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齐知道,管疏鸿那张床是黄梨木的。
木头的质地非常坚硬,用料工艺都是一等一,而且是去年才新打的,十个人站上去都没问题。
所以在进管疏鸿卧房之前,鄂齐心里还在想,这床就算是塌,还能塌成什么样?
直到进了门,他才发现,他开眼了!他又开眼了!
好好一张黄梨木拔步床,竟塌得跟豆腐渣子一样,满地的木屑上堆着凌乱的被褥,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张床经历了什么。
而他们家殿下就坐在一边,倒是衣冠楚楚,还是刚进房的那身衣服,那幅模样。
一向体面的棠溪珣却身上披了一条薄毯,坐在另一边,发丝凌乱不说,薄毯下露出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他垂着眼睫,没看鄂齐,鼻头和眼角都泛着红色,白皙的脖颈一侧还有几道仿佛被人用手大力摩挲出来的红痕,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鄂齐目光一转,就看见两人虽然没有坐在一处,管疏鸿的手却从桌下伸出去,握着棠溪珣的手腕,手指还在轻轻地摩挲着。
这本来是一个抚慰性的动作,可心中若带了成见,看起来就充满了威胁与掌控。
“啪!”——鄂齐仿佛听见自己脑海中的某根弦碎了。
“咚!”——他好像也听见外面傅绥从树上掉下来的声音。
刚刚还在争吵的两人,此刻的脑海中,却难得想的是同一句话——
完了完了,真应验了!
殿下他,怎可凶残至此啊!
棠溪珣能够想象这府上的下人们有多么惊讶,毕竟,这场面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棠溪珣知道,在管疏鸿府中这些昊国人的眼里,自己恐怕早就是个不顾廉耻、别有居心引诱他们主子的人,而且连床都能塌,多半还不怎么吉利。
对此棠溪珣并不介意,他觉得这些人这样想倒也本就是事实。
别人的所思所想都只是别人的事,关键在于他自己。
棠溪珣本来觉得他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只要能把这条命挣回来,其他别的都可以不在乎,身体更仅仅只是谋取利益的工具。
但是今天做到这一步,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和畏惧。
他的皮肤本就敏感易留痕,直到现在,身上依然残存着被管疏鸿手指摩挲过的触觉,仿佛对方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依然在他的肌肤上游走。
棠溪珣当时一件衣服都没穿,整个人坦裎在管疏鸿身下,没有半分遮挡。
所以,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管疏鸿那勃/发的硕大,抵在自己的双股之间,那样的狰狞,上面甚至还突突跳动着青筋,仿佛随时都要暴起。
而棠溪珣全无半点防护。
关于这样东西,书中就无数次用尽笔墨强调过它的刚猛,以及如何无数次将人折磨的要死要活,当时棠溪珣还觉得夸张。
即便是他刚刚重生回来,试图阉掉管疏鸿,棠溪珣也没有直接与他接触,只是找了树枝固定,当时他隐约能感到那沉甸甸的份量,但同样并未在意。
因为棠溪珣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跟管疏鸿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如此彻底地向他敞开自己。
这样亲身接触的时候才知道,书上并未夸张,现实中甚至要更加可怖。
当感受到管疏鸿的欲/望时,棠溪珣身不由己地被他摆布,实在无法想象要如何将它容纳进自己的身体里。
畏惧混杂着生理本能的颤栗,又听见管疏鸿的那些话,令他的头脑都完全乱了。
而且通过今天管疏鸿的反应,也让棠溪珣清晰地意识到,这大概就已经是对方克制力的极限了。
要不是自己弄塌了床,或许今天,他们就会逾越那一步。
一旦一切真的发生,他在这本书里的定位,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男宠或者佞幸之流吧。
苦读圣贤书多年,那个时候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要靠这个,任人亵/玩/狎/弄。
“阿珣?”
这时,手腕忽然被人捏了捏,棠溪珣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屋子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周围静悄悄的。
管疏鸿倾着身子,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刚才在帐子里,他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此时瞧见管疏鸿神情中一如既往的温柔,棠溪珣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面前这张脸对他来说竟越来越熟悉了。
这样瞧着,那股害怕和慌张竟好像少了一切,就似乎觉得这个人是永不会伤害自己的。
——但,这才是最糟糕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床上的时候,管疏鸿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明明已经憋的脸上带汗,却同他说爱他。
真可笑,爱他什么?爱他的虚情假意,欺骗算计?
真可笑,他们明明是对立的仇敌。
棠溪珣垂下眸子。
这一刻,他明明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几句好听的话来抚慰住对方,但他却不想再这么做,只是抿住唇角什么都不说。
但棠溪珣没想到,下一刻,他竟然腰上一轻,被管疏鸿伸长手臂抱了过去,放到了自己腿上。
“你……”
管疏鸿把他抱在膝上,亲了下棠溪珣的眼睛,柔声问道:“吓着你了是不是?”
虽然刚才的事没成,可管疏鸿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和人亲密至此,他本来遗憾中带着欢喜,可瞧见棠溪珣满腹心事的样子,又心中忐忑,情不自禁地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哄慰。
棠溪珣觉得自己真是矫情,明明事都是他做的,可被管疏鸿这样问,他竟还能觉得委屈。
但想矫情就矫情吧,左右他也确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棠溪珣索性点了点头。
然后,他掀起自己的衣袖,把手臂递到管疏鸿面前给他看,说道:“你把我捏成了这样,这些,全是你留下的。”
管疏鸿抬起棠溪珣的手臂看了看,见上面果然布着几道红痕,觉得心疼坏了。
他实在没想到棠溪珣的皮肤这样细嫩,自己手下明明大概也只用了一份力气,可手心上有自幼习武练出来的茧子,看来还是磨着他了。
他刚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把棠溪珣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这手臂上露出来的还算是少,身上各处只怕更多。
看着棠溪珣脸上隐约的委屈神色,管疏鸿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揪了下,可是又觉柔情无限。
他低头吻了吻手臂上的痕迹,又抓着棠溪珣的手给了自己两下,道歉说:“对不起,都是我不注意。”
棠溪珣坐在管疏鸿的腿上,觉得不对劲——这是干什么?他一边道歉一边亲,便宜还越占越多了是吧!
既然已经决定出卖身体了,那当然要卖得划算才成,棠溪珣实在觉得自己今天已经付出了太多,没有必要友情赠送。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管疏鸿亲他这几下他却什么也没挣着,算下来亏了。
于是,他收回手臂,不许管疏鸿再亲,皱眉推开对方的脑袋,从管疏鸿腿上跳了下来。
管疏鸿怀中空了,若有所失,但也并没有拦着棠溪珣。
他今日忍得实在不容易,虽然刚才已经在叫人之前稍稍纾解了一下,但到底没有尽兴。
这样将棠溪珣抱在怀中哄慰,又感到他在自己怀中轻轻扭动,一时间想起刚才在榻上的种种旖旎,又是一阵口干舌燥。
可棠溪珣又是一脸纯真可怜的样子,他今天定是舍不得再碰……这人真是快要了他的命了。
于是,管疏鸿也跟着站起身来,拿起桌上下人送过来的衣服,说道:
“是我不好,刚才把你的衣裳也弄脏了,这几件衣服是我的,还没穿过,会有些大,你凑着着先穿吧。”
棠溪珣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身上的衣服简直已经没法看了,只好把管疏鸿手里那一身接过去,又推他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换。”
管疏鸿今天占了大便宜,简直就是跪在地上给棠溪珣当马骑都甘之如饴,何况在身边伺候,可棠溪珣的样子,却显然像是有点被吓坏了,所以对他很是防备。
管疏鸿道:“好,我这就出去,你放心自己慢慢换。”
说完之后,他却没走,而是反倒上前一步,一把将棠溪珣抱进了怀里,按着他的头,放自己肩膀上靠了一下。
管疏鸿低声道:“不要怕我。”
说完之后,他感到棠溪珣的身体微微一僵。
管疏鸿心中愈加酸涩。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如今又深深爱上的孩子,真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可怜见的,此时却被他吓成了这样。
棠溪珣为什么会这样不安?为什么甚至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证明他的心?
管疏鸿想起来棠溪珣脱衣服之前问自己的那些话,又想起了鄂齐给他看的那些话本,说棠溪珣自幼入宫,受尽觊觎。
他不禁想……
难道是那个死太子之前曾如何磋磨过他?
毕竟薛璃在民间也素来是有些暴戾的传闻的,而棠溪珣从小就跟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
但,自己只该心疼,怎么可能还会反过来怪他?
棠溪珣会想的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对他的心。
不过不急,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自然会慢慢证明这份心意。
管疏鸿揉了揉棠溪珣的头发,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无论你怎样,我都永远爱你。”
说完之后,他吻了下棠溪珣的额头,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转身出去了。
留下棠溪珣一个人穿着带着污迹的皱衣服,站在管疏鸿的卧房里。
片刻之后,他只觉得双腿酸软不已,吁了一口气,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回手解开自己的衣裳,慢慢更换。
在棠溪珣的椅子对面,偏生还立着一面铜镜,打磨的十分光滑。
棠溪珣脱下衣服,无意中一抬头,就在镜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那满身红痕,简直如红梅点点,绽放在皎洁的雪地之上。
他的大腿内外两侧,甚至还带着几个清晰的指印!
他小的时候皮肤容易过敏,到了东宫之后,太子吃穿用度一向豪奢,也将他精细之极的养着。
就这样,棠溪珣日常沐浴用的都是羊乳和花汁草药熬成的香汤,以最轻软的丝绸擦身,养出了一身羊脂玉般的皮肤。
在成为俘虏之前,这身子上连疤痕都没留下过一个,今日却成了这幅样子。
虽然知道对于管疏鸿来说,这大概已经是非常小的力气了,还是不禁令棠溪珣暗暗羞恼。
他在大腿内侧那几处指痕上使劲揉了揉,非但没有把痕迹消下去,看起来反倒更加分明了,愈发显得香艳。
偏生这时,系统还冒出来添乱:
【新章节“裸裎见解衣游欲海,抚凝脂交心慰伤怀”正在生成中,剧情纯爱度+10,读者满意度+30,与主角亲密度+50。宿主获得积分2000点!】
不愧是他花了大代价换来的,这次所有的分值都给的非常慷慨,但棠溪珣看了半晌,面色十分古怪,还是终于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剧情纯爱度会增加?”
他就想问问,这到底哪里纯爱了???
系统说:【情之所钟、一心一意的情况下发生的亲密行为,可以被定性为“纯爱”,本段剧情增加了读者对爱情的信任和向往。】
“情之所钟,一心一意?”
棠溪珣沉默片刻,低低笑了一声,说道:“那是指谁?反正我是演的。”
真心隔肚皮,而人们看到的,永远只能是口头的甜言蜜语,与挂在脸上的喜怒悲欢。
随着剧情一行行生成,评论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棠溪珣简单看了看读者反馈,果然发现确实有一些单纯天真的家伙表示被打动了:
【天啊,好感人,管疏鸿简直爱棠溪珣爱到骨子里了,对着他的眼神和说话语气都温柔的要死。】
【他好像老是想对着棠溪珣亲亲摸摸的,这就是生理性喜欢吗?】
【但是棠溪珣真是又美又可爱啊啊啊,我也想摸!】
【他真的注意到了棠溪珣所有的情绪,一点点都不想让他独自委屈或者不开心,本来想看点肉,但是我不小心走心了。】
但是作为黄文频道的资深读者,更多的人依旧油盐不进,满脑子心心念念的全是吃肉:
【为什么那么多马赛克,知道我盼着这一刻盼了多久吗?我要看我老婆身子!!!】
【讲真遮的太多以致于更暧昧了,所以他俩到底到了哪一步?我们珣珣小美人就这样被吃干抹净了是吗?】
【楼上,我仔细看了好几遍,好像最后管疏鸿就是把美人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过了点手瘾……】
【???忍者神龟?】
【靠,其实他根本不行吧!白设定那么高的配置了!衣服都脱光了,负距离不就是再进一步的事情吗?!】
【就是说,按照管疏鸿的配置,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估计怎么也得一直到半夜去了,我们病弱的小美人根本就动不了了吧。】
【可是就这样棠溪珣就已经腿软了吗?】
【他身上那些痕迹看得我流口水。】
【突然很担心会不会他俩是因为配置差距太大所以做不了,如此美人不可辜负,不如换我满足他!】
【楼上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棠溪珣看了一会评论,关掉了。
他抬起一只手盖住额头和眼睛,身体慢慢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心想:好啊,来啊,一帮只知道嘴上说的废物。
他现在倒盼着是那样,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尽情地对待他。
在他身上发泄欲望也好,羞辱折磨他也好,只要给得出他想要的积分,无论把他的身体弄得多么肮脏多么伤痕累累,都无所谓。
而不是只有管疏鸿才可以给他想要的。
那样的话,他的心也可以变得冰冷坚硬,根本用不着思考太多,顾虑太多。
他可以放任自己在欲海中沉浮,清醒过来的一刻,斩断面前所有的阻碍。
管疏鸿,他到底为什么……
面前生成剧情的光标突然停了下来。
系统发出提示:
【滴!由于“裸裎见解衣游欲海,抚凝脂交心慰伤怀”目前生成部分情节完整度不够,无法填充所有篇幅,请宿主在规定时间内补充完整!】
棠溪珣脸上却没有半分意外之色,轻呼了口气,说道:“我知道。”
他现在已经很有经验了,这段剧情要求的“裸裎见”“游欲海”“抚凝脂”他都做到了,可是“交心慰伤怀”其实并没有完成。
刚才棠溪珣倒是想交一交心来着,可是他终究心志不够坚定,那种境况之下,管疏鸿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絮絮在他耳畔说着那些爱语,他完全做不到再有条理地说出一些话来。
所以棠溪珣才会很是埋怨自己——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这样不争气!真是没出息!
但任务肯定还是要做的。
千万般的动摇迷茫,也没有撼动他继续活下去,并且在这荒谬的剧情中活成人上人的渴望!
棠溪珣拿起管疏鸿的衣裳,慢慢地往自己身上穿,同时说道:“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系统期期艾艾地补充道:【还有,今天主角没脱衣服,这部分剧情也不完整。】
棠溪珣穿裤子的手停住了,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也脱???”
系统声音很小:【……嗯。】
棠溪珣:“……”
他们两个,在都不穿衣服的情况下,交心?
连那样最后一层薄薄的保护都没有了,跟管疏鸿待在一起?
他是不是也得再摸摸管疏鸿?
系统还把这个定义为能够净化这本书的纯爱剧情???
真是天才的创意。
棠溪珣站起身来,慢慢束好裤带,管疏鸿这裤子长出一截,他又弯下腰仔仔细细挽上裤脚,在这些动作中,找到了冷静。
“行。”
棠溪珣说:“办得到。但你先帮我查查,他身上有什么疤痕没有?最好是那种有点故事的疤痕。”
系统立刻帮棠溪珣去查,很快就提供了资料:
【主角小腹处有一道剑疤,是幼时被其亲生母亲所伤。】
棠溪珣一怔,问道:“为什么?”
系统说:
【设定中,主角的生母是个凶残疯狂不择手段的人,本是江湖人士,后来倾尽全力帮助昊国的现任皇帝夺位,同时得到了皇帝封后的许诺。
最后,她因为皇帝食言,愤而杀死了羞辱她的皇后和贵妃,在杀到主角的时候被人拦下,但因此给主角留下了悲惨的童年阴影,也间接导致了主角被送往西昌成为质子。】
棠溪珣完全想不到管疏鸿还有这样的往事,他心中霎时又想起了管疏鸿的那句“我永远爱你”。
系统还在继续念资料:【也正是因此,才造就了主角不会爱、不懂爱,并且对女子迷恋又痛恨的扭曲性格……】
棠溪珣道:“你觉得你说的是管疏鸿吗?”
系统被他打断,愣了一愣。
棠溪珣道:“这些话里面哪一句像他?”
似乎……确实扯不上边。
系统也有点懵。
但它只是个设定好的程序,对于剧情的信任几乎就是原始本能,完全不能想象,管疏鸿会跟剧情里描述的不一样。
那怎么可能?他分明就是这书里写出来的呀。
棠溪珣道:“不止这里,其实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从一开始就不对。”
系统整个统都傻眼了,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宿主,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没关系,这有什么可慌的。”
棠溪珣却不以为意,甚至笑了笑:“只要完成任务确实加了分就行了,现在我的角色等级有所提升,寿命也延长了,这不是很好吗?只要做下去,总能找到答案。”
他的性格实在是沉稳如山,坚毅刚方,与外貌天差地别。
不知从何时开始,虽然系统才是这场重生的引导者,但只要听见棠溪珣的一句“不慌”,它就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
【嗯!】
【您的系统向您赠送“天边的爱心流星”一颗,表达对宿主深深的爱意!】
闻言,棠溪珣向着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果然,一颗明亮的、泛着粉色的心形流星从天边坠落下来,拖出身后长长的烟雾,瑰丽无比,美不胜收。
棠溪珣微微一笑,手指却轻轻抹过自己锁骨上的一抹齿痕。
事到如今,虽然发生了很多意外状况,但,他不怕。
世间万物种种,总有变数,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唯有他的心乱了,动摇了……才会是致命的危机。
他看着那颗流星,默默在心里念道:
“愿,我心如铁,不扰凡情。”
“我身如水,可承万难。”
第42章 误入芳源地
棠溪珣换衣服的时候,管疏鸿就等在外面。
其实这个时候他状态也很不平静。
一方面心绪纷扰,对棠溪珣有歉疚爱怜也有担心,但另一方面,棠溪珣每次撩他的时候拼尽全力,他稍稍前进一些却又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样,以致于让管疏鸿也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待他才好。
此时,管疏鸿身体里的那股火还烧得旺盛,再听见里面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实在不由苦笑。
没办法,离开他又不放心,在这守着吧。
总算,门慢悠悠地开了,棠溪珣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倒已恢复如常,那一身的红痕也被遮挡住瞧不见了,可身上穿着管疏鸿的衣服,哪里都长出来了一大截,这样打眼一瞧,倒像个小孩子似的,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管疏鸿看着就觉得心软成了一滩水,突然又觉得,似乎就这样瞧着他,便已经十分满足了。
他不由得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把刚才棠溪珣挽好的裤脚展开,并指用劲一划,便将那余出来的部分给撕了下去。
棠溪珣低着头,看他在自己面前俯首屈膝的样子,眼波微微一动。
管疏鸿随手将布条收起来,冲着棠溪珣笑了笑,说:“免得走起路来绊着你。”
说完,管疏鸿又道:“要回家了?”
棠溪珣点点头,“嗯”了一声。
管疏鸿挺舍不得,但其实也猜到了棠溪珣会这样做,早让人送来了披风,这时拿起来给棠溪珣披在身上,遮挡住不合适的衣服。
他又说:“马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去。”
棠溪珣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家?”
闻言,管疏鸿竟是一阵默然。
片刻之后,棠溪珣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用脚尖踩了下他的脚,管疏鸿终于一笑,刮了下棠溪珣的鼻子,说:
“你真觉得,我不知道你么?我要不了解你,为何要同你在一起,难道就是因为图一时颜色?”
棠溪珣一怔,便听管疏鸿的声音轻轻地自头顶传来:“你有心事。”
管疏鸿道:“而且,你每回一心烦了,就老想躲回你那小窝里,一个人待着。”
他微笑起来:“从小就这样,这习惯我怎么能不知道?”
棠溪珣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管疏鸿则握住他的手。
“阿珣。”
他沉吟片刻,逐渐敛了笑意,说:“你总以为我不懂你,其实……是你不明白我的心。”
这话,其实他早就想和棠溪珣说,但每回棠溪珣总是一副若近若远的样子,又教人不知道如何开口,此时终于说了出来,心中竟不知为何,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怅惘。
管疏鸿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宛若自语:“我就只盼哪一天你能真正信了我,能瞧见我的心事,那就什么都明白了。”
棠溪珣却听见了他在说什么。
刹那间,心头仿佛滚过了一道惊雷,那百般心事、千种思虑,仿佛一下子都尽数泛了起来,曝晒在了明光万里之下。
棠溪珣很少有这样语塞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管疏鸿却也并未相逼,只是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
“你想静就静一静,人生随遇而安,有的事情想不通也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棠溪珣终于说:“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管疏鸿低头想了片刻,原本想珍而重之地告诉棠溪珣什么,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终究什么话都及不上他心里意思的万一,因此终究只是笑了笑,说道:
“你不是棠溪珣么?”
两人说了会话,棠溪珣也该走了。
管疏鸿本来不放心,还想送他回家,棠溪珣却不许,管疏鸿最后也只有听话的份。
于是,他将棠溪珣送到马车上,又唤来鄂齐亲自驾车,叮嘱他要将棠溪珣好好地送回去,一直送进门。
鄂齐在昊国也是一品侍卫了,此处却被当了马夫,只好恭恭敬敬地上前领命,心里却是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他想,可怎么好。
殿下,果然是一点都不懂爱。
明明已经良言苦谏了,可他还是这样天天变着花招地折腾人,若是完全无心也就罢了,他把人折腾够了,事后却又自己心疼,百般殷勤讨好。
这可又能管得什么用!
你这样总有一天会后悔!
鄂齐觉得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他跟管疏鸿一点也说不通。
唉,他这么灵透的人,竟会有这么驽钝的主子。
管疏鸿都不如让自己扮成他的样子去跟棠溪珣接触接触!凭借他的口才、智慧,说不定还能将局面挽回几分!
可惜心中种种腹诽,也只能想想而已,鄂齐无奈地驾了马车,果然一路小心翼翼赶得平稳,将棠溪珣送回了家。
马车停下,他又连忙打起帘子,正要去扶棠溪珣,就看见棠溪珣府上的下人已经迎了上来。
鄂齐便讪讪松开手,拿起旁边的一只匣子,递给下人,说道:
“棠溪公子,这是我们家殿下给您的,您……咳,多多小心。”
他知道棠溪珣好像并不喜欢他们这些昊国人,平日根本不怎么理会。
不过鄂齐可以理解,管疏鸿这样对棠溪珣,在棠溪珣的眼中,他们肯定也是帮凶和走狗,对他们没有好脸色也是正常的。
而此时,听了他的话,棠溪珣却难得地转过头来,看了鄂齐一眼。
之前他对此人颇为防备。
毕竟鄂齐是传说中管疏鸿座下第一得用的好狗,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帮他干过很多脏事烂事,对于接近管疏鸿的人也是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一旦感到那人威胁到了主子的安危,鄂齐会立刻毫不犹豫地下手铲除。
棠溪珣觉得,要是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鄂齐第一个杀掉的就会是自己,所以他一向与管疏鸿这些下属谨慎地保持距离。
如果是之前,听到这句“多多小心”,他一定会觉得鄂齐是带有警告之意,可如今……
或许一切本就不同,而是一些先入为主的剧情误导了他。
棠溪珣想了想,忽冲着鄂齐笑了一下。
鄂齐愣住。
然后他就听见棠溪珣细声细气地说道:“谢谢你。”
“!”
鄂齐简直受宠若惊,连忙道:“别客气,不用谢……嘿嘿……谢什么呢?不用不用!”
棠溪珣便冲他点点头,被下人们前后簇拥着回府去了。
留下鄂齐独自傻傻站在马车前,老半天没动。
过了一会,让挠了挠头,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嘿嘿嘿。”
棠溪公子真是人美心善啊!
鄂齐拍了拍自己怀里那本书,想到其中的内容,又忍不住“唉”地重重叹了口气,转身驾车而去。
*
管疏鸿让鄂齐拿给棠溪珣的,是一盒药膏。
药膏是昊国宫中所制,能够消痕止痛,管疏鸿不知道棠溪珣身上那些红痕会不会疼,刚才棠溪珣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匆匆令人找了出来,给他带回府去。
目送鄂齐将马鞭一甩,载着棠溪珣越走越远,管疏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块。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这才怅然若失地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下人的手脚极为麻利,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管疏鸿的卧房中,已经摆好了一张新床,之前的碎木屑也都收拾走了。
大概是生怕他再把床睡塌,这床还多加固了两条腿,看起来端得是结实无比。
“殿下。”
这时,下人们也抬着被褥枕头等用品进来了,恭敬向着管疏鸿禀报:
“这是您方才吩咐原样拿过来的一应床具,全都是方才那张床上的,奴才们连洗都没敢洗。”
管疏鸿道:“照之前的样子放回到床上吧。”
刚才床塌了,床上所有的用品虽都没有损坏,但原本以管疏鸿的洁癖,以及质子府的豪奢,这些自然也应该全部丢掉,另换一套新的。
但管疏鸿特意叮嘱了拿回来继续用,下人们便也格外小心,将所有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铺回到了床上。
瞧,他们昊国人就是这样的朴素。
等到床榻收拾好,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管疏鸿自己走到床前,坐了上去。
感受到这张大床的坚固,他的目光中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一张好好的床,怎会说塌就塌呢?真是怪了。
还偏偏是那个时候……嗐!
连管疏鸿自己都说不好,那床如果不坏,他会做到什么程度。
毕竟他就算再有自制力,也终究是个人,心上人如此主动,两人又已确定了关系,其实并没有什么阻碍了,他今天是真的想……
管疏鸿慢慢地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床褥间仿佛犹存棠溪珣的气息和体温。
他的眼前,也似乎又一次浮现出了那张美丽的、让他爱怜的、魂牵梦萦的面孔。
多么神奇,曾经那么厌恶这种事,如今却渴望不已。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不相干的人只要相爱了,可以有那么多种方式来亲近。
肌肤的贴合、唇齿的缠绵、体/液的交融……竟能让人有如此心潮澎湃,神魂皆动的体验。
都说只要心中有情,不在身体之欢,但情之所至,只想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又怎会不想亲近?
枕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管疏鸿一摸,发现竟是棠溪珣把发簪落到他这里了,他拿着那支簪子,想到棠溪珣和自己亲近的样子,心头就像是有蜜糖流了出来。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应该已经到家了。
管疏鸿在心中设想着,棠溪珣如何下车,又如何进门,回到那间布置雅致的卧房里。
他换下自己的衣服,会不会嫌弃的扔掉?他有没有擦药,谁给他擦呢?
想到这里,管疏鸿心中几乎要有些嫉妒了,可是他又控制不住他自己不去想。
对于棠溪珣的爱情,让管疏鸿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一直以为他自己疏懒、冷漠、淡泊,直到此时才发现恰恰相反。
——他的内心深处,好像确实充满了严重的嫉妒心与占有欲。
他爱棠溪珣,就疑神疑鬼地觉得周围的人都要来觊觎这无尚的珍宝,想的自己妒火中烧。
他从棠溪珣身上得到了一点点亲昵和甜蜜,就急切难耐地想把他拆吃入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烙上自己的痕迹。
这滔天海涌般的情绪只是因为那份怜爱与神情才牢牢地压制着,勉强没有爆发出来。
大概连棠溪珣都不会知道,管疏鸿每次注视着他的时候,心里都在焦灼地渴盼和想象着什么。
他觉得他很渴,很饿,身体里有团火焰,只有眼前的人才能缓解,棠溪珣不在他的身边,让他实在空虚的像身体里缺少了一块。
管疏鸿不想让别人给棠溪珣上药,他想亲手为棠溪珣做每一件事情,抚去他身上所有的伤痕,眉心一切的秘密。
想每天与他共枕而眠,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晚上睡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也是他。
思念与渴望竟如此难熬。
管疏鸿强迫自己闭目静躺,像以往那样参禅、放空、冥想。
可是,枕畔的气息不断若有似无地传来,勾起方才的记忆,让他的心怎么都不能完全安静。
恍惚中,管疏鸿竟好像出现了某种幻觉一样,他觉得棠溪珣就躺在他的身边。
周围的场景也变了,像是一座偌大的,深深的殿宇,空气中飘着龙涎香的味道,更漏声声,应是夜半时分。
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是犯了毒/瘾一般,头疼欲裂,精神旺盛,四肢百骸中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不知如何发泄,让他的心情分外狂躁。
他不想打扰自己的枕边人,尽量一动不动,但越来越沉重的呼吸,还是让棠溪珣醒了过来,将一只手覆上了管疏鸿的额头。
管疏鸿听他问了一句:“又发作了吗?”
他的掌心中又让人急切渴望汲取的凉意,管疏鸿喘了两口气,只觉得无比歉疚:“对不起,吵醒你了……我去别处睡。”
棠溪珣却道:“是我,没事。”
管疏鸿其实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在混乱的梦里,这四个字却好像点燃了他心中的某个火捻,让他一个翻身过去,将人压在了身下。
棠溪珣忍不住“啊”了一声,咬住自己的手背。
管疏鸿在昏乱中依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握着他的手腕按在床上,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棠溪珣趴在他的肩上,就转而去咬管疏鸿的肩膀。
管疏鸿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动作极尽温柔,可这时,手下,棠溪珣平坦的小腹突然猛地一隆。
管疏鸿几乎要沉醉了,感觉到自己所有的不安和狂躁都有了抒发的出口。
他像是闯入了一团温柔的水流,被涌动包裹着。
那水流越来越汹涌,让人根本舍不得抽身而出。
管疏鸿按住棠溪珣的小腹,感受到对方身子的颤抖,不断亲吻着他,说着“对不起”。
依稀间,棠溪珣语调轻轻,像一场温柔的细雨,又夹杂着痛苦的喘息。
“你只是病了,会好的。”
管疏鸿倏然而醒。
窗外明月高悬,枕畔空空如也。
他猛然坐起身来,惊慌地寻了棠溪珣半天,才突然意识到,刚才是做梦了,棠溪珣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管疏鸿闭目按了按额角,尴尬地发现,自己不得不去更换衣服。
——又是那个梦。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做这样的梦呢?
梦中的一切还如此真实。
他像个疯子一样索取无度,在各种各样的时间和场所里纠缠着棠溪珣。
管疏鸿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尴尬地意识到,自己需要更换衣服去了。
他觉得在涉及到棠溪珣的事情上,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疯狂的没有理智。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太过不安和焦虑,所以总是想急切地用尽手段证明棠溪珣已经属于了自己吗?
管疏鸿能够看出来,现在的棠溪珣心中似乎还有着很多顾虑。
这使得他虽然表面上像是在不断地向自己靠近,但其实并没有完全地敞开心扉。
而正是这样的忽远忽近,才让人最近心急难忍。
“不能急。”
管疏鸿转身靠在墙上,将头半仰起来贴住墙面,对自己说。
“你先前欠他的太多,得好好努力才成。”
他应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对棠溪珣好,让棠溪珣彻底放下所有的戒备。
棠溪珣现在最在意、最想做的事会是什么呢?
管疏鸿想了一会,内心隐隐有了些答案。
*
第二日早晨,鄂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据他的经验,殿下每见完棠溪公子几回,就得去佛堂里面拜拜,说是要参悟静心。
也不知道这次他还悟不悟了,会不会一开门又是穿了身百衲衣拎着个木鱼出来。
半晌,鄂齐才听见里面管疏鸿的声音说:“进。”
他推门而入,惊愕地发现管疏鸿穿着寝衣坐在桌前,一副刚起身的样子,可床上的被子却还叠着,难道他昨晚是趴在桌前睡的吗?
鄂齐道:“殿下,您怎么没在床上休息?这床……还不稳当?”
棠溪珣昨晚不在,他想,这床不会剧烈晃动,应该不至于再塌呀。
管疏鸿道:“那褥子上——”
鄂齐等着听,可管疏鸿说到一半,却没再说下去,道:“多嘴,不关你事。”
鄂齐:“……”
管疏鸿捏了捏眉心,说起了正事:“关于废太子之事,我们这边掌握多少情报?”
鄂齐不知道他怎地开始关心起西昌的事了。
质子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探子,他们在西昌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情报网,可是管疏鸿却几乎很少问及其中的具体消息。
鄂齐记得殿下一向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不是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好,反而与己无关的少听,才能保持内心的宁静。
鄂齐道:“殿下恕罪,这一点属下也不太清楚,属下会立刻叫人来问,再来回禀殿下。”
他说着,又小心地看了管疏鸿一眼,问道:“但请恕属下愚钝,不知殿下是想要哪个方向的消息?属下再去重点查问。”
这事闹的,会不会又被那本神书里的情节说中了,殿下因嫉生恨,厌恶曾经棠溪珣和废太子的关系,想把这个西昌废太子给背地里悄悄弄死?
鄂齐有点担心。
这事办不好,可就是一场滔天祸事。
管疏鸿说:“重点去查,他之所以铤而走险犯上逼宫,是否有什么冤屈。若有发现,速把相关证据收集齐全,交给我。”
——咦?
鄂齐有些惊讶:“……是。”
管疏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让浆洗衣服的婢子过来,把那些衣服收一收。”
鄂齐刚才就看见床角处扔着几条寝裤,也不知道管疏鸿怎么一晚上换了这么多回衣裳。
他答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等到下人收走了脏衣,又把今日的外衫送过来,管疏鸿这才起身更衣。
他想来想去,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棠溪珣心里最记挂的事,恐怕就是东宫一案。
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于情,棠溪珣从小在东宫长大,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所以皇后和太子,可算得上他最亲的人。
于理,他十年寒窗,辛辛苦苦考上状元,有了官职,因为死太子逼宫的事情一朝断送前程,连陶琛、贺子弼那种东西都想过来踩他一脚,以棠溪珣内里的高傲心气,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所以,管疏鸿明白,他目前能为棠溪珣所排解的烦恼,最要紧也就是这一件事了。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棠溪珣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虽然,他一想到能让棠溪珣一心效力,从小把棠溪珣带大的人就觉得嫉恨难当,恨不得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快快消失……
可是只有这样做,棠溪珣才会开心。
一想到对方锁起的眉宇,含愁的眼睛,管疏鸿就觉得自己简直像那后宫里期盼君恩的妃子一样,殷切的希望能够取悦棠溪珣。
哪怕要做的事情根本就背离他的本性。
总而言之,先把这些事查一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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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棠溪珣就被“哗啦啦”积分入账的声音吵得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用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只觉得睡了一夜,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更累,腿股一片更是酸痛得要命。
棠溪珣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一边愤愤地戳着系统界面,领取自己的积分,一边想,再多攒一点分,下次他一定要买个什么“夜不安寝”的道具给管疏鸿用,自己睡不好,他也甭想睡!
第43章 若见天霖雾
包袱摊在桌上。
一小匣银票放了上去,接着,又是一块玉佩、一本书……
陶琛收拾了一会东西,只觉得千头万绪,要带的实在太多,他终于忍耐不住,将手里的东西随便往桌上一扔,“砰”一声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抱住了头。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怎么能离开呢?虽说在他被授官职的那年,棠溪柏就送了他一套宅院,但又哪里能和尚书府相比?
陶琛不想走。
他不敢去找靖阳郡主,但心里还想着再求一求棠溪柏。
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着他,棠溪柏从和他说完那番话开始,就一直没再见着人影。
陶琛就假作收拾东西,在这里磨磨蹭蹭地等着,他还是觉得舅舅不会如此狠心,说不定是为了恐吓他,让他好好长了教训,等他真要走的时候,就会派人来拦他了。
就算不是亲生父亲,可他好歹……好歹也承欢膝下这么多年呀!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
陶琛霍然抬头,高声道:“进!”
进门的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高挑女子,相貌端庄而清肃,陶琛认得她是靖阳郡主身边的管事姑姑长仪。
他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长仪姑姑,舅母那边……”
长仪屈膝冲陶琛肃了肃身,面无表情地说:
“陶大人,郡主说先前曾为小少爷打了一顶桂花发冠,好好地收在库里,却不知为何失窃了,让奴婢各处找一找,也是去去疑。眼下别处都已经搜过了,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陶琛猛地一顿。
他没想到靖阳郡主竟提起了这桩事,什么到处找一找,明显就是知道他悄悄把那顶发冠带出去炫耀了。
可她若是派人来找自己要走,那也就罢了,这样嚷嚷着遭了贼满府搜查,最后却在自己这里发现……那让别人怎么想!
这女人明显是为了给她的宝贝儿子出气,故意这般羞辱自己!
陶琛只气得浑身发抖,又无可奈何,只能道:
“不必找了,那发冠……在我这里。前几日出门的时候搭配穿戴,见库房里的发冠合适,便想借来用用,并不知道原来是表兄的。姑姑代我向舅母赔个不是罢。”
长仪令手下的人将他找出的发冠接了过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冷冰冰地说:“大人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陶琛一怔:“还没有……怎么?”
长仪道:“请大人出府之前,将一切所带的物事送到奴婢这里检查一遍,免得再不小心误拿了什么。对了,老爷今日要到晚间才回,大人不必等着辞行即可。”
这话分明是让他在棠溪柏回家之前必须滚蛋,更何况还要检查什么行李——
陶琛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偷了什么不成!”
长仪不冷不热:“大人多心了。”
陶琛还要说什么,这时,却从外面进来了一名妇人,冲着长仪轻轻颔首,说道:“你先去吧,这些事,我定都督着他办妥帖,让嫂子放心便是。”
这妇人正是陶琛之母陶氏。
长仪总要给她一些面子,于是行礼离开。
等到她带着她手下那一帮护卫都走了,陶琛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那股火还没有散去,他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我怎么说也在这里住了多年,他们一朝翻脸,竟然便如此绝情!可见从来没把我们当成家人过,我真是——”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陶氏突然抬起手来,给了陶琛一个重重的耳光,只把陶琛打的当场愣住。
“娘!”
陶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陶琛,冷冷地说道:
“我昨日替你挡靖阳那一巴掌,是因为不能让那个女人当着我的面来教训我的儿子,但我现在打你,是因为你该打!”
她冷笑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别人的家里住久了,就真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居然妄想和人家的亲生儿子抢爹娘,还抢输了!丢人现眼!”
陶琛只听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陶氏又道:“我原来是怎么教你的?要么就不要轻易流露出对别人的恶意,一旦出手就要一击毙命!你使那种小伎俩,又没有把棠溪珣弄死,不是徒然为自己树敌吗?真是愚不可及!”
陶琛静了静,被她这样一骂,反倒生出了一股心气。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过了片刻,昂首说道:“娘是我错了,我这次认输,但是我总需要一个机会……这次若走了……”
陶氏冷冰冰地说:“你的机会不在尚书府。既然已经干出了丢人的丑事,还不如便搬的利索些,也让人家稍微看得起你点。你赖在这里不走,是真要等着靖阳让人把你轰出去才好看吗?”
陶琛的脸色十分难看。
陶氏又道:“你动脑子好好想想,这事难道真是巧合?不。我倒觉得说不准是你怂恿贺子弼换了棠溪珣的酒这事先被他知道了,他才会对付你……”
她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既然仇已经结了,那么不分出个胜负也不行了。”
陶琛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问道:“娘,您可有什么法子?”
陶氏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对外面低声吩咐道:“你们把周围都看好了,不要让人接近。”
然后,她这才令人取出一只匣子,其中放着一张发黄陈旧的洒金宣纸。
陶琛疑惑地将那张宣纸接了过来,发现上面写了几句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首乐府中的《上邪》倒是不稀罕,关键在于,这几句话用了两种笔迹,他竟然还都认得。
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则是棠溪珣。
只是那字迹要比如今稚嫩一些。
陶琛心中惊疑不定,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某种令人震惊的真相,一时又不敢相信。
于是他不由问道:“娘,他们两个一起写这情诗做什么?难道……废太子果然已经临幸过棠溪珣了?”
陶氏却冷笑一声,道:“没有。最起码我没有打探出来。”
陶琛说:“那这诗……?”
陶氏道:“这是他们两人有一年在皇后宫中宴饮行酒令时抽中了花签,行乐时写的,那次我也在,就悄悄拿了回来,原本还有其他人的笔迹,被我裁走了。”
陶琛发现没有棠溪珣的把柄可抓,十分失望,不由苦笑道:“那您拿这东西做什么?”
“有些事情,不必管事实如何,只要有人信,便是真的。”
陶氏道:“刚才我把它拿给你看的时候,你不就误会了吗?”
她拍了拍陶琛的手,让他把这张纸攥紧在手心中,说道:
“你去拿着它,告诉贺子弼,就说棠溪珣自幼便是太子的禁/脔,对太子死心塌地,一定会为他报仇。棠溪珣心狠手辣,谋算深沉,只要有他在,当初告发东宫谋反的贺家绝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他那时对付贺涛的原因。”
“至于剩下的……”
陶氏慢慢地说:“借刀杀人永远要比自己出面省事很多,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陶琛终于自己握紧了手,点了点头。
不错,他不可能一辈子只是当棠溪家的一条狗。
走就走,他想要的东西,既然没人给他,他就自己想办法夺回来!
陶氏看着儿子脸上的坚定之色,目光一闪,欣慰地笑了笑。
“这才对,娘就在这等着,等你风风光光地来接我。”
她握住了陶琛的手,低声说:“你就是娘的一切啊。”
陶琛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并且在长仪的检查之下,什么不属于他的都没能拿走,连棠溪柏给他的房契都被收了回去。
就这样,陶琛背着简单的包袱走出了这座他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府邸。
但他相信,他会回来的。
他遇到后面另有一些人也正要出府,朝着大门走了过来,陶琛看见,最前面领头的就是棠溪妲。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这位表姐倒像个正经人一般,在那里教育他该当如何做人,可自己还不是以什么行医为理由,每天出去抛头露面的。
今天看她打扮得格外细致,也不知要去见谁,倒从不见舅舅舅母管教他们的亲生女儿。
要不是棠溪妲告状,靖阳郡主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件事,陶琛的心里已经把棠溪妲给恨上了。
他以为看见他离开,对方至少会有一丝愧疚,跟他说几句赔礼道歉的话,于是站在原地等着,叫了一声“表姐”。
棠溪妲点了点头,说道:“走了?”
陶琛低声道:“是,以后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棠溪妲道:“嗯,你能长了教训便是,给家里添了什么麻烦还是小事,以后万不能再欺负珣儿了,听到了没有?”
陶琛差点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只能说了句“好”,再也不想多待,转身快步离开。
棠溪妲倒是根本没把他的事往心里去,回头看了眼身后侍从们手里捧着的盒子,脸上掠过一丝忐忑,然后说:“备马车,走吧。”
她准备去见棠溪珣。
这么多年来,棠溪妲头一次主动去见自己的弟弟。
她有些紧张,但是她知道,从棠溪珣望着她问出那个问题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要这样做了,否则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安宁。
可当棠溪珣见到棠溪妲的时候,心中却带着几分提防。
相比起父母,他对于这个姐姐的情感要淡漠很多,没有怨怼,也没什么亲切。
离家之前两人还小,又不常在一处,棠溪珣对棠溪妲的了解有限,只知道她的性格作风都很强势,打十五岁起便自己开了医馆,经常在外面行走,棠溪柏和靖阳郡主也从不约束,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他们来往最多的就是在上一世棠溪珣贬官外放之后。
棠溪妲和他们的大哥棠溪玘经常会隔一段时间过来看一看他,给他送些东西,但棠溪珣往往都是漠然不受。
棠溪玘性格冷冽不爱说话,也就罢了,棠溪妲却好几次被他的态度气得够呛。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她将棠溪珣不肯收的东西当着他的面扔进了河里,指着棠溪珣道:
“就活该谁也不搭理你,我再也不来了!你就自己一个人待着去吧!”
棠溪珣只淡淡地回敬:“那希望你说话算话,少见你们家的人几面,我还能少些晦气,多活几年。”
棠溪妲被他气得转身就走,而第二天,昊国的军队打来,棠溪珣所在的城池就被攻破了。
那是他们姐弟间的最后一面——两人争吵的时候,却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
如今面对面地坐下来,棠溪珣却早已没有了当年那想要逞几句口舌之快的意气。
二十岁的他回想前世二十三岁的自己,竟会觉得好笑又幼稚。
那个时候,他的病已经很重了,居然还会那么有活力的跟棠溪妲吵嘴?
虽不知道棠溪妲到底来干什么,但棠溪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生气。
他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前世那种种的小计较,不过过眼烟云罢了,呵,根本不萦于怀。
棠溪珣端起了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问道:“不知二小姐因何事约我出来?”
棠溪妲见他这个一本正经端着小架子的样就觉得手痒痒,当初那个躺在襁褓里咬她手的小屁孩,倒是在这“二小姐”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反倒让她心里的忐忑紧张少了一些。
棠溪妲说道:“那我就直说了——珣儿,二姐这次来,是特意要找你道歉的。”
棠溪珣微微一怔。
棠溪妲说道:“你上次那句话,我回去想了很久,心里很过意不去。你说得对,我是你的姐姐,在别人污蔑你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信任你,为你辩解,这实在不该,我得向你道歉。”
棠溪珣没有想到棠溪妲会这样说。
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二姐的性格一向很骄傲,从不会向人低头。
更何况,当时棠溪珣演那一出说白了不过是逢场作戏,其实他倒觉得棠溪妲和陶琛的对话并无问题——
姐姐又怎样?他们互相之间谁也不了解谁,棠溪妲又凭什么要相信他不会去陷害陶琛?
再说了,这事本来也是他干的。
棠溪珣沉默片刻,笑了笑,说道:“二小姐言重了。那天的话是我一时不懂事乱说的,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他又喝了口茶,双手捧住茶杯,道:“说来,陶琛从小在贵府长大,与你才更是情同亲生姐弟,你信他也是无可——”
“厚非”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棠溪妲已经截口说道:“爹把陶琛逐出尚书府了。”
棠溪珣这次是实打实地愣住了。
他说:“什么意思?”
直到这时,他才有点少年人该有的真实样子了,棠溪妲笑了一下,说:
“我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娘,她很生气,斥责了姑母和陶琛。后来爹下衙回府,不知道单独跟陶琛谈了什么,他今天就已经搬出尚书府了。”
这样的结果,让棠溪珣完全没有想到。
搬出尚书府,这背后所代表的,几乎就是说要跟陶琛断绝关系了。
他也不过就是抄了首词而已,还没成功,居然就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还是说,棠溪柏嫌他给尚书府丢人了?
“你很惊讶吧?”
棠溪妲轻声说:“陶琛是爹爹的亲外甥,又是从小被他带在身边的,娘原本还愤愤地跟我说,决不许爹护着他,却没想到他对陶琛的处罚比谁都重。我也很奇怪,就去问他为什么。然后,爹跟我说……”
她瞧着棠溪珣:“他说他不是为了让陶琛知错改正在教育他,而是不能让对你有坏心的人,住在我们的家里。”
棠溪珣冲口说道:“就像我当年妨碍了靖阳郡主,所以也要把我送走一样?”
这话说出的一瞬间,其实他略有后悔,可棠溪妲却笑了。
她好像觉得这样才是对的,面前这个人会委屈,会斗嘴,对着家人有小脾气,虽然说的话还是能把人气跳脚,可是又那么亲切熟悉。
熟悉到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竟会微微地发热。
棠溪妲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送去东宫,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她将身边的匣子拿起来,打开,递到棠溪珣面前,说道:“认识这个吗?”
里面是一顶桂花发冠——棠溪珣知道是陶琛戴出去炫耀的那一只。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是你中状元那年,娘打给你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你,就放在府中的库房里。”
棠溪妲道:“管侯告诉我,陶琛把它戴出去炫耀,说是娘打给他的,娘很生气,他走的时候特意让他把发冠还回来了。”
棠溪珣定定地看着那顶发冠,没说话,也没去碰。
棠溪妲已经将匣子盖上了,收了回去,冲着棠溪珣一笑,说:“看看就行,别人戴过的不给你,回头姐给你打新的。”
棠溪珣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回道:“不用了。”
“珣儿,你这么聪明,真心和假意,我想你一定可以分辨出来的。”
棠溪妲道:“爹和娘或许会做错一些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最好的。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们一点机会来补偿这些遗憾和误会吗?”
前世,棠溪珣从来没与自己家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样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说过话,同样不知道,棠溪柏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驱逐陶琛,靖阳郡主会默默庆贺他高中状元。
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要博得读者的好感而演了几出戏,竟然就达成了这样的效果。
棠溪珣垂下眼睛,看着杯中那沉浮上下的茶叶,心中忽然有了几分释然。
棠溪妲说对了,他确实不是感觉不到这些亲人对他的关心在意。
可能也正是因此,才会知道自己的冷淡与刻薄可以伤害到他们,才会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才会觉得委屈。
如果上一世,他死得不是那么早,或许也有机会听到这些话。
如果这一世,他不知道那些结局,或许他会试图尝试着,与这些人靠近一些,起码,坐在一处,吃上一顿饭。
可那些都只是如果。
现在,这本书中的剧情和人物设定明显出现了一些问题,虽然做任务还是同样可以获得积分和奖励,但他不确定这个世界的走向将是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寿命还能延续多少。
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加入到那个大家庭中,如今还有必要搅乱那个家的平静吗?
“我已经不埋怨他们了。”
棠溪珣道:“如果当初的疏远是出于什么无奈的原因,那么现在那阻碍也并没有消失,又谈何相处呢?你说的话我都明白,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回去……你们好好过就行。”
他若是怪责埋怨,或许棠溪妲还能再说什么,但棠溪珣的话句句冷静在理,一时让她也无法在劝,叹了口气,轻轻一点头,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棠溪妲坐在马车里,抱着手里那只匣子,虽然说出了今天来之前全部想说的话,棠溪珣看上去也很通情达理,她的心中却有种难言的抑郁不乐。
她觉得她的弟弟不该是这样的。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棠溪珣冷嘲热讽也好,大吵大闹也好,她都要当一个耐心的好姐姐。
大家在一处,把心里的隔阂说开了说通了,剩下的再好好地补偿他陪伴他,假以时日,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是棠溪珣没有这样做,他冷静平和,清醒自持。
更重要的是,棠溪妲能够看出来,听过自己的解释,棠溪珣那句“我已经不埋怨他们了”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他想要的竟然就这么简单,几句解释就可以让他放下怨怼;可靠近他又是这样难,一个不过才二十岁的少年人,为什么笑意从不达眼底,让人看着就担心心疼心酸?
棠溪妲默默抱着手里的匣子,回了府。
回去之后,她便碰上了靖阳郡主,听到母亲随口问了一句她干什么去了,棠溪妲犹豫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靖阳郡主哭得通红的眼睛,以及父亲唇边一声黯然的叹息。
棠溪妲下意识地把匣子藏到身后,说:“随便逛逛。”
这一瞬,她突然好像理解了自己的父母。
这世上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当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沮丧时,真的会实在不忍出口,让身边的人一同感受这种无力和痛苦。
作者有话说:
咱太子哥后续肯定会出来的,要不岂不白挨那么多骂了[笑哭]。
小管对他的态度其实也是一个铺垫,他对剧情发展还是挺重要的,请期待修罗场哈哈。
太子哥:“天天死太子死太子的,我不出来还不真以为我是死的,tui!”
其实珣珣是嘴硬心软傲娇小猫咪啦[摸头],和欢欢是个小木头疙瘩不一样[捂脸笑哭],珣珣不是不知道别人爱他,甚至他还会很自如地利用这些爱,他的问题是不相信爱是值得信任的,是会长久的,甚至能够打败人性中的自私。
在他的心目中,爱只是利益和欲望的附加品。
他认为得到再多的爱,都不妨碍自己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会被抛弃,所以他要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可是他这条路,实际上就是一边求生一边求死,他说着要不择手段活下来,但他干的都是找死的事。
这又不像隔壁小澈,小澈是纯找死。
而这本书的所有情节、人物,实际就是围绕着让他认识到爱能战胜万难,真爱永不背叛的中心来的。
唉,我也有点郁闷,本来想写个轻松不过脑子的文娱乐一下,还是忍不住走心了。[化了]
第44章 正似花梢露
如今,管疏鸿发现了一件事。
尽管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些噩梦都是虚假的,但唯独中了一点,那就是他在某些方面,可能真的有点毛病。
——曾经百般隐忍,可一旦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他想要拥有棠溪珣的欲望竟是那样强烈。
不是一定要干什么,看一看,听听他说话,把他按到怀里抱一抱,闻闻他身上的气息,都行。
管疏鸿简直恨不得两人长成连体的,时时刻刻都分不开。
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虽然如今他和棠溪珣定了情,但中间的阻碍还很多。
棠溪珣心中明显带着些顾虑,他是个有志向的人,不可能整天跟自己卿卿我我。
更何况昨天刚刚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棠溪珣连送都不肯要他送,显然想要静静。
万一他今天又跑过去,甚至把持不住再做点什么,让棠溪珣厌烦了他,那多不好。
所以管疏鸿的打算是,好歹也隔一天。
今天入了夜他就去棠溪珣府外等着,明早第一眼就可以去看棠溪珣,这样,也不至于让棠溪珣觉得他太疯狂。
可是策划的挺好,这事却实在不好控制。
昨晚想闻着那被褥间的气息慰藉相思,结果弄得他根本没睡好,起来折腾了好几回。
最后管疏鸿没办法,又舍不得换掉床褥,只好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总算把这一夜熬过去了。
可还有整整一个白天,他同样不能去见棠溪珣啊!
这可怎么熬?
这种烦乱的心绪直接影响到了管疏鸿的正常生活。
往常他早上起床,心情都是挺不错的。
想想一日不必出门见人,没有繁杂事务,练练武,参参禅,读读书,再令厨房研制些精致小点,下人支了银两出去随便买些有趣的玩意回来供他赏玩,这一天就过去了,简直便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可是现在,他已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日子,以往的清净惬意,变成了茫茫的空虚。
吩咐了鄂齐去调查废太子的事,又换好衣服用过早膳,管疏鸿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几圈,做什么都觉得胸口闷,不舒服。
为了分心,他把整个府邸上上下下都挑剔了一遍。
他说池塘里的浮萍长得不够规矩,院子东角那颗大树上掉了两块皮,侍卫们练武难看的像是猴子在跳大神,点心上的杏花图案简直画得像个猪头。
满府上上下下都如临大敌,一片愁云惨雾,那画了杏花猪头的厨子已经直接难过地哭了出来,都没让这正在思/春的恶毒殿下积上半点口德。
如此一直到了中午,下人战战兢兢地去给管疏鸿送午膳。
进了门,就瞧见他们殿下靠在椅上,舒展着一双长腿,手中拿着支发簪翻来覆去地看着,立体而轮廓分明的五官被阳光在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是一柄安静放置,但蓄势待发的剑。
——这太可怕了。
是了,他们昊国的皇子殿下,就是这么有威严。
下人小心地将午膳摆好,眼看管疏鸿将那发簪握在手心里,慢慢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一桌子菜,眼看就要张开那毒辣的嘴!
这人紧张之下,突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拯救自己的办法!
他说:“殿下,请您尝尝这道芙蓉素鸡!这、这可是连棠溪公子都赞过味美爽口的名菜呢!”
管疏鸿终于抬起了眼睛,说道:“什么?”
没有损人!也听不出阴阳怪气!好,继续!
“这是京城一家私房小馆里的名菜,当初就是因为被棠溪公子称赞过才流传开来。咱府上的厨子也慕名去学过。”
下人大受鼓舞,连忙说道:“早上后厨做的点心不合您心意,所以特意做了这道菜来将功补过,火候用料都是最恰到好处的,请殿下尝尝吧!”
听到“棠溪公子”四个字,管疏鸿就觉得一股甜意打自己心底里面流淌出来。
外人口中的棠溪珣听起来是遥远的,如明月般高悬天际,言行牵动人心,可这人却会被他抱在怀中,与他耳鬓厮磨,说尽情话……抵死缠绵。
管疏鸿道:“不错!这道菜确实色香味俱全!我就知道他向来有眼光,赞过的东西从没有不好的!”
下人:“……”
咋一口都没吃就这样夸上了呢?
他试着说:“主子,那您尝尝?”
“不必了。既然这道菜的火候用料都是恰到好处,下次做未必便能如此合适,自己独享太过浪费了。”
管疏鸿终于找到了理由,他站起身来,指着那道原封未动的菜道:
“你将它盖好放在食篮中,我趁热给棠溪公子送去。”
下人:“……?”
他问道:“这何须殿下亲自去送?不如小人……”
后面的话在管疏鸿的凝视之下逐渐消声,他转而连声说道:“是、是!”忙不迭地去找食篮了。
终于,管疏鸿神清气爽的亲自带着芙蓉素鸡,往棠溪珣府上而去。
这次他有充分的理由,自不是要磨人缠人,做那不懂事的情郎,待去了之后,他也不会多打搅,看着棠溪珣吃完东西他就走。
然而管疏鸿没想到的是,他到了那边一扣门,下人却说,棠溪珣已经被人叫出去将近一个多时辰没有回府了。
他在那里又等了一个时辰,等的芙蓉素鸡都凉透了,也没见棠溪珣的影子。
管疏鸿那股心慌劲又涌上来了。
遇上棠溪珣的事,他总是患得患失。
很多时候,他待在那里,就会无端地去想,棠溪珣这样好,怎么就会来到他的身边,会不会哪一天,他的珍宝就被抢走了?
管疏鸿怕那些心思叵测的奸人伤了他,也怕棠溪珣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将他抢走。
有时候,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担心更多——他想,棠溪珣不会是天上的神仙下来渡劫的吧?
他总不像是这个世上的人,会不会哪一天渡完了劫就会回去了?自己就再也寻不着,见不到他了。
虽然只是无稽之谈,可是每每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管疏鸿还是觉得眼眶发热,心里也莫名地慌乱不已。
奇了,他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遇上这个“情”字,竟格外的忧虑多思起来。
棠溪珣府上也有人去问过,说是慈幼局和棠溪珣常去的几处地方都没人,管疏鸿愈发担心,终于还是忍不住亲自出去找人。
他走了几处街,突然想起棠溪珣名满京城,相貌又出挑,应该有不少百姓都认识他。
于是,他先后拦了几个路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棠溪珣。
只不过,有些人面露茫然,说着不认识的也就罢了,还有些人则十分古怪,看见管疏鸿,先是一惊,再听他问棠溪珣,更是大惊,随后便是连连摆手,请罪说道不知,真的不知!
“……”
管疏鸿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再加上心头焦躁,接连问几次下来都是这样,让他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看上去反倒更加令人紧张畏惧。
不过他毕竟十分聪明,这个时候倒也想明白了。
就像鄂齐上次拿他那些烂书过来给自己看,劝自己要好好对棠溪珣一样,这些百姓肯定也因为那些谣言误会了。
他们觉得自己是要去找棠溪珣的麻烦,所以即便见过了棠溪珣,也不肯告诉他。
真是帮傻子。
可是管疏鸿也发现,西昌人真的很爱护棠溪珣,这让他决定再多付出一点耐心和友善。
于是当又遇见了两名出行的女子时,管疏鸿问道:“叨扰二位姑娘,不知你们今日可见过棠溪公子?”
说完之后,不等两人再露出那种警惕戒备的神色,他又直接补充:“他出门太久,我是担心他,绝无恶意。”
两名女子互相看看,终于,左边那位说道:
“我识得您,您是管侯爷罢?侯爷,棠溪公子温柔良善,素来是个最心软的人,您可万不能欺负他呀!”
管疏鸿道:“这是自然。”
右边那女子猛拽左边那女子的衣袖,可左边的女子只是犹豫了一瞬,还是回答道: “两炷香之前,他仿佛在如意小筑喝酒呢。”
管疏鸿道了谢之后,匆匆便奔去了。
“姐姐,你就这么把棠溪公子的下落说给管侯听了?”
他走之后,右边的女子忍不住埋怨:
“你忘了那话本子最新出的一回中写的什么?棠溪公子深爱太子,不堪逼迫,所以从管侯府上逃跑了。现在管侯一定是勃然大怒,要把他抓回去关起来百般折辱,咱这不是害人吗?”
左边的女子连连摇头,很不赞同:“你啊,那些话本子上写的东西看看就得了,能当真么?那写书的岂不是成了神仙,说什么中什么?”
这话让右边的女子有些迟疑,左边的女子已经露出了一抹笑容:
“还是说书的讲的真,管侯对棠溪公子一片真心,棠溪公子被他打动,早已暗许心意,只是自己尚未认识到。现在管侯一赶去,他们就要两心相悦了!”
“……你这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话本不真,说书的就真了?棠溪公子分明爱太子!”
“呸,管侯!棠溪公子如今与管侯来往亲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太子人都没了,还爱什么?”
“正因为太子出了事,棠溪公子为了救他,才受管侯威逼。这样的痛苦,你却还觉得他爱,你可对得起棠溪公子?”
“管侯高大英俊,对棠溪公子一往情深,怎能被你说成威逼?他分明是在棠溪公子最落寞的时候对他支持理解,打动了棠溪公子的心!”
“哈哈,谁会去爱一个夜夜凌/虐自己的人?你没听如意小筑的跑堂刚才说,棠溪公子走路都站不稳了?”
“他是喝多了呀!”
两人吵不出个分晓,都是气鼓鼓的,不明白怎么姐妹竟如此固执,棠溪公子的心意就是明摆着的,居然看不出来!
真不知道怎么和彼此天下第一好了!
最终,吵得渴了,只能手挽着手一起去前面的铺子上喝糖水,顺便让别人评评理。
幸好管疏鸿跑得快,对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否则,多半又要气得好几宿睡不着觉。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匆匆赶到了如意小筑,并且终于找到了棠溪珣。
棠溪珣还在他与棠溪妲相约见面的那处包厢中。
棠溪妲走后,他又另让店家上了酒,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此时,面前的一个酒坛都已经喝空了,棠溪珣把玩着酒杯,半睡半醒地靠在座上,眼睛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因为昨日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揉得不能穿了,棠溪珣换了件青绿色的长衫。
这是个很特别的颜色,只有气质优雅飘逸的人才能穿得好看,而且也有些过于凄清,可是在棠溪珣的身上,却别有一种款款如流水清波的柔润婉约。
推开门见到这个人,管疏鸿刚才还充满焦灼的心也突然平静下来,一股温柔的情愫慢慢涌上。
他忘了自己刚才找人时是多么的急躁辛苦,放慢了脚步,走到棠溪珣身边,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不回家呢?”
棠溪珣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管疏鸿一眼。
他的眼中带着醉意,不像往日那般黑白分明,那濛濛的雾气被天光一映,显得很好看,很多情。
管疏鸿自己不爱喝酒,只觉得酒色财气全都是丧人心智的东西,但此刻,棠溪珣身上的气息却让他也有了些微醺的醉意。
“是你啊?”
棠溪珣的口齿稍微有些不清,音色却更加的软:“你怎么来了?”
管疏鸿先去要了一碗醒酒汤,这才在棠溪珣身边坐下来,手臂展开,就把棠溪珣整个椅背都环住了:“看你许久不回家,有些不放心。”
“家?”棠溪珣笑了笑,说,“我哪有家,我没家。”
管疏鸿很少听他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觉一怔,道:“怎么了?”
说着,醒酒汤也送过来了,管疏鸿又试了试温度,送到棠溪珣的唇边喂他。
棠溪珣闻着那味就皱起眉,稍稍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就推开了管疏鸿的手。
“难喝,不要。”
他这样子弄得管疏鸿哭笑不得,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还好,就说道:“哎呀,怎么啦?我们棠溪公子这么勇敢,也会怕苦吗?”
但是不管说什么,棠溪珣就是不肯喝那醒酒汤,管疏鸿看他醉得也不算太厉害,便没有勉强,换了盏茶喂他。
他拿茶杯的时候目光一扫,见棠溪珣对面也有杯盘碗碟,知道他应该是见了什么人,故而影响了心情。
想起棠溪珣刚才的话,管疏鸿心中不免十分怜惜,揽着他低声说:“我们在一起,就都有家了。”
棠溪珣叹了口气,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
他说:“我为人不好,又刻薄,又恶毒,又极端,还爱算计,所以我打生下来就遭报应……”
“胡说什么!”
即便是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管疏鸿都未曾对棠溪珣大声说过话,此刻却不禁有些薄怒,截口打断了他,说道:
“你哪里不好了?你分明就像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你性情果敢,人又聪明,这世上根本没谁能及得上你!”
棠溪珣愣了愣,被管疏鸿的话给夸张到了。
即使他脑子因为醉意而不太清醒,也不免冒上来了一股好笑。
——他像神仙?拜托,管疏鸿忘了当初是怎么被他下药算计又纠缠的了?这话简直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可管疏鸿却丝毫没有半分玩笑或者讥讽的神色,把棠溪珣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盯着他认真地问道:
“你同我说,是不是又是谁欺负你了,说你的闲话,才让你这样多想?我去给你出气去!”
他的眼眸深处,满是关切和深情,让棠溪珣的呼吸一定。
——你到底是真的好骗,还是假的好骗啊?
这个念头从心里闪过,棠溪珣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这般带着醉态的一展颜,只笑得似一场芳华清梦春江秋月,万千繁花悉数开盛在眼角眉梢,尽是倾国绝代。
管疏鸿屏住了呼吸,几乎看得痴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将棠溪珣更加用力地搂在怀里,地面上,两人的影子重叠成一个,再也无法分辨清楚。
那个总是在心里徘徊的坏念头又在此刻涌了上来——
就让他死在此时,死在棠溪珣的身上,让时间将此刻的幸福永远停留凝驻。
“阿珣……”
管疏鸿的声音哑了,轻轻叫着棠溪珣的名字,棠溪珣似乎应了一声,管疏鸿忍不住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
“阿珣。”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从一开始,棠溪珣身上的气息就让他那么迷恋,怎么也闻不够。
昨日在床褥间捕捉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此刻终于可以清晰地触及,真让人如同上瘾一样情不自禁。
细碎的亲吻落在洁白的耳垂和后颈上,管疏鸿的身子滚烫,不禁情动,低声说道:
“你不要难过,不然我的心就像碎了一样。你相信我,我们在一起,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让你有一个世界上最美满的家。”
棠溪珣疑惑道:“是么?”
管疏鸿郑重地说:“是。”
他的呼吸滚烫灼热,手臂将棠溪珣包在中间,亲吻和噬咬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棠溪珣有些难耐地转头,却又被管疏鸿趁势打开了牙关。
这人在这方面确实是天赋异禀,亲吻的经验总共也不过就这么两三次,起初还磕磕绊绊,不知所措,而现在已经能够吻得浓烈而灼热了。
棠溪珣本来头脑就不甚清明,此时更是被管疏鸿吻得无法思考。
对方的怀抱包裹着他,仿佛又一次让他回到了床榻间那种被完全压制住的感觉,天地旋转着,眩晕着,他全部的呼吸都被对方所吞噬。
当然,沉溺其中最深的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是棠溪珣。
管疏鸿舍不得闭上眼睛,看着棠溪珣晕红的双颊,手指不由扣紧了棠溪珣的腰,仿佛这是他沉溺前的最后一块浮木。
“你骗人。”
棠溪珣寻找着自己的理智,嘟嘟囔囔的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才不会喜欢我,你最恶心男人了……书、书上说,一和男人接触就想吐,你……都是装的……”
管疏鸿只听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哪里冒出来了一句“书上说”,但他起初与棠溪珣接触时,也确实是有这种想法的。
只是那时他不论男女都十分抵触,其实如今也是同样,意外,在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棠溪珣而已。
管疏鸿急切地解释着:“我怎会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只是总怕伤了你,又怕你不情愿,才老是不敢亲近……我其实想你想得快疯了。”
他情动不能自已,一用力就将棠溪珣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低声说:“你也愿意和我在一块,是不是?”
整个世界好像变成了一道甜蜜与激情的漩涡,棠溪珣坐在管疏鸿滚烫的怀里,理智在其中沉浮沦陷,直到管疏鸿话语中的渴盼与急切,唤回了他的一瞬清明。
真是完了。
棠溪珣迷迷糊糊地想。
这个人进化的也太快了。
他前后算算,其实从他重生回来开始,再到完成任务,总共也并没有太长时间。
可管疏鸿已经完成了由最初抵抗厌恶男人,到可以接受跟男人亲近,再到尝试和他在一起,直至如今的死活要和他在一起,并学会了主动求欢……
这一切的发展实在太迅速!他自己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管疏鸿究竟是怎么把思想阶段过渡的这么顺畅的?
他不是种马吗?难道连书里这本作为所有剧情支柱的初始设定都不对不成?
可是说不对,又不尽然,难道管疏鸿不好色吗?
棠溪珣简直都不明白,自己又不是什么吃的东西,他身上有什么可闻、可摸、可咬的?
为什么管疏鸿一弄起来就没完,而他……也会因此而窒息心慌,全身发软。
还有,管疏鸿身上这些……配置,又跟书里写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可棠溪珣还是不想就这样与管疏鸿进展到最后一步。
一方面按照那虽不靠谱但多少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剧情,管疏鸿得偿所愿之后,就会对他冷淡下来了,那他后面的任务还如何完成?
另一点就在于,棠溪珣心里也确实发怵。
那书中所有的情节几乎都不忘强调主角强悍的能力和过于惊人的身体条件,而且还特别爱用一些奇怪东西玩各种花样,实在让人印象不能不深刻。
棠溪珣虽性格坚韧果毅,但怎奈就是生了这么一副身子骨,虽然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也就是疼点的事,事到临头,还是觉得有些够呛。
想起昨日那抵住自己的可怕东西,他连忙双手撑住了管疏鸿的胸膛。
同时,棠溪珣的身子也在对方的腿间挪了挪,脱口说道:“不……”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管疏鸿正是意乱情迷之时,在他心中,两人自是两情相悦,万没想到棠溪珣拒绝的如此干脆,顿时觉得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
棠溪珣则是喝了酒不怎么谨慎,情急之下把话说的太直接了,说完之后便听见系统响了一声,知道若不补救,怕要丢分。
毕竟,这可是本书读者们最喜欢,最期待的亲热戏。
棠溪珣眨了眨眼睛,反倒又凑上去,伸手搂住了管疏鸿的脖子。
他将头靠在管疏鸿的肩膀上,小声说:“你亲的我头晕,我还不习惯,心里很怕……”
管疏鸿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
第45章 误我秦楼约
就是圣人这样被棠溪珣缩在怀里撒娇,恐怕也要把持不住,管疏鸿手掌抚在棠溪珣瘦削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又是难忍,又是自责自己太过心急,来之前明明还想着不要吓着他的。
他也顾不上失望,柔声安慰棠溪珣:“好,你别怕,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慢慢来。”
棠溪珣望着管疏鸿信赖地点点头,却不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愁啊。
管疏鸿目前还算听话,是个好事,可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愿意忍到几时,最关键是,棠溪珣这会手上还有半个任务没有完成呢。
让管疏鸿也脱光衣服……
他昨天为了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脱衣服,已经引起了对方这么大的变异,究竟要怎么让管疏鸿也脱了,还能保证自身安全啊!
棠溪珣一着急,心里就生歹念。
他想,如果把管疏鸿打晕,然后把他扒干净……
【……请宿主注意,本剧情的重点在于表现两人之间从身到心的亲密与坦诚,衣服是怀着爱意脱下的,害人之心不可有!】
“唉。”棠溪珣还是头一次感到任务棘手,“知道了。”
管疏鸿见棠溪珣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好像很忧愁的样子,心里又实在觉得可爱,捏了捏他的鼻子,说:“想什么呢?还怕我啊?”
“没有。”
棠溪珣叹口气,说:“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我了吧?”
“不会,怎么可能呢?”
管疏鸿失笑道:“你怎么成天只是担心这个?哎呀,我想想,我之前待你不好,委屈坏了是不是?”
棠溪珣想想,他刚开始就是对自己的态度不怎么着,所以虽然一点也不委屈,还是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管疏鸿捧着棠溪珣的脸揉了揉,说:“别瞎想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待你。今天是我太心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吃饭……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这下放心了吗?”
上回棠溪珣让他发誓之后,管疏鸿福至心灵,突然意识到了这小家伙都爱听什么,于是毒誓信口拈来。
果然,棠溪珣笑了。
虽然心里知道管疏鸿是个比王八还要命长的主角,这书里死谁都死不了他,可听到这话,就好像得到了某种主角意志的加持,所以棠溪珣还是乐意的。
在管疏鸿怀里蹭了蹭,他仰起头来,将一个吻落在他的脸上,小声说:“放心了。”
体内那股火其实没消,棠溪珣又连拱带蹭的很不老实,管疏鸿心里直冒火,被拒绝不能说是不失落的。
但这个吻如蝴蝶般轻轻落下,那种甜蜜相比起宣泄欲望却完全又是另外一种滋味,让他的心中扬起如烟花陡然盛放般的幸福。
管疏鸿几乎舍不得走,抱着棠溪珣又腻歪了好一会,直到棠溪珣瞧着外面的日影已经开始逐渐向西移动,推了推他,管疏鸿才把棠溪珣放回到了他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身来。
他看到旁边连食篮都没打开的芙蓉素鸡,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连午饭都没有吃,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去他的鸡不鸡的,看见了棠溪珣就行。
只要人在跟前,管疏鸿不上上手就难受,特别是想着一会就摸不着了,所以他弯腰给棠溪珣整理着领子,问:“你要回去了么?我送你。”
棠溪珣靠在椅背上,欣赏了一会主角以这个弯腰低头的姿态,极近宠溺地为自己整理着衣服。
片刻之后,他抬起腿来,踢踢管疏鸿的膝盖,说:“想回,但腿软,走不动了。”
管疏鸿立刻紧张起来,伸手去摸他的腿,问道:“怎么回事?”
棠溪珣歪头看着管疏鸿,道:“喝了点酒,累了吧。”
他说完之后,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真笨。”
他吐息之间酒气盈然,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块酒心的糖饴,让人心里喜欢的不行。
管疏鸿全然忘了有时瞧见旁人撒娇的时候心里那股恶心劲,自己的声音也忍不住变得又轻又柔了,转身背对着棠溪珣,蹲在他的跟前,笑着说:
“是小人没有眼力见了……来,岂敢不为公子效劳?”
片刻之后,棠溪珣趴在了管疏鸿的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感受到管疏鸿好像很高兴。
背着自己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脊背因为在笑而轻轻振动着,又透衣而入,传递到了棠溪珣的胸腔中,清晰强烈得令人惊悚,好像自己也一样高兴,一样在笑似的。
棠溪珣慢慢放松下来,把头靠在管疏鸿的肩膀上。
他想,走着看吧。
他本来想,这次重生回来,他一定要努力完成任务,不惜任何代价手段,争取活个长命百岁。
可是现在剧情这么乱,管疏鸿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也许哪天系统就崩了,或者管疏鸿就跑了,那么他的寿命可能也延续不了几年。
或许他就是个注定了活不长的命。
棠溪珣很快就让自己接受了这件事,他一向识时务,反正现在有一天算一天,都是赚的,所以趁着管疏鸿还能用,他就多用一用,又用不坏。
质子府的侍卫们就在楼下等着。
他们听说,殿下到处找棠溪公子,是要和他一起吃芙蓉素鸡。
看来府里那成天哭哭啼啼的厨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虽然会把杏花做得像猪头,但人家的芙蓉素鸡好吃到能让殿下兴奋的满大街找人也要一块分享啊!
但也不知道怎么吃个菜都要这么长时间,从下午都一直要到天黑了!
终于,大家千盼万盼,将自家主子等了下来,却是目瞪口呆地看见素来尊贵矜持,生人勿进的殿下,居然弯下了他那笔直的腰杆,背上多了一个人。
喔,又是棠溪公子,他怎么了,居然能让殿下背?!
吃鸡中毒了吗?
但殿下的脸上居然是带着笑的,似乎心情很好,看到他们之后,便微侧了下头,低声说:“都散了。”
侍卫们只好领命撤去。
傅绥原本藏在暗处,但管疏鸿刚才那个动作,就是说明卫暗卫都不能跟着,所以傅绥便也走了出来,准备回府。
这时,他却被猛地拽了一把。
傅绥转过头来,看见鄂齐眉头紧锁的一张脸,然后拿出书打开一页递给他。
无需多说,傅绥也变得神色凝重,立刻低头看了起来:
【……管疏鸿走进包厢,一眼看见了棠溪珣,气急担忧尽数化作了嫉恨和恼怒。
他将人拽起来,冷声质问道:
“谁让你自己跑到这里来的?知不知道我寻了你多久?!”
棠溪珣带着酒意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想去哪里,都轮不到你来管。”
那一瞬间,管疏鸿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痛极而扭曲的神情,他突然一把将棠溪珣抱起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拿起身边还剩了半坛的酒,残忍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爱喝酒吗?不是喜欢让人瞧你这幅样子吗?好,今日就看看你到底能喝多少!”
——“你要干什么?!”
棠溪珣推打着管疏鸿,却完全无力反抗,很快,冰冷的酒液灌进了他的身体,又随之被搅出灼烧般的热度……
许久之后,这场惨无人道的惩罚才结束,棠溪珣失神地躺在桌上,像一道刚刚被享用过的狼藉美味。
管疏鸿带着满足的微笑,充满柔情将他背起来,走出了酒坊。
这个人是他的。
从里到外,每一寸都是。】
傅绥:“……”
正在这时,后面酒坊的老板兴冲冲地跑出来,拿着个刚写好的牌子挂在门口,同时,嘴里向着路过的行人们招呼着: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本店有棠溪公子爱喝的杏花酒,刚刚棠溪公子来买了三坛呢,整整三坛,美味谁尝谁知道!”
——整整三坛!
鄂齐和傅绥两人对视一眼,傅绥的眼中带着惊骇,鄂齐却叹口气,摇摇头。
*
另一边,管疏鸿背着棠溪珣,走上了街头。
此时太阳正渐渐落山,街上卖清了货的小贩、下衙的差役、干清了活的农夫,都各自疲惫而又放松地向家中走去,倦鸟也纷纷归林。
在朦胧的光线下,他们走在人群中,像是这些人们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两员。
棠溪珣觉得这酒的后劲很大,他那微微眩晕乏力的感觉依旧没有褪去。
随着管疏鸿脚步落下时的微震,隐约中好像时间也在回溯。
不知道小时候的哪一天,棠溪柏就这样背着玩累了的他向家里走去,家中会有母亲、哥哥姐姐,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在那里。
而现在,曾经疼爱他的父母与他隔阂重重,却另有一个人这样将他孩子似的背在背上,迎着透云而出的金红色霞光向前走去。
这人,甚至是他前世的仇敌,或许再过不久,他们就会生死相向。
棠溪珣只觉人生隐微曲折,因果之间不可捉摸。
这时,管疏鸿突然回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发顶,问道:“睡着了吗?”
棠溪珣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
管疏鸿笑着说:“那你往左边看。”
棠溪珣顺着他的话看去,发现那里是一处书坊,里面大概还顺带着卖些毛笔、砚台之类的物件。
他问:“怎么,你想买书?”
管疏鸿道:“不是,我是给你指,这处书坊是我门下的人开的,你爱看书,往后有什么寻不着的孤本珍本,就来这里让他们给你找——他们识得你,我都交代过。还有旁边那家古玩店,你也随便挑。”
此处是这条街上最繁华的所在,不光位置贵,店面贵,两家店的生意也是极好,在京城颇有名气,棠溪珣以前不是没来过,但从未想过,这里会是异国人所开。
“嗯?”
棠溪珣晃了晃头,觉得有些晕,没太明白管疏鸿的意思:“天香楼是你的,这里……这里也是你的……”
管疏鸿看他这迷糊的样子,这般天真而懵懂,棠溪珣甩头的时候头发蹭在他的脸侧,也让管疏鸿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掉进去了什么毛茸茸的小兽一样,暖暖的,又蹭得人心尖发痒。
他把棠溪珣往上托了托,满心的舒适畅快,说道:“是啊,还有些别的铺子,我都给你交代交代。”
他有种把俸禄交给内人的期待感,迫不及待地想让棠溪珣都知道。
棠溪珣知道管疏鸿不可能穷——毕竟,打仗是最费钱的一件事,能调的起兵的人,在财力上都是有些手腕的。
关于这些钱,系统给那书上自然是讲,都是管疏鸿靠着天下无敌的床上功夫睡回来的,等骗光了人家的身子家产,他也就对这些情人失去了兴趣,转向其他目标。
棠溪珣是没想到,管疏鸿这个时候就有如此丰厚的资产了,他本来就醉的恍惚,这时脑子转着,心里不由很是慌张。
一是慌自己的任务是不是没有完成好。
他来了之后一直在努力阻止管疏鸿发生任何一段限制剧情,应该不是自己一时疏忽漏掉了,不小心让这坏蛋跑出去用身体骗钱了吧?
二是,棠溪珣不禁冒出一个想法——
“管疏鸿最近动不动就试图跟我亲近求欢,不会是惦记我的钱了吧?!”
毕竟,他真的很有钱啊。
棠溪珣书画双绝,风姿出众,虽然他从不贩卖字画,但想方设法送礼求作的人从来都不少。
再加上宫中的赏赐,以及太子的宝库也由他掌管,所以,棠溪珣不管什么时候,在银钱这方面都是不缺的。
但如果管疏鸿要用身体骗他的钱,他可不干。
棠溪珣想,实在不行他都可以咬咬牙给管疏鸿睡,他的财产谁也不能动。
棠溪珣小声嘀咕道:“我可没有钱。”
管疏鸿可不知道他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被棠溪珣逗笑了,说道:“没事,我的不就都是你的吗?”
棠溪珣小心地问:“那你的……是怎么来的?”
他想,如果管疏鸿回答他“是用身体换来的”,他就真要两眼一闭晕过去算了。
但幸好不是。
与管疏鸿买下天香楼的动机一样,昊国与西昌的通行货币不同,他最初来到这里时所带的,以及后来昊国国君让人送来的全都是现银,存储起来麻烦又占地方,所以管疏鸿就让人都买成了铺面。
他的目的本不是为了赚钱,偏生就是有这样的运气,买什么旺什么,因此不知不觉,生意就大了起来。
棠溪珣听着管疏鸿讲,觉得自己简直像抱了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
不光是这份财富,还有这份好运气,他都想要。
管疏鸿感到棠溪珣的手臂把他的脖子越抱越紧,虽然略有些勒,但是心里十分喜悦。
他一见棠溪珣那低头想心事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慌得很,好像跟这人离得很远一般,不知道该怎样讨他开心才好。
很好,看棠溪珣的样子,好像喜欢钱。
正好他有钱。
管疏鸿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被棠溪珣喜欢的理由。
这时,他听见棠溪珣问他:“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哪天去和皇上说,你在西昌的京城里开了这么多家店铺,是心存不轨吗?”
管疏鸿笑着说:“说都说了,你随便吧。”
他这简直就像是把自己的脖子递到棠溪珣手里,让他随便掐着玩,表情居然还很高兴。
棠溪珣看了一眼这个越来越不对劲的诡异家伙,皱了皱鼻子,一时无语。
管疏鸿道:“再说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回昊国。昊国的都城位置太靠北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棠溪珣一怔,道:“我?”
他还以为管疏鸿是说错了,他回不回昊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管疏鸿却没注意到棠溪珣语气中的诧异,而是理所当然一般地说:
“是啊,这事我也想过了。你我往后成了婚,总是要住在一处的,你在西昌有亲朋好友,更有一番事业要做,我不能拖你后腿,让你为了我背井离乡……”
棠溪珣目瞪口呆,没想到管疏鸿把以后的事都打算好了——成什么婚?谁和谁住一处?这也想的太多了!
管疏鸿道:“左右我已经来了西昌这么多年,也不太想回昊国,那不如就一直留在这里好了。”
他的话,让棠溪珣初始觉得离谱,听着听着,却逐渐被勾起了一段脑海中的回忆——
月色朦胧,星辉点点。
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雨,凉浸浸的石板上反射出青幽的水光。
他那时候还很小,从什么宴席上跑出来,在葱茏的草木间穿梭,被雨后微凉的空气冻得有些打哆嗦。
他是被太子哥哥抱出来的。
两人玩藏猫猫,结果藏着藏着,互相都把对方给藏没了。
棠溪珣到底年纪还小,一个人在这宫殿里转悠着,也不免有些害怕。
特别是有时候好像还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点隐隐约约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鬼。
“别害怕,没事的,才没有鬼,鬼故事都是骗我这种小孩的。”
棠溪珣拍拍小胸脯,一边奶声奶气地哄着自己,一边穿过御园的时候,忽然看见在池子边坐着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月光淡淡勾出了那人侧脸的轮廓,瞧着是个半大的少年,棠溪珣隐约记得,是那个从昊国来的质子,今晚本来也在席上。
好像叫……管疏鸿。
他眼珠一转,连忙跑到人家的旁边,一手拉住管疏鸿的衣袖,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句:“鸿哥哥!”
这人的衣服看起来很厚很暖和的样子,他要嘴甜一点,骗来穿穿!
管疏鸿显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不点吓了一跳,飞快地转开了头,在那一瞬间,棠溪珣似乎从他的眼睫下看到了几抹碎钻似的水光。
他一怔,站住了,小声说:“刚才哭的人是你吗?”
管疏鸿用力抹了把脸,低喝道:“走开。”
他的声音中透着疏冷和清寂,没有半分生气。
棠溪珣却不怕了,刚才哭的果然不是鬼,他有点费劲地爬上池边的台子,挨着管疏鸿坐下来。
少年的身躯虽然单薄,对他来说已经高大到可以挡风了,一下子暖和不少。
“我不走嘛。”
这么暖和,他还想往这个小哥哥身上靠一靠,琢磨一下,也得报答人家。
所以,棠溪珣一边抱住了管疏鸿的手臂,一边伸出小手,将他的脸扳了过来,用衣袖给他抹去睫毛上残留的泪水,小声道:
“我知道,你肯定想家了,听说你的家在昊国,可远可远了。阿珣也一样,娘说阿珣以后就要在这里跟着太子哥哥,可是他好讨厌……”
小孩子的衣袖胡乱在他脸上抹着,管疏鸿皱起眉,本来想躲开,可是听着这小孩笨拙地说着话,声音中似乎也带了哭腔,不禁愣住。
“你……”
他终于低下头,看向棠溪珣,犹豫着说:“你、你别哭啊。”
“没关系的,我们都不哭!爹爹说,在什么地方住长了,什么地方就会变成家,身边的人就是家人,阿珣可以给鸿哥哥当家人,所以、所以……”
见到管疏鸿态度松动,棠溪珣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差点泛出的泪光一下子就被眨没了。
他拉着管疏鸿的手,爬到了他的腿上,用管疏鸿的衣服和手臂把自己围起来。
好暖和啊!
这个大哥哥的身体简直就像个小火炉一样,让人特别的舒服,棠溪珣缩在管疏鸿怀里蹭了又蹭,抱住了他。
“所以我们抱一抱吧!”他说,“这样鸿哥哥就不会难过了!”
管疏鸿愣愣地低下头,看着这个小东西在自己的怀里拱来拱去,仿佛驱散了一切的思念与寂寞。
刹那间,他的心里泛起一股温暖和感动。
似乎,悲伤真的被冲淡一些了,起码此刻他不是孤身一人。
“你这小孩……”
半晌,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棠溪珣的小脑袋,把他抱了起来。
“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
“……想什么呢?自己在这里偷笑。”
现实中,管疏鸿把棠溪珣背在背上,侧头问他。
棠溪珣这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倒是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两人这样一段往事。
想起那个时候在梦中想家哭泣的少年,再看看如今将自己背在背上的人,让棠溪珣也产生了几分迷惑。
“我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棠溪珣偏头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就贴着管疏鸿的脖颈,一开一合之间,像吻又不像。
管疏鸿带着几分心猿意马,思绪却逐渐随着他的话飘回了曾经那段时光中。
他一开始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但逐渐的,眼底也不禁涌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多么好,棠溪珣从来都不是他生命中的意外,而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46章 顽骨陟高岗
“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怎么竟给忘了呢?”
管疏鸿抓着棠溪珣搭在他身上的手轻拍了一下自己,有点愧疚:“后来我见了你,还那般生分,真是不该。”
听了管疏鸿的话,棠溪珣蹙了下眉。
其实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一向聪明过人,记忆力也极佳,小时候的很多事都记得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跟管疏鸿有关的这些,就都是朦朦胧胧,好像隔着一层雾似的,只有在一些特定时刻才能想起来。
难道,这也和书里的剧情影响有关?
棠溪珣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那天后来我是不是就睡着了?是你把我送回东宫的吗?”
管疏鸿脸上本来带着笑,听闻棠溪珣这样说,他的笑意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也沉了下去。
棠溪珣有些奇怪,踢了踢管疏鸿的胯骨:“怎么了啊?”
管疏鸿咳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道:“没有,你睡着了之后,我又抱了你一会,然后……咳,太子来了,把你要走了。”
他说他怎么对薛璃那么有敌意,都是曾经这些事积起来的。
管疏鸿这时候记忆倒是清晰了。
他想起来,当时是太子带着一群人匆匆找过来,看见棠溪珣在他怀里,满眼都是警惕的神色,说:
“孤这个弟弟不懂事,叨扰三皇子了,孤这就把他带走。”
管疏鸿很不情愿,但他没资格不给,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亲自走上来,从他的怀里挖出小孩,抱在了自己手里。
更可恨的是,方才棠溪珣本来在他怀里睡得好好的,管疏鸿抱孩子抱的小心翼翼,动也不敢动,薛璃这家伙接过去之后,却直接托着他的小屁股上下颠了颠,笑着说:
“完喽,被我抓着了吧?”
管疏鸿看得连手指都攥起来了,棠溪珣也在薛璃怀里哼哼唧唧地挣扎起来,显然被他弄得极不舒服。
“讨、讨厌表哥……坏……”
薛璃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在棠溪珣的脸蛋上捏了一下,笑着说:“小懒猪,小糖画,咯嘣一声吃了你。”
“我不是小糖画,不是小猪,呜……”
薛璃哈哈大笑,说道:“我说是就是!”
——怎么会有这么欠的人?!
他就这样把孩子当成有趣的小玩具一样,一边抱在怀里搓弄,一边走远了。
最后,依旧是管疏鸿一个人独自坐在那池水边,一时间几乎觉得刚才那些都是幻觉。
就在那个晚上,这个陌生的国度似乎让他寻得了一点小小的温暖,可这温暖却也不过是从别人家窗后漏出来的一点光,侥幸曾落入过他的怀中一点。
没想到多年后,这束光竟会重新照在他的身上。
管疏鸿不愿意承认,对于薛璃的落难,他心头甚至涌起了一点卑劣的喜意。
他心里隐隐觉得,如果没有这件事,棠溪珣大概是不会来到他的身边的。
这么想着,管疏鸿有些歉疚,不由把棠溪珣背的更紧些,温柔地说道:
“你瞧,一晃咱们两个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兜兜转转的还是走到了一起。我当初思来想去才同你在一起,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想把好多事想清楚,可是我认准了什么,绝不会改,你就是轰我我也不会走的。”
棠溪珣一时沉默下来,什么都没说。
管疏鸿也不介意,只是看着远处逐渐坠下的夕阳,慢慢地说:
“所以你啊,有什么事也别总是自己憋着,告诉我,咱们一起解决。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吗?结发之后,就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在管疏鸿温柔的声音中,晚风轻轻吹拂在身上,棠溪珣逐渐有了些困意,但他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直接闭上眼睛,在管疏鸿怀里无忧无虑的睡去。
他只是将自己的下巴抵在管疏鸿的肩头,目光看向远方,忽然轻声说:“你瞧,太阳落山了。”
管疏鸿也看着那徐徐坠落下去的夕阳,微笑着说:“是啊,很美。”
棠溪珣梦呓般地轻声说道:“我以前也看过这么一场……残阳如血啊……”
敌军打来,城池被攻破,他让百姓撤离之后安排军队守城断后,十五日后,城门被破,他这才最后离开,改换装扮,想要回到京城上报前线真正的军情,却最终沦为了战俘。
他被押送着,从南方的繁花绿水中,一路走向北地滚滚的风沙,大漠里面的夕阳格外艳红,就像是天边流下来的一滴血泪。
他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就是夕阳坠落,马蹄疾驰。
风中传来传令官大叫着管疏鸿已攻破了西昌都城,国家彻底灭亡的高呼。
就算书中的剧情出了错,那他亲眼所见呢?
将珍贵的重生机会,一个国家的危亡,那么多人的性命,都寄托在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承诺上,能吗?
不,他赌不起,他也不相信这些东西。
夜风吹拂,酒意,仿佛也在慢慢散去。
过往的回忆,只能留在过往。
棠溪珣远远看到了自己的府邸,管疏鸿的马还在他府外的树上拴着,他问道:
“我不在家,你回去就好了,到处找我做什么?天子脚下,我还能被人买了不成?”
管疏鸿笑道:“就当我急着想看见你吧!”
棠溪珣道:“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管疏鸿道:“就是到处走,到处问啊。”
两人已到了门口,棠溪珣拍了他两下,他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放下来,要告别的时候,棠溪珣却拉住了管疏鸿的衣服,问道: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回来找我的,是吗?”
管疏鸿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他说:“是,我会。”
棠溪珣也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勾了一下管疏鸿的手指。
“好啊,拉钩。”
*
与棠溪妲的见面,让棠溪珣短暂地消沉了半日。
并非因为棠溪妲那些话给了他什么刺激,而是棠溪珣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动情和软弱。
他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时,人生有限,那些渴盼的东西终究不过镜花水月影,一场求不得,在此时让他对这个人间增加留恋和牵绊,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棠溪珣的性情终究坚刚若铁,短暂的颓然之后,他便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这辈子还会不会真正与亲人们冰释前嫌,同桌吃上一回饭暂且先放到一边,该弄清楚的事情,棠溪珣是一点也不想含糊。
上一世的疑团太多了。
——太子仓促起事,到底是受了谁的逼迫陷害?西昌为何会灭亡的那样迅速?他父母的种种言行为何总是矛盾又古怪?
棠溪珣一向是个好刨根问底的人,宁可痛苦也要活得清醒,很多事情他一直都想查,可是没有想到是自己上辈子会死的那么快,以至于还来不及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才会有意去对付和激怒陶琛。
原本报复这个人,还用不着那么多的手段,但棠溪珣不仅仅为了这个。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通过前世这无暇发现的恶意,顺藤摸瓜地揪出更多东西。
他原先从未注意过,陶琛嫉恨他。
大概因为上辈子也是这样,他只敢暗地里悄悄挑唆,从未放在明面上,也就不会被发现。
今生棠溪珣这是在京城里留的时间太长了,陶琛才露了馅,并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棠溪珣不信他心中没有半点恨意,如果陶琛就此老实下来,那么这条线索也就到此为止,另查别处就是,但若是他还敢有后续的反击,一定是因为……他的背后有其他的筹码。
棠溪珣静静地观察着。
果然,在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他回到自己的房中,拿起桌上常看的兵法,发现翻开书页时,里面多了一张纸笺。
上面写的是东宫特制的密文,棠溪珣翻译过来,有效信息只有一行字。
——“密道中发现人偶,尽快入宫。”
虽然做好了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准备,但当看到这行文字的时候,棠溪珣还是不禁感到心中一震。
巫蛊之事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滔天的大祸,太子之乱好不容易刚刚平息,如果再在东宫发现人偶,不管是别人栽赃陷害,还是确实是东宫之人藏的,都会重新掀起一场天大的祸事。
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在上次的动乱中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东宫属臣们、伺候打扫的宫女太监,甚至包括皇后以及皇后的母族,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
竟以此当做引他入宫的诱饵,这幕后之人可谓是既有手段,又够狠毒。
看来他非去不可了。
棠溪珣沉吟片刻,没有回信,而是招来了自己府上的下人,吩咐道:“去帮我向皇后娘娘递一张帖子,就说我心中牵挂,明日想要入宫向她请安。”
下人应了,棠溪珣想了想,又说:“我入宫之后,每半个时辰会往咱们的府里送一封信,如果什么时候那封信没有及时送达,你便去管侯的府上,告诉他,让他立刻入宫去找我。”
“是。”
此时,皇后的禁足已经解了,但棠溪珣作为外男,就算是探望自己的姨母,也不能在中宫久留。
见了皇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请安问好,反倒是皇后说道:
“珣儿,你说要来探望本宫,但本宫怎么觉得脸色不好的却是你?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就算你表哥不在,也可对姨母说说。”
棠溪珣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总是做梦,没有睡好,今天入宫看见您,外甥就心安了。”
皇后招了招手,叫他过去,摸摸他的脸,说道:
“你这孩子,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最爱讨巧卖乖,真有事了,反倒总是自己扛着一声不吭。你爹、你娘还有本宫,眼看着一年比一年老,早晚有一天会去的,但又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棠溪珣笑了笑说:“娘娘风华正茂,还且能护着外甥呢,那就求您再多为我操操心吧!”
皇后敲了他的头一下,也是拿他没有办法,赏了棠溪珣好些补药,这才让他退下了。
自从太子离开之后,连带着东宫这边也十分冷寂,前面有名太监为棠溪珣引着路,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庭院中格外分明。
直到当转过一处回廊,棠溪珣停了下来。
他笑着说:“这里好像不是出宫的路吧。”
那名太监这才转过身来,一抬帽檐,苦笑道:“公子,是我。”
棠溪珣道:“程公公?”
他识得这人,正是先前伺候过太子的太监,棠溪珣目光一闪,说道:“是你传讯让我进宫的?”
“是。”
“从哪得的消息?”
“自从殿下离开之后,东宫荒芜,只安排了一些粗使的宫女太监过来洒扫。其中有个太监,在洒扫的时无意中撞开了偏殿密道,从里面捡到了人偶。”
程公公躬身道:“恰好小人曾经给过他一些银子救急,他便没有声张这事,偷偷告诉了小人……”
他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棠溪珣,只见这位年轻的东宫前辅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眉宇间倒不见多少惊慌。
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小人知道这种东西凶险,实在是六神无主,现在只有您能做主了,便斗胆给您递了消息。”
“唔……你有心了。”
棠溪珣说:“东西拿给我看看。”
程公公一怔,棠溪珣这么说,就好像猜到了他一定会把东西带在身边似的。
他顾不上多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放着几个面容十分恐怖的人偶。
它们双眼圆睁,嘴巴用红线缝着,身上还扎着针,穿了龙袍。
棠溪珣仔细看了看人偶衣服上的布料,目光似是不经意朝着地上的影子一掠,然后又收了回去。
他微微沉吟,说道:“这料子倒确实仿佛是东宫特供的天水碧。不过真品的天水碧在沾水后,无论原本是何种颜色都会变成碧色,我先瞧瞧到底是真的,还是被人仿冒的。”
说着,棠溪珣便拿了那人偶,缓步走向了附近的一处水井。
日光慢慢地移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出奇,一时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以及棠溪珣在动作时衣袍的窸窣作响。
棠溪珣扶住井沿,微微踮起脚,将木偶往水中探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向自己的身后。
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果然正朝着他移动过来!
刹那之间,棠溪珣眼疾手快,一把拔出了人偶上的钢针,猛然转身,二话不说就向后一扎。
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出手伤人的时候竟毫不犹豫,十分狠辣,那几根针是直冲着对方的头颈扎去的。
“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原本要动手袭击棠溪珣的太监,半侧的脖子和脸上被扎了好几根针,鲜血涌了出来。
他疼得面无人色,一下子倒在地上,浑身不断抽搐。
棠溪珣拿出一块帕子,慢慢地擦着手,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和善地提醒说:“程公公,你小点声,要是把人引过来,你可就完了。”
他脸上沾了一点血迹,说话的语气却依然如平时与人谈诗论画一样斯文:“没有想到连你都叛变了,真让人难过。”
程公公咬着牙,结结巴巴地说:“棠溪大人,太子都已经被废了,我又不是你,总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棠溪珣笑着说:“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成天想着怎么攀高枝呢,这不丢人。但是吧……”
他捏了捏手里被拔了针的人偶,说:“咱们大量临头各自飞,无冤无仇的,你可别来坑我呀。”
棠溪珣一边说,一边好像在闹着玩似的,用自己的鞋尖抵住一根银针的针尾,轻轻往下一压。
程公公忍不住惨叫出来。
“你看,我觉得我不但读书读的好,杀人也有天赋。”
棠溪珣在他的叫声中笑起来,说:
“这根针扎的位置,是你的人迎穴,只要我现在轻轻的把它踩下去,你就死定了。所以呢,你千万不要乱动,我可不会为你包扎伤口哦。”
程公公面色惨白,连忙保证道:“不动不动,我绝对不动!公子,求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就饶我,饶我一命吧!”
“也不是不行。”
棠溪珣淡淡地说:“那么你就告诉我吧,到底东宫里面是什么大人物等着我呢?”
程公公一时犹豫,棠溪珣笑道:“公公知道我的性子。”
这句话说得程公公心中一寒,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张秀雅清丽之极的脸。
别人不知道,他在太子跟前侍奉,却是最了解棠溪珣这幅皮囊之下的狠辣。
外人言太子行事果决铁腕,殊不知,其实很多策略都是棠溪珣极力主张而太子最终听从的,只是太子维护表弟的名声,怕外人诟病他,从不对外宣扬罢了。
终究,程公公屈服了。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是……是贺涛。”
说完后,见棠溪珣若有所思的不说话,程公公又哀求地说:“公子,小人原也万没有加害于您的意思,可是他们是真的发现了东宫密道,小人实在瞒不过去啊公子!”
棠溪珣摆了摆手,疑惑道:“真是贺涛?”
程公公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小人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行了,知道了。”
棠溪珣轻飘飘地说:“把嘴闭上吧。”
其实棠溪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的人,但并非程公公口中的贺涛,所以他惊诧了一瞬,但随即,棠溪珣年头转动,却立刻又想到了另外一番推测。
此刻,他陷入到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中。
他明知道有人不怀好意的布局,此时如果还要继续前行,等待他的将是万分的危险,更何况贺涛生性残忍,又必然恨他至深。
可是,他又不能不去——因为东宫里的密道被发现了。
那处密道就在西侧的偏殿里,当时太子决心逼宫,就是从那处将棠溪珣送出宫的,一旦这个消息被宣扬出去,后患无穷。
犹豫的时间其实也只有一瞬而已,棠溪珣很快就决定了要亲自前往冒险。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受到了贺涛胁迫的无奈之举,而是,在别人想要对付他的时候,他也不愿放弃这个铲除仇敌的大好时机。
书中形容贺涛持剑砍杀东宫众人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棠溪珣闭了闭眼睛,又转头看向地下的程公公。
这时他就不免有些遗憾自己不通武艺了,从小只学了些贵族子弟必备的马术和箭术,杀伤力不强,否则一指头戳下去点了此人的穴,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程公公也知道棠溪珣那点本事,但最可恨的是,他还真被这柔弱的贵公子给制伏了。
他喃喃地说:“您别杀我,我就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我绝对不不喊人也不说出去,求您了。”
棠溪珣没理他,打开了系统商店,看了一圈里面的道具。
映入眼帘,琳琅满目,全是些什么分身情/趣偶、颠簸双人马、意/乱/情/迷水、三十六宫春之类的东西,全是从各种黄文里收缴的情/趣道具。
棠溪珣早知如此,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瓶为所欲为丸勉强能用,于是惦记兑换。
这瓶药丸上的说明是,只要服用下去,就会全身酥软,毫无抵抗之力,极为渴盼他人的亲近,因此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反正又不是他吃,只要能让人失去自己移动和叫喊的能力就行了。
棠溪珣将那瓶药丸直接灌到了程公公嘴里,也没就水,捶了他胸口几下让他生咽了下去。
果然片刻之后,程公公眼睛发直,身体软了下去。
棠溪珣便费力地将他拖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用草盖住,这期间,程公公还在一直不停的蹭他的手。
棠溪珣:“……”
他将人丢下后,又去用井水洗了洗手,这才自己走向了东宫。
这条通往东宫的路,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对方显然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角门处无人看守,门扉虚掩,棠溪珣便走了进去。
他曾坐在这一处的回廊下吃过点心,趴在那头的池塘边上看过小鱼,藏在这棵大树后躲过猫猫,长檐摆着的那把摇椅,太子把他抱在怀里,教他念“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如今,一切都仿佛变成了一片华丽的废墟。
棠溪珣一路没见人,想了想,脚下一转,径直向着太子过去住的主殿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殿门口,忽然,棠溪珣背后一处拐角的阴影里伸出来了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扣在了他的肩膀上,紧紧握住。
一个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棠溪大人到哪去?”
第47章 犹似斩春风
这只手的突然出现,简直如鬼魅般骇人,就是棠溪珣在那一瞬间也不免毛骨悚然。
然而他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一顿,就慢慢回过了身,说道:“贺先生,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站在棠溪珣身后的,果然是贺涛。
因为上次的事,他没能成功获得官职,到现在还是白身,所以棠溪珣叫他“贺先生”,听起来无端几分讽刺。
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起来就能发现,贺涛虽然相貌生的魁伟,但长了一双鹰眼,微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显得颇有几分阴鸷,再加上足足比棠溪珣高了半个头,怎么看都带着极端危险的气息。
贺涛笑道:“棠溪大人,少在这里装可怜吧。虽然你这张脸蛋确实漂亮得很,但说老实话,在下多年筹谋,一朝毁于你手,我这一见你啊,却是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
棠溪珣十分无语,心想,谁装可怜了?就算我想装,也根本还没来得及呢。
可贺涛仿佛认准了这一点,说话的时候,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棠溪珣的脸上刮过,语气也颇为轻佻,显然心中依旧不屑自己会败在这么一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手上。
“所以……”
他粗暴地将棠溪珣往前拽去:
“你也不用琢磨着跟我耍什么花招,太子在东宫所建的密道就在西殿,你故意走错路,是试探我知不知道呢?”
棠溪珣确实有这个意思。
他想,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密道在哪,故意试探他,其实是想等着他带路,可是听贺涛准确无误地说出密道的位置,棠溪珣心中一沉,知道他最后这点希望还是落空了。
对方有备而来,而且所图不小。
棠溪珣好汉不吃眼前亏,心里转着主意,嘴上却没再说什么,一路被贺涛扯着,到了西侧的偏殿。
两人一进去,身后沉重的宫门就“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棠溪珣回头看去,发现门口守着十来个高大的黑衣护卫,冷冰冰地目视前方。
棠溪珣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贺大人如此严密地防守,也是忒看得起在下了。”
贺涛答道:“我在你手里吃过亏,多谨慎也不为过。”
“贺先生真是看得起我。”
棠溪珣道:“既然如此,眼下还差一位贵客,为什么不一起出来相见呢?”
“哦?”
贺涛道:“谁?”
棠溪珣看他一眼,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径直冲着周围扬声说道:
“晋王殿下,恒二哥哥,你来都来了,怎地不出来和小弟说几句话呢?”
他此言一出,贺涛不禁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而片刻之后,果然在那大殿的阴影暗处有一人缓缓踱步而出,正是太子的异母弟弟,二皇子晋王薛恒。
他的相貌和薛璃有三分相似,一身华服,头戴高冠,双目湛湛有神,盯在棠溪珣身上,一边走一边抚掌笑道:
“阿珣啊阿珣,你还是这般冰雪聪明,真是让人爱得不得了。”
棠溪珣笑道:“过奖。”
晋王道:“你如何猜到是我在这里?”
“这有何难?”
棠溪珣笑着说:
“贺家就算是再有手段,也很难在宫里如此调拨人手,必然有人背后支持。那么抓到东宫的把柄,获利最大的无非您或者英王二位殿下。英王年幼,他的外祖父家又是武将出身,何用与贺家合作?”
晋王连连点头,看着他清秀的面庞,从容的神情,眼中更添赞叹,说道:
“猜的全对。唉,阿珣啊,你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品貌,要不是偏偏跟错了主子,被大哥带累,明明该有一番大作为才是啊!真是可惜。”
棠溪珣也跟着叹了口气,说:“是我命苦,当初糊里糊涂地就被送到了东宫,也没个选择的余地。如今落魄了,连你也不顾往日情分,一起来为难于我。”
他这几句话说的,又是语调幽怨,又是楚楚可怜,连贺涛都忍不住看了晋王一眼,怀疑他和棠溪珣之间的关系了。
晋王道:“那你可误会了。你打小就进了东宫,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的不了了,还想把我带回我那里,谁知道,你却是太子的表弟。这些年来,我每每想起,都觉得十分惋惜呢。好在如今……”
他环顾了一下东宫的殿宇,又复看向棠溪珣,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志得意满的狂热神色来,说道:“如今我愿意给你一个栖身之处,你可想来跟着我么?”
此言一出,贺涛十分震惊,不由上前一步,脱口说道:“殿下!”
他向来心胸狭窄,被棠溪珣毁了一番筹谋,更是恨他至深,觉得此人危险至极,这次就没打算让他活,却未料晋王竟存了拉拢之意。
晋王却一抬手,道:“你莫说话。”
贺涛打心眼里也很看不上这种靠着出身就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皇亲贵胄,见晋王这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暗骂。
于是,他索性也不与晋王多说,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与一名站在最门口的黑衣人耳语道:
“晋王不可信,你去东值房找咱们的人把调动人手的令牌取来,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棠溪珣。”
贺涛吩咐这人正是贺子弼。
刚才听见晋王对棠溪珣说的话,他也是一脸的难以言喻,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走到哪里都能碰见有人被棠溪珣迷得神魂颠倒,实在恶心透顶。
肚子里正暗骂着,此时听到贺涛这样嘱咐,贺子弼正中下怀,答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向门外挪了挪,寻找离开的机会。
晋王正背对着他们,没注意到这些,倒是棠溪珣仿若无意般地向那里瞥了一眼。
而后,他很快转开目光,微笑着问晋王:“殿下是想让我追随于您,为您效力?”
棠溪珣眉眼含情,色若春花,一颦一笑之间,让晋王看得发怔,不由调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用哪里效力都是效力么,本王要的,就是你的身、心皆属于我。这可是本王多年的期盼啊!”
棠溪珣感受着他那滚烫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地梭巡,淡淡地说:“哦,是么。”
他心中冷笑。
晋王在这里说得再好听,都还不足以打动棠溪珣那副铁石心肠。
更何况,他辅佐太子多年,对于太子这些个兄弟,也十分了解。
晋王薛恒,仅仅与太子的年龄相差了九个月,却从小到大处处矮了兄长一头,心中自然不平。
一方面,他狂热的渴盼着能够得到太子的一切,另一方面,性格却又果决不足,阴险有余,不敢与太子公然作对。直到薛璃出了事,才敢站出来耀武扬威。
对于这种人,棠溪珣正眼都不屑多看,他倒在这得意上了。
棠溪珣想到这里,不禁笑了。
他对晋王连虚以委蛇都不屑,笑容中充斥着说不尽的嘲讽。
晋王一怔,胸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意,冷声问道:“你在嘲笑我?”
棠溪珣笑道:“不敢,不敢,只是觉得殿下有趣罢了。”
“棠溪珣。”
晋王的脸色冷淡了下去,说道:
“本王奉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把自己当成个什么东西。我如今还愿意多看你一眼,不过是想尝尝我那位好大哥尝过的滋味罢了,你得意什么呢?”
棠溪珣挑了挑眉,倒不生气。
只是听晋王这口吻,分明是觉得自己和太子之间关系不正当,原来可没见他这么想过。
——难道是贺家给了他什么消息?
棠溪珣并不知道正是贺涛把陶琛所给的《上邪》诗笺拿给了晋王看,才说动了晋王合作,不过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此时越是否认越是无用,于是棠溪珣索性耸了耸肩,道:“那你尝的不也是他剩下的?”
晋王:“……”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棠溪珣在说什么,禁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只笑得前仰后合,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
“竟是真的?哈哈哈哈哈!竟是真的!棠溪珣啊棠溪珣,没想到你瞧着冰清玉洁的,果然早就被他给玩透了!我们这位贤德太子,倒是真会享福啊!”
“殿下何必如此惊讶,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
棠溪珣微微笑着,说:“他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陪他玩一玩也无甚不可,但让我跟着你,就看你能给什么了……我是担心你给不起。”
他的语气十分轻蔑,晋王不禁骂道:“你还真是下贱。”
棠溪珣失笑,戏谑道:“哎?怎么骂人呢?我不过合理交易罢了。谁想要我,都得拿着权势银两来换,这样的人排着队都排不完,我已经很挑剔了。但你呢?”
他漂亮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好似汪着水的明眸将晋王从头到脚慢慢地打量了一遍,轻笑道:
“别人看不上你,你主动上门舔。你说咱们谁更贱?”
棠溪珣这番话说下来,别说晋王,只把贺子弼都给听得呆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惯爱装模作样的家伙竟然如此不客气,一张嘴的攻击力简直堪比毒箭,刻薄到了极点。
“棠溪珣!”
果然,晋王脸上也挂不住了,被棠溪珣说得勃然大怒。
他一把将棠溪珣拖到自己跟前,捏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冷喝道: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本王说话?太子都被我扳倒了,你以为棠溪家还能保得住你?!”
棠溪珣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他也没有反抗,顺着晋王的力道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道:“太子不是你扳倒的。”
晋王脸上的怒意一顿。
棠溪珣又道:“太子出事之后不久,我已经奏请皇上查过你和英王了。殿下书房里,前一阵子没丢过一些信件吗?”
他声音轻柔,却听得晋王毛骨悚然。
那一瞬间他手指发颤,竟脱手松开了棠溪珣,后退一步,指着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瞧你这胆子!心里纵使想了千遍万遍,又怎么敢真的跟你大哥动手呢?”
棠溪珣笑了,摇摇头说道:“贺家的人告密东宫谋反,背后一定另有主使,你却竟敢连他们都敢用,不怕反过头来反倒成了给他们背锅的,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吗?”
不得不说,棠溪珣的话虽然让晋王恼怒,但确实字字句句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面,令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晋王转过头去,看向了贺涛。
贺子弼趁机悄悄离开。
贺涛也没想到棠溪珣口齿如此厉害,见事又这么敏锐明白,一时心头也不禁带了几分凌乱,说道:“棠溪珣一向心思狡诈,殿下且莫要听他挑拨离间。”
晋王道:“这是自然,我与先生合作,又怎会不信你?”
只是,他的话虽是这样说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放开了棠溪珣,说道:
“正好,眼下就是我要倚仗先生的时候,这边的事,就由你们来做吧!本王去把父皇请来,让他好好看一看东宫的这条密道,以及里面的魇镇之物!”
棠溪珣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几句话就把他给吓跑了,贺涛心里很是不屑。
但转念一想,晋王对棠溪珣歇了拉拢的心思,对他而言倒是件好事。
虽然这是因为晋王受了棠溪珣的挑拨,对他们产生了怀疑,但他们本来也并未打算与此人长期合作。
于是,贺涛低下了头,做出一副谦恭的姿态,说道:“不管殿下想让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愿为殿下分忧!”
他的态度显然让晋王重新满意了几分,点了点头,又狠狠看了棠溪珣一眼,说道:“那你们就给本王好好招待棠溪大人吧!”
棠溪珣看看晋王拂袖而去的背影,又看看在自己面前虎视眈眈的贺涛等人,终于不禁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这下完喽。贺大人,不知道你要怎么对付我呢?”
平心而论,棠溪珣虽然也惯会巧言令色,但对着如贺涛、晋王这等货色,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逢迎的心情,这句话的语气也不过是寻常。
但许是配上那俏面红唇,便让贺涛心中无端生出防备,轻哼了一声说道:“棠溪大人省省这功夫罢!我可不会被你所诱骗!”
棠溪珣:“……”
他心想,谁稀得诱骗你,我只想直接弄死你。
贺涛却只觉棠溪珣的命已经攥进了他手心里,得意非凡,扬唇笑了笑,拉着棠溪珣去看大殿主位后面那处已经被打开的密道:
“听说宫变之时,棠溪大人就是在这里被太子送出去,才能独善其身的。”
贺涛阴阳怪气地说:
“您的表哥还真是对您情深意重啊……但如今在密道中发现了魇镇君主之物,只要一会晋王殿下将皇上带来,那可不光是大人,就连疼爱您的皇后,还有东宫那些人,怕是都要倒霉咯。”
棠溪珣道:“真是可怕,不知贺先生想要挟我做什么?”
他行事说话的风格都十分痛快,这点倒让贺涛很是欣赏。
他笑道:“放心,我素不图美色。”
说完,他拍了拍手,说道:“来人,快给棠溪大人上笔墨!”
立即有人将纸笔拿来铺在了桌上。
贺涛说:“我听说棠溪大人才华出众,可以模仿不同人的字迹,太子更是手把手地教过你习字,想必以他的名义写几封书信……应该不太难罢?”
原来他是打着这个主意!
棠溪珣将那桌上让他抄下来的书信一一看过去,发现都是一些联络亲信共谋造反的内容,而收信的人,却都是贺家的一些宿敌。
看来,贺家是想借此铲除异己。
棠溪珣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他笑得手上信纸都在发颤,笑得整个人站立不稳,身体前倾,半伏在了桌子上。
贺涛一开始是愕然,后来不禁被棠溪珣笑得满腔怒火,喝道:“有什么可笑的!”
棠溪珣道:“贺先生,多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太子还活着,而且应该……”
棠溪珣笑看着贺涛,说道:“活得不错?”
那一瞬间,看着他明媚美好的笑容,贺涛突然如刚才棠溪珣被他抓住肩膀时一样,打心里冒出了一股寒意。
他目光冷厉地瞪着棠溪珣,棠溪珣却施施然将手中那几张信纸撕碎,往地上一扔,说道:
“若非有了他的消息,害怕他回头清算,贺家又何必这般急着布局斩草除根呢?甚至说动了晋王那个胆小怕事的家伙。”
“不过你们的情报倒是灵,这么久了,我多方打探,却完全没有得到他半分消息……”
说到这里,棠溪珣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抬头问贺涛:“是不是府上最近办丧事了?”
贺涛:“……”
真是见了鬼!
贺家最近确实有几位得力的下属都离奇身死,而且全部都是在平定东宫之乱中出过力的,吓得贺子弼几乎不敢出门。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除了废太子那边,没人会做。
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一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贺家担心他是腾出手来了,开始报复,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设法让他在彻底回到京城之前被一网打尽。
没想到,棠溪珣仅凭这几封信,竟然就猜了出来。
此人的心机不可小觑。
贺涛一阵烦躁,冷冷地说道:“少废话,你还是快动笔吧!”
说完,他便拍了拍手,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将刚才被棠溪珣撕碎的书信又呈上了一份。
“你撕了我这里还有的是,棠溪大人要是不想吃苦头,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
贺涛道:“要不然我可不确定……你这身体能扛得住多少刑。”
棠溪珣道:“晋王已经去找陛下了,今日不管怎样都会完蛋,我写或不写,又能如何?”
他写了这东西,贺涛拿着去举报东宫,贺涛赢了,彻底扫平东宫残余势力,棠溪珣脱不开牵连。
贺涛输了,招供他欺君罔上,合谋诬陷废太子,他还是要倒霉,这种事傻子都不会干。
贺涛道:“你既然知道我跟晋王不过是临时合作,便该明白我没有必要一定听他的,他把皇上请来又如何?只要我开口,必能让你独善其身。”
棠溪珣笑着摇摇头,很是讽刺:“自以为是。”
“哈!好!好!”
贺涛见他不从,高声说道:“看来棠溪大人对太子果真是一往情深啊!既然如此——”
他一挥手:“来,你们几个过来教一教棠溪大人,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高大壮硕的黑衣人应声领命。
他们的脸都被遮着,眼中闪着猛兽一般冷酷无情的光芒,步步向着棠溪珣逼近,看起来非常骇人。
从他们的神情和身上的血腥中就能感觉到,棠溪珣会受到多么冷酷非人的对待。
连系统都被吓着了,连忙发出警报提示:
【危险!危险!黑衣人将对宿主造成伤害威胁,宿主请注意!】
棠溪珣说:“这我还不知道么?难道他们还能是过来给我捏肩捶腿不成?”
系统可以看见,棠溪珣一边说话,手一边向着桌子下面按去。
原来,那里竟是有个暗格。
棠溪珣对东宫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想必那暗格中是藏着什么武器的,可是系统却知道,根本不能用。
【贺涛目前还属于本书重要角色,等级高于宿主,宿主无法对他进行致命伤害!】
在系统提示的同时,棠溪珣也感觉到了自己手上传来那股熟悉的阻力。
光是贺涛一个人就够打他十个的,要是杀不了贺涛,就算把其他人都给打倒也没有意义。
情况不妙,系统非常紧张:
【目前场景危险系数超过90%,请宿主利用权限修改剧情,立刻逃跑!】
与它相比,身处危机中的棠溪珣却淡定的有些过了头,说:“我不跑。”
他直视着前方那些可怕的人们,轻轻地说:“好不容易今天贺涛送上门来,我得趁这次机会把他弄死。”
系统也是服了这小美人的浑身莽劲了。
现在的形势,到底会是谁把谁弄死啊!
棠溪珣问:“管疏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系统监测了一下主角动态:
【主角刚刚收到宿主入宫未归的消息,目前尚未生成后续剧情发展。】
“哦。”
棠溪珣出神了片刻,此时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前几日和管疏鸿分别的时候。
两人站在他家的门前,远处的天空上是徐徐下坠的夕阳,他问管疏鸿:“无论我去哪里,你都会来找我的,是吗?”
管疏鸿回答:“是,我会。”
但,真的会吗?
一时的情话,如何能当成誓言来听?
情热时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人也是正常,可皇宫并非街头酒馆,管疏鸿一向谨慎,如何当真就会进来找人?
这不光棠溪珣,连系统都不会相信。
它劝说道:【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主角身上,目前宿主只有自己……】
棠溪珣道:“谁说的?”
系统一愣。
棠溪珣道:“我不是还有你么?”
系统卡了一下:【……我只是一个、没、没用的净化系统……】
棠溪珣道:“是吗?可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系统。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活一次。每一回的险关,都是你陪我一起度过的。”
系统的心脏砰砰乱跳,简直被哄成了傻子。
“砰!”
系统商店就那么自己打开了,里面各种情/趣/道/具“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
【随、随便挑!我请了!】
“多谢了,你真大方。”
棠溪珣微笑起来:“我已经挑好了,就要最高级的‘欲/火焚/身’滤镜。”
系统:【……】
滤镜一般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
其中,初级和中级的滤镜还需要使用者通过自己的言行诱导才能触发,就像棠溪珣之前用过的“我见犹怜滤镜”一样。
而且滤镜持续的时间较短,效力相对较弱。
但高级滤镜要整整1000积分,不需要宿主做任何事就能立即生效,持久性强,效果猛烈。
1000积分!是它出!
系统肉疼无比,突然明白了刚才棠溪珣为什么说了那么多好听的。
而且等等……这种时候他用这个滤镜干什么啊?!
这不是他上次勾引管疏鸿时用过的滤镜吗?结果还被当时尚且坚贞不屈的主角给崩碎了。
这本就是用于制造一些np剧情的滤镜,一旦用上,所有的人见到使用者都会饥渴难耐,如狼似虎,完全失去理智!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主角那份忍耐力的!
眼下面对着这么多凶残的大汉,用这个滤镜不等于找死吗?!
第48章 古血生铜花
但棠溪珣显然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听了系统的提示,他摇了摇头,说:“他们现在是要对我用刑,甚至杀了我,我必须拖延时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用吧。”
没办法,谁让系统商店里只有这种类型的道具呢?
结果系统还算上了:
【可是现场共有十八人,根据体能检测,每人平均可持续一个时辰,宿主最多可同时应对四人,总时长为五个时辰!以宿主的身体素质,危险性极高!】
棠溪珣:“……”
他无语道:“我不是要这么拖延!过会就有人来了,就算管疏鸿没兴趣来救我,晋王不是还去找皇上了吗?!”
【即使持续时间较短,宿主身体依然有可能受到损伤!经检测,现场十八人的最大型号为——】
棠溪珣喝道:“用!”
系统被他这一声低喝震得一个激灵,“滴答”一声,滤镜投入了使用。
看它这个一根筋思路,难怪一开始会想当然地找个性格清纯温柔的人来做任务,净化这本书了。
幸亏阴差阳错,现在来的是棠溪珣这么一朵表里不一的黑莲花。
否则如果真是个很有操守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再看看那满商店的情/趣道具,恐怕也只能刚烈地一头撞死算了。
但对于棠溪珣来说,如果付出身体就能活,他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个。
不过选择这个道具的妙处,其实远远不止拖延时间而已。
当年造成太子逼宫之前与皇上父子正面冲突的导火索,是皇上公然在宫廷乐坊里白日宣淫,宠幸歌姬。
被撞破之后,皇上恼羞成怒,厉斥太子,而薛璃气怒之下,竟然君前拔剑,要斩杀歌姬,被棠溪珣及时赶到拦下。
也正是因为终究心虚,所以太子逼宫之后,皇上也才没有过于追究其他人的罪责。
有了这个心结,皇帝如今必然会对秽乱宫闱之事十分忌讳,至于怎么挑动他的怒火,就看棠溪珣的本事了。
贺涛从开始就是一副轻蔑的死样子,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凭真本事上位,其他人都是裙带关系,或以色事人,这德行真让棠溪珣看得生厌。
那么好,这次,他倒要看看贺涛有多少定力。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晋王那边生了变故,没能将皇上带来,而管疏鸿权衡利弊之后,不会入宫来找自己,这些人最终当真得了手。
如果那样的话——贺涛就必死无疑。
因为这本书的定律,就是不能抢走属于主角的东西。
现在,棠溪珣已经作为管疏鸿现阶段配偶的身份而存在了,一旦贺涛与棠溪珣发生了关系,剧情就不会让他活下去。
刚才棠溪珣飞快地权衡利弊,意识到自己以身作饵,虽然凶险,却能一箭三雕,这才果断地使用了道具。
高级欲/火焚/身滤镜应用到了棠溪珣的身上。
那些黑衣人本来正在凶神恶煞地接近他,这时,动作却突然同时有了凝滞,盯着棠溪珣的目光开始变得直勾勾起来。
有人已不禁抬起手,口干舌燥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系统看见棠溪珣没有躲避的意思,还是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人、人……很多。】
棠溪珣笑了笑,说道:“知道,我就是喜欢人多。”
他慢慢地道:“你就看着吧,人越多才越妙呢。”
这时,贺涛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开口呵斥道:
“你们在干什么?动作利索一点!先把他的左手打断!”
说话时,贺涛却突然看见了被围在一群人中间的棠溪珣。
对于这个心黑手狠又容貌绝伦的年少辅臣,贺涛的心里是防备厌恨皆而有之。
他满心都是功成名就,又知道对方的心机和狠辣,就算棠溪珣生的再美,贺涛也不会为其所诱惑。
可是此时的这一眼,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黏在了棠溪珣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了。
此时,两名黑衣护卫已经走了上去,正把棠溪珣抓起来施以颜色。
棠溪珣踉跄着被拉起来,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衬得那拧动的腰肢盈盈一握,大概是因为害怕,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每一下都仿佛带着细细的颤音,搔在人的心头。
他一低身,微散的领口处露出两道锁骨,贺涛眼睛都看直了。
他突然冒出一种冲动,想撕开棠溪珣的衣服,掐住他的腰肢,噬咬他的皮肤,抚摸他的长发,亲吻他,贯穿他,让他只能抽搐哭泣着瘫在自己身下,爬都爬不起来!
贺涛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是随着棠溪珣的每一下挣扎、每一次眨眼、每一回抽气,这种冲动都在他心中成倍叠加着。
欲/望好像变成了万千只噬人的蚂蚁,咬得他百爪挠心,燥不可言。
“住手!住手!”
贺涛忽然嘶哑着嗓子喊出来。
然后他大步冲上前去,将自己那两个要教训棠溪珣的手下推开,一把将棠溪珣抱起来,放在桌子。
“把腿给我张开,听到了没有?快!快点!”
贺涛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手疯狂地去解棠溪珣的腰带,另一手则急不可耐地去掰他的腿。
手下的温度让贺涛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任何事,发髻突然一痛,竟是被人从后面揪住了。
贺涛双目赤红,动作还不想停下,根本就不想去管。
可是这时又伸过来好几只手,硬生生把他从棠溪珣的身上拉开了。
就差一点了,马上就能得趣了!
贺涛回过头来一看,发现动手的竟是自己那些黑衣护卫。
他急得冒火,粗重地喘息着,怒吼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我?都让开!让开!”
贺涛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个拉他的人推开,正要再朝棠溪珣扑去,却愕然地发现,竟又有四五个护卫围了过去,争先恐后地想要把棠溪珣扯到自己怀里。
可是人一多,反而谁也挨不过去了,于是那几个人倒先打了起来,滚倒在地。
他们这边打着,刚才被贺涛推开的护卫也争先恐后地往棠溪珣那里跑。
随即,在窗台上、房梁上、床底下竟也冒出来好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急躁不已的表情,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试图靠近棠溪珣。
——他们都疯了吗?!
这时贺涛脑子短暂清明过来时冒出的唯一想法。
他因为对于棠溪珣的防备,这次才特意带了不少人来,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刻反而造成了这样的混乱。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贺涛的脑海中转了一刹,紧接着,他便也耐不住心里将棠溪珣狠狠占有的渴望,跟自己那些护卫们厮打成了一团。
棠溪珣坐在刚才被贺涛所放的桌子上,悠闲地晃了晃腿。
他抱着手,居高临地看着这些如同野狗抢食一般的人,为了争夺自己而疯狂厮打,唇角的薄笑中带着煞意,瞧着又艳,又狠。
瞧,人如果被欲望奴役,就会变成畜生,真是丑陋。
不过棠溪珣确实也没有想到,这滤镜竟能如此厉害,能让这些人疯狂至此。
他们扭曲的脸,让棠溪珣不禁想起了原书中的管疏鸿。
那里面描写的主角好像就是这样,如同一具只是承载着欲望的空壳。
可是,如今也与管疏鸿来往了这么久,棠溪珣多方引诱,手段百出,用过药,用过滤镜,用过甜言蜜语,肌肤相亲,管疏鸿却始终没有……
到底为什么?
棠溪珣垂下眼帘。
突然,一只手倏地伸过来,按向棠溪珣的胸口,随即被他向后躲开。
眼下的所有人都在为了他生死相争,但也都在疯狂而残暴地觊觎着他的身体,棠溪珣知道他也要采取一些措施了。
于是他翻过桌子,躲入了之前早已看好的那个位置。
那里是一处书橱跟殿柱的夹角中间。
记得小时候刚来到东宫时,他很讨厌太子。
在家里,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连这辈子在自己亲爹面前都飞扬跋扈的母亲,也对他一万个哄着顺着,棠溪珣可以说是半点委屈都不曾受过。
所以到了东宫,遇上的坏表哥又霸道又爱恶作剧,总喜欢招惹他,捏他的脸,拍他的屁股,在走路的时候突然把他抱起来转圈,还给他起外号,简直让棠溪珣烦的不行。
那一回就是薛璃把他给叫恼了,赌气钻进了这个小空里。
大人们只好在外面哄他,他气得不行,偏就是谁哄也不肯吃饭。
最后还是太子端着饭碗蹲在外面跟他赔不是,棠溪珣才肯出来。
可是下次,薛璃还是千方百计地招惹他。
所以这个地方,可以说没有人比棠溪珣更熟悉。
此刻在场的人中,其他人都是高大健壮的武夫,只有棠溪珣一个人能钻进来。
这样,只要有人想碰到他,就得先设法把他拉出去。
可是只要稍一耽搁,其他人就会疯狂地冲上来抢夺。
他们此刻已经不能算人,而是被原始情/欲冲昏了头脑的野兽,只会本能地为了交/配而残杀,所以根本做不到几个人合作先把棠溪珣弄出来。
这里正面狭窄,两翼有障,若在兵法上,便可算是一处守城的绝佳之地。
棠溪珣坐在里面,看了一会这些人丑态百出的癫狂样子,心中只觉十分讽刺,不多时,已经有五六个人已经浑身是血地趴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断气。
可是剩下的人越少,对于棠溪珣来说,情况反倒就越凶险。
尤其是这些死的人当中,并没有最重要的贺涛。
棠溪珣好几次见他背对着自己,如果能动手,他一定会冒险扑出去,试试能不能一刀把这人给捅死。
可惜,贺涛到目前为止,依然有着主角阵营重要成员的头衔,棠溪珣动不了他,这应该也说明,他心里还是没有放弃为管疏鸿效力的。
难道,今日要杀贺涛,只能走到那最后一步?
——让他对自己得手,然后被剧情之力绞杀。
棠溪珣的手指微微攥紧。
这一瞬间,纵然性情坚毅若他,心中也不免冒出一个念头——
管疏鸿到底会不会愿意为自己进宫?
而就算进了宫,他有没有那个耐心一路找到东宫来,肯不肯在西昌的皇宫里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他说了会保护我,找到我的,他的话到底……
棠溪珣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悚然一惊。
什么时候,他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不应该信任的人!
他和管疏鸿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他为了活命故意引诱,而对方一时对他产生了欲望丢不开手而已。
所以管疏鸿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怎么可以竟试图对这个人产生依赖!
棠溪珣攥紧了手,将刚才那些念头通通清空,反倒下了决心。
是了,管疏鸿也好,贺涛也好,在自己眼里根本全无分别。
他们上辈子本就蛇鼠一窝,灭了西昌,害了无数人命,能弄死一个是一个。
所以,还犹豫什么?还在等谁?!
棠溪珣素来是个狠人,待别人狠,到了自己身上,竟更是要剖心挖骨一样的逼迫。
发现自己心底的软弱后,他反倒更自惩似的激起一股劲来,手指一动,从藏身之处侧面的墙壁上摸到一柄匕首。
在贺涛得到他的那一刻,就会是对方的死期。
棠溪珣握紧了匕首,身子稍稍向外一探,已经有好几个人同时向他扑来,就要上手拉扯。
棠溪珣却径直开口道:“贺涛。”
在这些人疯狂的厮打与粗重的喘息声中,他的声音那样的轻柔而甜美。
棠溪珣叫狗一样冲着贺涛招了招手,说:“我只要你,你快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这些人中,唯一能在滤镜的作用下保留半分理智的,也就只有贺涛了,所以他虽然武艺高强,反而因为偶尔一瞬间的挣扎和犹豫落在了后面。
但被棠溪珣这么一叫,顿时让他心神震动,神荡魂驰,一瞬间再也没有了自我意识,满心想着都是“抱他”两个字。
他奋力起身打退了所有的人,跌跌撞撞地向着棠溪珣跑去,然后,一把将人拽住,从那处狭小的空间中拖了出来。
那个瞬间,棠溪珣用力咬了下唇,猛然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把贺涛推开。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让他得手,必须……
突然,系统【滴】了一声。
然后,棠溪珣就听见一道提示音响起:
【已检测到主角动向出现在东宫主殿门外!】
——管疏鸿,竟然来了!
棠溪珣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他不但来了,还一路找到了东宫。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的酸涩,那一瞬的心情难以言说,棠溪珣猛吸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他此刻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让管疏鸿看清楚贺涛要对他做什么,借由主角产生的愤怒,降低贺涛的角色等级!
刚才要推的手变成了拉,棠溪珣一把将本来就急切想与他亲近的贺涛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他也被这种冲劲压倒在地。
而这个时候,贺涛也觉得自己憋的快要爆炸!快要发狂了!
他早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入宫,一切的冷静理智完全荡然无存,满心满眼都是身下的人。
幽香浮动,身轻体软。
贺涛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一面将棠溪珣死死按在地上,一面急切地去解自己的腰带。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稍微尚存一点理智,就会去想——为什么棠溪珣丝毫没有挣扎,还用一种冷凝若冰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外面的殿门……突然就开了?
“刷——”
他只听到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棠溪珣躺在地上,眼中所见,就是对面贺涛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陡然失去了血色。
他的双眼像死鱼一样定住了,然后鲜血从唇角边一滴滴地滑落了下来。
在他的胸前,不长不短,透出了一小截剑刃,刚好没有伤及到棠溪珣。
棠溪珣不禁瞪大了眼睛。
管疏鸿竟然就这么在宫中拔剑,直接把贺涛给捅了个对穿!
这截剑刃探出的位置,刚才棠溪珣也算计了好几遍,因为那里正是人的心脏。
所以,贺涛这是死了?
棠溪珣想去试一试他的呼吸。
然而,手还没抬起来,贺涛已被人从他身上一脚踹开,然后棠溪珣就被拥紧到了一个怀抱中。
带着剑茧的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管疏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明明带着颤抖和后怕,可听上去却又那么的温柔。
“别看,我在。”
他以为是棠溪珣在抖,其实是他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管疏鸿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刚才那一刻的愤怒和恐惧。
棠溪珣在他心里如明月般圣洁而不可玷污,他碰一个指头都觉得心疼,却被这些人如此欺负。
出剑的那一瞬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权衡利弊,他只恨不得将贺涛千刀万剐!
但棠溪珣却双手抬起来,一起扒住了被他盖在眼睛上的手,声音很倔,说:“我要看。”
他把管疏鸿的手拽了下来,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个他心心念念要杀死的人。
贺涛死了,真的死了,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中。
贺涛那逐渐涣散的目光中,也映出了棠溪珣的脸。
他比棠溪珣更加清晰地知道他活不成了,管疏鸿那一剑正中要害,一点也没有留情。
又或者他此时已经死了,只是残存了一抹意识没有离体。
可一直到死,贺涛都没有明白,明明是他苦心筹谋,占尽上风,为什么却会一再地败给什么都没有的棠溪珣?
贺涛的眼珠最后转动了一下,看见了杀他的管疏鸿。
——这可是他极尽示好的人!他明明向管疏鸿表达了那么多次,自己愿一心追随,辅佐大业!
似乎一切都不应该这样,但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到底为什么?
就这样,棠溪珣看着眼前的人失去生机,脸色逐渐变成了死灰一片。
管疏鸿从身后紧紧地抱着他,以为他在害怕,却看不到,他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
管疏鸿轻轻地叫:“阿珣。”
棠溪珣展开手臂抱住他,将头靠进他的怀里。
“幸亏你来了。”
他的面颊贴着管疏鸿的胸口,听见对方胸腔中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像汹涌的海水拍打着巍峨坚稳的高山,幽邃,恒定,不可撼动。
——那样让人心烦意乱!
“……”
棠溪珣轻轻地说:“你竟然来了。”
管疏鸿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牢牢地抱着他。
虽然是他及时赶到,解了棠溪珣的危机,此刻又把人完全护在怀中,可这样的拥抱之下,却仿佛棠溪珣才是那个支撑起管疏鸿全部信念的救命稻草。
良久,管疏鸿才抬起手掌,用一种近乎克制的力量抚了抚棠溪珣的头。
心疼、爱怜、后怕……种种情绪几乎在这一个动作间呼之欲出。
“说了你无论去哪我都会找到你,我怎么可能不来?”
管疏鸿的声音微哽,说罢之后,又缓了片刻,这才搂着棠溪珣,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转过头。
死了一个贺涛,其他那些人却依旧在旁边跃跃欲试,不舍离去。
这一刻,管疏鸿的眼神异常的阴冷和狰狞。
难以形容他刚才进来看见那一幕时的心情,仿佛瞬间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急着救棠溪珣的时候无暇细想,现在想来,贺涛却是死的太痛快了。
他难以想象刚才棠溪珣有多惊慌、多害怕,有多少人碰过他,他只是想把这些人碰过棠溪珣的地方全都斩断砍碎,剁成肉泥。
甚至就连此时,那些黑衣人竟还是贼心不死,垂涎地盯着棠溪珣,满脸觊觎之色!
管疏鸿心中恨到了极处。
他自持了二十多年,此时却将所有的麻烦、克制、顾虑都尽数抛到了一边去。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些人该死。
所有想要伤害棠溪珣的人、抢走棠溪珣的人,都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棠溪珣道:“管疏鸿?”
“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管疏鸿将这四个字缓缓地在唇齿间重复了好几遍,听起来非常轻柔、非常平静。
他的手在棠溪珣的脊背上摩挲了几下,说:“你要是不怕,就瞧我怎么给你出气。”
此时,棠溪珣也已经听出了管疏鸿的声气不对。
他猛一转头,就看见了对方侧脸因牙关咬紧,而格外阴沉冷硬的线条。
——这是自相识以来,棠溪珣头一次见到管疏鸿这么阴冷酷厉的神情。
一时间,他几乎觉得书中登基之后那个残忍嗜杀的帝王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棠溪珣顾不得多想,一把握住了管疏鸿持剑的手。
第49章 好与花为主
眼前,系统的面板上光芒闪动,棠溪珣盯着上面的数值,从管疏鸿的怀里挣了出来。
这种瞬间空落的感觉顿时让管疏鸿的脸色一紧。
可棠溪珣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他只是牢牢按住那柄寒光流动的剑,看着管疏鸿的眼睛,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要。”
管疏鸿瞧着他的脸,又缓缓垂眸,看向两人接触的地方。
棠溪珣白皙秀美的手按着他的手背,带着文人标准的修长文弱,更显得管疏鸿臂上那一道道暴起的青筋格外狰狞。
那一瞬间,管疏鸿突然想起了幼时看见母亲持剑斩杀皇后和贵妃时,那张愤怒的、癫狂的脸。
管疏鸿的心头猛然一震。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疯狂的杀戮欲在他胸中燃烧,顾不得询问根底,顾不得追究疑点,他只是想就在此刻,以最残忍的方式,将面前这些人都碎尸万段,不需要任何的理智和底线。
这是他一直清心参禅,却还是生长在骨血里的东西。
可棠溪珣的手就这么一搭,几乎根本就没用力道,却把管疏鸿想要举剑的动作压得定在了那里。
那一瞬间,如梦方醒。
棠溪珣如清风明月,映出他的疯狂和凶残,陡然令他自惭形秽,本能地不愿在心爱的人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可是一转眼,管疏鸿又瞧见了棠溪珣那一身凌乱狼狈的衣衫,心中的怒气和恨意还是翻滚着无法平息。
——他如何能够放过竟敢做出这等事的人!
“别这样,我没什么事。”
此时,棠溪珣的语气却十分温柔,甚至隐隐带着一些说不出的叹息。
他柔柔地说:“你不要在这里杀人,一会不好交代,而且——我留着他们有用。”
管疏鸿疾言厉色地说:“他们该死,他们敢对你——”
棠溪珣打断了他:“就当是为了我,别杀人,好不好?”
这样的温言软语,胸中不管沸腾着多少杀意,也要尽数化为绕指柔。
随着棠溪珣加力按下管疏鸿的手,管疏鸿的手臂终于垂了下去,剑锋点在地上。
想起刚才棠溪珣不知道有多慌张,多害怕,多疼,管疏鸿竟觉得眼前一热,低声说:“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棠溪珣说:“没事,我没觉得委屈,我……我自作自受,你把剑收了好吗?明晃晃的,我瞧着害怕。”
管疏鸿本来要反驳棠溪珣前面那句“我自作自受”,可是听见棠溪珣说害怕,他也顾不得再说别的,连忙将剑还鞘。
直到这时,系统才响起来。
棠溪珣看向系统面板的一角,目光复杂。
在那里,刚才有个红色的叹号,此时正写着:
【主角暴走风险已解除!】
主角暴走,是指当主角的精神受到强烈刺激时,会出现足以对剧情造成重大撼动和威胁的失控行为。
棠溪珣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觉得从刚才管疏鸿闯进来开始,一切事情的发展就都超出了他的预计。
对于管疏鸿入宫找他的把握,棠溪珣只有两成,而管疏鸿竟然一进来就杀了贺涛,他就是再重生十次,恐怕也不会这样想。
一个质子闯进异国皇宫中举剑杀人,杀的人家世还十分显赫,可想而知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在昊国住了将近二十年都低调谨慎的管疏鸿,怎么会这样做?
就算按照书里面那个凶残暴戾的人设来看,他也并非这样的人。
在书中,主角虽然恼恨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但也不会立即发作,顶多是记在心里,伺机讨还。
棠溪珣还记得一个剧情,是说主角有个非常心爱的人,简直是如珠如宝一般地对待,要星星不给月亮般捧在手心里供着。
然而,他当时十分依赖的一名心腹却不小心染指了这名爱人,强迫的时候还被主角给碰见了。
当时主角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哈哈大笑,击掌叫好,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一同加入作乐,玩了个尽兴淋漓。
直到后来他登基,用不着那名心腹了,才暗中派侍卫将那人生生活埋。
而那个所谓的“心爱之人”,早就被他腻烦之后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他计较的,只是下属的冒犯和背叛而已。
可今日,管疏鸿却完全无法克制怒气,甚至惊动了系统警报。
但即便是气怒到了这般地步,他还是听了棠溪珣的话。
这些……到底该如何解释?
棠溪珣无法再想,但他现在突然后悔了——早知如此,今天压根就不该告诉管疏鸿自己入宫的事。
他素来百般的心机筹谋,可以利益交换,可以互相算计,但唯独,不愿意欠下任何一份情。
尤其是仇人的情。
刚重生时,满腔不甘,心无挂碍,只想着多挣上一天命,就能多做得一分事,无论怎样他只想活下去,多少心机和代价都在所不惜。
可如今,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棠溪珣只能说:“先把剑放回去吧。”
管疏鸿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按在棠溪珣的眉心处,棠溪珣微怔之下,已感到对方的指腹在在自己的眉间轻轻揉开,又顺势滑下,带着怜惜轻抚了一下他的脸,仿佛一种无声的疼惜和安慰。
做完这件事之后,管疏鸿才转身去搁剑。
皇宫中不允佩剑,管疏鸿入宫之前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情景,自是空手而来。
他手中的这一把,是方才急怒之下在殿门侧面的博古架上取的,刃不染血,明锐森寒,剑柄上还有薛璃的名字,显然是太子之物。
但管疏鸿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去谩骂和嫌弃太子了,心事重重地把剑放回原位。
可是,他尚未转身回来,余光就看见一个黑衣人趁机朝着棠溪珣扑了过去。
在棠溪珣说话之前,管疏鸿迅疾转身,当胸就是一脚!
这一脚又沉又疾,那人“哇”地就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子腾空飞起。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摔出去,管疏鸿就已顺势将腿一沉,把他踩翻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流淌下来。
管疏鸿脚下用力,那人的胸骨处发出“喀喀”的响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竟当真在这锥心刺骨的剧痛中清醒了几分。
他眼神惊恐地看着管疏鸿,叫道:“饶命!”
看到此人神情的变化,管疏鸿心中刹那间闪过几丝疑虑。
他寒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说!”
那人满脸茫然,本也说不出什么,但这时一抬眼,看见了旁边的棠溪珣,他的眼神立刻又变得贪婪而急切起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棠溪珣,在管疏鸿的脚下挣扎着伸手,痴痴地要去触碰:
“美人……我要扒光你的衣服……啊、啊!快给我——”
管疏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只听“咔嚓”一声,此人的几根肋骨同时被他踩断了,冲天的杀意中,棠溪珣却拉住了他,问道:
“等等,你可以点了他的穴道吗?”
这个黑衣人的举动提醒了棠溪珣,他身上那“欲/火焚身”滤镜的作用此时还没消下去。
这就代表着,只要看到他的人,都会变成这幅样子,那一会要是再来一队侍卫,或者碰上皇上大臣们……场面简直不敢想。
当时他也是为了弄死贺涛,才会出此下策,现在贺涛已经死了,计划也可以稍微改变一下——甚至借机算一算晋王那笔账!
好在管疏鸿来了,比起系统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具,他可有用得多。
棠溪珣顷刻间就有了主意。
管疏鸿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咬牙切齿的:“什么点穴?”
棠溪珣道:“我记得点穴可以让他们都不能动,还能控制穴道解开的时间对吧?你帮我个忙,我想其他的法子整他们,好不好?”
管疏鸿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闭了闭眼睛,握住棠溪珣的手:“……好。”
于是,棠溪珣让管疏鸿将这些黑衣人全部都点了穴道,藏到了偏殿的帷幕后面,又处理了贺涛的尸体。
“快走吧,别让人看见。”
来不及多解释什么,棠溪珣带着管疏鸿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东宫中的每一处位置,每一条道路,棠溪珣都熟悉无比,管疏鸿被他拉着沿小道而行,过了一会,他才反手握住棠溪珣,低声问道:
“我们去哪里?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
棠溪珣回头看了看他,管疏鸿的眼底都是担忧。
棠溪珣笑了一下,说:“不累。”
他看了看管疏鸿,又道:“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歇一会,免得我们被人瞧见。”
现在棠溪珣身上的滤镜还没有到失效的时间,要消除影响,只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直接顺应滤镜要创造出来的剧情,跟人做出亲密的举动,滤镜发挥出应有的功效,就会消失。
另一种目前只有管疏鸿用出来过,那就是用坚定的信念把滤镜崩碎。
从今天管疏鸿见到他开始,都没有表现出受到了滤镜影响的样子,棠溪珣想,主角对付这东西大概是有一手的,他需要先让管疏鸿帮他把滤镜给解决掉。
但棠溪珣却不知道,管疏鸿并非不受影响。
他只是刚见到棠溪珣的时候,就发现这心尖上的宝贝正在被人欺辱,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震怒心疼之下忽视了其他感受而已。
如今棠溪珣好好地拉着他的手在前面带路,瞧起来步履轻快,情绪稳定,不像是受了伤害的样子,管疏鸿落后他些许,近乎贪婪地看着棠溪珣,心情逐渐有了些许平静。
其他难以忽视的情绪便纷扰涌来。
天气渐热,身上春衫渐薄,棠溪珣走动间,长衫如流云般在他的身上鼓荡,时而飘飘如雾,遮掩了下面的一切,时而又将身体的弧度展露无遗,如水波般柔荡、涌流。
而要命的是,不管哪一种情况,管疏鸿如今都已经完全知道那衣衫之下的身体是何模样。
他甚至抚摸和亲吻过那一寸寸的肌肤,看过这具身体逐渐泛起红晕的模样,握过棠溪珣绷紧的足尖,痉挛的五指,毫无缝隙地把他压入被褥之中。
这种浅尝辄止地品味过,又始终没能一尝的滋味,可比什么都要命。
管疏鸿移开目光,走几步却又还是忍不住想看。
他突然在棠溪珣的脖颈侧面发现了一处青痕,在新雪般的肌肤上十分惹眼。
管疏鸿不知道那是不是刚才被贺涛捏出来的,可这处痕迹又激起了他心理阴暗的嫉恨和占有欲。
他心疼的要命,又妒忌的要命。
有人会对棠溪珣做他做过的那些事吗?这个念头他稍微一动,就觉得牵心彻骨,难以忍耐。
看见棠溪珣的种种情态,管疏鸿只想把他身上所有的气息和痕迹都覆盖掉。
他不免唾弃自己,棠溪珣今日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他却还在想这些,可是这很难控制。
偏生就在这时,管疏鸿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忽然站定,手上一用力,将棠溪珣拽住,低声道:“等等,来人了。”
棠溪珣停下来,片刻之后也听见了铁甲摩擦的声音,想是这附近的侍卫听闻宫内有些动静,加了巡逻,正朝此处而来。
他可不愿意再验证一下这些侍卫们瞧见自己的反应,立刻示意左侧,道:“那里有一处窄巷。”
管疏鸿揽住棠溪珣的腰将他抱起来,几个轻掠,就躲了进去。
他一进去才发现,这巷子可真是太窄了。
两面都是高墙,中间仅容一人通过,深处更是格外幽暗。
棠溪珣知道,这里原本是宫中罪人被送去关押时所走的路,取“有去无还”之意。
后来东宫扩建,此处也被划入了东宫的范围,薛璃说居安思危,当个警戒,一直没拆。
——但其实没拆的真实原因,是棠溪珣小时候喜欢钻进去找宝贝,薛璃看得有趣,经常悄悄往里面埋个什么玩意逗他,算是两人的一处小乐园。
此时,管疏鸿抱着棠溪珣躲进去,两个成年男子就只能面对面地站着,身体几乎贴在一处。
为了站稳,管疏鸿抬起一条手臂,撑住了棠溪珣身后的墙,另一手则依旧握在棠溪珣的腰上,没有放开。
两人谁也没说话,静听那队人越走越近。
棠溪珣虽然纤瘦,但个头却不矮,这般站着,他也只比管疏鸿低了半个头,被圈在管疏鸿手臂中的小小空间里,鼻尖处尽是对方的气息。
此时,此地,明明不是什么可以放松场所,棠溪珣却在这种超越寻常的亲昵中,感到了一种不该有的安心。
就好像那天他躺在管疏鸿的帷帐之中,被吞噬,掠夺,席卷进疯狂的欲望,身体几乎要承受不来,精神状态其实却是放松的。
甚至有一种放纵的痛快。
棠溪珣当时想,人皆有欲,他们如此肌肤相贴,唇舌纠缠,这也是正常的。
可现在,他却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不知何时,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是个非常熟稔的存在了。
原来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
这和那时准备让贺涛过来接近他、侵犯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可,本来不该……
棠溪珣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着。
可是这里这样拥挤,连他的一呼一吸之间,胸膛都会不断贴合向管疏鸿的身体,感受到那薄衣之下灼热的温度。
管疏鸿身形高挑,平常单独看来仿佛是属于精瘦的类型,但实际上他骨架很大,肌肉精悍,是绝对的强壮有力。
这样紧贴在一起,棠溪珣能够感到这具硬实身体下勃发的力道,带来沉甸甸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依稀间,他只闻管疏鸿的喘息声也是愈重愈急,已至微乱,更给此时的气氛添了焦灼。
颈侧仿佛被什么东西拂的发痒,棠溪珣微微侧目,见是管疏鸿低下了头,鬓边的发丝和呼吸同时拂在自己的耳畔。
——几乎像是轻咬着他的耳垂,如呢喃般地叫他的名字:
“阿珣。”
这两个热气腾腾的字好像掉到他的耳朵里了。
管疏鸿一只手仍然握在棠溪珣的腰上,另一只手却抬起来,轻轻揉搓着他的颈侧。
棠溪珣并不知道自己的脖颈侧面有一处乌青,他只是被管疏鸿那微微粗糙的指腹捏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并且这股酥麻之意还在顺着脊椎一路下蹿,让棠溪珣瞬间感到一种危险。
他惊喘一声,管疏鸿已经侧头过来,竟舔吻上了他的脖颈!
——这人真是疯了,哪能在这时候,在这、这地方?!
棠溪珣虽已能接受与管疏鸿亲近,也确实需要解决那滤镜,但这里毕竟是外面。
光天化日,又有侍卫四处巡逻,他向来体面,再怎么嘴硬,到底还是不禁生出了一股耻意来,想要阻止管疏鸿。
棠溪珣道:“等等,我……”
可是,他的嘴刚刚张开,反倒更让人家中了下怀,当时就被管疏鸿凑上来一口含住,只留下喉间呜咽似的惊喘。
那一瞬,棠溪珣瞪大眼睛,隐约可以看见那近在咫尺之人已不大清明双目之中的血丝。
他这才意识到,并非滤镜不起作用,而是刚才——管疏鸿一直在忍。
恍惚失神之间牙关微松,对方灵活的舌尖随即探了进来。
棠溪珣双腿一软,只觉刹那头晕目眩。
大概是高级滤镜的作用和方才的刺激叠加,他能感觉到,管疏鸿这次的亲吻比哪一回都要凶狠。
辗转啜吸的动作情切难耐,带着极浓的掠取之意更浓,竟有种征伐之感,就这样长驱直入到他口中,随意戳弄搅动。
这让棠溪珣一个激灵,几乎产生了种被人侵犯的恐慌。
毕竟,刚才那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用危险的、狂热的目光梭巡在他的身体上,就算再是棠溪珣的设计,他心里的警惕还是难免绷成了一根不敢松懈的弦,直到此时也没有放松下来。
但也只在这进入的一刻,紧接着,那唇舌之间的熟悉便轻而易举唤起了身体的战栗。
管疏鸿已经对棠溪珣十分了解了,那取悦的手段让棠溪珣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不是别人,只是他。
于是,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两具本就贴近的身体越缠越紧。
管疏鸿几乎是箍着棠溪珣的腰按在自己身上,吮吸他的唇舌,掠夺他的空气。
棠溪珣几乎觉得自己无法自主呼吸了,只有依靠管疏鸿不断把气息灌入他的口中,他被迫张着艳红的唇接受这种灌溉,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都要被对方给填满了。
棠溪珣的脑海中也是越来越乱,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似的,软软向下滑去。
管疏鸿握着他的腰将人抱紧,更上前了一步,把他牢牢抵在墙上,却正好站在了他的双腿之间,仿佛要把棠溪珣的身体全部打开。
这样的站姿使得棠溪珣更是不得不完全攀附着对方的力道才能站稳。
他觉得管疏鸿抓的他的腰又酥又麻,不由扭动了几下身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点换气的间隙,哽着声音说:
“别、别碰腰那里……”
他就这样软在管疏鸿的怀里,管疏鸿觉得心都快要化掉了,模糊间说了句什么,像是哄他,手也依言向下挪开。
可是再往下,他便把住了臀腿的位置,更是不耐揉捏。
“你、你混……”
棠溪珣惊喘了一声,身体一阵痉挛,却被管疏鸿的大手牢牢托着,逐渐没了声息。
身酥骨软间,棠溪珣隐约听见了系统提示:
【本段剧情激烈度、深入度、动情指数均已达标,审核通过,滤镜失效!】
滤镜碎裂的声音同时传来。
棠溪珣以为他要得救了,将头向后仰去,两人只稍稍分离了一瞬,管疏鸿低头瞧着他,却又箍住他欲逃的身体,将棠溪珣的手攥住按在自己胸口上,再次吻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空了,管疏鸿才放过了他。
他这一松开,棠溪珣就身子前倾,趴在了管疏鸿的身上。
他失神地喘息着,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管疏鸿的胸口也在上下起伏着,带的棠溪珣的身子随之耸动。
缓了一会,两人才意识到,巡逻的人早已走了,他们实在没有必要躲在这里。
棠溪珣咬了下舌尖,只觉得自己实在咎由自取,自讨苦吃,之前面对那么多人都安然无事,却在这地方,被管疏鸿讨了个干净。
他根本就不能抵抗滤镜,全是装的,到底还是个色鬼!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晚了点,今天期末考试,楼里没信号。[捂脸笑哭]
第50章 花上三更月
到底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大多数情况下,棠溪珣都认为自己是个斯文人,奉行的原则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此时,他还是没忍住,聚起全身的力气,照着管疏鸿捶了一拳。
捶完之后不解气,又是一拳。
管疏鸿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任他捶,挨了几下后,忽然忍不住笑了。
棠溪珣气道:“笑什么?”
管疏鸿道:“没见过你打人。”
棠溪珣一时颇为沮丧,一看他还笑得出来,就知道刚才那几下估计对于管疏鸿来说根本就觉不出什么疼来。
早知道他起先也练武了,练得一拳能捶碎宫门口的大石,看不把管疏鸿打个稀巴烂。
再想想,算了,滤镜本来也是他用的,怪不得别人。
他只是没想到,仅仅一个亲吻而已,这人就能……真不愧是种马!
正乱七八糟地琢磨间,棠溪珣忽觉眼角一热,是被管疏鸿捧起了脸来,指腹在他眼角未褪的晕红处轻抚,又揉了揉棠溪珣的唇,轻声说:
“你没事真好。”
他的声音中满溢着欲念与轻怜蜜爱:“谢谢你能在我身边,谢谢你今天愿意叫我来。”
棠溪珣眉心微凝,原本想说是家中下人自作主张才回去告知他,并不是自己的意思,可看了管疏鸿一眼,他终究没有抵赖,只道:“怎么进来的?”
管疏鸿道:“过些日子昊国的使臣要来,我说有事商议,所以请求面圣。”
棠溪珣“哦”了一声,心里想这个理由还行,就说:“那你见过皇上了?”
管疏鸿道:“没去。”
棠溪珣:“……?”
管疏鸿道:“我入宫之后就直接过来了。要见皇上,还不知道得说多长时间,心里着急,不想等。”
棠溪珣倏地一怔,看了这家伙一眼,简直难以理解他竟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觉得管疏鸿现在实在有些太诡异了。
别说这样子根本不像书里写的那个人设,关键是,跟他自己之前的性格也不像啊!
棠溪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把皇上晾在那里……你不就是欺君了?”
管疏鸿看他这般瞧着自己发问,大眼睛乌溜溜的,心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棠溪珣小时候跟在自己后面“哥哥哥哥”的样子。
原本,被棠溪珣那般脚前脚后的颠颠跟着喊哥哥,应该是薛璃作为太子的万恶特权,但管疏鸿也曾有幸享受过一回。
那是在一年元旦的宫宴上,存州知府进贡了一盏十分精巧的锦鲤琉璃灯。
那灯不光雕刻的华丽,整个灯体流光溢彩,更加难得的是,灯中被当地巧匠设置了机关,只要拎着灯柄往前走,那鱼就会摇头摆尾地游曳,宛如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一片碧波一般,引得众人称奇。
管疏鸿当时也在跟着看灯,但不知怎么,目光无意中一瞟,就看见在他对面挨坐在太子身边的棠溪珣正两眼放光地盯着那灯,一直小手还不知不觉死死攥住了薛璃的袖子。
薛璃大概被他掐住了点肉,一边疼的呲牙,一边还要保持端庄,脸都憋红了,展开扇子使劲朝着自己扇了两下,冲着皇上笑道:“父皇,儿子瞧着这灯有趣极了,不知……”
皇上看向他,问道:“你想要?”
薛璃笑道:“父皇金口玉言,您说儿子想要,那必然就是想要的。”
“瞧这小子无赖样,朕的东西,日后什么不是他的?竟还来讨一个灯!”
他这话却把皇上给逗笑了,一边点了点薛璃,向着其他大臣们直笑,一边说:“太子真是被朕惯坏了。璃儿,今年有客人在,你也别太不知礼,这花灯是要给宁平侯的。”
管疏鸿正瞧着棠溪珣揪薛璃袖子的手,猛然听见皇上提到了自己,不觉一怔。
他其实对灯没什么兴趣,开口是要拒绝的,可站起身来,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多谢陛下。”
薛璃只好耸了耸肩,对着棠溪珣一摊手。
棠溪珣皱起鼻子看着他,眼里都是失望和鄙视,薛璃心虚地咳嗽了两声,低低道:“一会派人出宫给你弄……小屁孩,你那是什么眼神。”
等到宫宴散去,管疏鸿起身离开,下属要为他提灯,被他轻摆了了下手挥退了,一边拎着鲤鱼灯,一边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到最后才走。
走了一会,已经快要出宫了,果然,迎面有个小孩走过来,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腿上。
管疏鸿拉了他一把,这小孩一边揉着额角抬起头来,一边好像很惊讶地说:“咦,是你呀,鸿哥哥。”
管疏鸿弯下腰,也似乎十分意外:“对啊,你是棠溪珣吧?”
棠溪珣点了点头:“嗯,我在这玩呢。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管疏鸿问:“玩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棠溪珣从怀里摸出了两只憨态可掬的福娃,踮着脚举起来给他看,说道:“这个!我带着它们来池子里看鲤鱼!”
他说着,煞有介事地皱起细细的小眉毛,很遗憾地摇摇头,说:“但是没有找到鱼,所以它们有点不开心了。”
管疏鸿为难地陪他一起想了会,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有办法了!”
他将自己的鲤鱼灯拎出来,跟棠溪珣说:“我这里有大鱼,看这个行吗?”
棠溪珣犹豫着说:“不太行。这毕竟是你的鱼,又看不了多久,你就得拿走了,我也要回东宫去……”
管疏鸿道:“那我送给你好了。”
棠溪珣半张开了嘴。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大招还没放,大鱼就这么痛快到手了,呆了呆,才说:
“太子哥哥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我毕竟还是小孩,要听大人的话……”
管疏鸿道:“我也是大人啊,你不是也叫我哥哥吗?你也得听我的,是不是?”
棠溪珣想了想,点点头。
管疏鸿抬起自己的胳膊,递给他,满眼期待地说:“来,你抓着我的袖子,叫一声‘哥哥’,我再把鱼给你,咱们就是交换了。”
棠溪珣眼珠子转了转:“那其实是你想让我叫你哥哥,才拿鱼换的,不是我朝你要东西。”
管疏鸿看他那聪明的小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捏了下棠溪珣的脸,说:“对,是我求你的!来,叫一声吧?”
片刻之后,那两只小手终于也抓在他的袖子上。
棠溪珣甜甜地说:“哥哥。”
他凑过来亲了管疏鸿一下,笑得弯起了眼睛:“我最喜欢鸿哥哥了!”
——当时那张小脸和眼前棠溪珣的面容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管疏鸿因而不由一笑,伸出手来,捏了下他的脸。
棠溪珣有点疑惑地瞧瞧他,又打开了他的手,说道:“哎,问你话呢?一劲盯着人看什么!”
管疏鸿回神,这才想起棠溪珣刚在问他没去见皇帝的事,谁知他走了神,倒是想起了那样一段儿时旧事。
“我顾不上那么多。”
管疏鸿道:“看到你家下人来到我府上,说你进宫许久没出来,我就觉得心慌……要是没什么事,他就不会来这一趟,我耽误不起一点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转低,心中那点小小的喜悦沉了下去。
想起进入大殿那一刹那看到的场景,说是心胆俱裂毫不夸张,他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本来就满心都是后怕,再记起棠溪珣小时候天真的模样,更加多添了心疼。
他低低地说:“皇上那边你放心,我会去交代的,什么都没有这次我赶上了重要……得你以身相托,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遇事还不能及时护住你,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管疏鸿的话沉甸甸的,恍惚带着如同一颗真心的分量,目光中有不可抑制的灼热与执狂。
棠溪珣猝然侧开了脸,从管疏鸿的注视中把自己拔出来。
警惕这个人,他想,这不对,这只是他惯用的伎俩。
如果重活一世还要上这种当,那就太可笑了。
可……确实,如果今天管疏鸿没有及时赶来,只要再晚一点,棠溪珣就会选择另一种方式解决这件事。
——当他任由贺涛抓住的那一瞬间,其实是带着些自毁和惩戒自己的心情的。
他想证明他没有真心,他想证明谁都一样,他想证明一切只是利用。
可管疏鸿偏偏到了。
他来得那么快,不曾抱怨一句麻烦,一进门丝毫没有犹豫,当时就让贺涛命丧剑下。
棠溪珣挑剔不出他的半点虚伪。
今天这场局,只有棠溪珣自己知道,并非管疏鸿救了他,而是管疏鸿的行为,让他最终选择了这个人。
但这,恰恰才是棠溪珣不愿意承认的。
他感到有什么事情在逐渐改变。
袒露的身体,熟稔的气息,明了的心意,以及,不断靠近的距离……可一切本该只是任务。
静默中,周围的风盘旋着从两人间吹过,几片树叶在空中翻卷,恍惚间,棠溪珣也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那轻飘飘的叶子,身不由己地被狂风卷入旋涡。
他回手轻轻压住胸口,仿佛要压制住自己凌乱的心跳。
见棠溪珣只是不语,还将手压在胸口上,让管疏鸿一下有些害怕了。
他连忙上前,将人扶在怀里,问道:“怎么?不舒服了吗?累着了还是吓着了?我送你回家!剩下的我来处理。”
“没事,随便按按,我一点都没有不舒服。”
棠溪珣却拉住了管疏鸿,说:“今天的事没办完,现在还不能回去。”
管疏鸿一怔。
棠溪珣看着他笑了笑,温润如脉脉春水,眸底神情却复杂难辨:“走吧,我们去见皇上——你一会听我的就行。”
*
今日的皇宫注定会十分热闹。
入宫的不光有管疏鸿、棠溪珣、贺涛以及晋王等人,还有靖阳郡主和棠溪柏。
这对夫妻倒不是一起过来的,棠溪柏入宫面圣,要说的也是关于礼部迎接晋国使臣之事,靖阳郡主则是入宫来探望皇后的。
此时坐在皇后宫中喝茶的她,尚且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也在这里,正与皇后说着陶琛被赶出了尚书府的事。
“没想到他看着是个老实人,竟有这般心机。”
皇后听的连连皱眉,说道:“还好姐夫行事果决,不是那等不分是非、优柔寡断之人,要不一直让他在你们府上住着,还不知道要生多少是非。”
说着话,她将手中的竹签往旁边一扔,又指着靖阳郡主面前的酥酪茶说:“哎,这个,姐你怎么不喝?”
两人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嫡亲姐妹,在闺中时就关系极好,皇后比靖阳郡主小了两岁,却先嫁入了宫中,她性格一向活泼,在这里无趣的很,靖阳郡主就经常来探望这个妹妹。
此时,两人也没守什么规矩,面对面地坐着,中间的桌上摆满了肉串、贴饼、糖糕以及酥酪茶这些民间小吃。
这些对靖阳郡主来说自然是不稀罕的,皇后却难得能用上,吃的直眯眼睛。
她一问,靖阳郡主就会意了,笑着将自己没动过的吃食递给妹妹,笑道:“吃吧吃吧,本来我今日也是特意给你带的,你别积食了就好。”
皇后一笑,接过那碗酥油茶边吃边说:“那不能,我就知道姐姐会从宫外给我带好吃的,知道你要来,我从早上便只吃了一块油糕!”
靖阳郡主“噗嗤”一笑:“馋嘴!”
皇后说:“嗐,能吃是福,你瞧我,儿子都造反失败跑掉了,外面天天传我这个皇后要被废,我要是愁,我还能活么?但我偏要吃好喝好。都已经很倒霉了,就别亏着自己了吧!”
靖阳郡主安慰她:“太子殿下有勇有谋,我也让阿柏去打听过了,这么些日子了,没有坏消息传来,那应该就是还平安。”
皇后说:“是啊,想得开点吧,我又帮不了他。所以姐姐,珣儿现在好好的,玘儿妲儿也懂事,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你还成天愁什么?你看你这脸色,几日不见,这么难看。”
靖阳郡主叹息道:“那不一样。你和太子即使分隔的远,心也是连在一处的。我却是有话不能说,惦念也不能见……唉,前几天连妲儿都说我和她爹爹做错了,可怎样是对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说的也确实如此,皇后一时也不禁默然。
作为少数知情人,她也明白这件事的复杂。
作为父母,靖阳郡主和棠溪柏又何尝不想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棠溪珣,解除与儿子之间的误会?
可是好几次想开口,棠溪珣的病症都会发作,这么大的风险,又让人怎么敢轻易尝试?
这种憋闷苦楚,确实比其他的祸事更甚。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
可是话未说完,忽然就听人在外面禀报道:“娘娘,顺妃过来给您请安了。”
没想到会突然有人来,只把皇后和靖阳郡主都吓了一跳。
皇后连忙叫了宫女进来,指着桌上的东西道:“快,收拾了!……剩的装好,本宫还要再吃的!”
急急收拾了桌子,重新熏了香,靖阳郡主又坐回到了下首的位置上,皇后这才抚了抚鬓发,让人传了顺妃进来。
顺妃请安的时候,姐妹两个暗暗对视了一眼。
这顺妃是奉国公李家的姑娘,也是二皇子晋王的生母,曾经她们都待字闺中时,京城的官家小姐们聚会玩乐,倒也经常见面。
但顺妃嫌她们姐妹跋扈,她们也讨厌这人阴阳怪气的心眼多,因此相处的并不好。
谁知最后两人都进了宫,一为后,一为妃,顺妃无论生子还是封号都被压了一头,在皇后面前也威风不起来了。
不知今日她怎会莫名其妙地突然跑过来请安?
皇后道:“顺妃不必多礼,起来,坐罢。”
顺妃谢恩之后扶着宫女坐下,却忍不住看了稳稳当当坐在那里,根本就不起来给自己行礼的靖阳郡主,心中非常不满。
这女人真是从小到大的嚣张!她已经是宫妃了,还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
只是碍着皇后,总也不能把靖阳郡主硬拽起来,顺妃只好笑了笑,说:“郡主这椅子不错。”
靖阳郡主轻轻往后一靠,涂着红蔻丹的手搭在扶手上,回答说:“是呢,坐着舒坦。”
瞧她那无赖样子!
顺妃忍了忍,笑着转向皇后,说:
“听说郡主来了,臣妾本不该过来打扰娘娘姐妹相聚,只是正好心里有件事,想与郡主说说。”
皇后道:“哦,什么事?”
顺妃道:“想给棠溪小公子说门亲事。”
此言一出,刚准备悠闲品茶的靖阳郡主便“啪”地一声,将那茶碗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
皇后都不用看她,就知道这个姐姐一定变了脸色。
棠溪珣就是她的心头宝,靖阳郡主素来觉得全天下没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孩子,平日里但凡有人提起什么亲事,她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更何况顺妃这种人肯定没安好心。
只听顺妃说道:“说来也不是外人,是我娘家的一个侄女,小姑娘年纪相当,出落的也是十分美貌,和棠溪小公子正好佳偶天成……”
靖阳郡主头也不抬地说:“我家珣儿得找个比他美的,不然我看不顺眼。”
这一句话就差点把顺妃噎死,就算再怎么舌绽莲花,她也说不出来谁比棠溪珣更美这样的话来——毕竟,若是还能找出来这样的人,只怕此时早已天下皆知了,也用不着她介绍。
顺妃道:“女子贤良淑德,能伺候好夫君才是正理。况且,皇后娘娘也恕臣妾直言,如今这形势,陛下眼见着越来越宠爱幼子,我们也该摒弃前嫌,一起合作才是。”
皇后懒懒道:“顺妃,后宫不得干政。”
“臣妾并无此意,只是棠溪小公子状元之才,又是东宫辅臣,如今却不得施展,谁看了不觉得惋惜?”
顺妃笑道:“恒儿素来惜才,前几日还跟臣妾说,希望得到他的效力。如果再结了亲,咱们两家以后同气连枝,荣辱一体,难道不好么?”
她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靖阳郡主早已经憋了满肚子的气。
在她看来,顺妃简直是失心疯了,不光在这自以为是地给棠溪珣提什么根本配不上他的亲事,还扯出来让他去给晋王效力——晋王算什么东西啊!
她的小儿子那样娇贵,那样可爱,到了哪里都是要被人捧在手心里供着的,就连太子都是呵护备至,凭什么让他去旁人那里干活受气?
靖阳郡主忍着气,不冷不热地说道:
“多谢顺妃好意。只是我家珣儿生下来,当爹娘的就只盼着他事事快乐顺心便好,不是要去给什么人效力的,任何事他愿意做就做,顺妃自个的筹谋,莫拉旁人下水了。”
她话说得不客气,言谈中显然也不觉得去晋王那里是什么好差事,只把顺妃听得脸色一沉,也忍不住了,说道:
“靖阳,你也太无礼了,我这是给你脸面!否则就你那个儿子,哼!看他和管侯纠缠不清的那些传闻,我还不想要呢!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
靖阳郡主冷笑一声,抬起下颌,看着顺妃,说道:
“什么传闻?传闻又怎么了?不是说管疏鸿天天追着我儿子跑吗?他就是生的好,又聪明伶俐招人喜欢,招了一些人在身边很正常,我为何不能得意?”
她轻蔑道:“好的东西才人人都抢,你现在不也是惦记着珣儿,才来这里说这些疯话吗?听我不愿,这才急了。要怪只能怪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得不到我儿的青眼,又来恼羞成怒!”
“你、你——”
顺妃气得霍然站起来,指着靖阳郡主半天说不出话,转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您就这般看着您的亲姐口无遮拦吗?!”
皇后淡淡地道:“顺妃,你也说了,她是本宫的亲姐,所以你觉得,本宫会替谁说话?”
顺妃一时被噎住了。
皇后道:“你今天也闹得够了,跪安吧。”
顺妃一时杵在那里没动。
皇后盯着她,又慢慢地重复了一句:“跪安。”
终于,顺妃咬了咬牙,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蹲下身行了个礼,说道:“不打扰娘娘了,臣妾告退。”
说罢,她转身向外走去,心里暗暗切齿。
太子都已经被废了,这两个女人竟然还是如此张狂!要不是为了满足儿子的心愿,想把棠溪珣留下,她才不来受这个气!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留任何情面了——
马上,太子一党就会被一网打尽,等到自己的儿子得了大位,这些人统统都要跪伏在她的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