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刚意图陷害他,被他撞见的陶琛,甚至完全沉浸在对棠溪珣的愤恨中,连多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赵屹整个人都愕然无比。
他觉得他完全不能相信今天发生的事。
平日里看上去那么和善的陶琛,怎么会是这样一幅丑态,他对自己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赵屹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陶琛,说道:
“够了!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因为我不能收留你,你就要害死我吗?”
陶琛甩开他,嘶声道:“我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我根本没想害你,我就是为了活下去用了些计策!我什么都没干!”
他还反过来控诉上了,这根本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当时陶琛抄了棠溪珣的词之后,又反过头来诉说自己在棠溪家受到了多么大委屈时的模样。
那时他无比同情,还在替陶琛说话。
因为他觉得陶琛做的只是小事而已,棠溪珣太咄咄逼人了。
可此刻……
赵屹几乎想反手给自己一个耳光,然后从地缝里钻进去。
在陶琛对他的哀求和怒骂中,赵屹忍不住看了棠溪珣一眼,他发现,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棠溪珣,竟然是微笑着的。
他屈肘将胳膊倚在窗框上,支着腮,饶有兴致地歪头看着自己和陶琛的撕扯,像是在欣赏一场极具趣味的马戏。
面对这样的目光,赵屹的脸上火辣辣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棠溪珣同榜进士,虽然不算太熟,彼此之间也有不少共同的好友。
之前陶琛抄词的事出了,赵屹没少在他们面前维护陶琛,还把过去从陶琛口中听说的,棠溪珣仗着父母对他有恩,如何咄咄逼人的事到处散播。
当时就有人劝说过他,让他不要偏听偏信,但赵屹根本就没有理会,反倒觉得那些人也是想要巴结棠溪珣,更加愤慨。
渐渐的,那些劝说的人也就疏远了他。
现在赵屹再回想起来,才猛然意识到,他还觉得别人不明是非,但只怕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才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或者不明是非的傻瓜呢!
想到这些,他宛若被人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看着直到现在还死不认错,无耻抵赖的陶琛,赵屹无比后悔自己以前竟然会去崇拜和信任这么一个人,还不顾一切地替他出头——陶琛根本就不配!
“看来现在的情况都清楚了。”
这时,棠溪珣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带来的手下过去将陶琛强硬地架起来:
“相信赵大人这次应该不会再阻拦。”棠溪珣似笑非笑地看了赵屹一样,“那陶琛我就先带走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我不跟你走,我凭什么跟你走?”
一层层的恐惧漫上陶琛的心头,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眼下作为失去倚仗的人,棠溪珣一个手指就能把他碾死。
于是他惊恐地哀求赵屹:
“赵兄,求你了,你帮我报官吧!不管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最起码……最起码你不能看着他草菅人命啊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永远跟我站在一边,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这人怎么会如此不讲道理,不提自己是如何陷害别人的,却口口声声要求人家理所当然地为他付出,简直就像是吸血的伥鬼!
看着陶琛那张愤怒急切到狰狞的脸,赵屹在感到恐怖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了对棠溪珣的愧疚。
他此时的心情愤怒恶心中还有委屈,所以可以想象,棠溪珣被这种手段恶心过多少回,而不光如此,自己竟还口口声声说棠溪珣欺负了陶琛,逼着棠溪珣谅解他。
只怕在其他人眼中,自己跟陶琛根本也没什么两样了吧……
赵屹一把将陶琛拉着自己的手推开,上前一步,看着棠溪珣轿子正被抬起来,一句话冲口而出:“对不起!”
轿子略顿了顿,后面的话已经随之被他说了出来:
“棠溪大人,我之前误会了你,对你说了很多无理的话,我、我知道错了。”
说完之后,他感到如释重负,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但棠溪珣什么都没说,没有怨怪,也没有原谅,他就像根本未曾听见赵屹的话一样,美如白玉的手在窗口轻轻一拂,将轿帘放了下去,随即,轿子就被抬走了。
赵屹站在原地发愣,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他无比庆幸自己不会再跟陶琛继续来往下去,闯下更多的祸来,但同时,这件事带来的教训对他来说,也将影响的很远很远。
陶琛也听到了赵屹向棠溪珣道歉的话。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失去了一切一样绝望。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就好像自己原本在光鲜亮丽地登台高唱,享受着那些目光、掌声和艳慕,突然之间,舞台坍塌,将他重重地摔了下来,离开了原本聚集在他身上的光环。
所以,什么都没有了。
脸上的油彩掉了色,身上的华服变成了破衣,所有的光彩全部黯淡,只剩下一个真实的他——肮脏、丑陋、卑微。
天地好像都在旋转,无数不同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旋,难辨真假。
陶琛整个人的精神几乎处于恍惚状态,直到被棠溪珣带了回去,一盆冰水泼在了他的身上,他大大地打了个寒噤,才暂时清醒了一些。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陶琛一抬头,就看见棠溪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正云淡风轻地喝着一盏茶,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他的身上,神色温柔,笑容楚楚。
陶琛盯着棠溪珣的脸,这一瞬间,好像突然看到,刚才自己在戏台上浓妆涂抹,精心装扮而成的模样,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处心积虑地想要扮成棠溪珣,又被棠溪珣打回了原型。
“你还要干什么?”
陶琛猛然抬起头来说道:“我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表哥!”
“表弟。”
棠溪珣也答应了一声,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残废,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了。”
陶琛警惕地说:“什么问题?”
棠溪珣笑了笑:“听人说你最近总是在梦话里叫我的名字,我很好奇……”
他微微俯身,长发从肩头一侧滑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将陶琛的下巴挑起来,笑问道:“什么意思,表弟?”
棠溪珣虽然脸上带着笑,目光却极冷,如深秋白霜,寒冬初雪,直直望进陶琛的眼底。
所谓的梦话,自然只是他的说辞,陶琛做梦有没有喊过他的名字,棠溪珣可不知道。
但是根据之前在管承林还有管疏鸿身上得到的经验,剧情中的一些人物在受到命运改变的巨大刺激时,就有可能想起一些前世的事,这就是他今天特意将赵屹带回去刺激陶琛的原因。
而棠溪珣刚才也果然敏锐地观察到了陶琛神色的异样。
陶琛没想到棠溪珣会突然凑近,近距离看着这张脸,饶是内心十分痛恨,他还是几乎整个人都眩晕了一下。
但随即,陶琛就目光闪烁地说道:“没什么意思……梦我已经不记得了,可能就是没睡好。”
除了刚才急怒之下那种奇怪的幻觉,以前在梦里他曾梦到过棠溪珣吗?陶琛不记得了。
不过无论幻觉还是梦,他什么都不会告诉对方。
倒也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就是本能地不想把这些说出来,好像说出来了,就要彻底被抢走了。
于是陶琛不吭声。
棠溪珣轻轻地笑着,语声柔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刚狠冷硬的力量:“忘了吗?要不,努力点想?”
陶琛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感到胸前一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然后骇然变色!
——原来,刚才棠溪珣手中那抬起他下巴的东西,竟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此时,棠溪珣正一点点将那把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你疯了?你、你干什么?!”
陶琛想挣扎,双手却被捆在身后,只能惊恐地看着刀锋向他的皮肤中一寸寸深入!
此时,棠溪珣突然听见系统【滴】的一声,恢复了运行。
【滴滴!滴滴!检测到角色“陶琛”发生崩坏,人物样本收集中!】
死亡的威胁下,陶琛只觉得刚才头脑中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仿佛在飞速的旋转中逐渐清晰,连他也是此刻才看出自己心底那种浓浓的不甘来自何处。
陶琛脱口而出:“你才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舅舅舅妈疼爱的人应该是我!”
“我会家庭美满,一生荣华,受人敬仰!这些明明都应该是我的!是我的!”
陶琛头痛欲裂,好像发了疯一样大声嘶吼着,眼珠一片赤红。
很明显,他此刻的神志早已经不清醒了,只知道尽情嚎叫出潜意识地深藏在心中的欲望。
【样本收集完毕!】
棠溪珣松开手,陶琛的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满脸放空一样的茫然。
棠溪珣敲了下桌子,外面很快进来了下人,面无表情地将陶琛堵住嘴拖了出去。
棠溪珣这才慢慢将目光垂下去,看见自己白皙的指尖上沾了一滴血,他缓缓拿帕子抹去,身体后仰,靠在了椅子上。
窗外,夜色沉沉,屋檐下的灯笼洒下微弱的光,透过雪白的窗子,像是一片未化的霜雪。
棠溪珣不自觉拢了拢领口。
他一向是畏寒的,重生之后身体好了很多,原本不该有这毛病,但还是会下意识的作出这个举动,好像有一片冰凉,永远都抹除不掉。
良久,系统的声音响起,没有语气的机械音,似乎竟带了几分忐忑:
【宿主,对不起。】
棠溪珣笑了笑,说:“对不起什么?”
系统说:【数据检测完毕,本系统提供书籍与现实中有较大出入,对宿主产生了误导。】
系统确实误导了棠溪珣,但现在已经不是误导的问题了,而是不管系统提供的书是什么,现在棠溪珣生活的这个世界本身都与大部分人的认知产生了差异。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正是无数次重生的管蔚真不断对世界进行修改而造成的后果。
棠溪珣问:“那现在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了吗?”
系统闪烁了一会,在棠溪珣的跟前摊开了一本厚重的历史书。
——这才是棠溪珣重生回来本应该看到的那本书,也是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书中,他从小在父母膝下长大,从来没有经历过与亲人的分别。
从昊国前来的质子管疏鸿跟他自小就是玩伴,长大之后,顺理成章地爱上了他。
两人在一起后,管疏鸿本来不打算再回到昊国去,甚至已经写信回国,决定放弃皇子的身份。
谁知西昌各地连日暴雨,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水灾,民间也是颗粒无收,怨气沸腾。
在这样的情况下,管疏鸿暗中得到消息,昊国国君意欲趁机攻打西昌,一统天下。
于是,管疏鸿不得不回国夺位,来阻止这场战乱的发生,也与棠溪珣暂时分别。
最后他成功了,老国君退位为太上皇,管疏鸿成为了昊国的新帝。
同时,西昌国君驾崩,境内发生大乱。
太子因为天灾引咎不肯继位,向昊国献出领土,请求昊国开仓救灾,两国就此统一,改国号为“洵”。
新帝在开国的第一天,便宣称此生无后无妃,唯一的伴侣只有棠溪珣一人。
也正因有着棠溪珣的调和,国家的种种政策对原本的昊国和西昌百姓都一视同仁,两边不断融合通婚,相处的非常和睦。
棠溪珣这一生也提出了无数利民良策,修堤治水,移河造田,功业千秋不朽,被百姓们称为贤相,管疏鸿对他痴心到老,棠溪珣去世后,将皇位传给宗室之子,殉情而死。
这才是管蔚真起初所看到的完完整整记录在史书上的故事。
棠溪珣将那些文字看了很多遍,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是他想象中的完满,可是看得人眼中莫名泛酸。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才会让世界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动?”
系统说:
【通过对角色“陶琛”的样本收集,检测到其对于自己“团圆美满,荣华加身”的认知意识应来自于网络谣言。
根据这一线索,共检测到关于本朝代历史的谣言数亿条。
其中,关于“管疏鸿是种马”的谣言占据十分之一,已形成大众错误认知。】
棠溪珣问道:“什么是‘网络谣言’?”
【网络,是一种新型信息传播渠道……】
听完了系统对于网络和网络谣言的解释,再加上自己从管蔚真话里信息的推断,棠溪珣已经完全明白了。
和他之前想的差不多,管蔚真正是通过改变读者认知的手段,来影响剧情的。
比如他想动摇管疏鸿的形象,就在后世大量散布关于“管疏鸿是种马”的谣言,这样,人们在史书中再见到管疏鸿的名字时,首先对于他形象的联想,不是他的历史功绩,而是那些各种各样的香艳传闻。
就像棠溪珣做任务的过程中,那些读者们对剧情的反馈会影响角色地位、剧情发展一样,当人们的错误意识形成了庞大的规模,就会对他们的世界造成影响,甚至动摇角色意识。
棠溪珣想到了自己那些梦。
在他们正常相爱的那个最初的世界里……
两人原本战胜了那么多磨难,相处的好好的,可管疏鸿的脾气却逐渐变得阴鸷、暴戾和狂躁。
素来生活清简的他,甚至对于寻欢作乐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好像冥冥中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一样。
他们怀疑过是药物,但找不到任何下药的源头,这让管疏鸿警惕而不信任地抗拒着所有人的接近,只有棠溪珣一个人可以慰藉他,安抚他,承受他近乎疯狂的欲望宣泄。
所以,梦里那些荒唐过后,管疏鸿愧疚地让棠溪珣远离自己,棠溪珣才会对他说出那句,“你只是病了。”
在发现只要有棠溪珣在,就无法彻底地击溃管疏鸿之后,管蔚真又开始从棠溪珣身上下手。
他削弱棠溪珣的家庭背景,降低他的存在感,将他的剧情挪到如陶琛一般的其他角色身上。
通过这种种手段,管蔚真成功地让棠溪珣从一个举足轻重的重要角色,逐渐被边缘化,成了一个暴尸荒野也无人在意的龙套。
棠溪珣道:“陶琛的作用,就是将我的一部分剧情抢走吧?占领我的家,跟在我父母身边长大,就是这样,他才会这么强烈地觉得我的东西应该属于他,是不是?”
系统说:【是的。在原本的历史资料中,他的父亲没有去世,他和他的母亲也没有来到尚书府居住。】
棠溪珣忍不住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可笑,笑过之后,用手撑住了额头。
窗外的灯笼被风吹的旋转起来,那光线将他的身形在墙面上投出了巨大的影子,显得整个人分外渺小。
——是的,渺小。
棠溪珣看着那道影子,仿佛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一直自傲的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
当一次次战胜那些病痛的时候,当一定要自己去考来那个状元,打马观花游街的时候,当顶住突袭而来敌军,放走了全城百姓的时候,当重生回来,一点一点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
他都会告诉自己,我很强大。
因为我强大,我可以去伤别人的心,不伤自己的心;
因为我强大,我可以除掉阻拦我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因为我强大,所以最后成功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各式各样的文字在他脑海中盘旋,好像不同交叠的世界相互撞击、爆炸,千万片破碎的尘埃从烟尘中迸射出来,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生长成怪物的血肉。
最强大的,原来,是命运。
【宿主。】系统说,电子音中似乎能听出一点隐约的担忧。
棠溪珣道:“嗯?”
【根据数据分析,陶琛在上一世挤占宿主剧情之后的预计结局应该是“为新君所用,和棠溪柏一家幸福地生活到老”,但真实剧情出现偏差。】
确实偏差了,先且不说陶琛如何,棠溪珣是知道棠溪柏夫妇最后的死法的,和系统所说的并不一样。
世界乱成了这个样子,他只觉得千头万绪,苦笑了一下,抚了抚额头,问道:
“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系统轻声解释:
【因为棠溪柏夫妇一直保留着一定的自我意识,不肯遵守剧情与陶琛亲近,所以只能提前下线。】
棠溪珣猛然怔住。
他明白过来了系统的意思。
按照原本的安排,陶琛的出现,就是为了分散一部分本属于棠溪珣的戏份的,所以棠溪柏夫妇从小养了他多年,按照剧情逻辑,也应该把他视若己出,百般疼爱才是。
至于棠溪珣,也会逐渐被他们,以及关注棠溪家剧情的读者忘掉,成为被边缘化的角色。
可事实上,虽然陶琛母子成功来到了尚书府,棠溪柏和靖阳郡主他们却从未对陶琛亲近过,更不可能让他取代棠溪珣的位置。
所以最后,当敌国大军袭来,棠溪柏和靖阳郡主本来已经成功逃离,却选择了折返回去找棠溪珣。
这种行为违背了剧情意志,所以他们的结局也就随之改变了。
——因为他们不肯放弃一个不被剧情允许存在的人,只能一并遭到抹杀。
棠溪珣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又用力眨了眨。
他上辈子一直到死都想不明白,一直到死都在寻找那一份亲情,一份关爱,但原来,一切从来都不曾不见。
他的父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屈从于剧情,不曾放弃他的人。
管疏鸿许下一心一意的诺言,也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妥协和背叛过他。
这些人,这些爱他的人,一直都在爱着……
【这一次提供给宿主观看的书籍,就是根据谣言编造成的同人文之一,属于本部门工作失误。】
隔了一会,系统用机械音小心翼翼地说:
【按照相关规则,更换书籍后,宿主应该可以继续完成系统任务,将相关剧情修正回正确的轨道。】
棠溪珣能够感觉到,系统也正在尽力地安慰着他。
“谢谢,我考虑考虑。”
他笑了笑,心情出奇的平静,说:“我想先……回趟家。”
作者有话说:
现在前面的线基本上都收回来了嘿嘿,比如开头父母与珣珣之间的误会,还有太子哥哥的结局,以及小管那些荒谬的同人剧情……都是有来由的!
前头有宝宝质疑我把同人文上的种马剧情写出来的用意,其实我没有在里面写出具体跟小管发生关系的另一半名字,就是因为其实可以说都是珣珣的剧情,从头到尾,只有他俩1v1,所以才会铺垫一下。
写到这里妾身从此分明了![抱抱]
第102章 兹晨戒流火
棠溪珣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其实他的住处同尚书府之间,并没有太远的距离。
小的时候,此处还不是他所住的府邸,而是一片湖,爹娘曾领着他来过,一只只数着湖里的小鸭子。
后来湖水就被填平了。
不过棠溪珣还记得,从这里回家要向左拐,再向西转弯。
他一路顺着回忆走去,拐角那里的点心铺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外面有些斑驳的墙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涂鸦。
棠溪珣驻足看了片刻,上面的墨迹已经模糊不清了,根本辨认不出什么图案来。
但他记得小时候路过这,看见别人都画,他便也想让棠溪柏给他画。
最后闹的棠溪柏没办法,只好去旁边的铺子里借了笔墨,和靖阳郡主两人蹲在这破墙边,研究给小儿子画点什么好。
最后靖阳郡主说:“画鸭子,珣儿喜欢鸭子!”
棠溪柏仔细地琢磨了半天,在墙上画了只惟妙惟肖的大鸭子出来,棠溪珣和靖阳郡主都高兴的拍巴掌说好。
棠溪珣问:“爹爹爹爹,这是鸭阿爹,还是鸭阿娘?”
棠溪柏有点傻眼了,说:“是……是鸭阿娘吧。”
但是有了阿娘,当然要有阿爹。
爹娘都在这里了,又怎么能没有小鸭子?
最后,棠溪柏画了四只鸭子,爹娘和哥哥姐姐都有了,墙面上却几乎没有了地方。
棠溪珣有点着急,说:“还差一个呀。”
棠溪柏故意问他:“差谁呀?”
“差我呀!”
棠溪珣气得差点蹦起来晃他的胳膊,插着腰大声质问:“你们都在这里呢,怎么把我忘了!”
靖阳郡主和棠溪柏看见他那副着急的小样子,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棠溪珣把他抱起来,凑到墙边仔细瞧:“怎么能把我们珣儿忘了呢?看看这是什么?”
棠溪珣这才发现,在一只大鸭子翅膀的羽毛里,还露出了个小脑袋——是一只更小更小的鸭崽窝在里面。
“是我吗?”
棠溪珣惊喜地叫起来:“哥哥姐姐都在水里,为什么只有我在这呀?”
棠溪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因为我们珣儿最小,还是爹娘的小宝贝啊。”
……
鸭子看不见了。
棠溪珣摸摸那面墙,转过拐角,沿着小路直走一阵,就看到了尚书府的宅院。
红漆大门的两侧,有守卫站在那里,他默默立在原地站了一会,没过去,绕到侧面,站在了一丛爬山虎前。
棠溪珣伸手解下腰间的荷包——他无论穿怎样的衣裳佩饰,腰带上都肯定是要佩个荷包的,将荷包扣在手心上一倒,里面就落了枚钥匙出来。
钥匙上还系着一个桃木的吊牌,正面刻着“八月初六”四个字,背面用篆体写了“平安”,是大哥给他的。
爹爹虽然文采出众,可是大哥从小就不爱读书,只喜欢出去舞刀弄剑,要不然就是做些手工活,实在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他甚至为了能够成功逃家不被捉住,竟然自己偷摸在院墙一侧挖了个空,安上了一道小铁门,还给上面配了锁头和钥匙。
有一天午后,爹娘都不在,连棠溪珣都记得,他们临出门之前,明明叮嘱了大哥这一天都得老老实实在那做功课的。
结果等到棠溪珣午睡够了爬起来,到处找人和他玩,却正好被他逮到了刚从外面溜回来的棠溪玘。
棠溪珣指着他嗷嗷叫,可是棠溪玘一本正经地说:
“你看错了,哪里出去了?我压根就没出去!那边不是墙吗?大哥冲着墙背诗呢!”
棠溪珣虽然年纪小,脑子转的可一点不比不爱看书的大哥慢,当时就大声说:“你骗人,你手里都没有书!”
棠溪玘拦着他不让他过去看,嘴上说:“因为我都会背了。”
棠溪珣说:“不可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一句!!!”
棠溪玘:“……”
和不到四岁的小孩比着背《礼记》,棠溪玘惨败,代价就是给这小东西也配了一把铁门的钥匙,一个人的秘密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他虽然嘴上烦的要命,可拿给棠溪珣的钥匙上,还是系了这个自己雕的小木牌,上面的“八月初六”是他的生辰——
夏季的最后一天,第二日的初七就是立秋了。
“万事销身外,生涯在镜中。唯将满鬓雪,明日对秋风。”
大哥一定不知道这首诗,但棠溪珣一直觉得自己的生辰很不好。
夏季的生机褪去,萧瑟秋风至,天地间肃杀起,阴初盛,阳渐衰。
这样的生辰,一听就很苦命的样子。
但是很多年过去了,棠溪珣依然随身带着这把钥匙,虽然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此刻,棠溪珣握紧了硬硬的钥匙,觉得很硌手。
他手心里出了一点汗,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可笑,棠溪玘早已过了需要偷偷溜出去的年纪,也前往军营多年,这门根本用不上了。
它肯定已经被拆了,起码也换了锁。
时光终究不能倒流,即便你重活一次,都不能完全地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
棠溪珣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他把爬山虎掀开,从后面看见了一扇小小的铁门。
上面挂着把锁,看起来已经有了些锈迹。
棠溪珣一怔。
他将钥匙捅进锁眼里,轻轻一转,几乎没用太大劲,那把锁就开了。
铁门慢悠悠地敞开了。
留下棠溪珣愣愣地站在门口,窥探见一方里面的世界,像个不知所措的傻瓜。
片刻之后,他抬腿,迈步,竟如此轻松简单地走进了这扇门。
院子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最中间有个圆形的大鱼缸,里面还养着很多大尾巴的红鲤鱼。
鱼缸旁边的那棵大树已经从一个人就能抱过来,长成了两臂合围还有余地。
树梢上有个风铃叮当作响,是有一年过年,父亲抱着他栓上去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按住回廊下面的柱子,指尖下只觉得不平,棠溪珣怔了怔,忽听有脚步声走了过来。
他顺势往廊柱后一躲,就瞧见有两个下人抬着满满两筐鸡蛋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两人都全神贯注,生怕鸡蛋被碰了,倒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棠溪珣稍松了口气,就躲在那等着他们走过去。
这时,他也看见廊柱上刻着一道道划痕,除了他摸到的那些以外,从高到低都有。
棠溪珣这时也想了起来,这是他的身高。
他小时候老盼着快点长大,因为爹说,长大了就不会总是生病了,所以棠溪珣有一阵老是来这里比身高,看自己有没有又长了一点。
但是他也并没有比过很久,后来每一年的身高划痕却都被人给划下来了。
最高的那一道,痕迹犹新,正和他目前的身高差不多。
棠溪珣几乎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刚才出去买了趟东西,上了次衙门,办完了事之后,就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寻常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一样。
好多的摆设和路,他以为他都忘了,或者那么小就离了家,其实根本就从未记得过,可是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往里走,甚至还知道往什么地方藏能避开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前厅外面。
门半开着,有风吹到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烫意。
棠溪珣看见棠溪柏、靖阳郡主和棠溪妲围坐在桌面,准备开始吃饭了。
棠溪柏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一侧是靖阳郡主,另一侧的位置空着,原本应该是棠溪玘。
棠溪妲坐在棠溪玘的下首,她的对面,还有个空位,红木软椅上甚至比别人多铺了两层软垫——是棠溪珣的位置。
棠溪珣站在那里,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觉得眼睛痒痒的,想揉一揉,可是不敢动,只怕一动,这个梦就会醒来。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变故,他的人生,是否就是这样?
饭菜的香气和碗筷叮当的声音逐渐传出来。
过了一会,靖阳郡主说:“妲儿,不许剩饭,把你那碗汤给我喝干净了——你吃鸟食呢?啄一点就饱?”
棠溪妲忍不住笑了,说:“哪只鸟吃我这么多,老鹰吗?娘,我今天真吃饱了!”
靖阳郡主道:“你吃什么了?”
这下,连棠溪柏也笑了。
靖阳郡主狐疑地看着他们父女俩,嗔道:“你们两个到底瞒着我又搞什么阴谋呢?快说!”
“没有。”
棠溪柏剥了只虾给她,笑着说:
“就是今天下人把刚试做出来的几个红鸡蛋送到我那里去了,我不在书房,正好妲儿过去找书,三个鸡蛋,全都被她吃了,哪里还能喝得下去汤?这可是一点都没诳你。”
靖阳郡主听着也笑了,说:“馋丫头,没吃过鸡蛋吗?”
棠溪妲说:“这次还真是做的特别好吃!咬一口满嘴流油。娘,下一批出来是不是就得等小弟生辰了?家里分出去之前多给我留点成不成?”
他们几个说着家常话,棠溪珣本来带了丝笑在旁边听着,直到听见“小弟生辰”几个字才稍稍怔了怔,这时方知道家里为什么无缘无故弄了那么多鸡蛋。
西昌民间风俗,只要是没有婚配的孩子都算是没有独立,那么过生辰的时候,家里要将鸡蛋用特制的香料腌成表皮淡红,分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有祈福送喜之意。
这件事,棠溪珣在东宫的时候,薛璃和皇后也会帮他惦记着,可是他离家多年了,所以即使听到“鸡蛋”,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明明知道不该沉溺,明明告诉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就别跟个爱吃糖的小孩子一样,吵闹着要关注,要宠爱。
所以这些都是哄小孩的事,自个就别太往心里去了。
现在也回了家,该看的也看过了,是不是就该走了?
可是心里这样想,整个人还是定定地站着,直到过来撤菜的下人一眼瞧见棠溪珣,惊呼了一声。
厅中吃饭的一家三口同时转过头来,看见他,都愣住了。
片刻后,棠溪妲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前厅,一把拉住棠溪珣,问道:
“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哎呀,你怎么都没声啊!”
棠溪珣被她拽着往屋里走,觉得棠溪柏和靖阳郡主的目光也都落在自己身上,好像一个被抓住的小偷一样,十分尴尬。
为了缓解局促,他顿了顿,故意用一种很轻松很不在意的语气问棠溪妲:
“你不问我怎么进来的?”
棠溪妲笑道:“这还用问吗?肯定从小门钻进来的呗。那门大哥不让换,临走前还告诉爹,别忘了给锁孔上油呢!”
棠溪珣怔了怔,低声说:“这样啊。”
姐弟两人说话间,棠溪妲已经把棠溪珣拽进了前厅。
靖阳郡主和棠溪柏两个人这才如梦方醒一般站起来,两人都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饭了吗?”
片刻之后,靖阳郡主才问,见棠溪珣摇了摇头,她便直接拉着棠溪珣坐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上,又吩咐着让厨房快点把一直小火炖煮的燕窝端上来。
“你先吃碗燕窝,娘这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几个菜去,很快的!”
棠溪珣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就是觉得特别饿,特别想吃东西,也特别想……麻烦他们一下。
所以棠溪珣点点头。
棠溪柏已经去小厨房亲手把燕窝给他端过来了,带着热气放到棠溪珣的跟前。
棠溪珣一低头,就闻到一股甜香,这时,又是一只小勺被棠溪柏拿着,放到了他面前的碗里。
棠溪珣一怔,抬起头,见父亲冲他笑了一笑,说:“你的勺。”
棠溪珣拿起那只勺,“哦”了一声,说:“还留着啊。”
“是啊,这不是你从小最喜欢用的勺子吗?”
棠溪妲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冲着燕窝抬了抬下巴,笑道:“尝尝,燕窝的味也没变,还是钟叔的手艺。”
靖阳郡主刚才不知道去哪了,这时候也回来搭话,眼神中带着一点忐忑:“是啊,珣儿还记得他吗?”
棠溪柏说:“肯定记得,小时候老钟经常给他雕萝卜花玩,咱们珣儿可喜欢他了,是不是?”
三人一起看着他,都在等着棠溪珣回答“是”或“不是”,好像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棠溪珣嘴里含了半口燕窝,顿了一顿才咽下去,在几个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说:“嗯。”
他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他还会烤荷花酥。”
听到棠溪珣这么一说,几个人全笑了起来。
棠溪妲还轻轻拍了拍巴掌,说:“你真记得呀。”好像棠溪珣做了一件和考状元同样了不起的事。
府里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都知道小少爷回来了。
有的人还记得棠溪珣小时候的样子,有的人却是后来进府的,没有见过他。
但不管是谁,只要是这尚书府上的下人,就对棠溪珣都不陌生——因为即便这么多年,他的痕迹也存在于这个家中的角角落落。
厨房里一年四季备着他喜欢吃的食材,每个厨子都会几道棠溪珣爱吃的菜,府里留着他的座位、住处,他专用的东西不会有人随便乱动。
他一直都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虽然这个世界曾经想要十分强硬地把他排挤出去。
果然如靖阳郡主所说,小厨房非常迅速地就把棠溪珣的饭菜给做好了,他喜欢的食材家里一直都有。
棠溪珣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就都在前厅待着,不时没话找些话,反正谁也不想走。
棠溪珣低头用筷子扒着米,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吵的一顿饭。
其实他不知道,在他低头吃饭的时候,父母和姐姐就都会偷偷看他,又想和他说点什么,又怕影响他吃饭。
但随着棠溪珣碗里的饭菜越来越少,大家也都逐渐沉默了下去。
如果这顿饭吃完了……
“珣儿。”
等到棠溪珣吃完饭,漱过口,棠溪柏才问:“吃饱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棠溪珣抬起头来看了棠溪柏一眼。
父亲的面容比起儿时的记忆中已经明显见老,但这时棠溪珣坐在桌边,他站着,看起来还是那样高,高到可以撑起整个世界。
小时候,他被父亲举过肩头,好像站上了最高的山巅。
棠溪珣说:“吃饱了,挺好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棠溪柏笑了笑,又问:“那……要回去了是不是?”
棠溪珣看出了他神情间的忐忑,鼻子一酸,笑了起来,将擦手的湿帕子往旁边一搁,说:“我能不走吗?”
大家都是一怔。
棠溪珣揉揉眼睛,又抬起头,说:“累了,想睡觉。”
“当然!当然好呀!”
靖阳郡主一下子风风火火地站起来,生怕棠溪珣改主意,说:
“你的房间娘都给你收拾好了,小床铺的可舒服了,你今晚就在那睡没问题!走,娘带你去看看去!”
原来,刚才棠溪珣吃饭的时候靖阳郡主消失了一会,就是让下人去给他收拾屋子铺床了。
不过她虽然这样做了,其实也没想到棠溪珣会真的留下来睡一晚上,这时一听儿子这么说,简直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下砸中了的感觉。
棠溪珣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被棠溪柏和靖阳郡主抱着睡,但他也还是有自己的房间的,这些年下人也一直会打扫。
刚才靖阳郡主已让人擦了床,挂了帐子,又在床上铺了厚厚的床褥,还点了一炉安神香。
这会她把棠溪珣带过来看这个房间,就像期盼着验收一样,给他讲着:
“这屋子不冷不热,现在睡着可舒服了。床还是你那张,不过刚翻新加固过,被单枕头都是新的,我还特意让人在下面多垫了两层褥子,特别软和,你摸摸……哎,等等。”
棠溪珣都把手伸出去要摸了,被靖阳郡主一说,呆了下,就见母亲到前面弯下腰去,把褥子的两边都往上折了折,拱出两道褥子墙来。
棠溪珣:“?”
他问:“这是什么?”
难道现在睡觉还需要进行什么仪式了吗?
靖阳郡主回过头来,却好像比他还惊讶,说:
“你不记得了呀?小时候你睡觉一定要睡在一个窝窝里才安稳,娘给你捏一个出来,等下啊,很快的。”
棠溪珣:“……”
因为觉得对小儿子多有亏欠,棠溪柏和靖阳郡主在棠溪珣跟前一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有的时候甚至还表现的好像有点“怕”他,以至于棠溪珣在他们面前也不自觉地挺骄傲,挺端庄,表现的特有脸面。
结果,这时稍微熟一点了,靖阳郡主就跟他说什么窝窝?让棠溪珣脸上一下挺挂不住。
他僵着脸说:“哪有的事。”
靖阳郡主背对着棠溪珣给他铺床,却没有意识到他的抵触,说道:
“有的,你小时候跟爹娘可亲了,非得要我们抱着才能老老实实的,奶娘都不找。但是每次好不容易把你哄睡了,只要往床上一放,不管放的多轻,你立刻就能醒过来哇哇大哭。”
其实听起来挺烦的,但她回忆的满脸幸福:
“后来可被我们发现了,你睡觉的时候,要是两边有东西挡着,就睡得好,所以每回都是我抱着你哄,你爹给你捏个小窝,趁你困了的时候往里面一放,你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靖阳郡主把床铺好了,直起身来,笑着说:“看娘给你弄得好吧?手艺绝对不比你爹差。今天晚上肯定能睡个好觉!”
棠溪珣觉得挺荒谬,靖阳郡主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印象,他又不是小猫小狗小鸟,怎么可能喜欢睡在窝里!
再说了,就算小时候喜欢,那时他还只不过是个婴儿,现在长大了,又怎么可能还是那个样子呢?
可是看见靖阳郡主笑眯眯的样子,棠溪珣觉得,还是说几句好听的话把她应付过去算了。
所以他就尽量端庄地回答道:“挺好,不错,那我去洗个澡就睡。你……咳,娘,你先回去吧。”
今天真是太幸福了,这小东西自己就送上了门来,靖阳郡主才舍不得走:“娘给你洗吧。”
“不要!”
棠溪珣终于忍不住了:“我都多大了!”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那你去吧,热水都烧好了。”
靖阳郡主打心里不以为然,她生的,还怕她看吗?不过她也不能一下子把刚回来的小儿子给吓跑了,只好妥协:
“娘不帮你洗,你自己洗,一会出来,娘看着你睡了就走。”
棠溪珣在外面不管想对付谁都是手拿把掐的,现在却只能败给了亲娘,妥协地进去洗澡。
第103章 珠箔飘归灯
“娘瞧瞧,擦干了没有?”
棠溪珣洗好了出来,靖阳郡主把手伸进他头发里摸了摸,又用帕子给他仔细把几处湿的地方都擦干了,这才放棠溪珣去上床。
“不能湿着头发睡觉,知道吗?”
她终于如愿看见棠溪珣躺进她铺成的小窝里,心里有一股甜蜜在荡漾,好像又是当年那种刚刚生了这孩子不久,把小小的幼崽抱在怀里的感觉。
靖阳郡主揉揉棠溪珣的头,给他把被子掖好,想着不能再打扰他了,便道:“行,你好好睡,娘走了。”
说完之后,她转身要走,却突然听见棠溪珣叫了一声:“娘。”
靖阳郡主停步,转身:“怎么啦?”
“如果我……”
棠溪珣问:“如果我没什么出息,丑丑笨笨的,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甚至痛苦的事情,你们会后悔像现在这样对待我吗?”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没头没脑,所以刚刚问出来的时候,其实有一点担心靖阳郡主会刨根究底,可是靖阳郡主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她甚至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回答棠溪珣:“不会。”
棠溪珣反倒怔了一怔:“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
靖阳郡主摇摇头,笑看了他一会,带着几分无奈叹道:
“怎么可能没听清呢?你是我生的,在娘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今天看见你来,娘就知道,你肯定遇上什么想不通的事了。”
靖阳郡主的话里有一种让棠溪珣不熟悉的亲昵,和外人说什么事的时候,总是要考虑很多东西,要权衡要斟酌,还要思考怎么表达,可是在家人面前,这些都不需要。
靖阳郡主柔声问:“怎么啦?是不是和你表哥还有管侯他们有关系?”
棠溪珣道:“我……”
他一时僵住,大概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神情中少见的带出来了几分无措。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靖阳郡主见状,就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在他的被子上轻拍着,说:
“你们的那些计划,娘听你爹提过几句,也知道了你和管疏鸿的关系。娘觉得挺好的啊,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困扰。”
“喜欢,你就和他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按照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更没必要顾虑我们的想法。”
其实棠溪珣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绝对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可这时,他已经被靖阳郡主说的愣住,实在没想到,对于自己和管疏鸿,母亲会是这样一幅态度。
棠溪珣忍不住说:“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比如京城里现在肯定有很多传言……”
靖阳郡主笑了笑,叫了棠溪珣一声:“珣儿。”
棠溪珣微怔:“嗯。”
靖阳郡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虽然这双手柔软细腻,保养得宜,但抚在皮肤上,依然隐约感觉到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我的儿子,有时候我想想,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你生下来那么小小的一个,现在就能长得这么聪明,这么好看呢?”
棠溪珣被说的有点窘,垂下眼睛不说话,但脸还是给摸的。
“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一直以你为荣,觉得你做什么都好。所以每次有风言风语传过来,我就想,看我们珣儿多厉害啊,要是不厉害,怎么会有人有兴趣去谈论你呢?”
靖阳郡主说着,也忍不住有几分小得意,说道:
“再说了,想想你娘吧。你瞧我这么跋扈,被人议论的时候更是多了去了,年轻的时候他们说我嫁不出去,嫁给你爹了,又说我绑了他逼的,我只当这些人都在狗叫,还能当真不成?”
棠溪珣听的一愣一愣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啦。”
靖阳郡主道:“所以别管那么多,就去做你想做的。你看我这一辈子,可能是能力有限,性格也不够坚定,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成,我明白那种遗憾的感觉。所以,我的心愿就是,不要让你像我一样经历那些。”
棠溪珣说:“那如果做了,但做得不对呢?”
“有什么对不对的。”
靖阳郡主笑了笑:“你当下最想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选择。未来总是会变的,对还是不对,你又不能预知,就不要掂量太多。”
她看出了棠溪珣的迷茫,也看出了这种迷茫犹豫可能更多地就是来自于对身边的人的顾虑。
虽然棠溪珣这次回来,她真的很高兴,但是靖阳郡主不希望棠溪珣太想着他们。
这是从当初把孩子送入那座深深的宫廷时,她就做好的决定——
只要棠溪珣能够过得健康,幸福,那么,她宁愿当一个被遗忘的母亲,远远地祝福着他。
棠溪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说道:“嗯。”
他躺了一会,闷闷地小声说:“上次的伤……已经好了吧?”
靖阳郡主知道棠溪珣说的是上回遇刺的事,笑着说:“本来就是些皮肉伤,除了几道小疤,什么事都没有。”
棠溪珣“哦”了一声,闭着眼睛没睁开,只是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靖阳郡主还以为他是嫌热,摸了下他的手背,问:“被子厚吗?”
棠溪珣却直接把手伸给了她,眼睛依然紧闭,弄得像是要英勇就义似的,闷闷地说道:“给。”
靖阳郡主怔了怔,从棠溪珣的掌心里拿出了一盒药膏,上面贴着“祛疤”的纸标签。
手指攥紧,她把那两个字看了又看,又去看棠溪珣的脸。
他的脸庞那样清晰,那样柔软,从一个在她腹中逐渐成型的小小胎儿,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自己,很多次差一点点,就没能把这个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
靖阳郡主用力地让自己的嘴角弯起来,轻轻地说:“谢谢你。”
她弯下腰去,把棠溪珣抱进怀里,棠溪珣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就像一只小羊羔。
他的身体温暖又柔软,还有点不老实地试图挣扎,靖阳郡主实在太想抱一会了,所以敲了一下棠溪珣的脑门,说:
“不许扫兴!”
棠溪珣:“……”
他只好就这么两眼发直地被抱着,嘟囔了一句:“你该把我的窝压塌了。”
两人就这么窝在一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靖阳郡主轻轻地拍着他,棠溪珣也就慢慢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好,一个梦都没有做。
第二天早上醒来,棠溪珣发现靖阳郡主已经走了,他自己老老实实地蜷在床中间的位置。
他的窝也没有乱,不知道是不是靖阳郡主趁棠溪珣睡着了又偷偷给他捏了一遍。
反正好像这样睡,确实要睡的更好些。
棠溪珣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窗外,太阳都已经升的老高了。
从他的房间往外面望,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大鱼缸,一个下人正在鱼缸后面扫树上的落叶。
扫帚划在地上,沙沙的直响。
甚至连重生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恍惚如时光倒流般的感觉,棠溪珣探身过去,轻轻把窗户推开了一点,让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来。
做完这件事不久,他的门就被敲了敲,紧接着,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来人站在门口瞧着他,声音轻轻的:“珣儿,醒了?”
是棠溪柏。
棠溪珣愣了愣,点点头,棠溪柏就很自然地问:“一会起了床就吃饭吗,还是等等再吃?”
——哦,原来大家是要一起吃饭的。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掠,棠溪珣下意识地说:“我……我起来就吃。”
棠溪柏冲了笑了笑,让他别着急,又给棠溪珣把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拿来,放在他被子上,摸了摸他的头,出去吩咐下人备饭了。
在这处宅子里,和父母住在一起,所有伤感的、温馨的回忆都一齐涌上心头,哪怕他回来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想要寻求什么温暖,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琐碎还是让人如此眷念。
就像是饭菜上的热气,就像是寒夜里的灯光,就像是被子裹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是走了许久许久都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但其实从未孤独。
棠溪珣觉得他该走了,因为再不走,他会有点舍不得。
所以吃完早饭,他便说自己要离开,大家虽然舍不得,但是也并不意外。
靖阳郡主把他爱吃的点心都捡出来,说是一会让人给他送到府上去。
而棠溪柏也更加明确地告诉棠溪珣,不管他是想和管疏鸿在一起,甚至去往昊国,还是想留在西昌,家里都会全力地支持他。
但其实,他们不可能猜到棠溪珣踌躇的是什么。
在走出这道门的时候,棠溪珣回了下头,家里人都在门口站着,和他挥手,一切看起来那么幸福安宁,是从未被厄运降临过的样子。
棠溪珣心里逐渐做出了某种决定,笑了下转身离开。
走在街上,太阳逐渐升起,明媚的阳光好似魔法般一点点把整个街道照亮了,路上行人渐多,两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有人认出了棠溪珣,惊喜地跟他打招呼:“棠溪公子!棠溪公子!”
“好一阵子没见您上街了!”
“管侯最近没有欺负您吧!”
棠溪珣笑着说:“不会的,管侯跟我是好朋友,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百姓们却更加热情。
棠溪珣长得好看,温柔多才,京城里的百姓们素来就十分喜欢他。
这回管侯和太子竟然为了他领兵开战,虽然决斗不是在京城里发生的,这么大的事,大家自然也都听说了。
本来起初人们还十分担忧,议论着若是这场争端越闹越大,真的将国家卷入战火,那岂不是大事不好?
但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太子和管侯非但没有两败俱伤,反而还联手铲除了一伙奸细!
并且他们还放话说,看在棠溪公子的面子上,愿意暂时停战,维持和平。
能有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懂。
要不是棠溪公子心善又无私,不计较管侯的所作所为,愿意放弃个人利益劝说他与太子合作,稳住了局势,怎么会有如今的安宁?
而现在问到了棠溪珣,他却丝毫不提起自己的贡献,而只说跟管侯本就是朋友,这样的不居功,不自夸,也让大家都觉得很是感动。
一个摆摊的老妇招呼道:
“公子,我这蟠桃可甜了,我来挑几个好的给你拿回去吃。”
棠溪珣每回从闹市上过,总免不了有人给他送各种东西,他基本上从来不要,不过此时那老人背都佝偻了,还笑眯眯地频频招手,棠溪珣也就过去,接过了两个黄澄澄的大桃子。
“这桃子真好。”
“今年雨水好!收成好!除了两场冰雹,果树都没遭什么灾。”
围观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棠溪公子,您说明年会不会还有这样的好年景啊?”
“哈哈,明年的事,书里头又不会写,棠溪公子怎么会知道?”
棠溪珣却拿着桃子,微笑着说:“我不光看书多,我还会看天象,明年风调雨顺,什么都有好收成。”
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趁着这时,一锭银子悄悄顺着他的袖子滑出来,落进老人的桃子筐里,棠溪珣拿着桃起身走了。
突然,系统【滴】一声蹦出来:
【恭喜宿主!剧情“争天下兴亡群英起,倾乱世绝代逐美人”第一阶段内容已填充完毕!
在主角美色的动力下,主角管疏鸿完成了对部分反派势力的铲除,读者喜爱度大幅度上涨,主角地位得到巩固!奖励积分:2000点!】
这么一说,棠溪珣倒是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读者的相关评论了。
其实那些评论中有时候也可以获取一些有效信息,就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读者们说话老是疯疯癫癫的,总是讲一些要么听不懂,要么很过分的东西,棠溪珣才不怎么去看。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自己也树立了很多的威信,他们正常了一点没有。
于是,棠溪珣点开了久违的段评,一行字首先映入眼帘:
【啊!我可爱的珣珣小猫咪简直是越来越勾人了,好想跑进书里狠狠把他欺负到喵喵叫!】
棠溪珣:“……”
——什么玩意啊!他才不是什么小猫咪!
这些读者们已经疯到人和猫都分不清了吗?笑话!
棠溪珣一气之下,手指在段评上戳了半天。
他甚至真的很想告诉这些人,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差点能阉了管疏鸿呢!要不是管疏鸿命好,早死在他手上十回八回了!
还欺负他?笑话!
可惜作为剧情里的人,这些评论他只能看不能回复,最后棠溪珣自己生了一下气,还是只能悻悻地继续看下去。
【很好,这本书的剧情发展到目前的状态真的很满意,小管越来越有人生赢家的样子了。】
【事业上逐渐大杀四方,感情上成功吃到了小棠喵,谁还能比他更爽?他不是主角谁是主角?!】
【呜呜呜,就是看着我们家的清纯小美人就这样被吃掉了,有时候想想还是觉得很心痛啊!珣珣一笑那么天真可爱的样子,老觉得他还是个宝宝。】
【而且按照小管的设定,可想而知我家宝宝要受多大罪……】
【呃,你们好善良啊,还挺知道心疼人的,我看到现在只有心头两大恨,一个是我为什么不是管疏鸿,一个是管疏鸿为什么不再睡棠溪珣第二次!】
【会有的会有的,看这趋势管疏鸿很快就要大杀四方,然后和美人夜夜笙歌了,别忘了这本书欠咱们三千多场床/戏没填满呢!】
【第二次能不能不打马赛克?给人看看怕什么的!】
棠溪珣因为那些要把自己“欺负的喵喵叫”的言论而感到愤慨,表示谴责,最后无能为力。
不过看样子,总体而言,这些读者们对于目前的剧情发展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过,也有一部分曾经频道的老读者,他们虽然一直还在看着这本书,但还是难免有一些地方意难平:
【管疏鸿还是没有主角的魄力!这剧情改的我都不想说,看着吧,好像在爽了,但整体上温温吞吞的,进度慢的像蜗牛爬!】
【就是的,如果换了我的话,反正美人也吃到嘴了,我会把棠溪珣送给薛璃,联合他的助力回昊国夺位。然后再灭了西昌,把棠溪珣抢回来,故意利用他的美貌引起政敌的觊觎。等到政敌忍不住对他下手,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铲除这些人……多好的工具啊,为什么要像舔狗一样成天围在他的身边讨好他?!】
棠溪珣看得直牙痒痒。
而就在这时,评论打断,系统却又【滴】一声响了。
原来,是补偿方案已经被批了下来。
【由于本部门工作人员失误,造成宿主接受信息与现实造成偏差,现补偿您“剧情逆转服务”权限。
点击“确认”,后续剧情将根据本世界运行逻辑对目前发展进度进行填充和纠偏,宿主可根据本系统派发任务继续获得寿命奖励!】
系统觉得棠溪珣应该会很高兴。
上次棠溪珣发现剧情偏差的时候,它就说过,已经上报了这次工作失误,会向上级申请申请调整剧情的权限,而且为棠溪珣争取补偿。
现在,另一头效率很高,旧的情节点刚刚结束,上级部门就批准了它的申请。
按照棠溪珣现在的地位和人气,剧情只要能够被重新改写,那些被管蔚真改的乱七八糟的设定一定会被扭转向对棠溪珣有利的方向,他的生活也相应会产生很多好的变化。
可是,棠溪珣看到通知后,脸上的表情一怔,却并没有急着去点击那明晃晃的“确认”两个字。
沉默了一会,他只是用手慢慢摩挲着书页上的文字,那神情看起来,竟有几分怅然和珍惜。
虽然曾经对这本书厌恶无比,虽然实际上这书根本就不是他生活的世界,虽然这些读者们经常说一些令人很生气的怪话。
可是一切发展到如今,上面的字字句句,却都是他努力改写出来的,记录了他生活过的痕迹。
如果他死了,最后竟是这样一本书,能够证明他来过。
系统听见棠溪珣静静地说:“抱歉,我不想再继续完成任务了。”
系统猛然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棠溪珣又重复了一遍,系统又觉得,那可能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棠溪珣没有明白它的意思。
于是它又解释:
【剧情纠偏是对宿主的补偿,不需要宿主付出任何代价,按照目前宿主的人气,以及原本的命运轨迹测算,新的剧情会对你非常有利!】
棠溪珣仰起头来笑了笑,说:“你不用解释这些,我完全明白了剧情运行的逻辑,但就是明白了这些,我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系统几乎要完全宕机了,它根本就不明白棠溪珣的意思。
【本系统可以为宿主提供安全保障,争取更多的福利……】
它疯狂地测算着,但是无论什么数据,呈现出来的都是这件事情对棠溪珣没有任何坏处。
那为什么……
棠溪珣转过头来,朝着街头上熙熙攘攘的百姓们看了一眼,说道:“如果剧情要纠正偏差,很多人都会死吧。”
因为两本书的情节以及出场人物的差别十分巨大,那么,一本书的剧情要向另一本靠拢,必然会有一些活着但不被剧情需要的人失去生命。
当然,也还有一些本不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空缺的位置又会被另外一部分人承担。
这样的改变,会让整个世界都被动荡席卷。
对于这种后果,棠溪珣完全可以想象出来。
毕竟,他自己也是管蔚真不断改写剧情的过程中,被扭转了命运的牺牲品。
但因为棠溪珣自己原本在那本史书中算是十分重要的角色,所以虽然被反复打压,还是能留下一点痕迹,也给他制造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这世上更多的人,只是不起眼众生中的一员,他们什么都不懂,生命的逝去只如纸页上一行消失的文字。
凭什么呢?明明他们在这样努力地谋生着,就像是曾经的自己。
虽然棠溪珣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可他还是不想变成管蔚真那个样子。
一开始,可能只是想让生活变得好一些,后来,又想活的长一点,再后来……棠溪珣已从他的眼中看到泛滥的贪婪和欲望。
管蔚真越来越没有顾忌的更改剧情,越来越没有顾忌的牺牲他人,他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这个世界,把自己当成了神明。
可他其实已经是魔鬼。
第104章 香销清梦还
棠溪珣可没有那么天真好骗,觉得管蔚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才来跟自己摊牌,以求得合作。
相反,他能听出来,管蔚真的话半真半假,从一开始就在给他下套。
什么他们合作,就都能得到好处,管蔚真只想好好活下去,棠溪珣把管疏鸿留在身边,两人也能过上幸福圆满的生活——
根本就是胡扯!
如果棠溪珣真的按照管蔚真所说,把管疏鸿留在西昌,那么就相当于让管疏鸿彻底为了感情放弃皇位。
这样一来,整条事业线都没了。
那时就算读者再怎么爱看感情戏,管疏鸿的主角地位也不可能保得住,失去了角色功能的管疏鸿就会遭到抹杀。
那么,主角的位置就被空出来了……
管蔚真会没有过取代管疏鸿得到那个位置的念头吗?
或许一开始真的没有,但随着不断尝到操控他人命运的甜头,他不可能不想站的更高。
他一定已经预料到了管疏鸿一直留在西昌的后果。
其实管蔚真这计谋算计的很不错,他唯独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棠溪珣有一个系统,而棠溪珣也早已根据系统的任务,摸透了改变剧情的规律吧。
此时,系统也终于明白,棠溪珣是认真的:
【可是如果中途放弃任务,宿主的积分会全部清零,寿命也不能再增加了!】
棠溪珣垂下眼睛,轻轻地说:“是啊。”
从一开始,系统就曾提醒过他,一旦接受了任务,就不能停止。
而棠溪珣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这样的后果,其实从发现书中的剧情和现实对不上时,他就已经开始担心了。
这事想想就不靠谱——他的任务一直是在现实世界中改写书里的剧情,结果这两边根本不是一回事,那还怎么作数呢?
“大概是倒霉惯了吧,我好像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事迟早要出问题。现在果然出了,还让人好像松了口气,要不然也是成天提心吊胆的。”
棠溪珣耸了耸肩,带着几分自嘲说道:
“看来起初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说出这句话后,内心反而有了一种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的身躯回到了这个世界上,但心一直在漂泊,而此刻,棠溪珣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找到了归处。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那两个黄灿灿的桃子,袖口的花纹也恰好用鹅黄色的线勾了桃枝——这件衣服也是他昨晚在家里新换的。
好吧,棠溪珣终于可以承认,这个世界是爱他的。
那么,他也想短暂地爱一下这个世界。
系统:【……】
通过分析宿主的脑内情感波动,它好像明白了宿主要放弃任务的原因,但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对于人类来说,最宝贵的应该是生命,如果没有了命,一切情感就都没了载体。
所以,为什么棠溪珣要为了让其他人好好生活,而放弃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呢?
系统高速地运算着,很快就换了上百种模型算法,好像也确实没有不影响到其他人的命运而改变剧情的办法。
其实对于它来说,只要换个宿主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别的影响,但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突然想哭。
可其实它也不知道什么是哭。
棠溪珣半仰起头来,暖阳在他面上洒下点点金光,有风拂过,静静化开心底的温柔与痛苦。
“我意已决。”
棠溪珣说:“现在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不用徒做悲伤。”
自从在管蔚真那里听到那些重生的秘密以来,其实他一直是恍惚的,如今下定了决心之后,想想倒也觉得不过如此。
大概死亡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吧,到了时候眼睛一闭就得了,没什么难度。
又大概是……这一短短的一趟重生,他终究也不算白来,心中也算无憾。
系统不吭声了,片刻,突然又冒出来一句:
【宿主,因为本系统上次出现卡顿,导致你妈妈和你陷入危机,本系统还可以补偿宿主一个心愿。】
本来它想悄悄地不提,如果宿主忘了,它就占便宜了,不过现在……唉。
棠溪珣说:“放心吧,这忘不了,该给我的一点都不能少,我得好好想一个。”
系统:“……”
棠溪珣又问:“你会什么时候走呢?”
系统心想,我立刻就跑,你区区一个人类想找我要债也要不着。
但它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更换宿主的报告需要审批时间,而且本系统必须在剧情运行到节点位置的时候才能离开,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棠溪珣笑了笑,说:“好,我会做好交接工作的。”
再过些天就是他二十一岁的生日,就算他放弃任务了,也还是起码能再活上两年的,他可不会从现在开始就颓废。
最后这点时间里,就让他赠送这个世界一段精彩的剧情高/潮吧!
*
棠溪珣回家之后,没过一会,东宫那边也来了下属,向他汇报了他们这场计划的收尾结果。
当时趁薛璃和管疏鸿作战时对他们发动偷袭的,是一只千人小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各个行动敏捷,身手不凡,应该是专业训练的杀手出身。
他们出手狠辣,攻击力极强,想要同时将薛璃和管疏鸿置于死地。
幸亏棠溪珣他们早有准备,当下,薛璃和管疏鸿装作受伤诱敌,将这些人分别引入两边的包围圈,然后出动伏兵。
最后,他们当场共杀死了三百余人,还有六百多人则全部被生擒,已经被薛璃下令关起来一个个进行问讯,可以说,对敌方势力造成了很大打击。
棠溪珣又把战场上的一些细节情况差不多问清之后,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些成算。
他吩咐那人道:
“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请太子那边尽管去忙他的就行,我这里一切都好,过两天我去看他。”
“是。”
棠溪珣顿了顿,又一笑:
“你再转告他,说不定过几天,小弟还要送殿下一份大礼,恭贺他此次立功。只盼殿下苟富贵,勿相忘便是了。”
那人领命而去。
棠溪珣想了想,又令人去备马,他要到管疏鸿那里去一趟。
系统提醒道:
【请宿主一定注意,不能向外人泄露世界轮回机密,否则会引起读者恐慌,导致世界坍塌。】
这件事之前发生过一回了。
那次管疏鸿想起了前世,于是向棠溪珣询问,两人的对话差点被上传到书里,幸亏系统及时进行了拦截,才没有被读者们看见。
当时系统就提醒了棠溪珣。
但这回,棠溪珣却像是想好了钻空子的办法,说道:
“只要我泄露的机密不是出现在剧情中,没被读者看到,不就可以了吗?”
系统以为是让它拦截:【本系统私下为宿主拦截剧情也是违规的,一旦被发现,同样会受到处罚。】
棠溪珣道:
“不需要拦截,我是指这件事并不难把控,有些剧情从一开始就是不会出现在书中的……比如咱们说话,他们不就不知道吗?”
系统愣了愣,不太明白棠溪珣的意思,但棠溪珣笑了笑,却没再解释。
“总之,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只是在心里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已经把这个世界的规律摸透了,如果能再多活几年,一定可以做几件大事出来,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这些是没办法了,但这段日子辛辛苦苦挣的那些积分,棠溪珣还是不想浪费的。
他琢磨着在系统走之前,自己怎么也得把积分都花光。
但可惜,在这个系统里,能兑换的东西只有——
棠溪珣打开了系统商店,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琳琅满目的情/趣用品。
“……”
算了,用得好,也不是不能发挥出一点奇效。
棠溪珣挨个研究着上面的使用说明,最终谨慎地挑选出来了两样。
【烈酒润/滑膏:
能够令人迷醉的烈酒,不是从口中吞咽,而是涌动在身体幽秘的深处,等待被挖掘成喷流而出的甘泉。
任何品尝到的人都会陷入温柔的迷醉,醉到,你可以向他索取一切,包括尊严,甚至性命……】
【S/M香氛精油:
疼痛是一种愉快而富有激情的感官体验,本精油的使用者,会从肌肤内部散发出一种令人冲动的深层气息,制造无与伦比的虐恋氛围。】
两种都是效果很好的高级道具,棠溪珣一样兑换了一个,顿时扣除了1500积分。
他又说:“那瓶精油,我要实物。”
棠溪珣兑换这两样物品却把系统看得莫名其妙,几乎以为他打算自暴自弃,放纵度日了。
这玩意可不是能随便乱用的啊!
【两种道具在增加情/趣的同时,都有比较强烈的负面效果,请谨慎使用,更不能进行叠加!
根据宿主的身体数据模拟计算,烈酒润/滑膏持续使用半个时辰,会造成您的肌肉酸痛,持续使用一个时辰,会造成脱水……使用对象为管疏鸿,易产生拉伤……持续使用十个时辰……】
棠溪珣面无表情地打断:“多虑了,我只是要干正事而已。”
他顿了顿,又说:“不需要再拿我进行数据模拟了!!!”
系统:【……】
它关闭了界面上那两个正在根据身体机能模拟使用效果的动画小人,默默把棠溪珣的精油兑换成实物给了他。
而就在一人一统说话间,质子府的府邸已经出现在了前方。
棠溪珣遥遥看了片刻上面悬挂的匾额,轻风将两边草木的清香送到他的鼻端,恍如隔世般的熟悉气息猛地涌入他的呼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跟管疏鸿有关的一切,也会如此将他的心神牵动。
但这些牵动,已经到了该斩断的时候,人的缘分总有尽头,可能他们的格外要短一些。
棠溪珣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感到心脏有些战栗,但只是一瞬,他就将那些无谓的杂思全部抛在脑后,翻身下马。
将那瓶从系统处兑换来的精油递给身边的侍从,棠溪珣叮嘱道:
“东西收好,回头我有重要用处。”
侍从浑然不知这是何物,听了棠溪珣的话,知道一定很重要,连忙牢牢贴身而藏,挺胸道:“是!”
棠溪珣:“……呃,注意千万不要打碎了,或者打碎了千万不要沾到你自己身上。”
“?”侍卫又道:“是!”
说完之后,棠溪珣便挥了挥手,道:“去敲门吧。”
他来的难说是不是时候,整个质子府上下正忙成一团。
听到有人过来,门房跨过一堆杂物,有点不耐烦地去打开了门:“谁呀?!”
结果一眼看见门外的人,他便不禁愣住了。
棠溪珣笑道:“一脸害怕的做什么?几天不见,难道我变得青面獠牙了么?”
门房连忙点头哈腰地笑道:
“怎么能呢?您能来,小的是太惊喜了,殿下还不知道要多么高兴呢!”
他一边说,一边连忙让到一边,把棠溪珣请了进去,于是质子府上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棠溪珣。
一时间,大家也确实是又惊又喜。
呜呜呜,这简直是天大的进步,棠溪公子竟然会主动来找殿下了!看来殿下这是终于有了一点地位啊!
同时,大家又不免担心,现在府里这么乱,殿下正在沐浴,也没能及时迎接,万一棠溪公子觉得他们怠慢了,一生气转身走了该怎么办!
有人连忙飞奔着过去告诉管疏鸿,也有人赔笑着把棠溪珣引进去,又张罗着给他端茶,拿点心。
毕竟府中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这可是让他们殿下不惜兴兵去跟西昌太子争夺的心上人。
殿下之前不懂爱,做了那么多错事,棠溪公子却还是这么善良好心地没有离开他,他们这些府上的下人,也万不能拖了后腿!
听说西昌人对棠溪公子很是维护,难道他们昊国人就能比西昌差了?
哼哼,不可能!
昊国的猛男也可以很温柔!
就这样,棠溪珣被百般殷勤地带入了前厅,还没来得及坐下,管疏鸿就湿着头发匆匆出来了。
他跨进门的时候,头发上还在滴水,看见棠溪珣时,眼中舒展开明亮的笑意,好像也瞬间把这张英俊的面孔给点亮了。
“你怎么来了?”
看见棠溪珣主动来找自己,管疏鸿显然非常开心,一叠声地问道:
“路上怎么过来的?用过饭了吗?今天累不累?”
“吃过了,都还好。”
棠溪珣见他这样子,也笑起来,眉眼弯着,像是温柔的月牙:
“我会来,当然是因为想你了。怎么,府上在做什么大事呢,不便待客吗?”
管疏鸿难得听棠溪珣说一句“想你”,心中泛起一阵甜意,只是微笑,在他身边坐下,也没说什么,先是抱着棠溪珣,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棠溪珣身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却让管疏鸿觉得一阵沁入心脾般的舒畅,好像幸福便就应该是这个味道的。
他怕头发上的水会把棠溪珣的衣服弄湿,所以只这样抱了抱,很快便将人放开了,一边起身去拿擦头发的布巾,一边微笑着说:
“这一阵子事情太忙,我也是刚回来不久,本想着梳洗一番,再把家里收拾收拾就去找你,没想到你就先来了。”
棠溪珣刚才就看见院子里不少人在搬东西,此时奇道:“收拾什么?”
管疏鸿笑了,冲他一伸手,棠溪珣挑了挑眉,便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握着,让管疏鸿牵着自己穿过一处回廊,到了另一侧的厢房那里。
管疏鸿推开了那边的第一间屋子,里面极为宽敞,放着好几排的大书柜,一排排分门别类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还有个小橱,打开之后是各种珍贵笔墨。
窗口有桌,前面正对着外面的一片树林,林边池水荡漾,却不遮挡视线,更远点,甚至还能透过院墙,看见远处的山与灯火。
棠溪珣一看就喜欢,说道:“你这处厢房的位置可真不错,早该收拾出来了——你要搬过来吗?”
管疏鸿笑起来,说道:“给你当书房,好不好?”
棠溪珣一怔。
管疏鸿却没有解释什么,又拉着他,去了隔壁——那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卧室。
刚才的书房是清幽,这卧室却布置的很温馨,开门一进去,便铺满了地毯,人可以脱了鞋踩在上面,非常的柔软温暖。
“我记得以前你说过,要是地面变成一张大床就好了,走累了随时可以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睡觉。”
管疏鸿道:“这房间是两个屋子打通了的,很大,里面每一处都铺着毯子和软垫,这样你随便怎么躺怎么坐都可以……”
他转头看着棠溪珣,目光中带着一点忐忑:“还喜欢吗?”
不知道是不是到处都毛茸茸、软和和的缘故,棠溪珣突然真的很想躺一躺。
他弯下腰摸摸地上滑溜溜的长毛,索性坐下,仰头看着管疏鸿,说:
“喜欢呀,等我回府,就照这样子弄一个。你这地毯从哪买的——”
话没说完,管疏鸿却含笑打断他:“既然喜欢,就住这里了好不好?”
棠溪珣的话戛然一停。
管疏鸿半跪下来,手撑在棠溪珣的身体两侧,在他嘴唇上轻轻一碰,又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尖,说:
“或者我住到你府上也行,你让我去,我给你布置个一样的。”
棠溪珣反应过来:“这里……是你亲手布置的?”
管疏鸿道:“嗯。有些精细活跟别人说不明白,所以我自己干,其实也布置了有日子了,本想着等别的房间也全好了,再给你个惊喜的……”
他笑起来:“所以你今天突然过来,满府都不免发慌,他们知道我想讨你欢喜。”
看着管疏鸿亮闪闪的眼睛,棠溪珣忍不住用两只手揽在他的脖子上,问道:“你真要一直在西昌住下去?”
管疏鸿轻声说:“怎么还不信吗?”
“我不是不信。”
棠溪珣道:“我总是觉得……这是很不理智的事。”
“一个人若是平日里清醒自持惯了,什么时候想要一醉,必然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管疏鸿轻声道:“但愿长醉不复醒。”
不好,棠溪珣想,这样不好。
他明明刚刚才下定的决心呀,这样,这事他还怎么做下去呢?
他不想去看管疏鸿带着期盼和快乐的眼睛,就伸手去捂,管疏鸿却把头骗过来,用唇吻他的指尖,轻轻的,温柔的。
棠溪珣感到他温热而柔软的嘴唇,他忍不住蜷起指尖,还是落进了管疏鸿的眼神中。
两两相望,棠溪珣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酸,这样很不好,不像个成大事的人。
为了掩饰,他扑上去抱住了管疏鸿,在他肩头胡乱蹭着自己的鼻子和眼睛,假装成撒娇的模样。
管疏鸿却很迷恋这样的亲昵,他的肩像一座山那样稳稳当当的,任由棠溪珣蹭,手掌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情,你也要做你喜欢的事。若是不喜欢这处房子,咱们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宅院,但我先把这里布置上,就图个心里高兴,即使偶尔住上一两天,也很不错了。”
棠溪珣无言以对,只能耍赖道:“我就是不乐意跟你在一起。”
管疏鸿道:“为什么呀?你看我哪里不顺眼,我都改掉好不好啊?”
棠溪珣道:“你——你身体这么好,我肯定会死在你前头,我烦,我不愿意让人看见我那么狼狈那么难看!”
管疏鸿“啧”了一声,这回终于抬起头来:“你怎么又胡说!”
棠溪珣道:“谁跟你胡说了?”
管疏鸿怔了怔,有点紧张,抬手去搭他的脉:“我看看,你这是不舒服才会乱想?生病了吗?”
棠溪珣甩了一下:“你改行当大夫了?”
但他却没能把管疏鸿的手甩开,反倒被管疏鸿一抬手就按到了怀里:“别闹。”
棠溪珣:“……”
好一会,管疏鸿才把他放开,松了口气,说:“还好,除了有点虚,没有什么毛病,你突然这样说,吓死我了。”
棠溪珣笑道:“你会医术吗,就看起病来了,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没想到这么一说,管疏鸿竟然点了点头,说道:
“近来正在学,要说来也算得上是粗通了,免得你有哪里不舒服还不吭声,我发现不了。”
他的声音柔软却可靠,让棠溪珣无端想起小时候去过的一座山。
山势巍峨高大,上面却结满了圆滚滚、红通通的果子,风一吹,整座山都带着甜甜的香气。
那时候沐浴在那样的空气中,让他想在满山绿色的草地上打滚,被阳光晒着,被风裹着。
就像现在,管疏鸿这么跟他说话,让他也特别想耍赖,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的大哭一场,将所有的难题都给甩出去,自己再也用不着为此而烦心。
可他只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这么着,分明就是不信任我。”
管疏鸿愣了愣:“啊?”
棠溪珣胡搅蛮缠地说:“什么叫‘你发现不了’?用你发现什么?不就是怕我骗你吗?……哼,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没有信誉的人,你走吧,我不跟你这种人说话,很讨厌!”
管疏鸿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
棠溪珣道:“你看,你看吧!又嫌我说话不好听了!”
果然,人活着还是得蛮不讲理的时候最爽,棠溪珣越说越觉得很起劲,还拿脚踹了两下地毯,结果冷不防踹到了管疏鸿腿上,被他一把扣住了脚腕。
“……哎!”
作者有话说:
一个姐妹给我出了主意,宝宝们要是明天有被屏蔽的段落,就点段评看看,我会试试能不能发。[粉心][撒花]
第105章 触手心愈忙
在棠溪珣的惊呼中,他的脚腕被收力一拽,紧接着腰间一紧,他已被管疏鸿抱进了怀里。
这下,他整个人都被有力的臂膀箍住,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棠溪珣扭了扭,没挣脱,立刻就怂了,识时务地干笑道:“我闹着玩的。”
管疏鸿的手掌按在他的腰间,几乎能把棠溪珣的腰肢握住,那热乎乎的体温烫着他的皮肤,正是最怕痒的位置。
有日子没亲近了,虽然今天来就是怀着目的的,棠溪珣还是有点怕那只带着青筋和剑茧的手,小心地蜷了下腿。
管疏鸿却只把他揽在怀里,微眯着眼,几分促狭,笑道:“是吗?”
棠溪珣十分真诚地用力点头。
“那你到底怎么了?”
管疏鸿没有对他进行什么“惩罚”,只是揽着他,低声问道:
“既然不是不舒服,为什么今天你的表现看起来这么奇怪呢?我能看出来,你心里肯定有事。”
见棠溪珣不吭声,管疏鸿又很有耐心地说:
“无论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咱们一起面对不好吗?”
还是不说话,但棠溪珣却趴在了管疏鸿的身上,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管疏鸿只觉颈间那里痒痒的,怀里的身子也温温软软,让人想到一捏就会冒出汁水来的蜜桃。
管疏鸿一时竟舍不得说什么了,这时,棠溪珣却开了口。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棠溪珣的嘴唇贴在他的脖颈上,气息濡湿,像吻又不像,还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酒香,激起一阵阵的酥麻:
“但是,你得先亲亲我……”
管疏鸿抬起头,捧起了棠溪珣的脸。
这张如月亮一般皎洁素净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艳,眸光如水流波,就那样凝视着他,柔情依依,却又藏着难以靠近的冷。
管疏鸿的眼眸深处有暗暗浓烈的东西在涌动,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说:
“每一次都是你这样撩拨我,那么,你做好不能后退的准备了吗?”
棠溪珣的眼梢微微一挑,管疏鸿已经吻住了他。
这个吻清清淡淡的,似乎还带着些微怅然的心事,两人的双唇静静地印在一起,似乎只是为了感觉彼此的体温。
过了一会,棠溪珣的睫毛颤了颤,有些惑然地抬起眼,管疏鸿的手指却已插/入他的发丝之间,将他的头一抬,舌尖温柔地探入。
其实每一次,他都想要克制,这是性格使然,顾忌的惯了,有时带着心事,有时害怕失控,也有时担心棠溪珣会感到抗拒甚至恐惧。
可是棠溪珣总是能够让他失控。
口中仿佛含了一簇柔软的花瓣,轻轻一咬,便是馥郁的汁水流了满口。
管疏鸿的手轻轻穿掠他的发稍,抚过他温暖的、如玉般让自己爱不释手的肌肤,抚过他那一身总是不肯弯折,让人又爱又恨的骨,抚过他挺直瘦削的背,纤细婉曲的腰,丰隆的臀,修长的腿……
几世的两心相许,缠绵欢/好,沉迷大概早已是一种本能,又如何能清醒的起来?
棠溪珣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两人间滚烫的心跳分不出究竟是谁的。
管疏鸿逐渐失去了控制,越来越紧地拥住他,压制着棠溪珣逐渐加剧的颤抖。
他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上涌,叫嚣着寻找发泄的出口。
他们之间,到现在为止,只有那一夜真正的欢/好,压抑已久的渴求,在得到一次之后变得更加浓烈。
管疏鸿胸口急促的起伏,记得棠溪珣还有话要说,他在克制,但又终究无法克制。
他伸臂紧紧抱住他,喘息着将头侧过去,抵在棠溪珣的肩膀上,但那肩上的衣服却在两人纠缠之间滑落了。
那晶莹雪白的肩头呈现在管疏鸿的面前,肌肤上隐隐透出淡粉的色泽,使他忍不住张口轻轻咬下。
棠溪珣此时也有几分迷醉,心里的彷徨决绝在爱人的亲昵与药物的作用下同时发酵成了一种狂乱,结果这时,肩膀冷不防传来的痛感让他不免低叫了一声,整个人都酸软了下去。
那被噬咬的细密痛意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胸口。
胸前的微疼让他难耐地环拥住了管疏鸿的头,仰起脖颈,双眼失神地看向天花板,那里悬挂的琉璃光影在不断转动。
“阿珣,阿珣……”
管疏鸿轻轻叫了棠溪珣两声,艰难地哑声说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棠溪珣的身体被他放倒在了柔软崭新的地毯上,他整个人完全被管疏鸿罩进了影子里。
体型和体力的差距让他总是在这种时刻对管疏鸿带着一种本能的怯意,但今天,这却是件必须进行的事。
——怎么保证他和管疏鸿的话不会变成剧情里的台词被读者听见?
那就只有做一些会被书里彻底屏蔽马赛克的事情了。
只要他和管疏鸿持续地亲热,他们的行为就不能完全具体被剧情记录下来,就算是偶尔被选中了只言片语,前后不连贯,读者们也不会看懂其中的意思。
所以终究,棠溪珣安抚着自己,慢慢放松了还有些紧绷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像是融化一样彻底软倒在了管疏鸿的身下。
地毯上的长绒包裹着他,圣洁而又诱人,乌亮的眼中含的,似雾似泪。
管疏鸿当然明白了棠溪珣想要的,喉间顿时涌上了一股干渴之意。
那夜的诸般种种回想起来,那如同身处仙境的极乐和痛快让他上瘾般的渴求,但却一直没能再一次地得到满足。
此时此刻,再难按抑。
管疏鸿手指微颤地去解棠溪珣的衣裳,上身的薄衣已经在刚才的缠绵中开了大半,只是雪白的肌肤上,胸前一片噬咬出来的红梅清晰可见。
管疏鸿怀着几分愧疚在那里吻了下,棠溪珣气得将他一推。
管疏鸿于是起身,去解棠溪珣的下裤。
那腰上打的结扣原本并不复杂,所以棠溪珣也没动,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管疏鸿去解。
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时的情况太混乱,那疼痛与硕大给人的印象也太深,所以即便已经有过经验,棠溪珣却反倒更是紧张。
他躺在那里,将手搭在眼睛上,默默地安慰自己,别逃跑别反抗。
反正自己也不用做什么,尽量放松一点点就好,他可以的!
棠溪珣视死如归地等着,等了好一会,却还是没什么感觉。
于是,他把搭在眼睛上的手臂挪开一点,悄悄往外偷看,发现管疏鸿还在那里和他的带子奋斗,双手微微抖着,半天也没解开。
棠溪珣:“……”
他哭笑不得,揶揄道:“这点事都干不了,不行算了。”
说着,棠溪珣也撑身起来,准备还是自己上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手伸过去,就听“嘶啦”一声,竟是管疏鸿直接把他的裤子撕开了。
顿时,布料向着两边剥离,云雾似的顺着皮肤滑下去,露出两条如玉般笔直修长的腿,像人鱼的鱼尾一样在灯下微微反光。
这下,棠溪珣身上就什么都不剩了,偏生他此时正是曲腿坐起来的动作,一切顿时都袒露无遗,这让他满脸通红,大是窘迫。
“你——”
愣了愣,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反正已经这样了,棠溪珣干脆自暴自弃地直接扑进了管疏鸿怀里,狠捶了他两下:
“你撕什么啊!你赔我衣服!”
管疏鸿却几乎有些看直了眼睛。
已经……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从初次的亲热之后,他就没再能真正进入到这具甜美又柔韧的身体里面去。
他甚至还记得在激情中,棠溪珣原本微凉的身体如何变得滚烫,将他带到难以置信的仙境。
之后的几次亲近,他都百般隐忍,早已如同干涸的沙漠那样需要从棠溪珣那里汲取到甘美的泉水。
如今,有了棠溪珣的愿意,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渴求。
心情急躁的要命,整个人好像就要炸开似的,温香软玉般的身躯进怀,正是自己送上门来。
管疏鸿手一紧,就抱住棠溪珣,狂烈地吻着他的全身。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赔你……肯定赔你……”
棠溪珣“唔”了一声,喉咙中从哼哼唧唧的不满,逐渐变成了轻喘。
管疏鸿的手随意扯了几下,将那被撕碎的碍事布片扔到一边,也去解自己的衣扣。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为难的事。
上回两人刚开始的时候,管疏鸿几乎是昏睡的状态,更不用提做什么准备,后来他才想到,这个是得上点脂膏的,但他们甚至根本连点之前的准备都没有。
管疏鸿后来回想,那时只怕是把棠溪珣给疼坏了,怪不得会怕成这样,再不肯同他好,摸几下就哆嗦的不行。
这回不能再如此了。
管疏鸿将外衣脱下,又裹到了棠溪珣的身上。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英勇就义了,身上突然又多了点布,把棠溪珣弄得一怔。
管疏鸿硬是忍住了,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你先在床上躺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他说着,刚要把棠溪珣抱到床上去,却听见棠溪珣低低说了一句:”不用了……“
管疏鸿道:
“那不行,会疼的,你上次就疼着了是不是?”
棠溪珣本来还有几分窘,听到管疏鸿这话,却忍不住很想翻个白眼——
没想到这家伙到了现在还一点数都没有。
上次他虽然没有药膏,但也用了系统给的特殊体质,会疼完全不是这个原因,就是管疏鸿的问题!
那该死的主角配置。
他瞪了管疏鸿一眼,见对方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大概也心急的不行,还硬是要起身。
于是棠溪珣抓住了他的手,咬咬牙,向着自己的身下按去。
他觉得他脸上热的跟有火烧一样,低低道:“已好了……”
管疏鸿极为惊异于他的举动,一怔之下,还没来得及抽手,便已先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濡湿。
“你……”
管疏鸿猛地抬头看向棠溪珣,见他素白的双颊上像被抹了两层淡淡的胭脂,一双眼睛带着雾看着自己,半是腼腆半是羞恼,分外动人。
他本就是压抑强忍着,此时见状,心中激荡,再也按捺不住。
管疏鸿手下一紧,力气不小心用的有些大。
只听水声轻响,他的指尖已经轻而易举地陷入了一片温润中,被包裹起来。
棠溪珣哼了一声,浑身迅速泛起红色,眼角的泪花也被激了出来。
晶莹的眼泪像是花瓣上的露水,随着颤抖零落下来,点点滴滴溅在了地毯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字数多,就分开发的,往后翻还有一章哈。[撒花]
第106章 玉软花欹坠
棠溪珣打小身娇体弱,向来不耐触碰,连被挠几下痒痒都要吭叽半天,要不是这回阴差阳错的重生,有了系统的这么些任务,又怎会被人这样里外的欺负?
他浑身抖得厉害,控制不住地猛然收腿,想要让管疏鸿的手别再乱动。
可随即,膝盖又被握住,重新打开了那秘密之地。
“混蛋!你、你听我说话……”
感到管疏鸿的手指在转着圈的刮探,棠溪珣勉强压抑着喉间的叫声,断断续续地说:
“我要告诉你、嗯,重要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我把那些话说完之前,你都一定……啊、啊……不可以停、下来,你、你知道了吗?”
棠溪珣的要求实在是太奇怪了,让管疏鸿十分莫名,但他素知棠溪珣做事从来都有目的,更不会拒绝棠溪珣的一切要求,于是说:
“好,我知道了。”
在说话的同时,管疏鸿指尖突然仿佛突然摸到了什么地方,他用劲按着刮了刮。
棠溪珣“啊”的一声惊呼,整个人都几乎弹了起来,却因为管疏鸿的手挡在他的腿间,根本坐不住,又一下子瘫回到了地毯上。
半透明的水流顺着管疏鸿的手指流淌出来,积在了他的掌心里,把地毯上的毛都弄湿了。
温热的让人迷醉。
管疏鸿碰着那里没有离开,棠溪珣几乎是抽搐着踢他:
“你别……啊……你别乱摸了!你、你到底还……还要不要了,要就快,作践人干什么……啊——”
本想这回不要那么鲁莽,可棠溪珣这幅样子,让管疏鸿也感到身体仿佛被火焰焚烧,有滚滚的岩浆想要喷发出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抽出滑腻的手,一把掐住棠溪珣的腰,用力一捣!
棠溪珣的腰身瘦,骨架小,那引人想要开辟的甬道也格外狭窄。
但这回,两边的肌肉都已经松了,管疏鸿竟一口气进了过半。
这一下,他两人几乎同时都产生了一种魂飞外天的感觉,也不知是舒爽还是难耐,就着这个姿势定了定。
刚才那片软黏的水流终于包裹住了他。
那感觉比记忆中更加美好,周围的滑腻围绕着他挤压着,吸吮着。
不知道为什么,管疏鸿甚至还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浓烈酒意。
他平时很少喝酒,也不喜那种让人上头眩晕的感觉,但此时不同,酒的浓烈激荡好像一下子顺着至乐无比的身体体验,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脑海中。
棠溪珣就像一块酒心的糖果,又甜又烈,美味的令人发狂。
管疏鸿的手指也在颤抖,几乎立刻就想要不管不顾地狠狠用上力气。
他忍耐着,低头去看棠溪珣。
那张白中透出粉红的脸上沾了泪珠和汗水,像是带露的蔷薇,葡萄一样乌黑的眼睛里还有雾气在不断聚集,显得可怜又委屈。
自己的手钳在那柔韧的腰肢上,中间的小腹就因着这一下,已经有了隆起的形状,两条不能合上的腿无助地敞开。
管疏鸿弯下腰去亲他脸上的水珠,同时,又一点点往深处研磨。
“真是……真是混蛋……”
刚开始,棠溪珣已经开始觉得肚腹中胀的不行,系统的烈酒润/滑膏有效是有效,可却更是让棠溪珣受罪。
刚用上时感受还不甚强烈,只是觉得滑而冰凉,可随着被管疏鸿搅开之后在内里涂满,那股烈酒就好像开始在他体内蒸腾出了醉意。
有浓烈的刺激,有滚烫的温度,又被个庞然大物直直地钉在中间。
于是,所有的感觉就一直侵入肌骨,在所有的血液、骨骼中寸寸铺展开来。
欢愉与疼痛同时升腾,让棠溪珣甚至觉得他被管疏鸿亲吻的唇齿几乎都要没了知觉。
他只能用尽极大的毅力控制自己的清醒,一边承受着可怖巨物的侵占,一边断断续续地给管疏鸿讲道:
“我们……我们其实是生活在一本……书里,最初我们的人生不是这样的,但一切都被人改、改了!”
他最后两个字变了调,是因为管疏鸿正好猛然冲刺,到了最深处的地方。
这个位置上一次就已经承受过残忍的侵犯了,但这回深入的程度还是叫人觉得可怖。
那最幽秘的地方也最是温暖柔软,管疏鸿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棠溪珣的这句话却如突然坠入沸水中的冰凌,让他猛然一怔。
他捏着棠溪珣的大腿,下意识地抬起头。
“什么?”
这两个字说出来,管疏鸿又想起了棠溪珣刚才说过的话——在他说完之前,自己一定不要停下来。
这一瞬间,管疏鸿好像依稀理解了什么,那念头却又不够明确。
他见棠溪珣说完了那一句之后,就几乎哽咽不能言,便弯下身去,将他的上身稍稍抬起来,搂进怀里。
“我听到了,你说我们生活在一本书里……”
管疏鸿的胯骨碰到了棠溪珣腿根,一下下反复如此。
硬邦邦的骨头将那里的软肉挤成任意的形状,极度的柔软和极度的坚硬之间产生最契合的纠缠。
管疏鸿也不由着迷地缓了口气,才柔声地引导着:
“你还要说什么?没关系,慢慢说,我不停下来。”
“哎呦……那你倒是轻、轻一点。”
棠溪珣被管疏鸿突然将他抱起来的动作弄得冷汗直流,但紧接着,他就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虽然这个姿势几乎深入到有种能让人肚烂肠穿的错觉,可是贴在一起的肌肤,以及耳畔的私语,又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管蔚真,一定要小心……他,他、啊,他来自书外的世界,已经重生了很多很多次……”
棠溪珣整个身体都在晃动着,声音也跟着发抖,可是又不得不努力想把该说的说出来,好像承受着什么严厉的刑罚。
他脑子里面乱成一团,能够思考着表达就已经是凭借着极大的毅力了,也顾不上管疏鸿听是没听。
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道几乎冲撞的自己肋骨都发起疼来,一阵阵反胃感一直挤压到腹腔深处。
“管蔚真想要除掉、除掉你,所以上次才会找我……来合作,他可以在书外……改变我们的……命运……所以我们必须这样才可以说话,不然,我怕被书记上……”
棠溪珣讲述着管蔚真对自己说的话,还有他为了改变命运所使用的那些手段。
他说的艰难费力,可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太小,还是周围的杂音太大,棠溪珣觉得他的话好像要被盖过去了。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仔细听了听,听到一阵不堪入耳的滋滋水声。
那是从自己的身体内部被生生搅出来。
棠溪珣真的觉得他要死掉了。
偏生在这时,管疏鸿突然冒出来了一句:“我明白了。”
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棠溪珣都替自己觉得委屈和辛苦,他带着点哽咽说:
“嗯……都懂了是吧……”
管疏鸿动作火热,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冰冷:
“嗯,他敢觊觎你。”
“……”
棠溪珣真要气得一头撞死。
他现在受到的简直是非人的折磨,管疏鸿把他撑到让他觉得自己这副皮囊都变薄了,就这样,他还硬撑着说了那么说的话,但这人脑子里能不能有一点正事了?!
棠溪珣咬牙道:“你快给我滚……”
管疏鸿本来挺生气,见他这样又忍不住爱怜的笑了,低头亲亲他,说:
“我真的好好听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刚才……”
他眸色渐深:“你说话的时候,我又想起来了一点。”
管疏鸿说的,就是他刚才在棠溪珣身上驰骋之际,脑海中突然浮光掠影般地闪出的一幕。
管蔚真胆大包天,一见棠溪珣之后,竟敢意图占为己有,最后他因为这事彻底激怒了管疏鸿,被管疏鸿给杀了。
而棠溪珣也被管疏鸿带回了自己家中,一面怜惜,一面醋意,就如此刻一般,尽数释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管蔚真竟依旧不长记性,敢还来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找到棠溪珣!
管疏鸿想想就觉得生气!
他觉得他今天的情绪好像格外的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股没来由的酒意。
反正好像有烈酒浸泡着他,酒气上头,快意和恼恨都被放大,举动也格外轻狂。
管疏鸿又闷头做了一会,突然吻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的棠溪珣,给他度了两口气。
手指则近乎温存地摩挲着他的尾椎骨,引起一阵阵的震颤。
他还从来没碰过这处地方,棠溪珣的脚在地毯上乱蹬了几下,无声地仰起脖子,几乎连瞳孔都缩紧了。
近乎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管疏鸿高高在上的俯视自己,那样高大、有力,灯光在他的肌肉上涂抹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像是某种坚实的神像,可以随意把一切加诸在自己身上。
棠溪珣有一瞬恍惚。
管疏鸿的手指已顺势滑进去。
塞了太多东西,棠溪珣几乎觉得要把他撑的裂开了。
他胡乱挣扎着,管疏鸿却突然将手指向外一分,硬撑开了一条缝隙。
那些分泌出来的水流,本来被严严实实堵满在了棠溪珣的身体里,此时总算喷溅出来。
身体为之一空。
棠溪珣止不住地抖,整个人如溺水一般,好像出现了某种幻觉。
耳畔像是有“咕嘟咕嘟”的响声,无数彩色的气泡飞向半空中,在天旋地转里遮住了管疏鸿的脸。
他突然有些心慌,伸手去抓:“你在哪呢?”
棠溪珣抽噎着说:“我看不清你了……”
幸好下一刻,伸出去的手就被坚定有力地抓住。
紧接着,健硕的身躯压下来,那肌肉硬邦邦的。
遮天蔽日的亲吻下,更多的黏稠直灌进腹中,和他体内喷涌而出的水融在了一起。
带着烈酒的辛辣。
棠溪珣实在被折腾的不轻,一时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眼角淌出泪来。
“别哭,别哭,我在呢。”
几次漫长的浇灌之后,酒香与麝香交织混融在一起,管疏鸿抱着棠溪珣,依旧小幅度地在他体内搅动着,低语哄慰。
那东西每动一下都仿佛要将人的魂魄从身体里挤走,棠溪珣几乎晕过去,好一会才哑声说出话来。
管疏鸿却听清了他在说什么,轻声回道:
“放心吧,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管蔚真……我会想办法处理了他。”
棠溪珣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自然是要把管蔚真给卖个彻底的。
他自己的系统一个字没说,管蔚真那些事却基本讲的清清楚楚。
听到了管蔚真的所作所为,管疏鸿对此人的厌恨已到了极点。
要不是他,棠溪珣的命运不会变成这样,他们也本应一直相守。
第107章 一别两吞声
管疏鸿也是个很聪明的人,棠溪珣的描述让他意识到,管蔚真不能用正常的手段去杀。
因为即便杀死了他,他还是会再次重生回来,甚至弥补上这次的漏洞。
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要对付他,真正要杀掉的应该是他的精神。
管疏鸿想一想这些事就觉得心疼和后怕,他更加忍不住一遍遍地亲吻和爱抚着棠溪珣,为着他们此刻在一起,也为着他们那么久的分离。
他再也不会让棠溪珣独自面对这些了。
“别担心,有我在。”
棠溪珣好不容易将要说的话说完,就彻底软倒在地了,此时他整个人的意识几乎都是漂浮状态,在半空中注视着自己的身体遭受入侵。
管疏鸿这六个字却好像带着某种力量,将他从刚才那种飘忽的动荡中拉到了实处。
意识归位。
身上所受那一下下重捣格外沉实,难以言喻的滋味席卷全身。
眼前全是白光,好像有什么东西荡漾开来,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像一处安稳的茧。
这种没有间断的爱抚是极为耗费体力的,把人抛高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冲刷,即使仅仅是承受,也让人疲乏难耐的几乎要化开。
最后一次的时候,管疏鸿感受到棠溪珣哽咽中的哑意,吻了吻棠溪珣,便要抽身而出:“我去给你倒水。”
“……不。”
他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已经疲累到了极处的棠溪珣却勉力伸手抓住了他,轻声说:
“先别……出去,我还没说完。”
他双颊泛起晕红,眼中水波荡漾,依稀竟带着充满柔情的眷恋和不舍。
管疏鸿几乎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勾走了他的魂,让他放不下,离不开。
他俯身将棠溪珣抱了起来,身体失重与被填的更满的感觉同时传来,让棠溪珣倒吸一口凉气,哆嗦着攥紧了手指忍耐。
他一下一下数着,管疏鸿大约走了十来步的样子,地面顺着他的脚步溅下斑斑点点的水迹。
棠溪珣觉得他身体里的水分好像就快榨干了,好在管疏鸿很快倒了水,抱着他坐在床上,喂给他喝。
棠溪珣喝的太急,水渍都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像渴坏了的小动物一样,管疏鸿爱怜地亲了亲,问道:
“你还要和我说什么?”
“我……咳咳……”
棠溪珣抬起脸,唇上带着明透的水泽,眉目却黑得似水墨一般,他这样坐在管疏鸿的怀里,两人间保持着最亲密的姿势,声音中也带着情/欲的颤抖,却说了一句话:
“我要说,我不和你在一起了。”
管疏鸿根本就没什么反应,因为他完全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温柔怜爱的语调甚至都没有变,缓慢地问道:
“你说什么?”
棠溪珣凑过去,搂住了管疏鸿的脖子。
他们的身体甚至还相连在一起,体内的甬道因为这个动作被重重碾过,棠溪珣闷哼了一声,却强撑着,在管疏鸿耳边清清楚楚地说: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是这本书的主角,就是因为这个,管蔚真才要对付你身边的人,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体内的东西仿佛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怖,棠溪珣几乎说不下去了,他死死闭住眼睛缓了一下,才又果断而决绝地说:
“这太麻烦了,我累了,不想被你牵连。”
“你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管疏鸿才怔怔地说:“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和我分开?你在开玩笑吗?”
死死地盯着棠溪珣的脸,管疏鸿声音沙哑,痛苦随着心脏沉入血液,让他勒紧了棠溪珣的腰,迫使对方看向自己:
“我们明明已经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明明解除了那么多的误会!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就算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能和我说出这样的话!”
棠溪珣道:“我知道你很不舍,很难受。”
“你——”
他包裹着自己的地方还是那样温润和柔软,说出的话却冷酷的要命:
“但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棠溪珣!”
强烈的愤怒中,管疏鸿猛然将棠溪珣按倒在床上。
棠溪珣被撞的浑身抽搐,泪水溅在他的手背上。
“我不答应,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答应!”
棠溪珣瞪大眼睛看着管疏鸿。
管疏鸿从未如此对待过他,他应该是难耐极了,可是平时稍稍疼了一点就会撒娇不满的人,此刻却安静的令人心慌。
泪水从他的眼角慢慢地滑落,浸湿在绣着鸳鸯的枕头上,印下潮湿的痕迹。
美丽的面孔染满情/欲,又仅仅是空洞的情/欲。
他是认真的……
一种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寒冷将管疏鸿紧紧地攫住。
面对这样的棠溪珣,他忽然感到无比的恐惧,明明就在他的怀里,他却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个人留住!
为什么拼尽了全力去爱,得到的却会是这样的结局?
棠溪珣被呛的连连咳嗽,看到管疏鸿这幅表情,他脸上的笑意却一分一分在加深,直到笑出了声。
“为什么会这么难以接受呢?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我接近你是别有目的,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你。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他眼波盈盈,森冷而漠然:
“你说你不喜欢男人,没有同人在一起的打算,坚决地拒绝我,你还记得自己那时说出这些话的心情和想法吗?”
“我……”棠溪珣深吸了口气,才能支持自己说下去,“也是一样。”
眼底涌动的愤怒变得冰冷,管疏鸿甚至觉得棠溪珣的目的就是在此刻把他活生生给气死。
自小种下的蛊毒从未失控过,却仿佛在这一刻气势汹汹地释放出来。
血液越是沸腾,他的脸色越是冷厉!
他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漠然僵硬地说:
“好,好,是我自作孽,我活该被你报复……那别的事怎么解释?”
“什么别的事?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也可以离开了。”
棠溪珣淡淡地笑了一下,勉强用手撑住身子,试图从管疏鸿的禁锢中拔出身来。
两人相连的时间太久,身体几乎黏在一起,他每往后动一寸,都几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随着动作,肚腹中的东西一点点流到了地上,那感觉简直难以描述。
管疏鸿冷冷地盯着他艰难地挣扎。
就在棠溪珣接近成功的时候,窄胯突然被管疏鸿冰冷的手掌攫住,猛力一拽,又将他重重拉入了自己怀里。
“啊……”
棠溪珣痛呼出声,面色发白。
他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完全被管疏鸿压制着,一波波如电流般的浪潮从下而上,席卷全身,令人陡然生出一种恐惧。
在眼底的泪光中,他看到了管疏鸿俯视而下的,苍白的面容。
管疏鸿从未用过这么冰冷愤怒的眼神看他。
胸口剧烈地起伏,咬牙切齿的话语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意,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用着力气,沉声说:
“什么别的事?就是这样,你不爱我,你这么狠心和绝情,为什么还和我亲密至此?为什么之前还有那样的柔情蜜意?!”
棠溪珣语气中虚无的漠然令人抓狂:“因为我无所谓,我和谁都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已经被管疏鸿按到了床褥深处。
带着泄恨般的蛮横和野蛮,他用双唇狠狠堵住棠溪珣的嘴,不许他发出任何声音。
“砰、砰、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床柱一下下撞到墙上的声音。
这节奏越来越急,也好像激发了人内心深处的野性和怒火。
在对方充满逼迫的蛮横力道下,棠溪珣挣扎起来。
他越是扭动,两人的距离就越是紧密,最后棠溪珣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抗拒还是在迎合。
快意从痛苦中生出,只要管疏鸿稍微让他换口气,他就会尽力大声地说:
“我就是要离开你!离开你!离开你!谁也——”
棠溪珣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谁也不能操控我!左右我!”
明明体验着最极致的享受,可棠溪珣的话,却让管疏鸿心底如同被千万根针狠狠刺上,汩汩流出滚烫的血,痛得连呼吸都变得断续。
眼前这个人,竟要硬生生将他逼入无望的深渊。
管疏鸿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力气,恨不得掐死棠溪珣,或者把他整个人都捣碎,让他再也不能说话,不能离开!
“别再说了!”
管疏鸿一只手死死握住棠溪珣的腰,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颚,让他只能被迫张开嘴,然后承受自己狂暴的深吻。
那柔软的唇,甜蜜的口腔,灵巧的舌头,都被他野兽般的吞噬。
在身下也是一样,他残忍地对待着棠溪珣,暴风骤雨般爱抚着他,报复着他。
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好,就像饮下烈酒,将所有的神经麻痹,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酒香在空气中不断地蒸腾、燃烧,两人仿佛都醉了。
他们激烈地交缠,翻滚,相互怒吼,那样的疯狂和绝望。
棠溪珣很快就没有力气了,他剧烈喘息着瘫软在床上,任由管疏鸿在自己身上发泄释放。
身体好像正在逐渐麻木,腰以下没知觉了一样,耳畔只有砰砰的响声,眼前是一阵阵炸开的白光。
在选择了这种时刻摊牌的时候,棠溪珣也猜到了自己可能遭到的对待,但或许这样,可以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
他的身体被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转过来架高了腿,整个人好像被一波波的海浪拍打着那样,然而这时,炽热中突然落下数点冰凉。
棠溪珣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到管疏鸿的泪水不断地落下来,滴在自己的身上,让人想起秋天飘零的雨。
心脏剧烈的惊颤,那一瞬间所有已经麻木的感官又变得异常放大和清晰,身和心都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撕痛。
棠溪珣突然忍不住咳嗽起来,然后他觉得腹中一空,是管疏鸿慢慢地撤离,浓液随之汩汩流出。
“我爱你……阿珣……”
嘶哑地说着,管疏鸿紧紧抱住他,用面颊贴住棠溪珣凌乱汗湿的长发,闭上眼睛,一遍遍地说道: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就算你踩着我的骨头,喝干我的血肉,我也愿意倾尽所有……”
他死死将棠溪珣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管疏鸿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求过人,这样卑微过,他以前从来不会想,他会为了一段感情变成这个样子,疼痛的就像被摘去了心肝。
他慌张、愤怒、恐惧不已,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棠溪珣离开他,就一切都完蛋了,他以后永远不会像爱他一样再爱别人,棠溪珣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带走。
可是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暴力也好,恳求也好,剖白自己的心意也好,都无法对棠溪珣产生任何的触动。
他好像将自己封进一只厚厚的茧里,管疏鸿甚至可以进入他柔软的身体,却打不破这只茧。
为什么一个这样弱到不堪一击的人,就能这么轻易地将人推入无间地狱?
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比棠溪珣还要心狠的人。
绝望的祈求中,棠溪珣轻声说了两个字:“不行。”
管疏鸿的动作定住。
这两个字,就像一根针,穿透空气,深深刺入他的心。
他怔怔地放开棠溪珣,像不认识一样盯着他,目光空洞,像是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棠溪珣身上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全都是被他弄出来的斑驳痕迹,可管疏鸿却觉得,根本没有半分靠近他的余地。
“我——”
棠溪珣说了这一个字,却好像被呛住了,弯腰咳嗽起来。
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咳嗽,管疏鸿的胸口也是一阵阵的剧痛。
口中一股血腥弥漫,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拿起水一口口地喂给棠溪珣,痛苦地说:
“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棠溪珣在管疏鸿手里喝着水,目光中却流露出几分奇异。
管疏鸿看到他抬起头,终于轻声说了“抱歉”两个字。
他怔了怔,手中的水杯忽然“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顺着厚厚的地毯滚了出去。
管疏鸿还以为自己没拿稳,下意识地一弯腰,却感觉浑身都是一阵无力的眩晕,让他整个人慢慢地软倒在了床上。
管疏鸿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棠溪珣。
“你做了什么?!”
棠溪珣慢慢坐直了身子,平淡地说:
“你只是醉了。”
酒——?!
管疏鸿猛然想到,今天他与棠溪珣在一起时,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隐隐有股醉意。
特别是驰骋在那狭窄与柔软中,更是带着有如烈酒发酵般的刺激,这也是管疏鸿比平时情绪都要激动的原因。
但那样意乱情迷的时候,谁也不可能去深想什么,只以为是情/欲的作用而已。
现在看来,棠溪珣从今天刚开始的主动,就是蓄谋已久。
管疏鸿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却掉进了这温柔的陷阱。
棠溪珣的身体就是陷阱,他要用这处给自己快乐的地方,彻底把自己埋葬。
心脏好像被挖了出来,心口处被硬生生撕开,传来缓慢、冰冷、空洞的剧痛。
那个位置从此只剩下黑漆漆的空洞,敲一敲,隐隐有着回声。
管疏鸿不想再问棠溪珣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想再问他会怎么处置自己,他只是漠然而心灰意冷的,闭上了眼睛。
棠溪珣也累到几乎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他没想到系统这润/滑膏的药性持续了这么久才发挥作用,也让他多受了许久的折腾。
这如烈酒一般的膏体,初初接触,会让人情绪激动,亢奋不已,随着在体内逐渐研磨成水,药性蒸腾,便会身酥骨软,动弹不得,正如醉酒。
管疏鸿的情绪会失控至此,也和这一点不无关系。
所以其实棠溪珣这样做是非常冒险的,管疏鸿本就体力过人,本来就和棠溪珣相差悬殊,棠溪珣却又在心理和生理上双重刺激着他,真把管疏鸿激怒了,很容易受到严重的伤害。
可是,没有。
管疏鸿虽然看似粗暴,终究还是不忍真的伤着他,棠溪珣身上除了因为他皮肤太容易留痕而看着有些可怕之外,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
只是这一通折腾下来,苦头也并不少,棠溪珣的力气仿佛全部被抽干了一样,浑身上下狼藉不堪,连腹中都是火辣辣的。
他股间腹中尽是粘腻,知道应该及时清理,可棠溪珣实在没劲,心里也是空荡荡的,干脆也在旁边躺了下来,暂时歇息。
这房间是管疏鸿新布置出来的,在此之前还没人住过,东西不多,很有几分冷意。
棠溪珣起初想把自己缩成小团,他喜欢这个有安全感的姿势。
可腿往上稍稍屈起一点,他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后一阵难言的酥麻,一点也不敢乱动。
就因为乱动了这么几下,棠溪珣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好一会才缓过来。
可还是很冷,于是他想了想,慢慢蹭过去,靠在了管疏鸿的身边。
不管什么时候,管疏鸿的身体还是这样暖烘烘的。
棠溪珣依在管疏鸿怀中,两人肌肤相贴,可管疏鸿却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转过身来抱住他,以后再也不会了。
棠溪珣闭上眼睛,想,没关系。
反正他也活不了两年就要死了。
原本心事重重,可是太过疲累,他像个被弄坏了的娃娃一样躺了很久很久,中间还不小心睡着了一会,才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
药效很管用,管疏鸿还是动不了,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可能睡着了吧。
棠溪珣动了动,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想要抬腿下床的时候,他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吟,差点软倒。
而比起外面的酸痛,那有着烈酒功效的系统道具在管疏鸿的浇灌下融化,此时肯定还有残留,涂在已经肿起来的幽密之处,好像被生生塞进去了一团火。
棠溪珣忍不住又喘息了一会,总算扶着床挪下了地,去找自己的衣服。
上衣还凑合,但裤子撕碎了,管疏鸿的实在太大,穿着不方便,棠溪珣没办法,只好苦笑,试着打开柜子,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衣服,哪怕下人的也行。
然而打开之后,他却愣住了。
——面前的衣柜竟是满的,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套的衣服,以及其他日常用具。
光是看配色式样就像是平常棠溪珣会穿的,他拿出一套换上,也果真是自己的尺码。
一时间五味陈杂,俱上心头。
终究,棠溪珣默默地用那身衣服,将自己遍体的痕迹与那白色浊物裹得严严实实,转身回到床前,弯下腰去,在管疏鸿唇上亲了一下。
他以为管疏鸿睡着了,可没想到,嘴唇在对方唇上轻轻触碰的时候,却看见管疏鸿骤然睁开了眼睛。
——在药性的作用下,他虽然不能动了,但竟然一直保持着清醒!
棠溪珣先是微惊,但随即,他便释然一笑,用舌尖慢慢描摹了一下管疏鸿嘴唇的轮廓,轻声说:“再见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棠溪珣微微偏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划过了一瞬即逝的忧伤、怀念与寂寞。
随即,棠溪珣直起身来。
“不……”
这时,管疏鸿竟硬撑着从喉咙中发出声音,他的手一点点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捏住了棠溪珣的衣袖。
“不要……走……”
“你弄错了。”
棠溪珣直起腰来,笑了笑,拢住衣襟站在床前俯视着他:
“不是我走,是你走。”
管疏鸿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只是望着棠溪珣,像是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似的望着他,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其实不该向我透露昊国那些来接你回去的人还在京城,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我就暗中联络上了他们,免得摆脱不了你。”
棠溪珣面带浅笑,目色中仿佛含着轻烟迷雾,几许叹惋几许轻嘲:
“你看,你老是被我骗,从接近到分开,还挽留我做什么呢?”
外面的门已被敲响。
棠溪珣道:“请进。”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没有回头,目光一直盯着管疏鸿身上,向后倒退了两步,摇头一笑。
“不过没有下次了,以后……”
棠溪珣轻轻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去,那副秀美面容上的神情再也无法看清。
“我们各自好好生活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些被昊国国君派来带管疏鸿回国的侍卫们惊疑不定地走了进来,看着面前单薄温柔、文质彬彬的书生。
这些人非常奇怪,还有几分忌惮,不知道棠溪珣到底采取什么办法制伏了连他们都对付不了的管疏鸿。
棠溪珣却只是淡淡一颔首,说道:“人在里面。”
说完,他便掀起帘子,那一身青衣随风翩跹,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喵喵,文案回收~[抱抱]
不过放心哈,最虐的也就这里了,基调还是个甜文,只有来这一下珣珣的人设才能完整。[撒花]
小管一开始满口“麻烦”的回旋镖还是来了,小管再加油!
第108章 花褪上眉痕
棠溪珣每走一步,都会牵动刚才被反复挞罚研磨的地方,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塞在里面,不光疼痛,更有种难以启齿的异样之感。
他几乎是一点点从管疏鸿府中挪了出去,到了门口已是满头大汗,雇了马车,歪靠在上面,才好不容易回了家。
门口的守卫将他扶下来,棠溪珣下车的时候又差点跌倒,脸上却不露声色,说道:
“备些热水,我洗一洗。”
他生性爱洁,谁也没想太多,热水很快被端了上来。
泡在里面,水流温柔地浸润着全身的肌肤,也冲洗掉刚才的难堪与激烈。
热气一熏,棠溪珣这身格外容易留痕的皮肤更加显得青紫斑驳,牙印、指印和吻痕叠在一起,乍一看可怖不已,仿佛受到了什么非人的残酷虐待。
其实这倒是不疼,棠溪珣坐在里面发了一会呆,自己撩起一捧水,往肩上浇了下去。
外面洗的差不多了,他又拿了块帕子,咬咬牙探到水下,有些笨拙地试图清理自己。
之前的每一回,都是管疏鸿照顾他的,当时他不好意思,每回都紧紧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看。
所以这时,棠溪珣非常不熟练,稍稍一碰,两道纤长的眉就忍不住皱了起来,慢慢拨开往已经肿起来的地方,身子都软的趴在桶沿上。
大概人世间的情感就是这样,短暂的温暖,就要换来很久很久的苦与涩,像清晨的露,春天的雪。
勉强清理了一会,水渐渐冷了,棠溪珣也不想叫人换,这时,却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十分厌烦,刚想是谁,就听见下人说道:
“参见太子殿下!”
来的人是表哥。
薛璃在外面道:“珣儿回来了?”
“是,棠溪大人在里面沐浴。”
薛璃“哦”了一声,直接上手就要推门:“你们都退下吧,孤——”
棠溪珣有日子没见薛璃,没想到他这时候突然过来了,低头看自己这一身的青红交错,急忙道:
“不许进来!”
薛璃不明所以,隔着门笑道:“怎么着,洗澡还怕哥哥看?”
棠溪珣说:“有什么可看的?我累了,洗洗就要睡了,你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薛璃对棠溪珣实在太过了解了,听他说了这两句话,就觉得情绪不对。
更何况棠溪珣的嗓子有些哑,声音中鼻音甚重,他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了,感冒了?”
棠溪珣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顿了顿,闷闷地说:“没有,你走行不行?”
薛璃道:“你洗了多长时间了?热水换没换?”
听棠溪珣不吭声,他索性拖了把椅子,往外间一坐,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泡凉水,我让下人去抬热水过来,给你换上,我不进去,就在这等你。”
棠溪珣没说话,过了一会,自己默默地从水里出来,披上中衣,等下人换了水,他才又小步挪回到了浴桶里面去。
热水逐渐将体温泡了回来,薛璃坐在外面,却听不见水声,也是担忧,便又忍不住问道:“水温合适吗?需要帮忙吗?”
棠溪珣还是没有回答他,但是泪水突然止不住从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他终于哭出来,就那样坐在水里,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仰着头,放声大哭。
长大之后,棠溪珣从未这样哭过,听到熟悉的、从小陪伴的声音,满心的情绪此时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缺口,哗啦一下全部溢了出来。
要有多少眼泪,才可以减轻心中那压抑的痛楚、难言的不甘?
薛璃听见棠溪珣大哭,不由一惊,他猛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口,又生生顿住脚步,站在那里,攥紧了拳。
等到棠溪珣痛痛快快哭完一场了,薛璃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问道:“珣儿,我能进去吗?”
他说完之后,侧耳倾听着,水声又想起来,过了好一会,听着棠溪珣很小地“嗯”了一声,薛璃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棠溪珣已经穿上了衣服,坐在床上,头发半湿不干地披散着,像是根本没有好好擦,整个人呆呆的,让人想起他还没长大的样子,满是心疼。
棠溪珣半垂着头,不想看薛璃,可见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侧面的铜镜中有个颀长的身影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床前。
头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棠溪珣鼻子突然又是猛地一酸,他连忙用手捂住眼睛,手指摁在眼睑上,用力到眼前出现一片按压的红光。
看到他这样子,薛璃的呼吸声很重,一手用力地搂在棠溪珣肩头,将他按入自己怀中,下颌顶在棠溪珣的头顶上控制住他,另一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将他的手强行拉下。
棠溪珣狼狈地将自己红肿的眼睛暴露在薛璃面前,猝然抬起头来,却见薛璃的眼眸竟也是微红,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说:
“为什么不开心?”
棠溪珣从小到大,都从未这样子过,看见他不高兴,薛璃的心里就像千刀万剐一样难过,还夹杂着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见棠溪珣不答,他便拿出帕子,托着棠溪珣的脸,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为他擦干净,又起身给他擦头发。
“没事的,没事的。”
薛璃轻叹了口气,带着怜惜般的宠溺,拂开棠溪珣的湿发: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管疏鸿惹了你?哥哥给你出气……”
棠溪珣摇了摇头,说:“没有。”
隔了一会,他又道:“以后再也不要提他了。”
薛璃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棠溪珣,却没有多问,只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棠溪珣笑了笑。
他心想,不会的,你也不会的。
因为要离开的人,其实是我。
可是棠溪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对系统说:
“还记得上回我被追杀,但你失灵了,曾经答应了要为我做一件事吗?”
系统的声音也好像闷闷的:【本系统会信守承诺。】
棠溪珣说:“好,等我死了,让他们忘了我。”
就这样吧。
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老是想着要改变什么,但现在,他只想让一切回到原点。
让他,重新当回那个不起眼的炮灰角色,就像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然后,不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影响的,默默地死去。
不过,在此之前……
棠溪珣闭着眼睛在薛璃身上靠了一会,这个自小将他抱到大的怀抱让他重新恢复了一些斗志。
他可以自己选择退场,但绝对不会白白认输,就算要离开这个世界,在离开之前,他也要留下点什么。
“哥……”
棠溪珣忽然睁开眼睛,问道:“你准备好当皇帝了吗?”
他的鼻头红红的,眼睛水润可怜,单薄的肩膀靠在薛璃的身上,却突然如此平静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足以砍头抄家的话,即便大逆不道如薛璃,也不禁震惊地低下头来。
他先是一把捂住了棠溪珣的嘴,顿了顿,才又放开,低声道:“别胡说,你别掺和这事。”
这一世,别的都是其次,他唯独不想让棠溪珣冒险。
棠溪珣眉间带着寥落的倦意,眼神中却终究流露出一抹峥嵘。
“我本来就身在局中,早就不可能被摘出来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薛璃:“所以,我们一起放手一搏吧。”
*
由于薛璃是深夜轻车简从出宫来看棠溪珣的,晚上又直接宿在了棠溪珣房中,以至于很多府上下人根本就不知道太子驾到了。
第二日送上早膳的人一进房,看见薛璃在屋子里坐着,还吓了一跳。
一夜睡起,棠溪珣似乎已经忘了昨日的种种难过和愤怒,除了管疏鸿在他身体上的留痕一时半会还消不下去,那些过往好像就被他这样彻底放下,不萦于怀。
这种诡异的平静让薛璃都有些不放心,坐在桌边看了棠溪珣好几眼。
棠溪珣则招手令下人又上了一份早膳,推给他,同时说道:“看什么,我脸上又没开花。”
要是放之前,薛璃肯定要笑着去拧他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没花,可这时他也没有逗弄棠溪珣的心思,摸摸他的头,说:
“吃饭吧,吃完了若是闷,我让人护着你出去玩几天。”
棠溪珣眼皮也不抬地舀了一勺粥喝,同时将头一低,让薛璃的手慢慢从自己的脑袋上滑了下去。
“……”
薛璃好气又好笑,将一筷子菜扔进他粥里:
“臭小孩,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棠溪珣道:“我不听你的,你照我说得来。”
昨夜两人沟通许久,棠溪珣把自己的计划都说了,但薛璃显然还是很不想让他参与到这件事里面。
不过棠溪珣已经铁了心,由不得他。
薛璃说:“你霸道不霸道?”
棠溪珣把自己剩的小半碗粥连着薛璃扔进来的菜都扣进了他的碗里,毫不相让:“昨晚说好的,你自己答应了。”
薛璃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叹了口气。
昨晚棠溪珣那副浑身湿透惨兮兮的样子可把他给心疼坏了,再被表弟可怜巴巴盯着一看,别说棠溪珣问他有没有准备好当皇上,就是自己要登基,薛璃也委实很难说个“不”字。
但实际上,棠溪珣的一切谋划他都非常不理解。
薛璃直觉上感到棠溪珣肯定还有一些秘密是自己并不了解的,但连重生这种事他们都互相说了,还能有什么呢?
他问棠溪珣,棠溪珣垂头丧气的也不说,说是浑身疼,又不让薛璃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团成个小卷,面朝墙滚到床里面去了。
薛璃只好什么都说好,躺在外面陪他睡了一晚。
结果今早一起来,外面阳光明媚,棠溪珣晾干了毛,就又呲牙厉害上了。
薛璃犹豫了一下,又说:
“别的也就罢了,你你说今天让我凶你,我没事凶你做什么?这事没有理由啊。”
棠溪珣道:“你就只管甩脸色,叫人看见了,自然会给你编出一百种合适的理由来。”
薛璃哭笑不得:“你到底为什么……”
棠溪珣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瞪着他道:“别问了!干就干,不干你放下饭回宫!”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偏生破表哥此时的话还恁多,都把棠溪珣给弄烦了。
他不是要隐瞒薛璃什么,而是有些原因根本就不允许被说出口。
他能和管疏鸿用那种办法说,可是总不能为了告诉个消息,跟薛璃也这样吧!
所以眼下,棠溪珣只能用自己的威严震慑多话的太子。
可惜他实在腰疼,行动不便,否则此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想必更有效果。
但现实是,光是能坐着,棠溪珣都要默默忍受从某处传来的隐痛了。
所以他的威严持续不了多久,希望薛璃识相一点,赶紧答应。
果然,对视片刻之后,薛璃畏惧了,他做出了一个害怕的表情,叹气道:“遵命。”
说完之后,他又按了下棠溪珣的脑袋,把碗端到他的跟前,示意道:“好了吧,什么都答应你了,快吃饭!”
两人用罢了早膳没多久,果然如棠溪珣预料那般,管蔚真破天荒地找上了门来。
自从那一日,棠溪珣答应了与他合作之后,管蔚真便一直在等消息。
可虽然他表现的混吃等死,云淡风轻,实际上随着那些被派过来接管疏鸿的昊国侍卫还在京城逗留,管蔚真的内心也越来越焦灼。
这次的机会必须把握住,他绝不能让管疏鸿顺利地回去,安安生生地继承皇位,美滋滋当他的主角。
管蔚真不愿让棠溪珣这等心机深沉的人察觉到自己的着急,所以他只是派人先去盯着管疏鸿那边的动向。
但今早天没亮,管蔚真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
——据他派出去的密探禀报,质子府,空了。
“空了是什么意思?”
管蔚真皱眉道:“管疏鸿不见了?那他的那些侍卫们呢?”
“侍卫们也不知所踪,倒是在附近找到了几个伺候的下人,说那天是有人拿着三殿下的令牌把这些人都给调走了,至于去向……暂时不明。”
确实,管疏鸿那些侍卫们忠心耿耿,除了他自己,谁也命令不动,而管疏鸿武功极高,心思机敏,对人防备人又很强,也不是轻易能算计得了的。
管蔚真又派人去打探了那些昊国过来接管疏鸿的暗卫们是什么动向,得知他们仍然滞留在西昌都城,没有异动,似乎也与此时无关。
所以他便更加觉得,这一切定然都是棠溪珣出手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有什么打算?
这一下,管蔚真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干脆登门拜访。
他并不知道薛璃也在这里,入内的时候,正好瞧见对方大步而出,不由微怔,拱手道:
“太子殿下。”
薛璃却剑眉含怒,面沉如水,打量了管蔚真一眼,俊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轻声说:“果然。”
说罢,他突然转向房内,冲着里面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
“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拦不住你执迷不悟下去吗?”
说完之后,薛璃拂袖而去。
——这又是闹得哪一处?
管蔚真心中沉吟,进去之后,发现棠溪珣坐在里面,神情淡淡的,见了他便起身道:“四殿下光临寒舍,真是稀客,请坐。”
管蔚真笑着坐下来,说:“我是不是来得不巧,打扰二位了?”
他本是试探,看看能不能套话出来,棠溪珣却也不上这当,说了一句“见笑”,就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让人给管蔚真看茶。
管蔚真敏锐地发现他行动间似有些迟缓,坐下的时候更是眉峰极细微地蹙了蹙,他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笑着道:
“棠溪公子,我今日上门,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想说给你听听。”
管蔚真还在这里谈笑风生,尚不知自己早已被看穿看透,但其实,棠溪珣心里已对这人厌恨到了极点。
他原本的生活会被打乱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全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不光有他,还有他家人的命运也连带着受到了改变。
如果说一开始,还能认为是管蔚真也想要活命,大家在世上各凭本事的挣扎,那么后来他所做的那些,已经完全不是为了谋生,而是贪欲在作祟。
棠溪珣一贯记仇,也一贯的脾气不好,当初刚刚重生时,他甚至连管疏鸿都想杀,又何况眼前这个家伙。
当初对着管疏鸿曲意逢迎是为了挣积分,管蔚真可没有让他笑脸相迎的资格。
于是,棠溪珣没有接他卖的关子,不冷不热地说道:
“四殿下是说这个吧?”
他说着,将什么东西“当”一声扔到了桌上。
那是一枚颜色乌黑,上雕猛虎的印信。
管蔚真神色一动,先是朝自己怀里摸了摸,这才将这枚印拿起来,翻转一看,上面赫然用篆体刻了“管疏鸿印”四个字。
这印他也有一枚,是昊国皇子身份的象征,可以用于调兵遣将,传送书信,证明身份,印到便是人到,可以说是十分珍贵。
管蔚真看来看去,能够确定,此物必然是真品无疑。
这么重要的印,一旦被遗失,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没有闯下大祸,恐怕也会见罪于父皇。
就算知道管疏鸿对棠溪珣情根深种,管蔚真也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会将这样东西,交到棠溪珣的手里……
不,不对。
若是他自己给的,管疏鸿此刻就不会不知所踪了!
难道是——
管蔚真猛然抬起头来,问道:“管疏鸿已经被你控制住了?”
棠溪珣笑了笑,说道:“多少山盟海誓,都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稳妥,要保证管疏鸿不能再回到昊国,当然是我自己扣住他才最放心,不是吗?”
管蔚真不由喃喃地说:“……狠还是你狠。”
“现在,该轮到四殿下做事了。”
棠溪珣说道:
“第一,京城中令尊派来的那些暗卫,你负责弄走;第二,这枚印,你想办法处理,让你们的皇帝知道,他器重的儿子连这东西都能弄丢,甚至闯下大祸,必会大怒,到那时,管疏鸿就算是想回昊国,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棠溪珣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显然都已经谋划的十分清楚了,简直是不准备给管疏鸿留半点余地,饶是管蔚真都没想到,他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半晌,他才笑道:“棠溪公子……你就不怕你这事做出来,惹得他与你就此决裂吗?”
棠溪珣目光明湛,似是对他这个问题甚为不屑,懒洋洋的回答:“我敢这样做,我自然有我的手段。”
明明满是阴谋诡谲,机心算计,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轻松得很。
但看他多情的眼,温软的唇,飞扬骄傲的神情,又似乎这一切正是理所应当。
管蔚真心中生出一股无端的森寒,又一次地在心里默问自己——来找棠溪珣合作,这一步棋,他真的走对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对与错,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他拥有无数次重启的特权,不管怎么说,就当做赌一把好了。
思量之间,管蔚真回手要把管疏鸿那方印章收进怀里,却似神思恍惚,不慎碰倒了面前的茶杯,茶水泼溅在棠溪珣的身上。
管蔚真“哎哟”一声,连忙伸手拂拭:“真是对不住!”
他在这里连声道歉,棠溪珣身上那件从管疏鸿家里穿出来的衣服却也脏了,他狠狠瞪了管蔚真一眼,拂袖起身,进去更衣。
棠溪珣进去过了一会,便有一人从窗户跃入,四下看看,悄声对着管蔚真耳语了几句。
管蔚真一怔,然后问道:
“此话当真?”
那人垂首回道:
“棠溪大人并未将全部的衣物换下,所以小人瞧得不太真切,但皮肤上确实有些淤痕,行动也很是迟缓,似乎有伤在身。”
管蔚真点点头,挥手令他下去了,若有所思。
他刚才看棠溪珣那副模样就有些怀疑了,此时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看他这样子,再想起刚才来时碰见的在此留宿,又怒气冲冲离去的薛璃,管蔚真大致也推断出了整件事情的情况。
棠溪珣能从管疏鸿手里拿到这么重要的印信,又能将他控制住,想必定然是委身于他,用了些美人计。
而这件事多半被前来临幸他的薛璃发现了,恼怒嫉恨之下,把他伤成了这样。
没想到……那太子折磨起人来也是有一手的,看起来冷冽凌厉的一个人,居然玩的这么狠。
管蔚真有些恍然,这样一来,事情就都联系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我的106章已经面目全非了[爆哭],但也没办法呜呜,实在保留不了它,还要继续改改改。
小管不会就这么退场的!关在后台看着珣珣和表哥,强烈抗议!
第109章 分明望迷津
管蔚真不禁想起之前薛璃和管疏鸿争夺棠溪珣的那场大戏。
两人演的逼真,一开始把他骗的都信了,却不料因此狠狠栽了个跟头,才不得不向棠溪珣摊牌合作。
但现在看来,当初的猜测没有错。
薛璃与管疏鸿虽然为了棠溪珣暂时配合,但实际上当时的争风吃醋也并不完全是演出来的。
这样的狗血大戏,要是放在现代,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吃瓜吃的津津有味。
但管蔚真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久了,周围的贵族们家中无不妻妾成群,还会蓄养家伎男宠,棠溪珣这才两个,在管蔚真看来,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他只是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棠溪珣的时候,就算他不喜欢男人,也抵抗不了这副色相带来的诱惑,简直惊为天人,一时就起了觊觎之心。
当时管蔚真还没有完全从成为皇子的新鲜感中习惯下来,整个人也有点飘,觉得万恶的封建社会就是好啊,他作为统治阶级,不争权夺利,只把喜欢的东西弄到手尝尝滋味应该还是可以的。
没想到那一世他就是死在了这上面,就此也让管蔚真很长了个教训。
——在这世上,人心是最危险的东西,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有了荣华富贵,就该及时行乐,可是要享受别的什么都行,唯独别沾惹人。
尤其是棠溪珣这种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之人。
他对待自己都毫不手软,将身体和容貌作为最好的利器,对付别人,更是不可能留情了。
所以如今,管蔚真可再没了半点额外的心思。
他只是在想,刚才薛璃见到他过来,不阴不阳说的那句话,到底是觉得棠溪珣和昊国人的来往太多了,还是也怀疑自己也是棠溪珣的入幕之宾?
最好不要,管蔚真可不想没事拉这种仇恨。
不过……按照他的计划,薛璃会怎么想,其实也不重要了……
就是在这般思索着,棠溪珣已经换完了衣服出来。
于是,管蔚真隐去全部心思,再次起身笑着同他道歉,仔细观察中,果然可以看见棠溪珣抬袖时小臂上隐隐的齿痕。
“罢了,四殿下不必过分自责。”
虽然这么说,棠溪珣却是臭着脸的:
“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只希望四殿下能够信守承诺。另外,送走那些暗卫的行动快一些,我不敢保证能把管疏鸿控制住太久。”
管蔚真笑了笑,收起了管疏鸿的印信,说道:
“棠溪大人放心,这是咱们早就说好的事,我必定会信守承诺。”
从棠溪珣家离开之后,确认目前自己的计划一切顺利,管蔚真的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他就可以继续正常地推进了。
管蔚真心里有些期待——不知道这一回,他能不能彻底成功避免自己死亡的结局呢?
如果能避免,那当然是好,如果不能避免,大不了再重来一次也无所谓。
再也不会有上顿不接下顿考研失败时那样的痛苦、绝望和崩溃了。
他把这一次次的死亡和重生当成了一场可以任意重启的游戏,除了他自己是真实的之外,周围这些,也都只不过是一群纸片人而已。
而管蔚真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他心目中的“纸片人”棠溪珣,也冷幽幽地笑了笑,然后翻开了系统中那本早已面目全非的同人文。
随着棠溪珣在书里的角色地位越来越重要,书中将他的相关行动收录做剧情的部分也就越多。
包括最近棠溪珣和管疏鸿的分手,以及刚刚跟管蔚真之间的交流。
棠溪珣意料之中地笑了一笑,轻轻点开了评论区。
果然,里面的不少读者都对目前的走向表示了惊讶和担忧——
【等等,我几天没来,剧情走向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俩分了?真的要分?!!!】
【这是在做什么?我一个冲着种马文来的人,先是接受了主角是个恋爱脑还一心一意喜欢一个男的,好不容易磕上他们了,又要分?】
【为什么?!棠溪珣什么意思?】
【好像是嫌管疏鸿身份复杂,麻烦太多……靠,我没想到“怕麻烦”这个回旋镖能一直延续到现在,真是大意了。】
【不是,那管疏鸿是不是有点太窝囊了,就这还求着棠溪珣回心转意呢?哥们爱情没了就崛起搞事业啊,被你的蛇蝎小美人算计成个啥了。】
【呃……你们都这么认真,我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该不该说,小管今天在床上难得的粗暴,带劲得我口水流。】
【珣珣小猫咪惨兮兮的样子太可人疼了,恨不得再让他被教训几顿(不是。】
由于读者们只能看到人物表面的行为,管疏鸿和棠溪珣发生关系的具体剧情又被和谐了不少,所以看到的只是棠溪珣不愿一再受到管疏鸿身份的牵连,想要和他分开。
这个剧情走向就有点要命了。
因为看到亲热情节而兴奋的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数读者震惊过后都是不满。
废话!什么破书啊!嗑cp的没了cp,想看事业线的看到主角被骗得惨兮兮,这谁能忍?
所以,系统也如意料中的发来了提示:
【宿主请注意,主角读者满意度下降25%,主角地位发生严重动摇!!!】
棠溪珣还记得,上次管疏鸿的地位被动摇时,主角读者满意度下降幅度是15%,但后来被他用献身跟管疏鸿亲热的方式拉了回来,现在却又一下子降了25%,可见读者们的怨气之深。
棠溪珣问:“管疏鸿近期会有因此有危险吗?”
系统回答:
【由于很多读者正在观望后续剧情发展,所以暂时不会,但随着新章节阅读量增加,下降幅度持续增长,危险指数也会相应增加。】
棠溪珣点了点头,就让系统如果监测到危险再告诉他。
然后,他又用漫不经意,半带自嘲的语气问了一句:“读者对我,应该更加不满了吧。”
他就是问问。
之前说什么想让读者喜欢他,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如此,现在反正快要死了,他也不需要这些了,读者喜不喜欢他,棠溪珣一点也无所谓。
而且那帮读者坏得很,没事就在段评里对他百般戏弄,还总是希望别人把他弄哭弄疼什么的,自己越难受,他们越兴奋,棠溪珣可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好人!
所以他此时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并不太在意这个答案。
果然,系统回答道:
【读者对你喜爱值确实也有所下降……】
“嗯。”棠溪珣淡淡地说,“知道了。”
系统的话却还没说完:
【下降指数为0.001%。】
棠溪珣:“……什么?”
本来是随口问,这下还真把人的好奇心给激起来了。
棠溪珣忍不住点开段评,想看看这些奇怪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才下降了这么少呢?
他直接选择了跟自己相关的,只见确实有人在批判他:
【棠溪珣这人真是冷心冷肺!管疏鸿对他那么一往情深,居然被他因为一点麻烦就这么轻易地给甩掉了,怀疑他根本就没爱过管疏鸿,果然颜如桃李,心如蛇蝎,长得美就是不可靠!】
但是找了半天,骂他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而已,而且仅仅只是这一条,后面就跟了一大片的回复为棠溪珣说话。
【胡说八道,珣珣这样做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们珣珣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心软的咪咪!】
【支持宝贝分手自由!宝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什么都是对的!】
虽然他不是什么“咪”这种奇怪的东西,但看到这两句话,棠溪珣心中还是不禁微微一动。
他又继续往下看:
【就算他不爱管疏鸿怎么啦?他长得那么好看,肯给管疏鸿睡还不够吗?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好不好!就问你们睡的到吗,睡的到吗?!】
【我不需要爱,我是大俗人,只想要美人的肉/体,珣珣你没男朋友了给我睡好不好[流口水][流口水]。】
【就是的!我比较小,美人来跟我睡不会痛~】
【珣珣为了分手吃了那么大苦头,咳咳,还被狠狠收拾一顿满足了我的兽/欲,我怎么忍心再怪他,我恨不得一天看一次美味破碎娇娇小白花呀!】
棠溪珣:“……”
这些人还是这么下流!
【经检测,此类段评中不包含对宿主的恶意。】
系统解释道:
【戏谑的言语下包含着真挚的关怀,轻浮的态度掩盖住热烈的真心,这就是一帮爱好看黄色同人文的单纯小读者的爱,纯洁的爱。】
棠溪珣:“……”
好吧,他不懂,但是……
一条评论飘过:
【怎么舍得怪我们美丽可爱的小猫咪?每天晚上的梦里我都会弄得他又哭又叫呢!】
……他也不能尊重!
棠溪珣愤然关掉段评,又看了看其他数值。
在上一次的时候,他就观察过,虽然薛璃原本算不上是这本书中占据戏份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当管疏鸿主角地位下降的时候,他的角色重要性就飞速飙升了。
因为在这本书“古代宫廷”的背景定位下,具有皇室血脉是成为主角的一项非常有分量的条件。
一旦原主角地位动摇,其他天生有继承人资格的皇子就是成为主角的重要候选人。
而现在,在管承林已死,管疏鸿可能在棠溪珣的“谋害”下失去父皇宠爱的剧情发展下,管蔚真的地位也随之上升,几乎快要与薛璃持平。
棠溪珣冷冷一笑。
管蔚真既然喜欢这东西,那自己就成全他好了。
之后的几日,管蔚真与棠溪珣没再联系,倒是京城中逐渐起了一阵风言风语,说是棠溪大人触怒了太子殿下。
有人在某天的早晨,看到太子殿下怒气冲冲地从棠溪大人府上离开了,似乎还对他这个向来爱如眼珠子一般的表弟进行了叱骂。
而更加离奇的是,自从这事之后,管侯的质子府那扇大门,就再也没有敞开过。
人们众说纷纭,其中一种说法,流传最广。
大家都知道,棠溪公子,向来是个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人!
而最近管侯和太子为了他甚至不惜率兵决斗,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桩奇事。
这一战的结果,百姓们都听说了,两人两败俱伤,还抓了不少昊国来的奸细,昊国与西昌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仇怨更深,昊国人怎么可能不想着报仇呢?
可是战火一起,势必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在这种情况下,温柔慈悲的棠溪公子就再一次挺身而出,在其中周旋。
为了平息昊国那边的不满,某个深夜,他竟以一己自身,独自进入质子府,慰劳那些蛮横粗暴的昊国人。
他们狠狠向着棠溪公子发泄了怒火之后,才同意离开西昌,从此不再打扰。
可这事,偏偏又被太子给发现了,当时又是愤怒又是嫉恨,决意要对西昌作战,却被棠溪公子拦下,两人意见产生分歧,因而决裂!
要说棠溪公子心里到底爱哪个,一直到了现在,他们也不知道。
但大家只明白一件事,就是他受这么大的委屈,都是为了西昌的老百姓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这话传来传去,中间又被绘声绘色地加了不少细节,听的说的都是大为感激,怆然涕下。
这么美貌,又这么善良,这么多才,又这么无私的人,怎么就是他们西昌的呢?
他们也一定会好好感念和保护棠溪公子的,百姓们说好,如果太子要降罪于他,大家就去宫门外请愿!
不过一直过了好几天,太子那边依旧没有这样做。
看来,他心里还是待棠溪公子好的,就不知这管侯还会不会再冒出来抢人了。
人们等着等着,没等来管疏鸿那边的后续,倒是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
那一天的清晨一切都很平静。
唯一有什么不同的,就是失踪多日的陶琛突然回到了家中。
陶夫人也已经多日没有见到这个儿子了,见到陶琛,也十分意外,皱眉问道:
“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怎么连个消息都不知道往家里送?”
陶琛乍然看见母亲,原本十分激动,刚想扑上去倾诉满腔的委屈苦闷,却听见母亲这样说,顿时觉得心都凉了。
他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这些年来带着他寄人篱下,对待外人姿态谦卑,简直恨不得跪在地上去伺候,偏偏待他颇为严厉,就知道挑他的错处,要不然就是督促他上进。
他忍不住说道:
“难道是我有家不想回吗?我这些天被棠溪珣给带走了百般羞辱,还受了伤,你也不问问我的情况!”
陶夫人正在对着镜子化妆,闻言才放下手中的黛笔,打量了陶琛一眼,问道:
“他为何要这样做?又是发生何事了?”
陶琛顿了顿,说:
“在街上倒霉,遇上他了,不小心冲撞了一下。”
他没有提赵屹的事,因为如果要说这个,陶夫人就会问他为什么没事往赵屹那里跑,他偷了陶夫人的东西去赌场的事情就全都露馅了,陶夫人一定会教训他。
可是,现在陶琛也意识到,那处赌场不简单,他的母亲会有那能出入赌场的名帖,也一样不简单,可这么多年来,他却半点都不知道,也没受到庇护。
想到这里,陶琛暗暗握紧了拳头,说道:
“他们棠溪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罢休的!”
听了他的话,对着镜子的陶夫人却忽地站起来,猛然一回身,抬起巴掌,给了陶琛一个重重的耳光!
她这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陶琛猝不及防,脸偏过去,几乎是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他几乎懵了,连脸都忘了捂,转过头来,满是错愕的看着陶夫人。
陶夫人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皱起眉,说道:
“我已经教过你多少遍了,不要在无谓的事上浪费时间!对待一个仇恨的人,有实力,你就一口气弄死他,不留余地,没有实力,你就老老实实缩在一边长本事!你又惹不起棠溪珣,成天说这样的蠢话有什么用?”
这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可惜陶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他脸上错愕的神情才慢慢褪去。
陶琛摸了摸自己的脸,片刻后,笑了笑,像是终于做出了某种决定,说道:“娘,我记下了。”
他看着陶夫人画好的妆容,又问:“您是要出门吗?我送您吧。”
陶夫却拒绝了陶琛,只是让他在家门口为自己雇了一顶小轿,说是要去前面的绸缎庄逛一逛。
轿子抬着她去了绸缎庄,陶夫人便给了轿夫银钱,进了里面。
不久,绸缎庄的后门静静地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名浑身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上了马车,一路向着皇宫走去。
陶夫人下马车后,从侧面的小门进入宫中,立即就有宫人无声上前,冲她行了个礼,带着她从专门的通道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宫殿中,然后静静退下去了。
两人全程都没有交流,对于这一套流程显然都早已熟悉无比。
陶夫人走进去,果然看见皇上在最里面的软椅上歪靠着,闭目养神。
这场景多年来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也不吵,静静地走过去,取出精油,在皇上身后为他按摩起来。
整个宫殿静悄悄的,精油的香气幽然扩散,良久,皇上才轻轻舒出一口气,回手拍了拍陶夫人的手,说道:
“还是有你在身边,最让朕舒适安心。”
陶夫人娴静地笑了笑,说道:“陛下,养生之道,就在于静心,养气,阴阳浑融,妾身瞧着您的气色又比上次红润很多,竟是越来越年轻了呢!”
皇上哈哈大笑,说道:
“就你会说话!朕这些天日日在朝上看着那个逆子,什么事都要顶撞朕,忤逆朕,不折寿就是好的,还说什么年轻!”
陶夫人慢慢地俯下身去,她的妆容是清淡的,这样一低头,殿里半明半暗的光线完全掩去了眉梢眼角的皱纹,显出一种柔和的圣洁来。
她柔声道:“陛下一国之君,纵有怜子之心,难道就甘心这样一直被人掣肘吗?”
“朕又何尝想要如此。”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
“只是皇后与朕结发多年,就这么一个儿子,再说她的母族势力十分强大,这逆子也十分强硬……”
他说着话,感受着陶夫人的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处一下下地按压着,突然有点迷糊,一时忘了原本要说什么,口齿也含糊起来。
陶夫人依旧不紧不慢,像是没有发现皇上的异状:“您说的是,但太子野心勃勃,又与陛下政见不符,总归养虎贻患……”
虽然陶夫人的声音也不如少女般清脆了,可是皇上仍然一向很喜欢听她说话,有时候说着说着,他便能一觉睡去,再无烦忧。
皇上含含糊糊地应着:“是,是,你说的都是……”
可是这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不再平和安宁,而是慢慢升腾起了一股燥意。
皇上突然一把握住了陶夫人的手。
陶夫人本来觉得他都要睡过去了,厌恶太子的暗示达成,自己也稍稍松懈,没想到皇上一下子精神起来了,还抓住了她。
她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低声说:
“陛下,臣妾年纪大了,容颜不堪,难以侍君,倒是上回调/教了几名年轻的舞姬,不如现在……”
“你用些力气!”
皇上突然低吼了一声。
陶夫人怔了怔。
她刚想问自己的手法是不是轻了,皇上就急躁不堪地抓着她的手,而后——重重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啪!”
声音是那么的清脆。
陶夫人猝不及防,指甲在皇上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她大吃一惊,连忙跪下,刚说句“妾身罪该万死”,就看见皇上脸上竟然流露出了极为愉悦的神情。
他双手用力地抚摸自己,陶醉道:
“啊……好,好快活……”
陶夫人:“……”
事态突然向着这么诡异的方向发展,饶是她怎样的聪明阴狠,心思机敏,也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不是,你在快活个什么啊?!
而陶夫人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棠溪珣那边,系统的倾情提示已经很负责任地送达了:
【S/M香氛精油已成功投入使用!疼痛的快乐,虐恋的美好,殴打与被殴打的极致体验,都将为您开启全新的感官体验,请尽情享受这段幸福时光吧!】
作者有话说:
原本在现实中我是狗狗党,相对来说小猫在我心里的分量要稍微轻一点,而且之前写过真猫了,我想着不能每本主角都像猫猫吧,所以一开始我是抗拒叫“咪咪”的。
现在逐渐被大家带偏,发现了小猫咪的妙处,拼尽全力无法抵抗。[化了]
第110章 功名浑是错
但此刻的陶夫人也并未感到愉快。
因为此时,皇上已经又拉住了她,身躯难耐地扭动着,大声下令:
“快打朕,打啊!用力打,狠狠地打!”
“陛下!”
陶夫人惊骇地说:“您这,您是不是——”
她的舌尖抵住牙齿,终于还是没有把“龙体欠安”那几个字说出来。
因为如果确定了皇上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会如此,就得去找太医。
可一方面她的身份见不得人,不敢贸然被人瞧见,另一方面,皇上刚刚按摩的时候,用了她带来的精油。
这东西也是她给皇上用了多年的了,都没有出过错,可眼下皇上这模样实在怪异,现场只有她自己,如果被发现了,那又如何说得清楚呢?
陶夫人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绝不判定为皇上有病。
她扑上去扶皇上,并且顺口将这件事推到薛璃身上:
“陛下,您这是刚刚提到太子,一时怒火攻心,所以才会乱了方寸。”
陶夫人给皇上抚着胸口顺气,带着几分惊慌,几分关切说道:
“妾身这就帮您顺气,您慢慢呼吸,一会就好了。”
可是,这回她这一套却不好用了。
不管她说什么,皇上都听不下去,只是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颤抖着身体,找到了一条挂在墙上的马鞭。
陶夫人看见他将马鞭抖开,“啪”一声先给了自己一鞭子,又觉得不过瘾,将鞭子塞到了陶夫人手上,喝令道:
“抽朕!狠狠地抽!”
陶夫人那张惯来温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十分难以言喻,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情。
可怜她精明了一辈子,这些年伴在君王身边,更是事事谨慎,如履薄冰,连皇上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要在心里揣摩不已,才能一步步得到对方的信任。
可现在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半点也想不明白!
陶夫人十分为难,皇上又一直催促她动手。
终于,她狠了狠心,发现这事唯一的解决办法,好像也只能是把皇上给打上一顿了。
可能他挨完了打,过足了瘾,也能就此恢复正常。
陶夫人心中抱着这样的侥幸念头,只能先跪在地上,礼数周到地向着皇上磕了个头,说道:
“陛下,那妾身就冒犯了。”
“快!快!”皇上急躁地催促她。
陶夫人咬咬牙,扬起鞭子,“啪”地抽到了皇上的后背上。
“啊……”
虽然陶夫人仍是没敢用太大的力气,但这鞭子打人极疼,皇上终于尝到了一点他想要的销魂之感,脸上露出了迷醉的神情,同时急切地再喊:
“很好,就是这样,再多用用力,快打快打,用力再打!”
陶夫人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皇上,几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毕竟打过了这一下,再继续打,心理障碍也会小一些。
于是,她将鞭子接连挥了下去。
皇上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发出快乐的笑声。
“……”
陶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越打越是用力,要不是这处宫殿偏僻,只怕早就被人给听见了。
一直到她手都酸了,鞭子掉在地上,皇上却还是不满意,他的脸上全是渴望,目光急切地在房间里搜寻着,终于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那个!”
皇上一指桌上的烛台,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样说道:“你用那个来烧朕!”
陶夫人:“……”
你有病别让我陪你发疯!——她在心里咆哮。
可实际上,陶夫人已经骑虎难下。
不继续,皇上一再要求,没办法拒绝,况且开了头,打多打少,其实也无所谓了。
继续,等皇上恢复正常了,又会是什么反应?陶夫人简直都没法想,她只是无比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去叫太医。
陶夫人只好拿起灯盏,试着将上面的蜡油滴在皇上身上,皇上被烫的发抖,又痛快地大笑,还命令她:
“痛骂朕,羞辱朕,快点啊!你就是朕的主人,求你快点啊!”
于是,在皇上的逼迫下,陶夫人用尽了各种手段,狠狠地把他揍了一顿。
她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地收着力,生怕把皇上给打坏了,可在皇上不断地催促和逼迫下,陶夫人的心中也逐渐被激起了暗藏的暴戾。
她骂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老不死的东西反倒嫌弃她说得不够难听,挠伤了她的手。
于是陶夫人也不客气了,眼看着这名一国之君在地上不断翻滚,抱着自己的脚涕泪交流的丑态,她忍不住一边痛打皇上,一边骂道:
“这可是你让我骂的,那我就成全你,你个老混蛋!你就是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废物东西!”
骂完之后,她看到皇上震惊的表情,原本有着一瞬间的心虚,但随即,皇上就一脸陶醉地央求她继续骂自己。
于是陶夫人狠狠踹了他两脚,继续破口大骂:
“装的对皇后一往情深,还不是跑到我这里偷腥?说什么不对付太子是顾念夫妻之情,我呸!你那是不敢罢了!”
“一国之君居然混到了害怕你儿子的地步,你说你可笑不可笑?害得老娘还要在这里伺候你,听着你那番令人作呕的絮絮叨叨!”
皇上连声道:
“你说的是!简直对极了!朕怎么那么窝囊没用,朕根本不配当皇帝,呜呜呜……”
陶夫人简直痛快极了,没了顾忌之后,她觉得这样打骂人简直是一种极致的享受,于是用鞋子踢着皇上的下颏,哈哈大笑:
“看你那死狗样!”
空气中,精油那股馥郁的香不断在弥漫着,两人各有各的快活。
这时,冷不防一阵风来,将窗户吹开,带来一阵让人感到清新畅爽的空气。
陶夫人还在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面前这烂男人的狗样子,但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
皇上的眼神好像有些变了。
他的眼底不再浑浊,那种对于疼痛羞辱的急切渴求与谄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错愕的神情。
皇上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那满身的伤痕,又抬头看看陶夫人,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他就算再怎么昏聩也是一国之君,这样骤然怒喝,让陶夫人猛然间如梦方醒,一下跪倒在地,满头大汗地说:
“陛下,是您……是您让妾身……”
皇上被她说的愣了愣,仔细一回想,这才意识到,好像这事真是他刚才让陶夫人做的。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何会这样想,就像一时喝多了酒神志不清,要么就是沉迷情欲之时的神魂颠倒。
只是觉得有人打他骂他给他带来了一种极端的快感,所以才不能控制自己的向陶夫人去要求。
但现在,那种感觉全都消失了,皇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的要命,再想起陶夫人骂自己的那番话,他根本没有享受,只有愤怒!
这些年看她温婉低调,又依赖她的按摩手法,这才允她在身边伺候,但贱婢敢尔?!
“反了,真是反了!”
皇上气得双手发抖:“你、你竟敢打骂于朕!真是、真是……”
他几乎说不下去了,想起自己刚刚丢了那么大人,只恨不得一头磕死。
这件事不管是谁让的,一国之君总不会有错,既然不能传出去,那陶夫人必须得死。
皇上奋力从地上爬起身来,怒吼道:“来人!来人!”
盛怒之下,他却没有注意到,陶夫人不知何时停止了求饶,而是用一种森冷的眼神望着他,从袖子中悄悄扔下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弹跳着,一直骨碌碌滚到了皇上的脚下,是一粒拇指肚大小的浑圆珍珠。
下一刻,珍珠就被皇上一脚踩中,他本来就因为受伤而不灵便的行动顿时受阻,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硕大的珍珠滚过皇上的眼前,原来,正是他之前一时高兴,赏赐给陶夫人做钗子的。
发现对方还敢算计自己,皇上更是勃然大怒,可当他回过头来准备呵斥的时候,眼中的愤怒变成了惊恐。
——陶夫人竟然已在他身后举起绣墩,拼尽全力重重地朝着皇上砸下!
一下!两下!三下!
由于刚才已经殴打过了皇上,一回生二回熟,此刻再打他一顿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障碍。
最重要的是陶夫人心里清楚,今天如果不放倒皇上,对方为了保全他的颜面,也绝对不会留自己活命。
所以她根本没留手。
而皇上虽是个力气更大的男人,刚才经历了那样一场毒辣的殴打,行动也早已迟缓,被陶夫人打着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陶夫人扔掉了手里的绣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地上的皇上。
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今天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圈套。
——那瓶精油,肯定是那瓶精油有什么问题,才会造成皇上的发狂。
而这看似是一场滑稽荒诞的玩笑,其实仔细想来,幕后之人用心却是阴险之极。
这人并没有选择借助她的手给皇上下毒陷害,因为这样甚至尚有辩解的余地,皇上可能会因为情分相信她,也可能觉得她要下手毒害自己说不通,从而宽恕。
可是这一招,却是将两人最卑鄙丑陋的一幕都揭露在对方的面前!
这样一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皇上看到她,就会想到这份羞耻!
完全难以挽回,所以只要皇上在,她就必死无疑!
深沉歹毒,不留余地,还充满了一种微妙的嘲讽。
还有那个,会接触到她这瓶精油的人……
陶夫人的心中升起怒火,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想明白了这一整个的圈套之后,她心中很快做出决断。
于是,陶夫人有些费力地将皇上拖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将他盖在下面。
完成这件事之后,她则快步走到书案后,翻找了一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方大印,以及几份空白的诏书。
将这些东西摆在面前,陶夫人微微闭目,拿起案上御笔,一气呵成地在纸面上写了什么,而后郑重地盖上印章。
随即,她将诏书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匆匆离开。
*
不久之后,棠溪珣收到了皇上的旨意,说是要寻一本典籍的出处,所以急宣他入宫一趟。
来宣他的人也是个陌生的太监,棠溪珣一路边走边跟他套话,那人却板着一张死人脸,爱答不理的,还时不时提醒棠溪珣走快点。
棠溪珣最后也懒得理他了,一边走一边在后面往他鞋上踢小石子。
最后,这人都有点瘸了,把棠溪珣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门口,然后告诉他,皇上在这处宫殿里面的时候,是从来不允许人打扰的,所以还请棠溪珣自己进去。
说完,他轻轻在棠溪珣后背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到殿内,大门随即合拢。
棠溪珣倒也不慌,径直进入了内殿,只觉得里面一片安静,也没有宫女太监在旁边守候,空气中还有一股残留的淡香。
他先是把窗户推开,然后才走到床前,对着被子里的人轻声说道:“陛下。”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死寂的诡异。
可棠溪珣看着那张龙床,脸上却莫名地漫出来微微一笑。
他伸手揭开被子的一角,就看见皇上满身是伤,鼻青脸肿地躺在里面,生死不知。
居高临下地看着皇上,棠溪珣耸耸肩,不太有诚意地说:“抱歉。”
就在此时,外面已有人大声惊呼道:
“快来人啊!棠溪珣意图谋害陛下……快救驾!救驾!”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整个平静的宫殿都被这一嗓子喊的沸腾了,棠溪珣听见外面飞快地响起了无数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匆匆朝这个平时根本就没人涉足的宫殿而来。
他却并没有立刻跑掉,而是伸手,在皇上的鼻子下面试了一试。
很好,有气。
他们果然不敢杀掉皇上,因为皇上一死,太子名正言顺地即刻继位,即使想把杀父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也不容易了。
当然,这帮人不敢明着栽赃太子,就先捡自己这个铁杆东宫党的软柿子捏——单独把皇上和他扔在这里,是觉得他不敢对皇上动手吗?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棠溪珣挺不高兴的,打算一会给他们厉害瞧。
这时,大殿的门已经被直接撞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身后架在他的脖颈上面,有人冷声说道:
“棠溪珣,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棠溪珣举了举手,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说道:“我这不是就擒了么?你何必嚷的那么大声?”
对方得声音却更大了:“别废话,跟我走!”
棠溪珣望天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真的很讨厌别人拿这东西架我的脖子。”
可惜,他讨厌也没有办法,还是只能被人用剑逼着,一步步走出大殿。
随着殿门一推,棠溪珣骤然看见外面站着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全都是铁甲加身,手持利剑的士兵。
然而,站在这些士兵们最前面的,却赫然是一个女子。
——一个年过四旬,柔弱温婉的女子。
棠溪珣嘴很甜很有礼貌,还乖巧地叫了一声:“姑母。”
陶夫人却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分要叙旧的意思,示意挟持着棠溪珣的侍卫将他推过来,挡在自己前面。
棠溪珣:“……”
随即,陶夫人将手中的诏书举起来,朗声道:
“东宫意欲弑君,此刻陛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前曾暗中留下诏书——赐死太子,令英王继位!”
一句话砸下,犹如石破天惊,在场所有的人都是震惊不已。
有正在宫中当值的臣子,听闻这边出事,匆匆赶来,闻此一语,也不禁高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陛下凭何将如此重要的旨意交给你?”
陶夫人昂然说道:
“我乃礼部尚书棠溪柏之妹,前南阳伯第三子陶兴之妻棠溪晓!至于陛下为何要将旨意交给我,请大人自去请问陛下!”
她将自己的名字说的这么骄傲,一时让人几乎以为她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人们都是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前南阳伯”早已因罪被夺爵流放,其第三子也去世多年了。
“原来是个寡妇!”
武威将军萧谓站在人群中,哈地大笑一声:
“且不说皇上凭什么将诏书给你,只说这英王年幼,又非嫡子,素来便没有舍长立幼的道理!你空口说太子谋逆,便是谋逆了?”
“我是代陛下传旨,有诏书为凭,将军如此不服,可是要违逆陛下的意思?”
陶夫人语音一转,将一触即发的尖锐矛盾直接丢给英王的外祖父——刚才也已来到现场,却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定国公:
“定国公,陛下说英王年幼,需你辅政护持,眼下武威将军不遵圣旨,你待如何?”
棠溪珣在旁边听着陶夫人朗朗开口,心中也不由万般佩服。
好个棠溪晓!明明她最大的依仗和靠山就是皇上,却在刚刚被迫和皇上决裂的片刻后,就采取了这样果断的行动。
毫不犹豫地把皇上之事嫁祸到棠溪珣身上,为的是指控东宫,而后直接将利益推向另一位皇位的竞争者英王,同时甚至抛出辅政大臣的诱饵来拉拢定国公——
这一切甚至都是在人前光明正大做的。
这是一场能将她的利益最大化的赌局,但是也需要过人的果断和勇气,普通人光是站在这里,要把头抬起来都很难了。
可惜,一盘棋局里,只能有一个胜利者,而棠溪珣恰好是她的敌人。
在陶夫人的游说之下,定国公脸上已经显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一样东西递到了他的手中。
定国公低头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果断地看向陶夫人,厉声说道:
“一派胡言!英王素来受到太子殿下照顾,彼此间兄弟之情甚笃,岂容你在这里挑拨?你说的话老夫一个字都不信,还是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了!”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陶夫人大大一怔,她觉得无论怎样定国公都不该放弃这么大的诱饵。
她不禁往刚刚站在定国公身边的那个人脸上一看,却赫然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兄长棠溪柏。
她是素来知道棠溪柏手段的,对这个异母兄长也有着三分畏惧,此刻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就在巨大的利益之前说服了定国公,心中顿时有些慌了。
陶夫人面色有些发白,下垂的手指微微发颤,然而她尽量挺直脊背,神情傲然,根本不去再看棠溪柏一眼:
“诏书在此,定国公凭什么说我撒谎?”
这么多年来,陶夫人一直在暗中模仿着皇上的字迹,完全有信心可以以假乱真,印章更是如假包换,由她亲手盖上,所以她最大的筹码就是——
不管怎样,只要皇上不醒,就没人能在这份诏书上看出破绽!
当然,砸皇上的时候,她心里有数,对方是一时半会不可能恢复神志的。
但这时,棠溪柏却语气温和地叫了她一声。
“小妹。”
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爱若至宝的小儿子正被陶夫人挟制在手里,说话的语气就像她还是闺中那个不懂事的少女。
棠溪柏说道:“不要胡闹了,陶琛已经事发了。”
自从陶琛暗害过棠溪珣之后,棠溪柏就一直直接叫他的名字,语气中没有半点亲昵,陶夫人却是被他说的一怔,下意识地问道:
“你说什么?什么事发了?”
“陶琛时常出入暗坊,向昊国出卖朝廷机密牟利,证据确凿!你作为陶琛之母,亦在此假传圣旨,可见母子勾结沆瀣一气,祸乱朝纲!你该当何罪?!”
棠溪柏温和的声音被一个凌厉的语气打断,众人抬头一看,发现是薛璃已出现在上方的城墙之上,身穿银甲,冷声说道:
“父皇尚且在世,谁想拥立英王继位?”
下方鸦雀无声,定国公下意识地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赶紧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至此,陶夫人骇然色变!
她自然知道最近太子正大张旗鼓地在京城里查那些所谓的昊国奸细,可她从来低调,没有露过任何破绽,更加未曾出入过那些赌场,所以坦然不惧。
陶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陶琛从自己那里翻到了赌场的入门帖,并且竟还沉迷了进去,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拖累了她。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此时,她挟持棠溪珣的作用总算凸显出来了。
只要棠溪珣在她手里,无论是棠溪柏还是太子,都必然会投鼠忌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