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兄长时,管疏鸿的神情从头到尾都事冷静而残酷的,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会为这一幕所惊骇。
终于,感到管承林彻底没了气息,管疏鸿才缓缓放开了手,衣服从他的手中滑落,露出了下面管承林怒目圆睁,满是青紫的脸。
看着那张眉目间依稀与自己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孔,管疏鸿喘了几口气,胸口涌上一股欲呕的烦恶之感。
仿佛一个轮回的诅咒,他的母妃杀死了管承林的养母,而管承林如今死在了他的手上。
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恰恰是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冷静,甚至还隐隐带着点痛快和兴奋,而没有半分怜悯不舍。
还没等管疏鸿完全平静下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棠溪珣快步而来。
棠溪珣原本预计让那些乞丐把管承林折腾一番,杀杀他的威风,自己再来问话。
但看见前面管疏鸿带来的随从时,他就知道不好,几乎是跑着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又一下顿住了脚步。
这曾缠绵亲吻,肌肤相亲的两个人隔着一具尸体对视着,都是一言未发,只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棠溪珣扑了过去,不过他没有抱住管疏鸿,而是伸手去探管承林的呼吸,然后又去按他的胸口。
管疏鸿却握住了棠溪珣的手,轻声说:“没用。”
棠溪珣一震,管疏鸿却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说道:“他已经死了。”
棠溪珣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不该留情。”
管疏鸿说:
“你这次的局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两人之间早已结下深仇,以他的性格,若是不死就一定会疯狂报复你,必须永绝后患。”
棠溪珣觉得自己的心脏因为强烈的刺激而疯狂地跳动着,这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管疏鸿诡异的平静让他打心眼里发慌,不禁说道:
“就算知道,这也是我的事,我自然会处理,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让你插手的?我不是没告诉你吗?!”
棠溪珣实在少有这样情急的时候,管疏鸿被他连珠炮一样的数落,也不反驳,只默默地听着。
等棠溪珣说完了,平了平气息,他才伸手去摸棠溪珣的头发,第一次被棠溪珣甩开了,管疏鸿于是又摸了第二次,然后扣住了棠溪珣的脑袋,强迫他看向自己。
他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是啊,他为什么不和管疏鸿说,又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对管承林留有余地?
因为管承林到底是管疏鸿的亲哥哥!
他们国家不同,立场不同,棠溪珣不想让管疏鸿插手自己对付管承林的事。
他根本就没想到管疏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对管承林下了杀手!
棠溪珣在起初接近管疏鸿的时候,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从这人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让他为自己效力,而现在,他却意识到这一切彻底失控了!
此刻棠溪珣的气急,也正是出于内心深处的错愕和担忧。
棠溪珣顿了顿,管疏鸿又问:“我是谁?”
棠溪珣说:“你是昊国的皇子。”
可管疏鸿听了这话,却是勃然大怒,喝道:“胡扯!”
棠溪珣一怔。
管疏鸿道:“我是问你这个吗?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你的爱人,是你的家人,让你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要自己去冒险,你可有一次记下了?!”
他其实为人十分疏离峻冷,但自打和棠溪珣相识,就几乎从未对他大声说过话,这样的暴怒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几乎把棠溪珣吓了一跳,只是怔然看着他。
管疏鸿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窝火,又是气恼棠溪珣从来都不肯真正地信任他,与他交心。
但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他长叹一声,一股泪意涌上,用力将棠溪珣抱进怀里,说道:“我不该凶你。”
管疏鸿亲吻着棠溪珣的鬓发,重复了好几句“对不起”。
棠溪珣低声说:“你怎么能为我去杀你二哥。”
管疏鸿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棠溪珣道:“不会。”
管疏鸿唇角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
“不怕就好,也别担心……对于我来说,管承林只是个陌生人而已,我对他没有丝毫情分可言,他要害你,就是我的仇敌。”
他凝视着棠溪珣:“有我在,决不能再让别人伤着你一点。”
在管疏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棠溪珣突然觉得这个人的面目模糊了一瞬。
随即,他便看到系统面板上发出了提示:
【宿主请注意,主角读者满意度下降15%,主角地位发生动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次,系统的语气格外冰冷。
棠溪珣还记得,上次管疏鸿拒绝了回到昊国时,就曾经发生过一次读者满意度下降的情形。
当时系统说,这是因为部分读者对主角的胸无大志感到不满,主要针对的是管疏鸿,不会影响棠溪珣的任务和积分。
因为下降的数值很小,也没有动摇到管疏鸿的地位。
但这一回满意度的下降却十分剧烈。
“为什么?”
棠溪珣忍不住问道:“因为管疏鸿杀的是自己的兄长?”
【管承林的角色粉丝不多,不能对主角地位造成撼动,但他是管疏鸿在剧情中的重要辅助。】
系统回答说:
【管疏鸿杀死管承林的举动,充分展示了自己恋爱脑的本质,不符合种马主角的王霸之气与冷漠无情特质,造成一些事业粉失望弃文。
弃文率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影响主角的地位。】
棠溪珣问:“那如果他不是主角了,会怎么样?”
系统运行了一会,屏幕上蹦出来了两个字:【抹杀。】
明明还是那个板板正正的字体,但不知为什么,看得久了,就让人冒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悚然之感。
系统说完之后,又安慰棠溪珣:
【请宿主放心,由于您角色粉与主角事业粉群体重合度不高,所以主角地位的变化并不会影响到宿主生存时长。
宿主已被认定为“主角官配”,新的主角出现后,宿主可通过保持“主角官配”身份继续完成任务。】
它倒是长本事了,但这安慰真还不如不说。
棠溪珣不由苦笑道:“谁是主角我都去当官配?我的出路还真多,那可实在太好了。”
管疏鸿会死?
他心想,这是他刚刚重生时的第一个心愿。
那时他心中满是激愤,巴不得一刀戳死眼前这个人才好,无奈因为管疏鸿是主角,剧情的力量保护他,棠溪珣才只能委曲求全,假意迎合。
没想到兜兜转转间,这个目标竟也算间接地一步步达成了——
只要管疏鸿这样继续下去,整本书越来越面目全非,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失去他的一切。
但此时此刻,管疏鸿终于可以快点去死了……
不,棠溪珣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其实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他好不容易才将管疏鸿哄成现在这样,不管管疏鸿以后会做什么,最起码由他来做主角对自己是有利的。
若是换个人,他还得重新再哄上一遍。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让管疏鸿死。
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挽回,读者们现在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杀死管承林这件事可能影响到管疏鸿的事业线。
那么先尽量降低这件事的影响,就可以稳住满意度,不让它再进一步下降。
棠溪珣到底不是会因为突发情况而方寸大乱不知所措的人,虽然没有完全捋清楚自己内心的情绪,但却很快想到了事情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他推开管疏鸿,对他说道:“管承林的尸体和死因需要处理,我们不宜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
管疏鸿点了点头,又说:“你放心,我有善后的办法。”
棠溪珣却一口否决,果断地说:
“这件事你别再管,我之前已经安排好了。”
他道:“此地的乞丐大部分都是犯罪之后四处逃窜的流民,为了隐藏身份逃到此处,以乞讨为生。平日里欺软怕硬,无恶不作,多次骚扰良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之所以会把管承林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棠溪珣早就料到,他们两边遇上,以管承林的傲慢,以及乞丐们的贪婪,必然会发生冲突。
他本来打算等管承林吃够了苦头,自己再露面的,没想到晚了管疏鸿一步。
那么整件事情就可以演绎成昊国的皇子自己跑到了西昌的赌场去,被发现之后试图隐瞒身份,却不小心遇上了一帮恶丐抢夺银两,最后被挤压践踏而死的意外。
说着,棠溪珣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
“我从一开始就谋划着要这样杀死管承林,所以其实你不来,他也必死无疑。”
然而下一刻,那抹讥讽就被一股温柔的暖意覆盖。
管疏鸿在他唇角印下一吻,低低道:“胡说。”
棠溪珣蓦然抬眼,便看见一双热烈而深情的眼。
“你若想放任他死,根本就不用出现在这里,只要派几个人混在乞丐中不断挑动他们的矛盾就行了。”
管疏鸿一字字地说:“小骗子,你是想杀他,但为了我留手了。”
棠溪珣没有再承认或是否认,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
在这短短的光阴间,旷野中却似回荡着令人心悸而又心动的、长久的寂静。
而后,交叠的衣袖下,管疏鸿握住了棠溪珣的手,十指相扣,肌肤相贴,仿佛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
管疏鸿轻声地说:“我们走。”
出了这里,两人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原本刚才,到处都在寻找着昊国二皇子时,就已经到处都闹得鸡飞狗跳了,结果偏偏也赶上这时候,人们不知不觉发现,街头多了一批奇怪的人。
他们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穿着布满缭乱花纹的衣裳,看起来十分诡异,如突然冒出来的游魂似的,若无其事地在人群中游荡。
一开始,人们只是莫名感到不安,便都纷纷下意识地远离了这些人。
然而突然之间,有一个面具人抽刀暴起,竟将一名刚从赌场出来,要哆嗦着上轿的富商拦腰砍成了两段!
血光四溅!
“啊!杀人了——”
这下顿时引起了大家极端的恐慌,人们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
可那些面具人却仿佛幽灵般地无处不在,怎么也摆脱不掉,拥挤之间,周围一片大乱。
不知是谁尖声叫道:
“这是白灵兵啊!是白灵兵又现世了!”
这叫声似乎就在棠溪珣的附近,凄厉无比,听得他浑身腾起一阵寒意。
他顺着喊声望去,却发现那发出声音的原地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了人,更是为这场意外平添了几分诡异。
白灵兵,实际上是一伙作乱了好几个朝代的邪/教。
但由于他们穿着怪异,举止如同僵尸,并且往往只在灾荒、战乱的年月公然出现,所以久而久之,便被穿成了魂灵鬼怪一类的东西,也被民间悄悄称为“阴兵”。
此时,他们的出现和杀人,不光是威胁到了人们的生命安危,更带来了一种精神上的震骇。
街头到处都是狂奔的百姓,简直不知道跑到哪里才安全,巡逻兵们大声呵斥,并拔刀与这些白灵兵交战,却也无济于事。
顷刻间,又有四五个人当场毙命,就在不远处,还有道火焰冲天腾起,竟不知是什么地方失火了。
这下,有人嚷嚷着救火,有人哀嚎哭泣,有人四处奔逃,更是满城乱成了一锅粥。
管疏鸿和棠溪珣的下属们都被挤丢了,好在管疏鸿牵来了一匹马,带着棠溪珣翻身而上。
棠溪珣向着火势燃起之处张望,赫然发现,那被烧起来的地方竟是位于附近的万寿佛塔!
这一处佛塔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乃是西昌开国时祈福祭天所建,是国家太平,百姓福祉的象征。
民间家中有人生病,往往也会来到这里磕头祈福,并以容器收集塔檐上溅下来的雨水泡茶喝,据说灵验无比。
连棠溪珣幼时都几次被父母带到塔下,叩拜这座古朴而又神圣的建筑,希望能得到它的保佑。
但此刻,正是这座宝塔,被那些白灵兵点起了熊熊大火!
里面的僧人们倒是都跑出来了,这时正慌慌张张地运水救火,周围的百姓们见状,胆大的也顾不上害怕,纷纷从家中抬水帮忙。
五城兵马司简直忙得不可开交,连忙又拨了人过来救火。
大家如此慌张,这不光是因为心疼佛塔,关键还在于,就在半月前,皇帝的长生牌位才刚刚被挪入佛塔中。
皇上对此可谓是重视无比,又是沐浴焚香,又是特意选了吉日吉时,如果牌位因此被毁,那也实在太不吉利,谁也想不到会引起怎样的雷霆之怒。
然而人们哪怕倾尽全力也是徒劳。
只见那火焰有如怪蛇一般吞噬着塔身,大街上还有白灵兵在不断四处砍杀,热气四处蒸腾。
棠溪珣也随着拥挤的人群撤离,看着马蹄踩过地上的鲜血,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
他觉得,这些白灵兵的目的并非要杀人,而更多的是恐吓和制造动乱。
棠溪珣目前看到那几个出事的人,几乎都是官员或者富商,并没有普通百姓,说明他们并不是滥杀无辜,这就已经不像传说中白灵兵的作风了。
一切都透着股如同天谴一般的诡异与巧合,仿佛今天注定要出点什么事。
棠溪珣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座巍峨高塔。
如今火势难止,以后恐怕世间再也看不见这塔了,是不是也代表着神明的庇佑即将消失?
瞧见塔身上的“卍”字在火光下闪耀出格外金灿灿的光芒,仿佛带着灾祸般的不祥,将心里那股不安翻搅的更加分明。
棠溪珣神色一凛,脱口说道:“小心!”
——“喀嚓!”
随着他的话,一声巨响传来!
竟有一截木梁在火焰的焚烧之下折断,冲着他们当头砸下,管疏鸿反手护住棠溪珣,往旁边一躲,木梁便砸在了两人前方的空地上。
火星四溅之下,竟在他们的周围也燃起了一道火龙,将他们包进了这一片的烈焰中。
灼烫的空气侵蚀着肌肤,棠溪珣心知不妙,立刻呼叫系统,准备利用改字权限修改这段剧情。
但还没等系统将剧情生成,管疏鸿就抱着棠溪珣翻身滚落下马,把他整个人死死搂在怀里,同时反手拔剑。
原来,竟是有一排冷锐的光芒突破了烈焰,朝着他们疾飞而至!
——那竟是数支被火烤成了暗红色的铁箭。
管疏鸿剑光连闪,顷刻间已击落数箭,可难免还是有漏网之鱼,他不是躲不开,但棠溪珣就在他的身后。
管疏鸿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出于本能一侧,将棠溪珣挡的严严实实。
“哧!”
铁箭刺入了他的后肩。
棠溪珣瞪大眼睛,闻到了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随即,几滴鲜血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似乎要烫伤他的皮肤。
这一幕落在棠溪珣的眼中仿佛某种幻象,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从刚才开始的不祥之感竟然就这么应验了。
“别动!”
棠溪珣立刻扑上去按住管疏鸿的伤口,看向那支铁箭一眼,发现幸亏箭头有些歪,入肉还不算太深,也没伤到血管。
这种情况,让箭一直扎在身上,反而会加重伤势。
于是,棠溪珣果断地提起箭尾,将铁箭往外拔出,然后用力按住管疏鸿的伤口,用帕子裹住,说道:“你忍着点,咱们先出去找大夫!”
管疏鸿却柔声说:“小心。”
他受了伤,脸色看起来惨白而虚弱,动作却还是极为迅速,将棠溪珣一把护在身后,随即,前方一阵乱箭射来。
但没等这箭到了他们跟前,另一个方向去却又来了一阵箭,反倒将前面攻击棠溪珣的管疏鸿的乱箭击落了。
有人在帮他们!
棠溪珣猛然抬头,顺着后面那阵箭来的方向看去,烟熏火燎里什么都看不清,却又有一件斗篷兜头落下,盖在了他们前面的火上。
这斗篷前面的带子都断了,像是被人从身上仓促扯下来的,但材质十分特殊,竟遇火不燃,而且十分厚重。
它落在火上,直接将挡住他们的火圈压出了一个缺口。
棠溪珣已经发现,斗篷和箭,竟好像都是从旁边的塔上过来的!
这样一座熊熊燃烧的高塔里,怎么会还有人在?
而尤其是这样的火场中,防火的斗篷根本就是救命的东西,谁还会扔给别人?
暗中相助他们的人,是——
诸般念头匆匆闪过,棠溪珣却来不及再想再看了,他只能匆匆扶着管疏鸿上了马,从斗篷压出来的豁口中冲了出去。
刚才的箭还在不断落下来,像是为他们保驾护航,挡去周围的袭击,棠溪珣一路疾驰,发现回府的路已经被大火烧断了,而方才暗杀他们的人根本不见踪影。
此地不宜久留,棠溪珣正好看见一队贩马的客商经过,索性混在其中,让那些人辨不清目标。
管疏鸿自从中箭之后呼吸越来越沉,棠溪珣摸着他额头滚烫,估摸那伤势不重,箭锋上却大概有毒。
城中太过混乱,这伤势也不能耽搁,他没有其他选择,看客商们要出城,便也提着缰绳,将管疏鸿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跟着一起往城外而去。
暂时摆脱危机之后,棠溪珣终于仓促地转头朝着高塔看了一眼。
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跳跃的火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竟像在那座摇摇欲坠的塔上看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棠溪珣眨了眨眼睛,那人影又消失了。
*
“殿下。”
所以,棠溪珣听不见塔上的说话声。
一个人匆匆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接下来,披在窗前只穿一身单衣远眺的青年身上,急声道:“您怎么把斗篷扔下去了?快穿上这一件!”
青年却皱起眉,低声道:“他这是跟谁走了?”
他的声音不大,身边的人隐约听到一点,回道:“和小公子在一起的应是管侯,管侯负伤,小公子倒是无恙,但似乎十分担忧。”
“担忧?——罢了,等见了面,孤再问他。”
血色的火光中,青年抬起一张俊美之极的脸,那双深邃的凤眼瞳孔乌黑,在火光中完全映不出半点流光倒影,无端透出几分邪魅。
“拿好那样东西。”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火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也该是我们露面的时候了。”
第72章 娇困敛双颦
对于刚才那道人影,棠溪珣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感到,今天这件事情虽然由他策划,但后续的发展实在完全超出了预料。
但棠溪珣也无暇去追根究底了,随着客商们出城之后,他便向这些人租了一辆马车,一名车夫,藏在车里甩开了暗中的追兵,到京城外面镇上的一处客栈安顿了下来。
棠溪珣让车夫架着马车回去了,又给了客栈里的伙计银两,让他帮着自己把管疏鸿扶到了房间中,再去请个大夫过来。
一通忙活之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棠溪珣也忍不住擦了擦汗,坐在了床边,只觉疲惫不堪。
为了照顾人方便,他只要了一间房,管疏鸿在床上躺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棠溪珣一边擦汗,一边看他,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这次会死吗?”
棠溪珣心想:“如果没有我,他的人生中,完全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吧。”
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卑微祈求、拒绝回国、杀掉有意投靠的心腹,甚至兄长……
这些事,如果管疏鸿不认识棠溪珣,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做的。
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把这个人一步步骗入深渊,直到如今的境地。
棠溪珣盯着管疏鸿,慢慢地伸出手,像是想要去抚一下他的脸。
但就在这时候,管疏鸿突然咳嗽了几声,眼皮一动。
棠溪珣猛一下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管疏鸿也随即睁开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睁眼的前一秒,脑海中转的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魇。
——一时他为了得到和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可却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寻不到棠溪珣到底身在何处;一时又是棠溪珣孤独地迎接战火,最后倒在乱军中,死无全尸……
管疏鸿惊恐之极,竟一下自昏睡中陡然惊醒。
他睁眼一看,棠溪珣正背光坐在床前。
那灯下优美的侧影,让管疏鸿又一次想起自己之前从青楼中醒来时,朦胧看到的一片丽影。
一时难分,此时是梦,又或梦中是真?
管疏鸿下意识地一撑手,想要坐起身来好好看看棠溪珣,可这一动,才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哎哟”一声,差点重新栽回床上。
棠溪珣伸手将他扶住,让他慢慢躺回去,说道:“你醒了,感觉怎样?”
管疏鸿怔怔地看着棠溪珣,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梦境中醒来的缘故,他觉得此刻的棠溪珣看上去有几分遥远和陌生,却又格外的真实。
棠溪珣一开始来到他跟前,虽然看起来乖巧可怜,但那花招手段却是一个接一个,令人应接不暇,昏头转向。
后来逐渐熟悉,变成了管疏鸿越来越离不开他,他又小脾气不断,逐渐耀武扬威起来。
管疏鸿一边为他着迷,一边又何尝看不出来,对方对待自己,心中却像是还总有一处未曾敞开。
他努力想向棠溪珣靠近,心中又不免患得患失。
但此时的棠溪珣,却是温柔的,平静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管疏鸿甚至觉得,自己从对方的眼中,依稀看到了几分真正的情意。
他受宠若惊,一时怔住。
紧接着,棠溪珣又伸手过来扶他。
即便是隔着衣服,管疏鸿也能感受到棠溪珣手指纤细,合该翻书抚琴,此时这双手竟然来照料自己,一时心里又是愧疚他为自己受了累,又是感动他肯如此受累,真不知何以报之。
管疏鸿只能尽量自己撑着身子慢慢躺了回去,不愿让棠溪珣太过费力。
棠溪珣说:“你受伤了,慢点。”
管疏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双眼只是痴痴看着他,心神动荡间,脑海中竟莫名出现一幅场景——
棠溪珣躺在被褥间,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面色酡红,神情迷离,额头上、睫毛上、胸膛上都是亮晶晶的水滴,在白腻的肌肤上反射出光芒。
他的身体不断颠簸着,被撞的发颤,半张着艳红的唇,勉强才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病了……”
他惊呼,又带着哀求:“慢、慢点!”
眼前这一幕和梦境有一瞬混淆,管疏鸿十分恍惚。
他看不见棠溪珣身上那人是谁,只能看见一只劲瘦有力的大手按在棠溪珣的身体上,压制着他,抚弄着他。
是谁?
这、这个人到底是……
管疏鸿一下子又想起管承林死前跟他说的那几句,一时胸口窒闷,难过的好像要裂开一样,闭上眼睛,不想去看那些画面。
棠溪珣却以为他难受,将带着凉意的手搁在管疏鸿的额头上试了试,说:“好像烧的厉害了,你等等,大夫一会就来。”
管疏鸿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拿下来后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起码现在是他抓紧了棠溪珣。
毕竟是他受伤生病了,可以任性一点。
管疏鸿就这样怎么也不肯松开,哑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棠溪珣以为他在问刚才发生了什么,简短地讲了一下,又说:
“因为火势很大,我又怕有人半路截杀,所以混在客商中带你来了这里,你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
管疏鸿有些着急,皱眉道:“胡闹!”
他也不知道那箭上是什么毒,总之只要一动,全身的血液里面就像掺了尖针一样痛不可当,可管疏鸿顾不上了,总觉得这人只要不拉住,就会消失不见。
他紧张地说:“你怎么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你当时就该立刻离开,你又不会武,也被箭伤着怎么办?”
棠溪珣道:“我能扔下你不管吗?”
管疏鸿怔怔地看着棠溪珣,确认道:“你真这么在意我?”
都什么时候了,命没了半条,他居然还关注这个。
棠溪珣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那满腔纠结的心绪,此时也不由被气笑了,说:“所以你默认我就该是遇到危险撒腿就跑?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
管疏鸿没敢说什么,但是他潜意识里确实觉得自己在棠溪珣的心里应该还不值得他如此辛苦冒险,没想到当时那样的情形,棠溪珣还守着他,照顾他。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这样好的棠溪珣,现在是他的。
管疏鸿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他的,就不会再离开了,以此缓解心里的嫉妒、不安和恐慌。
“真好。”
他忍不住低声说:“一直受伤就好了。”
棠溪珣说:“怎么烧得你直说胡话?”
管疏鸿轻轻贴住棠溪珣的手,微笑道:“哪里是胡话。有你在我身边,我死了也甘愿——”
他目光灼灼,万千情意隐约在其中流转,充满无数眷恋。
棠溪珣只觉得掌心极烫,那热度仿佛要一直顺着手心烧进他的心里,即将烧毁他故作的冷漠。
管疏鸿道:“阿珣……”
就在这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那一瞬,管疏鸿的神情骤然警惕,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身来,一手挡住了棠溪珣,一手按住枕畔的剑,低声道:
“到我身后去。”
门外却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公子爷,小的把大夫给您找过来了。”
棠溪珣拍了拍管疏鸿的手,冲他轻摇了下头表示无碍,上前打开了门,果然见到一个长胡子的中年大夫跟在小二后面。
棠溪珣将大夫迎进了门。
他相貌好,出手又大方,那店小二刚才听棠溪珣轻言细语地一求助,便十分乐意为他效劳,还特意跑远了一些,请了这镇上医术最精湛的大夫过来。
这大夫为管疏鸿看过之后,说那伤原本并不重要,但是箭头上抹的药感染了伤口,需要割伤之后放血驱毒。
如果到了明早之前可以退烧,人就没事,否则只怕就不好救了。
棠溪珣道:“那依您的意思,这毒十分厉害了?”
那大夫捋着胡子,却摇了摇头,面上也带着疑惑之色,说道:
“奇怪,奇怪,说厉害确实也算不得多厉害,只是偏生和这位爷体质相冲,因此引起症状格外强烈。”
看着大夫困惑的神情,棠溪珣心中忽然一梗。
这一瞬,他想到的是“惩罚”两个字。
当管疏鸿是无可撼动的主角时,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会遇到比常人还要多的波折困难,但也注定了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拥有比常人更多的运气。
但现在,随着读者满意度下降,这种运气就会遭到反噬。
从刚才他们遇到那一连串诡异的意外时,棠溪珣就已经隐隐萌生出这个念头了,好像当时的一切倒霉,一切灾难,都以他们为中心涌过来,令人根本招架不及。
而此时此刻,他也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管疏鸿主角地位动摇产生的负面后果。
棠溪珣觉得喉咙里直堵得慌,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他回头看了管疏鸿一眼,见他脖颈侧面和衣领上还都沾着血迹,脸色在灯下极其惨白,双颊却因为高烧而泛起两抹不正常的酡红,一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管疏鸿也听见了大夫的话,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但他却并不完全知道棠溪珣心里真正的担忧是什么,反而笑了笑,冲着棠溪珣伸了伸手,道:
“没事,坐下歇会。”
棠溪珣坐在了床边。
他觉得很累,心也乱,头一次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片刻之后,轻轻趴在了管疏鸿的胸口上。
“有你为我担心,何其幸也……”
管疏鸿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棠溪珣的面颊和眉心,满足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不过还是不要乱想,我不会死的,我哪里舍得呢?”
棠溪珣道:“没有。”
顿了顿,他又说:“就是觉得我连累你了,我……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管疏鸿将棠溪珣向上抱了抱,用额头抵住他的前额,模样虽然憔悴,眼眸却熠熠生辉,像含着一团炙热燃烧的火焰。
“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无悔!”
平日里一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将棠溪珣抱在怀中,管疏鸿甚至觉得手臂有些发颤,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的伤实在不轻,却故意假装轻松的笑说:
“我都能遇见你,还有什么不走运的?”
棠溪珣却察觉到了,从管疏鸿身上起来,帮他捏了捏手臂,又端起床头上的药碗,说道:“行了,不说这些,把药喝了,然后你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烧就退了。”
管疏鸿点了点头,棠溪珣把药送到他嘴边,他就张口喝下,也不嫌苦,满脸洋溢着幸福,看起来那样简单而且容易满足。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着喝完了这碗药,棠溪珣转身放下药碗,回过头来,目光碰上了管疏鸿正在注视他的眼神。
两人心中都不知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动。
“阿珣……”
管疏鸿躺在那里,终于忍不住痴痴地问道:“在你心里,是爱我,还是爱薛璃?”
棠溪珣一怔。
这句话在心里憋的太难受了,无论怎样的自欺欺人都压不下去,一旦出口之后,管疏鸿就急切地想要那个答案,他觉得他就是下一刻死了也想知道。
“咱们不说以前,就是现在,你爱我……会胜过他吗?”见棠溪珣不语,管疏鸿着急地追问。
棠溪珣苦笑道:“你说什么呢?他只是我表哥。”
管疏鸿低声说:“我一直很嫉妒他,但有你这话就好。”
他像放下一桩心事一样,抬起头来,说:“我也知道,他对你很好,你的心愿一直是想让他回来。”
棠溪珣错愕地低头,烛火下,管疏鸿的神情平淡如水,温柔得一如夏夜沁凉的微风。
他握着棠溪珣的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说:
“如果我今天死了,你就拿着我袖子里的信给鄂齐,让我手底下的人帮着你把太子迎回来,我做鬼也好放心……”
棠溪珣:“……”
他确认管疏鸿是彻底烧糊涂了,满口不知道在乱说什么,就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起身投了一条湿帕子给管疏鸿擦了擦,而后又要了冰块,包在帕子里,搁在他的脑门上降温。
干完这件事,棠溪珣趴在床边,歪头打量了管疏鸿一会,冰块好像确实起了些作用,管疏鸿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跟棠溪珣说了句“上床休息”,就又昏睡过去了。
棠溪珣又给他喂了些药,便上了床,躺在管疏鸿的身边。
到底也是忙碌了许久,他又素来体弱,这一躺下,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放松下来,让人舒服的忍不住想要喟叹一声。
棠溪珣向着旁边一摸,觉得管疏鸿身上滚烫,他自己的体温倒是很凉,于是侧过身来抱住管疏鸿,又将他的衣服解开来,想要以此散热。
就这样静静靠在他怀里,默默数着管疏鸿的心跳,像是无数个彼此陪伴的夜晚那样,棠溪珣慢慢觉得自己的心境也恢复了那种静谧平和。
他想明白了,最起码在此时,他是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管疏鸿出事的。
不管以后如何,管疏鸿对他的好是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他无法视而不见。
那么,他就一定得做点什么,不可以坐以待毙。
棠溪珣翻过身来,敲了敲系统问:“现在读者满意度怎么样了?”
系统说:【因为主角“恋爱脑”症状加剧,主动成为“绿帽王”,对期待后宫剧情的读者造成了严重诈/骗,满意度还在持续下跌中。】
棠溪珣道:“……好,没事,你帮我兑换点东西。”
系统打开了商店,迟迟没有听到棠溪珣要换什么,却只见灯光下,这位容颜绝世的宿主微微垂眸,神色清冷如水,面上却如泛红霞,别有一种娇美不胜之态。
过了好一会,棠溪珣才说:
“我……不太了解,我想要一点,洞房时用的那种,那种不会受伤的药。”
作为一个黄文系统,自然立刻就明白了棠溪珣的需求,于是不假思索地推荐道:
【本商店可提供“暖香膏”,具有十倍超强的滋润功效,还能够化瘀止痛——】
说到这里,系统突然戛然而止。
棠溪珣道:“怎么,断货了?”
【没、没有。】
系统:【宿主是要主动和种马发生关系#¥%¥#……%*&(&*你爱上了种马……滴滴滴——】
棠溪珣:“……”
棠溪珣道:“没有。”
系统:【……】
棠溪珣道:“不是你告诉我读者满意度一直下降吗?现在这种方法,是能够短时间拉动满意度的最有效方式,仅此而已。”
他已经尝试出规律来了,目前这书的读者,一部分还在期待着管疏鸿称王称霸,广收后宫的剧情,结果看见种马这么窝囊,很是失望。
但还有一部分,更喜欢感情戏,平常在发表评论的时候,都恨不得他们多多亲密才好。
所以只要棠溪珣大力拉动感情进度,就可以不断赚到这些人的满意度。
而目前的最佳最快方式,只有……
系统:【你怕主角死!】
棠溪珣:“他死了我还要换人,很麻烦!”
系统:【你——】
棠溪珣:“……换不换!”
【不能换。】
系统小声说:【主角天生具有超强种马配置,“暖香膏”无法保证宿主不会受伤。】
棠溪珣道:“不是说它十倍超强?”
系统:【远远不够。】
棠溪珣:“……”
要不还是换个主角算了。
系统在商店里查了一会,信号灯一亮:
【宿主可使用道具“极品炉/鼎体质”,使用本品,可缓解疲劳,免于受伤,提高柔韧性,令人欲罢不能,只需300积分。】
棠溪珣对欲罢不能有些意见,他的需求应该是“速战速决”。
可眼下就算他挑挑拣拣,也没有更合适的了,管疏鸿的情况却不好再拖。
于是他说:“行,换。”
很快,需要的东西兑换到账。
有了这一层防护,也稍稍缓解了一些棠溪珣的紧张。
可是他又遇上了难题——管疏鸿已经烧晕过去了,下一步自己要怎么做呢?
棠溪珣想了想,凑上前去,在管疏鸿因为发烧而十分干燥的嘴唇上亲了亲。
然后,他把手按在了对方刚才因为需要散热而露出来的胸膛上。
虽然每回都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棠溪珣的动作却很不熟练,甚至有点干巴巴的。
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亲近都是管疏鸿主动,棠溪珣往往又是紧张又是混乱,只能闭起眼睛任由索取,而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取悦对方,引起管疏鸿的兴致。
他又亲了管疏鸿几下,感觉到唇舌纠缠间,对方似乎凭借模糊的意识有了些微回应。
于是棠溪珣侧过头去,轻轻在管疏鸿耳畔说:
“我爱你。”
就哄哄他吧,棠溪珣想,也不差这几句话。
那三个字说出来之后,似乎其他的话也顺畅多了,于是他又说:“所以你不要死,我会舍不得。”
“薛璃只是我表哥,我们本来就没什么。”
“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在这般不断呢喃的爱语中,再加上棠溪珣不熟练的触碰,管疏鸿似乎真的逐渐有了反应。
棠溪珣本来半伏在他身上,也感受到了那几乎巨大到可以说骇人的物事透衣传来的形状和热度。
——只是,为了救他而已。
棠溪珣咬了下嘴唇,一件件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上好丝绸裁剪而成的衣服,宛若飘落的花瓣一样件件委地,洁白的躯体在灯下美的令人心醉,棠溪珣终于慢慢地试图坐了下去。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甚至不敢睁开去看。
手中之物在他刚才的引诱下,简直如同刚烧出来的烙铁,仅仅是一点小小的开端,就已经足够让他觉得自己像被劈开一样无法承受。
什么体质道具半点用处都没有,他的大腿直发颤,根本就撑不住。
这样不成。
棠溪珣素来自负聪明,也不畏艰难,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但如今在这一出上,就算是状元郎也不得不服了软。
不光是疼,还有那种将自己敞开容纳的古怪感实在是让人惊惶悚然。
棠溪珣突然产生了一点怀疑。
他的全部经验都来自于书上,但那书是不是瞎画的呢?
管疏鸿身上的这样东西如此庞大,怎么可能完全进到肚子里来呢?
他就算吃只有这一半大的馒头,都会觉得撑啊。
棠溪珣研究了一会,实在坐不下去了,眼角却已经疼得汪出了泪水来,他想起自己会落到这个份上,都怪系统那本误导的破书,他不能再被那些书给骗一次。
这事不是这样做的,他得想一想其他的办法,或者找人问问。
于是,棠溪珣萌生出退却之意。
他的手指发着抖,勉强撑住自己,准备从管疏鸿身上下来,却没有注意到昏睡中管疏鸿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昨天结尾安排太子哥出场,就是为了让他眼睁睁看见自己养大的小宝被别人带走吃掉,还一无所知。[狗头叼玫瑰]
第73章 怯雨云羞媚
管疏鸿的意识原本并未清醒过来,只隐约感到身上灼热如同火烧,昏沉迷乱中,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正在炼狱里煎熬。
恍惚中,脑海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刚才临终前对棠溪珣说,如果他死了,就去找太子,棠溪珣去了没有?
应该是去了吧,根本没有不去的理由,又或者不是太子,也会有别的人,喜欢棠溪珣的人那么多,他总会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会对着别人笑吗?还会那样温声细语地说话,给人喂药,他们也会耳鬓厮磨,唇齿缠绵……
不,不,他后悔了。
神志完全混乱的时候,所有的理智和顾忌全部荡然无存,只剩下内心深处唯一的,最强烈的念头——
棠溪珣只能是他的,从身到心,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
可是又该如何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又是那难解的心魔,他四处也找不到棠溪珣的影子,却隐隐听见一阵欢笑从远方传来。
管疏鸿抬起头,没有找到棠溪珣的人影,却看见一张写有《上邪》的纸笺从半空中飘飞而下,又散落成无数片飞雪。
寒意彻骨的满目皑皑中,管疏鸿隐约听见了棠溪珣的声音,带着那样缠绵的情意:
“我爱你……薛璃……只是……爱过你一个人。”
这怎么行?
不可以!
他苦苦爱恋的人,心中却没有他的位置,或许以后还会离他而去,他只能成为对方人生中的过客,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拥有自己的挚爱,相伴一生……
绝望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涌上,好像要将心脏撕裂成为了碎片,这种痛深入骨髓,仿佛已经痛过一千遍,一万遍……
恨怒和嫉妒在胸臆中翻滚,绵延成了一股熊熊的火焰,好像有什么绷紧到了极致的东西迸裂开来,管疏鸿不能控制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却当真感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抹熟悉的柔软。
他将那抹柔软用力拽向自己。
管疏鸿在睡梦中竟会突然有了动作,却是棠溪珣完全没有防备的。
他本来不堪承受,就要从管疏鸿的身上下去了,只是浑身发颤,动作非常迟缓,所以向上起时,两人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分开,冷不防就被管疏鸿伸手一拉。
棠溪珣刚起来一点的身体重重向下一沉,也不知道自己被戳弄到了什么地方,当时就冷汗直冒,“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的脊骨都撑不住了,整个人从发丝软到了脚趾尖,腰一下子就塌了下去,牙关发颤,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管疏鸿也猛然间如同过电般的一震,神志顿时清醒过来。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半撑起身。
然后,管疏鸿便看见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棠溪珣。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棠溪珣未着衣袍,发丝凌乱,肌肤雪中透粉,眼底盈盈含泪,偏生牙齿却倔强地咬住红唇,带着坚韧的脆弱。
这样的美景本来足以令人心动,可是管疏鸿情不自禁地目光下移,瞳孔骤缩!
那跳动不已,半含半吐的,是他的……
管疏鸿的呼吸一窒,抓着棠溪珣的手指也不由收紧,惹得棠溪珣终于咬不住唇了,不禁脱口哽咽。
管疏鸿的呼吸越来越急。
眼前这场景似乎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但梦是虚无缥缈的,此刻的一切却如此的真实诱人,活色生香。
棠溪珣却已经顾不上管疏鸿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跪伏在管疏鸿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方才他百般尝试,才只浅浅纳入了一点顶端,便感到尾椎仿佛裂开了一样痛楚不堪,实在是受不住了,才打算另找办法。
可谁知管疏鸿就在这时醒了过来。
棠溪珣冷不防被对方握住腰肢一按,身子沉下,顿时直接没入小半。
这一下的刺激实在太大,简直如同酷刑,棠溪珣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钉穿了。
他浑身一阵阵哆嗦,泪水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顺着眼角扑簌簌地往下掉,耳边嗡嗡直响。
棠溪珣甚至都没想到要骂管疏鸿,只是低头一看还有大半,怕的要命。
平日嘴硬的时候,他动辄便说,付出这身体换什么他都不在乎,说了多了,连自己也觉得好像就是这样一般,如今才明白其中的苦楚。
要不是系统那里兑换的体质大概发生了作用,不至于撑出伤口,棠溪珣觉得他此时肯定已经流血了。
不行,他得缓一缓,一定要逃开这东西!
棠溪珣什么都顾不上了,眼冒金星地用了好几次力,才勉强把自己给撑起来,扭着腰想要挣脱。
原本两人这个姿势,棠溪珣居于上位,要抽身而去应该不算太难,可不知道是他手上没劲,还是力气用的不对,棠溪珣腰肢越是扭动,那物在里面却越是往里面钻。
小腹撑起,逼得他汗水涔涔,偏生就在这难耐的当口,系统居然还发来了一条自动提示!
——【欢迎您使用道具“极品炉/鼎体质”,现启用“敲骨吸髓”功能,深入黏吸,不易脱落。若喜欢,请好评。】
棠溪珣几乎忍不住骂了句混蛋。
被完全忽略在一边的管疏鸿实在受不了了。
他定力非凡,此刻身体也很虚弱,原本什么都没有力气,可眼前是自己心心念念了无数遍的人,一副怯生生的令人怜惜的样子,却又摆出这般姿态,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棠溪珣还在那里想办法摆脱他,拼命挣扎着想起身,偏生就是离不开,眼泪滴滴答答地落,管疏鸿觉得心疼,又油然而生一股暴躁,这样的煎熬,但凡还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管疏鸿的嘴唇微微动了下,哑着嗓子道:“别、别动了……”
棠溪珣可怜巴巴地说:“我不动,那我怎么办?我……啊……我真受不了……”
管疏鸿真想让棠溪珣要是真的害怕,就也别用这种语气说话,他死命在心里告诉自己清醒,撑起上身,伸手过去,够到棠溪珣的后背,一下下抚着。
管疏鸿勉强压抑着自己的语气,说道:“阿珣,你放松,放松一点。”
“啊……你、你别抱我!”
棠溪珣脱口叫了一声,可还是没能阻止住管疏鸿从刚才平躺的姿势坐起身来。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变化带来的每一下动作都让他苦不堪言,棠溪珣控制不住地软倒下去,已被管疏鸿抬手搂住。
两人贴的越紧,棠溪珣要承受的就越多,他耐不住去推管疏鸿,力气却还没有眼前这个发着烧的人大。
“对不起……是我不好,宝贝,受罪了是不是?”
棠溪珣眼睛都湿了,管疏鸿吻着他湿漉漉的睫毛,十分心疼,口中胡乱说着哄慰的话,什么称呼都往外叫:“宝贝,宝贝,别哭……”
管疏鸿一手搂着棠溪珣的腰支撑住他,一手轻轻给他揉按痛处,问他还疼不疼,细碎的亲吻雨点一般落下来。
棠溪珣不知所措,只能任由管疏鸿摆布,身体撑不住劲,逐渐一点点沉了下去,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未知的事情,满心紧张恐惧。
最后,他整个人依在管疏鸿的肩头上,像一支没有骨头,却又盛放到极致的花。
见棠溪珣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依着自己,管疏鸿担心,用手臂将他的身子架住,轻轻抬起棠溪珣的头瞧他。
棠溪珣整张脸都红了,眼神也有些涣散,将那物全部纳入,就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一般。
他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眨动间带出晶莹的光,发丝贴在脸上,说不出的可怜。
管疏鸿喉结动了动,叫了他两声,棠溪珣抽抽鼻子,都没什么反应。
主要是他的脑子里正嗡嗡作响,根本就没缓过神来。
可是还没等棠溪珣适应当下的状态,管疏鸿已不能再忍了。
棠溪珣刚觉得身体一空,还没来得及舒出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近乎残忍的狂风暴雨。
棠溪珣单薄的身体就在风吹雨打中东倒西歪地晃动着,像一片飘零的叶子,完全不能自己做主,只好任由风雨摧残。
他忍不住细细地叫出了声,头无力地垂下,止不住的眼泪和汗水就一滴滴落在了管疏鸿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两个各自独立的、明明可以随时分开,随时斩断关系的人之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棠溪珣几乎产生了一种虚无感。
天地都在剧烈的颠簸中旋转,他的身体好像已经融化掉了,唯有一处还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和近乎残忍的力道。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管疏鸿的身体烫人的要命。
棠溪珣本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好像不这样做,他就觉得自己迟早会被里面的东西穿透个窟窿出来。
可是这样按着也不起半点作用,那东西又重又快地搅动着,棠溪珣能感觉到掌心中自己的小腹在一下下的凸起,薄薄的一层皮肉,勾勒出清晰的形状。
他的皮肉,管疏鸿的轮廓,这太奇怪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晃的人头晕,魂魄好像都要从躯壳中脱离了,恍惚中他迷茫的想,他们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
这个人本来是起初他最恨最恨的人,想要杀死的人,现在却闯入他的身体里,做着这种事。
眼前的白光中好像闪过无数画面,这晃神的念头还没有发展出答案,棠溪珣就身体一震,猛然仰起头,张开了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们好像变成了同一个人,一起欢愉,一起崩溃,一起分享各自的汗与泪,喜与悲。
一阵阵喷薄而出的泉水浇来。
棠溪珣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浸满了管疏鸿的气息。
他伸手想推管疏鸿,可完全就是徒劳,泉水不停地灌注着,把他撑到了极限。
“阿珣。”
管疏鸿看着棠溪珣含泪的眼睛,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喃喃地重复:“我爱你……我爱你。”
棠溪珣失神地瞪着他,觉得身子被管疏鸿抱了起来,一切终于仿佛结束。
棠溪珣好半天才喃喃地说:“我渴……”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撑的要命,一面又渴的好像要脱水了,可是他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这要求管疏鸿能不能听到。
但随即,棠溪珣便感到管疏鸿揽紧了自己的腰,伸长手臂,将桌上的水拿过来,递到他唇边,弄得他又不由一阵哆嗦。
都结束了,怎么还不出来,要这样的姿势喝水……
棠溪珣看他一眼,但也顾不得说什么,低下头凑到碗边喝起了水。
喝了几口他就喝不下了,摇摇头,管疏鸿把水碗放了回去。
刚才他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说了多少求饶的话,神志迷乱的时候,棠溪珣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此刻几口蜂蜜水下去,好歹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让棠溪珣只觉得无比丢人。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严肃点,想冲管疏鸿宣布,自己刚才那么做,是要救他醒来,没有别的意思!
棠溪珣道:“我——”
仅仅是这一个字,后半截的声音就变了调。
棠溪珣觉得自己的身体向后一仰,竟被管疏鸿就着这个相连的姿势按倒在了床上。
后背接触到柔软的被褥,体内的东西猛然弹跳了一下,让棠溪珣全身的力气都泄了,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
棠溪珣刚刚板起来的表情变成了慌乱,抓住管疏鸿坚实的手臂,却发现对方的眼中带着不甚清明的血丝。
刚才还能停下来喂棠溪珣几口水,对他来说,已经用尽最大的毅力了。
棠溪珣看见旁边的烛火再一次剧烈晃动起来。
别人的体力都是越耗越累,可棠溪珣却觉得管疏鸿的力气越来越大,动作的幅度越来越猛。
他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只能无助地攀附在管疏鸿身上,任由摆布。
恍惚中,他突然想到,自己做这件事的初衷是希望能够通过提升读者满意度,让管疏鸿的病好起来。
所以,管疏鸿越是这样,身体的状态越好,刚刚只是他还虚弱的时候,现在,他正在逐渐地恢复……
老天。
在管疏鸿不断地安抚下,一开始的不适和害怕确实减轻了,被愈加狂暴地对待着,棠溪珣感到痛苦又欢愉。
他听到一阵阵“咕哝咕哝”的水声从自己的身体里传来,脸上的泪也止不住地滑落,更显得那张清纯无比的面孔如梨花带雨,风姿楚楚。
这简直是一种奇异的割裂与和谐。
以棠溪珣的腰部作为界限,向下看,是引人沉沦的极致艳丽,向上看,又那么纯真洁净,不谙世事。
而这一切管疏鸿都想要拥有。
从起初相遇,他与棠溪珣在一步步地彼此靠近,他也从这个人身上发现了这么多让人惊奇的感受。
原来一向反感与他人接触的自己,会对与另一个人的亲近沉迷至此,每回他以为已经获得了极致的快乐,都还有更多更多。
生命的体验如此奇妙,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真正得到自己喜欢的人是这般滋味。
棠溪珣容纳着他,因为他的每一下动作牵动心神,欲生欲死。
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隔在他们之间!
这样的念头一出,管疏鸿便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兴奋成倍叠加。
更何况,棠溪珣实在生的太好,身体的每一处都堪称完美。
管疏鸿觉得他好像被裹入了一汪温泉。
水中的涟漪荡漾着,黏稠而又温暖,让人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管疏鸿一开始还顾及着棠溪珣的身体,不时摸一摸他的额头,试一试他的心跳,给他喝点水。
后来发现棠溪珣也渐渐感受到了快乐之后,管疏鸿身体逐渐恢复,也就不再顾忌,肆意索取起来。
窗外一直从夜色沉沉到晨曦渐明,两人却几乎全然没有意识到。
恍惚间,这一幕竟有些熟悉。
仿佛曾经在某处空旷幽深的大殿中,棠溪珣也是这样,被管疏鸿压在榻上、池中、窗边,变换着各种姿势大力征伐,不允许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分离。
唯有这样的亲密,才能打消心中患得患失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管疏鸿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抽身而出。
棠溪珣双目失神,汗珠从他的身体上滚落,床单床褥已经全部都湿了。
管疏鸿看他这样子,只觉爱的不行,又低下头去,反复一点点吻遍了棠溪珣的周身。
过了许久,他这才起身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很快要了干净的被褥和浴桶热水。
棠溪珣被管疏鸿放进了热水里,全身被大力揉捏过的皮肤经过水汽蒸腾满是红痕。
管疏鸿为他清洗着,棠溪珣居然还惦记着刚才的事,用最后一点力气抓着他说:
“我刚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让你醒过来……我不是想和你这样,我都一点也没感觉……你听见了吗?记住了吗?”
棠溪珣说着,管疏鸿也在很认真地倾听和点头,然后除去衣袍,也进了水中。
棠溪珣:“……”
棠溪珣终于明白管疏鸿的克制力到底有多强了,哪怕是这样,他也根本没有尽兴,愣是让这场擦洗变了味,又足足在水中折腾了两回。
棠溪珣觉得自己都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只能予取予求地配合着他。
最终,连外面的天光都大亮了。
不知道换了几次水,管疏鸿才总算把棠溪珣里外都擦洗干净了,干干爽爽放回了床上。
棠溪珣躺在床上,连动根手指都乏力,嗓子也因为那一阵的啜泣求饶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情/事的余韵消退,脑海中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要知道这事是这样的,他当初打死也不会把付出身体代价那种话挂在嘴边。
不,应该说,棠溪珣现在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怎么百般撩拨管疏鸿的,手心都不禁为自个捏了把冷汗。
这家伙,简直……简直就不是人类!
心里这样想着,系统的提示忽然就冒出来了:
【您的道具“极品炉/鼎体质”已使用完毕,因超长延时,需补扣200积分,请宿主知晓。】
棠溪珣:“……”
看见了没!
只听【滴答】一声,是令人心痛的积分扣除提示,让棠溪珣不禁撇了下嘴。
不过不得不说,这些积分的花费还是值得的,棠溪珣此时虽然疲累,但除了体力消耗之外,他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甚至隐隐感到了一种疯狂消耗之后的轻松。
这也让他虽然一晚没睡,但并无困意,于是,不久之后,棠溪珣又听到了第二条提示:
【新章节“俏公子勾情献玉体,醋贪欢管侯赴幽巢”已完整生成,读者满意度+200,与主角亲密度+200。宿主获得积分10000点!】
果然如棠溪珣所料,对于这本文的读者来说,看到大男主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那些亲密戏份的描写才是他们最想看的。
棠溪珣和管疏鸿发生关系后,读者满意度一下子就被拉升了回来。
评论区的那些抱怨和差评也都被压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他俩终于发展到这一步了!!!这真是我配看的吗?】
【管疏鸿终于像个男人一回了,之前好几次他对着那么一个美人都能忍住,我差点以为他不行。】
【好吧,看在欣赏到了棠溪美人的一些美态的份上,我这个事业粉可以原谅恋爱脑了。】
【太激动了,本章超级好评!就是马赛克太多了,我想看细节!】
【虽然太具体的可能这辈子都看不着了,但是珣珣美人真的好诱人,有几处是他低头掉眼泪的样子,还有一幕他躺在那里皱着眉咬着唇……我的天,好福气啊小管!】
【已经可以想象这薄薄的身子摇摇晃晃满是狼藉的模样了!】
【还有帐子里露出来的脚尖,我在床下,我舔!】
【大家全订之后可以解锁语音彩蛋,有珣珣求饶和哭泣的声音,我听完之后连觉都睡不着了。】
【管侯终于吃到老婆了看起来真的好激动,看他把珣珣翻来覆去弄个没完,我都怕美人被玩坏了。】
【看起来珣珣还没到极限,给点打赏能追加几个新花样吗?!】
【要走来走去的那种……】
“……”
棠溪珣立刻把评论给关了,很没有安全感地将身上的被子裹了裹。
因为他觉得管疏鸿真的可以做到。
第74章 蕊细娇犹颤
棠溪珣这一动,管疏鸿就察觉了。
此时,他百病全消,毒解了,那点伤势也已经愈合,虽然足足折腾了一夜,却是精力充沛,没有半分困意。
如果不是怕棠溪珣受不了,管疏鸿根本舍不得停下来。
他这辈子本来一向自诩定力非凡,无欲无求,却根本不知道,人间还有这样让人神魂缭乱,快乐至极的事情。
不仅仅是身体的舒适,还有那隐忍已久的占有欲的满足。
好像烈火在血液中熊熊焚烧,每一寸神经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他把那具自己肖想已久的身体打开闯入,凝视着棠溪珣的迷乱与崩溃,感受着他瘫软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将自己接纳进去……
他的嫉妒、渴望、阴暗和疯狂,原本深植于内心深处,不敢表达也无处纾解,现在则全都可以化作能够感受到的实质。
它们汹涌澎湃地喷薄而出,直接灌进棠溪珣的身体里,告诉他自己的患得患失,与一片真心。
这滋味是那么的美妙。
管疏鸿不断反复地回味着刚才种种,舍不得从这种情绪里脱身而出,他老觉得不是真的,很想再把棠溪珣拉过来看看,摸摸。
可棠溪珣就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猫一样,用被子裹着自己蜷缩在床里,管疏鸿怕打搅他休息,就在床外侧规规矩矩地守着,像是在看守什么宝藏。
而棠溪珣裹被子的动作让管疏鸿知道他没有睡着,满心的躁动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轻轻地伸手,搭到了棠溪珣的腰上,想把人搂上一搂。
可是方碰着腰间那一处凹陷下去的弧度,棠溪珣就“啪”地一声打落了他的手,猛地把被子蹬了一下,将头也埋进了被子里面,哑声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里鼻音甚重,管疏鸿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棠溪珣说的是“你混蛋”。
管疏鸿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棠溪珣这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团,可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竟不敢随便落下。
“对不起。”
好一会,管疏鸿才说:“我……我实在没有忍住,很疼是不是?”
一开始是疼,但后来那股劲已经过去了,更多的是一种身体被亵/玩的难言羞耻。
棠溪珣起初想着救管疏鸿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事是这样的,他本来觉得忍一忍身体上的不适就能过去。
但远非如此,不光是身体,他的精神仿佛也被那种极致而猛烈的挞伐烙下了印记。
因为他知道进入自己身体的人是管疏鸿,可是眩晕和迷乱中,他分不清究竟是哪个人了。
他深深憎恨的仇敌?对他一往情深的爱侣?还是一些凌乱梦境与记忆碎片中,与他纠缠不休,似远似近的陌生人?
刚才管疏鸿的手往他腰间的肌肤上一搭,正是他那时被死死掐住的地方,棠溪珣脑海中的余韵还没有消散,那个瞬间一阵颤栗,顿时好像又回到了刚才生死不能的境地里。
——体型的悬殊让他被轻而易举地压制着,任意摆弄出各种姿势,侵犯着身体的每一处,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眼前一阵阵的白光,视线都模糊不清,身上的那个人对他来说极熟悉又极陌生,好像在欺负他,也好像在抚慰他。
管疏鸿的气息就在身畔,棠溪珣不知道自己是厌恶屈辱还是依恋渴求。
他觉得深刻又荒诞,好像经历了一场灵魂和肉体都被打碎的重组,这种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说,只能靠凶一凶来发泄了。
管疏鸿又一次伸出手,动作很轻地抚摸着棠溪珣,让他适应自己的接近,从头发,面颊,脖颈,后背……然后他一点点把轻微挣扎的棠溪珣抱进怀里。
“阿珣,别生气,是我啊。”
管疏鸿声音柔软的几乎卑微:
“我是太喜欢你才会那么做的。”
管疏鸿低声地重复着:“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情感,棠溪珣只觉得脸上微痒,额前凌乱的发丝被管疏鸿温热的手撩开,又一点点去擦他眼角的泪痕,动作好似春风吹着柳梢那样温柔。
棠溪珣惑然抬眼。
管疏鸿半撑在他的身侧,目光从稍高处落到他身上,充满爱意的眼眸中专注而诚挚,眷恋的让人心跳。
“棠溪珣。”
他轻声叫着棠溪珣的名字,这平日听惯的三个字,似乎就有了种誓言一样的珍重。
棠溪珣张了张口,管疏鸿便已俯下身来,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这一夜也不知道接吻了多少次,疯狂的,激烈的,甚至带着点吞噬和撕咬意味的,但此刻,管疏鸿的亲吻却不含任何的欲望。
他只是一点点地扫过棠溪珣的唇齿,像缠绵的爱恋,流逝的时光,暖融融的午后阳光照在身上。
管疏鸿的手指带着抚慰意味穿过棠溪珣微湿的发间,托着他的后脑,双唇分离的时候,又轻轻地叫:“棠溪珣。”
他的声音那么怜惜,不知道为什么,棠溪珣突然觉得一阵委屈。
反正他也一向如此,管疏鸿要是不碰他不理他,棠溪珣睡上一觉再起来,可能也就还好,但这一哄可就不得了了,越哄矫情劲越往上泛。
棠溪珣刚被亲软了身子,但一被管疏鸿松开,就立刻抬手使劲推了对方胸膛一把,狠狠道:
“你就是折磨人,把我当什么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你老是对我这么不好,故意让我疼让我难受!……我讨厌死你了!”
管疏鸿见棠溪珣说的眼泪汪汪的,好像真是老被自己欺负,心里有点纳闷——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别的时候,他还能怎么欺负棠溪珣?
不过管疏鸿也知道棠溪珣的性格,别人跟他低声下气,他是一定要蹬鼻子上脸的。
可他就情愿看棠溪珣冲自己发小脾气的模样,于是顺着棠溪珣的话说下去,愈发地做小伏低:
“是,我这么这样啊,真是坏透了,都是我对不住你……还哪里不舒服?让我瞧瞧,我给你揉揉行吗?”
棠溪珣觉得他这个态度还行,刚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眯起眼睛,又意识到不对,一下又把眼睛睁开,用胳膊肘抵住管疏鸿的胸口把他往后推:
“不要,你一边去!”
昨晚……不,应该说已经今早天亮的时候就是这样,管疏鸿说是给他清洗,结果抱他进了水里清理了一会,手却越探越深,动作也变了味道。
等到棠溪珣觉得不对时,这可恶的家伙已经跟着进来了,该清理的没清理出去,他身体里还进了水。
现在他还想揉?棠溪珣可不会再给这家伙信任了!
他用胳膊把管疏鸿支开,却被管疏鸿笑着整个连人带被子搂进了怀里。
棠溪珣才用了几下劲就累的要命,见这坏蛋没有掀开他被子进来的打算,也就由他去了。
管疏鸿在棠溪珣耳际轻吻了几口,还是惦记着棠溪珣刚才说的话,又忍不住凑在他耳畔低声问他:
“但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怎么……今天是怎么回事?是我昏迷的时候……”
管疏鸿本想问,是不是他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就算可以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扯下了棠溪珣的衣服,那也总不能把棠溪珣那个姿势放在自己的腿上吧。
听到管疏鸿这样问,棠溪珣偏开头,面上泛起了浅浅的红霞。
其实他的脾气是有些没道理,今日管疏鸿虽然索取无度,但先开始的确实是他。
——可他又不知道这种事要做这么久,本来想让读者高兴一下,管疏鸿又昏迷不醒,他自己来,几下子的事也就过去了!
再说了,还不是为了管疏鸿的小命。
棠溪珣一张脸憋的有点红,半天才气鼓鼓地说:“怕你死了,留个念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诡异之感。
好像他们此刻经历的一切,又兜兜转转与那本种马文中的剧情有了些微妙的重合。
他刚开始重生回来,与管疏鸿同床共枕,不正是为了改写那段“主角伤后与人发生关系,反倒清除了体内毒素”的香艳剧情了吗?
如今,相似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只不过另一个主角变成了他。
更奇妙的是,那个时候,管疏鸿见棠溪珣在太子逼宫的紧急情况下还来寻找自己,也确实以为棠溪珣是为了和他告别,才打算一度春宵。
这些都是巧合吗?
管疏鸿其实没有完全相信棠溪珣的回答,这明显带着赌气,他还记得刚才棠溪珣说他欺负人的样子,那么委屈,不像是仅仅因为出于爱意的亲热。
这只能慢慢再问,可棠溪珣的话还是让他想起了昨夜自己昏迷前,棠溪珣坐在床边望过来时眼中的担忧神色,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不管怎么样,他知道棠溪珣在意他,也知道棠溪珣为他做了很多事。
管疏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样幸运,大概唯一不好的,就是总要担心,这份幸运万一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臂收紧了一些,让棠溪珣贴在他的胸口上。
棠溪珣身上裹着的被子是大红色的,他并不知道,这是管疏鸿特意让店家出去买来换上的。
在管疏鸿的心目中,洞房之日,自然就是新婚。
虽然这不过是寻常民间的布料,买来的时候只为应景,但管疏鸿觉得这颜色染得真是好,像火一样,让人打心里觉得暖和、高兴。
他摸了摸被子上的鸳鸯,又瞧着棠溪珣的侧脸,见棠溪珣眼皮有点肿,鼻头红红的,整个人身上却多了一种平日里没有的韵味,好像一下子褪去了青涩,释放出了骨子里的风情。
管疏鸿心里带着歉疚,他虽然没有经验,也知道自己折腾的有些过了。
其实他昨日的情绪非常不好。
先是从失去棠溪珣的噩梦中生生吓醒,找过来之后又从管承林手里看见了那张写有《上邪》的纸笺,就算再怎么压制着阴暗的情绪,心底的嫉妒和患得患失还是酝酿成了重重的阴霾。
没想到紧接着,两人便阴差阳错地发生了这场情/事,在身体的征服中,所有的情绪也不受控制地宣泄而出。
虽然已经尽量惦记着棠溪珣的身体状况,可是管疏鸿不得不承认,在棠溪珣望着自己哭泣的时候;在他一边晃动一边哀求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好像只能依附着自己,被自己主宰的时候;在一次次在他体内释放,抚摸着他微微隆起的肚腹的时候……
自己的内心都得到了一种粗暴恶劣的满足。
他之前是可以隐忍的,可是现在,那道屏障被打破了,有些东西再也不能收回。
棠溪珣如今已经彻彻底底属于他了,管疏鸿死都不能再让步和放手。
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努力,守护好心爱的人,他们会相守一辈子。
管疏鸿抱着棠溪珣,回想起自己的噩梦,如今的一切都仿佛失而复得一般的珍贵。
管疏鸿拍抚着棠溪珣,又试探着将手伸进被子里,一点点帮他揉捏身体酸痛的地方。
棠溪珣一开始还愤愤的,后来逐渐被他按舒服了,哼哼几声,不再抵抗。
有些迷糊的时候,管疏鸿说:“阿珣。”
他的怀抱温暖宽厚,仿佛能安放整个世界一样令人安恬,棠溪珣靠在管疏鸿的胸膛上,感到好像一切风雨和不安都已经过去,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说:
“歇歇吧。”
管疏鸿说了句“好”,但许久,棠溪珣都没感觉他躺回去,睁开一只眼睛,才发现管疏鸿还一直在那里看自己,神色痴痴的。
他终究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怎么了?发烧烧傻了?”
管疏鸿也跟着轻轻地笑,道:“已好了。”
说完之后,他又叫了棠溪珣一声,小心翼翼,郑重其事地道:“我爱你。”
这话,刚才狂热索取的时候,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但此刻却又有种不同的意味。
可棠溪珣好像没听见一样,用手试了试管疏鸿的额头,说道:“倒还真是不烧了……昨天大夫开了药,等会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管疏鸿握住了手,然后低头吻了下他的脸。
先前这些举动他们都有,但真正有了肌肤之亲后,这样的亲密似乎也变得不同。
对方的气息与热度都好像已经侵入了彼此的骨子里,任何一点触碰都足以引起每一处肌肤的悸动。
棠溪珣后面的话被截断了。
管疏鸿说:“我……我这一生,最爱你。旁的什么都及不上。”
大概因为话是从心里掏出来的,说出口的时候,眼底倒先无端生出一股泪意。
管疏鸿喃喃地道:“所以,你可得好好的,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旁人缠绵过后,要许诺总爱说“永不分离”,管疏鸿却偏说平安,这祝愿俗气,却让人听来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棠溪珣沉默片刻,低声说:“好。”
这时候已经将近晌午,附近人家炒菜的声音隐隐传来,炊烟的气息带来一种岁月静好,时光如流的错觉。
管疏鸿看棠溪珣有点迷糊,拍了拍他,问道:“饿了吗?去给你弄点吃的来好不好?”
棠溪珣确实大半天什么也没吃了,但被管疏鸿在肚子里搅弄了整整一夜,就算到了这会,棠溪珣腹中那种饱胀感依旧没有消下去,胃里仿佛都是满的,半点都不觉得饿,于是摇了摇头。
管疏鸿给他揉揉肚子,没再说什么。
棠溪珣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喊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实在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和精神头,以往棠溪珣总是睡不安稳,容易惊梦,这回却一闭上眼睛就熟睡过去了。
等到睡足了醒过来,已经快要傍晚,这回管疏鸿买了些吃食,棠溪珣才难得多用了一些。
管疏鸿倒是吃的不多,坐在旁边,不时给棠溪珣布菜。
棠溪珣睡了一天,此时已经收拾齐整了,宽袍广袖,整个人一副文士打扮,一尘不染,身量纤瘦,简直和床上那个满面红晕、浑身湿黏的风情美人判若两人。
他低头喝汤,脊背薄薄一片,巴掌宽的腰带束出纤细腰肢,脖颈弯曲的弧度修长而优雅。
管疏鸿在旁边看着,突然有点不能相信,这么一个好像水晶做成的人,自己昨夜竟然舍得那样粗暴地对待他,也不怕把他的腰撞断,把他的腿掰伤。
他忍不住轻轻拍拍棠溪珣的背,说:“留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棠溪珣其实也挺想休息的,可他想起了昨日的乱局,以及塔上那道熟悉难言的身影,总觉得放心不下。
“还是回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棠溪珣犹豫了一下,觉得那人影可能是自己因惦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便没跟管疏鸿提,只道:
“那些白灵兵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城中乱局出现的蹊跷,更何况还有针对咱们的冷箭没查明白,留在这里也怪担心的。”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清晰而果断,让管疏鸿一时有些恍惚。
昨夜那个只有彼此,什么都不用理会的世界美的像一个幻梦,而只要梦醒,那些尔虞我诈,阴谋心机就会再一次地隔在他们之间。
棠溪珣抽身快的,就像从未沉迷过。
就是因为这一个恍惚,让一向细心的管疏鸿没有注意到棠溪珣想起那道人影时的犹豫。
他答道:“唔,好……”
说完,管疏鸿又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跟棠溪珣商量:“那回去之后,你上我那里住一晚?”
棠溪珣:“……”
他看了管疏鸿一眼,管疏鸿立刻说:“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我睡时不上床也成。”
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企图,就是舍不得跟棠溪珣分开,又有点不放心他的身体。
要说奢求,就是管疏鸿心里忍不住暗暗地在想,他们已经洞房了,那就算是夫妻,旁人家的夫妻都是要日日住在一起,夜夜共枕而眠的。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不用担心棠溪珣会抽身而去了。
过两天他就跟棠溪珣商量,看能不能补个名分。
这样说着话,等棠溪珣吃好了,他们也就准备回城。
昨夜过来时乘坐的马车已经被棠溪珣还给客商了,管疏鸿便去找掌柜买,棠溪珣则先一步从客栈中走出来,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有点奇怪的是,他昨夜的运动量简直要赶上平时一个月的了,而且又是整宿没睡,却并没什么精神萎靡、头痛不适的感觉,反倒在疲惫褪去之后,有种格外的神清气爽。
棠溪珣想了想,去问系统:
“你们的这个‘炉/鼎体质’,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系统解答:
【“炉/鼎体质”,经常频繁出现于隔壁修仙文中,不光有助于在双修时增强体验感,避免受伤,还可以强身健体。伴侣的体魄越强健,能够吸收到的精华越多,也就对身体愈加有益。】
棠溪珣听的几分懵懂:“精华?”
但是说完之后,他就意识到,系统指的就是昨夜被灌入他腹中之物,顿时脸上一热。
但是,棠溪珣闷不吭声地走了几步,想到了自己每次接触父母时受到的负面影响,还是忍不住问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状况可以因此而根本改善?”
系统:【是的,因为精华已被宿主吸收,所以不会因为道具使用时限的结束而失效。】
听到还有这好处,棠溪珣终于有点高兴起来。
他这回在紧急情况下仓促与管疏鸿结合,内心的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不光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想要怎样选择,那种别人掌控和压制的滋味也是棠溪珣初次体会到的。
敞开身体最隐秘的位置任由出入,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痛苦和欢愉都达到极致,仿佛连灵魂都要离体而去……
棠溪珣上辈子一直在骂管疏鸿是暴君,可直到这回才切身体会到了对方的悍狠和强横,那种好像没有尽头的一样的挞伐,几乎给他一种会将自己征服的错觉。
于是,他哭泣,挣扎,脱口求饶,神志混乱。
这对于向来警惕的棠溪珣来说,是很危险的,他决不允许自己这种情况出现在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上。
所以棠溪珣刚才已经做出了决定,这回——就这一回,是属于不得不这样做的情况,以后他就再不让管疏鸿弄了。
给积分也不行,他虽然有点随便,但也没有那么随便!
但棠溪珣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意外的收获!
作者有话说:
小作精是不可能被顺了一回毛就放弃搞事的,他只会满地打滚把自己的毛弄脏弄乱再继续去惨兮兮地装可怜!
第75章 芳心千重束
无论受了多少罪,但只要有好处,就会全身充满干劲——棠溪珣向来是这么个人。
所以系统告诉他的话,让他顿时觉得自己这一番虽然很是卖了力气,失了颜面,但真是不亏。
要真这样的话,下次也不是不行……
棠溪珣想起昨夜那种恐怖的感觉,心有余悸地甩甩头——
算了,下次再说下次的吧!
总而言之,这个收获让棠溪珣的懊恼减去不少。
于是,他步履轻快地走到旁边的马厩前,准备亲自挑选回城要骑的马。
昨日那样的乱局,也让他对城里的情况很是牵挂,想着快点回去。
本来就觉得马车有点耽误时间,现在看来,有炉/鼎体质在,他的身体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小小马驹,不在话下!
一过去,里面就有匹棕色的小马颠着脚步过来,主动蹭了蹭棠溪珣的手。
棠溪珣摸着小马的耳朵,便笑道:“好吧,就你吧。”
他将小棕马牵出来,按住马背,意气风发地准备翻身而上!
结果这一抬腿,棠溪珣却猛然觉得某处传来一阵难言的酸痛。
那感觉好像抽了筋似的又酥又麻,让他的腿抬到一半就落下来了,额头顿时见汗,扶着马鞍半天不敢动弹。
“阿珣!”
刚从客栈里出来的管疏鸿见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扶住了棠溪珣的腰,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棠溪珣也是托大了,炉/鼎道具虽然好用,保护力终究也是有上限的。
昨夜管疏鸿足足在他身上发泄了六七回,棠溪珣虽然没有受伤见血,但那从未经人事的地方被反复撑开玩弄,眼下仍是肿胀不堪,恐怕短时间内是消不下去。
他不做大动作的时候感觉不到,马就实在骑不得了。
管疏鸿见棠溪珣没答话,看了眼旁边的马,也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他不禁脸上一红,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柔声道:
“你骑不了马吧?我刚才雇了马车,咱们也一样能回城里。”
他现在知道雇马车,昨夜怎么还那么不知收敛!
棠溪珣道:“哪有车夫?”
管疏鸿握着他的手指自己,笑着说:“这里呀,保证又快又稳,求公子给个面子。”
棠溪珣气的笑了,哼道:“好吧,反正不快不稳我不给钱。”
管疏鸿自然满口答应了,说尽了好话,把棠溪珣哄上了车。
他自己该去前头驾车,但还有些放心不下,又犹豫着问:“马车会有些颠簸,这样坐着疼吗?我这里还有剩下的药,要不我们先上点药再走?”
棠溪珣道:“剩下的药?哪里剩的?”
管疏鸿道:“就是你睡着后,我怕你伤了,又找大夫配了药膏来给你抹了些……”
“你趁我睡着又……”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棠溪珣简直气绝。
他睡着之前还特意穿好了里衣,觉得能体面些,没想到又被管疏鸿给脱过了,还给他那处上药。
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里子面子都没了!
棠溪珣气得猛然扯起衣袖盖了下脸,又倏地放下,恨恨冲管疏鸿说:
“你下次不许随便……解我衣裳,也不许随便摸我,我说什么时候行才行!”
管疏鸿听他在这里发号施令,一叠声地答应着,又是打躬作揖赔不是,才把这气鼓鼓的心肝哄好了,去前面驾车,一路往城里走去。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棠溪珣更难养的小东西了,管疏鸿不太熟练地学习着赶马车,想起自己从前总是一口一个麻烦的抱怨,倒觉得可笑。
现在这日子,却是谁要和他换,他都不会答应的。
车轮在土路上咕噜噜地滚,两边都是金黄的麦田,偶尔还有一片用芦苇搭成的花幛,上面爬着豆秧、扁瓜,下午的阳光洒下,斑驳陆离,一派素日在繁华京城中少见的田园风光。
管疏鸿心中涌起一股温软之意。
他仰起头,让阳光洒在脸上,惬意地微笑着,手上却把车赶得越来越平稳,眼见迎面过来了一辆牛车,就向旁边让了让。
两车相向而过的时候,管疏鸿瞧见是前面一名打着赤膊的年轻汉子在赶着那老黄牛,车后的稻草堆上坐着一名俏丽的小媳妇,穿着花裙子,正拿着一把瓜子磕。
瓜子没剩几颗就磕光了,她就冲着前面吆喝:“山哥,我没东西吃啦!”
那汉子闻言,脸上都是笑,说道:“一会卖了谷子,给你扯花布,买糖糕。”
“剩的呢?”
“都给你管着!”
听着他们的话,管疏鸿也不禁跟着笑了。
他想,他也是赶着车,拉着他的小媳妇,他也恨不得拿出身上的所有银钱,给棠溪珣做衣裳,买吃食,造屋子……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却是在这处小客栈里发生的,实在委屈了棠溪珣,管疏鸿盘算着,应该如何办个典礼,还该祭拜天地祖宗,和他们说,自己成亲了,有家了……
就这样一路思量着,不知不觉,也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城里。
刚到城门外,迎面便正好有几个人骑着马匆匆过来。
管疏鸿想的出神,一时没注意,那几人却陡然勒住马,翻身跃下,激动道:“殿下!”
管疏鸿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府上的人找来了。
这些人找了他许久,都是激动不已,连声问候,见马车的帘子掀起来,又去和棠溪珣行礼。
棠溪珣侧了侧身,说道:“几位大哥客气了,不知城中的情况如何?”
这些侍卫都知道他对管疏鸿的重要,毕恭毕敬地回答说:
“回棠溪大人话,昨日的动乱已经平息了,除了有些官员和富商被白灵兵杀害,百姓们并无大碍,只是佛塔已经被彻底烧毁,恐怕无法再复原。”
棠溪珣昨夜看见佛塔起火的时候就知道,这塔是一定保不住了,没想到千年古塔竟会以这种方式付之一炬,着实可惜。
他问道:“那塔里面的东西也都烧毁了吗?”
一名昊国的侍卫回答说:“皇上的长生牌位好像被太子抢出来了,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剩下。”
“太子”二字说出的瞬间,棠溪珣陡然愣住,管疏鸿先是错愕,然后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棠溪珣心神恍惚,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近又像是很远,有点陌生地从口中问出:“你说谁?”
那侍卫脱口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本也没觉得如何,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竟是这么古怪的反应,让他一时不敢再说了。
管疏鸿道:“没听棠溪公子问你话吗?有什么答什么。”
侍卫这才开口,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棠溪珣和管疏鸿这才得知,原来白灵兵四处屠杀,引发了百姓们惊慌逃窜,就在大家都挤在一条巷子里,眼看就要发生踩踏之时,忽有几个人从那燃烧着烈火的塔中冲了出来。
那为首的人一剑杀了个白灵兵,高声疏散,组织人群撤离。
百姓们之所以惊慌不已,一部分因为那些胡乱杀人的白灵兵,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佛塔的燃烧对他们的信仰造成了重创,几乎以为是遭到了天谴,所以更加恐惧。
正在这时,看见有人竟然能从塔中冲出,自然引起了百姓们的信任,不知不觉就都纷纷听从了他的话,将一场灾难化于无形。
不久之后,受到消息的皇上也亲自出现在了佛塔对面的城楼之上,在临时搭建的祭台上向上天祷告,平息神怒,安抚人心。
而最让这位九五之尊在意的,就是自己放在塔中的长生牌位,等到烈火终于扑灭之后,就紧急喝令侍卫寻找。
这时,却有人将一样放在铁匣中的东西打开奉上,说是有人请他转交给陛下,皇上一看,赫然正是仅仅烧焦了一角的牌位!
这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又惊又喜。
这牌位不仅仅关系到皇上对上天祈求长寿的愿望能不能被答应,更重要的是,不祥的预兆会让百姓们联想到君主失德,严重起来甚至可能动摇社稷!
但现在,一切全部烧毁,唯有皇上的长生牌位安然无恙,岂不是天佑明君的最好证明?
此事必须大加宣扬,并重赏救出牌位的人,让天下皆知才行!
于是,皇上立刻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奉上牌位的人,带到他的面前来!
管疏鸿听见侍卫绘声绘色地讲到这里,脸色已经非常微妙了。
他问道:“所以,当众找到那人之后,发现竟然就是太子?”
侍卫道:“是。”
听到这些事,管疏鸿根本不用看,都能想象到皇上当时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精彩。
起初逼宫潜逃的逆子,无论何处都找不到人影,如今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宛若天降的救世主一般。
可想而知,百姓们对太子会有多么的拥戴,甚至连皇上都得当众感念他的孝心。
但皇上心里真正对于这个儿子的感觉,是会欣慰、感动,还是更加反感忌惮呢?
管疏鸿很想冷笑一声,虽然他忍住了,转头去看身边的棠溪珣。
只见棠溪珣脸上恍然带着失神之色,神情间似喜似悲,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忧伤,仿佛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又被巨大的惊喜说笼罩。
管疏鸿只觉得又气又急,心中的妒火刚刚平息不久,就轰一下燃烧起来。
他看不得棠溪珣为了别人失神的样子。
明明棠溪珣都已经属于他了,他不该再计较什么,可是他做不到。
管疏鸿已经体会过将这个人全部拥有的美妙,知道棠溪珣全心依赖着他,情绪动作意识全部被他主导的样子,就再不能接受他被别人牵动情思。
特别是,这人还是薛璃。
说也怪,连管疏鸿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偏偏对棠溪珣这个表哥有着如此浓重的敌意,但这几乎就是一种深植在潜意识里的本能。
昨夜在高烧迷乱的梦境中,那种近乎失控的占有欲原本随着反复对棠溪珣的侵占而发泄了出去,此时却不禁又一次涌上心间,管疏鸿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杀了薛璃。
但这时,棠溪珣却叫了他的名字,管疏鸿转过身去。
他的表情还有点僵硬,却见从马车的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来,棠溪珣说:“扶我一下。”
……他自己迈不下马车。
管疏鸿一怔,然后快步走上前去,掀开马车的帘子,一把将棠溪珣打横抱了起来。
棠溪珣再次靠近怀中的一刻,某些画面涌上心头,管疏鸿手臂不由收紧,低头深深地看了棠溪珣一瞬。
但随即,他就阖了下眼睛,将棠溪珣放下来,扶着站好。
“太子回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管疏鸿若无其事,声音温和地问道:“要不还是回家休息吧?天也不早了,不急在一时。”
棠溪珣却心急的很,仰头看了眼天色,说:“还来得及,我要即刻入宫。”
管疏鸿顿了顿,说:“我陪你?”
棠溪珣道:“不用了,我今夜入宫之后可能就不出来了,会在东宫留宿,你还是回府去,留个人帮我赶车就好。”
管疏鸿:“……”
好,好好。
过夜好,他们也刚过完夜呢。
就这样始乱终弃,就这样三心二意。
终怪他自己命贱不值钱,刚才还想着要做一世夫妻,转眼就要回去独守空房。
他一时气的肝疼,也说不出话来,胡乱点了下头,冲着个侍卫一挥手,示意他去给棠溪珣赶马车,自己就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他怕走得慢些,再一不下心哭出来。
“对了,你回去之后,再让你们府上的太医看看伤。”
棠溪珣又想起了什么,跟管疏鸿说:“别留下什么病根,明日等我出了宫再过去看你。”
他也不知道管疏鸿这段被降低了读者满意度的剧情风险是不是成功度过去了,多少还有点不放心,因此这样叮咛。
管疏鸿一怔,回过头来,棠溪珣冲他笑了笑。
管疏鸿冲口道:“你还记得我的伤?”
棠溪珣有些莫名其妙,他要不是为了让管疏鸿的伤势恢复,昨夜又何必挨上那一顿折腾?
他本来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系统却在这时跳出了一条提示:
【检测到主角出现重度“患得患失”情绪,具体表现为:焦虑、抑郁、暴躁、缺乏安全感。
此情绪的出现,有利于提升人物立体性、多面性,丰富人物内涵,引发读者好奇,提高隐藏剧情掉落几率!】
这提示的突然出现让棠溪珣有些惊讶。
管疏鸿在他面前的表现一直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好像从来没什么脾气,有时候就算是吃点小醋,似乎也就挂在嘴边念叨几句就过去了。
怎么他还能有这样的情绪——还是重度?
那说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管疏鸿脑子里面成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从一开始通过那本书,以为对这个人完全了若指掌,到一点点的靠近,一点点的熟悉和亲密,棠溪珣总是在管疏鸿这里有了新的发现。
棠溪珣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管疏鸿的问题,问他:“我要单独入宫与太子会面,你生我的气了?”
管疏鸿立刻说:“没有,我怎么会!”
他就算要气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来得太晚,先前又不够殷勤,怪薛璃太无耻,趁着棠溪珣年幼就百般亲近,捷足先登。
棠溪珣只不过跟从小把他养大的表哥关系好而已,怎能说是有错?!
棠溪珣“哦”了一声,眼睛扑闪了一下,说:
“那你刚才跟我甩脸色,我都有点害怕了。”
管疏鸿一怔:“我跟你甩脸色,我……我没有吧?”
“有啊,你刚才表情很凶,语气也很吓人呢。”
棠溪珣歪着头打量管疏鸿的表情,问道:“怎么啦,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之后,就腻烦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几分委屈,美丽的面庞清雅温柔,微微敞开的衣领后,还隐约可以看见昨夜被疼爱过后留下的痕迹。
管疏鸿哪还绷的起脸来,连忙握着他的手,说:“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腻烦你。”
他顿了顿,又道歉说:“……对不住,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嗯……那我再观察观察吧。”
棠溪珣抬手,轻轻摸了摸他颈侧那道愈合了的伤口,一本正经地说:“都受伤了,气性还挺大。”
他笑看着管疏鸿,这才回答了管疏鸿刚才的问题:“我还能不记得关心你吗?”
管疏鸿微怔,也忍不住笑了,发现自己刚才那点情绪全都积不起来了。
他心里又有几分感叹,又有几分无奈,终究摇了摇头,捏了下棠溪珣的鼻尖,道:“你啊,你啊。”
棠溪珣一笑,转身要上马车:“谁让你这脸色一会阴一会晴的……好了,我走了。说真的,一定要回去瞧大夫。”
管疏鸿又不舍起来,索性跟着他一块上去了,说:“一起吧。”
旁边的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瞧着棠溪珣说了几句不要紧的话,刚才还要回府的殿下就又跟在他后头回了马车上——这是什么法术?
正上前要问,就听管疏鸿吩咐道:“走吧,我送他到宫门口。”
“……是。”
*
虽然这时间宫门还没有下钥,但皇宫也不是想进抬腿就能进去的,需要递牌子才行。
棠溪珣路上还在想着办法,到了宫门口,却发现一辆熟悉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他和管疏鸿下了马车,跟管疏鸿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去,自己便走到近前。
那辆马车的帘子掀开,里面坐的却是棠溪柏。
棠溪珣十分意外,又有点不自在。
自从知道父母将自己送进宫的真正原因之后,又有棠溪妲那次找他说的话,棠溪珣积攒的那些怨气也在一点点地消散着,可这么多年的隔阂也不是轻易就能去除。
因此,他不跟棠溪柏恶语相向,冷若冰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倒是棠溪柏也没多话,才匆匆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他,说道:
“这是入宫的牌子,我想着你知道太子回来,一定要去看看的,就提前替你递了。”
他说着,又将棠溪珣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道:“快去吧。”
棠溪珣有点迷糊,先是“哦”了一声,又觉得不对,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过来?”
棠溪柏一怔,说:“也是恰好碰上了。”
恰好——这两个字让棠溪珣突然想到,他之前似乎遇到过很多次类似的恰好。
比如无意中听到的重要消息;需要时就会出现在手边的珍本典籍;喜欢的厨子、难寻的药材;
还有好几次,就像现在这样,他有急事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都会正巧有人来把自己带进去。
以前,棠溪珣总是冷若冰霜,拒绝跟棠溪柏有任何的沟通和接触,也不会去想这些。
但刚才管疏鸿那让他没有料到的情绪,也让棠溪珣此刻忽然忍不住想,是不是父母也曾暗中为自己做过很多事?
他们只是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不知道剧情的奥秘,但也磕磕碰碰地摸索出了一套不会被发现,又可以尽可能照顾儿子的办法。
棠溪珣从来没这么想过,有的时候就算察觉出来了一点不对,他也不会去问。
因为对于他来说,从来心高气傲,要强好胜,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在乎抛弃他的人,这口气就一定要赌到底,绝不做那个先低下头的人。
毕竟,他至死时的年纪,也不过是个意气少年。
可现在,棠溪珣突然发现,即便倔强狠心如自己,其实也改变了很多。
他冷不丁地问棠溪柏:“你以前不都是安排别人送过来,怎么这回自己给了?”
棠溪柏一惊:“我——”
棠溪珣又接连追问:“你之前去我府上找我了?你怕我出事,才在这里等着看我,是不是?”
他这样问着,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看见棠溪柏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棠溪珣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总之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忽然想起,前世十岁那年的盛夏,他在东宫发了烧,太子当时随驾外出,除了皇后每天都来一趟,身边大多数情况是宫女太监在照顾自己。
那天他做梦,梦见在回了自己家过生辰,父亲给他做了雪梨银耳羹,甜滋滋的十分好吃,可惜醒来之后只有苦药汤。
结果到了第二日的晚上,他好多了,趁着没人管,自己趴在窗台上逗外面的小鸟玩,突然发现窗台旁边有只小竹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的赫然是一碗雪梨银耳羹。
可是却没人知道这小竹筐是从哪里来的。
太子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棠溪珣不许随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还说否则他回来之后,就趁着棠溪珣睡觉悄悄往他的脑门上面画猪头。
棠溪珣知道缺德表哥一定干得出来这事,所以他也很听话,但这时,棠溪珣还是偷偷拿小勺喝了一口里面的羹。
羹有些酸了,黏糊糊的,要坏不坏,一点也不好喝。
棠溪珣心里莫名觉得委屈生气。
他不知道应该怪天气太热了,怪看到的太晚了,还是该怪羹放的太隐蔽了。
他在东宫从来不缺一口吃的,甚至现在就可以让小厨房再做一份,但棠溪珣就是不开心,像是心里下了一场晒不干的小雨。
此时,棠溪柏这幅样子,就让他想起了那碗黏糊糊的羹。
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他做了那些事又从来不说,闷得让人心烦!
虽然知道事出有因,棠溪珣还是忍不住气冲冲将那块木牌从棠溪柏手里抢过来,冲他嚷嚷:“你说话啊!我跟你说话呢!”
棠溪柏有些错愕地看着棠溪珣。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棠溪珣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
作者有话说:
小管刚刚达成吃掉小猫成就,原主人就回来认领了,天塌了。[笑哭]
我看有的宝宝可能理解的有点偏差了,棠溪珣跟父母之间的隔阂,只有“剧情之力”这么一个原因,跟什么道士,还有陶琛母子都完全没有关系,我不想这么写。
毕竟他们家的人都很聪明,要是到头来发现只是被人骗了或者害了,才造成这么多年误会,这有点太无厘头了。
他们就是真的因为剧情不能一起相处而已,没啥复杂的阴谋。至于剧情为何如此,后面会讲。
至于棠溪珣会嫉妒陶琛,那更不可能了,他的眼光就不会往这种宅斗似的小事上看。
在他眼里从来没在乎过陶琛,上辈子这辈子陶琛也都没给他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
古代房子很大,人口很多,一对孤儿寡母住他们家屋檐下,就跟我们在一个小区不同的单元楼里一样,关系没有那么亲近,这算是另一件事的线索人物。
我一开始要塑造一个珣珣这种性格的主角,那么性格成因肯定有一定的家庭因素,所以会依据此进行设定。
而这条线这个背景既然写了,我希望他能得到更多的亲情,才想把这个线也完善一下,写都写了也不能硬砍掉,我其实没想到会有人那么讨厌,确实对一些雷点估摸的不太好,下本再改进吧。[化了]
第76章 劝君早折春
其实棠溪珣从小就是个有点被惯坏了的孩子。
他的脾气并不温顺,性子十分强势,只是因为长得可爱,身体又单薄,说起话来轻言慢语的,所以总给人一种软乎乎的错觉。
棠溪柏记得,他从小就特别喜欢让家里的人都围着自己团团转,说话的时候谁都要听着,还不许人不答。
有时候棠溪柏带他玩的时候,被公务分心了,棠溪珣就气鼓鼓的,做成虎头的小鞋子在地面上直跺,揪着他的衣摆摇晃,跟他喊:
“我跟你说话呢,你理我呀!理我呀!”
以至于他后来进了宫,无数寂寂的深夜里,棠溪柏终于可以安静地看书写字了,还老是觉得恍惚,想往门边看,看是不是有个小孩啪嗒啪嗒跑进来,缠着自己理理他。
看着棠溪珣,他突然觉得泪水盈满了眼眶。
“对不起。”
棠溪柏用力捂了下眼睛,说:“爹怕你难受。”
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棠溪珣小时候一次次发病的经历,恐怕是棠溪柏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掉的阴影。
棠溪珣一时好像被噎住了。
“我的……”
终于,棠溪珣吸了口气,快速而小声地说:“我的身体好多了。”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去,拿着棠溪柏给他的木牌,走进了宫门。
棠溪柏喉头发涩,下意识地跟着棠溪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再次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那座深宫中。
他想起那一天的晚上。
那天,棠溪珣又发起了高烧,小脸通红,但怎么喂都不肯喝药。
棠溪柏知道,这不是孩子不懂事,这么小的孩子,平常总是一碗碗药汁的灌,胃口都倒尽了,连吃饭都是小猫似的只吃那么两三口,怎么再喝得下这一大碗药?
可是没别的法子了,不喝药更不行,棠溪柏自己实在下不了手,就叫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过来,让他们把药给棠溪珣灌进去。
棠溪珣委屈地看着他,大概非常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爹爹要这样对他。
棠溪柏原本在那里抓着棠溪珣想要推翻药碗的小手,可看到孩子如小动物般懵懂的眼中慢慢积满了泪花,他实在受不了了。
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挥手示意旁边的下人接替了自己的位置,勉强说句“轻点”,就转身快步出门。
到了外面,他后背顺着墙面滑了下去,隐隐还能听见棠溪珣在里面哭,他用手捂住脸,泪水也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哭声才小了一点。
下人们在给棠溪珣换被药汁泼脏了的被褥和衣裳,棠溪柏用力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视线中先看见了一抹绿色的裙摆。
他一下抬起头,却发现妻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夫妻两人对望片刻,谁也没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浓重的绝望。
过了一会,靖阳郡主说:“宫里来人了。”
棠溪柏一震:“你——”
靖阳郡主说:“是我叫来的,把他送到东宫去吧,说不定按那个道士的话,离开咱们就好了呢。”
棠溪柏只觉得心头千般不舍,这法子先前他也犹豫许久,就是始终下不了决断,没想到妻子比他果决的多:“宫里形势那么复杂,他……他又那么小……”
“那怎么办!”
靖阳郡主心里本也十分难过,再听棠溪柏这么一说,情绪骤然失控:
“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她跪倒在地,猛地推了棠溪柏一把,喊着说:“那我们怎么办?他天天受罪,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棠溪柏被靖阳郡主推的向后仰去,头撞在墙上,靖阳郡主又扑上来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受控制地涕泪满面,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是他的亲爹娘,怎么就会妨克到他呢……要不咱们去死吧……咱们一起死吧,啊……”
棠溪柏心痛如绞,用力地抱住她,一个“好”字几乎要冲口而出,这时,却见大儿子领着女儿一起过来看弟弟。
棠溪妲手里本来还拿着一个木雕的娃娃,被哥哥牵着蹦蹦跳跳的,突然看见父母坐在地上相拥痛哭,一下子就吓傻了,手中的娃娃砸在了地上。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站在原地嚎啕地说:“爹娘不要死!爹娘不要死!”
棠溪玘这时候已经十岁了,很懂了些父母的痛苦,他愣了愣,然后突然一转身,跑到了另一边厢房的门前,推开门闯进去看棠溪珣。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将棠溪珣送到东宫。
有时候日子就是这样,你觉得已经很痛苦了,过不下去了,只要什么都不管两眼一闭就能一了百了,可是偏生还有无数牵绊牢牢缠在身上,让人放不下,走不脱。
夫妻俩重新打起精神,棠溪柏哄着棠溪玘和棠溪妲先回房休息,靖阳郡主则进去看棠溪珣。
棠溪妲到底也还不大,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拉着棠溪柏问他:
“爹,我明天就能跟弟弟玩了,是不是?我要送他小木马!”
棠溪柏说:“是啊,所以囡囡要好好睡觉,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棠溪妲睡了,他离开房间,看见长子站在院子里,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你们要把小弟送进宫吗?”
棠溪玘说:“爹,我和你们一起去。”
等了许久,靖阳郡主才抱着棠溪珣走出来了,她身边的下人们拿着刚收拾出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往马车里塞,生怕什么东西宫里没有似的。
棠溪珣已经被哄好了,搂着靖阳郡主的脖子甜甜地笑,但看见棠溪柏,就“哼”了一声,使劲把头扭开,还在记仇。
棠溪柏想跟他道歉,但是没吭声,因为他怕自己一张嘴说话就想哭,倒是棠溪玘过去,摸了摸棠溪珣的头。
四人上了马车,父亲和兄长皆是沉默,棠溪珣窝在母亲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娘,我们去哪呀?”
靖阳郡主低头用手帕按着鼻子顿了一会。
棠溪珣急了,大声道:“怎么不理我!”
靖阳郡主抬起头来,笑冲着他说:
“姨母不能出宫,总是无聊,咱们去陪陪她,给她带点好吃的……我们小宝贝喜不喜欢姨母呀?”
棠溪珣连连点头,高兴地说:“喜欢,宝贝愿意陪姨母。”
靖阳郡主吁了口气,正要平复情绪,再叮嘱他几句,棠溪珣却突然一下子靠进她的怀里,用头蹭了蹭,凑在她耳边说:
“但是宝贝最喜欢娘,最想天天陪着娘!”
靖阳郡主顿时哑然。
棠溪柏虽然坐在对面,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没有片刻从小儿子身上移开。
此时,他见靖阳郡主快要忍耐不住的表情,就知道不好,于是,按住心酸凑过去,终究还是硬做出了笑容,摸了摸棠溪珣的脑袋,问道:
“那爹爹呢?宝贝不喜欢陪着爹爹吗?”
棠溪珣立刻用力歪头,让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滑下去,瞪了棠溪柏一眼,说:
“第二喜欢哥哥,第三喜欢姐姐,最讨厌爹!”
棠溪玘不明白棠溪珣究竟为什么非得此时进宫,但看刚才带了那么多东西,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得好久,因此一直坐在角落里闷闷的没说话,此时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记得就在前天,棠溪珣当着棠溪妲的面,分明说最喜欢姐姐来着。
这个谄媚的小东西!
他不善言辞,只伸手过去,捏了捏棠溪珣的小手,说:“哥哥最喜欢你。”
就这样,在父子两人的插科打诨下,靖阳郡主仓促地抹去了眼角的泪。
他们一起把棠溪珣送到了宫门口,还没到近前,就看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姿仪挺拔,长身而立。
棠溪柏眼尖,首先行礼下去,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姨丈不要多礼。”
这人正是今年十三岁的太子薛璃,他一边说一边又挡住了要行礼的靖阳郡主和棠溪玘,说道:
“现在天晚了,母后说几位入宫不便,所以特意让我出来接珣儿进去,姨丈姨母,还有阿玘,就改日再来看他吧。”
说着,薛璃就去靖阳郡主的手里接棠溪珣。
那一瞬,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外甥,靖阳郡主还是本能地将手一缩,紧紧把棠溪珣抱在怀里。
薛璃不禁怔了怔,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
但下一刻,他就被靖阳郡主紧紧握住了手。
“殿下,珣儿一向是个好孩子,只是体弱多病,年纪又小,还请您多费心照料,我们全家上下都会感念殿下的大德——”
薛璃此时也不过是个孩子,不禁被靖阳郡主与素日完全不同的态度惊住了,但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这几句话其中那沉甸甸的分量。
于是,薛璃用力点了点头,以十分郑重的口吻向着靖阳郡主保证道:
“璃在,珣在。”
然后,他带着几分小心,几分好奇,将小小软软的表弟从靖阳郡主手中接了过去。
棠溪珣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带着点懵懂好奇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薛璃,细细的手指伸出去,抠了抠他胸口衣服上的龙眼睛。
但随即,棠溪珣发现,父母和哥哥竟然放开了他,就把他留在这个陌生人怀里,转身向着那带他们来时的马车走去。
他一下子慌了,连忙在后面叫着“爹”,“娘”,“哥哥”,可是却得不到回应。
棠溪珣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以后好好听话,好好吃药……我再也不说讨厌爹爹了——”
棠溪柏的脚步停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霍然回首!
他只看到,棠溪珣小小的身影被薛璃抱着,徒劳挣扎着将手伸向他们,最终,还是被那深深的宫宇吞噬了进去。
——多年之后,此时此刻。
还是在这样多情又凉薄的深夜里。
没有月色,星光黯淡,夜空深黑静寂,仿佛亘古不变的遥远背景。
棠溪柏站在那里,看着儿子变高的个头,变宽的肩膀,变得有力的身姿,挺拔而潇洒地迈入了宫门,一时百感交集。
这些年来,命运的魔咒如同枷锁一般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时刻警醒,像是在努力躲过一场规模庞大的捕猎。
以至于得到这样微小的甜头,也不免让他在受宠若惊的喜悦之后,随之产生的是近乎卑微的不安。
一切都这样过去了吗?
棠溪柏总觉得蹊跷。
他不明白棠溪珣的身体是怎样恢复的,看起来稍微与自己接触一下,竟像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但那又不是单纯的疾病,而更像一道诅咒,如沉沉的暗影般笼罩在这家中的每个人头上,如今怎会如此轻易,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棠溪柏更加担心的,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负面影响会对棠溪珣不利。
他想着,等棠溪珣从宫里出来,得找个时间好好说一说。
但另一方面,他又极其迫切地希望一切是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这么多年的分离,对棠溪珣亏欠了太多,棠溪柏不敢奢求什么膝下承欢,床前尽孝。
只要往后,他们能时不时说几句话,一起吃顿饭,看着棠溪珣这辈子过得平平顺顺健健康康的,他就都够了。
他又在宫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慢慢地离开。
*
棠溪珣走进宫中,握了握手中的木牌,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宫门在眼前沉沉合拢,忽然想到,入宫那一天的晚上后来是下过暴雨的,不知道他们三个有没有在外面站了很久?
怔然片刻,棠溪珣转过身来,沿着当年薛璃抱着他走过的路,走向了东宫。
从那天开始,棠溪珣就住在了这里,将东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他早晚得搬出去,却从没想过,会是在那样仓促的情形下。
棠溪珣不禁又想起了宫变发生的那日。
头一天,他整整一日都没见着薛璃的人影,一问就说是殿下出宫办事去了。
棠溪珣心里觉得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半夜特意爬起来,又冷不防去薛璃的寝宫里突袭了一趟。
他走的是两人宫殿之间相连的特殊通道,为的就是没有下人阻拦和报信,直接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入薛璃的寝宫。
棠溪珣把靴子脱了,只穿薄袜蹑手蹑脚地走在薄薄的地毯上,溜到床前。
小的时候,他有时也会这么玩。
薛璃那会总是讲鬼故事吓他,棠溪珣气不过,就半夜偷偷爬起来,想也吓唬吓唬这个坏人,结果十次有七八次都会被薛璃发现,还会笑着把他捞到床上,强抱着他一块睡。
所以这事干到现在,棠溪珣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走过去,直接揭开帐子往床上一看,居然还是空的,被子上的褶皱都没变——薛璃根本就没回来。
棠溪珣有种被人瞒了什么事的不快。
毕竟,东宫所有的事务棠溪珣就没有不知道的,薛璃平日有事出宫,也都会跟他说一声,问问他想买点什么,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于是,棠溪珣甩下帐子走了,出门的时候,跟伺候的下人说:
“你们若见了殿下就和他说,若是不想看见我,我搬出去就是了,没必要这样东躲西藏的,倒是做臣子的失职。”
下人连忙赔笑着哄这个小祖宗,棠溪珣却根本不吃这套,说完之后,就拂袖而去。
其实他倒也不是特别生气,但心里却是总带着些没来由的不安。
回到自己住的偏殿,棠溪珣也没大睡好,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到了早上太阳出来,刚眯了一会,就被吵醒了。
他坐起来揉着眼睛,听见从窗外隐隐传来了尖叫和跑动的声音,还有……
还有甲胄碰撞的铮鸣。
棠溪珣猛然起身,扑到窗口去看,但他素来有早上头晕的毛病,这一激动,眼前竟黑了黑,紧接着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了腰,重新推回到床上去。
“慢点。”
棠溪珣一抬头,便看见了薛璃。
原来他在棠溪珣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却一直没出声,在帷帐侧面坐着,棠溪珣刚才就没看见他。
“殿下。”
棠溪珣一时忘了昨晚的赌气,说:“外面那声响——”
薛璃倒是神色如常,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
“哦,那是我调了勇锐营那边的将士进宫了,现在已经包围了太和殿,等一会骁骑营也到了,我便去找父皇讨一份禅位诏书来。”
这实在有点太刺激了,棠溪珣倒吸一口凉气,攥着他的胳膊,失声道:“你说什么?”
“哎哟,别怕,别怕。”
见他这样子,薛璃反而笑了,拍拍棠溪珣的手,说:
“你知道,我这些年饱受猜忌,也是憋屈的够了,左右成败在此一举,无论结局如何,都痛快得很。”
他一顿,压低了声音:“我来找你是知会你一声,一会等我走了,必不会有人顾及到这里,你立即顺着密道离开。若事成,我派人接你,若事败,你一个字都甭认……”
薛璃说到这里,停下来,在棠溪珣跟前晃了晃手,笑道:
——“喂,听见了没有,小糖画?”
这缺德的家伙,小时候,就总喜欢逗弄棠溪珣,一开始叫他“小棠花”,叫着叫着,就变成了“糖画”,还把棠溪珣气哭过,他又令人出宫买了新鲜玩意来哄。
在生死大事面前,还是这样不着调。
……
棠溪珣忽然驻足,闭了闭眼睛。
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上一世,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如果系统在这方面提供的剧情是真的,其实薛璃也没比他晚死很多。
棠溪珣也不知道,表哥有没有听说自己的死讯,还是直到他去世,他们两人之间都互相不知对方的情况。
本来说好了你在我在,但最后却是那样仓促的离别。
棠溪珣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改变薛璃的命运,但一直没见到人,其实他心里是很没有把握的。
如今,竟不由有些近乡情怯了。
棠溪珣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夏季的气息浓郁,他面前的柳树枝上隐约传来零散的蝉鸣,水波粼粼的池子萦回曲折,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不时有流萤盘旋闪烁。
棠溪珣怔怔地看了片刻水中的涟漪,忽然觉得,自己的倒影旁边,好像多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一怔,正要定睛去看,头上却被人轻轻敲了一记。
然后有个声音在身后笑着说:“呦,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小糖画回来了吗?”
棠溪珣一震,然后他慢慢转过了身去。
只见身后一身杏黄色袍服的贵公子正眉目含笑而立,面似冠玉,修眉凤眼,五官精致而完美,贵气与英挺浑融为一,正是薛璃!
他的手负在身后,半弯腰看着棠溪珣,脸上的笑容灿若星辰,仿佛时光从未流逝过。
一时,棠溪珣几如置身梦中。
原本到死都不能再见的亲人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命运的反转在这一刻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棠溪珣咳嗽了两声,低了低头,道:
“殿下回来了。”
“嗯,今天乖得很,让我瞧瞧,怎么了呀?”
奈何薛璃一向欠手的很,棠溪珣越是低头掩饰情绪,他越是非伸手把棠溪珣的下巴抬起来,偏头看了一眼,倒是笑了:
“可怜见的,眼睛这么红,被我吓着了吧?”
棠溪珣深吸一口气,突然抬起脚来,用力踩在了薛璃那绣着龙纹的靴子上。
薛璃向后一退,棠溪珣就双手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恶声恶气地说:“臣告退了!”
说完之后,他甩了袖子就走,刚走了两步,忽然后领上一紧,被薛璃从颈后拽住了。
棠溪珣:“……”
他愤然回头,薛璃惊讶道:“咦,不走了吗?继续走呀!”
棠溪珣气的风度尽失,冲着薛璃大喊道:“你烦死了!”
薛璃笑眯眯地看着他:“谁让你一见面就给我端架子,小屁孩一个,还装大人样。”
他实在是这个世界上第一讨厌的人,棠溪珣彻底破防,愤愤地说:
“因为你讨厌!谁让你逼宫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你以为你把我摘出来就万事大吉?你连累我升官发财了!你跑了没死不知道给我报个信吗?啊?!”
他一把将自己的衣服从薛璃手里拽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种回来的方式会招了皇上的忌?我明明已经在这边努力帮你洗刷冤屈了!你还好意思回来找我——”
薛璃被他嚷了一通,一直没吭声,到这时才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小声说:“那个,是你来找我……”
“……”
棠溪珣道:“我多余,我走。”
“哎!”
薛璃却还是拉住了他,认真地看着棠溪珣,敛去那懒洋洋的笑容,说:“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连累你受委屈了。”
棠溪珣哼了一声——依旧带着怒意。
薛璃瞧了他片刻,脸上极快地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冲着棠溪珣张开了手,说道:
“来,表哥抱抱。”
棠溪珣站着没动,薛璃就上前,揽臂用力地将他搂住,像抱孩子一般拥抱着棠溪珣。
棠溪珣感到他的胳膊收紧,那样的力道仿佛要自己把揉进他的胸膛。
这其实有点疼,但棠溪珣没有挣扎,而是也闭上了眼睛。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缓慢,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也像回到了自幼那段彼此陪伴的时光。
薛璃的呼吸声很重,他的下颌顶着棠溪珣的头顶,声音中带着一股压抑的喑哑:“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坏表哥来啦!
附赠幼崽小糖画一只,给捏。_(:з」∠)_
第77章 卷外万般空
过了好半天,薛璃都不愿意放开手。
这孩子是他抱大的,之前每天见面,棠溪珣胖一点瘦一点他都了若指掌,现在很久没抱,却有点不确定了。
薛璃只觉得怀里的身躯十分单薄,眉心微不可觉地拧了拧。
他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在棠溪珣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抹难言的悲戚神情。
对于他来说,这个拥抱不仅仅是隔过了一场逼宫谋反的阴谋变故,还隔着一场生死之间的迷梦。
此刻的再次相拥,就如同上天突然走神的意外。
一、二、三……
薛璃在心里默数着棠溪珣的心跳,感觉着怀里的体温,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却仿佛还历历在目。
上辈子,对……他想起了他的前世。
他与父亲积怨已久,薛璃不但不满于皇上对他的猜忌防备,更对父皇不理政事、沉迷酒色等种种作为实在忍无可忍。
那一日,他受人算计,得知一批被新送进宫来的舞女竟私自配置丹药,所以执剑前去了乐坊,却恰巧撞见皇上在里面偷/欢。
君前拔剑乃是重罪,更何况他还是别人眼中急着继位的太子,无路可退之下,薛璃终于决定仓促起事。
因为一切都安排的匆忙,薛璃也只有五成把握,所以他不想把棠溪珣还有自己的母后牵扯进来。
这样,一旦事发,有皇后和靖阳郡主那边的母族,还有棠溪柏,就算自己身死,总也能护得住他们。
所以,虽然逼宫失败,从天潢贵胄成为了阶下囚,在听说棠溪珣外放存州为官的消息之后,薛璃还是感到了稍稍安心——能够远离是非也是好的。
但他知道棠溪珣一定很不甘心,就像他也一直没有忘记两人明君贤臣的约定。
从小,当好一位君主,是无数大儒给他的教导,是数万百姓对他的期待,也是他向棠溪珣的许诺。
所以哪怕被抓回来囚禁在那小小的牢笼中,薛璃都没有放弃翻身的希望。
——直到,昊国挥师南下,西昌一朝被攻破,他由囚徒直接变成了可笑的亡国丧家之人。
薛璃在死士的护送下逃走,一方面放出消息集结军队,与敌军抗衡,同时连夜赶往存州,希望能够跟棠溪珣汇合。
人还在半路,消息传来,存州城破,棠溪珣下落不明。
他到处寻找,直到——
薛璃不能再想下去。
囚禁的时候,他还能忍辱负重,亡国的时候,他也在谋划东山再起,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就是这世上最珍视最宝贵的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没有了希望。
心中一阵刀割似的疼痛剧烈翻滚着,强行压制的情绪终于溃堤,薛璃抱着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心中久久犹有余悸。
被拥进熟悉的怀抱中,棠溪珣一开始觉得很感动。
他忍不住用鼻子蹭了蹭薛璃的肩膀,闻着上面龙涎香的气息。
但现在他觉得——这抱的时间是不是实在有点太久了啊?!
虽然之前刚刚睡了一觉,还吃了饭,但被管疏鸿耗去的体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的。
站了这么半天,棠溪珣实在觉得腰酸腿软,很想休息休息。
他的手臂被薛璃箍着,只能在他怀里转了转身子,说:“差不多了,放开吧。”
薛璃不动,棠溪珣挣了两下都没挣出来,最后不耐烦了,转头去咬薛璃的手臂。
其实他根本没使劲,也就是磨了磨牙,薛璃没反应,也不缩手,棠溪珣只能自己又松开了嘴,讪讪道:
“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薛璃的手臂依然铁拷似的箍着他。
棠溪珣:“……”
“是,厉害,太厉害了!”
察觉到棠溪珣的强烈抗议,薛璃终于将他放开了,轻轻一笑,说道:“牙尖嘴利的,真是虎虎生威,令人畏惧。”
棠溪珣绷不住也笑了。
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从小这样吵嚷到大,虽然薛璃论身份论年纪都居于上位,但最终让步的人往往都是他。
棠溪珣忽然想起了同样在自己面前无可奈何的父母,还有被他一直步步算计的管疏鸿,心中生出一分茫然。
薛璃大手按在他头上,晃了晃,问道:“怎么啦,突然又不开心?”
棠溪珣仰起头来,问他:“表哥,我是不是又凶又坏?”
“不是。”薛璃摸摸他的头发说,“你一直善良心软,是好孩子。”
说完,看着棠溪珣有点高兴又有点羞涩的笑了笑,那模样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天真柔软,是被他养在深宫中的温室花朵模样,没经过半点风雨摧折,薛璃的视线突然有一点点模糊。
幸好……
他想,幸好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往后,他再也不会让棠溪珣离开他的身边了。
薛璃一向城府极深,喜怒不显,此时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他连忙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说:“啊,今天的风真有点凉啊。”
这短短的一刻,他就将情绪平复的完全看不出来了,拉着棠溪珣道:
“走,回殿里吧。”
棠溪珣点了点头,刚跟着薛璃走了一步,突然忍不住“哎呦”一声,一下僵住了身子不敢乱动。
薛璃吓了一跳,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他弯下腰去,捏了捏棠溪珣的脚踝:“崴脚了吗?”
棠溪珣从牙缝里吸了口气,说:“不是。”
他的脚踝之前被管疏鸿攥了许久,不碰没事,薛璃这么用力一捏,还真有点疼。
不过那不要紧,关键是这么站了一会,棠溪珣身上那本来就肿胀的地方愈发酸麻,迈步间一摩擦,就有些疼起来了。
薛璃道:“那怎么了?”
棠溪珣只能说:“今天骑马骑得太久了,腿酸。”
他一向体弱,这话说了薛璃倒也不怀疑,只觉得眼前的弟弟好像还是原来那个病怏怏的可怜小孩子一样,有点心疼,想哄他高兴,便笑着说:“那我背你进去,咱好好歇歇。”
棠溪珣根本分不开腿,所以摇摇头,说道:“不要。”
薛璃问:“为什么不要?”
棠溪珣说:“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不会走路,让你背我面子往哪放?”
薛璃觉得他说自己“这么大了”的样子很好玩,便嗤笑一声,说道:“好吧,棠溪大人,那咱就快点走吧。”
他说着,放开棠溪珣,先在前头走了两步。
棠溪珣咬咬牙,心里忍不住又暗把管疏鸿骂了好几遍,努力从后面跟上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薛璃突然脚步一停,棠溪珣一头就撞在了他硬邦邦的后背上,身子刚一晃,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薛璃给一把抱了起来。
他笑道:
“小东西,跟我面前装上大人了?还不是一抱就起来。走吧!”
薛璃抱着棠溪珣,大步回了寝殿,不得不说,虽然棠溪珣觉得有点丢人,但确实减轻了他不少苦楚。
所以他干脆提要求说:“把我放在榻上吧,垫的软和一点,我想歪着。”
“那有什么不行的。”
薛璃笑了笑,一边吩咐下人去办,一边问:“你的腿若是这么酸痛,会不会哪里的筋被扭了?你干脆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棠溪珣脸上一红:“我才不要。”
薛璃笑道:“现在倒知道害羞了,小时候我给你洗澡,你还一脚往我脸上蹬呢!”
这话说的实在大言不惭,棠溪珣不禁翻了个白眼。
薛璃作为太子爷,金尊玉贵,哪里就用得着亲自动手照顾他了,分明是过来玩他的,挨踹了也是活该!
说话间,小榻上也已经被铺了厚厚几层锦褥,薛璃就把棠溪珣放上去,笑道:“行了,随便你怎么歪吧。”
对此,下人们也已经见怪不怪,拿来薄毯让薛璃给棠溪珣盖上,又端来各种精致茶点,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叙话。
棠溪珣只需要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东宫的一应吃穿用度都已经恢复如前,全都是太子等级的东西,看来复位也指日可待,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兆头。
就像他刚刚恼怒时对薛璃说的那样,其实之前皇上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晋王陷害不成的行为反倒激起了他心中对薛璃的父子之情。
或许再加以时日,以怀柔手段,隔阂就能慢慢解除。虽然用的时间长一点,但是稳妥。
可是现在这么一闹,虽然让薛璃获得了百姓的拥戴和信任,皇上为了安抚民心,顺应天意,不得不要同太子上演一出冰释前嫌、父慈子孝的戏码。
这么一来,作为一国之君,心里却必然会对这种近乎胁迫一般的方式不满。
这反倒让薛璃回宫的方式变成了一种强硬的胁迫和对抗,很是不妥。
棠溪珣想起这事来就觉得闹心,忍不住埋怨了他几句。
薛璃听着他说,也不反驳,喝光了一盏茶,将杯子往托盘里轻轻一方,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白灵兵之祸,以及佛塔被烧毁,全都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处戏?”
棠溪珣说道:“恐怕满朝里少说有一半的人都这么想。”
薛璃道:“但,与我无关。”
棠溪珣挑起了眉梢。
薛璃这才说起了他在外面时的种种情形。
经过薛璃的讲述,棠溪珣才知道,原来之前被管疏鸿查到一些踪迹那人果然就是薛璃,他在外游荡月余,正是在晋王出事那几天潜返回京城的。
“贺涛的尸体是被你弄到晋王府去的?”
薛璃眯起眼睛笑了笑,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凛冽锋芒:“随便给他些教训罢了。”
棠溪珣耸耸肩,道:“然后呢?”
晋王被囚禁,薛璃教训了他之后,本来也并没有计划立刻出现在人前,而是想要暗中观察朝臣们对此事的态度。
他想利用这段时间观察可以拉拢的势力,并估量是否能够积蓄实力再次起事,保证再次出手就能一举弑君上位。
也就是说,薛璃的原计划中,压根就没想回来继续当太子,人家想直接登基。
棠溪珣听到这里也是无言,说道:“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他觉得杀自己亲爹这件事,可能是薛璃人生中最执着的坚持了。
“做之前确实思虑犹豫,做之后也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璃道:“上次逼宫的时候,我射死了他的一个替身,当时那一瞬间,我以为是他死了,心中的轻松多过悲伤。那样如履薄冰等待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棠溪珣垂眸,拿起杯子缓缓撇了撇上面的上面的茶沫,并没有说什么。
薛璃和他的性格非常不同。
棠溪珣做事的手段,看起来怀柔谨慎,实际却很稳当,讲究隐忍蛰伏,但一击必杀,内里的底色是十分刚狠的。
这使得他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下,都不放弃最终想要大获全胜的目标。
可薛璃却并非如此。
当他觉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往往会不顾一切地动手,很多时候甚至不计后果,其实内心潜藏的想法是“反正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别的指望,能行就行,不行就完蛋”。
所以以往每当这个时候,棠溪珣就会起到一种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稳住薛璃的种种念头。
他问:“然后呢?”
“然后?”
薛璃摇摇头,神情也出现了一丝古怪之色:“然后京城里这不是就出事了……这事,可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当听说生了变故的时候,薛璃当时的心情跟棠溪珣一样疑惑,同时他还面临着很大的麻烦。
因为薛璃那时的身份就相当于钦犯,藏身在京城里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结果白灵兵的祸乱一起,全城大搜捕,就算是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棠溪珣道:“所以你无奈之下,干脆借着这个机会,维持百姓秩序,还冲进那火塔里抢了陛下的长生牌位?”
“谁给他抢真牌位?”
薛璃微微冷笑,把一句“给他脸了”咽回去,说:“真牌位烧了,那个是假的。”
棠溪珣:“……”
总而言之,薛璃把情况一说,也让他觉得这事确实带着说不出的蹊跷。
冥冥中,就像是在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缓缓翻搅乾坤,步步将薛璃推回到了这个位置上。
但棠溪珣盘算了一会,竟丝毫想不出来谁会是这个幕后之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棠溪珣仰起头来,道:“那接下来,你的打算是——”
薛璃正要回答,目光忽然一凝。
此时两人的姿态是一坐一靠,棠溪珣倚在小榻的软垫上,薛璃坐着把椅子,视线比他要高。
所以这时棠溪珣将头一抬,薛璃就看见从他交叠的领口后面,隐隐露出了一抹近乎泛紫的痕迹。
这是……
脑海中飞快掠过一连串的念头,棠溪珣刚才差点迈不开步的样子一下在心头浮起,只是这猜测实在荒谬到有些让人难以相信,所以一时让薛璃觉得自己应该是在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才语气平静地回答道:“静观其变。”
棠溪珣叹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希望过一阵,大理寺和五城兵马司那边能查出那些白灵兵的来历。”
薛璃说:“他们神出鬼没,当时满城抓捕,可这些人一被抓到立即自尽,只怕很难。”
棠溪珣听他这么说,知道薛璃那时候就在佛塔上,相关情况应该也看见了,点了点头,觉得这事确实棘手。
这时,他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等等,你也看见我了是不是?所以那件灭火的斗篷,是你——?”
薛璃笑了起来,说道:“不然呢,你以为从天上掉下来的?”
棠溪珣也笑了:“其实我回头看了一眼,但是烟雾太大,看不清楚,再加上当时着急,也就没有停留……我说的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薛璃幽深的眼瞳中起了一丝涟漪,似笑非笑地问道:“为什么着急?”
棠溪珣说:“当时管侯跟我在一起,为了帮我挡箭受伤了,我着急给他找大夫。”
“哦,找到大夫没有,现在他的伤如何了?管侯这样照顾你,我应该上门拜访一趟,当面致谢才行啊。”
棠溪珣何其敏锐,隐隐察觉薛璃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看了他一眼,说:
“当时太晚了,在附近的镇上找了个大夫看过,说是没什么大碍。现在管侯已经回府,想必还要休养的,你就不要去了。”
听见棠溪珣的话,薛璃的眸光沉了沉。
也就是说,最起码昨天那一整夜,棠溪珣都和管疏鸿在一起,这一点薛璃完全没有料到。
明明这两人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的。
薛璃当时站在高处,视野开阔,棠溪珣他们所在的地方又是火光明亮,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是棠溪珣被烈火包围。
当下,他立刻果断扔下身上的斗篷,看着两人成功突围,棠溪珣跟着这个保护了他的人离去。
瞧着他们冲出火光与浓烟,奔向清明如水的夜色,薛璃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又有些遗憾。
得知了前世的结局,其实终于再看见棠溪珣的那一刻,他非常想立刻下去,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几乎是被他养大的孩子看清楚。
但这个他在世上最珍贵最亲密的人,如今当着他的面遇到危险,却不能被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而是只能被他眼睁睁看着跟别人离开。
当时,薛璃确实感到有些不适应。
可他此时方知,那另一个人竟真是管疏鸿,而且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似乎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这些日子他身在宫外,虽然担心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一直没有联络棠溪珣,但是棠溪珣在京城的举动,他也都在一直暗中关注着。
他跟管疏鸿的那些传闻,那些纠葛,薛璃都有所耳闻,但自然不会将这种胡言乱语当真。
关于管疏鸿这个人,薛璃已经深知,不过表面淡泊,其实就是一只图谋不轨,居心叵测的豺狼!
前世那些记忆又在脑海中泛起,一瞬,他甚至仿佛再次回到了火场中。
——周围是熊熊大火的温度,跳动的火焰灼热、狂躁,像是要把一切都无情地吞噬。
那种身处蒸腾浓烟中的感觉,就像是被鬼魅紧紧掩住了口鼻,束缚住了自由,无法出声,也动弹不得。
难道是管疏鸿故意算计了棠溪珣?
狂怒涌上心间,随之而来的几乎伴随着杀意。
这时,薛璃听到棠溪珣喊了他一声——“殿下?”
他恍然低下头,见棠溪珣已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衣袖,仰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忧虑。
这样子在他眼里还仿佛跟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一定是想多了。
薛璃顿了顿,眼中的冷意扩散成一抹煦风般的温柔,捏了下棠溪珣的脸,说:
“叫什么殿下?叫表哥,这会你倒是规矩起来了。”
棠溪珣耸耸肩,这回乖乖喊了声“表哥”,又道:“还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要是有那么多难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薛璃说:“我只是想到,这次昊国的使臣来了,听说昊国国君有意迎管侯回国,看来他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呵,真替他高兴。”
听闻这话,棠溪珣有点晃神。
昊国有意让管疏鸿回国一事,他早就知道了,也算与管疏鸿就此事谈过,不过并没有深说。
管疏鸿居然说要一直留在西昌,棠溪珣自然是觉得不可能,但接下来,就是那一连串的事。
一下子和管疏鸿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是棠溪珣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可他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肌肤之亲,他只是在这一瞬,想起了管疏鸿那句,“我这一生最爱你,旁的什么都及不上。”
棠溪珣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或许他真的可以把管疏鸿留在西昌?
管疏鸿自己也说了不回去,那么只要他们在西昌安家,管疏鸿不会再成为皇帝,他们也不再站在相悖的立场上,是不是后续那些事情,就都不会再发生了?
至于系统的任务,肯定会有读者对管疏鸿的选择不满,但通过这次的尝试,棠溪珣也意识到,目前的读者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而且有点对立。
一部分喜欢看原书中管疏鸿一路登基称帝,威震四方的剧情,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看他们在一起。
所以只要自己不时和管疏鸿做出那些亲密举动,应该就能将读者满意度维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如果,他们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棠溪珣忍不住看向薛璃,小声说道:“我……不想让他走。”
那一瞬间,薛璃以为自己听错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哥小怒怡情,和珣珣之间不会闹什么矛盾,更不会凶他的哈,不想让他再因为任何人为难或者委屈,以后就是大家都争抢着爱他就好啦。
第78章 一顾胜珠珍
好一会,薛璃才问:“你说什么?”
棠溪珣道:“我是说,如果我想让他一直留在西昌,可以把他留下吗?”
薛璃的脸上渐渐没了表情:“原因?”
他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不慎流露出自己那再也按抑不住的愤怒。
棠溪珣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他想跟薛璃隐瞒什么,而是他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他和管疏鸿之间的关系。
毕竟在他的心里,一直将这定位为“诱骗”。
可棠溪珣不想解释那么多,薛璃肯定要说他胡闹。
“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棠溪珣终于简短地说:“所以我不想和他分开。”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薛璃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在逆流。
他甚至好像感到了那种如汹涌波涛般的刷刷声,反复撼动着肉体与精神。
本来刚才察觉到的那些端倪,他都不打算去跟棠溪珣求证了。
因为无论这一切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在他回来的这一刻,都已成过去。
他绝对不容管疏鸿留在棠溪珣的身边!
棠溪珣也二十了,虽然西昌向来晚婚,但在他这个年纪,很多贵族子弟也都有了通房妾侍,或者时常出入风月场所寻欢作乐,早已通晓人事。
所以,薛璃告诉自己,棠溪珣和管疏鸿的关系无论进展到了哪一步,他也只当是棠溪珣纳了个通房,发卖了也就是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管疏鸿这家伙狼子野心,那些卑劣心思,他这辈子提前知道了,一定是要防之又防的。
但薛璃没想到,竟然是棠溪珣主动跟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所有强压的火气都憋到了一块,要不是面前的人是棠溪珣,他绝不可能耐着性子忍这么久。
薛璃一时几乎被气得头晕,脱口道:
“珣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薛璃道:“他不管是不是回国,都是昊国的皇子,我们与昊国之间,不可能永远太平下去!”
他一针见血,棠溪珣被说得怔住,也一下子被自己愚蠢的念头给惊醒了。
片刻之后,棠溪珣垂眸,慢慢地说:“我知道了,刚才没想那么多。”
他站起身来,自嘲地笑了笑说:
“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都开始说胡话了,我得回去歇歇……表哥,你也早点睡吧,天大的事明儿再说。”
说完,棠溪珣冲着薛璃行了个礼,想要离开。
明明目的达成了,可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黯淡下去,想起他刚才问出自己那个问题时语气中的期待,薛璃突然又是一阵心疼自责。
他明知棠溪珣向来心重,只要自己继续以政事作为理由,坚持反对他和管疏鸿的事,就足以打消棠溪珣的念头,这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自己连前世的结局都知道。
可是,棠溪珣不开心了——
眼见棠溪珣低头向外走去,薛璃终于忍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仓促地高声笑道:
“你怎么不听人说完话再走?又跟我赌气是不是?表哥只是说这事不好办,又没说不办,你倒成了个急性子!”
棠溪珣目光一闪,转过身来,低低说:“你刚才说的是那个道理,我确实想的不周全……”
薛璃亲自走上前去,把他拉回来,摸了下棠溪珣的脸,带着怜惜般的宠溺:
“胡说,你要是不周全,就没有周全的人了。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做之前权衡是应当的,但也不能一下否决。”
他反复咬了咬牙,又说:
“这样吧,你既然喜欢,就让哥想想,成不成?总之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你先别为了这个耗神,反倒累坏了身子。之前太医不是还让你‘少思少虑’吗?”
这也是从小落下的毛病,只要棠溪珣想要的,无论什么,薛璃都舍不得让他失望。
所以此刻棠溪珣还没说什么,他倒是自己先急了。
薛璃的话让棠溪珣的心里松快了一点。
但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确实会面临着很多困难阻碍。
就算薛璃刚才没有反对,他自己回去再想一想,也会知道不切实际,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
不过……
棠溪珣若有所思。
他觉得觉得薛璃对待管疏鸿的态度像是十分抵触,就像管疏鸿对薛璃莫名的敌意一样。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棠溪珣没说出来,只是把疑惑记在心里,笑了笑道:
“是了,你刚回来,也没必要说这个。咱们慢慢再商量,今天就早点歇了吧。”
薛璃道:“你别折腾了,在这收拾收拾睡吧。”
棠溪珣点点头,要去更衣洗漱,却又被薛璃喊了回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看了棠溪珣片刻,说:
“我这些天时时担心你,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啊?”
他的目光中甚至带着隐隐的不安和恐惧。
于是棠溪珣用力点了点头,说:“嗯!”
这一声“嗯”让薛璃笑了,拍了他一下:“行了,快去洗澡睡觉。真不用我帮你?”
棠溪珣哼道:“你一边去。”
等到棠溪珣离开,薛璃独自静静地坐在殿中,面色慢慢沉凝。
风吹熄了蜡烛,胸口的感情在黑暗中膨胀,前世种种的画面回荡在眼前。
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连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可是他有软肋,碰一下就戳心窝子。
家国、亲情、欲望、野心……
应该如何抉择?
薛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棠溪珣躺在了东宫侧殿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
从上一世逼宫之事算起,一直到今天,他才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棠溪珣本来以为自己都要忘了在这里睡觉的感觉了,但无论是殿中隐隐萦绕的熏香,还是柔软舒适的被褥,都是他自小用的惯的,往床上一躺,那种温馨踏实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
他几乎一下就睡了过去,连薛璃晚上来看了他一趟都不知道。
早上爬起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薛璃笑问道:“你就不能一直留在宫中陪我?”
棠溪珣挺舍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床,却还是摇摇头,说:“我不,太招眼了。”
其实他一成年就应该离宫的,但每每都被薛璃拦下了,非说一天看不着他就心慌,但此前一直住着也就算了,现在搬都已经搬了,再住回来,便有些不合适。
更何况,如今形势复杂,更要低调。
所以棠溪珣没答应薛璃的提议,但拒绝之后,他又有点讨好地蹭到薛璃身边,顺手揪了个隔夜的葡萄塞到他嘴里,跟他说:
“表哥,商量个事呗?”
薛璃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说:“一会我就派人把这床,连带被褥,一起抬到你府上去。”
棠溪珣就是惦记这个,闻言喜道:“那太好了,我真想它们!”
他说完之后就打算走,被薛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说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满足了就跑是吧?连陪表哥用个早膳都不肯?”
棠溪珣心虚地咳了一声,说:
“你刚回来,说不定有不少人都要来拜会,我趁着现在早还好走些,一会碰上那些人,说起话来,我想脱身都不行了。”
薛璃无所谓地说:“那你就留着呗,他们还能咬你?我给你弄点点心,弄几本书,你在旁边玩,顺便陪陪我。”
“我不。”
棠溪珣白了他一眼:“他们又会出去说,我是你的佞宠,以色侍人!”
薛璃哈哈大笑,伸手拧了把棠溪珣的脸,手又被棠溪珣打开了,他也不以为意,只说:“那倒是也不错啊。”
棠溪珣皱了皱鼻子,知道只要他在这里,薛璃就会没完没了地逗他,眼看着天色逐渐亮起来,便当真打算离开。
薛璃这时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还不想见那些人,我……已经有点不适应这种环境了。”
棠溪珣一顿。
薛璃几乎带着几分请求的语气问他:“要不,咱们今天歇一天,明个再打起精神来,你说行吗?”
棠溪珣转身,望向了他。
他看见薛璃眼下青黑,面上带着几分过去没有的风霜之色,虽然俊美一如往昔,却有种内里散发出来的疲态与怅然。
棠溪珣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给薛璃的打击,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大,经历过这样一场变故,他终究回不到以前那样的昂扬骄傲了。
如果从前世算起,他们也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棠溪珣心里蓦地一酸。
他又走回到了薛璃的身边,说:“那不然,咱们出宫去吃吧?”
然后棠溪珣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需要做点……防范措施。”
薛璃:“……?”
*
半个时辰后,宫门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两名男子。
他们身穿常服,看起来长身玉立,头上却一人带了一个斗笠,看起来有点奇怪。
巡逻的侍卫路过,警惕地看了好几眼,走上去询问。
其中一人从袖中拿出个令牌一晃,侍卫微怔,这才点点头离开。
“珣儿,这就是你说的措施?”
薛璃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无奈道:“这样街上的人才更会看我们吧?”
“你不懂,这是宫门口,他们才会警惕,上了街这种打扮的人多了,不会有人在意的。”
棠溪珣转了转眼睛,吓唬薛璃:
“你不是要安静不受打扰吗?要是露了脸,百姓们看见了一定会凑上来,说不定还会有刺客,那可就不得安宁了,还怎么好好享受?所以你千万不能摘下来。”
薛璃郁闷地说:“很闷。”
棠溪珣道:“这都是为你好,忍着。”
薛璃:“……”
见他妥协,棠溪珣摇了摇扇子,得意洋洋地在他前头走:“臣为殿下带路。”
这次他可不想再一上街就面对那些又是挤又是叫的人们了,而且还是和薛璃出门,那些说书的写话本的不知道要编排成什么样子!
棠溪珣觉得一个管疏鸿已经很够他受的了,所以一切必须低调!
于是,他就哄骗着尊贵的太子殿下戴了斗笠,穿了粗布衣裳,一路找了家早点铺子,等着进包厢伙计上完了菜之后,两人才将斗笠取下来,开吃。
用过了早膳之后,他们又过了桥,沿着护城河转了一圈。
由于时候还早,阳光并不强烈,带着些懒散的意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街道上的人倒是渐渐多了,各种吆喝与饭香隔桥传来,大街小巷,阡陌人家,生机勃勃。
这头人少,薛璃便将斗笠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站在一处池水旁,忽然一指,回头冲棠溪珣笑道:“看。”
棠溪珣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水里金灿灿的,底部竟然都是铜板。
他奇道:“这是什么?”
“忘了?你小时候我还带你来过的。”
薛璃道:“你五岁那年嘛,闹着要出宫,我没办法了,就带着你出来转了一圈。路过这池子,听说往里面扔银钱便能许下心愿,百试百灵,咱们还一人丢了一锭金元宝下去……”
薛璃讲着,见棠溪珣弯了腰凑到池子边去看,便笑着拍了他一下:
“小傻瓜,只怕咱们前面把金元宝扔下去,后脚一走,就要被人给捞回家了。你以为之前的东西还能留在这里面?”
棠溪珣脸上带了些微遗憾之色,站了起来,说道:“也是。”
被薛璃一提,他也想起了两人当年的愿望。
棠溪珣那时一心想要回家,和父母团圆,而薛璃则希望自己日后能成为一位明君,造福百姓。
但最后,棠溪珣与自己的亲人至死未见,薛璃非但没变成明君,连太子的位置都被废了,作为西昌最后的余孽被处死。
心愿不能实现,是因为他们的金子被偷走了吗?
这时,一只手伸到他的跟前,棠溪珣低头看去,只见薛璃的手掌中放着一枚小小的玉扣,是他刚从身上扯下来的。
“扔这个。”
薛璃说:“扔进去就看不见了,不会有人捞上来。这回一定能实现。”
棠溪珣拿起来,拈在手里,低声说:“会吗?”
薛璃看着他,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一定会。你现在最想要是什么呢?”
“我最想要……”
棠溪珣低下头,看着自己映在池水中的影子。
微风时不时掀起几许涟漪,水边的花草都在轻轻摇曳,琉璃的光影映在棠溪珣的脸上,显得专注而瑰丽,美好的荡人心弦。
“我最想要——亲友在侧,岁岁平安。”
棠溪珣将薛璃的玉扣扔进了池子里,转头看向他,问道:“是不是有点贪心?”
听到棠溪珣的愿望,薛璃的神色间也掠过几分怔忡。
他几乎觉得这愿望有点不像棠溪珣说出来的了。
棠溪珣小时候刚刚入宫的那几年总嚷嚷着回家,后来逐渐大了,便再不说那种孩子话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充满野心的,何况他又自幼聪颖,才学出众,目光看向的都是远方的风景。
那时的棠溪珣,想建功立业,想位极人臣。
所以他们约定好做一对明君贤臣,在史书上万古流芳。
每当在深夜中相互鼓励,共同谋划出那个未来时,薛璃都能感到一种畅快和喜悦。
他是太子,生来尊贵,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中之精,稀世珍品,可是只有看见自己亲手养大的表弟这张举世无双的美丽面庞,看着他侃侃而谈时飞扬骄傲的神情,薛璃才能最真实地感觉到一种拥有这世间真正珍宝的悄然欣喜。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也是世间最懂他的人。
这一世,他决不能再看到祸端重演,不能让这珍宝被打碎,更不能容许他人从自己手中夺走。
但如今兜兜转转,棠溪珣的心愿,还是只有这个吗?
他想要平安,想要陪伴……
仿佛有什么说不清的感受在一瞬间扼住了薛璃的心脏,难以掌控的未来和沉甸甸的家国仿佛两座山峦,投下巨大的阴影。
终究,薛璃笑了笑,轻声说:“这次一定可以达成的。”
“希望吧。”
其实棠溪珣也是随口一说,他知道,这些心愿能不能实现,还是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他说:“表哥,你回宫吧,或许皇上还会召见,也不好出来太久,我也回府了。”
“回宫是肯定要回的,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薛璃挑了挑眉,说:“听母后说,宫里明明每天都在送补品,有的人却不好好喝,每回都剩下大半碗,有没有这事啊?”
“……呃。”
棠溪珣心虚了一瞬,然后突然把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惊讶地说:“是嘛,我没听说过哎,这人怎么能这样呢,真不合适!”
薛璃一本正经地跟着点头:“是啊,这么坏,简直是小猪。”
棠溪珣:“……”
又来这个!
薛璃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棠溪珣气哼哼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拽了他道:“行了,所以我送你回去,你把补药喝了,我保证立刻就走。”
棠溪珣无奈,明知薛璃找借口,可又实在甩不脱这家伙,两人只好一起去了他的府上。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棠溪珣的府外,站着一个让薛璃十分意外,又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管疏鸿!
薛璃的目光陡然锐利。
管疏鸿原本在一棵树下站着,仰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脚步声之后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了棠溪珣和薛璃,也当时就是一怔。
管疏鸿也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习惯。
一开始是因为他想见棠溪珣了,可有时候怕打扰棠溪珣休息,有时候棠溪珣外出办事,也有时候是他来的早了些,所以不能立即见到。
每当这时,管疏鸿就会站在这个位置,看看天,看看树,想着棠溪珣的家在这里,他一会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心情也就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一直有这个习惯,但过去常去的是佛堂,如今终究为棠溪珣起了俗念,现在佛堂里放着的蒲团恐怕都落了灰,此地反倒成为了管疏鸿的另外一处清修之所。
管疏鸿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在这里看见薛璃。
而且棠溪珣还就站在薛璃的旁边——两人肩并着肩,很近。
如果棠溪珣知道管疏鸿此时的想法,一定会说,距离能不近吗?地方就这么大,不靠近点,难道他或者薛璃要有一个站墙头上去吗?!
但棠溪珣也顾不上这些了,因为薛璃的情绪同样不佳。
他脸上笑容顿失,看着管疏鸿的瞳孔紧缩,拳头在在袖子中攥紧。
“管侯怎么会在这里?”
薛璃冰冷地问道,声音中带着排斥和嘲弄:“光天化日之下,无故在他人门前徘徊,不合适吧。”
管疏鸿漠然说:“太子殿下未免管的太宽了。我会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我有在此处的资格。”
“资格?”
薛璃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眸中带着沉沉的怒意。
而管疏鸿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地盯着他,就像狮子在自己的领地中看到了本不应出现的仇敌。
“……”
棠溪珣看看他们两个,难得的一脸茫然。
他大约能感到一点管疏鸿对薛璃的敌意,也大致知道,这是因为他与薛璃之间关系的一些传言,管疏鸿有些介意。
跟何况,连棠溪珣自己之前都曾故意误导过管疏鸿。
但棠溪珣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毕竟本来也不是真的,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更何况,他和管疏鸿之间的关系都发展到了这个份上,怎么着,他也没必要再去吃别人的醋。
结果管疏鸿看见薛璃之后,敌意竟然还是这么大。
这也就罢了,棠溪珣知道他那个脾气。
可是棠溪珣也特别不理解,那薛璃呢?
从昨天晚上自己没说和管疏鸿的关系之前就开始了,怎么他对管疏鸿也这么深的仇恨啊?!
棠溪珣很少有这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忍不住开口:“不是,你们……?”
结果他不张嘴还好,一开这个口,反倒让人想起来了。
薛璃转头,对棠溪珣说:“珣儿,你去一边待会,我有几句话要问问管侯。”
棠溪珣道:“什么话?”
薛璃拍拍他的脑袋,只道:“去。”
管疏鸿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但在棠溪珣带着询问看向他的时候,他还是放缓了神情,冲着棠溪珣点点头。
总不能让棠溪珣为难。
薛璃见状也神色冰冷——之前他跟棠溪珣说什么,棠溪珣可是从来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的!
他要干什么凭什么得到管疏鸿的允许?
因此,棠溪珣一走开,两人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简直压都压不住了。
管疏鸿淡淡地说:
“我跟太子殿下没什么交情,所以也不太想知道你要单独和我说什么。你是棠溪珣的表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让阿珣转告我便是。”
薛璃轻轻一笑,说:“孤还用不上管侯的帮助,并且也希望,你主动离孤的表弟远一些,早日回到昊国去。”
管疏鸿道:“哦,为什么?”
薛璃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背景,你的血脉,你的人品,每一样都不行。”
他的语气看似平淡,实际上说的这三点全都是管疏鸿的痛处,令管疏鸿眉头一拧。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也变得燥热,蝉鸣不已。
树下,两个男人互相冰冷地对望着,仿佛两只仇恨的的狮子,不死不休。
片刻之后,管疏鸿笑了一笑,说:“晚了。”
“什么?”
管疏鸿道:“他是我的人,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绝不放手,死都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很好,这话终于说出来了。
字字句句,都等于是把薛璃之前所有的不快与怀疑落到了实处。
一些不快的回忆更是随之涌上,胸口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
薛璃上前一步,拳头带着裂空的风声,向着管疏鸿的脸颊挥去!
第79章 未觉春需赊
根据管疏鸿的印象,薛璃的性格一向还算得上沉稳,最起码绝不是个冲动莽撞之人。
所以他也没有想到,薛璃竟会突然动手。
管疏鸿虽然凭着极快的反应力,立即将头一偏,薛璃的拳头还是擦着他的脸滑了过去,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火辣辣的疼痛,也点燃了心中一直的嫉恨。
管疏鸿又何尝不想揍他?
只是碍着棠溪珣,管疏鸿怎么也不能对薛璃主动动手,听着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字字句句宣誓主权,他的心中却早已经一阵阵翻腾起了怒火,只是咬牙强忍。
此刻既然薛璃先挥了拳头,那简直来的正好!
管疏鸿也不打算客气了,不甘示弱地还了回去。
他们两个人说话,听也听不见,棠溪珣在远处站着无聊,本来在跟自己府上看门的守卫说话。
结果刚说了几句,那守卫的眼睛突然直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对棠溪珣说:“少爷,您、您看——”
棠溪珣这时也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薛璃和管疏鸿两人还能打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啊?
棠溪珣连忙道:“住手!别打了!”
他的声线本就柔和,这一声出口就被拳脚相加的声音遮过去了,根本就无人在意。
棠溪珣气得跺了下脚,一拍身边的守卫:“别愣着了,快去把他们拉开啊!”
看门的两个守卫也看傻眼了,这时连忙都冲了上去。
可是薛璃和管疏鸿都是自幼由名师教导习武,身手不凡,身份又尊贵,他们打发了性,守卫又怎敢硬拉?
因此他们在周围找了半天机会,都几乎没有下手的余地。
棠溪珣在旁边看着,简直气绝。
这都叫什么事?!
他刚才就多余戴斗笠!
哼,这下好了,两人在他家门口打起来,回头又不知道要被编排出多少个版本!
棠溪珣说了好几声“别打了”,根本就没人听他的,他更是没那个本事把这两位大爷拉开,终于明白了“书生遇到兵”的滋味。
棠溪珣眼睁睁看见薛璃嘴角破了,管疏鸿颧骨青了一块,只能有些麻木地问系统:
“还有什么能用的道具吗?能让他们注意注意我,听我说话的那种。”
系统在商店里找了一阵,试探着问道:
【现有“兔耳情/趣套装”一套是否兑换?】
棠溪珣道:“那是什么?”
系统点开商品简介——【穿上它的您,会变成可爱又诱人的落跑小白兔,让所有人都捉到手呢!】
它介绍说:【宿主应用到自己身上后,会立刻成为世界上最靓的崽,吸引眼球的效果一级棒!打架的人欲/火胜过怒火,想要迫不及待地和小白兔嘿嘿嘿,这样他们都来捉您,就会分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棠溪珣:“……你自己留着吧。”
没奈何,系统靠不住,只能他出下策了。
棠溪珣奋勇出手,自己冲了上去。
正在试图拉架的守卫们看见,吓了一跳,连忙道:“少爷,小心!”
这祖宗怎么还打算亲自动手不成?
然而,他们却见棠溪珣也没太往前凑合,只是眼疾手快地在混战中捞到一片不知道是谁的衣服,狠狠揪了一把。
然后他松开手,自己“哎呀”一声,后退两步,直接往地上一坐。
棠溪珣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地面是不是干净,坐姿端端正正的,坐下后就那么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还不知道怎么劝架的守卫:……!
高明!高明!
果然,见棠溪珣好像摔着了可比什么都有效。
管疏鸿和薛璃立刻停止了打斗,急忙向着棠溪珣跑过来,一左一右半跪在他的身边。
“怎么了,崴脚了?”
“伤到了哪里,我看看?”
两只手同时要碰他,然后薛璃“啪”一声把管疏鸿的手给打开了。
“哪都没伤着!”
棠溪珣将他们两个用力一推,自己站起来,从高处看着两人,很有气势地大声说:“你们在干什么啊!”
薛璃和管疏鸿都没说话。
棠溪珣也是没招了:“到底为什么打架?”
片刻之后,薛璃说:“一时忘情。”
管疏鸿道:“定力不够。”
棠溪珣:“……”
他还是头回如此无奈,这两个人任何一个他对付起来都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颇有心得,没想到碰在一起,一时之间还真弄不了了。
过了一会,棠溪珣伸手去拽薛璃,将他先拉起来。
管疏鸿的脸色一暗,薛璃却笑了笑,顺着棠溪珣的力道起身。
却不料,他一站起来,就被棠溪珣一推,说道:“现在呢,你先回宫。”
“……”
薛璃道:“为什么我走?”
棠溪珣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本来就该走。来人,还不护送殿下起驾?”
薛璃定定地站了片刻,心中一阵气闷。
他想指责棠溪珣,怎么能不跟自己站在一边,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应该从来都是同心同德的才对;
又想说,他走可以,管疏鸿也得一块走,否则,凭什么自己要给他们腾地方呢?
这一刻,薛璃也不免自嘲地想,原来他还是自私的。
他不许棠溪珣跟管疏鸿在一起,不光是怕棠溪珣受到伤害,也是因为他不想让这孩子离开自己身边。
他们一直相依为命,谁都不该背叛彼此。
可是,想想今天刚答应了棠溪珣什么,方才又是自己先动了手,此时再咄咄逼人,只怕反倒让那混账趁机在棠溪珣面前买了好,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薛璃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哼了一声,说:“也是,你也该休息休息了,我不在这里扰你。”
含沙射影地说了这话,薛璃还冷冷地看了管疏鸿一眼,见他居然也没那个自觉要点脸面离开,不由在心里骂了好几遍的“异国匪类,厚颜无耻”。
这时,棠溪珣府上的下人已经都把马车和护卫给薛璃备好了,棠溪珣双手抵在薛璃的背后,用了吃奶的劲推着他往马车那边走,催促道:
“那走啊。”
薛璃被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气得够呛,抬起手来几乎想揍他,终于还是只虚张声势地敲了下他的脑袋,转身上了马车。
管疏鸿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如此地嫉恨薛璃。
薛璃和棠溪珣之间的那种熟悉和默契,是他怎么也比不上的,当两人出现的时候,他站在这里,就好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这种不甘与嫉妒点滴积聚在心间,就成了一种摆脱不了的阴霾……
这么一想,管疏鸿突然很觉得奇怪。
除了儿时的几次短暂交集之外,他跟棠溪珣这些年来其实并不算怎么熟悉,没必要去注意薛璃跟棠溪珣是不是亲热。
等到棠溪珣主动接近他,他又逐渐动心的时候,薛璃根本不在京城,其实棠溪珣在他面前提起薛璃的次数也并不多。
那么,他的这些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有的时候,管疏鸿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出现了什么断层一样。
但不管怎样,管疏鸿心里冒出个挺恶劣的念头——
薛璃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一想到棠溪珣的身上、家中,处处都有这个人留下的痕迹,他就……
手臂突然微微痛了一下,很轻微。
管疏鸿本来没在意,然后他突然又一怔,低头看去。
身边,棠溪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挨挨蹭蹭地过来了,用指尖戳戳他手臂上一块破皮的地上。
见管疏鸿低头看见他了,棠溪珣就揶揄说:“野蛮人,爱打架,满身伤,真可怕。”
虽然心情有些不好,管疏鸿还是被他弄笑了。
从这个角度看,棠溪珣显得小小一只,眼睛微微眯着,让管疏鸿想起他刚才就那么端端正正地坐在路边看着自己和薛璃,就像是蹲在那里的一只漂亮小猫,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脑袋。
管疏鸿忍不住把手放在棠溪珣头上胡乱摸了一把,说:
“我可真是主要被打的那一个,你那太子殿下先动手的!”
棠溪珣看着管疏鸿脸上的青紫,知道管疏鸿刚才怕自己生气为难,估计根本没尽全力,但薛璃打他的每一下打的却都是结结实实。
他说:“你也挑衅他了呀。”
他虽然没听见两人具体都说了什么,可管疏鸿面对薛璃时那不善的神情,与攻击性的气场,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到。
管疏鸿耸耸肩道:“我只是把咱们的事告诉他,他就急了。”
棠溪珣摇摇头说:“我真不明白你们。明明也没什么仇怨,为什么一见到对方就剑拔弩张呢?真让我头疼。”
“行吧。”
想着总归也是面前这人挨揍了,他便道:
“那管侯愿不愿意光临寒舍,让我好好地奉茶赔罪呢?不然谁也担不起伤了您贵体的罪名呀。”
本来棠溪珣说的“赔罪”,深究起来也是替薛璃赔罪,应该继续小心眼地计较的,可是这时周围好安静,隐约有点风声和蝉鸣,周围那些碍眼的人已经全没有了,就连门口的守卫都退了回去。
这棵管疏鸿最喜欢的大树底下,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棠溪珣牵着他一点衣袖,晃来晃去。
树上的花也开了,甜腻的香气被风散开,清淡而悠远,随着呼吸沁入心底。
怎么可能不想进去?
有人在他们之间捣乱,可棠溪珣就是棠溪珣啊。
这么让人喜欢。
管疏鸿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
……
——“鄂大哥!就是这里!”
棠溪珣和管疏鸿前脚刚刚进门,鄂齐和其他几个管疏鸿的侍卫就被一个人带着,匆匆赶过来了。
他们早已习惯了管疏鸿时不时会到棠溪珣门外转一转,所以只在附近站岗,不会上前打扰。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却听说管疏鸿和人打起来了。
要知道,他们殿下虽然一身武艺,可是因为生母容妃之事,向来十分忌讳与人斗殴的,怎么就能突然去和人打架呢?
鄂齐他们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却发现原地已经没人在了。
“咦,怪了,我刚才分明看见是三殿下正与一名男子扭打,怎么这么快就没人了?”
給鄂齐他们报信的也不是外人,同样来自昊国,是这次跟随使团一同前来的侍卫,名字叫做宗逑。
他这回只是偶然路过,却一眼看见管疏鸿正和人动手,就急忙把鄂齐等人给叫过来了。
鄂齐如今见多了世面,倒是镇定许多,在地上找了找没发现什么血迹,估摸着应该是打的不重,心里就有数了。
他说:
“宗兄弟放心,我当然相信你的话。这里是西昌棠溪大人的府邸,我们家殿下和棠溪大人的关系很好,应该是去他府里看伤了。”
宗逑有点奇怪地说:“那……你们不进去看看吗?”
鄂齐心道我可不敢,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又演些什么戏了,这万一要是看见不该看的,小命不保。
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棠溪公子府上的规矩比较多,我们不好随意打扰。”
宗逑很惊讶。
鄂齐在昊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身份,没想到竟然好像对那个棠溪珣很是畏惧,进一下他家的大门都不敢。
难道刚才揍了三殿下的就是棠溪珣,现在拖进了府里继续打?
那鄂齐他们也不能吓得连自家主子都不要了吧!
正在这里说着,大家忽然又远远看见一队侍卫走了过来。
中间八个人抬着一张令人瞩目的拔步床,还没靠近,床上独有的淡淡木香就隐约散开,足显华贵。
侍卫们将那张床抬到了棠溪珣家门口,惊动守卫出来询问,侍卫们回答说:
“这是太子殿下令人给棠溪大人送过来的床,还请几位把门开的大些,我们要亲自送过去。殿下叮嘱过,这床不能有任何磕碰,免得棠溪大人生气。”
他们抬着床进去,宗逑更加愕然。
——这床是什么?这可是太子的赏赐啊!哪有赏臣下东西还怕臣下不高兴的?
侍卫们放下床刚走,又来了个太监,说是奉皇后之命给棠溪大人送补汤,吩咐大人这次务必喝光,不准倒掉。
皇后给的汤,也能随便倒掉吗?
宗逑忍不住拉了拉鄂齐,低声说:“鄂大哥,我刚来西昌,好多事不太了解,烦请你给小弟指个明路……这棠溪大人,什么来头?”
鄂齐深沉地说:“总之,你千万不要开罪他就是了。”
“那……要不要送些礼物,拜会一下?”
鄂齐连忙说:“这个千万不要。”
上次管承林就是找了找茬,多看了棠溪珣几眼,看看弄出多大的风波来,要是这些人也上门套近乎,鄂齐简直不敢想象他的主子能发多大的疯。
他自己都会写了——
“管疏鸿捏着棠溪珣的下巴,冷笑道:‘你实在有本事,死了一个,又能再勾引来十个,好啊,今天我就把这些人都绑来,让你在他们面前好好地满足一下吧!’”
——一定就会像这样!
这些事千万不能传到昊国去,要不他们殿下的名声全完了!
鄂齐严肃警告宗逑:“你最好听到‘棠溪珣’三个字就绕着走,看都不要看!”
说完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这般维护殿下那扭曲阴郁的真面目,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这么严重的吗?
难道那棠溪珣是青面獠牙,威武雄壮,拳打管侯,脚踢太子,所以才会人人畏惧?
宗逑茫然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回来到西昌,他们也有任务注意一些此处的危险人物,看来这位应该可以算得上其中之一了,回去一定也要提醒其他的兄弟们。
棠溪珣,恐怖如斯!
……
管疏鸿对于鄂齐到底在外面嘀咕了些什么一无所知。
他正欣慰于今天终究还是自己进了棠溪珣的门,也算是打败了薛璃吧!
棠溪珣因为身体常年不好,府上也是有府医的,进去之后,他便将那大夫叫了来,给管疏鸿瞧伤。
大夫说说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关系,就是伤在脸上不大体面,要开几支药膏擦一擦,消的快些。
棠溪珣便让他写了需要的药膏名字,好叫下人去药铺里买。
这边那府医正写着,棠溪珣就忽见一名下人端着个托盘迈进了门。
托盘上一溜三只大碗,里面全都是散发着不同香气的汤汁。
又是那些个破补品!
这是皇后吩咐了小厨房每日都要熬的,刚才薛璃非要跟他回家,就是要监督棠溪珣把这玩意都喝了。
说实话,不难喝,甚至还有点香甜,但一灌三碗,谁能喝得下去!
棠溪珣也知道这里面都是很珍贵的药材,倒了可惜,因此每回他也都硬着头皮每碗尝上几勺,然后给下人喝。
但是很明显,他这样的做法被歹人背后告了黑状,所以薛璃才要看着他。
不过今天……倒是有过关的办法。
棠溪珣将托盘接过来,示意那人下去。
那下人还欲言又止地说:“少爷,娘娘说,您前夜一直劳累,好不容易才能回府歇着,今日怎么也不能再剩下许多了。”
虽然知道没有那个意思,但想起自己前夜一直“劳累”了些什么,棠溪珣脸上微微一红,只说:“我知道。”
他将托盘端了回去,放在桌上,府医也开好了药,起身告退。
管疏鸿坐在榻边,棠溪珣就走到他跟前,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扬起下巴说道:“药也上了,说。”
管疏鸿看他那傲慢的小样子,觉得哪哪都不疼了,笑问道:“说什么?”
棠溪珣道:“当然是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看见他的时候,那表情可也很不好看。”
管疏鸿没想到他还要刨根究底地问,吭哧了一下,却不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脸红了。
棠溪珣:“……”
他用手摸了摸管疏鸿嘴角的伤,说:
“那跟管大侯爷商量一下,下次见到我的表哥,别敌意这么重,成不成?”
管疏鸿闷闷地说:“为什么不劝他让步?”
棠溪珣笑盈盈地看着他:“因为进了我的门,坐在这里的人是你呀。”
管疏鸿本想故意板起脸来控诉棠溪珣偏心,可是看着他的笑脸,嘴唇极力下压,还是最终忍不住扬了起来,怎么忍都忍不住。
最后两人同时笑了。
管疏鸿道:“好,我会努力的。”
摆平了。
棠溪珣得意地想。
等遇见薛璃,如果表哥还在计较,问自己为什么让他先走,让管疏鸿进门,他也会说——
“因为你是我表哥,我自然不会和你见外呀。”
嘿,兵法说各个击破,果然单独留下一个好糊弄多了。
棠溪珣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显得非常温柔可爱,愉快地在管疏鸿身边坐下,从旁边端起了一碗补品,笑着说:
“这就对了——来,侯爷今天受伤了,喝点补品补补身子,别说我不记挂着你。”
管疏鸿刚才看着棠溪珣将这三碗汤端进来,此时不由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这也太多了吧,他就是被打断了一条腿也用不着这么补啊。
管疏鸿从小身体就好,很少吃药,因此对这种东西多少也有点排斥——甜腻腻的,还带着一股药味,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喝的东西。
棠溪珣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燕窝,自己喝了两勺,道:“是啊,味道很好,我担心你有内伤嘛。”
然后他笑着将碗往管疏鸿跟前一递:“尝尝?”
管疏鸿:“……”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汤真美,不,他的意思是,这可是棠溪珣对他的一片心意,他怎么能挑剔?!
管疏鸿接过碗,一仰头就给喝光了,觉得真好喝,都喝饱了。
棠溪珣大喜,问道:“不错吧!”
管疏鸿笑看着他,怎么瞧怎么好看,于是点点头。
棠溪珣立刻端起了第二碗:“还有呢,来!”
管疏鸿:“……”
最后,这三碗补品少部分被棠溪珣尝了尝,剩下的都灌进了管疏鸿的肚子里。
说实话,管疏鸿觉得有点撑。
毕竟棠溪珣急于交差,灌的实在太快了。
但是管疏鸿也有点高兴,因为棠溪珣挺高兴,所以靠在他身边腻着,还肯给他抱一抱,亲一亲。
虽然只是一夜没见,但是他可真想这个人。
“你最近也小心一点,出门时多带些护卫。”
抱了一会,管疏鸿叮嘱棠溪珣:
“因为灵塔被烧,太子又回来了,管承林那边的事才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明天,顶多后天,他的下落必然会有个交代,事情也会爆发。”
第80章 云雨梦空休
听到管疏鸿这么说,棠溪珣道:“管承林的事应该已经不会闹出什么大风波来了。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的顾虑?”
从棠溪珣一开始决定设计对付管承林,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首先对于西昌来说,京城里被人安插了那么大一个情报点,绝对是件十分严重的事,换了强硬的君主只怕都要宣战了。
但如今的皇帝却并非这样的人。
他贪图享乐,不理政事,并且骨子里畏惧好战的昊国,是不愿意惹出太多麻烦是非来的,现在既然那个赌场已经被捣毁了,他必然不想深究。
而对于昊国那边来说,一个皇子作为使臣来访,竟然死的不明不白,论理也该追查到底。
可是这事查起来,又还真不能是西昌的主要责任。
管承林是死在了他们自己国家建立的情报机构外面,而且要不是他的一系列举动,那处赌场也不会被捣毁,说起这事来,昊国同样理亏。
根据棠溪珣上一世的了解,以及今生从管疏鸿那里得知的情况,他的父皇应该不会把一个不太得宠的儿子看的比经营多年的情报机构更加重要。
所以,昊国那边也不大会对此事不依不饶,管承林丢了一条命的最终结果就是两边都含糊了事。
这么一想,管承林也有他的悲哀之处。
或许人想要活着,就是得不停在争抢和厮杀中取胜吧。
这些纠葛,管疏鸿心里自然有数,但是他要提醒棠溪珣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管承林的手下有一批死士,那是在他刚刚出生不久,他的母族那边专门培养出来的,手段残忍,而且忠心耿耿,效忠管承林就是他们的唯一任务。”
管疏鸿道:
“管承林一死,就等于这些人失去了所有的使命,完全成为不可控因素,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棠溪珣笑了笑,却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说:“我知道有这么一拨人。”
“你知道?”管疏鸿奇道,“你怎么知道?”
棠溪珣歪头想了想,说:“嗯……我说我做梦梦见的,你信不信?”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态度并不怎么认真,谁料说完之后,便觉身子一轻,被管疏鸿抱起来放到了腿上。
棠溪珣觉得管疏鸿总是把自己轻而易举抱来抱去的,好像个物件或者宠物一样,有点不满,就踢了他一脚,结果脚尖还有点疼。
棠溪珣:“……”
管疏鸿失笑,弯下腰去,脱了他的鞋子,替棠溪珣揉了揉脚,抱着他问道:
“你都梦到了什么,能不能具体和我说说?”
自从上回梦到那么不祥的场景之后,他现在对“梦”这个字很敏感。
棠溪珣说:“我瞎编的。”
管疏鸿道:“不,不,你说真的。”
棠溪珣:“……”
怎么这家伙越来越精了。
但他当然要更加聪明,于是他反问道:“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梦?”
管疏鸿道:“是啊。”
棠溪珣好奇道:“梦见什么了?”
那些梦听起来很离谱,但是棠溪珣问起来了,管疏鸿自然不会瞒着他,他不想说那些不祥的场景,便也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梦见咱们在一起了,我是皇帝,你是丞相。”
棠溪珣一怔,问道:“哪国的丞相和皇帝?”
管疏鸿道:“不知道,反正我们是一起的。我梦见我因为什么事不高兴,你被请来劝我,我就好了。”
至于棠溪珣当时是怎么劝的,他就没法具体描述出口了。
可管疏鸿没想到,棠溪珣听到这话之后,猛地低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一丝羞恼。
管疏鸿被他看得一怔,说道:“你——”
他突然明白过来:“你也梦到了这个?”
棠溪珣道:“……好像是。”
此时棠溪珣坐在管疏鸿的腿上,手按着他肩膀,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想起了那个梦境。
——晃动的光影、空旷而阴暗的大殿、挂满墙壁的画像、反射着晶莹微光的琉璃、映出交叠人影的铜镜,以及……那把宽大的,又有些硌人的龙椅。
而这时候,管疏鸿和棠溪珣的姿势,几乎与梦中没什么两样,区别就是他们的椅子只是一把普通的红木太师椅吧。
在梦里,棠溪珣坐在管疏鸿身上,椅子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挣扎着想要逃离,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伏在地,却又被强壮有力的君王从背后抱住。
地面一点点被打湿了,他几乎紧贴在了面前的琉璃镜上,看到自己此刻的姿态和神情。
做这个梦的时候,两人都还没有真正亲密过,因此,梦中的场景让他们羞恼、新奇、悸动和不知所措,却又是缥缈迷离的,没什么实感。
此时,没想到对方有过相似的经历,在真正经历过了肌肤之亲后,再次回想,飘浮的梦境也好像一下子真实起来。
管疏鸿一手放在棠溪珣的后颈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这一刻他突然隐约好像想起,在那个梦里,他便曾低下身去,噬咬着这美丽颈项上的肌肤,感受着他的抽搐;
他曾抚过对方精致的眉眼,那湿漉漉的睫毛在掌心如同受惊的蝴蝶振翅;
他的手抓着圆润的肩头、伶仃的脚踝、细瘦的腰肢,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指痕;
他也吻过这唇,甜美、柔软,带着血腥……
他甚至仿佛记起了棠溪珣内里的温度,和前日夜晚里的一样,非常柔软温热,而又不停随着他的动作充满了瑟缩的颤抖,抗拒他,挽留他。
梦境和真实突然有些分不清了,唯一相同的,就是一切都那么让人迷恋。
这一刻,管疏鸿甚至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些明明富有天下,却只沉迷寻欢的君主。
“你……”
棠溪珣短暂的恍惚之后,也感觉到了管疏鸿身体的变化,想起那种腹部被整个胀满的感觉,他一下子觉得害怕了,撑着管疏鸿的肩膀,想从他身上下来。
但这时,管疏鸿的手却在棠溪珣的腰上用力一箍,反倒让他贴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捏住棠溪珣的下巴,给了他深深一吻。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
管疏鸿知道棠溪珣害怕,毕竟他们那个夜晚的开端其实算不得甜蜜。
棠溪珣只是以为他生病了,才会那么主动,管疏鸿又完全缺乏经验,其实做的很过分。
所以他今天不会对棠溪珣做什么。
棠溪珣被管疏鸿抱着,能够感觉到对方真的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慢慢把那股冲动给压制下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有点愁。
虽然有能够让身体变好的诱惑,但管疏鸿的体力和体型真的很让人心有余悸。
棠溪珣最初的打算本来是就那一次的,可是管疏鸿却好像很喜欢这种事情。
那一晚上他又是受伤又是折腾了这么久,为什么今天还一点也不累呢?
真奇怪,是不是人啊。
棠溪珣悄悄用手指抠了下管疏鸿的肉,又觉得确实是人没错。
他小声说:“我还没好呢。”
管疏鸿有点担心,放开棠溪珣:
“怎么,还很难受吗?是不是疼?”
他说着摸了摸怀里自己特意开来的药,小心地问:“要不让我看看?我再给你上点药?我保证不做别的。”
棠溪珣气道:“不用,根本就没事!我只是说我……我昨晚没休息好而已!”
他也是服了,他是三岁小孩吗?干什么一说累了不舒服了,就薛璃也要看,管疏鸿也要看的!
还给不给点尊重脸面,有什么好看的?!
管疏鸿“哦”了一声,半晌没说话,思路却转到了别处去。
话说到这里,他一直压着的想法还是有些憋不住了。
管疏鸿还是忍不住问:“你昨晚真是在东宫住的?”
棠溪珣道:“当然啊,这不是刚回来吗。”
管疏鸿小声说:“你们有没有……”
他的话棠溪珣根本就没听清,“啊”了一声,腰上却突然一紧,被管疏鸿两手握着,认真地看着他,说:
“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行吗?”
棠溪珣道:“不敢保证。”
管疏鸿犹豫了一下,道:“那算了,那我不说了。”
棠溪珣才不吃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都是他玩剩下的,他简短道:“必须说。”
管疏鸿:“……你前天晚上和我那、那个样子,有没有很难受。”
这个事情还要谈一下结束后的感想吗?棠溪珣:“……还、还行吧。”
两人的脸都通红,对视着,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谁也不敢再动一下,过了一会,管疏鸿又道:
“那你以后别在和你表哥这样做了,行不行?我就算一时没经验,不如他,以后,以后我也会尽量努力,让你……咳,满意的。”
“……”
听到管疏鸿的这番话,棠溪珣一时有些头脑空白。
他先是想管疏鸿千万别在这事上再努力了,再努力他就不想活了,再转念一想,棠溪珣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的重点,震惊无比:
“你以为我们两个昨天晚上是在东宫……”
管疏鸿连忙说:“不是昨晚,我知道你昨晚累了,我是说之前。”
棠溪珣:“之前?!!!”
反正说都说了,管疏鸿带着点恳求看着棠溪珣,索性道:
“他可能比我经验多些,但你才几岁?他大你那么多,却对你做这些,可见卑劣。我不是背后言人是非,你想,你那么小的时候,身体还没长好呢,他但凡顾及你,都不该如此……”
“停、停、停!”
棠溪珣大声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没有!还我那么小的时候……你听谁说的啊!”
管疏鸿默默看着他。
棠溪珣:“……”
他有些心虚地道:“是,我是确实说过一点,但也没有那个意思……”
这事真是解释不清了,他只好道:
“我那会是因为你喜欢有些经验的,我才故意那么讲,你、你看我像很有经验吗?!”
管疏鸿想起了棠溪珣在床上的生涩和无助。
他当时只以为棠溪珣是被欺负的多了,所以害羞害怕,却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完全是第一次。
他一时愣住,虽然这件事完全不会影响他对棠溪珣的爱,但得知棠溪珣根本不曾有过别人,还是让管疏鸿觉得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可是再转念一想,棠溪珣这话的意思也不对劲。
管疏鸿连忙说:“你又听谁说的,我哪里喜欢有经验的?我除了你就没喜欢过别人!”
棠溪珣垂头丧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这回也算是尝到了被人冤枉的滋味,原本管疏鸿这么瞎猜,棠溪珣该生气的,但其实根本原因还是他自作孽——之前被系统那破书误导,他对管疏鸿的设想可比这严重多了,也做了不少蠢事。
管疏鸿的心里却很高兴。
他以前活了那么多个年头,却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觉得人活着特别有意思。
生活的每一天都很有劲,很有希望,明明觉得这一天已经很幸福了,但接下来的日子还能更加幸福一点。
这些都是棠溪珣带来的。
他想,只要拥有棠溪珣,他就能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
“我有时候真的会想,咱们会不会上一世就认识呢?”
管疏鸿抱了棠溪珣好一会才放开,喃喃地说:“上一世,我一定很爱你……”
棠溪珣的神色僵了片刻。
他想,如果上一世,是你害死我的呢?
刚刚重生,对那本书深信不疑的时候,他看见管疏鸿就恨得牙痒痒,觉得这张脸上满是阴狠暴戾扭曲变态,嘴上甜蜜蜜,心里恨不得什么时候能把他给弄死。
但此刻,棠溪珣发现,不知何时,这幅面容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这么熟悉和眷恋,让他只要一看见对方,就会觉得放松和安心。
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真的曾深深相爱过?
棠溪珣在管疏鸿身上拱了拱,将头一歪,脑袋搁在管疏鸿捧着自己脸的手掌上,盯着他思考人生。
虽然管疏鸿特别不愿意放开棠溪珣,可棠溪珣这么挨挨蹭蹭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他觉得那个梦的真实性好像又增加一些了,他的反应简直跟梦里的皇帝一模一样——
见着棠溪珣,就想抱,抱进怀里,就想亲,亲着亲着,别的事也就都忍不住了。
但现在当然不行,就先不说棠溪珣的身体没恢复,周围也是光天化日,人多眼杂。
管疏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当了皇帝,是不是就可以像梦中那样,一直把棠溪珣留在自己的身边,将一切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
谁也不能阻挠,谁也无从置喙。
管疏鸿尽量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将棠溪珣抱紧了一些,为了分散注意力,说回管承林那些暗卫的事:
“我已经派人去暗中盯着他们了,一旦有任何过激行为,随时都会进行剿灭。但他们素来神出鬼没,我只怕其中万一有什么疏漏之处,所以你也一定小心。”
棠溪珣闻言,反倒带着几分诡秘笑了笑,说:“我既然早知道了,肯定会有防备的,你不用把他们盯的那么紧。”
管疏鸿奇道:“怎么?”
棠溪珣眨了眨眼睛,笑的很甜:“当然是要物尽其用了。”
——几日之后,京城里发生了一桩令人震惊的案子。
贺将军在回府的路上当街遭到了刺杀。
他连同身边的三名子侄,以及二十三名护卫全部当场毙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而刺杀他们的那些人在做完这件事之后,面对官兵们的围捕,当街咬碎了口中的毒/囊自尽。
这件事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被认定为是贺家结下的私怨,最终无疾而终。
可是经过此事,贺家除了贺子弼离开了京城之外,所有还能有些前途的男丁几乎被一网打尽,整个家族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以后算是不可能再翻身了。
——这就是棠溪珣的算计。
为了这一局,他也算是步步为营,埋了不少的钉子。
一开始在宫宴上,分别挑衅了管承林和贺将军,并且表现的非常高调,促成双方迫不及待地想要联合起来对付他。
接下来,被管承林带到赌坊并成功反杀之后,棠溪珣又话里话外都在表示,是贺家背叛了管承林,提前透给了他消息,才会让他占尽先机。
这话,管承林听见了,莲姑也听见了。
所以管承林死后,他身边的人一定会找莲姑问责,也会听说到这个消息。
比起棠溪珣这个从一开始就与管承林立场不同的敌人,自然是贺家的“背叛”更令人感到仇恨。
不过,为了防止管承林手下这些死士在优先对付了贺家之后又杀回到自己头上,所以棠溪珣一直让人盯着,在他们动手的时候直接报了官。
这些人在西昌行凶,杀的还是朝廷官员,自然是绝对不能将身份暴露出来的,不然引起两国争端,管承林虽然死了不用负责,他的母族可还在呢。
所以,他们只能自杀。
完成了最后一步之后,棠溪珣的所有计划,收尾。
*
而除了棠溪珣之外,这世上还有另外一名“先知”,那就是鄂齐。
不过最近,鄂先知已经有点不想再继续看那套“神书”了。
因为他越看越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这书,如此深刻,如此恐怖,不光与现实丝丝入扣,还将他家殿下内心隐藏的阴暗另一面揭露的淋漓尽致。
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与现实中那些无知的俗人格格不入,神情举止上也总是会露出端倪,迟早招惹祸事。
果然大师们都说,越是清醒睿智的人越痛苦。
而鄂齐其实只想当个单纯而快乐的普通人罢了,谁知道上天竟会如此眷顾于他,给他这样的奇遇呢?
所以他决定,不看了,真的不看了。
“新出的话本,新出的话本!新一回新欢旧爱齐聚,精彩火爆,图文并茂,三两银子一套,谁看谁知道!第一批限量五十册,卖完为止啊!”
鄂齐拔腿就冲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两,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是高等客人,前面的我都买过,给我留一套,给我留一套!!!”
片刻之后,鄂齐挤到了最前面,其他争抢的人群散去,有的失望,有的满足。
他满头大汗,一手递过银两,一手去拿话本。
“啪!”
书被一只满是褶子的手按住了。
鄂齐抬起头来,看见面前卖书的死老头笑容可掬地冲他伸出一个巴掌,比了比。
“最后一册。”
他说:“算是典藏版,要卖五两。”
鄂齐:“……”
他愤愤将银子扔了过去:“给你!给你!”
就这样,这本书就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地到了鄂齐的手里。
果然还是上天不肯放过他。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忍痛,继续把这故事看下去了!
其实鄂齐也是关心自己的主子。
他看这个,没别的意思,主要想知道的是,今天和管疏鸿打架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鄂齐把书翻开就有了答案。
【“孤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从他十一岁那年开始。”
薛璃冷笑着,用一种极其轻蔑不屑的眼神冷冷地逼视着管疏鸿。
“他的一切都是孤亲手调/教出来的,他的风情,他的生涩,他在床上的习惯,包括……他最喜欢的那个地方。”
他的低语宛如恶魔的诅咒,激起管疏鸿内心深处无边的恨火与妒忌。
“不管他后面再经历过多少人,这一切永远都是属于我的!而你……什么都算不上。”
“是吗?”
管疏鸿握紧了拳头,牙关紧咬,他稍稍一想薛璃形容的场景,心中就恨到了极处,但在自己的情敌面前,他绝对不能示弱。
“但你已是过去。”
管疏鸿同样以嘲讽的语气说道:
“如今他的身上,留下的都是我的痕迹……从里到外。”
——他与薛璃打了起来,赢家才能进入那个府邸,在今晚占有棠溪珣。
赢的人是管疏鸿。
所以他一遍遍变换着各种姿势侵犯着他的战利品,内心的空洞却并未因此得到填充。
他想着薛璃的话,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彻底将薛璃留在棠溪珣身上的烙印抹除!
所以,他去找了皇上。
在皇上的支持下,他从东宫抬出了棠溪珣自幼睡大的那张床——也是当初,他与他第一个男人的欢/好之处。
“记住了吗?”
管疏鸿看着身下那张痛苦的脸,一遍遍地跟他说:“现在,在这张床上得到你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昨天在网上买了几斤阳光玫瑰,今天发货了,无意中看了一眼,发货地是“西昌”[害怕]。
对不起,是我孤陋寡闻,呜呜呜,如果早点看到我一定改个国名免得冒犯。
其实我一开始本来就想起“大昌”,吉利嘛,但老觉得有点不好听,毕竟动不动“大什么”,“小什么”显得不太有文化,看人家短剧霸总都不叫“顾大辰”“顾小辰”,都叫“顾北辰”,那我说要不加个方向字吧,所以我就起了个西昌……[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