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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在绑架你啊 她得想办法困住蔺寒时。……

    通过天之眼, 巫萤晚得知霍荞与代号S的交易时间,就定在明天的傍晚时分。

    可之前她分明查探过,霍荞带来的抑制剂都是假的。这小小障眼法, 怎么可能瞒得过在黑市手眼通天的代号S?

    霍荞这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费尽心思搞出一份通缉令来, 亲自带队来到这病毒肆虐的亚母林城,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用一堆假抑制剂来和代号S交易?

    至于那个代号S……

    巫萤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看向骨凌刀,“凌刀哥哥,我想麻烦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

    “想办法联系上代号S,就说……我们愿意出高价, 购买结缘花。”

    张扬威交代的城东那片结缘花农田,霍荞已经派人去销毁了。更早之前城内种植的结缘花, 也早被政府化学处理了。

    目前只有代号S活跃的地下市场,才能找到成熟的结缘花。

    巫萤晚想从结缘花入手, 接触代号S。

    “对了, ”骨凌刀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一大清早, 蔺寒时把越星殿下送回来了。”

    听到蔺寒时的名字,巫萤晚神色没什么异样, 只道:“正好,我还想请越星殿下帮个忙。”

    五号街区东方大道那栋唐楼内的狂化丧尸, 巫萤晚没杀他们,只是将他们困在那里。算作一个临时监禁点。

    越星身上有治愈系晶核, 可以净化丧尸身上的病毒。

    她故意将五号街区附近的丧尸,都引到八楼的舞厅,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虽然仅凭越星一人之力, 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全城的感染者。

    但是能多净化一名丧尸,无辜者就少一份危险。

    而霍荞的人马,则奉行斩草除根政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她刚到亚母林城第一天,便下令屠杀所有丧尸,抓捕所有潜在感染者。

    ——全部关押在101号监狱,现在那里都快挤满了。

    如此大动作,势必会引起全城恐慌,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更多无辜者被卷入其中。

    巫萤晚主动向霍荞分享自己得到的线索,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不想她祸及无辜。

    想到这里,巫萤晚快速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

    她拉着骨凌刀,“我们先去找越星殿下吧,要抢在霍荞之前……”

    “不急,”骨凌刀突然打断她,“现在亚母林城内的病毒,已经得到了控制。霍荞的人,正在排查接触过那些病毒香烟的人员。预计到今天中午,排查名单就可以出来了。”

    原来,根据巫萤晚昨晚提供的线索,霍荞连夜查封了传播病毒的烟厂,包括经销商、铺货门店、运输产业链,一并逮捕了相关从业人员。

    不仅如此,她还向当地政府施压,即刻向数以万计的感染者开放特效药药舱。

    没错。

    针对肆虐于亚母林城的strayer病毒,DL生物科技公司已研制出了特效药,城内政府也有少量的储备用药。

    可这个消息,却一直没有对普通民众开放。

    病毒特效药,制药成本高昂,在这个特殊时期更是物以稀为贵,由政府守卫严加看管。

    药舱内的储备用药,都是专供官员与权贵的。普通民众甚至连城内备有特效药这个消息,都无从得知。

    更何况在这个末日后重构的灾难时代,生存资源本就稀缺。

    帝国统治阶级暗中奉行不作为政策,以各种卑鄙方式掠夺低等级人类的生产资源,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借病毒之手,光明正大除去这些贱民,才是统治阶级的最终目的。

    巫萤晚不免也有些震惊,感慨道:“没想到,霍小姐这次真转了性,居然想当救世主……”

    要知道,霍荞向当地政府施压,向普通民众开放特效药药舱,就等于在明面上跟统治阶级作对。

    这可不像是霍家人的行事作风啊。

    “巫小姐,你这么高兴做什么?”越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他嘿嘿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霍荞是拿你的名义,去向政府施压的。”

    “?”

    “没错,现在你才是那个枪靶子。要是没解决好亚母林城的问题,回去你就等着被针对吧。”

    越星继续道:“据我了解到的,特效药药舱开放不到一小时,所有储备用药,就都被哄抢完了。因此而导致的短暂动乱,死了85个平民,1个卫兵。”

    “更危险的是,接下来亚母林城内所有不幸被感染的达官贵人,都会因为没有特效药,而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巫萤晚无奈地闭上眼,“又我?”

    骨凌刀适时插话:“别担心。霍荞已经联系DL生物科技公司,他们很快就会送一批特效药来亚母林城。还有,真有什么问题,我会保护你的。”

    越星在一旁点点头,“顺便也保护一下我吧……”

    巫萤晚凑过来,“殿下,还是让我保护你吧。”

    “不……”还不等越星拒绝,她就扯着越星的胳膊,将他瞬移到了五号街区那座困着百十个丧尸的唐楼内。

    越星眼前耳边都是丧尸的痛苦嘶吼声,鼻息间还传来阵阵恶臭。

    他抓着头发,无能狂怒:“我说的是离丧尸远远的那种保护,不是在丧尸窝里用精神力把我捆成球、不让丧尸咬中我这种保护!”

    巫萤晚一副无辜的口吻:“是吗?怎么不早说。”

    “……”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越星还是照巫萤晚的吩咐,启动治愈系晶核,认真净化这些丧尸。

    巫萤晚则在一旁“保护”他。

    也许过度消耗能量,会引起神思恍惚,越星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些陌生的片段。

    那是在祭祀场中的几个零碎画面,朦胧、模糊。他甚至看不清那些画面中的场景与人物。

    他定了定神,看向正在监工的巫萤晚,试探着问:

    “自我从祭祀场出来后,我偶尔会有记忆错乱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某段记忆被人删除了一样。我总觉得,在祭祀场里,大家好像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巫小姐,你有这种感觉吗?”

    巫萤晚听得一愣,脑海中自动闪过几个模糊不堪的画面。

    好像是……是在一座装潢奇特的房间内……

    可转瞬,她便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没有。”巫萤晚懒得细想,直接否定。

    见她意兴阑珊,越星抿了抿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不多久,他闲得无聊,转而开始自顾自抱怨:

    “幸好霍荞把抓捕到的丧尸与感染者,都关押到101监狱去了,这要是全让我净化,父皇可能就要痛失一个遗产继承人了……”

    巫萤晚好心安慰他:“别担心,等DL公司的特效药送到,殿下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越星不满地“切”一声:“霍荞哪有那么大方?那些特效药,就算送来了,也不可能全部开放给平民使用。她这么做,无非就是拉你下水而已。”

    巫萤晚笑笑,“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用得着霍小姐这么费尽心思折腾我?”

    她的身份特殊,又有族长大人严密监控,哪怕拥有最强悍的超S级精神力,也仍威胁不了任何人。

    越星身在权力漩涡内,当然也明白这些暗规则。

    他也想不通了,支支吾吾:“说不定霍荞是……是嫉妒你。”

    巫萤晚笑得更开心了,“那还是我羡慕霍小姐多一点呢。”

    她说的是真心话。

    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可能,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霍荞要让DL公司,名正言顺将特效药送进亚母林城。

    假如她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针对自己。

    那难道是为了……

    ……

    骨凌刀也按照巫萤晚的吩咐,透过特殊渠道与代号S搭上了线。

    当然,这样的小买卖,是用不着代号S出面的。接头人只说,让他将钱交到指定的地方,后续自然会有人将结缘花送来给他。

    约好了碰头的时间与地点。

    是五号街区某个暗巷中、一家隐蔽的黑酒吧。

    这是亚母林城庞大的黑色网络中,一个不起眼的分支点。

    但因为隐藏在五号街区内,政府势力对五号街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每天都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汇集于此,互相传递消息,各取所需。

    五号街区的空气里,都充斥着躁动和不安分因子。

    这里夜晚是狂欢,白天也打开大门做生意,从不间歇。

    骨凌刀没想到,来送货的,竟是个几岁大、身材仅半人高的小男孩。

    而且,他们之前还见过面。

    就是上次引他去废弃工厂旧址,取天之眼的那群小孩子中的一个。

    上次骨凌刀没细看,这回才惊愕发觉,这小孩和他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可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由一堆代码组成的机械人,怎么可能会有父母兄弟?

    他之前了解过一些关于亚母林城的资料。

    这里地理位置特殊,位于基因人类帝国和智能人类地盘的交界处,曾经又被怪物入侵过,多年来一直多灾多难。

    但亚母林城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所以近年来人口不减反增,不少外来人口都在此聚集。

    尤其是,一些想靠生存资源发难民财的亡命之徒。

    还有一些被遗弃的孤儿,成群结队在城内流浪,日常靠乞讨和坑蒙拐骗为生。

    这小家伙也是其中一个。

    上次是替【那边的人】引骨凌刀去找天之眼,这次又为代号S送货。

    替人做事,受人摆布,不过也是为了活下去。

    骨凌刀将小家伙带出吵闹的酒吧,绕到后巷,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知道他叫小左,无父无母,去年刚流浪到亚母林城,没有过往记忆。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似乎出身不差,但他说话却有些结巴,反应也总慢半拍。

    或是是曾经大脑受过什么创伤,小左不太聪明,很多普通人类应该知道的逻辑常识,在他这里也总有些困难。

    小孩团里的小老大,看他可怜,将他捡回去,还给他起了名字。

    带着这个小笨蛋一起“混饭吃”。

    生存时刻受威胁的小孩,更擅长欺软怕硬。

    小左经常被欺负,挨骂挨打饿肚子,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好在他天生不怕痛,每次受了伤,也能很快愈合。这反倒成了他在小孩团里站稳脚跟的秘技。

    捡他回来的小老大,就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脏活累活,都算上他一份。

    这些似曾相识的童年经历,让一向寡言孤僻、待人冷淡的骨凌刀,无端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他忍不住陪小左多待了会儿,听他逻辑不通地讲着,那些浪费时间的故事。

    那些不起眼的故事,曾经也在骨凌刀的生活里,留下过痕迹。

    遇到小左之前,他从未思索过、这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惨淡的回忆,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开始以人类的视角,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无果。

    机械心智,需要考虑一件事的意义吗?

    不需要吧。

    骨凌刀只是有一点点好奇。

    假如,他是说假如,假如有人也愿意听听他的故事。

    那样的话,也许……也许他会变得更极端一些,更擅长感同身受一些。

    更像人类一些。

    小家伙对人没什么戒备心。他一边颠三倒四地说着,一边还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骨凌刀面前,一本正经地给他瞧头顶的伤口。

    是一个黑色的方形凸起硬块,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藏在黑发中,很难被人发现。

    骨凌刀看到这个古怪的“伤口”,原本波澜平静的眼神,犹如被什么烫到,瞬时一红。

    ——他头上,也有一个类似的黑色方形伤口。

    某些不难推测出的答案,呼之欲出。

    骨凌刀没有追问下去。

    他隐约能猜到,自己与小左,也许来自同一个地方。比如同一个……实验室。

    那是他真正的来处。

    可骨凌刀不想知道。

    他已经有了目的地,不需要知道来处,也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不想再逗留下去,他决定要走。回到正常的轨迹中去。

    临分别前。

    骨凌刀蹙眉思索半天,只对小左硬梆梆问道:“你……你饿吗?”他从不会关心除巫萤晚之外的人。

    小家伙挠挠头,“有点。”

    他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小左,叮嘱道:“如果有人抢你的钱,你就杀了他。”

    小左没有像寻常小孩那样,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只是不太理解,语速慢悠悠的,认真请教:“我好像……不会。”

    骨凌刀面无表情地教导他:“先杀掉你最讨厌的人,就会了。”

    就像他当年那样。

    他第一次非防卫性杀人,杀的是在巫萤晚身边照顾她,或者也可以说,监禁她的女仆。

    一共十人。

    巫萤晚想逃离自小长大的血族庄园。

    他为她挥下了第一剑。

    ……

    骨凌刀前脚刚离开黑酒吧,乔装改扮的蔺寒时,后脚就来了。

    此次亚母林城之行,蔺寒时和霍荞,才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算起来,他名义上还是霍荞的副手,理应跟着她忙前忙后。

    谁知,除了寻找朝微的踪迹时,霍荞能见到他的人影,其他时间蔺寒时都是单独行动,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这会儿,霍荞终于联系上了蔺寒时:“过几天,DL生物科技公司的车队,会运一批特效药来亚母林城。到时候恐怕要辛苦你跑一趟,亲自去城外接回来。”

    不想给他拒绝的余地,霍荞又补充一句:“我的盟友。”

    他压低声音:“看来这批特效药,对你很重要。”还要霍荞亲自开口请他帮忙。

    电话那头的霍荞,哼笑一声:“你可以这样认为。不过前提是,我们可以彼此信任。”

    话说到这里,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蔺寒时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了,“行。”

    霍荞又提醒他:“明天傍晚的交易,记得准时出现。时间和地点你都知道的。成败都看你的了。”

    “知道。”话落,蔺寒时直接挂断电话。

    他答应霍荞,要利用自己的时间晶核,替她完成这次假交易的障眼法。

    交易双方当然会提前验货。只要他在代号S的人进行验货时,利用时间晶核催生出大量赤隐蝶,就可以制造出一个时间跳跃的效果,形成记忆错位。

    杀死赤隐蝶可以让时间静止,催生赤隐蝶,则可以让时间变速跳跃。

    等代号S带着那批假的抑制剂离开,蔺寒时便会想办法炸毁那些假货,毁灭证据。

    这样下来,就可以将这口锅,从霍家身上甩出去了。霍家也用不着与地下黑市神秘的幕后操纵者,撕破脸皮。

    蔺寒时隐约有个不成型的猜测,总觉得代号S后面,还有更危险的人物。

    但这些问题,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事情就是这样巧合。

    完成任务后本已离开的小左,又回来了。

    一个半人高、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孩,出现这里,显然有些惹眼,蔺寒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这张和骨凌刀六七分相似的脸……

    他把小家伙叫来,直截了当给他钱,打听他的身世。

    不过小孩团是有人训练的,他们有好几套对应说辞,哪怕笨如小左,也全部背下来了。

    蔺寒时看得出他是在背诵,因为小家伙一张嘴就不结巴了。

    但他一时间也找不出破绽。

    他心思一动,换了个说法:“小孩,你说错了,要请我吃东西。”

    小左惊恐地睁大了眼,又重新背了一遍,讷讷道:“哪里、错了?”

    蔺寒时随便指了个地方,质疑他,小左便急忙否认:“这句老大、没教过。”

    “老大什么时候教你的?”

    “上、上个月。”

    他继续引导:“那老大刚刚教你什么了?”

    “教我、把自己从哪来的,说给……一个大哥哥、听。”

    蔺寒时眼神一变,他故意说:“说给我这个大哥哥?”

    小左已经被绕晕了,稀里糊涂就交代:“不是,是和我、和我长得很像的……大哥哥。”

    是骨凌刀。

    就在这时,一个十来岁模样、长得瘦瘦高高的小少年,猝不及防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扯过仍是满脸苦恼的小左,护在身后。

    小少年的眼神里,带着如同野兽般的警惕与凶悍。

    他恶狠狠瞪蔺寒时一眼,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拿走的,是天之眼。你去找他吧。”

    丢下这句话,小少年便带着小左,飞快跑了出去。

    蔺寒时没有追,眯起眼,仰脖灌下小半杯酒。

    从越星突然遇上这群小孩团起,他便已经觉察到了古怪。

    暗地里好似有只通晓一切的上帝之眼,在不断引导他们几人,发现那些早已精心布好的线索。

    这上帝之眼,到底是什么人?

    将这些线索告诉他,又有什么目的?

    不过,总而言之,蔺寒时对“骨凌刀拿走的是天之眼”这个信息,有八分相信。

    反正他正愁没有天之眼的下落,索性就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吧。

    ……

    巫萤晚“保护”越星,净化了一天,两个人都累得不行。尤其是越星,人都快虚脱了。

    但净化任务才完成不到一半。

    晚上,巫萤晚是骨凌刀一路背回来的。

    温和恬静的月光下,他稳稳地背着巫萤晚,听她在耳边懒洋洋地说话,声音渐小,直到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越星则像狗一样跟在他们后面,一路骂骂咧咧,狗叫个不停。

    他累得四肢酸软,只能小步快走跟上他们,生怕掉队了,后面就会有丧尸扑过来咬他。

    气死了。

    他等会就去问蔺寒时要精神损失费。这件事必须要有人负责!

    回到住处。

    等巫萤晚醒来,已经快到午夜了。

    骨凌刀静静坐在她的床尾,习惯性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淡薄的月光,从窗外斜斜铺陈进来,恰好笼在她的床尾。

    变形的月影,将骨凌刀五官深邃的面庞,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他罕见的灰蓝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散出无机质般的银白色幽光。

    那双往常看着如同玻璃珠般、剔透纯净的冰蓝色瞳孔,在月光的反射下,也无端透出一种非人的冰冷感。

    “你醒了?”骨凌刀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异样。

    他这才打开床头灯。

    巫萤晚揉揉眼睛,正想问怎么不去休息,便见骨凌刀掏出那枚天之眼,递给她。

    “还有一分钟,就是新的一天了。”他提醒道。

    过了午夜,天之眼才能提问新的问题。所以他特意坐在这里,等她醒来。

    很明显,巫萤晚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她平时不会这么早睡。

    巫萤晚接过天之眼,神情严肃。

    今天傍晚,霍荞和代号S的交易就会开始。她还有很多困惑,无从解开。

    她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霍荞来到亚母林城,不仅仅是为了与代号S的交易那么简单。

    而白天越星和她的对话,点醒了她。

    这次,巫萤晚对天之眼的提问,全部是关于DL生物科技公司的。

    天之眼尽管能知万物,但说到底还是一台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机器,也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严格来说,它是一个巨大的超级引擎,无所不知,也是一只无孔不入的监控摄像头,可以监控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它只能记录已发生的事,只能总结客观事实,无法做到推断结论。

    透过天之眼的投屏与信息传送,巫萤晚获取了关于DL公司的关键资料。

    ——DL生物科技公司,表面上看,是一家独立于基因人类和智能人类的自由组织,常年周旋于两大势力间,两不相帮、各不得罪。

    但其幕后掌权者,是一群智能人类。

    并且,在不久前,DL公司对其储存重要物资的核心仓库,进行了安保等级的全面升级。

    而本次运输特效药的车队,配备的安全系统,与核心仓库采用的,是同一套一对一的专供密码源。

    视线在这部分资料上停留了一阵,巫萤晚的神色,反而变得轻松几分。

    她猜到了,一字一句笃定道:“DL生物科技公司送来的特效药,那根本就是个幌子,车上就是霍荞要的机械纤维!”

    怪不得霍荞必须要来亚母林城,怪不得她要冒险糊弄代号S。

    怪不得她要借用巫萤晚的名义,让DL公司送来特效药。

    她根本就是有心利用这个机会,势在必得,拿到智能人的机械纤维。

    即便和代号S的交易失败,她也无所谓。

    只要DL公司的机械纤维进了亚母林城,霍荞必然会想办法封城,将机械纤维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既然如此……

    巫萤晚抓住骨凌刀的手,说:“凌刀哥哥,辛苦你去见一下代号S,替我带个话。”

    “见?”

    她点点头,神色认真,“嗯,我送你去。”

    她刚琢磨出空间晶核的新异能,可以形成空间置换的效果。

    “好,”骨凌刀没有犹豫,“要我说什么?”

    “你就说,请代号S和我做一笔交易。报酬就是……”巫萤晚认真思索一番,又摇摇头,“诶我还没想好,回头再说吧……”

    骨凌刀皱眉,“我们拿什么和他交易?”

    “霍荞弄来的机械纤维啰。”

    骨凌刀不打算多问,她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个麻烦:“那今天傍晚,代号S和霍荞的交易……”

    巫萤晚眨眨眼,狡黠轻笑,道:“像我一样,你去炸掉那批抑制剂,让他们交易失败,不就行了?”

    又是这招。

    无独有偶,蔺寒时也是这样想的。

    ……

    次日。

    霍荞和代号S的交易,定在傍晚五点,地点就在101号监狱附近。

    这一片,现在已经全部换成了霍荞的人。

    蔺寒时向霍荞保证,会在五点一刻出现,按约定好的计划,毁掉这场交易。

    不过,他遇到了麻烦。

    下午三点钟左右,朝微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房内。

    “你又来……”他一句话未说完,便被她弄晕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房间内。

    头顶是炫目的复古风吊灯,身下是舒软的大床,太阳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这是什么地方?

    蔺寒时想支起身,坐起来。

    他微一动作,长着腺体的手腕处,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热感。

    他心头猛地凛住。

    视线一转,果然看到神叨叨的朝微,正伏在他的床边。

    像小朋友认真观察蚂蚁搬家那样。

    她眼神专注,微热的呼吸全落在他的皮肤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腺体瞧。

    蔺寒时不敢动。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朝微缓缓压下脖颈,看样子,似乎是咬一口他的腺体。

    蔺寒时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

    “老婆,你醒啦?”罪魁祸首倒是笑得很甜,半点没有心虚的模样。

    蔺寒时眉心猛一跳,真恨不得塞住她的嘴。

    他转了转手腕,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环视一圈房内,“你想怎样?”

    朝微突然叹口气,似乎是在鄙夷他的迟钝。

    她大方地告诉他答案:“没看出来吗?我在绑架你啊。”

    在骨凌刀搅了霍荞的交易之前,她得想办法困住蔺寒时。

    第52章 什么时候放了我 那看你什么时候把腺体……

    听到“绑架”这个词, 蔺寒时反而沉默了。

    不想打草惊蛇,他目不转睛盯着朝微,似乎是想用审视的眼神, 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她出现在亚母林城,又在交易前这个节骨眼, 故意抓了他。

    这很难不令他起疑。

    朝微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愣着干嘛?”

    明明是一个毫无逾矩的小动作,她甚至还避开了他手腕处的腺体。

    蔺寒时浑身,却应激般微微一颤,手腕处蓦然传来一阵酥麻感。

    身体仿佛被她戳中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细密的电流,如过电般在他血管里穿梭, 摩擦着他的神经与激素,被子下的某个地方, 好像……有点别扭。

    他用力嗅了下空气, 并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好奇怪。

    前两次见到朝微,也不是没有和她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可他的身体反应, 并没有像现在这般……敏.感。

    蔺寒时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到背后,假意顺从道:“那我……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 也难倒了巫萤晚。

    现在才三点多,她最起码, 也要拖住蔺寒时两个小时。

    那该干点什么呢?

    巫萤晚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才憋出一句:“你饿吗?”

    “不饿……”蔺寒时摇头。面对朝微时不得不紧绷起来的状态, 让他不自觉抓紧了床单一角,意识到后又忙不迭松开。

    她送来的食物,他可不敢吃。

    朝微这个疯女人, 指不定会在里面下什么药。

    “噢噢,”朝微俨然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那你去给我做点吃的吧。”

    蔺寒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饿了。”她神情懒洋洋的,眼皮倦怠地耷拉下来,似乎完全没考虑到他会趁机逃跑的可能。

    巫萤晚的困倦,不是装的。

    易感期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身心折磨。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裂痛,让她焦头烂额。

    只有在蔺寒时身边,她体内那些难以忍受的痛苦,才会被冲淡一些。好似压着她的巨石,被卸了几分力道。

    可痛楚与压抑缓解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令人安心的倦意。

    比如此刻这样。

    闻言,蔺寒时眉心一松,温顺地垂下眼睫。

    而后用一副自然而然的口吻,说:“那你先休息,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谢谢你。刚好,我也有点困了。”

    被照顾时,容易心神放松。她索性一骨碌躺倒在床上,幸福地,长长舒了口气。

    蔺寒时没即刻出去,而是俯身直视朝微的眼睛,斯文地浅笑,嘴角扬起极小的弧度。甚至还好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表面绅士,但话里机锋:“不怕我趁机逃走吗?”

    他故意试探对方。

    巫萤晚打了个呵欠,但还是很耐心:“都说了是绑架,当然是布好了天罗地网,严密监视你。”

    心底却忍不住腹诽:没趁你昏迷、咬破你的腺体都算我大发慈悲了,还凑这么近。

    蔺寒时顺势追问:“困住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巫萤晚话到嘴边,又顿了下,眼神在他脸上流连一圈,最后落在他的手腕腺体处。

    她假意威胁道:“你忘了?上次,我都没闻到你的信息素……”

    蔺寒时见她露出一副轻佻的神情,好似当真在遗憾什么。

    他心底瞬时一阵恶寒。

    催动时间晶核,需消耗极大能量与体力,且一天最多只能用一次。

    要不是待会儿他还要对付代号S,蔺寒时恨不得现在就催动时间晶核,摆脱这个神经刀。

    他懒得再装,收敛起温和的表情,恶毒道:“待会儿我就在食物里下药,毒哑你。”

    巫萤晚被他这副明明已经炸毛破防、又还要端着傲慢架子的态度,弄得心情更好了,控制不住笑出声。

    边笑着,她脑袋一歪,下意识朝他凑过去,用脸颊蹭了蹭他撑在床沿边的手。

    仿佛一只求抚摸的软软小猫,黏人地贴上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地蹭主人的手。

    然而,这个下意识而出的亲密小动作,却让两人同时一怔。

    这是小孤女对着她的奴隶哥哥,才会做出来的习惯性动作。

    蔺寒时视线攫着朝微,眼神复杂,一时间忘了抽回手。

    巫萤晚反应过来后,立马佯装困倦,又躺回原处。

    她也拿不准蔺寒时有没有记起什么。

    但,管他呢。

    见蔺寒时还想说什么,她干脆伸出手,虎口张开呈钳状,故意粗暴地掐起他的双颊,戏谑道:“老婆,别说气话。”

    蔺寒时恶狠狠地打开她的手,“少碰我。”

    “那你乖乖去给我做吃的。这里还有个超豪华的酒窖,你顺便再弄支好酒来。”

    “别急,我先去找找能毒哑你的药。”

    “毒药,隔壁书房就有。”她倒是挺热心的。

    “多谢。你等着。”蔺寒时边说着,边捞起外套,快速穿好。

    气冲冲的架势,好似马上就要弄死她。

    巫萤晚趴在床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双眸笑盈盈的娇憨情态,与她冷艳逼人的长相略有违和。

    她盯着蔺寒时假意忙碌的背影,似笑非笑道:“我等着,老婆你记得回来哦。”

    蔺寒时背对着她,全然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大步流星出了房门。

    他没时间再耽搁下去了。

    更何况朝微再厉害,也是孤军奋战一个人。

    亚母林城的情况他早就查过了。

    他可不信,就朝微这么个臭名昭著的帝国通缉犯,还能布下什么天罗地网?!

    但没过一刻钟,蔺寒时就被打脸了。

    这里看起来是一座酒庄,但大得可怕,到处都是正在巡逻的电子眼,地形又极其复杂,简直就是一座迷宫。

    先别说会不会碰上追捕的人,他甚至没法顺利找到出口。

    蔺寒时很快便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只能靠朝微的瞬移能力,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灰头土脸地回来前,能屈能伸的蔺寒时,还不忘去趟厨房,拿了块冷掉的三明治。

    没想到朝微还挺好养活的,半点没嫌弃,还友好地掰了一半三明治递给他。

    蔺寒时刚刚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电子眼,躲到了花圃里,身上蹭了不少泥巴和杂草。

    再配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看起来更狼狈了。

    他才不要,阴阳怪气道:“你有这么大的酒庄,还吃得下这种狗都嫌弃的食物?”

    “酒庄?”朝微嘴里还没咽下,嘟囔:“又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脸上还沾着灰的蔺寒时,一怔,都快被她气笑了,“那你还那么……那么理所当然地把我绑到这里,还想喝人家的好酒?”

    朝微理直气壮:“就因为不是我的,我才想喝呀。再说了,你也没问我这是哪里啊。”

    “……”蔺寒时被她的话噎住。

    该死,竟有几分道理。

    “你刚刚逃跑,没成功。”朝微直截了当拆穿他。

    蔺寒时不想理她,侧过身,把背影丢给她。

    朝微顺手替他拍掉头发上的灰尘,又抽了几张纸巾,塞到他手里。

    这份贴心,让蔺寒时决定,等改天再毒哑她好了。

    气氛莫名其妙和谐起来。

    直到朝微用一副早有预料的口吻,说:“我早提醒你了,不用白费力气逃跑。这里是代号S的酒庄,就算我不追你,你也会被当成入侵者,被……”

    “你说什么?!”蔺寒时蹭的抓住她的手,“这里是……代号S的地盘?”

    朝微反手拍了下他的手背,意有所指:“放心,他现在不在酒庄。”

    蔺寒时当然知道他不在酒庄。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赶去与霍荞交易的路上。

    时间不多了,蔺寒时只能开门见山:“朝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

    她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想了想才答道:“那看你什么时候,把腺体给我咬咯。”

    听到直白的“给我咬”三个字,蔺寒时简直是头皮发麻。

    手腕上的腺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了下,又痛又胀,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蔺寒时劝自己再忍忍。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调戏了。

    他忍气吞声,换上一副温和、友善的态度,循循善诱:“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不然,很容易被代号S的人发现的。”

    “别担心,这一层只有代号S本人可以进出,闲杂人等擅闯都要死。”

    蔺寒时:“……”

    这下更担心了。

    默默地,他将手藏进了外套口袋里。

    至少,别把腺体暴露在她眼前。

    眼尖的朝微,马上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就像小猫扑向逗猫棒上的羽毛,她飞快抓住他的手,奶凶奶凶地威胁他:“不准藏。”

    蔺寒时低头,蹙眉盯着,这个几乎快钻到他外套里的脑袋。

    在逮住他的手后,她还小孩子气地拍了下,然后将他的手掌,死死压在自己膝盖下。

    他用力揉眉心,忍着脾气,“你松开!”

    没想到,朝微竟还委屈上了:“我又没说要咬你……”

    她真没想在这里标记他。

    这还被误解了,难受。

    越想越委屈,易感期心灵脆弱的巫萤晚,瞬间绷不住情绪:“我要是真想咬你,刚刚你昏迷时我就咬了。我总共也没正人君子过几次,你不能不认啊!”

    蔺寒时:(ΩДΩ)

    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但他反倒松了口气,识相地软下态度:“好好……只要你不咬我,我就不藏。”

    朝微眨眨眼,不忘小小声补充一句:“是在这里不咬……”

    言下之意,在别的地方,就不作数了。

    蔺寒时不吱声,权当没听到。

    能躲一天是一天。

    他拧了拧被她压酸的手腕,心底默默吐槽: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神经刀,为什么这么幼稚?

    无理取闹的样子,简直和以前的小孤女如出一辙。

    自此彻底标记奴隶蔺寒时后,小孤女在人后对着他时,胆子也大了许多。

    会向他提一些只有她很在意、但本质上非常微不足道的要求。

    比如要吃一些只有小朋友才爱的甜食,还要他亲手做的;

    比如她喜欢吃的东西,一定要一次买两份。两份都是她独享;

    比如要在节日时,去帝都最繁华的地方凑热闹,哪怕他们身为最底层的奴隶,其实只能看到皇帝游行时、不经意间露出的鞋尖;

    比如要在大雪未歇的时候就拉着他出去玩雪;

    比如要牵着手一起看日出日落、依偎着一起看流星。

    奴隶蔺寒时很忙,忙着养活自己,和一个拖油瓶。

    其实他是不屑于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的,他也不是什么热衷于为别人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但他总是迫切地,想去满足小孤女的要求。

    好像这样做,就可以抹平从她身上攫取价值的愧疚感,就可以加重自己在这架早已失衡的情感天平上的砝码,就可以站到与她一样高的位置来。

    等他心神回笼,朝微已经找来一套男性服装,随手丢给他。

    “反正也出不去,你先去洗澡吧。”他裤子上还沾着泥点子呢。

    蔺寒时正想说谢谢,转念一想,又换了主意:“我就换个衣服吧。”

    “随你。”

    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蔺寒时,去了卫生间换衣服。

    小半晌后,巫萤晚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一阵玻璃碎裂的刺耳声。

    她忽的睁大眼,坏心思一笑。

    但没有回头,仍旧保持着咸鱼一样瘫在床上的姿势。

    朝微在心底倒数十个数,才数到三,蔺寒时便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出来,扯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提捞到面前。

    下一秒,他冰冷的五指,如同刀刃一样,死死锁住了她纤细的喉管。

    另一只长着腺体的手,则持枪抵在她的太阳穴。

    又是一副要杀要剐的气势。

    蔺寒时眼神阴戾到极点,看起来,恨不得要撕碎她:“朝微,你真的有病你知道吗?”

    他真的忍无可忍了。

    朝微这个神经刀,居然趁他昏迷,在他那里……系了个蝴蝶结!

    难怪从醒来,他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尽管她根本没有释放信息素,他的身体,却依然被那种、如同浸满了水般的无力感,支配着。她任何一点小小的火星子,都会让他头皮发麻、血液沸腾。

    朝微却还在不知死活地刺激蔺寒时。

    她断断续续地,从嘴里吐出一些更令他后怕的真相:“也不是……不是第一次了……”

    “你、你忘了吗?在……在你假装奴隶、到基地科研所……偷抑制剂那次……”

    蔺寒时经她的提醒,先是如同受到重击般,瞳孔骤缩,双眸失神。

    随后才神志麻木地,将她的话,拼凑成完全的语意。

    他一直以为,那个下流的恶作剧,是巫萤晚在同他开玩笑。

    没想到,那居然是朝微!!

    “你——”失去理智的蔺寒时,五指用力收拢。

    巫萤晚被他掐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却不肯挣扎。

    她跪坐在床上,蔺寒时站在床沿,居高临下地压制着她。

    她上半身悬空,仅仅倚靠着他臂间掌下的钳制,几乎是被失控的蔺寒时提在手心。

    这样弱势的姿势,但她因窒息而微微凸胀的眸子里,却丝毫没有怯意。

    她反而直视蔺寒时,双手轻轻搭在、他箍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将他手上暴动的青筋,全部裹住。

    借由这样的肌肤交换,巫萤晚感受着他心底那些激荡的情绪。

    愤怒的、懊悔的、歇斯底里的、无可奈何的……

    只有这样,她心湖底部那个破开的大洞,仿佛才会被一点点填满,被一点点修补完整。

    她早就知道。

    蔺寒时的痛苦与崩溃,才是最能缓解她易感期症状的信息素。

    蔺寒时最恨她露出这种、自以为掌握全局的愉悦眼神。

    他愤恨地咬牙,手下再用力两分。

    他将力道换了个方向,变提扯为压制。将朝微整个人,都压到身下柔软的床面上。

    他太想压制这个疯子了。

    不是摆脱,是绝对压制。

    蔺寒时眼神已然接近失焦,身体如同傀儡,被失控暴走的激素操控着。

    他僵硬地移动手腕,将黑洞洞的枪口,从朝微的太阳穴,移到她搭在自己手背的手上。

    “我知道、我不能杀你……”一张口,蔺寒时的嗓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碾过。

    那些如同狂风暴雨般凶猛的愤怒,在钻出口舌的那一刻,突然化为一场潮湿而延绵的雨季。

    蔺寒时对朝微的恨意,骤然间消失了一半。

    另一半,变成了对自己的责难与惩罚。

    他俯下身,用几乎称得上是平静的双眸,注视着,朝微这张美丽而危险的面孔。

    颈间的硬币项链,顺着压迫的空气,垂坠下来,离巫萤晚大约只有半臂距离。

    蔺寒时全然不觉。

    他闭上眼,扣着手/枪扳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想,一枪打穿朝微和自己的手。

    第53章 "你很爱她?" “你离不开她,对吗?……

    好在, 巫萤晚一直在观察蔺寒时的神情。

    意识到他是真想打穿自己的手背,她迅速用精神力制住他,强行甩开了他手里的枪。

    蔺寒时也被这股强悍的精神力力量, 震得弹开半个身子,顷刻间, 彻底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巫萤晚顺势推开他。

    她双臂一挥,胡乱间又碰到了他颈间的项链。

    此时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这项链上镶嵌的融合晶核,就是可以让他们同步情绪和异体共感的媒介。

    触碰项链,就好比是某种化学反应的开关。

    巫萤晚倒是没什么变化,可蔺寒时的发应, 却格外激烈。

    在她碰到项链的同一瞬间,他浑身猛一颤抖,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又胀又痛。

    前晚才在他体内肆虐过的裂痛, 又卷土重来, 以势如破竹的气势,攻占了他的感官神经。

    好痛……

    但似乎没有上次那样强烈。

    还有缺氧的窒息感, 好似是被人从头顶强硬灌下来一样,眨眼间, 便已涌到了他的喉头。

    蔺寒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明明被掐的人是朝微。

    为什么、为什么他也会跟着缺氧?!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巫萤晚也正弓着背在咳嗽。两人同时都是一副面红耳赤、好似快要窒息昏厥的惨状。

    “你、你没事吧?”巫萤晚恢复得很快。

    她忙不迭下床,去倒了杯水, 递给蔺寒时。

    蔺寒时冷冷瞪了她一眼,完全不领情, 啪地打掉她递来的水杯。

    却好死不死,倒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巫萤晚没忍住,噗嗤一笑, “这次可不关我的事啊。”

    蔺寒时没力气跟她逞口舌之快。

    他起身,忍着体内的裂痛,踉踉跄跄地又朝洗手间的方向而去。

    巫萤晚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她担心他气坏了身体,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句:“对不起嘛,你别生气。”

    她也是能屈能伸的一把好手。

    反正坏事做都做了,道歉又不花什么力气。

    回应她的,是蔺寒时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还顺便从里面反锁了。

    巫萤晚冲着洗手间的门,噘了噘嘴。

    有这么气嘛~

    大不了她也让他绑回来好了。

    一向积极认错的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明明只是腿上湿了一块,蔺寒时却将浴缸全部放满冷水,衣服也不脱,就这样直接坐了进去。

    浑身炙烫的汗水,混入浴缸冰凉的冷水中,勉强可以带走他脑海中那些躁热的念头。

    可以令他维持在一个、尚算清醒的状态。

    巫萤晚还在易感期。

    共感之后,蔺寒时也深受其害,只能靠这种方式纾解。

    他一个人躲在这个逼仄空间里,一言不发,逼迫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

    可思绪就像长了触角,坏心思地在他脑海中搅来搅去。

    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很多画面,一幕幕闪过,都是曾经与巫萤晚在一起的场景。

    他们一起吃东西,一起看电影,一起泡澡……一起做很多恋人之间的小事。

    再到后来,她陪着他冒险,陪着他赌命,陪着他走到万众瞩目的位置,直到她不告而别的分离……

    美好而不可即的回忆,堪比最强劲的迷幻.药。

    那些如毒素般渗入骨髓的裂痛,在此刻也变得轻飘飘起来,变得没那么难捱。

    都说人在最无助、最无望的时候,连回忆也会变得有份量。

    这些记忆,早已在他脑海中被翻阅了无数遍。可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抓心挠肺,痛彻心扉。

    或许是因为身心受挫,又或是因为理智被激素挟制。

    蔺寒时现在很想见见弯弯,想听听她的声音。

    可就算见到了,他又能说什么?

    他又敢说什么?

    这个问题,蔺寒时自己都回答不了。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罪魁祸首朝微,在外面喊他的名字,言辞恳切地又道了一遍歉。

    蔺寒时烦躁地把耳朵捂上。

    听他久久不吭声,她有点担心:“你没事吧?那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硬生生破开门,直接进来了。

    见他坐在浸满冷水的浴缸里,巫萤晚稍稍松了口气。

    她走过去,不甚在意地坐在浴缸边缘。任由漫起的水,徐徐洇湿她的裙子。

    蔺寒时不想说话,索性往后一仰,躺靠在满是冷水的浴缸里。闭上眼不看她。

    他动作幅度很大,故意弄得满地是水,连她身上也是。

    朝微这时倒是好脾气,一声不吭。

    盯着他观察了会儿,她才试探着打开话题:“老婆,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

    “别这样叫我!”蔺寒时猛地睁开眼,不顾教养地打断她。

    呵斥的语调,音量逐渐拔高:“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可能会有什么以后!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

    积蓄已久的怒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已经顾不上对朝微应有的忌惮,本能地只想远离她,永远不要再见到她。

    还谈什么替巫萤晚抓捕朝微?

    他在她面前,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屡次三番被她戏弄,甚至毫无还击之力。

    蔺寒时恨朝微太可恶、太轻浮,可他也恨自己太贪心、太无能。

    他根本做不了巫萤晚的保护者,甚至随时连自己最后一点清白都会搭进去。

    朝微静静听完他的痛斥,面无异色,还恬不知耻地反问他:“让你骂出来,是不是就不那么生气了?那既然如此,你就原谅我吧……”

    她朝蔺寒时比了个讨饶的手势,“拜托拜托……”

    油盐不进。

    蔺寒时喉头噎住,瞬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宁可保持沉默,也不要再跟这个神经刀多说一句。

    朝微见他不吱声,拐着弯地诱他开口:“那不然……我现在带你出去?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听到这句“带你出去”,蔺寒时果然转过视线来,掀起眼皮,满脸狐疑地瞟了她一眼。

    见到他这个不信任的眼神,朝微浑身都舒服了。

    她笑嘻嘻凑过去,一手掰着他的下巴,将他正面朝向自己,语气里满是兴味:“瞪我就对了,反正我也不是说真的。”

    反正时间到之前,是不可能带你出去的。

    随着巫萤晚的心绪松懈,在共感作用下,蔺寒时同步也心头一松。

    好似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被人卸了一半重量,甚至连那些无孔不入的裂痛,仿佛也减弱了些许。

    他像个被抓到恶作剧把柄的小孩,暴怒又无可奈何。

    只好恶毒地诅咒她:“朝微,你这么变态,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朝微反而痛快地笑出声,故意和他斗气:“死就死!反正我死了,巫萤晚也别想活了。”

    会骂她,总比不理她强。

    蔺寒时听到巫萤晚的名字,瞬间脸色大变,眼神里掠过一丝后怕。

    他双唇来回翕动,想找补又找不到理由,最后只干巴巴吐出几个字:“那你、就先别死好了……”

    朝微得寸进尺:“那说好了,你不准对我喊打喊杀。”

    “……哼。”蔺寒时高贵冷艳地抛下一个鼻音。

    既然提到了巫萤晚,朝微拧着眉,忍不住追问起来:“蔺寒时,能给我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吗?”

    “谁?”

    “巫萤晚。”她提起自己,倒是一点心虚的神色也没有。

    “?”蔺寒时用近乎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圈。

    他通过巫萤晚的记忆纸星星早就知道了,朝微本体是丑陋的怪物,她曾养育过年幼时的巫萤晚三年时间,算起来,她还会叫她一声“妈妈”。

    他不信朝微故意困住他,就是为了闻他的信息素味道。

    就如她所言,她明明可以趁自己昏迷时咬他,但她偏偏没那么做。

    这便可以证明,朝微困住他,一定另有所图。

    蔺寒时心道,横竖也是出不去,不如旁敲侧击一下,看看朝微从炸毁元帅的抑制剂起,到现在这些奇怪的举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顺着她的话,道:“你想知道什么?”

    朝微则是一副探索欲强烈的表情,无意识倾身凑近他,兴奋地说:“我想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吻她的?”

    蔺寒时:“……”果然吐不出象牙。

    可随着朝微心绪的突然亢奋,他的心头,也无端冒出一缕不安分的小火苗。烧得他双颊微微发烫。

    意识到身体里的变化,蔺寒时只要屏气敛息,顺便呵斥她:“换个问题!离我远点!”

    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回答她的问题。

    “好吧。”朝微的表情,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迁就他的想法。

    她思忖两秒,决定问一个非常有参考价值的问题:“巫萤晚马上就要和骨凌刀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乍听到骨凌刀这三个字,蔺寒时原还微微泛红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淡下去。

    打算怎么办?

    巫萤晚已和他契定了羁绊一生的情契,注定要纠缠到永久。

    骨凌刀?

    他连和自己争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蔺寒时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和一个陌生女人,交代情契这件事。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会先杀了骨凌刀,再抢走她。”

    朝微对这个略显凶狠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她眼含笑意,语气中也并未掩饰那股戏谑的意味,明晃晃地直击本质:“蔺寒时,你很爱她吗?”

    蔺寒时神色明显一怔,眼底一闪而过的破绽,却不是犹豫和迟疑。

    而是……迷惘与困惑。

    似乎是在心底衡量这份情意的重量,是否配得上“爱”这个重如千钧的字眼。

    他嗫喏着没有回答。

    朝微紧盯着他略显松懈的神情,将这枚钉子,在他心头再凿进去半截:“你离不开她,对吗?”

    第54章 秘密 我的秘密就是——我也喜欢你。……

    “你离不开她, 对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只恶作剧的手,拧紧了蔺寒时脑海里的发条。

    他的思绪全部紧绷在一块, 所有愁绪,都纠结在一起。

    离不开她吗?

    他在内心诚实地质问自己。

    那些曾经彼此陪伴的回忆, 霎时间,又如浪潮般翻涌而来。

    诚然,或许是出于基因本能的吸引,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普通恋人更加和谐。

    他们从无争吵与驳斥,但却也, 从不分享彼此的过去与体会。

    她是他精心养护的一朵小花。

    栽种、浇水、施肥,风雨时为她遮掩, 晴好时为她采阳。

    他贪恋她甜美的味道,也觊觎她未成形的果实。

    可是, 谁会离不开一朵花呢?

    她的娇艳或矜贵, 连他的战利品都算不上。

    蔺寒时原本,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弯弯不告而别的离开。

    她是跟彼时假扮成普通O的骨凌刀走的。

    他根本查不到她的踪迹。

    在离开前一晚, 她甚至还请求他一起上山看流星。

    但被他因公事而拒绝了。

    在分开的第一个月里,蔺寒时很想找到她问一句:是不是就因为他的拒绝, 所以她才像小朋友置气一样,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

    可离开她的时间越久, 越像小朋友一般幼稚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蔺寒时开始和消失的人赌气, 全面撤回了寻找小孤女的指令。

    但家里属于她的东西,都还原模原样保持着,一尘不染。

    他突然多了很多工作, 忙得不可开交,隔三岔五才回家睡一晚。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煞费苦心、破釜沉舟而夺来的位置。

    再没什么,比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更诱.人了。

    只有彼此的空间,尤为寂静。

    就连浴缸边缘徐徐滴落的水珠,也能闹出不容忽视的响声。

    蔺寒时飘远的思绪,被吸引回来。

    他哗啦拍了下水,有些烦躁,冷脸回道:“与你无关。”

    巫萤晚没多少耐心。

    假若没有问到这一步,她本还可以当作相安无事。

    但有些淤积心底已久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像个不断膨胀、濒临爆炸的气球,非要粉身碎骨才肯至死方休。

    她挠心挠肺想知道这个答案。

    蔺寒时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她便又一个问题逼来:“你不回答,是不是心虚了?可她走了四个月,你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她俨然一个以捉人痛脚取乐的幼稚鬼,蛮不讲理,非要揭开他藏好的伤疤。

    然而一向冷静、理智的蔺寒时,这次却好似,当真被她说中了亏心事。

    他突然提高音量,厉声冲朝微喝道:“她一个字都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就那样干干脆脆地消失了,我怎么可能会过得好?!”

    后者被他一吼,顿时愣住,促狭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诘问者哑了火,突然理屈词穷。

    好像现在她说什么,都有些徒劳,无济于事。

    这些话,借着巫萤晚的身份,她是断然问不出口的。

    可如今她是朝微。

    她在心底不得不承认,正因为有了朝微这层保护壳,在蔺寒时面前她才会那样肆意妄为。

    甚至借着易感期,几次三番来找他。

    回归血族之后,那些属于小孤女的回忆,她请族长大人替自己洗掉了。

    一直到在基地科研所重逢,她才在基因本能的吸引力下,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倘若她一直没有失忆,她是愿意和蔺寒时,好好道一次别的。

    巫萤晚心底那些无法名状的情绪,如一棵细嫩的春芽,破开了些微松动的土壤,悄悄冒出了芽尖尖。

    这不动声色的卸防,却也让共感中的蔺寒时,同步收敛起浑身蓄势待发的尖刺。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朝微,还是在劝慰自己。此刻,他的嗓音已平静许多,几乎听不出任何歇斯底里的破绽:

    “我高兴还是难过,我过得好还是不好,你就算当个笑话说给她听,她也不会在意。所以……朝微,你没必要问我这些,故意惹我生气。”

    在知道自己怀孕那天,蔺寒时遭遇政敌安排的刺杀,不慎腹部中了流弹。

    幸好只是不严重的擦伤,胎儿没事。

    她都走了,自己却突然多了个孩子。

    蔺寒时已经记不起得知这个消息时,自己本能的第一反应了。

    好像是震惊和迷茫,又好像是害怕被人发现。

    也可能是庆幸与窃喜,兴奋于没有家人的自己,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

    当晚,他没有继续在军.区过夜,也没有回家。

    而是回到了曾经囿困的贫民窟。

    这里早被他一把火烧了,如今只剩一片废墟。

    蔺寒时轻轻抚摸着,那些曾经厌恶的砖块与灰瓦,这是这个时代最随处可得的建筑材料,比一个奴隶还廉价。

    它们随着他耻辱的过去,一并消失。

    如今,在他的回忆里,那些脏东西,连令他讨厌都排不上队。

    蔺寒时是很爱惜时间、珍惜光阴的人。

    上辈子在现世,他一个残废,就这样无能为力地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连夜半渴醒、想起来喝杯水都做不到。

    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这具健康的身体,他很少会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无时无刻不在朝着更好的人生方向前进。

    这是他鲜少有的颓唐时刻。

    任凭头顶如同漩涡般的星空,将自己的时间,一秒一秒吸摄进去。

    如同一尊没有思想的雕塑般,蔺寒时在废墟上静静坐了一夜。

    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想。甚至连她也没有想。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红日金光,刺破云层,遥遥抵达他的瞳孔时。

    他看到西边渐行渐远的月亮,彻底被镶着金边的云层吞噬,最后完全消失在天际。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举足轻重的东西,突然崩塌了。

    顷刻间,他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紧接着,泪如雨下。

    悲伤的情绪犹如开闸的洪水,坍圮的信念,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他把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崩溃痛哭。

    这是自她离开后蔺寒时第一次,如此鲜明且强烈地体会到,那种分崩离析、摧枯拉朽的离别之痛。

    新生的朝阳,会吞没渐行渐远的月亮。

    美好的幻象也有限期。如同生命交替,生生不息。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养的花,死了。

    这个孩子,是老天爷施舍给他的新种子。

    可是,他真的很想很想,那朵属于他的小花。

    蔺寒时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她才不是他功成名就的战利品,更不是他的附庸。

    她是他唯一可以心安的后盾,是他不愿曝于人前的软肋。

    他给予她鲜妍盛开的养料。

    可她本身,就是滋养他、温暖他的养料。

    “你这是在……难过吗?”朝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耳边。

    蔺寒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在她面前失态了。

    他急忙扭开脸去。

    朝微追着他问:“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没伤心。”蔺寒时矢口否认,“就是看见你的脸,我心烦。”

    她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在心底反复衡量好几遍,这才极其认真道:“那要不要……我换张脸?”

    “哼。”可惜了,蔺寒时懒得跟她费口舌。

    “切。”她刚刚萌芽的念头,又龟缩了回去。

    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蔺寒时反客为主,也学着朝微的窥探欲,反问她:

    “我倒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你。朝微,你怎么知道我们分开四个月?你还知道些什么?”

    朝微简直是一副炫耀的口吻:“那多的是呢。让我好好数数……”

    “我知道你每天都要喝一杯牛奶,最讨厌的食物是土豆,因为在贫民窟时天天吃所以很讨厌。在贫民窟时你们每天同吃同睡,充饥的土豆大部分都给她吃啦。最困难的时候,你因为偷窃食物而被打了个半死。”

    “我还知道你的银行账户密码,家里保险柜的密码,我知道你从贫民窟出来杀了多少人,通过再分化伪装成A却又没法完全避免发情期,每次发作都要靠她标记你,有一次你们在阁楼里差点被蔺将军发现,从那之后,你就找借口从蔺家搬出来了。”

    “我还知道,你不开心时喜欢接吻,很用力故意不给人换气机会,但她总是顺着你,会偷偷从你的风衣外套里钻进去,躲在你的怀里不停地亲你、哄你开心。”

    “你喜欢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吸的咬的掐的,像个自大傲慢的臭A,但你又偏偏热衷于点到即止,经常把她弄得直接睡着了。她早看出来了,你就喜欢她在上面,喜欢她一边抽泣一边低头来吻你,喜欢她非常迫切地告诉你,我很在意你……”

    说到这里,朝微的话戛然而止。

    不能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就都是当事人的主观感受了。

    这会暴露她就是巫萤晚的。

    好在,蔺寒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他现在完全震惊于,朝微对他和巫萤晚之间的事了如指掌,就连那些私.密的细节都……如数家珍。

    变态。

    脸色由铁青转为微微惨白,蔺寒时怛然失色,绷着脸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正常人怎么可能会连这种事都一清二楚?

    朝微轻撩唇角,露出一个仿佛逗弄宠物般、不屑一顾的漫笑。

    她说:“她小时候还会叫我一声妈妈,你也可以。”

    蔺寒时忍了忍,还是忍无可忍,真心劝她:“你心理真挺变态的,治治病吧。”

    朝微反倒被他逗笑了,“你骂人还词穷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像小狗一样。”这都骂她几次变态了,也不换换新词。

    “你、你……”蔺寒时吵不过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害怕朝微的。

    她和巫萤晚一样,拥有令人骇然的力量。

    甚至和她一样,完全拿捏着他的秘密。只要她想,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击碎自己。

    可是为什么?

    哪怕明知自己碾死他,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朝微却仍要大费周章地来戏耍自己?

    难道他身上,会有什么她想得到的东西吗?

    大约是在共感的作用下,彼此的思维,也会渐趋同频。

    巫萤晚突然福至心灵,双眸目光灼灼地望向他。沸腾的眼神里,仿佛跳跃着一簇微弱却狂悖的小火苗。

    她是胸有成竹的猎手,主动发起进攻:“蔺寒时,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秘密。这个词,太有诱惑力了。

    蔺寒时果然被她蛊惑到。

    他吞了干渴的喉咙,“是什么?”

    朝微:“她喜欢你吗?”

    她下意识避开了“爱”这样深重的字眼。

    蔺寒时眼底根本没有波澜,反讽道:“这需要我来回答吗?朝微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伴着他轻屑勾唇的频率,朝微也跟着轻声一笑:“所以我想知道,这个问题在你心里的答案。”

    蔺寒时脸色微变,呼吸莫名急促起来的,带动下颌线也微微起伏鼓动。

    朝微坐在浴缸边缘,俯视着他的眼神,不曾有半秒从他脸上移开。

    她知道蔺寒时内心松动了。

    他露出那种焦躁的、不确定的眼神,可这反而会让她愈发亢奋和期待。

    她就像自然界中擅长拟态诱捕的动物,循循善诱接近自己的目标:“如果巫萤晚不爱你,那你的忠诚,还有什么意义?”

    提及此,蔺寒时恼羞成怒:“那也不是你随便碰我的借口!”

    可巫萤晚此刻暴烈的心跳,在共感控制下,也在不要命地加速他的心率。

    表面明明是暧昧的对峙,实际上却是一场暗流汹涌的较量。

    他只能悄悄按住心口,竭力摆出一副厌恶而愤恨的姿态:“朝微,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的纠缠。”

    “那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

    朝微不退反进。她压下脖颈,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压缩到仅有几公分那么逼仄。

    她艳丽的红唇,就停在蔺寒时的眼前,轻吐着如蛛丝般纤薄而黏缠的字句:“我的秘密就是——我也喜欢你。这就是我一直纠缠你的原因。”

    “和我一起堕落吧。我可以做她的替代品。”

    第55章 脱轨 他在水中暴烈地吻住她。

    窗外不知何时变了天。

    层层叠叠的乌云聚在一起, 遮天蔽日。犹如一场好戏开幕前,全场熄灯的铺垫。

    “我的秘密就是——我也喜欢你。这就是我一直纠缠你的原因。”巫萤晚没有回避用上一个“也”字。并且,她此刻意识完全清醒。

    可处于劣势的蔺寒时, 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去发现她话里的暗示。

    明明他有几百个理由, 回绝诸如此类唐突冒失的追求者。

    可这一刻他却言辞匮乏,张口无言。拒绝的字眼如同千斤重,他怎么也吐不出口。

    他尚且还不明白。

    这是巫萤晚,在拒绝他的回绝。

    就像那次他莫名其妙咬了朝微。

    这是她的意志,在支配他的身体。

    忽的,窗外一道闪电, 猛然劈开乌沉沉的天。

    好戏要开场了。

    朝微把暖灯打开。

    昏黄的光线从头顶洒下,如一簇追光灯那样, 猝然出现。

    这一切,都在悄然攫取着蔺寒时的注意力。

    也让巫萤晚的意志, 在他的五感中, 一路长驱直下。

    柔和的暖光,跃过朝微的发顶而落下。

    发丝混淆着错乱的记忆, 拂落在他的眼睑肌肤周围。

    瞳孔里拓下的这一幕,像极了一张、柔光与回忆互相交错的老相片。

    蔺寒时心底的动容, 达到了极值。

    他浸在水中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虚空一抓, 什么也没有。

    好在这细微的肢体动作,反而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不得已用力大睁着眼, 甚至眼角微微变形,竭尽全力要将眼前的这张美丽面孔,看得更分明些。

    可是朝微的唇, 就悬停在他的眼前。

    如同沙漠里出现一枚晶莹的樱桃。

    正有条不紊地,蛊惑着他:“和我一起堕落吧。我可以做她的替代品。”

    【她的替代品。】

    【她的。】

    蔺寒时心头揪起,情绪被拔高到一个前所未为的位置。

    窗外,应景地炸起一道惊雷。

    紧跟着便是大雨如注。

    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朝微美丽而危险的五官,在他眼前逐渐清晰。柔和的光线,也成了割开她伪装面具的利器。

    他体内无孔不入的裂痛,在悄无声息中减弱了。

    这是巫萤晚易感期缓解的信号。

    泡在水里的衣袖灌满了水,沉甸甸的。

    蔺寒时有些费力地抬起一条手臂,格挡开朝微的逼近。而另一只长着腺体的手,他藏到腰后。

    竭力的感觉,在体内发酵。腺体开始不受控地膨胀,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那处涌去。

    这是蔺寒时发'情反应的前兆。

    他只能将视线集中在朝微的鼻尖,声音不大,一字一顿:“你、配、吗?”

    ——蔺寒时露出今天唯一一个、由他占据上风的讥笑。他语气傲慢,盖棺定论:“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

    沉默,漫长而紧绷的沉默。

    仿佛是舞台剧的表演者,突然忘记了台词。

    朝微主动打破沉默,没头没脑地向他提起:“我在易感期。”

    “?”

    她重复一遍:“易感期。你听懂了。”

    ——朝微这是妥协的态度,她在向他解释自己的逾矩。

    也许,这是这场好戏的最后一幕。

    倏然间,窗外雨势猛地变大。

    像烟花棒被点燃时,密集迸射出的光花碎。无数如银丝般的雨线,疯狂刺向大地。

    雾面玻璃上凝着雨珠,朝微在朦胧混沌的雨幕里,对他微笑。

    这一幕似曾相识。

    像无数个被小孤女唤醒的清晨。

    蔺寒时回望着她,想到了另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他失魂落魄,喃喃出声:“弯弯……”

    朝微的脸色,陡然变化。

    随着这个破绽的出现,这出舞台剧,也开始走向失序。

    外面大雨瓢泼。

    天穹向大地的压迫,在这一刻,仿佛全部转移到了蔺寒时身上。

    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疯狂在他的心脏上按下快门。简直快要把他逼得缺氧。

    所有沸腾的血液,顷刻间都在往他大脑里冲。

    他控制不了。

    只能身体扭曲的咳嗽,无意识吞咽着属于朝微的气息。

    而她则随着这些气息,一并入侵到他的肌肤中、血液里、理智内。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仿佛穿透玻璃,击颤在蔺寒时的耳膜上。

    如同舞台剧演到高潮时所响起的配乐。激昂的配乐!

    它们在潜移默化中,麻痹着蔺寒时的感知力,消解着他的控制力。

    第二道雷声响起,比之前那道惊雷,更震耳欲聋。

    这是一场暴雨的高/潮。

    也是一出舞台剧的尾幕。

    朝微偏开视线,望向窗外去。

    ——可下一个瞬间,她忽然被蔺寒时掐着后颈,大力下压,一齐没入了冰冷的水中。

    浴缸中的水,激烈地漫出来。如同好戏谢幕时,舞台边缘落下的礼花。

    他在水中暴烈地吻住她。

    像冰封的湖面下,点燃一簇出逃的烟火。

    这是匪夷所思的浪漫。正如蔺寒时这个行为本身一样。

    巫萤晚没有挣脱。

    她温柔地回应他,不顾一切地回应他。

    在这隐秘的空间里,为这偷来的一刻,而神魂颠倒。

    在蔺寒时不由自主叫出“弯弯”的那一秒,和他接吻,就是巫萤晚最想做的事。

    ……

    蔺寒时失魂落魄回到使馆时,早就过了他与霍荞约好、要阻截代号S交易的时间。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巫萤晚的“绑架”,可以说非常成功。

    他原来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雨势已减,可仍不算小。

    蔺寒时的眼角眉梢皆挂着雨珠,孤身站在黑夜雨幕中,不肯走进使馆。

    守卫见状,急忙替他送来一把雨伞。

    他没有接。

    霍荞的通讯,在这时传来:“蔺寒时,多亏了你炸毁这批假的抑制剂,代号S果然没有起疑,交易款我已经拿到了。”

    雨珠淌过煞白的唇角,蔺寒时没有直接回应。

    他根本没去赴约。

    到底是什么人,顶替他炸毁了假的抑制剂?

    霍荞在通讯器那头痛快大笑:“这次,你做得很好。过两天DL公司送来的那批特效药,也辛苦你跑一趟,出城替我接回来。你放心,要抓捕通缉犯A0001的事,我……”

    蔺寒时直接挂断通讯器,双拳不自觉死死捏紧,任由雨珠砸在手背的青筋上。

    朝微……

    朝微!

    一听到这个名字,他便觉得浑身皮肉都在被无数虫蚁啃咬,百爪挠心的难受。

    蔺寒时回忆前那不堪的一幕。

    当时,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行为。

    仿佛有某种无法名状的强大力量,在那一刻接管了他的思维与肉.体。

    意识脱了轨。

    他粗.暴地压着朝微噬吻,魔怔而不知。

    心底仿佛豁开一个爱/欲深重的无底洞,他荒谬而痴狂地,拉着朝微一齐跌落、一起沉沦。

    可那个人是朝微啊。

    根本就是不是他爱的巫萤晚。

    这一切,根本就不该发生的!

    在这个令他作呕的吻之前,蔺寒时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心意。

    从她的不告而别,到怀孕后宁可冒着被拆穿身份的风险、也要保住这个孩子,他从未有一刻,否定过自己的真心。

    但现在,就算蔺寒时再厚颜无耻,也找不到理由替自己开脱半句。

    他记起曾经,在弯弯离开之前,骨凌刀假扮的O故意接近她。

    而他自己又因公务繁忙,顾不上陪伴她,让骨凌刀这个假O有了可乘之机。

    他亲眼见到他们日渐亲近,平白生出一种可恨的默契来。有些细节,甚至连他也不知道。

    这让蔺寒时暗里吃了不少醋。

    骨凌刀多看她一眼,他都觉得冒犯和罪该万死。

    可即便是在那种尴尬的境地里,蔺寒时也不曾担心过,她会转投到骨凌刀的怀里。

    他太了解他的花了。

    也对这段如同寄生般的非正常关系,太过自负。

    蔺寒时那样肆无忌惮,横竖不过是知道她爱他、笃定她离不开他罢了。

    可现在呢?

    哪怕明明已经契定了羁绊一生的情契,他仍没什么底气与自信,能得到神明的宠爱。

    如今的情况,似乎不能更糟糕了。

    本就没什么信用可言的谎言者,转眼间,身上又多背了几条罪名。

    守卫送来的雨伞,被蔺寒时丢在地上。

    他颓唐站在黑色的雨幕中,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去往一个方向。

    无数银丝一般的雨线,仿佛化成了锋利的银针,接连不断地刺入他的皮肤。

    蔺寒时只记得好痛。

    他是失贞的背叛者,是不再纯粹的卫道士。

    他痴妄已久的神明,不会再怜悯他本就廉价的真心。

    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自己的愧疚、悔恨、自责,对巫萤晚来说,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他痛苦有什么用?不甘心有什么用?

    现在的巫萤晚,根本就不爱他!

    亚母林城伴着雨的夜色,浓稠得仿佛化不开。

    大雨未歇,仿佛下在蔺寒时的心里。

    他抹开眼睫上的雨水,用力睁开双眼。

    前方的路,在雨幕中弥漫起一层水雾。路灯晦暗,前路黯淡一片。

    没有雨伞,蔺寒时磕磕绊绊的,仍固执地行去。

    没有人准确指明,这是通往巫萤晚的路。

    但他知道,这就是。

    不论多遥远、多曲折,只要他朝着这个方向而去,总能找到的。

    ……

    蔺寒时走到巫萤晚的住处时,天已经很晚了。

    他浑身已经湿透,淋着雨,躲在一个能看到她窗户的角落,却并没有任何想要进去的念头。

    不知躲了多久。

    直到已经换了睡衣的巫萤晚,走到窗户前,准备拉上窗帘睡觉。

    蔺寒时木然的眼,神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侧身躲开,不想被她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又或者,他的潜意识,根本就羞耻于再面对她。

    蔺寒时突然想走,想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他还有很多任务要完成,还有很多规划没实现,他不能在无意义的事上逗留太久。

    可大雨瓢泼,他不知道能回哪里。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家的。

    怔愣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蔺寒时回头。

    巫萤晚撑着黑色的大伞,就出现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第56章 小狗 简直像小狗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蔺寒时见到巫萤晚的第一反应, 是想逃走。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可是她却主动将伞送过来,眉头蹙起:“雨这么大,你怎么连伞都不打?”

    他太高了, 她必须高高抬起手臂,才能替他遮去一点风雨。

    蔺寒时盯着她的脸, 双唇翕动,想说什么,张口却没有声音。

    巫萤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你先进来换身衣服吧。”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淋出病来。

    等蔺寒时再回过神来时, 他已经被她牵着手进到屋子里来了。

    巫萤晚和骨凌刀,没像霍荞那样下榻在使馆, 而是借住在执政官的一处私宅里。

    一座复式公寓小楼,独栋清净, 里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的卧室外面,还连着一个漂亮透气的小阳台。

    除了他俩, 屋内还有一位管家,这几天负责照料他们的起居琐事。

    骨凌刀迎面上前来。

    看清巫萤晚身后的人是谁, 他的眼神不由地微微一变。

    在他面前一向趾高气扬的蔺寒时,这次居然不甚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没有与他对视。

    他甚至还往巫萤晚身后躲了躲,垂头低眉, 雨珠顺着他低头的动作,从发梢滑落到地板上。

    骨凌刀的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巫萤晚瞬间便松开了蔺寒时的手, 难得一见的心虚。

    她转身叫来管家:“麻烦您找一身适合他穿的衣服,谢谢。”

    然后才对骨凌刀安抚道:“凌刀哥哥,他有急事找我,所以才冒雨跑来。你别担心,先去睡吧,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巫萤晚撒谎也是信手拈来,蔺寒时侧目瞥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他当然不会拆穿她。

    只是她对骨凌刀解释这么一长串,反倒显得……更刻意了。

    结果骨凌刀看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怀疑,对她这一套非常受用。

    看来他这个机械人,的确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情感。

    巫萤晚将蔺寒时带到楼上的客房。

    她仿佛是个好客的主人:“你先洗个热水澡吧,会舒服很多。衣服我会让人送上来的。”

    说完她便要走。

    “你……”蔺寒时下意识拉住她的衣角,踟蹰着想说什么,最后仍是一言不发。

    他本想问她:你怎么不问我,来做什么?

    可他怕巫萤晚当真这样开口了,自己又答不上来。更怕她后知后觉反了悔,要他立刻回去。

    巫萤晚睨一眼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眨眨眼,故意换一个话题:“是不是饿了?”

    蔺寒时顺着她的台阶下去,乖乖点头,“嗯……”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话落,巫萤晚才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重复上了几个小时前的步骤?

    巫萤晚下楼,嘴里念念有词地转去厨房,迎面又碰上了骨凌刀。

    “我来做吧。”他接过她手里被拧得乱七八糟的食材,熟稔地围上围裙。

    巫萤晚正求之不得,嘴巴像抹了蜜,夸他:“凌刀哥哥,你真好。”

    骨凌刀一边清洗食材,一边漫不经心问道:“下午你消失的那几个小时,是和他在一起?”

    她呼吸顿了下,才眨眨眼,小声询问:“你生气啦?”今天怎么老惹他们生气?

    “没生气。就是不喜欢……他总缠着你。”骨凌刀口吻笃定,把错都推在蔺寒时身上。

    巫萤晚不经意摸了摸鼻子,声音压得更小了:“那我待会儿劝劝他,以后少来找我。”

    揣着心思上楼,巫萤晚仍是一副苦恼的神情。

    其实她和蔺寒时之间的事,凌刀哥哥都清楚,她从不认为有瞒着他的必要。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对骨凌刀撒了谎。

    最近几天,她和蔺寒时的确走得有些近了。几个小时前还莫名其妙接了吻。

    只有老天爷才会相信,她“绑架”蔺寒时,真的不是想咬他啊!

    四周无人,巫萤晚依然羞愧地捂住脸。

    凌刀哥哥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却和蔺寒时在背地里做这种事,简直是……太刺激啦~

    对,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易感期!

    仔细算算,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明天,她的易感期就要结束了!

    巫萤晚突然从手心里抬起脸,双颊微微发红,脑中却灵光一现。

    ——易感期快要结束了。所以,她更要好好把握机会,赶紧把蔺寒时标记了才是!

    等她回到客房时,蔺寒时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他此时正坐在床边愣神,擦头发的毛巾披在头上,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巫萤晚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毛巾,温柔地替他擦头发。

    她站在床边,人高马大的蔺寒时,就在她的掌心之下。

    她能明显感觉到,因为自己的突然靠近、他乍然变得一片僵硬的肌肤,和微微紧促的呼吸,还有下意识从她身上移开的视线。

    巫萤晚不解,不明白他在紧张什么。

    她在他头顶轻轻柔柔地说话:“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蔺寒时今晚的反应,似乎尤为迟钝。每和她说几个字,都要迟疑许久。

    巫萤晚又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还是一副缄默无言的态度,小幅度摇了摇头:“没有。”

    她倒是很有耐心,也有几分好奇,想知道他的目的:“那大晚上冒雨来找我,总有什么话要说吧?”

    “嗯……”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巫萤晚都要给他逗笑了。

    虽然闷葫芦很符合蔺寒时的人设,但他们难得心平气和地相处一次,他怎么这时候还当锯嘴葫芦啊?

    不行。

    巫萤晚孩子气地大力揉他的头发。

    然后隔着毛巾按住他的脑袋两侧,将他整个脑袋往上仰起,要他正面对视自己。

    “蔺——”她笑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

    蔺寒时双眼红通通的,眼底浮着一层水色,显然是有什么悲伤心事。

    他的瞳色,没有骨凌刀的那么清冷、漂亮,是偏向深沉的黑棕色,显得冷静、理性,经常给人一种心思深沉的感觉。

    可这样一双坚毅的眸子,蒙上一层水色后,反倒有种冲击力极强的反差感。

    巫萤晚瞬间有种被击中的错觉,心跳错了一拍,呼吸也跟着一滞。

    只能惊惶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撞上她讶然的眼神,蔺寒时忙不迭移开视线,挣扎着从她掌心下离开。

    甚至还稍稍坐远了些。

    “对、对不起。”巫萤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嘴巴抢先大脑一步,便将话说了出来。

    尴尬的气氛,像一片发酵过头的面包,隐隐的发酸。

    她不是没见识过蔺寒时脆弱的模样。

    他一个天生体弱无能的奴隶O,要不是经历过再分化,也许早就死在了某次暴风雪中,或者矿难之下,或者哪家雇主一顿没来由的毒打之中。

    包括每次承受她的标记行为,他也总是一副沉默、隐忍的模样。明明已难抑到眼尾发红、眼角渗出一丝生理性泪水,却仍极力不让真实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可没有哪次会像现在这样。

    让她的心脏像被泡在一罐酸水里。不痛。但却又酸又胀,还窒闷得喘不上气。

    大约也觉得气氛沉闷,蔺寒时终于朝她侧过身来。

    但脖颈仍微微低垂着,视线落在地板上。他拘谨得好似一条刚到新家的小流浪狗,胆怯地缩在角落一声不吭。

    他半湿刘海下只露出一只眼睛,音量很低,用试探的语气问:“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卧室?”

    “啊?”

    蔺寒时自己也明白,这个请求的确冒昧。

    “没什么……”他把头埋得更低,借此让刘海遮住露出的那只眼睛,佯装刚刚自己什么也没说。

    小狗鼓起勇气刚探出的爪子,因为害怕被拒绝,又迅速缩了回去。

    好在,巫萤晚是个很善良的主人。

    她抓了下头发,皱眉,眼神略显为难、但也不是不能克服,说:“那你等我先收一下私人用品。好不好?”

    蔺寒时孩以为她要收的,只是些女生的方便用品。

    “嗯。”

    巫萤晚飞快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朝微的衣服行头,直接往窗外一丢。

    呼~

    搞定了。

    蔺寒时穿着一套全新的休闲居家服,表情凝重地,在她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用眼神认真检视每个角落。

    “我可以打开衣柜吗?”

    “我可以看看这个床头柜吗?”

    “我可以看看卫生间吗?”

    巫萤晚觉得他在口头上,还是蛮有礼貌的。

    虽然他的行为,简直就像小狗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固执地在每个角落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有时是故意用指腹蹭一蹭她的牙杯,有时是将她裙子上的蝴蝶结摆正,有时又神经质地在她的枕头上、衣服上,轻嗅几个来回。

    真成小狗了。

    啧。真变态。

    做完这一切,巫萤晚恍惚间好像见到——蔺寒时在她看不分明的视角下,悄悄露出了一个既怅然、又宽慰的笑容。

    下一瞬,他走到她面前,眼神透着些不算违和的腼腆。

    他轻轻勾了勾她的尾指,说:“饿了。”

    高大挺拔的身型,让他必须微微佝着腰,上半身前倾。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温顺些,才不会让她生出抗拒的念头。

    果然很有效。

    巫萤晚反手抓住他的手指,“走吧,应该做好了。”

    骨凌刀不在。管家早就歇了,没有吩咐不会随意出来。

    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巫萤晚把餐盘推向蔺寒时。

    她觉得今天蔺寒时特别乖,所以想奖励他。

    说是她自己做的,他肯定会吃得更高兴。

    闻言,蔺寒时先是眼睫一滞,微微惊愕,随后又流露出一丝轻微的怒气。

    以前她和自己在一起时,洗衣做饭都是他一手包办的。她没把厨房炸了,就算下厨成功。

    现在怎么都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了?

    整个血族,还有骨凌刀,究竟是怎么照顾她的?

    巫萤晚哪里知道他这么多心理活动?

    她还以为是东西不合他的胃口,愣愣道:“不喜欢的话,要不然,我重做一份?”

    “喜欢。”蔺寒时瞪着眼,急忙澄清。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大快朵颐,迅速将餐盘里的食物消灭了个七七八八。

    骨凌刀在这时突然出现,冷着眼,站在餐桌边,居高临下睨他。

    他扫一眼空了的餐盘,不知是哪里学来的阴阳怪气:“霍荞不给你饭吃?”

    蔺寒时抬起眼皮,见到围裙都还没摘下的骨凌刀。

    他脸色由红转青,毫不犹豫地,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吐了出来。

    “难吃死了。”

    他扭头去看巫萤晚,趁机抓紧她的手,一副置气的幼稚口吻:“我要中毒了。”

    第57章 “好痛” 她现在正在易感期

    “别乱想, 凌刀哥哥不会害你的。”巫萤晚一面安抚蔺寒时,一面觑一眼骨凌刀的脸色。

    餐桌下被抓着的手指,轻轻扭动几下。

    蔺寒时觉察到她想挣脱的动作, 心底一沉,识趣地把手松开了。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 站起身,声音硬梆梆的:“我去洗手间。”

    他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蔺寒时走后。

    巫萤晚立马给骨凌刀倒了杯水,讨好地递到他嘴边,顾左右而言他:“凌刀哥哥,你怎么还没睡啊?”

    骨凌刀不渴, 但低眉时看到她像小猫一样,半依偎在自己的一侧胳膊上。

    他不太自在地咽了下喉, 无意识便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手里的水喝了大半。

    缓慢的、小口吞咽。

    喝完, 他还不忘回答她:“我来看看, 你们在做什么。”

    巫萤晚快速眨眨眼,面颊微微泛红, 少见的心虚。

    凌刀哥哥真是一点假话也不说啊。

    她都给他喂水了,他就是不肯顺着台阶下来。

    巫萤晚只好老实交待:“我今天, 好像惹蔺寒时生气了。”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要是他没来找我的话, 也就算了。既然来了……”

    “既然来了,你就忍不住想标记他?”骨凌刀抢过她的话茬, 直截了当拆穿她。

    “咳、咳——”巫萤晚猛咳两声,双颊浮起的红云,愈发清晰。

    她双手撑在餐桌上, 蹭的站起来,望着他语气有些急切:“凌刀哥哥,你……”

    “对,我不高兴。”骨凌刀总能猜中她的心思,又抢白她。

    最在意的话不经意脱口而出,他瞬间眉头紧锁,神情拘谨而。耳后的青筋隐隐暴起。

    骨凌刀在芯片的学习程序里,极力搜寻着可以找补的借口,或者能够解释自己无端激进的理由。

    可他完全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代码。

    藏在仿生皮肉组织下的主控制器,在飞速升温,导致他的体温也跟着飙升,像极了正常人类机体在情绪激动下所产生的生理反应。

    他空洞的眼神在空中快速游移,根本找不到焦点。

    某个瞬间,他好似忽然接通了正常人类的脑回路,支零破碎地,表达着自己的思想——他的独立意志。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知道……要怎样形容。但是,晚晚……我好像可以感受到……我的愤怒和不高兴。我、我不可能……讨厌你,但我很讨厌……你看他的眼神……”

    当那些充满个人情绪的字眼,在他的主控制器里,连成足够他读懂的字句时。

    连骨凌刀这个机械人自己,都觉得,这样无理取闹的逻辑,简直不像一套设定好的完美程序。

    他好像一个,从未拥有过理性与智慧的笨蛋人类。

    正对另一个可爱的人类,笨拙地表露着一些,连机械人都会鄙夷的情绪。

    ——可这是迄今为止,他唯二学会的人类情感。

    ——恐惧与厌恶。

    ——在她逃离血族的时候;在她看向蔺寒时的时候。

    但骨凌刀此刻尚未意识到,机械人,是绝不会拥有“鄙夷”这种人类情绪的。

    巫萤晚拧着眉心,没有立即接话。

    十指紧紧抠着手心。

    今晚的骨凌刀,不知怎的,态度冒进,和她说话时语气也分外生硬。

    就像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锋利的形状,把她的手硌得微疼。

    巫萤晚认识骨凌刀的时间,要比认识蔺寒时久得多。

    她自认也更了解骨凌刀。

    她知道他温和宽容,清楚他心思纯粹。

    但她也明白,他是铁板一块,从不会生出多余的情愫。更不会像蔺寒时那样,生出想要拿捏她、征服她的念头。

    这是她第一次,在骨凌刀外露的神情中见识到,那种本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焦灼感。

    他好像……很在意与她的关系。

    尤其是在婚礼定期之后。

    可她本就打定主意要和骨凌刀结婚。

    之前更为了他,想要得到两枚契灵系晶核。只不过后来便宜了蔺寒时罢了。

    骨凌刀出乎意料的表态,难道不就是她一直想要得到的吗?

    但为什么,当他表现出对蔺寒时靠近的不满,自己却莫名生出一种不想面对的抗拒感?

    仿佛不知道骨凌刀的心思,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巫萤晚忍不住在心底,斥责自己的三心二意。

    她好像是个名副其实的坏女孩。

    一面,她想骨凌刀爱她,另一面,她又想蔺寒时忘不掉她。

    她想万无一失地,得到骨凌刀的真心。

    又想名正言顺地,报复蔺寒时的假意。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

    但也许是那两枚契灵系晶核起了效,抑或是易感期操控了她的理智,她现在控制不住想靠近蔺寒时的念头。

    他们才是基因注定的天生一对。

    她一直都知道的。

    作为这个世界第一位ABO基因人类,巫萤晚才是最无法抵抗本能的人。也正因如此,任何抑制剂对她都毫无效果。

    浩瀚宇宙,总是用各种软肋,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微妙平衡。

    正如她强大的超S级精神力那样,反而会被最平凡脆弱的东西打败。

    所以,巫萤晚并不打算对抗本能。

    忽然,她将目光转向骨凌刀,认真地望着他。

    灯光的碎影印在她的瞳仁里,一颤一颤,如同模拟着她心跳的频率。

    她决定将两枚红晶核的事,坦诚告诉骨凌刀:“凌刀哥哥,其实我有个秘密没告诉你……其实那天在授勋仪式上,我和蔺寒时,已经结成了情契。”

    基因本能,的确无法抵挡。

    契定一生爱意的红晶核,也许更是难以摆脱。

    可巫萤晚更愿意信任骨凌刀,毫无欺瞒地,将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他。

    她说过的,蔺寒时是她的软肋。

    而骨凌刀,却是她的铠甲。

    ……

    骨凌刀回到自己的卧室,发现里面像遭了贼一样,满室狼藉。

    衣柜大敞,床头柜也被掀开。

    他的衣服和私人用品,被翻得乱七八糟。

    而罪魁祸首——蔺寒时,此刻则耀武扬威般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手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杯没喝过的红酒。以及一点食物的碎屑。

    他本来想喝点红酒,但想到自己还怀着孩子,只好作罢。只吃了点东西,起码不让宝宝饿着。

    蔺寒时本来的确是去抠吐了,但路过骨凌刀的房间时,他又动了点坏心思。

    就像在巫萤晚的卧室那样,他又将骨凌刀的房间检查了个遍。

    只不过动作粗暴了些。

    像刚霸占一个新地盘的野狗,第一时间就是翻找每个角落的食物。

    ——他在搜集他们亲密的证据。

    好消息是,他什么也找不到。

    坏消息是,他也没找到那个,装有天之眼的黑匣子。

    骨凌刀懒得骂蔺寒时。

    早在巫萤晚还没回归血族之前,他假扮普通O混到她身边,蔺寒时就经常暗戳戳针对他。

    俩人针尖对麦芒,早就打过好几架。

    各有输赢,不分上下。

    但论神经质和不按逻辑出牌,还是蔺寒时更胜一筹。

    所以骨凌刀在小事上,一般都不跟他计较。

    他关上房门,一声不吭,弯腰将被掀在地上的东西捡起。

    等着蔺寒时主动开战。

    小半晌,蔺寒时才慢悠悠掀开眼皮,转过身来,眼神不善地望向骨凌刀。

    他开门见山:“把天之眼,交给我。”

    骨凌刀突然有点渴,抬手把他的红酒喝了,说:“要做梦,就滚回去。”

    蔺寒时顿时脸色阴沉。

    虽然只是一杯红酒,还是骨凌刀房里的红酒,但他就是不肯相让,把空杯子也抢了回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揪住骨凌刀的衣领,眼神凶狠地警告他:“你不给我天之眼,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她,你,骨凌刀——根本就不是基因人类!只是一块废铜烂铁!”

    骨凌刀听到这句威胁,终于变了脸色,眼底掠过一丝惊愕:“你……怎么会知道?”

    “害怕了?”蔺寒时勾着唇,阴戾一笑,转而又故意露出嘲讽的眼神,“怎么?机械人也懂得害怕吗?”

    骨凌刀当然不想这个秘密被巫萤晚知道。

    “天之眼,不在我身上。”他坦白。

    蔺寒时压着眉,“在哪?”

    骨凌刀不用再遮掩,他发出机械般冰冷的笑意,“你说呢?”

    蔺寒时心领神会。

    是在巫萤晚那里。

    他徐徐松开骨凌刀。

    本也没打算揍他。

    可他没料到,骨凌刀猝然砸来一拳,正重重击在他的一侧肩上。

    瞬间局势反转,蔺寒时被他摁倒在地。

    骨凌刀掐着他的脖颈,自上而下盯着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无机质的白光。

    他面无表情说话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渗人的惊悚感:“还记得吗?那天,你从我的肩上,剐下一块皮肉组织。”

    他用拇指抵着蔺寒时的肩,用力往下一压,“就是这里。”

    自己干的坏事,蔺寒时当然记得。

    他神色冷静,使出精神力全力一击,破开骨凌刀的钳制。

    蔺寒时满眼不屑,“你要是能报仇的话,我早被你拆穿了。”

    单论战斗力,他们不相上下。

    但现在,他还拥有时间晶核的力量。他根本不把骨凌刀放在眼里。

    骨凌刀却没有被他的傲慢刺中,他只是一边揉手背,一边意有所指道:“蔺寒时,你真的太自负了。”

    刚刚打蔺寒时那一拳,他用了十分力。

    机械体都得疼几秒。

    这小子居然还在强装镇定。

    “你以为,她真的猜不到凶手是你?你还记得吗,你是用什么东西包扎伤口?”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蔺寒时,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破绽。他的破防,是他最乐于见到的画面。

    “蔺寒时,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骨凌刀盖棺定论。

    蔺寒时的理智,被他的话搅成一团乱麻。

    他极力回忆着那晚的细节——

    巫萤晚把他送的精神力鸢尾蝶,转送给了骨凌刀。

    就那样温柔地、充满爱意地,放在他的肩上。

    她把自己送给她的东西,就那样轻飘飘地,转送给了别人。

    蔺寒时当时太过愤恨,嫉妒犹如巨浪,吞没了他的理智。

    再加之,他正苦于没有理由在众人面前、营造出自己受伤的假象。

    所以他便恶毒地剜掉了,骨凌刀肩上的一块皮肉。

    他发现骨凌刀的皮肉组织,可以与自己体内的机械纤维融为一体。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撞破了骨凌刀是机械人的秘密。

    蔺寒时记得,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用随身佩戴的领带,用作包扎伤口的纱布。

    而那条领带,是曾经弯弯送给他的。

    若非像授勋仪式这样重要的场合,他甚至不会拿出来佩戴。

    所以骨凌刀想说什么?

    那条领带,是什么意思?

    蔺寒时深深锁起眉心,是……他心底猜测的那样吗?

    骨凌刀今晚,话格外的多:“蔺寒时,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多看对手一眼。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重要。”

    蔺寒时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被情敌说动了心思,心头莫名涌起一阵彷徨。

    他没有回应骨凌刀,也不想再与他打一架。

    骨凌刀反而不依不饶的,也不知是攒了多少怨气,又杀气腾腾地攻来。

    蔺寒时眼神一凛,说打就打。

    本也就是满室狼藉的屋子,转眼间就变成了千疮百孔,满地破碎。

    骨凌刀还有闲心跟他商量:“蔺寒时,你让我打一枪,我就告诉你……她现在正在易感期。”

    “?”蔺寒时听得大脑一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控制器进水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谁也不肯先让步。

    这么大的动静,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巫萤晚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他们俩跪抱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彼此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她皱起眉,“你们是在?”

    两个打红了眼的男人,同时停下动作。

    异口同声。

    骨凌刀:“我没事。”

    蔺寒时:“好痛。”

    第58章 基因报告 “巫萤晚,你标记我吧。”……

    两边都安抚好, 巫萤晚先把蔺寒时带回客房。

    还好都是些小伤,两人都没动真格。

    她随意在飘窗上坐下,掏出小药箱, “手给我。”

    蔺寒时就坐在她面前。

    他坐得很板正,也不说话, 唇角紧绷抿成一条直线,全程任由她摆弄,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给自己上药的动作。

    巫萤晚身后是一整面纱窗。

    雨还没停,雨线被风斜扫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痕。

    他们很久没有, 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

    蔺寒时本来是有些悲观地想,见到他和骨凌刀扭打作一团, 她会帮骨凌刀再来踩他一脚。

    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分开了他们俩, 也没指责任何一方。

    甚至以他为先, 先把他送回来。还细心地给他上药。

    他能感觉到,今晚的巫萤晚, 格外温柔。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十指像云朵一样柔软。

    轻柔的灯光, 笼在她的脸上。

    自己满身伤口,身上还有不忠的痕迹, 面目不堪。

    可她背在那些暴风雨狰狞的阴影里,如同一株温柔静美、洁然无暇的小茉莉。

    即便什么也不做, 也会让他眼底动容。

    蔺寒时本以为,这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好了。”她收好药水。

    蔺寒时垂下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谢谢。”

    巫萤晚站起身来,关切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要不……你就先在这里睡一晚吧。”

    他犹豫了一秒,才答应:“嗯。”

    “那我去给你找点新的洗漱用品。”她说完,便出去了。

    蔺寒时一个人坐在房里,思绪放空,目光黏在手臂上刚刚她擦过药水的地方。

    巫萤晚很久都没回来。

    他心底清楚,她肯定去了骨凌刀那里。

    蔺寒时没有挪步,维持原样坐在那里。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

    通讯器响起,一连两遍。

    蔺寒时看了眼,是陈玑的消息。

    他点开一看,麻木放空的眼神瞬间有了焦点,紧跟着,睚眦欲裂,被这个消息震撼到神色大变,呼吸加速。

    ——陈玑说,上次他交给他的基因报告,检查结果出来了。完全没有问题,确认是A属性基因人类。

    【完全没有问题,确认是A属性基因人类。】

    蔺寒时心头狠狠一震。

    明明自己偷的是骨凌刀的基因报告,他怎么可能会是A?

    “脸色发白,快死了?”房门口传来一个冷酷的男声,非常客观地评价道。

    是骨凌刀。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蔺寒时迅速收敛表情,暗中将通讯器藏好,阴阳怪气回去:“你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噢,你们机械人,应该死不了吧。”

    他观察到骨凌刀身上,果然有上过药的痕迹。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骨凌刀走进来,把门带上。

    蔺寒时站起来,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那你来打架的?”

    骨凌刀面无表情,说出最认怂的话:“我是来求你的。”

    蔺寒时眼神一变,“?”

    “我说了……”骨凌刀视线一扫,同样也看到了角落里的小药箱,“晚晚在易感期。”

    “任何抑制剂都对她无效。她真的……很痛,你无法想象的痛。”

    骨凌刀微微眯起眼,视线向窗外遥远的地方飘去,说话时语速很慢。尽可能地模拟着、一个正常人类充满怜悯意味的语气与神态。

    他薄薄的嘴唇里,吐出由程序触发的冷冰的结论:“蔺寒时,只有你能帮她。”

    可在同一个瞬间内,好似还有另一条隐藏指令,在对他的主控制器疯狂发起警告。

    ……

    巫萤晚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过来,顺便还端来一杯牛奶,已经热过了。

    她关切道:“喝点热的再睡吧,小心着凉。”

    蔺寒时有每天喝牛奶的习惯。

    他没接,只盯着她手里的杯子,眼神复杂。

    她不是一直以来都说自己失了忆,只记得某些片段了吗?

    见他不动,巫萤晚把热牛奶塞到他手心里,“又发呆?”

    她抓着他的手腕,一时没有放开。

    指腹下是他赤luo却平静的腺体。没有外力刺激时,那里只有一点浅淡的痕迹。

    蔺寒时瞥了眼他们交触的手,脑中回荡起骨凌刀那句“她正在易感期”。

    他突然,反手抓紧了她的手腕。

    把着她握杯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喝光了她杯中的热牛奶。

    他太高了,这个姿势有些困难,索性便把她抱到桌上。整个人不动声色地,挤到她两膝圈住的范围内。

    巫萤晚一愣,然后笑了下,没有躲开。

    外面的瓢泼大雨,不知何时已成了缠绵细雨。

    看样子,这场雨,会温吞地下一整夜。

    和这室内的气氛一样慢热。

    蔺寒时透过玻璃杯扭曲的镜面,看到她明亮的眸子带着笑,里面还雀跃着灯光的颤影。

    他突然间,比她更心潮澎湃。

    然而巫萤晚只是因为联想到,自己可能养了两条狗,都爱这样喂水喝。

    所以才没心没肺笑出了声。

    明明她抬着手臂,都快酸死了。

    喝完牛奶,蔺寒时没有离开她的领地。

    而是拉过她的手心,又轻又缓地,靠近自己的面颊。试探的眼神则像羽毛一样,不间断在她脸上拂过。

    彻底确认她没有抗拒的意思,蔺寒时才将她的手心,小心翼翼贴在自己的脸侧。

    指腹在她的手背摩挲两下,他眉心放松,神情迷恋地闭上眼,轻轻晃两下脑袋。

    作出一副她在轻抚他脸颊的假象。

    明明他们谁也没有释放信息素味道。

    可周围的空气里,却仿佛漂浮着丝丝缕缕无形的细线,将他们痴缠地搅在一起。

    这个谨慎、克制而又充满讨好意味的小动作,完全愉悦到了巫萤晚。

    她手指带上力,接着他的动作,主动轻抚他的侧脸。

    蔺寒时果然浑身一颤,双眸陡然睁开,甚至还微微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抱歉……”他先道歉,把什么道理都先占去。

    可他的双臂,仍分别按在她身后的桌面上。形成一个圈住她的姿势。

    巫萤晚最明白他不是什么禁.欲的人。

    可刚刚那个瞬间,蔺寒时将那种堕落中的禁.欲者蓦然清醒的神态,扮演得太妙了。

    这是一枚小小的、却长着倒刺的钩子。

    勾在巫萤晚的心脏上,既痛苦又痛快地,钩出她心底那些无法名状的欲.望。

    那种令她头发发麻的吸引力,排山倒海般又涌了上来。

    巫萤晚双手捧过他的脸,亮晶晶的眼底笑意浮动,凑近了和他说话:“刚刚凌刀哥哥来找你,和你说什么了?”

    她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蔺寒时眼神跟着那些无形的气息游移,喉结上下滑动。

    他没怎么坚持便投了降,乖乖交代:“他说……你正在易感期。”

    “噢。”巫萤晚的语气,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意外。

    这让蔺寒时拿不准,该如何进攻。

    以前她每次进入易感期,都是她主动来缠着自己。

    不管她是又哭又闹,还是又亲又咬。

    总归、总归……他只需要尽力扮演着掉入陷阱的可怜猎物,那样就可以了。

    可今晚面对她模棱两可的态度,蔺寒时不敢贸然进攻,但又不甘于只是防守。

    他茫然无措,用眼神恳求她给一个信号。

    巫萤晚柔柔一笑。

    她心软,还是将主动权交还给他:“那你,想做什么吗?”

    蔺寒时久久凝望她,眼底燃起一簇火。

    他想立刻吻她。

    不是浅尝辄止的那种。

    是烈火焚心那样炽烈的吻,是唇亡齿寒那样危险的吻。

    可这些具体的形容词一跃入脑海,便让他瞬间联想起,和朝微在水中的那个吻。

    那些暴烈的定义,都来自于这场无法挽回的堕落。

    他是不忠的背叛者,这让蔺寒时抬不起头来。

    进攻的姿态刚蓄上力,便又偃旗息鼓。

    他想退回来,可双颊还被她捏在手里,只好停下。

    蔺寒时转移话题,失落的嗓音分外低哑:“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巫萤晚一愣,“啊?”

    这算什么问题?

    她懒得思考,“随便吧,你喜欢就好。”

    蔺寒时迟疑着,试探道:“老婆?”

    巫萤晚被他逗笑了,捧着他的脸晃两下,“这个不行。还有不到三个月,我就要跟凌刀哥哥结婚啦。”

    她猜他是气朝微总这么叫他。

    蔺寒时垂下眼,浓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沮丧。

    这一刻,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正怀着她的孩子。

    可话到嘴边,他只是有点可怜地问:“你和骨凌刀,做过吗?”

    巫萤晚快速回答:“当然没有。”

    他用不信任的眼神,回望着她。沉默。

    她反倒笑了,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眉毛与眼睛,似是而非地说:“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回答吗?”

    蔺寒时完全被她拿捏了七寸。

    他有些悲伤地想,如果她现在反问他,要不要做她的情人。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一定是知道的。

    所以,她不肯这样问他。

    那他就再进一步好了。

    蔺寒时铁了心,今晚要一个结果。

    可话说出口,简直没出息到家了:“那这三个月里……我还可以见你吗?”

    巫萤晚想了想,“可以吧。”

    蔺寒时追加条件:“那你别不肯见我。”

    她噎了下,被他说中了坏心思。

    外面的风雨声,小到几乎听不到。

    暴风雨后的宁静,尤其有感染力,将这夜晚也渲染出几分温情。

    巫萤晚突然想好好地,和蔺寒时说说话。

    但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聊的。还没和朝微能说得多呢。

    蔺寒时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开始主动开启话题。

    就以这样暧昧的、呼吸相闻的姿势。

    他问:“你们结婚后,打算……生宝宝吗?”

    这话说出口,他都能感觉到心脏生理性的抽痛,不由蹙起眉。

    “当然,”巫萤晚语气坦然,“我很需要一个宝宝。”

    她需要一个亲生骨肉来换血,才能维持她的超S级精神力状态稳定。

    蔺寒时听到她的话,悲伤和怅惘,比庆幸更多。

    骨凌刀是机械人,他根本没法和她孕育一个孩子。

    蔺寒时本以为。

    肚里的宝宝,是自己唯一的筹码。

    可这个筹码,也因为那份基因报告而宣告破产了。

    突然,他用力握住巫萤晚的一只手腕,不甘心地追问她,仿佛要将自己的牌面全部亮出来:

    “骨凌刀可以,我就不可以?你忘了?我们才是契定情契的人,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说到最后,他嘶哑的嗓音愈来愈小。

    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一败涂地。

    她宁可抵抗晶核契约的力量,也执意要和骨凌刀结婚。

    他还能拿什么跟骨凌刀比?

    外面的雨势,猛然间又变大了,风急雨骤。

    雨珠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像无数气球不断被戳破的爆裂声。

    真是缥缈而决绝的一夜。

    蔺寒时直呼她的名字,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他说:“巫萤晚,你标记我吧。”

    第59章 【允许标记】 “你根本就没失忆,对吗……

    巫萤晚听到, 蔺寒时沙哑的声音:“巫萤晚,你标记我吧。”

    他正目光深重地盯着自己。

    那种因内心不确定、而变得尤为凝重的眼神,让他在巫萤晚眼里, 更像一件精心准备的、等待被拆开的礼物。

    她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直到他眼底流露出一丝焦灼,巫萤晚才用温柔的嗓音, 回绝:“我不要。”

    蔺寒时压着眉,唇线愈发绷紧。

    深埋在心底的那些、关于失去她的紧迫感和恐惧感,在这时全部一拥而上,冲撞着他的情绪与理智。

    他不想再考虑更多,毫无原则妥协下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骨凌刀。”

    他急急去抓她的手, 用力握住,“我发誓。”

    可巫萤晚挣开他的掌心, 顺便再推开他,“你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

    蔺寒时没注意到这话里的漏洞, 只忙不迭保证:“这次一定算!”

    巫萤晚盯着他看了两秒, 目露犹疑。

    忽的,她小腿一伸, 轻勾了下他的。

    她将嗓音压得极低,如同一缕朦胧的晨雾:“那去我房里……”

    比起这间客房, 她的房间,离骨凌刀的卧室更远。

    ……

    蔺寒时是抱着巫萤晚进到她房内的。

    他用脚随意勾上门, 然后把她放在离门最近的沙发上,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谁知, 巫萤晚第一时间就跳下来,又走去把房门反锁上。

    这才笑盈盈地走回来,坐回沙发, 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蔺寒时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脸色说不上好看。

    但他不想破坏气氛。

    便只是低头,倾身凑到她的颈间,闭上眼,神色眷恋地轻嗅。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腰,指腹微微摩挲几下。

    蔺寒时的腺体还没有反应,这个状态他们是无法完成标记的。

    他滑到她面前,压低上半身,换了一个更没有攻击性的姿势,让她可以从上而下看着自己。然后开始细细吻着,她垂落在锁骨的碎发。

    可巫萤晚忽然又推开他,嗓音里带着一点痒痒的笑,“错了错了……”

    “?”蔺寒时睁开眼,困惑地看向她。

    他现在,连、连一点发/情的迹象都没有……怎么给她标记?

    巫萤晚目光灼灼,温柔地捧过他长着腺体的那只手,解释道:“不要这样标记。我只想,闻一下你的信息素味道……”

    她的双手,轻轻贴着他的手背,拇指在他的掌心摩挲,这是一个极其珍重的姿势。

    她甚至还低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腺体。

    才接着补充道:“你把腺体割开,好不好?”

    闻言,蔺寒时顿时头皮一炸。那种冲击力,就像剧烈摇晃过的啤酒,骤然被撬开瓶盖。

    大脑是一台停摆的时钟,他茫然问:“什么意思?”

    “不懂么?”巫萤晚的笑容,甜美又残忍。

    她凑过来,小奶猫撒娇一样,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没留下一点痕迹。

    很快又拉开彼此的距离,说:“你不能跟我做。你只需要把腺体割开,让我闻信息素味道,就可以了。”

    “好乖乖,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蔺寒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刚随着体温升高而发热的血液,如同被丢入几块冰棱子,降温的同时,也刮得他心脏收缩有点疼。

    尴尬、羞愤、怅然,又带着一点自虐般的了然,他笑得很勉强。映着她笑靥的瞳孔,像两片薄薄的铅灰色纸片,仿佛轻轻碰一下就会破裂。

    他不死心地想挽回她:“可是我……我的腺体,现在还没有反应……”

    情人间的密语,巫萤晚听得懂。

    可她只是一边爱怜地揉捻他的耳垂,一边刻薄地,奚落他所剩无几的忠贞:“难道只有我,才能让你的腺体有反应吗?”

    蔺寒时的瞳孔骤然一缩,脑中跟着浮现出,朝微那张美艳而纯真的面孔。

    这耻辱的联想,让他无地自容。

    巫萤晚凝视他惊愕、凄惶的神情。

    她讳莫如深地一笑,“好乖乖,你自己弄吧。”

    ……

    蔺寒时一个人躲在浴室里。

    淋浴头水声不断,遮掩着那些破碎的声音。

    它开了多久,他便在里面呆了多久。

    为了刺激自己,蔺寒时在脑中不断幻想她的面容。

    那些曾共同拥有过的回忆,就像傍晚温吞的潮水,悠缓地、接连不断地朝他卷来。

    被拒绝的这一幕,其实似曾相识。

    曾经,他也拒绝过易感期求怜的弯弯。

    那时,他已经不是贫民窟里一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低等奴隶了。

    他已回到蔺家,是蔺闻韬最为器重的继承人,血统尊贵。又刚立下几次军功,在军区也算站稳了脚跟,前途无可限量。

    正是最志得意满之际。

    基因人类只要有二次标记行为,就会有怀孕的可能。

    当时蔺寒时还天真地想,以他们的关系,小孤女迟早会怀上他们的孩子。

    蔺家父母对他们隐秘的关系,并非全无察觉。

    他们开始张罗着,要替这位整天黏着他的“假妹妹”,寻找一位合适的结婚对象。

    蔺寒时为了掩人耳目,抢先蔺家父母一步,先替她安排了一个可靠、听话的普通O。也算是留着将来,做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他以为,自己亲自安排的人,总比蔺家父母选定的结婚对象,要好掌控得多。

    可万没想到是的,这局棋唯一的错漏,就出在这个“可靠”、“听话”的普通O身上。

    ——那是骨凌刀为了找到她,而假扮的。

    蔺寒时每日都忙于公务,分身乏术,让这个假O有了可乘之机。

    他知道弯弯是渴望与外界接触,也想认识更多朋友。

    所以便没有限制她与这个普通O来往。

    结果就是引狼入室。

    看着她与这个普通O日渐亲近,蔺寒时心底隐隐生出一种,类似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危机感。

    他没有主动分开他们。

    也默许她可以由这个普通O送回家、默许她可以在他面前提起这个O、默许她可以在这个O受伤时到医院看望他。

    但在她最近一次易感期时,蔺寒时故意晚了三个小时回家。

    并且推开了她迫切缠上来的双臂。

    上半夜,他甚至没有走进她的房间。

    直到午夜一过,她主动推开了,他故意没有反锁的房门。

    在她咬破他的腺体时,蔺寒时忽然打断节奏,他用力扭过她的脸,用拇指轻轻剐蹭她尖锐的犬齿,上面甚至还沾着一点属于他的热血。

    被易感期控制的小孤女,实在太渴望他的味道了。

    只好乖顺就着这个姿势,讨好地,轻舔他的虎口和两指。求怜的眼神,牢牢钉在他脸上。

    她的目光既热切、又纯真,浑身都在发烫。

    就像一只因初尝血腥味、而不自觉亢奋的小兽。

    这本该是令来自现世的蔺寒时,感到耻辱与畏惧的一幕。

    可他这时却勾唇一笑,露出一个极少见的张扬的、毫不掩饰的笑意。

    然后手掌一转,向下握住她纤弱的脖颈,拉到鼻尖前。

    满身香甜的被捕食者,忽然用力与他的捕食者接吻。一点点地,将她犬齿上的血痕吞咽掉。

    交换气息的片刻里,他用平静到几乎算得上冷漠的声音,在她唇畔轻喃道:“我允许你标记了吗?把牙齿收回去。”

    ……

    “我允许你标记了吗?把牙齿收回去。”

    这句话,巫萤晚也还记得一清二楚。

    蔺寒时躲在卫生间里。

    她无聊地躺在沙发上,悠闲得开始晃脚。

    全息手机弹出新消息,她拿起来一看,是骨凌刀发来的。

    【蔺寒时问我要天之眼。】

    他只阐释事实,不作任何评价和意图引导。将决定权交给她。

    巫萤晚想了想:【我来解决。】

    又问:【凌刀哥哥,怎么还没休息?】

    那边过了很久才答:【快了。】

    【快睡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处理好的。】

    巫萤晚不再回复,她找到抽屉,取出那枚代表天之眼的黑色戒指。

    蔺寒时要天之眼,是想知道什么?

    会和霍荞与智能人的交易有关吗?

    难道,他今晚来找自己,是为了替霍荞拿到天之眼??

    卫生间内。

    蔺寒时仔仔细细清洗好每一根手指,包括指缝,和本就很干净的指甲。

    这才将腺体割开一道口子,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味道,散出来。

    他整理了下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眼尾和耳骨,都覆着一层薄红。眼神的焦点,没有直接落在巫萤晚身上。

    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他颈间的项链,也跑到了衣领外。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巫萤晚半躺在沙发上,蔺寒时站在她面前,蹲下来。让自己与她视线齐平。

    他有点紧张,“我……”

    巫萤晚直接打断他,问:“你找天之眼做什么?”

    “?”蔺寒时皱眉,心里有点郁闷。

    这是谈公事的场合吗?

    浓郁水蜜桃味的信息素味道,迅速在房内飘散开来。

    他脸色不悦,声音也硬梆梆的:“我现在不想谈。”

    巫萤晚反倒愈发执着起来,拉着他的手,央求说:“谈一下吧。你今晚不说,我心里痒痒的。”

    蔺寒时突然目光怨愤地盯住她,小半晌,才控诉一般说:“我也……痒。”

    话音落下时,他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

    到底谁才是易感期啊?!

    “对、对不起……”巫萤晚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连易感期的痛苦都忽略了。

    从他出来后,她浑身每个毛孔、每个细胞,便被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包裹着、温柔地安抚着。

    易感期那些无孔不入的裂痛,逐渐被那些温暖的力量所填补,变得无足轻重。

    她的身体变得轻盈,头脑变得清晰。心头仿佛被卸下一块巨石,如释重负。

    可仍有一种难以平抑的欲.望,正如毒蛇一般,吐露着黏稠的、阴.湿的蛇信子,摇晃蛇身、攀上她的大脑。

    ——正徐徐绞杀着,她的理智。

    她的欲.望,是西西弗斯不断推上山顶的那块巨石。

    每当被推到临界点时,便会陷入更狂烈、更无法抵挡的循环里。

    没有尽头,无休无止。

    巫萤晚低头,看到蔺寒时手腕腺体上的口子。

    从那里源源不断散出的信息素味道,是她这几天,最日思夜想的东西。

    他们是基因本能决定的天生一对。

    在她回归血族、恢复身份之前,蔺寒时的信息素味道,对她来说就是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但这些温暖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对于同时拥有小孤女记忆、和巫萤晚本性的她来说,不过是斗升之水、杯水车薪。

    ——蔺寒时的痛苦、冒进、破碎、与被拼合,才是最能令她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

    ——他的孤注一掷、溃不成军、失控与沉沦,才是她最满意的信息素味道。

    巫萤晚是末日后时代人造的神,这个时代所有繁衍与进化,都来源于她的基因。

    但她也是感知力与共情力低下的怪物,天生冷血、情感淡漠。

    她的一切情绪感知,全靠模仿与沉浸式的扮演。

    蔺寒时就是她最好的教材。

    她一面唾弃蔺寒时,另一面,却暗自模仿着他的内敛、伪善、深藏不露、和精致利己,甚至还有那些不合时宜的真心、与不稳妥的爱意。

    也许是她在模仿曾经贪得无厌的蔺寒时,又或许,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巫萤晚迫切地想看到,他的汹涌炽烈、他的歇斯底里。

    ——对高高在上的被爱者来说,只有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证明这份感情的有血有肉。

    她目光一错不错,攫住那个露出破绽的腺体。

    正蹲在她面前的蔺寒时,忍不住跟着她屏息。

    他以为,那是她融化前的眼神。

    巫萤晚猝然抬起眼,目光冷锐,如同在猎人陷阱里、骤然清醒过来的野兽。

    她用审判的眼神看向他,笑着说:“哥哥……我的牙齿,露出来了吗?”

    蔺寒时心头一震。

    这一幕像极了一场压制性的审判。

    他是渺小的、罪大恶极的异教徒,而她是耐心耗尽、回收所有宽恕的主神。

    “你……”他想质问她,你是不是记得什么?

    可舌尖像被压着千斤重,蔺寒时发不出声音。

    巫萤晚顺势握住他的下巴,两指张开,用力钳着他的双颊,阻止他发出声音。

    这是一个混杂着上位者傲慢、与下位者顺从的姿势。

    她直勾勾盯着他愠怒的眼睛,调笑般说:“好乖乖,如果你允许我标记你……”

    【允许标记】

    听到这里,蔺寒时不可能还猜不到。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记得!

    巫萤晚观察着他眼底的变化。

    那些碎裂的、压抑的、愤怒的情绪,与对失而复得的侥幸,如同血液与红酒一样,割裂而又诡异地搅在一起。

    她忽地松开手指,笑意也跟着戛然而止。

    然后继续道:“……那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怎么做?

    蔺寒时当然记得。

    他问出连自己都觉得没意义的问题:“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对吗?”

    巫萤晚不答。

    可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蔺寒时心头,蓦然涌起一阵酸楚。

    眼底既空荡,又好似泪意汹涌。

    上次在授勋仪式那晚,她的解释是,她偶尔会回忆起一些支零破碎的画面。

    现在想来,再联系起她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

    这真是个破绽百出的答案。

    可蔺寒时是真的,深信不疑。

    那个只能与他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小孤女,突然成了万众瞩目、人人爱戴的帝国女神。

    原来,自己才是她脱轨人生里,一个小小的意外。

    他好像仅仅只是,一道不经意被她发现的、转瞬即逝的流星,甚至连最耀眼璀璨的那一个,都算不上。

    蔺寒时宁可不要,那些对她而言低沉、黯淡的回忆。

    他宁可与她重头来过。

    可原来她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他在她面前,就像是个没穿衣服的小丑。

    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在戏耍他、玩弄他。

    脑中混乱的念头太多,嗡嗡叫着,吵得他头疼。

    蔺寒时慢慢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又只是愣愣地,立在原地。

    巫萤晚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齐仰起脸,凝视着他失神的侧脸。

    她突然用脚尖,轻轻蹭了下他的小腿。

    这个一触即发的小动作,引得蔺寒时失焦的目光,又重新移到她的脸上。

    “巫萤晚……”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音调没有起伏,像用手指捻碎一株干花花瓣时,那种干脆的、麻木冷感的细响声。

    他以曾经的经验,提醒她:“别发出声音。”

    接下来的一切,复刻着午夜那次的痴缠。

    巫萤晚深刻记得,那晚淌过身体的每一秒。

    在头顶清冷而魅惑的灯光下、在她轻微失控的目光里,他虔诚地吻遍她美丽、纯洁的肉Ti。

    他毫无克制地,留下属于一个男人的、而非基因强权下一个O属性人类的印记。

    肩膀、锁骨、蝴蝶骨、腰窝、腿上……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这是蔺寒时故意留在小孤女身上的标记,是他明目张胆在宣示所有权。

    意识到他在轻咬自己的肩带时,巫萤晚从沉坠中清醒了一瞬。

    她轻轻踢他一脚,捂住他的眼睛,“你闭上眼,不准睁开。”

    她肩上,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牙印。

    ——那是蔺寒时发疯咬在朝微肩上,所留下的。

    蔺寒时不明所以。

    他口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自欺欺人,很有意思?”

    孩子都有了。

    现在才来讲究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过嘴上这样说,他还是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忽然,巫萤晚心口传来一阵酥麻的生理性痛意,她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在咬她,极轻、极痒的一下。

    蔺寒时借机捂住她的嘴,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看不见。”

    巫萤晚盯着他紧闭的双眼,还有嘴角噙着的一丝恶劣的笑意。

    她难得面颊浮红一瞬。

    她扫开他捂着她嘴的手,不客气地咬了回来。

    蔺寒时被她突如其来的力气,压得矮了半身。

    他听到她恨恨地关了声控灯。

    其实,她早该这样做了。

    手掌被她拽过去,十指交扣,握在手心。蔺寒时不由自主吞了下喉咙,仿佛心脏也被她捏在手里。

    而她另一只的手,则绕到他的颈后,用力往下一压。

    巫萤晚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有耐心,却又像一团浸满水的棉花,又潮又重:“换个地方。”

    蔺寒时刚想张嘴说话,牙齿就磕到了她的膝盖。

    “嘶——”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巫萤晚不太满意地警告他:“小笨蛋,把牙齿收好。”

    突然觉得跟自己的O没什么默契了怎么办。

    又是牙齿。今晚过不去了。

    蔺寒时不乐意听,但很乐意地把牙齿收了回去。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像剧院里沉睡的午夜场。

    外面的雨,这次好像真的停了。

    蔺寒时听不到任何风雨声,只能听到,她支零破碎的吸气声。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巫萤晚,不准……再压我脑袋。”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少管我。”

    结束时,两人都是一身黏腻的薄汗。

    谁都没有动。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壳。

    再激烈汹涌的爱恨,仿佛也会像汗液一样,被热意蒸干。

    只剩下些纯粹的温情。

    巫萤晚突然想到什么。

    她打开灯,见到蔺寒时果然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谁都没有回避对方灼灼的目光。

    巫萤晚嗔他:“就知道你会睁眼。”

    幸好,她快一步遮住了肩上的牙印。

    蔺寒时没有接话。

    只是仍一言不发地、双眸深沉地注视着她。

    她会意地眼神飘开,假装忘记他在等什么。

    可转而又没头没脑地,闷声一笑。

    巫萤晚放弃抵抗般,用力闭了下眼。

    再睁开眼时,便像小猫佯装生气恐吓敌人那样,朝他龇牙,气鼓鼓瞪他:“小蠢货,去漱口。”

    蔺寒时在这时终于笑了,一个不算好看、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一瞬间卸下心防。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落泪。

    那种得偿所愿的感觉,比失而复得更美好。

    好像一瞬间,他所有的煎熬、挣扎与期待,都重新拥有了意义。

    他忙不迭跳下沙发,小跑着去卫生间漱口。

    再回来时。

    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温情的吻。

    “谢谢你……”蔺寒时红着眼,声音轻到像在自言自语。

    谢谢她还愿意回来。

    以原来的身份。

    无论今夜过后他们的人生列车,未来是否还会再有并轨。

    这曲折而慢热的一晚,只属于过去的他们。

    她愿意坦然相见。

    蔺寒时就觉得,已经很好了。

    巫萤晚扯了下唇角,不想考虑那么多。

    她笑着点头,难得的真诚:“我也是。”

    第60章 同一个人 这枚牙印,或许可以解开这道……

    同一个人

    次日清晨, 雨已经彻底停了。

    淡淡的金光如同细碎金线,随着窗帘的轻晃,拂入室内。

    蔺寒时昨晚就离开了。

    巫萤晚醒来时, 入目便看到床头柜上,摆着那枚黑色戒指。

    天之眼。

    璀璨的黑色晶石, 被金光折射出一道缥缈的光影。

    她还记得,昨晚她将天之眼取出后,放在沙发旁边。

    蔺寒时动过了?

    他知道这就是天之眼?

    ……

    越星这辈子都没加过这么多的班,还一分钱也没有。

    他每天兢兢业业走着去净化,晚上躺着被人抬回来。整个人都要被抽干了,感觉自己马上也要变丧尸了。

    所以这几天, 他都赖在蔺寒时这边,敲诈他的身心损伤补偿费。

    说白了就是, 把巫萤晚的一举一动,当情报“卖”给蔺寒时。

    越星把那天提到DL公司要送特效药来亚母林城时, 巫萤晚的异样反应, 也一五一十告诉给了蔺寒时。

    蔺寒时听完,眼神一沉, 久久沉默。

    ——看来,巫萤晚对特效药也很感兴趣。

    霍荞曾两次叮嘱他, 要他去城外接应DL公司的车队。

    可见她对此十分重视。

    到时,她必定会派心腹手下随同接应。

    非要带上蔺寒时, 除了是想利用他的时间晶核的力量,更是摆明了要拉蔺家共沉沦。

    或许, DL公司的车队里,不仅仅是特效药那么简单。

    箭在弦上,这一趟他必须要去。

    ……

    很快, 又过了两天。

    霍荞传来秘密消息——今晚,DL公司的车队,便会抵达亚母林城城外。

    为了万无一失,她在白天便下令全城封锁,禁出禁入。

    并且严密封锁车队进城的具体时间与路线。

    等夜深了,蔺寒时便会带着她的心腹,悄悄出城,接应车队。

    ……

    巫萤晚也在等着这一晚。

    虽然霍荞部署这么多,防的就是她。

    但她通过天之眼,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DL车队入城的时间与路线。

    “凌刀哥哥,等我的好消息吧。”顶着朝微的脸的巫萤晚,对骨凌刀道别。

    他们约定好,分头行动。

    骨凌刀再去一趟代号S的酒庄。

    而她,则以朝微的身份,劫持入城后的车队。

    不知怎的,骨凌刀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微微皱眉,再次叮嘱她:“车队进了城,就都是霍荞的人。她想对付你,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

    巫萤晚必须要等车队进城后再行动。

    她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又迅速掩下,安抚性对他笑笑:“你放心。那些人,再多也不是我的对手。”

    骨凌刀还想说什么,便被她抢过话茬:“代号S那边,我的大礼送过去了吗?”

    “嗯。”

    “谢谢凌刀哥哥。”

    那份大礼,是一车在酒庄就地取材的酿酒废水,上面附着了她的精神力。

    ——巫萤晚的空间晶核,在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时,可以形成空间交换的效果。

    其一,被交换双方,必须附着她的精神力。

    其二,自附着精神力后,除她之外,再没被第三者接触过。

    巫萤晚要用空间交换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那车特效药,哦,应该说是机械纤维。

    车队入城后,霍荞发现机械纤维被盗,必定会在全城进行地毯式搜查。

    那么多的机械纤维,迟早会被发现。

    所以,将机械纤维送出亚母林城外,放到一个霍荞不敢搜查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那眼下最好的选择,自然就是代号S的酒庄。

    除此之外,巫萤晚还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替她守住那车作为交换体的酿酒废水,不被任何第三者触碰。

    这个任务,只能骨凌刀去。

    上次,巫萤晚送骨凌刀去“见”神秘的代号S,也是用的同一个办法。

    也正是那次,让巫萤晚隐约发觉,自己频繁使用异能后,疲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尤其是在亚母林城这几天。

    每次她使用过异能后,便睡得格外沉。

    算了,或许是因为易感期加重了她的疲惫感吧。

    现在易感期已经过去,肯定已经恢复了。

    她这样想。

    目前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守株待兔,等DL公司的车队入城,再悄悄潜入。

    为那些机械纤维,附着上她的精神力。

    ……

    不是冤家不聚头。

    当巫萤晚发现,带队入城的人就是蔺寒时的时候,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晚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哦对,跟朝微也没见过。

    算了,巫萤晚心想,还是别见了。

    省得他问东问西。

    从天之眼出给的资料可以推断,DL生物科技公司背后的掌权人,是智能人。

    智能人倒也不至于那么蠢,带着机械纤维来到霍荞的地盘,还任人摆布。

    代表DL公司前来与霍荞交易的,是一位大约四五十岁、长着一张典型西方面孔的中年男人,总是挂着一张没有攻击性的笑面。看起来平平无奇。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罕见的绿色瞳孔。

    其他人都叫他“兰德”,Lander。

    兰德的相貌,看不出来是基因人类、还是智能人类,又或者……机械人。

    但他随车队带来的手下,真是刀枪不入、火力凶猛的战斗型机械人。

    这让霍荞不敢轻举妄动。

    车队入城后,会直接进入能源站补充燃料,等待交易。

    但具体的交易地点,根据双方事先约定,会由兰德入城后再选定。

    这样可以避免霍荞提前部署阴谋。

    也就是说,蔺寒时的任务,就是将兰德与车队安全护送到能源站为止。

    他们会自行安排后续行程。

    巫萤晚索性跟着车队一路抵达能源站,打算等蔺寒时的人走后,再行动。

    不过一进能源站,蔺寒时便不见了。

    装载机械纤维的车子,都在燃料舱里补充燃料。

    外面的守卫,恰好都不在。

    顶着朝微面孔的巫萤晚,甚至连个伪装的面具都不戴,大摇大摆就用瞬移能力潜入了燃料舱内。

    没想到——

    她打量着蔺寒时,压低声音:“你怎么也在?”

    “当然是在等你。”蔺寒时料到会有不速之客,早就在这里恭候,瓮中捉鳖。

    那天,朝微将他“绑”到酒庄,随后便有人顶替他,炸毁了那些假的抑制剂。

    他不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别白费力气了,你今天,绝对带不走你想要的东西。”蔺寒时口气略显嚣张,“兰德带来的机械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那些铜皮铁骨,都不要命的。”

    朝微冲他淡淡“噢”了声,脸上找不出一丝讶然和后怕的神色。

    “那你等我一会儿。”

    蔺寒时不解:“做什么?”

    只见朝微一通忙活,给所有车厢都施加了自己的精神力。

    呼~

    大功告成。

    “行了,我的事办完了。”她松口气,冲蔺寒时挥挥手。

    谁说她要带走这些大家伙了?

    她还给霍荞准备了大礼呢。

    她倒是贴心,笑眯眯得说:“东西我就不带走了,免得老婆你被我连累。”

    悄悄地,巫萤晚暗中向骨凌刀传送信号。

    蔺寒时双拳抱胸,一直伫立在原地。

    外面的守卫,是被他支开的。朝微出现,他也没有立即向兰德发出警告。

    听到朝微厚脸皮的话,他微微挑眉,居然也没生气:“是吗?那多谢了。”

    然后眼神复杂地盯着朝微这张脸,冷冷道:“还不逃?”

    朝微反应过来,“故意放水?”

    蔺寒时似笑非笑,目光却如一台高精度机器,在她脸上来回扫描。他漫不经心道:“算吧。今天不想抓你。”

    恰好这时,巫萤晚收到了骨凌刀回传的信号。

    时间到了。

    她才懒得思考那么多,“那我就不客气了。”

    反正蔺寒时也猜到她拥有操控空间的能力,朝微便当着他的面,催动晶核,将两件庞然大物进行了空间交换。

    空间交换比空间瞬移,要消耗更多的能量。

    巫萤晚忽的,头晕了一瞬,身形微微一晃。

    蔺寒时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很快又把手收回来。

    很快恢复状态的朝微,冲蔺寒时比了个心。

    “谢谢老婆……”

    她笑起来时,眼神亮晶晶的,就像另一个人:“下次见面,我请你亲嘴哦。”

    蔺寒时狠狠揉了下眉心。

    等他再抬起眼时,朝微已经不见了。

    他没再耽搁下去,迅速离开燃料舱。顺便拉响了警报。

    很快,所有人都冲进燃料舱。

    包括兰德、霍荞的心腹手下,还有装模作样的蔺寒时。

    霍荞的心腹手下,第一个冲到装有机械纤维的车厢面前。

    他气势汹汹,不顾兰德的阻拦便要打开车厢,查看情况。

    然后就被一车酿酒的废水,从头泼到尾,浑身酸臭味。

    “东西呢?!”他对兰德大发雷霆,怒吼道。

    任务失败,霍荞一定会杀了他,还不如逼兰德这个老东西趁早把机械纤维交出来。

    蔺寒时拧着眉,沉默。

    他亲眼看到,明明朝微什么都没带走。这怎么会变成一车废水?

    这是什么新异能?

    兰德表面看起来,的确是个脾气温和的小老头。

    面对这无礼的咆哮,他仍笑容和蔼,语气不紧不慢:“别急,我早有准备。”

    说着,兰德伸出手,手掌上翻。

    他的掌心,突然出现一面透明的光屏,上面是整个亚母林城的地图。

    有一个小红点,在图中飞快移动。

    “装载特效药的车厢,都被涂抹了微型追踪粒子。它们用肉眼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只要有人触碰到它们,便会吸附在那人身上。”

    兰德绿色的瞳孔,忽然闪过一丝暗芒,“这个红点,就是今晚的罪魁祸首。”

    蔺寒时紧盯着地图上迅速移动那枚红点。

    这条路线他有印象。

    那个雨夜,他就是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到巫萤晚的住处的。

    到这一刻,他心中那个天马行空的推测,似乎愈发可信了。

    蔺寒时对朝微的身份,原本是没有起疑的。

    直到朝微今晚的出现。

    他从越星那些零碎的信息里拼凑真相。

    蔺寒时原以为,今晚来的人会是巫萤晚。所以他故意支开了守卫。

    就他所知,除了霍荞,只有巫萤晚对这些特效药感兴趣。

    ——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朝微。

    那么多线索,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让每个人出现在亚母林城的动机,都变得扑朔迷离。

    那或许,朝微和巫萤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呢?

    蔺寒时想起那天,他莫名其妙咬了朝微一口。

    他咬得很深,也闻到了血腥味,想必留下了牙印。

    也许这枚牙印,可以彻底解开这道谜题。

    不过眼下最十万火急的是,他得比兰德这些人,先一步找到“朝微”。

    ……

    蔺寒时直接去了巫萤晚的住处。

    可惜,被骨凌刀拦在门口:“她不想见你。”

    蔺寒时眼皮上抬,朝巫萤晚卧房的窗户望去,那里一片漆黑。

    他直接拆穿:“是不想见,还是根本就没回来?”

    骨凌刀不答,眼神却凌厉起来。

    情况紧急,蔺寒时懒得跟他废话:“好狗不挡道。我有要紧事,再不见她就来不及了。”

    骨凌刀却寸步不让:“我说了,她不想见你。”

    对着这根木头,蔺寒时心头火起。

    突然间,他猛地想起一件小事,这么久了,巫萤晚甚至都没给自己留过联系方式。

    他愈发暴躁起来,双拳十指收拢。

    忽然。

    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凌刀哥哥,算了,让他进来吧。”

    蔺寒时循着声源望去,只见巫萤晚穿着睡衣,从骨凌刀的房内,走了出来。

    他双拳捏得更紧,指关节一片泛白。

    巫萤晚神色惺忪,似乎刚被这动静吵醒,嗓音也软软的:“蔺寒时,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要不是看这两人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她才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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