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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高飞出事

    “爷爷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李义揉了揉高念平的脑袋, 声音有些哽咽:“爷爷妻子走得早,要是她还在的话今天得多高兴,咱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幼年时家中富裕,李家的日子在关明胡同随便都能排到前家, 妻子嫁进来多得是人都羡慕她生来是个享福命。

    谁又能料到所有幸福会葬送在他们亲手养育的儿子身上, 中年过半倒是过上了饥寒交迫的苦日子。

    如今又能斗蛐蛐了,妻子却没有熬过那段最苦的日子,留下他一个老头子在这世上孤独过活。

    两个小家伙听不懂走得早是什么意思, 但高念平心里隐隐有种感觉, 李爷爷的妻子应该再也没法回家了。

    他能清晰感受到爷爷很伤心,纯粹的悲伤情绪像是层雾, 缓缓笼罩住了孩子们身体本能里的共情能力。

    高念安毫不犹豫地伸出小胖手,手背上梨涡清晰可见, 努力地去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

    “爷爷不哭。”

    软糯的孩童音带着急切安抚着李义, 柔软的指头一遍遍擦拭那些不停往下滚落的泪珠子。

    李帅帅吓了一跳, 也赶忙费力地扭转身体擦拭起另一只眼角。

    不远处说笑的婶子们都停了下来。

    “老李多半又想起张嫂子了。”董巧英将处理干净的大葱扔进盆里,不知是辛辣的大葱熏得还是其他原因,眼眶也红红的。

    “张嫂子多好的人呐!”

    “老李和张嫂子都是好人, 怎么就养出那么个白眼狼来。”

    “我倒是听方婶说,老李儿子还想回来,老李没同意……”

    陈蕴竖起耳朵。

    国家出钱出力送一批批人出国学习先进技术,为的是希望那些人学成归来能报效祖国。

    像李义儿子这样出国后不愿回来的人应该早就被列入了叛逃名单, 按例来说应该没法回国。

    “快详细说给我们听听。”董巧英问出了陈蕴好奇的关键点。

    那婶子摇摇头:“我就是路上遇到老方随口问了两句。具体的得亲自问老方。”说着冲那边招了招手:“老方,过来坐。”

    方婶子抬头瞧了眼,表情瞧着冷漠,但放下菜刀往这边走的动作倒是没有停顿。

    自从听了李家往事, 陈蕴对李护国爸妈的恶感并没有先前那么重。

    一想到软秋回来提起跟婆婆吵架的原因,忙凑过去小声提醒:“记得喊妈,再怎么不承认人家也是帅帅的奶奶。”

    十天前李护国和软秋回家,刚坐下没几分钟婆媳就吵了起来,就因为软秋喊了方芳一声“方婶子”

    虽然到现在陈蕴还是有些摸不清方芳的想法。

    既不承认软秋这个儿媳,人家老实喊婶子不攀关系又大发雷霆……总之应该是个不太好相与的婆婆。

    软秋勉为其难地点头。

    “老方快来坐。”

    方芳沉脸坐下,小板凳立时咯吱响了一声,看着好像完全承受不住刚才落下的重量。

    “明天就换了这破板凳!”

    “……”

    “方婶子好。”陈蕴在董巧英示意下连忙先叫人。

    方芳点点头,脸上有丝笑容:“以后经常带孩子上我家来玩,我看你家老二还挺喜欢李义。”

    “妈。”软秋也叫。

    众位婶子齐刷刷看向方芳,生怕这位立即就变脸赶人。

    “嗯。”方芳应了,语气生硬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帅帅长得真像护国。”

    软秋:“……”

    董巧英看婆媳俩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和和气气地对话,连忙把话题往李义此次海市行扯。

    “那个狗东西?”方芳说得直接,才刚捡起的大葱气得往地上一扔:“狗东西在国外混不下去,偷了人家工厂图纸回来,说是为了潜伏偷图纸才假装叛变……反正我是不信。”

    李义叔的儿子名叫李护党,当年被派出国学习机械工程学。

    在方芳看来要真是潜伏,就不可能托人带妻儿也偷渡出国,甚至连国内父母都不管不问。

    “你们当国家真相信他啊……不过是看在带回来的图纸上。”方芳充满嘲讽地嗤了声:“要不然怎么会连个工作都不安排。”

    后来李护党说漏嘴李义才知道儿子在国外过得很艰难,哪怕有份别人看来不错的工作还是负担不起一家吃喝拉撒和房租。

    想着窃取机密回国能得到国家奖励,再怎么也能分到份研究院的工作。

    谁料国内改革开放后各种制度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护党带回来的图纸,国内企业与国外工厂合作早已取得技术扶持。

    李护党在海市实在找不到工作又想起北城的父母,打电话说想要回家被李忠直接拒绝了。

    李义此次前往海市,只是为了彻底跟李护党做个了断。

    不管真相如何,李护党间接造成妻子死亡是事实,这样的不孝子李家绝对容纳不下。

    “李护党就是惦记家里的几间屋子,还想搬回来住……我看他是做白日梦!”

    “难怪李叔那么伤心。”陈蕴看向李义。

    早晨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摇椅上的一老两小,那份因经历太多生离死别的悲伤并未消失,但却被孩子们没有半点杂质的关怀轻轻托住了。

    摇椅轻摇,渐渐抚平了岁月刻下的一道道伤痕。

    晚饭之前,宾客逐渐来齐,还迎来了让陈蕴很高兴的一道人影。

    去接周小娟的高明风尘仆仆赶来,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高念安亲了两口脸蛋。

    “小皮猴子又去哪玩了,你看看裙子都烂成什么样……一会儿看你妈怎么收拾你。”

    此刻看着那条破破烂烂的裙子,高明脑中不由冒出了和陈蕴同样的想法。

    “爸爸。”高念安撒娇:“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爸爸去救人,又不是出去玩。”陈蕴无奈叹气,解开乱糟糟的辫子又重新编了遍:“马上要吃饭了,快去洗手。”

    辫子已经是今天编的第四遍,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能把辫子晃得松了一遍又一遍。

    “洗手吃饭。”

    一听马上就能吃饭,早馋大鸡腿的高念安迫切地蹬腿要下地。

    高明被带得身体摇晃,脸上惊讶瞬间又变成了啼笑皆非。

    “你不是故意的?”陈蕴同样也惊诧不已。

    “你看我像吗!”高明失笑摇头,放高念安下地时表情忽地皱了皱眉,接着才像是没事人似的笑笑:“我们家大姑娘力气是真大。”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辫子一天能散五六回了。”

    陈蕴也没什么多余表情,等女儿跑远后拉着高明的手来到人少的院墙边。

    解开衬衣往肩膀处看了看,果真青紫一片。

    “没事,就是带人走的时候跟对方起了点冲突,肩膀撞上墙壁青了块。”

    眼下并不是细说的好时机,陈蕴只是点点头,又重新将扣子扣好。

    “念平呢?”

    女儿抱了,儿子还没见踪影,高明奇怪一向黏姐姐的小胖墩没在还有些奇怪。

    “在屋里哄李二叔。”陈蕴笑着摇头。

    “哄……李叔?”高明似乎没法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陈蕴干脆又把人带到李义屋子前,往里一指:“你自己看。”

    屋里还挺热闹。

    电视开着,正在放最近特别受欢迎的一部港市电视剧,不过此时好像没人在看。

    李义半躺在椅子上,微微张嘴边上高念平就赶紧送上瓣橘子,李帅帅两只小短手握紧蒲扇不停扇风。

    沙发上的李忠气得吹胡子瞪眼。

    “帅帅,爷爷带你去买玩具。”

    李帅帅不理,仍专心致志地给李义扇风。

    高铁军就翘了个二郎腿在边上看热闹。

    毕竟高念平也没忘了他这个爷爷,不时也会跑过来喂瓣橘子,就李忠一个没人关心。

    “我儿子什么时候这么会伺候人了!”高明语气也酸溜溜的。

    “那你得问高念平。”

    高明推门走进去,陈蕴则转身回厨房端菜。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李义心情颇好的跟几个老爷们喝了不少酒,宾客还没散就已经先醉倒。

    李忠把人扶进屋里安置,宴席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散场。

    除了要留下来洗碗的婶子们,其他人陆续告辞回家。

    临走前李护国和软秋被李忠喊进屋里说话。

    陈蕴挽着微醺的高明,一家四口吹着凉风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高念平兴奋地跟姐姐展示着下午得到的石葫芦,那是李义为了感谢两个小家伙安慰送的谢礼。

    石葫芦盘得锃亮,葫芦口挂了根红色细绳,刚好能让孩子们戴在脖颈上。

    陈蕴看不懂好赖,反正李义说是石葫芦她就相信是石头,当时也就没让孩子们拒绝。

    “弟弟,你戴两天我戴一天怎么样?”高念安打商量。

    可惜被高念平无情拒绝,爱惜地摩挲着石葫芦给姐姐出主意:“李爷爷还有好多石葫芦,要是以后你对他好,爷爷肯定也会送你。”

    “叫李爷爷!”高铁军冷不丁地出声纠正:“能叫爷爷的只有亲爷爷,其他人都得带姓儿。”

    “爸是眼红了吧。”高明笑。

    面对儿子高铁军可就没那么温柔,大掌毫不留情地朝高明肩膀招呼了下。

    高明疼得一下子脸色发白,停下步子捂住了肩膀。

    “怎么了!”高铁军也总算看出不对,赶忙绕到高明身前:“是不是去接周小娟出了什么事?”

    “回去再说。” 陈蕴扶着高明往家里走。

    吃饭时看他胳膊活动程度应该没有骨折,陈蕴觉着应该是肌肉拉伤,还得看看有没有外伤。

    青紫从肩头蔓延到整个肩膀,陈蕴仔细摸过骨头,确认了没骨裂情况。

    疼痛比较轻微,应该只是肌肉拉伤。

    “没事。”高明冲皱眉的陈蕴讨好地笑了笑:“遇到危险我坚决不会往上冲,毕竟现在可是有妻有子等着我养活呢!”

    “我回屋去拿药酒。”高铁军转身回屋。

    “爸爸,吹吹就不疼了!”高念平对着离老远的肩膀就开始吹气,高明还特意弯下身体让儿子能吹得到。

    高念安心疼得都掉眼泪了,眼泪汪汪地也跟着帮忙吹。

    有没有作用陈蕴不清楚,但看来高明很是享受。

    隔壁屋子许是听到声音很快就有了动静,高兰和周建国一前一后地走进堂屋。

    周建国下颚青了大块,瞧着比高明伤得还重。

    “二哥没事吧?”高兰小心地偷看高明神色,好好一句关心的话硬是被她说得贼眉鼠目。

    “就是扭伤。”陈蕴反而觉得周建国伤得更重:“建国的脸怎么样?要不我看看?”

    “就是看着吓人。”周建国摆手,刚想翘起唇角笑笑不小心牵动了脸上伤势,疼得一顿龇牙咧嘴:“要不是二哥帮忙,我估计都回不来。”

    “先擦药,擦完再跟我们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高铁军拿了药回来,进屋前往老大家的屋子看了看,心里还有些奇怪怎么一家四口都不见人。

    陈蕴接过药酒,在掌心抹开搓热。

    刚往肩胛骨推了几寸,疼得高明差点闷哼出声。

    他算是知道女儿力气那么大究竟像谁,vb大吃一团陈蕴手劲儿才真是大。

    而此时微微一个停顿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陈蕴继续往四周推着淤血。

    因爱好学习中医,可其中并没有学过推拿以及按摩学,奇怪的是刚才陈蕴脑海里好像非常清楚高明的扭伤情况以及该如何推拿散去淤血。

    就好像虽有都成竹在胸,甚至连推拿需要用多大力道都驾轻就熟。

    奇怪……但又没那么疑惑。

    毕竟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奇怪的感觉,眨眼睛意识里就仿佛已经有了她本来就会的信念。

    “你们先擦药,我骑车去看看老大。”

    高飞在钢铁厂上班,平时里除了加班基本都是下班就回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天黑了都没回。

    “爸我跟你去。”高明连忙拉起衣服。

    高铁军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最近两年不戴老花镜连门牌号都看不清楚,大晚上的骑骑行车高明更是不放心。

    “那我先领两个孩子睡觉。”陈蕴没有阻止丈夫的举动,冲两个孩子招招手又看向高兰:“你先给建国擦药,一会儿孩子们睡了我想去你屋看看小娟。”

    虽然没看见周小娟的身影,陈蕴还是想看看那个可怜女人留下的唯一血脉。

    “那我和建国在屋里等你们。”

    就算语气再温和,高兰还是怵陈蕴这个二嫂,一句话说得眼神飘浮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陈蕴就笑了笑。

    回屋给两个孩子洗头洗澡,又给他们讲了会儿故事,总算哄得姐弟俩相继睡着。

    把椅子移到床边挡着,又放上两口子的枕头。

    确认怎么都不会滚下床,陈蕴才开着台灯放心地关门去到前院。

    堂屋里没人,倒是高飞的卧室里人影晃动,周建国和高兰都只能在屋外徘徊。

    “怎么了?”

    高兰垫着脚尖,满脸焦急地往屋里看:“大哥的手受伤了,伤成什么样我也没瞧见。”

    “快让陈蕴进来。”

    听到陈蕴声音,高铁军连忙挥开挡路的高毅,让开条道来。

    高飞坐在床沿,左胳膊无力地放在腿上,灯光下额头的冷汗尤其引人注目。

    细看之下,他左手腕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隐隐可见淤青蔓延的痕迹。

    手掌无力地垂落,五指微微弯曲,指尖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

    “你给你大哥看看,他是不是扭到手了?”高铁军说。

    “不是扭到手。”陈蕴只是顺着高飞的手臂轻轻往下摸了遍立即确信:“是手腕骨折。”

    “骨折!”

    邱志芳大惊失色,目光下意识在高毅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

    她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甚至焦急地询问要买些什么膏药来贴。

    “得送医院照个片子。”陈蕴说。

    “买点药涂一涂就成。”邱志芳忙说。

    “嫂子,大哥是骨折不是扭伤!你知不知道骨折是什么意思?”

    陈蕴没法相信邱志芳连骨折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要识字的应该都能看得出来。

    但事实是邱志芳确实不认几个字,就连名字都还是高飞教会的。

    “骨折就是骨头断了。”高亮赶忙解释,焦急地抓着邱志芳胳膊往边上拉开:“得马上送医院。”

    “骨头出问题了!”邱志芳大惊。

    就在陈蕴四处找夹板固定手腕时,邱志芳忽地抬手狠狠给了高毅一巴掌。

    “都是你这个畜生害你爸骨头断了!”

    “好了!”高铁军脸色铁青,给董巧英使眼色:“别让志芳耽搁时间,等陈蕴固定好我们就去医院。”

    “我去找李护国拿车钥匙。”

    李护国这段时间都是开公司的面包车上下班,车子就停在胡同口大榕树下。

    高飞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甚至连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半天身体都疼麻了。

    陈蕴顺利找到骨折点,将整条手臂都固定在板子上,捆紧之后疼痛仿佛才轻了些。

    “弟妹。”高飞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手不会废了吧。”

    “单纯性骨折养年把就好,要是粉碎性骨折恐怕会有后遗症。”

    对现有医疗水平,陈蕴没有把握粉碎性骨折也能好完全,加上后期康复科的缺少,或许会留下些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邱志芳脸脸上血色尽退。

    “手指不灵活,下雨天手疼等……”

    “那可怎么办!你大哥工作就靠这双手,要是手不灵活了以还怎么工作!”

    高飞具体干什么工作的陈蕴不太清楚,但听邱志芳说应该是需要手指灵活操控机器,一旦手出了问题就肯定会影响工作。

    高飞听罢,整个人也陷入一种惶恐之中。

    “不过粉碎性骨折的几率很小。”陈蕴看两人快吓得魂不附体,忙轻声宽慰:大哥还年轻,骨骼肯定没那么脆。”

    两人在陈蕴宽慰下稍微放下了点心。

    车子一路疾驰开到距离关明胡同最近的人大医院,高铁军说这家医院的骨科最有名。

    X光片很快出结果,主治大夫拿着片子表情凝重地来到诊室门外对几人说。

    “粉碎性骨折,得立即住院进行处理。”

    所预设的最严重一种情况出现,大家根本来不及预想后期手指灵活的问题,着急忙慌地给高飞办理了住院手续。

    可等住院申请单拿到手要去交钱时,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邱志芳拿着单子脸急得通红愣是没有挤出句话来,既不开口又不走,就是要哭不哭地在病房门口徘徊。

    “高明,我手头上没钱,你先帮你嫂子交交医药费。”最后还是高飞主动开口。

    高明忍着疑惑下楼去缴费,很快又跟大夫一起回到病房。

    “一会儿先去上石膏,明天早上抽血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感染……”

    人大医院的办事效率特别高,大夫走路都带着风。

    风风火火地进病房来交代完,又匆忙去了其他病房。

    北城最大的医院,夜晚同样没有清闲的片刻时间。

    “我推哥去打石膏,你们就在走廊上等吧!”

    高明借来轮椅推着高飞下楼打石膏。

    高铁军怕耽搁病房里其他人休息,把大家都叫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上有不知哪年的老旧木椅子,一坐下嘎吱两声才总算消停下来。

    “志芳,你先说说高飞说手头没钱是怎么回事?”

    照片是高铁军拿的钱,住院费打石膏加起来就一百元,邱志芳竟然连百元都拿不出来……怎么想都有问题。

    高飞不抽烟不喝酒,平时下班就回家,赚的工资除了每个月三十元伙食费,董巧英从没问他们要过其他钱。

    高铁军知道大儿子不容易,两个孙子的学费都是他帮着出,平日里还负责孩子们吃穿。

    按理来说只要没有太特殊情况,这些年攒个几千块根本不是问题。

    邱志芳开始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陈蕴直接开口将话接了过去:“大哥后续恢复还需要钱,大嫂要是不说实话我可不敢让高明借钱给你们,万一借的钱又凭空消失了呢……”

    “后头还需要钱!”邱志芳脸色更白,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当然要钱!”陈蕴心思一转又马上说道:“就算康复花不了多少钱,亮亮马上要开学吧……学杂费都又是一大笔钱,还有高毅的学杂费呢……”

    高铁军清了清喉咙,装出副严肃摸样:“二明也回来了,以后我们当父母的得一碗水端平,以后孩子学杂费你们自己交,我本来早就想跟你们说,谁知道……”

    绕来绕去,最关键的点是:“你们这些年存的钱呢?”

    “都让高毅偷着用了!”邱志芳心如死灰,讷讷地说出了真相。

    钱没了……还是找不回的彻底没了!

    第62章 医院报道

    邱志芳没上过多少学, 见识少胆子又小。

    这些年存的钱觉得放银行就是串数字心里不踏实,所以都是现钱锁在房间抽屉里。

    结果形同虚设的锁头让高毅找到了偷钱机会。

    第一次拿了几毛父母都没发现,到后来越拿越多, 直到高飞想拿钱送礼发现抽屉里就剩几张毛票。

    “什么时候的事?”高铁军疑惑。

    屋子放个屁大点声都能听见,老两口竟然没发现大儿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明高飞和邱志芳当时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上上个月。”邱志芳小心地偷看高铁军表情, 怯生生的摸样跟高亮一模一样:“高飞想让高毅把钱拿回来,就没把事情闹大。”

    “那后来呢?”陈蕴问。

    结果肯定是钱没拿回来,高飞受伤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还有钱高毅到底干什么去了都是谜。

    邱志芳垂下头, 缓缓吐出三个字:“游戏厅。”

    北城近两年兴起游戏厅热, 多少青少年和成年男性都沉迷其中,有钱买币玩, 没钱的就看人家玩。

    陈蕴经常听到胡同里谁家爹妈又去游戏厅揪回孩子的骂人声。

    那些孩子只是看得忘乎所以,而高毅却是里边买游戏币不眨眼的“有钱人”

    早上背着书包出门的高毅其实是去了游戏厅。

    三十元游戏币能坐一整天, 差不多到放学时间就背着书包装作放学回家。

    游戏币加早上中午吃饭喝饮料, 偶尔高兴还会请别人玩上两把。

    短短两个半月, 高毅就将父母七八年的存款全部挥霍一净。

    而这两个月里高飞和邱志芳愣是没一个人发现抽屉里钱变少了。

    高飞去学校找人时才听老师说高毅已经两个多月没去学校,请假原因竟然是爷爷死了要拉回老家下葬。

    而且老师早听到年级里传高毅天天泡在游戏厅,班级不少同学中午就去游戏厅看他打游戏。

    高飞不来学校, 老师也打算去家里找家长谈话解决问题。

    高铁军:“……”

    脖颈上的青筋因愤怒而鼓起,随着邱志芳讲述怒火越来越压抑不住。

    “那大哥的手又是怎么受的伤?”

    “你大哥去游戏厅找高毅……”

    接下来的情节发展陈蕴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出。

    高飞知道真相后去游戏厅找人。高毅不仅被当场抓住,甚至还听到老板诱惑孩子玩一种叫“老虎机”的赌博机器。

    那机器一个币就能博上百甚至上千,已经不能叫称之为游戏机。

    高毅心动之际高飞出现, 听到是老板怂恿孩子玩这种类似于赌博的游戏,于是气愤找老板退钱。

    退钱是不可能退了……

    高飞一气之下跟老板爆发冲突,手腕被对方看店的流氓砸伤。

    钱没要到,手腕倒还被砸骨折了!

    “……”

    短暂的安静之后高铁军开口:“先治老大的手, 高毅等我们回去再收拾。”

    听完缘由他瞧着竟然没那么愤怒,反而有点皮笑肉不笑,好像心底正在酝酿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场风暴在第二天天没亮就刮进了高家。

    而风暴中心的人物是高明而不是高铁军。

    “上班……还债!”

    初初听到上班两个字时还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直到高明说到还债两个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才算让高毅有些慌了起来。

    他求救似的看向高铁军,发现爷爷脸比外边没亮的天还黑,很快从高兰又移到董巧英脸上。

    高兰比他还害怕,根本不敢往高明那边看。

    “奶奶,我要还什么债!”

    高毅想过许多种家人发火的情况,甚至已经准备好被高明打一顿。

    可无论怎么都想不到,昨天晚上大家都没说什么,倒是今天一早就把他提起来,说是要去运输公司洗车还债。

    高毅宁愿挨打,大不了在床上躺几天,总好过干什么洗车的活儿。

    董巧英不理他,背过身体全当没听见。

    “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高明坐在条凳上,微微斜睨着高毅:“要是不去明天我就托人把你送回外公家种地,反正那山沟沟里也没地方跑。”

    邱志芳家所在的村进村得翻过两座山,方圆几十里就那一个村子,山上还有狼和野猪。

    高毅还有幼年时在山沟沟里饿得吃树皮的记忆,哪肯回去。

    “……”

    “二叔,我知道错了。”高毅扑通一声利落地跪到高明面前:“我以后不敢了,二叔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快点决定,买火车票回去种地还是跟我走?”高明满不在乎耸肩:“等把你打游戏的钱还完就可以回学校继续读书。”

    “爷爷。”

    “奶奶。”

    “二婶,你帮我求求二叔。”

    屋里的人都被高毅求过一圈,陈蕴发现十三岁的高毅脸皮甚至比许多成年人都厚。

    下跪认错行云流水,根本没有半点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自尊心。

    高明冲周建国笑了笑:“一会儿让你二嫂带小娟和高亮去买两套衣服,当是我这个舅舅送给外甥女的欢迎礼。”

    陈蕴接话:“马上要开学了,再给孩子们买点文具。”

    当二舅妈该大方的绝不会小气,何况这段时间高兰抢着做了不少家务活,陈蕴连添饭都不用亲动手。

    给外甥女买衣服也买得高高兴兴。

    “走吧!”

    没人搭理,高明站起来揪着高毅衣领就往外走,李护国嘿嘿笑了两声,冲屋里几人挑眉:“大家放心!咱们车队里都是些退伍兵,他跑不了!”

    高铁军最担心高毅逃跑的情况在公司里根本不是事儿,跑不出车场就得被抓回来。

    何况就高毅这点小胳膊小腿,车队里他谁都打不过。

    “小娟呢?”

    陈蕴不担心高明那边,就是昨晚就想看的周小娟还没看见真容。

    “小娟。”高兰冲门口招招手,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轻柔些:“快来认一认外公外婆和二舅妈。”

    陈蕴仔细看,总算看到门边露出的一只眼睛。

    周小娟就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门外将身体挡得严严实实,高明经过门口都没发现门边站着个孩子。

    “来,二舅妈看看小娟长什么样?”陈蕴微笑招手。

    手招了一遍又一遍,总算整张脸慢慢出现在门口。

    小姑娘头发稀少而枯黄,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发梢用红头绳绑着。

    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防备地望着屋里众人,仿佛谁要敢大声说一句就随时准备逃窜出门。

    “个子这么高啊!”

    陈蕴笑,才七岁的周小娟个头已经比高念安高了一个头。

    “我妈妈也说我以后是个大高个儿!”周小娟非常高兴地眨了眨眼,下一秒就做出件让众人意外的举动。

    她小跑着来到桌边,小手自然地拽住陈蕴衣角,像抓了根令人安心的稻草。

    “二舅妈,吃糖!”

    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颗早和糖纸黏到一起的橘子糖塞到陈蕴手心里。

    “给……”陈蕴看周建国和高兰,一时间不知周小娟是怎么叫他们的。

    “大伯和大伯娘都有,这颗是给舅妈的。”周小娟高兴地说。

    称呼完全乱了,叫高兰大伯娘,陈蕴又是舅妈……

    “那我一定收好,等念安妹妹起床我就跟她说糖是表姐给的。”

    称呼以后再慢慢纠正,屋里没人在乎被叫什么,反而都很高兴周小娟亲近家里人。

    “那二舅妈能麻烦你件事吗?”

    “我一定好好完成。”周小娟立即脆生生地承诺道。

    “去叫妹妹和弟弟起床,就跟他们说一会儿我们要出去买新衣服。”

    “好。”

    蹦蹦跳跳的身影跑远,陈蕴狠狠松了口气。

    “小娟挺活泼,看来蔡红那件事对她没有多少影响。”

    “孩子憋在心里呢!”高兰叹了口气:“建国和二哥把她接回来都好几天,路上小娟一句都没问爸妈,就算发现回的是关明胡同也没提周家其他人半句。”

    周小娟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慧,就算心里明白可能是被周家人卖了也没抱怨半句。

    周建国接着高兰说起他们去接周小娟的情景。

    周小娟被卖给县城一户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那老两口不是什么好人,转头就把人转送到歌舞厅给客人倒酒。

    老板娘看周小娟就是个孩子,还是没把人往大堂推,而是留在厨房打扫卫生。

    高明他们找到歌舞厅,老板娘很爽快就同意放人,临走前还给了笔钱算是周小娟在那工作几个月的报酬。

    周建国很感谢这位老板娘,也是她告诉两人周小娟的户口已经上到老人名下,想要带孩子回北城一定要撤销收养手续。

    要是周建国两人不知情带孩子直接离开,老两口肯定会去公安局报案,两人说不定还会以拐卖孩子的罪名被抓。

    “二哥和我去找那两个老家伙去公安局说明情况撤销户口,结果……”周建国指指自己的脸:“别看老不死的头发都白完了,就不是什么好鸟!”

    老头有专门渠道收养孤儿院或者被卖的女孩儿,然后转手就将人送出去打工挣钱。

    长得漂亮的去娱乐场所,年纪太小没人要的就在家伺候两个老家伙。

    他们有合法收养手续,又找了伙地皮流氓当靠山。

    高明就是去找老家伙时被那伙流氓所打伤,而赵建国的脸是转身没注意撞门框上了。

    周建国当然不好意思说,只是一语带过了打架的事。

    说到这不由小心地瞟了眼陈蕴,有些好奇二嫂靠什么才让二哥服服帖帖的如此听话。

    要知道当时高明打架凶得就跟杀人不眨眼似的,一个人硬生生打跑了五六个流氓。

    高明就肩膀被扭了下,对方逃跑之后那地上可是留下不少血迹。

    血是谁的不用想都知道!

    周建国也因此更加坚定……以后坚决不能惹二哥。

    “两个老不死的当天就去公安局撤销领养,连买孩子花的钱都没敢找我们要。”

    被吓到的还有两个老家伙,就那老胳膊老腿还不够高明一只手揍的。

    两人哪还敢多话,巴不得早点把周小娟惹来的麻烦甩掉。

    从公安局出来后,高明还举报了两个老家伙恶意收养孤儿的情况,他们上火车前听说那伙流氓都被端了!

    高铁军有些好奇:“小娟知道她妈死了吗?”

    “……”

    高兰点点头:“我们没说,不过我觉得她应该知道。”

    要不然周家就在旁边胡同周小娟都没提出回家去,反而是安安生生地待在了高家。

    “不管知不知道,以后孩子要是提出回周家,你们就把事情真相告诉她。”高铁军摇摇头,从墙壁挂着的包里拿出把钱:“今天买衣服就用这个钱买,两套衣服哪够换。”

    对于多了个外孙女的事高铁军没什么实感,眼下看周小娟还是像看别人家孩子。

    但人都是有感情的,也许相处久了他就会从心底里接受并真心疼爱这个可怜孩子。

    高铁军把钱给了陈蕴,和董巧英相继出门上班。

    陈蕴猛地发现个很大的问题。

    明天她去医院上班,家里两个孩子谁来照看?

    周建国和高兰……虽然印象改变但陈蕴还是不放心让两人帮忙照看。

    短期内是可以麻烦软秋,但等人家搬回去住,难道还天天把两个孩子送去隔壁麻烦李家人?

    陈蕴看今晚李忠主动示好的态度,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应该会搬回去。

    “二舅妈,弟弟醒了在哭!”

    周小娟惊慌地叫声迅速打断陈蕴的思考,忙不迭转身又往屋里走。

    等高明回来再商量吧 ……

    北城的秋好似来得比南方早得多,才八月底路上梧桐树就已经落下不少枯叶,铺满了工人医院门口的路面。

    陈蕴就是踩着这些落叶缓缓走过广场,耳旁完全被咯吱声响所充斥。

    北城市工人医院。

    医院规模至少是昆安市人民医院的五倍,七八栋七层以上的建筑散落在偌大医院各处。

    门诊大楼六扇沉重的玻璃大门在陈蕴身后慢慢合上,迅速将外界仅剩的一点点闷燥全隔绝开来。

    扑面而来的则是一股浓烈而复杂的味道。

    消毒水刺鼻,大厅中间摆放着十几排木制椅子,所散发出的陈年家具腐朽味刺激得人喉咙发痒。

    大厅里到处穿梭着忙碌的护士,她们脚步匆忙得甚至没空看一眼身边经过的人。

    水磨石地面似乎刚拖过,残留地面上的水渍被踩出许多脚印,陈蕴新买的皮鞋刚走几步就滑得差点当场表演了个劈叉。

    “女同志没事吧?”

    护士台里跑出个头戴燕尾帽的年轻护士来,可自己没走两步也滑得趔趄了两步。

    “反应好多次得用干拖把再拖遍地,根本没用。”马尾辫女护士骂骂咧咧地跟同伴埋怨:“要是真有病人摔了罚得又是我们。”

    “就是。”随后跑来的矮个子护士歉意地冲陈蕴笑笑:“同志没摔着吧?”

    “没有,谢谢!”陈蕴笑了笑。

    “您是挂号还是看诊?”矮个护士语气亲切地询问。

    “我是医院新来的大夫,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大夫?”矮个护士回头跟同伴对视一眼,摇摇头显然也没听说。

    “您是哪个科的大夫?”马尾辫护士在脑中仔细搜寻记忆,想着想着忽然抖了下身体,压抑不住地激动倾泻而出:“您……您就是婴儿室新来的陈主任吧!”

    一个月前建立婴儿室的通知都已经发往医院每个科室,通知中说要从其中三个科室借调五名护士到婴儿室工作。

    医院本来就缺少医护人员,一听还得从其他科室借调,三个科的主任都差点去院长办公室拍桌子了。

    借调还是得借调,就是安排人员是主任说了算。

    马尾辫护士的好朋友就被心内科主任安排过去,下班没少跟她们相熟的朋友哭鼻子。

    原因吗……当然是因为工资跟绩效挂钩。

    “你们好。”陈蕴点头微笑,目光在拥挤的大厅环顾一圈:“请问院长办公室往哪里走?”

    “陈主任您跟我来。”

    麻花辫护士跟同伴使了个眼色,热情地领着陈蕴来到电梯厅。

    “院长办公室在十二楼,您一上去就看得到。”

    “谢谢。”

    叮——

    电梯门打开,陈蕴提步迈了进去,转身往外看时还有些奇怪带路的小护士怎么站在那发呆。

    电梯门合上前就听麻花辫护士低声嘟囔了句:“新主任看着也太年轻了吧。”

    电梯门里清晰映照出陈蕴的苗条身形以及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是看着年轻。”陈蕴捋了捋额前碎发,笑了起来:“本来就年轻。”

    十二楼是医院行政办公层。

    院长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一扇老旧掉漆蓝色木门上院长办公室五个字还是用红油漆写的。

    医院大厅让陈蕴有种九十年代末的错觉,直到来到十二楼一下子回到了八四年。

    叩叩叩——

    “请进。”

    胡祥明特有的沙哑嗓音透过木门传了出来。

    办公室也弥漫着股子消毒水味,胡祥明趴在窗台上摆弄着一盆看上去只有四片叶子的盆景。

    不知是故意修剪成那样还是枯死了,反正陈蕴是欣赏不来。

    “小陈你可总算来了。”

    胡院长依旧在摆弄盆景,下一秒仅剩几片叶子便被他说话的这口气吹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留在那里。

    “……”

    “我先代表工人医院全体职工欢迎你的到来。”

    从容不迫地放下剪刀拍拍手心的土,又笑盈盈地冲陈蕴伸出了手。

    胡祥明头发很稀少,头顶上仅有几缕头发完全遮不住锃亮的头皮,坐下时头顶恰巧将阳光反射到陈蕴眼前。

    “能到工人医院工作……”陈蕴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避开刺眼光线:“是我的荣幸才对。”

    “当初李叔极力推荐你,其实我当时心里还有些怀疑!”胡祥明又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个搪瓷缸倒上开水递到陈蕴面前:“不过亲自去红日机械厂职工医院走了一趟后我是真的心服口服。”

    “您去红日机械厂?” 陈蕴诧异。

    她一直以为胡祥明是因为大会上那篇议题才得到的认可,来之前还曾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安排成专门写论文的“行政岗”

    “没亲眼看一看你的医疗水平我怎么敢把人请回来掌管一个新科室。”

    “那倒是。”

    胡祥明与李老爷子在表彰大会前就已经去了趟当时已经改名的黄泥巴镇中心医院。

    两人在门诊大厅坐了好几个小时,特意跟看病结束的病人及其家属们交谈几句看病过程的感觉。

    得到的反馈都是赞不绝口,还有不少人从怀孕到生子都是找陈蕴看。

    “我亲眼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难产抢救,你只凭借着医院那台老旧黑白超声仪完成产前检查,其余全都是依靠丰富的抢救经验……”

    要知道那时候工人医院已经用上了国外引进的彩超,难产处理应对程序都远没有陈蕴的有效。

    那些看似简陋的抢救手段简化了许多没必要的繁复过程,效果明显是更佳的。

    当时胡祥明就决定邀请陈蕴进医院妇产科工作。

    但很快又否定了那种想法,妇产科主任薛如芝同样经验丰富,他既担心埋没了陈蕴,又担心两人会因为理念不同而发生争执。

    薛如芝经验是很丰富,但……脾气古怪,根本不能和人平心静气讨论任何工作上的问题。

    跟妇产科有合作的妇科大夫被骂得都来院长办公室投诉过多少回,妇科主任甚至放话说以后不跟薛如芝交接工作。

    整个医院借调到新生儿科现在暂时取名婴儿室的护士,恐怕只有妇产科那个是心里期盼着早些离开。

    为难之际,胡祥明听到了陈蕴的那篇议题,心里顿时一亮。

    新生儿科!

    在国外早已是成熟完善的治疗科室,华国眼下还处于一片空白期。

    那……工人医院为什么不来做带头模范呢!

    而眼下这个重要的带头者就坐在面前。

    “走!我带你参观下咱们医院,最后再带去你去婴儿室看看,眼下外部叫新生儿科,在咱们医院内部就叫婴儿室。”

    慷慨激昂地说了大通,仿佛倒先让胡祥明热血沸腾起来,壮志勃勃地要把工人医院新生儿科做成全北城带头科室。

    至少……北城人提起生孩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工人医院!

    “胡院长。”陈蕴扶着桌子站起来,脚下又不知因为什么而滑了下:“我有个意见想提。”

    胡祥明疑惑。

    陈蕴低头看看潮湿的地面,无奈地笑了笑。

    “咱们医院以后拖地能不能用干拖把最后拖一遍,这地……实在太滑了。”

    她坚决不承认高明专门从广市带回来的皮鞋不防滑。

    肯定是地没拖干的原因。

    虽然皮鞋确实有点磨脚……

    第63章 工人医院

    工人医院整体建筑以苏式红砖楼为主, 所有建筑都显得很陈旧。

    门诊大楼去年刚重新装修了遍,围绕医疗服务为主体的办公室都用腻子粉刮成雪白。

    行政办公层没在翻修范围内,所以走廊才随处可见掉漆的卫生墙。

    院长办公室旁是副院长办公室。

    “这是咱们医院的林副院长, 主管医院各种业务。”

    “小陈啊!欢迎加入我们。”

    副院长看着是个四十来岁的女性,金边眼镜下有双看似温和的眼睛, 眼底审视却无法掩藏。

    黑白交杂的齐耳短发别在耳后, 额前所有碎发也都一丝不苟地别到了头发上。

    给陈蕴一种老派知识分子的严谨感。

    “林副院长您好。”陈蕴客客气气地点头握手,嘴角挂着的微笑既不讨好也没有过分疏离。

    “咱们医院是国内第一批列入三甲的医院,开办时间长底子厚, 但你刚才上楼也瞧见了, 医院担子实在是重。”

    胡院长冲两人招手,率先迈入电梯:“今天就随便转转, 以后再慢慢了解清楚。”

    工人医院和人大医院并称为北城“双子星”不仅承担了治病救人,还是医学生实习培训的主要实践教育基地。

    例如大厅守前台负责指路的几个护士就是医院实习生, 能不能留在医院上班还得看医院的具体考核成绩。

    大厅里人实在太多了……

    挂号窗口前排队的人几乎蜿蜒到了门口, 要不是保卫科人员拿着喇叭在人群中穿梭提醒排队, 窗口前早就乱成了一团。

    现在挂号都是人工手写,不同科室和类型的挂号本在挂号员前堆成小山。

    有人挂号还需要从中找到相应科室的挂号本,再收钱撕下。

    缓慢的速度也导致排队需要很长时间, 有不少人都是凌晨端着板凳来到窗口前等。

    忽然,喇叭里响起声音。

    内科两个专家号都已经挂完,接下来只能挂普通号。

    排队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嘈杂声,有些人等了几个小时结果等来的却是没号。

    “是不是有票贩子, 怎么才两个小时就没号了!”

    “就是,有票贩子吧!”

    一号难求的情况下,会自然而然地滋生黄牛倒票的情况,反正挂号又不需要身份证, 挂三五个号挂号员也不会多问。

    “内科是咱们医院最忙的科室。”

    除了外伤,所有疾病都在内科范围内,加上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该挂什么科,所以只要生病了都会统一挂内科。

    “门诊压力太大了。”林副院长皱眉,侧身躲开搀扶着老人经过的护士:“尤其是内科、外科、和妇产科,门诊号已经饱和了还vb大吃一团再加号。”

    胡祥明叹气:“还是咱们北城的医疗资源跟不上,老百姓生病都想往大医院跑,这也导致医院负荷运转。”

    “妇产科人也很多?”陈蕴疑惑。

    内科和外科繁忙前世的医院也是如此,可妇产科忙碌陈蕴是真好久没听到有人如此说了。

    “国家实行独生子女政策,每家以后就一个孩子。”胡祥明往门诊大楼门口伸手示意:“优生优育将不是口号……况且咱们国家人口基数在那摆着,十对夫妻里只要有一对想要生孩子,你算算得多少人!”

    人口基数大,人民生育愿望强烈,妇产科排队入院生孩子的人自然多。

    “妇科和妇产科都在住院部。”林副院长笑。

    几人从广场往门诊大楼后走,经过一栋四层建筑时胡祥明停下了步子。

    “这栋楼是咱们医院最值钱的放射科……那台CT扫描仪是今年才装上的,北城也没几台,为了搞到这台机器林副院长鞋都跑坏几双,好不容易才用外汇搞到。”

    机器昂贵,就连操作员都是送去国外培训回来。

    整个放射科是医院脊背最硬的科室,就连院长和副院长都得好声好气地供着。

    工资待遇高,工作却是最清闲的。

    原因林副院长苦笑着说了出来:“检查费用高,老百姓负担太大,要是小病医院里绝不开CT检查。”

    陈蕴点头,在心里默默加上句:“CT的辐射量也是个问题。”

    前世关于CT辐射已经成为医学界公认的一个问题,辐射究竟会不会刺激肿瘤长大以及每年多少次辐射就会致癌等问题还是激烈争论。

    “要让百姓看得起病,没有任何顾虑的看病,在我们这代人应该是很难实现。”胡祥明双手叉腰,望着大楼狠狠叹了口气:“我们这代人只能让医院成为治病的地方,以后就得你们的了!”说着抬起只手拍了拍陈蕴肩膀。

    林副院长认同地点点头。

    “三楼和四楼是手术室,妇产科的产房不在这栋楼。”

    胡祥明摆摆手,三人穿过楼下小花园来到了三号楼。

    三号楼住院部。

    “三号楼二楼是妇产科,一楼是B超检查室……三楼以上都是病房。”

    三号楼出入以女性为主,想要进入住院部还得查验住院证以及陪护证,听林副院长说是因为以前偷婴儿的情况发生。

    为了杜绝此类恶性事件再次发生,进入三号住院楼的都得进行检查。

    三号楼就一部电梯,得优先提供给孕产妇以及做手术的推床先用。其余人员都得爬楼。

    “一会儿我会介绍妇产科……薛主任给你们认识。”胡祥明停下爬楼的动作,气喘吁吁地压了压手:“薛主任不喜欢说废话。”

    “薛主任脾气不好。”林副院长说得相当直接。

    虽说她心里不相信陈蕴的业务能力,但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只是看她如此年轻难免有些怀疑。

    至于薛如芝,那就是纯粹不喜欢。

    相信医院……应该没几个人喜欢。

    二楼妇产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相当复杂的混合气味,陈蕴立刻从消毒水味下闻出淡淡的血腥气。

    这里前不久应该才有人见红被推着经过。

    走廊墙壁下同样掉漆的淡蓝色卫生墙,上半截石灰白墙早就被各种污渍熏染得泛黄。

    计划生育的宣传画,还有各种生产以及哺乳知识沿着走廊贴到了尽头。

    三号住院楼类似于一个口字形,两条竖形的走廊左边是待产区,右边是产后病房。

    口字上那一横则是产房以及抢救室,下横就是妇产科的诊室。

    “因为室我们安排在产房边,方便生产后对危重婴儿进行抢救。”

    胡祥明野心勃勃的谋划其实就是口字上头那一横的又半截八间病房所改造。

    经过诊疗区区时有大夫认出院长和副院长,忙出声打了招呼。

    “薛主任呢?”胡祥明问。

    那年轻大夫往上推了推眼镜,沉默两秒钟才说:“正在发火。”

    “护士还是实习大夫出了问题?”林副院长无奈询问。

    整个妇产科的大夫和护士估计没人没挨过骂,哪怕只是因为开会说错了句话也难逃一顿骂。

    年轻大夫叹气:“是任护士的女儿过几天动手术,刚才心内科许主任来找她术前谈话,任护士耽搁了几分钟……”

    就因为这几分钟,刚回诊疗室就被薛如芝训斥……有病人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公道话,结果又和病人吵上了。

    胡祥明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经验再丰富,态度有问题也令人头疼,医院领导班子对薛如芝意见本来就大,要是再长此以往下去……他也不可能继续维护。

    “去看看。”胡祥明将手背在身后快步走去。

    妇产科一诊室门口。

    此时门口已经围满了等待看诊的孕妇及其家属,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

    陈蕴刚才就怀疑被骂的任护士就是火车上遇到的任芹,现在远远瞧见个站在人群里抹眼泪的护士,还真是她。

    “人家女儿动手术去谈话是大事,就耽搁几分钟又怎么了。”

    “就是!再说了人家又没耽误工作。”

    “那个什么薛主任在诊室里和熟人吹牛我都听见了,结果还倒打一耙说人护士偷奸耍滑。”

    “要不是妇产科就这一个专家号,我早换其他大夫了。”

    “我要不是一直在工人医院检查,早换到人大医院去了,听说那边也不比这边差……”

    “我上次就就因为没听见她叫号,进屋差点没被骂死!”

    听大家伙的聊天内容,众多孕妇对妇产科积怨已久,长此下去……医院口碑还不知道得坏成什么样。

    胡祥明的眉头皱得更紧。

    “同志你是说刚才薛主任在诊室里和人吹牛?”

    林副主任还负责监督医院投诉,下意识地就走到那两个孕妇面前进行详细询问。

    “就是那个穿紫色的确良衣服的孕妇,听说她是薛主任表妹的儿媳妇,我怀疑她根本就没挂号!”

    拿到四号的孕妇义愤填膺。

    三号出来原本就该轮到她进去,结果忽然有护士领着两个女人直接进了诊室。

    别人问,说是什么危重孕妇可以直接插队看诊。

    结果后边的人听到她们和大夫在那聊家常,还说起家里老人什么时候过生日的话题。

    四号孕妇本就憋一肚子气,后来又听到任芹被刁难,当即就忍不住跟薛如芝吵了起来。

    “不像话!”胡祥明烦躁地轻呵了声,几步就冲进了诊室,每一步都似乎承载着不耐烦的情绪。

    林副院长示意陈蕴就留在走廊上,也跟着走了进去。

    陈蕴步子一转,来到任芹面前。

    “陈主任。”任芹对陈蕴的到来毫不惊讶。

    整个妇产科都知道今天新生儿科主任即将来上班,不少人都等着一睹真容。

    “没事吧?”陈蕴问。

    “没事。”任芹用手背抹去眼泪,很快恢复了情绪:“早习惯了。”说着吸吸鼻子,勉强笑笑。

    “孩子要动手术了?”

    任芹当然知道陈蕴说得是谁,提起女儿表情立即变得明媚起来:“过几天就可以动手术,许主任说手术完就跟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

    “太好了。”陈蕴真心为小姑娘高兴,脸上不由也跟着挂上笑容:“哪天住院,我一定要去看看孩子。”

    “那娇娇肯定很高兴,她老念叨着火车上给糖吃的阿姨。”

    “娇娇?”

    “嗯!我们给她取名胡娇娇。”

    “好名字。”

    诊室里只能听到胡祥明铿锵有力的批评声,听内容还挺严厉,甚至已经提到了取消今年奖金。

    “陈主任,我已经主动申请调入新生儿科工作,明天就去你办公室报道。”任芹冷不丁地又说道。

    陈蕴挑眉。

    看来被薛主任针对的原因就在这儿……主动申请调职不是相当于把想离开表现到面上了吗!

    “欢迎。”陈蕴笑着伸出手。

    走廊上大家都竖着耳朵听诊室里的情况,陈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关乎到她。

    批评结束后胡祥明根本没介绍薛如芝给陈蕴认识,而是把接下来的参观任务交给了林副院长。

    “今天你就先熟悉熟悉婴儿室里的设备,明天早上正式工作。”

    留下这句话后胡祥明匆匆离去。

    林副院长往陈蕴这个方向瞄了眼,目光别有深意但猜不透到底是好是坏。

    “我们去婴儿室吧。”

    科室门口上挂着新生儿科几个字,科室重新装修过。

    把三间病房打通成为一间,主要放了十六个木制简易小床,为防止婴儿跌落所以床栏杆很高。

    隔壁小房间放着的是整个科室的核心设备。

    四台保温箱。

    “水箱式保温箱。”陈蕴手放在透明玻璃上往保温箱里看,脑中立刻浮现出保温箱的具体操作方式:“只能起到最基本的保温作用,全靠人工注水。”

    “小陈还知道保温箱怎么用?”

    林副院长心里非常惊讶,陈蕴来之前她已经安排好人员对婴儿室全体医护人员进行保温箱操作培训。

    “我一直很关注所有医疗刊物,还托朋友弄了些国外医疗期刊……水保温箱在昆安市医院观摩过。”

    这是陈蕴唯一能找的借口,因为按她的工作范围是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大医院的设备。

    林副院长笑着点点头。

    又把人领到最后一台小了几圈的保温箱往前:“那认识这台机器吗?”

    “空气伺服控制式保温箱。”陈蕴准确说出其名字。

    这台保温箱比笨重的水箱式保温箱显得小巧些,主体框架是哑光银灰色,玻璃的透明度也比水式保温箱更高。

    “看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操作问题了。”林副院长笑了。

    那张严肃的脸忽然展开个笑意,似乎已经开始认可陈蕴,说话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这台机器是几天前才组装成功的,现在可是你们科的宝贝,一定要小心使用。”

    陈蕴重重点头。

    “那我们再去看看配奶区洗涤区……”

    陈蕴正逐渐熟悉以后要工作的地方。

    远在西京道前的第五小学门口,高明跟肖木正蹲在门口等待进去考试的孩子们。

    高明等的是高念安,而肖木等的则是外甥。

    “真羡慕你。”

    肖木结婚晚,生孩子那年正巧赶上计划生育实施,家里就一个和高念平差不多大的女儿。

    高念平第不知道多少次从高明后背滑下又爬上去,玩得不亦乐乎。

    肖木的女儿由父母和岳母轮流带,跟父母团聚的时间少,平时见着两口子就跟陌生人差不多。

    好不容易新工作没那么忙,想着把女儿接回来……但人家已经不愿意跟他们夫妻亲近了。

    肖木特别后悔当初没有让孩子跟他们住。

    今天好不容易哄着孩子跟他一起出门,结果表哥杜茂一进学校,小姑娘就立刻找了个角落坐着,完全不想跟这个陌生的爸爸相处。

    哪像高明的小儿子,一直赖在爸爸身上不肯下去。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下班啊?”

    “爸爸,中午我们吃什么?”

    “要是姐姐没考上该怎么办!姐姐会不会哭。”

    哪怕是那些车轱辘话在肖木听来都觉得很可爱,只要女儿愿意这样撒娇他天天听都愿意。

    “你去跟佳云妹妹玩一会儿,爸爸跟肖叔叔说说话。”

    高明显然没有理解肖木心里的羡慕,将高念平夹在胳肢窝下,又放到地上。

    高念平看了看不远处扣手的肖佳云,认真地点点头。

    圆滚滚的小家伙跑向远处,非常自来熟地冲肖佳云招了招手:“佳云妹妹你好,我叫高念平,我妈妈说希望我和我姐姐平平安安所以才给我们取名……”

    高明摇头失笑,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校门。

    “我也担心我们家大姑娘考不上回来哭,得先想想怎么哄。”

    “高连长。”肖木有些好笑地望着高明侧脸:“我发现你自从和嫂子结婚后变了好多。”

    “哪变了?”

    “我认识的高连长经常把任务和工作挂在嘴上,今天是一点都没跟我提起公司的事,倒是开口闭口都是嫂子和两个孩子。”

    “公司没什么好说。”高明愉快地笑起来,接着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中午在饭馆随便吃点,晚上去我家好好喝两杯。”

    “你掌勺?”肖木笑。

    “当然是我做。”高明说得理所当然,而且表情特别骄傲:“你嫂子和两个娃娃都喜欢我做的菜。”

    高明当然清楚自己变了。

    曾经在军队里锻炼出的棱角被孩子笑容磨平,面对陈蕴特别故意拍马屁的夸张表情也觉得幸福。

    人生吗!只要觉得幸福,甭管事业有成还是厨艺有成……不都是成就。

    肖木笑了笑:“我还真应该跟你好好学学怎么转变身份。”

    “那你要学的可不少,你看李护国……”

    李护国竭尽全力讨好李帅帅,结果还不如高明的一碗蛋炒饭效果显著。

    他们两对孩子们来说都很陌生,但现在两人跟娃娃们的相处早已是两个极端。

    “考试结束了。”

    第五小学的校门被拉开,一群跟七彩蘑菇似的小娃娃们欢快地冲向各自父母。

    他们手里都拿着张成绩单,上面是关乎孩子们有没有考上的关键。

    高明往校门里看了又看,就是没瞧见女儿身影。

    肖木同样有些着急:“怎么念安和小茂都没出来。”

    不仅高念安没瞧见人影,脸外甥杜茂也半天没见着人影。

    “……”

    “出来了!”

    两个孩子是出来了,但是由两个老师牵着缓缓走来。

    早上刚给高念安扎的两个辫子只剩下一边,另一边已经散开披在肩膀上。

    高明扶额,担心是不是女儿闯什么祸了。

    裤子膝盖上有两条口子,看走路顺畅程度倒是看着没有受伤。

    高明更加确信……高念安应该搞砸了考试。

    “我的天。”高明扶额苦笑,想着晚上要怎么跟陈蕴解释女儿没考上还赔进去条裤子的事。

    肖木被高明表情逗笑,捂着嘴憋得非常辛苦。

    “谁是高念安的家长?”

    “老师。”高明忍着被周遭家长好奇打量的眼神,急忙走过去:“高念安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爸爸,我没打架!”高念安嘟起嘴,相当不满意高明的猜测:“我是做了好事。”

    “你做了什么好事?”

    高明连忙蹲下身检查膝盖,确认膝盖完好后又检查其他地方。

    老师翘起唇角,漾起个和煦的笑容:“高念安同学今天是见义勇为才差点受了伤,说起来我们全校老师都应该感谢她。”

    高明:“……”

    女老师揉了揉高念安的头发,先把书包交给高明,笑着编起另一个辫子。

    “今天操场上突然跑进来条狗,是高念安同学……”

    考完试的高念安没忙着出学校交考试成绩给父母,而是领着杜茂转到学校教学楼看人家上体育课。

    才刚看了会儿,忽然不知道从哪冲出来条狗。

    那是条杂交小土狗,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就朝操场上的学生们扑。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女老师一个人只能护住最近的几个学生。

    眼看狗就要咬到跌倒的小女生,高念安忽然冲了出去,直接扑到狗身上……捏住了狗嘴。

    老师现在说起来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点大的小姑娘……双手死死捏住狗嘴,双腿将狗的身体夹得死死的。

    高明:“……”

    第一次因为诧异而没法控制表情的高明,微微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高念安同学不仅充满正义感,而且力气惊人。”

    女老师笑眯眯地弹了下高念安脸蛋,仿佛特别喜欢这个正义凛然的小姑娘。

    “爸爸,我是不是很厉害!”高念安扑到高明怀里,骄傲地仰起下巴:“晚上回去你记得要跟妈妈说啊!”

    天真的模样引得几个大人都露出会心微笑。

    老师又继续说:“我们又去了趟年纪主任办公室,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接着是两张纸递到高明面前。

    一张是高念安入学考试九十五的成绩单,一张是第五小学的录取通知书 。

    考试成绩从高到低录取,九十五的考试成绩刚巧在录取线外。

    而本该落选的高念安因为见义勇为……被学校破格录取!

    高明:“……”

    第64章 家里来客

    夕阳西下, 金灿灿的余辉笼罩住在关明胡同上空,仿佛在迎接着每个下班回家的人。

    经过那片依旧臭味熏天的公厕,陈蕴在路口停下来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整个人仿佛才重新活过来。

    进入工人医院半个月,陈蕴很快就重新有了上一世那种“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感觉。

    共借调五个护士, 到现在就有两名到岗, 其余三人要么科主任说科里忙过几天再来,要么就直接说本人不愿意借调。

    所以眼下整个婴儿室里就陈蕴和两名护士,连实习大夫申请不到一名。

    向胡院长反应, 则得到个再等等的回复。

    而由于人员不到位, 和妇产科主任薛如芝的初次交接非常不愉快。

    对方以婴儿室人手不够为由不同意转出妇产科里三名需要住保温箱的早产婴儿。

    要转科也行,那得由陈蕴亲自是说服孩子父母, 全凭自愿。

    而劝说前他们都已经跟薛如芝进行过“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无疑都是对陈蕴不利的内容。

    三对父母中, 只有一个对薛如芝极其不信任的孩子父母同意转入新生儿科。

    而巧合的是……这两人正是陈蕴报道第一天在诊室门外遇到的四号孕妇。

    眼下科室里三个人就围绕着这个八个多月的小家伙转。

    工作无疑是轻松的, 但心理却非常疲倦。

    一想到以后每回都得跟薛如芝“要孩子”心里就发麻, 恨不得明天就去院长办公室唱念打坐一番。

    “呼——”

    但那些都是工作上的事,陈蕴不会把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

    这口臭气总算让她脑子清晰了。

    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蛋糕,心里又觉得高兴起来, 嘴角不由扯出个弧度。

    今天是高念平生日,陈蕴答应了给孩子买个蛋糕。

    虽然蛋糕是高明预定,但由她亲手拿回家,那也算妈妈兑现了承诺。

    “妈妈。”

    “妈。”

    坐在院门前的柴火堆前等了好半天, 姐弟俩总算看见陈蕴朝家里走来。

    女儿脖颈上鲜艳的红领巾随风飘扬,儿子羡慕姐姐能入少先队,也求奶奶找了块红布系在脖颈上。

    远远的陈蕴就瞧见两抹鲜红朝自己跑来。

    “妈!”高念平一把抱住陈云,仰头奶声奶气说想要妈妈抱。

    “妈!我提蛋糕, 你抱弟弟。”

    高念安自觉已经是少先队员,得给弟弟们做好榜样,最近乖巧得让陈蕴都觉得意外。

    陈蕴曾听老人们感叹孩子黏父母就那几年,等以后只会嫌弃父母唠叨。

    高念安的转变就让陈蕴有种女儿长大了的感觉,别说……还挺空落落的。

    “明天去动物园看老虎。”

    刚把老二抱起来,高念平就附到陈蕴耳边笑眯眯地报告起明天的行程安排。

    周五的生日,因为陈蕴要上班所以特意将生日愿望安排到周末再进行,无论如何都要和妈妈一起去动物园就是高念平的生日愿望。

    高家的院子里非常热闹。

    “陈蕴快来,妈给你介绍贾婆婆。”董巧英一瞧见陈蕴就连忙招手。

    院里聚齐了除老刘婶子外的所有邻居。

    贾婆婆从女儿那探亲回来给几家人都带了特产,大伙儿聚在一起随意地闲聊着。

    “这是二明的媳妇儿?”

    贾婆婆身材矮小,白发全挽在脑后用木簪子固定,眼神中透着股子浑浊得看不清的平静。

    “贾婆婆您好,我是陈蕴。”

    “两孩子长得都像你。”贾婆婆目光落到两个孩子脸上时有微微晃动,接着才缓缓笑着点点头:“像妈好,像妈有服气。”

    “人家都说像高明呢!”陈蕴笑。

    “老大像高明,老二像他妈。”罗婶子取了个中间,突兀地又跟着加了句:“贾婶子不知道吧……陈蕴可是工人医院的大夫!”

    “……”

    “二明可真有本事,自己开了个公司跑运输,媳妇还是医院大夫!”

    “婶子这段时间没在院里是不知道,二明还给老高买了辆三轮摩托,老高每天都骑摩托车送大孙女去上学,我们家老江可羡慕坏了。”

    陈蕴:“……”

    罗婶子上下嘴皮就没合拢过,不停地说着高家如何如何,话密得陈蕴有些奇怪。

    要是老刘婶还不奇怪……可显摆的是罗婶子,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哦对了!听说贾婶子家最近要办喜事?”

    忽地,罗婶子话锋一转,一句话说得转了好几个调,最后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贾婆婆。

    贾婆婆“嗯”了声,眼含笑意地冲众人宣布了件事。

    “我儿子后天结婚,大家都记得来喝杯喜酒。”

    “……”

    后天结婚……不是罗婶子说估计院里邻居还都不会知道。

    “那可真得先恭喜贾婶子。”罗婶子笑得越发灿烂:“不过我们那天我大姑姐生日,我们家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说完瞥了眼贾婆婆家的屋子转身就走,刚进屋就嘭地关上屋门。

    老江头等妻子发完火,才在高家门口的洗衣台上磕了磕烟袋站起来,语气里也带着丝不满。

    “贾婶子别怪老罗,这事是你家严军做的不厚道。”

    贾婆婆没说话,脸色有些难为情地避开了眼神。

    “要是当初嫌弃人家,那严军就不该上赶着去人家面前表现,到头来……那好歹也得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吧……”

    “这事是严军不厚道。”贾婆婆叹气,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垮了下去:“我说了没用!”

    说完摇头回了自家屋子。

    “刚才贾婶子说结婚,我以为是跟……不是你家亲戚?”董巧英惊。

    贾婆婆有个跛脚的小儿子,就因为腿的问题三十六了都还没找到对象。

    罗婶子看严军虽然有残疾但人还挺踏实,于是热心介绍给了因为说话结巴也一直没结婚的远房亲戚。

    两人都挺满意对方,虽然没有明确说已经在处对象,但严军经常往罗家跑其实已经向外界传递出两人在处对象的信号。

    两人相处得一直很好,陈蕴都听董巧英和罗婶子说了不止一次今年得吃喜糖的话。

    然后一切都在贾婆婆带着儿子去女儿家探亲后全部改变。

    严军跟女儿村里的一个姑娘看对了眼,那姑娘也跟来北城,说是已经订婚而且肚子里有了娃。

    今天罗婶子才听亲戚家说前几天严军打电话给姑娘说自己要跟其他人结婚了……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

    贾婆婆自知理亏,早上亲戚带着女儿来兴师问罪时严军都没敢出屋子,只是咬死跟人家姑娘只是普通朋友。

    后来事情不了了之,亲戚走之前没少说埋怨罗婶子没了解清楚人品就介绍。

    罗婶子好心办了坏事,以后哪还有脸认这门亲戚,只是阴阳怪气贾婆婆几句就已经算是克制。

    没彻底翻脸还不是因为贾婆婆……也是受害者。

    那姑娘跟严军的事贾婆婆一无所知,严军说没买到同一辆火车的车票,所以母子俩隔了半天才到。

    一直到今早贾婆婆回到家才知屋里藏了个大姑娘。

    “你们瞧见严军……跟严军好的姑娘长啥样了没有?”董巧英问。

    按理说昨天那姑娘已经在屋里,可整整一天就没人瞧见半个影子,要不是罗婶子亲戚上门,大家都不知道院里藏了个活人。

    众人都摇头。

    陈蕴作为大夫,更奇怪一件事:“严军去探亲就两个月吧?”

    “还没有两个月。”董巧英掰掰手指头:“就一个半月。”

    因为那段时间高明来电话说要带妻子和孩子回北城住,董巧英每天都看日历算日子,对贾婆婆母子离开的时间记得特别清楚。

    “一个半月就怀上啦?”陈蕴疑惑,像是随口说说:“哪怕严军刚到就跟那姑娘看对了眼,这才一个半月,不去医院抽血检查,怎么会那么肯定肚里有了娃?”

    满打满算一个半月也在早早孕范畴内,胎儿刚着床有时候连摸脉都会混淆,再刨除路程上耽搁的几天……总不可能一下车就滚上姑娘的床了吧!

    陈蕴抛下个合理的医学常识怀疑就很快领着孩子们进屋换衣服。

    今晚高念平生日,肖木两口子要领着女儿和侄子来做客,陈蕴作为女主人肯定得回家先准备待客。

    殊不知就是她的分析让院里几位长辈表情都相继复杂起来。

    陈蕴和几个年轻的不知道,贾婆婆聊天中还透露了一个讯息。

    母子俩去看女儿的途中还顺道去了趟舅舅家里,在那里住了两周才再次启程。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连一个月都没有。

    “……”

    “贾婶子不可能算不出吧?”老江头望高铁军。高铁军又看董巧英:“难道是故意的?”

    贾婆婆生了七个孩子,虽说五个都没能活到成年,但怀孕生子的常识绝对丰富。

    既然没有半点怀疑就同意了严军结婚……那就只能说明她虽然知道但有不得不同意的原因。

    “大家都别瞎猜。”董巧英连忙打断大家越说越离谱的猜测:“就像陈蕴说的,有些人就是一碰就怀,咱们胡思乱想。”

    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厨房里。

    “你连给鱼雕花都学会了?”

    李护国挑起大拇指,再次被高明精湛的刀工所折服,两人明明在公司里上同样的班……结果人家都快成大厨了。

    软秋刚把李帅帅从隔壁接回来,跨进厨房就听见李护国说话的声音。

    “你要是有高明一半用心,帅帅也不至于现在都不跟你亲。”

    李护国:“……”

    “陈蕴下班啦?”回头一看陈蕴出现,李护国忙不迭岔开话题。

    “你家帅帅这段时间是吃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双下巴都出来了?”陈蕴笑眯眯地弹了下李帅帅肉嘟嘟的双下巴:“看来方婶子没少给孩子开小灶。”

    “连李护国他妈都晓得帅帅嘴巴馋。”软秋横了眼李护国,气不顺又踢了脚:“要是你这个当爸的也长眼睛就好了。”

    李护国两口子已经搬回隔壁住,不过软秋私下还是不愿意叫方婶子“妈”平时都是以李护国他妈来代替。

    “二叔还让我给念平带了件生日礼物。”

    瞪完丈夫,软秋才想起过来前李义交代的东西,忙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陈蕴。

    硬币大小的观音吊坠,哪怕被软秋捂了一路也还是冰凉。

    “二叔说让你不用叫他吃饭。”软秋又说。

    “感觉不便宜!”陈蕴放在手心掂了掂,觉得吊坠透亮的材质像真玉:“吃完饭我给李二叔送回去,太贵重了!”

    李二叔很喜欢高念平陈蕴能感觉得出来。

    先前那个石葫芦后来发现是玉石,就已经觉着不该收,这又来个玉吊坠……

    “没事。”高明提起在淀粉盆里滚了一圈的鱼肉抖了抖:“爸说二叔送咱们就收,以后让咱们多照顾些李二叔就成。”

    “我二叔有不少好东西。”李护国冲软秋挤眉弄眼地笑:“那些东西放十年前就是资本家的证据,可放现在那就是抢手货,他爱给谁就给谁。”

    “二叔喜欢念平就让孩子多去陪陪他。”高明又说。

    刚换没几天的石油气灶扭开,蓝色火苗嘭地一声就冒了出来,半锅油很快烧得冒起青烟。

    “还是液化气快,炸鱼更好控制火候。”高明感叹。

    陈蕴很少进厨房,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已经用上了液化灶。

    看来只有做饭的人才会关心厨具升级带来的便利性。

    她把吊坠用衣摆擦了擦,然后叫来高念平:“这是李二爷爷送你的生日礼物,记得去跟爷爷说谢谢。”

    “我现在就去谢谢爷爷。”

    陈蕴刚把吊坠塞入领口,高念平就高兴地举起小胖手迫不及待地说道。

    不仅自己去,还得叫上姐姐和李帅帅,三娃终于找到机会从屋里名正言顺地往外拿零嘴。

    就是不知道其中那些饼干和糖究竟是不是给爷爷吃的。

    “你们俩先出去,一会儿溅油烫到你们。”高明放鱼前先把陈蕴和软秋吆喝出了厨房。

    背后传来滋啦声响,夹杂着李护国咋咋呼呼地叫声。

    “二婶。”

    高亮端着洗好的菜从陈蕴面前经过,害羞地叫了人才提步进入厨房。

    “你大嫂是不是又去工地了?”

    陈蕴摇头叹息:“妈让大嫂在家照顾大哥几个月,还有抓一抓高亮的学习……大嫂不同意。”

    几年存款被高毅vb大吃一团挥霍一空,邱志芳的不安更加强烈,以至于脑海中除了怎么快点搞钱外再无其他想法。

    高明和陈蕴几次三番想跟大哥大嫂聊一聊都找不着机会。

    早上天没亮邱志芳就出门,夜深才回,仿佛不停旋转的陀螺般拼命。

    但拼命是拼命,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高亮这么乖的孩子,出什么事了?”

    “成绩下滑严重,再这么下去估计连高中都考不上。”

    高飞手受伤不方便,邱志芳满心满眼都是钱,高亮的家长会还得高明抽空去开。

    老师说高亮最近半年成绩下滑严重,从年级前十滑到班级倒数,而且上课经常走神。

    高明回来把情况跟董巧英说了说,希望大哥大嫂能问一问孩子成绩下滑的原因。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大哥大嫂都……”陈蕴叹气摇头,捡起门口凳子上的玩具坐下:“高明决定接手管一管,这段时间高亮都是在我们屋里做作业。”

    “咱们不是志芳嫂子,所以这事儿说不出个对错来。”软秋说。

    陈蕴点头,刚想就大嫂为什么要拼命挣钱的原因再讨论讨论,余光忽地注意到门口有人影闪动。

    “高哥!”

    “是肖木和弟妹?”

    “嫂子是我!”肖木笑盈盈地跨进院门,手里牵着的小男孩“嘿咻”着跳过门槛,立刻大声寻找着朋友:“高念安,快出来看我的枪。”

    “念安和念平去隔壁给邻居爷爷送东西,一会儿就回。”

    小男孩肯定是高念安最近经常提到的好朋友杜茂,是个也很活泼的小男孩。

    “嫂子。”

    跟在肖木背后进来的女人鹅蛋脸,下颚线条分明,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其浑身的书卷气。

    肖木的妻子谢丽萍。

    就算高明没有提前说谢丽萍是个老师,陈蕴第一次看见也会猜出其身份。

    “佳云,叫人。”

    谢丽萍摇摇手,腼腆的肖佳云小声地叫了句“阿姨好。”说完眼珠子就急忙在院子里四处看起来。

    高念安亲自邀请的生日宾客——肖佳云。

    “念平,佳云来了。”

    陈蕴冲院门口正交头接耳的三姐弟说道。

    高念安双手捧着个大海碗,冒尖的油饼泛着诱人光泽,几包饼干竟然换回这么些油饼。

    “高念安。”

    “肖佳云!”

    几个小伙伴高兴地又蹦又跳,场面一时间比大人们久别重逢还要热络。

    高念安把海碗交给陈蕴后就迫不及待领着几人出门介绍胡同的小伙伴们。

    “半小时就回来吃饭。”

    回答的只有几个孩子飞扬的笑声,陈蕴摇头失笑,招呼他们随便坐之后就端碗进了厨房。

    肖木跟进厨房找高明聊天,谢丽萍和软秋在廊下坐着聊天。

    一时间厨房倒成了男人们的地盘。

    “还是你有福气。”

    声音是从院门外传进来。

    高铁军又在门口擦拭刚买没几天的三轮摩托车,老江头就端了个板凳坐在边上找他吹牛。

    与其进屋挨老婆子白眼,还不如在外边吹吹凉风。

    高铁军往院里探头看了眼,乐呵道:“过几天你家老大回来住,你们江家还要热闹。”

    “别闹幺蛾子我就哦弥陀佛了!”

    “担心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干仗?”

    老江头砸吧两口早就没烟丝的烟嘴,缓缓吐出口气:“和平那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惹不起。”

    高铁军笑出声来。

    连老江头都惹不起的曾素云午睡总算醒来,胡乱套了件外衣后走出房间。

    站在自家门口使劲抻了个懒腰,又朝天空连续几个哈欠,总算清醒过来。

    “二明嫂子下班啦?”

    “素云今天没去店里?”

    “下午江和平看着店,我回来睡会儿……”曾素云这才注意到院里还有张生面孔在,忙笑盈盈地冲谢丽萍笑着点点头:“今天嫂子家来客啦 。”

    “是你二明哥的战友和弟妹。”

    曾素云穿着打扮都很时髦,那头卷发枯草一样,是最近烫头失败留下的证据。

    是个性格耿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的急脾气。

    陈蕴喜欢跟她聊天,总能听到些特别超前的观点,放眼下看有些离经叛道,在前世却早已被验证。

    例如自己都是个孩子,再生个孩子怎么养。

    还有曾素云引以为傲的“钱无论如何都不够花!”就是前世陈蕴也曾幻想过的躺平。

    “那嫂子你们聊,我去洗脸。”曾素云挠了挠脸,又打着哈欠进了屋。

    刚走两步,忽地又倒退着走出来。

    脑袋歪来歪去冲严军屋里看了又看,惊诧地冲陈蕴招招手:“嫂子你快来。”

    陈蕴三两步跑了过去。

    谢丽萍看来也是个很八卦的性子,跑得比软秋还快,就算根本不知道看什么……

    四个女的齐齐往严军屋里看。

    窗子后有个女人出现又消失,而后又拿了包瓜子重新出现在窗后。

    一手扶着沙发后背,一手撑着腰缓缓坐了下来。

    “……”

    孕肚在女人绷得紧紧的的确良衬衣下明显得相当扎眼,是一眼就能看出至少四五个月的程度。

    “贾婆婆不是说才一个月?”曾素云在自己肚子上比划大小:“就算我没生过孩子也知道不可能!”

    “肚脐眼都突出来了,没有五个月也至少四个月。”陈蕴说。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先前还只是从时间角度有那么点怀疑,可眼下已经是亲眼所见……哪有狡辩的余地。

    “我得去跟妈说。”曾素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罗婶子。

    不知是不是几人说话声音太大,屋里的女人总算发现有人在看她。

    “她好像一点都害怕。”

    女人缓缓走到窗前……冲几人翻了个白眼。

    不仅没有被发现的惶恐,反而透着股子理直气壮,甚至还有挑衅。

    “嫂子,孩子不是这家男同志的?”谢丽萍忽然开口,只凭短短几句就猜到了情缘由,而且还对女人的行为做出了心理上的点评:“我觉得这家男同志应该知道孩子不是他的,而且是他求着怀孕女人留下孩子,我猜……应该是男同志生理上有缺陷,所以女人觉得她处于关系中制高点,以后肯定还会提出更多过分的要求。”

    陈蕴:“……”

    软秋:“……”

    “学了点心理学的皮毛。”谢丽萍举起手,中指往上推了推眼镜,笑容温柔:“我想你们现在一定觉得我谦虚过头就是假。”

    陈蕴赶忙收回视线。

    前世对众多医学科都有浓烈兴趣,除了……心理学!

    第65章 一波三折

    终于接收到陈蕴眼色的高明转头看向身边。

    “哥, 喝两口尝尝就得了啊!”

    饭桌上欢快的交谈交谈气氛一滞,齐刷刷将目光都移到了高明的手上。

    他伸手抓住酒瓶口,下半截在高飞右手里。

    “就几口酒。”高飞脸上笑着, 手下也在用力:“今天念平过生日我高兴,多喝几杯没什么事。”

    “你已经喝了三杯。”

    一向文质彬彬的高飞哪比得过高明, 一个来回酒瓶就被抢夺了过去, 面上表情瞬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李护国见状忙跟着劝:“等手好了咱们哥几个再好好喝几杯。”说着把手边的酒瓶也放到了高飞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今天高飞着实奇怪,进门一句话不说就进了自家屋子,甚至连院里的客人都没打一声招呼。

    放从前他哪怕再不喜交际, 礼数上也一定会做得周全。

    晚饭桌上更是一口菜没吃就接连喝了两杯酒。

    高明跟肖木聊从前在部队的生活, 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注意到高飞接连灌了好几杯。

    还是陈蕴抽空抬头往桌子上一瞅才发现了问题。

    不仅大哥奇怪, 大嫂邱志芳同样异常。

    晚饭在堂屋和厨房各摆了桌,长辈把屋里的大桌留给年轻人们, 带着孩子去厨房吃。

    陈蕴以为邱志芳是不习惯跟客人坐一桌所以头也没回地跟进了厨房。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不喝。”高飞冲桌上众人歉意地笑笑, 拿起筷子夹了鱼肉送进嘴:“大家都吃菜吃菜。”

    肖木赶忙跟着夹菜打圆场:“咱们都少喝点, 现在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喝多了第二天头疼得慌。”

    “高明的手艺咋样?”李护国笑。

    一桌子菜从洗到炒都出自高明只手,几个男同志哪怕是亲眼所见也觉得很神奇。

    一时间话题就开始围绕着高明究竟怎么练出的厨艺展开。

    高飞有心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但并不适合现在的场合问个究竟。

    陈蕴也夹了快排骨边啃边看高飞形同爵蜡般的“吃播”

    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咀嚼,肉丝里的干辣椒就这么直接塞进嘴里嚼几下就吞了下去 。

    陈蕴记得高飞吃不了辣,家里红烧鱼都只放一点点干辣椒段增香。

    面无表情的又去夹下一块子菜,好像没感觉到半点辣……

    “大哥……”

    “陈蕴。”

    陈蕴刚想提醒高飞这一筷子夹得辣椒特别辣, 堂屋里突然闯进来个人。

    “妈,怎么了!”高明抢先站起来问。

    董巧英一把抓住陈蕴胳膊:“去贾婶家帮忙看看,她儿媳妇说肚子疼。”

    陈蕴立刻联想到下午那个隔着窗子大翻白眼的女人,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后走过来刷地拉上窗帘。

    “肚子怎么个疼法?”

    “具体得问贾婶。”董巧英一只手里还拿着筷子, 显然是着急下根本忘记了放下:“只听严军说吃了排骨没多久就喊肚子疼!”

    陈蕴心里咯噔一声。

    “是咱家送的排骨?”

    董巧英急忙点头。

    难怪看着比严军还着急,要真是肚子里的娃吃出个好歹来,以后两家怕是得结仇。

    “妈没跟贾婆婆交代清楚?”高明以为是董巧英没跟贾婆婆交代清楚。

    “说了!”

    谁家有客来做好菜都会想着给院里其他几家人送点。

    今天因为肖木两口子都喜欢吃辣,所以高明做的肉菜都放了点辣,送菜过去前专门交代了遍。

    董巧英不止跟贾婆婆说了菜很辣,还专门提醒最好别给孕妇吃。

    哪知道……

    “看看再说。”陈蕴放下筷子,将嘴巴里的肉胡乱吞下,站起来:“我觉得应该不是排骨的问题。”

    “念安,你去把妈妈的听诊器拿来。”

    刘保国退休前把医院里的老式木制听诊器送给大家当成留念,陈蕴还带来了北城,就怕平时有用得上的机会。

    高念安撒腿就往房间跑。

    “怎么啦!”

    “怎么可能是排骨问题,我也吃了怎么没见有什么问题!”

    “专门讹人呢吧!”

    听到动静出来的曾素云嘴角残留着油光,端着的饭碗上还有块褐色排骨。

    听说那人是因为吃了排骨肚子疼,当即毫不留情面地当着严军的面就说是讹人。

    严军生就一副让人难以亲近的相貌,细长的眼尾往下吊着,香两把闪烁着寒光刀片,冷飕飕地射向了曾素云。

    而最泄露本性的是无疑是那张嘴,昨天陈蕴第一次见到严军时就对其天然向下撇着的嘴唇印象深刻。

    加上两条延续到嘴角的深刻法令纹,整张脸都透着股刻薄相。

    他此时的脸上没有半点焦急,只是在陈蕴快走到家门口时,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先进了屋子。

    屋子原先是严军住,唯一的光线来源被几张旧报纸挡住了大半,加上平时从不开门通风,导致屋子里弥漫着股淡淡的霉味。

    陈蕴跨进屋子首先就闻到了一股辛辣的气味从墙边的五斗柜里飘出。

    目光刚往那边转了转,贾婆婆立刻一挪步子挡住了陈蕴视线,脸上焦急异常。

    “小陈,你快帮忙看看,招娣究竟咋了?”

    陈蕴眼神一暗,挑眉。

    “招娣嫂子什么时候开始肚子疼?”

    “就是……就是吃完夜饭。”严军接话,说得有些结结巴巴:“我妈舍不得吃排骨,就全留给了招娣,她吃……吃完躺了会就喊肚子疼。”

    女人躺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被里,一手扶着额头“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屋里昏暗加上手掌挡了半边脸,陈蕴看不清女人脸色。

    “开灯吧。”陈蕴说。

    灯绳就在贾婆婆右手的墙边,她走过去开灯,陈蕴往前一步直接拉开五斗柜的抽屉。

    “卤猪耳朵,还是川味的卤猪耳。”

    “……”

    纸包里的卤猪耳已经吃了大半,面上几个鲜红泡辣椒有个咬得只剩下一半。

    “妈。”陈蕴把纸包递给董巧英,手掌留下浓郁的酸辣味:“看来不是吃了排骨肚子疼,而是吃多了泡辣椒。”

    董巧英脸色变了。

    贾婆婆的身体明显一怔,灯光瞬间照亮屋里各人表情各异的脸。

    “看!我就说是讹人吧!”

    曾素云乐呵呵地往嘴里刨了口饭,声音从门口传开响彻了整个屋子。

    “婶子,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董巧英捧着油纸往贾婆婆脸上凑:“你不是说只吃了我家送的排骨。”

    “我也不知道。”贾婆婆的解释略显苍白。

    要是没有刚才那一步陈蕴或许会相信,就算最开始不知情进屋后多半也已经知道……不过是没拆穿而已。

    “我……我没吃。”

    床上的吴招娣发出虚弱的声音,似乎想证明什么,还用胳膊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不坐起来还好,这一坐起来陈蕴更加肯定是严军和吴招娣摆明了想讹人。

    “我就吃了几块排骨……猪耳朵是严军下酒吃的,我没吃。”

    “招娣确实没吃。”严军赶忙出声证明,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瓶酒:“下午我闲着没事喝了两杯,是我的下酒菜。”

    “你牙齿上还有泡椒皮。”

    陈蕴指指吴招娣门牙上的一大片辣椒皮,而且一张嘴就飘出来的泡椒味恐怕吃了不止一两个。

    棉被随着吴招娣的动作缓缓往下滑落,陈蕴目光不由往下移到了肚子上。

    而后猛然一怔。

    “想钱想疯了吧!”高铁军大怒,狠狠瞪着严军:“连十几年的老邻居都想讹,一片好心可真当了驴肝肺!”

    说完抓起董巧英手上的油纸包往地上一扔:“我们走!”

    “妈妈,听诊器。”

    恰在此时,高念安抓着听诊器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忙不迭催促:“妈你快给婶子治病。”

    陈蕴仿佛真听孩子的话,把听诊器挂在脖颈上就要往床边走。

    “你是大夫?”

    “小陈妹子!”

    陈蕴的两只胳膊同时被两个人抓住。

    严军语气震惊,眼珠子似乎都快从眼眶里瞪了出来。

    贾婆婆满脸愧色的继续开口说了下去,显然没发现儿子严军的表情:“这件事是婆婆做得不对,招娣应该是害怕我骂所以故意隐瞒了后来偷吃泡椒的事,”

    陈蕴似笑非笑:“那婆婆你既然知道了,刚才还顺着儿媳妇的话说。”说着话转头冲高明几人使了个眼色。

    “既然说清楚就行,都是邻居。”高明笑着走上过来,话是冲着贾婆婆说,手却是拉上了严军:“既然招娣嫂子肚子疼,就让陈蕴帮忙看看。”

    “就是。”软秋立刻走到贾婆婆面前,挡住了严军伸手的动作:“肚子里的娃娃要紧,其他都是小事。”

    “哼!”高铁军冷哼一声,终究没阻止陈蕴给吴招娣检查。

    贾婆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严军,分明还想问些什么。

    可惜刚张嘴就被高明和李护国一左一右地架出了屋外。

    “咱们男同志在屋里不方便检查,出去等!”高明说。

    “严军哥你放心,陈蕴嫂子是专门给娃娃们看病的大夫,也包括肚子里的娃娃。”李护国说。

    几个男同志相继退出门外。

    “小陈妹子对不住,我……”吴招娣不好意思地开口。

    陈蕴摆手。

    “赔罪的事以后再说。”贾婆婆生怕此时惹怒了陈蕴,真就甩手走人:“你快跟小陈妹子说说到底是哪疼?”

    吴招娣是真肚子疼。

    陈蕴看她额头密布汗珠子,方才可能没那么疼得厉害,这会儿疼痛袭来立刻蜷缩起身体哼了几声。

    “你先躺下来我看看。”

    贾婆婆扶着吴招娣艰难地躺了下去。

    “这里疼吗?”按压两肋中间,稍微用了点力:“要是疼就点头。”

    吴招娣摇摇头。

    陈蕴又按压了几个地方,最后按压到小腹右下时吴招娣牙关咬紧点了点头。

    “小陈妹子,肚子里的娃……”

    “还没检查完。”陈蕴冷声回答,而后戴上听诊器检查心脏和肺部。

    期间详细地问了吴招娣上厕所的情况以及其他一些跟妇科相关的问题。

    最后才给吴招娣诊脉。

    几分钟后,陈蕴取下听诊器。

    “我怀疑是肠炎引起的疼痛,另外……吴招娣根本没有怀孕。”

    “不可能!”

    吴招娣忽然坐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双手捂住肚子:“你胡说八道!我都怀孕四个月了怎么可能没怀孕!”

    董巧英和罗婶子面面相觑。

    早上震惊于严军跟刚见面的姑娘就有了娃。

    下午又再次刷新震惊,原来吴招娣肚里的娃根本不是严军的种。

    震惊完几人又急忙看向贾婆婆。

    吴招娣说完贾婆婆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现,只一门心思在陈蕴刚才那句话上。

    “小陈妹子你好好跟婆婆说,招娣肚子里究竟有没有娃?”

    陈蕴很肯定地回:“没有!”

    “不可能!”

    见陈蕴这么肯定,贾婆婆倒还不乐意了,表情逐渐僵硬而后大喊着否定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是怀孕了。”

    “她不仅没怀孕,我建议你们赶快带她去医院检查。”陈蕴顿了顿才继续说出心里的猜测:“肠炎有多严重得抽血,我怀疑她可能有轻微肠梗阻……而且引起肠梗阻的原因来自子宫肌瘤压迫。”

    “……”

    “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贾婆婆大叫。

    吴招娣还沉浸在陈蕴说她没怀孕的震惊下,想了半天总算找出个能自证的理由:“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月事,不是怀孕是什么。”

    陈蕴叹了口气。

    “肚子之所以会变大可能与子宫肌瘤快速增大有关系,至于几个月没来月经,我想……应该跟你以前过度刮宫有关系。”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包括门口竖着耳朵偷听的男同志们。

    肖木震惊:“嫂子连打过胎都能摸得出来?”

    他们可都听到陈蕴问的那些问题,没一个是跟打胎有关系,那就说明绝对是依靠诊脉或者检查出来的。

    “难怪嫂子那么年轻就能当上主任。”谢丽萍不由感叹,而后又迅速利用心理学判断:“吴招娣的表情说明嫂子说是真的……而且吴招娣也确实觉得她怀孕了。”

    整件事越发复杂起来。

    “最好快点送去医院。”陈蕴抿了抿唇:“至于有没有怀孕去医院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还在这纠结怀没怀孕……先保住命再说吧。

    吴招娣肚子里子宫肌瘤已经压迫到肠道,所以引起轻微肠梗阻,要是再拖下去引起肠穿孔,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先前陈蕴说那一大串贾婆婆半个字都听进去,倒是后来那句倒是听进了心里。

    “严军。”贾婆婆急忙冲门外喊:“来抬你媳妇,咱们上医院。”

    “江和平!”谁料罗婶子忽然也跟着吼了一嗓子:“借二明的车,咱们开车送严军和他媳妇上医院去。”

    看似是热心肠,实则就是想去看贾婆婆笑话。

    高明立刻接话:“车就停在胡同口,和平你慢点开。”话音刚落一串钥匙就抛了过来。

    董巧英一手拉住陈蕴胳膊,一手拽着还要好奇往前凑的高念安往门口走。

    能借车已经仁至义尽,还想让高家出人帮忙想都别想。

    “贾婶子怎么会成这种人!”

    贾婆婆走得匆忙,连自家屋门都没关,老江头带着气用力关上门。

    “要是严叔还在,严军根本不可能长成这样。”高铁军也分外唏嘘。

    严军害得罗婶子跟亲戚反目,换成其他人早就大吵大闹后老死不相往来。

    罗婶子就阴阳怪气几句还肯叫一声贾婶子,还不都是因为前些年去世的严军父亲。

    严老头是个老好人,院里谁家有事准是第一个站出去帮忙,也因此积累下不少好人缘。

    前些年老江头被批斗的人群误伤,还是严老头冒着大雪把人送去医院。

    罗婶子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大恩,才会好心好意地将亲戚介绍给严军。

    可惜这一遭之后……恩变成了怨。

    高铁军同样感叹不已。

    严军想把原因赖到高家送的排骨上,无非是想高铁军出点钱给吴招娣去医院,至于贾婆婆事先究竟知不知情不得而知。

    但母子俩无疑把严老头留下的情分都耗了个干净。

    “以后都远着些就是。”高铁军摆摆手,看了眼刘家门口幸灾乐祸的老刘婶:“回家吃饭。”

    “不是自己的种还上赶着养,肯定是严军有问题!”

    老刘婶明显没安好心,用相隔几十米都听见的音量高声说出了大家心照不宣却没明白着说出来的话,说完还得意地又重复了遍。

    “回家吃饭。”

    贾婆婆做的事恶心人,老刘婶为人更是令人厌恶。

    大家伙都没搭理她,没去医院的都各自回了自家。

    “……”

    今天想要高高兴兴地吹蜡烛肯定是不行了。

    刚进入堂屋,大哥和大嫂的吵架声迎面扑来,菜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扫到了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盘子碎片和油铺了满地。

    看到门前众人,两人仿佛才意识到刚才都做了什么,立刻停止争吵默契地躲开眼神。

    高明拍拍肖木胳膊:“咱们提上蛋糕出去吃。”

    肖木想拒绝,陈蕴赶忙又笑着劝:“我知道胡同口有家饭馆味道还不错,再拿上两瓶好酒咱们慢慢喝点。”

    高明领着除了高铁军两口子以外的人出门下馆子。

    高高兴兴送走了肖木一家后,高明的表情猛地一沉,脸上笑意消散得干干净净。

    李护国极有眼力见地拽着还想看热闹的软秋赶紧回家。

    高明平时看着和气,可一旦真发起火来,连公司里的退伍老兵都觉得渗人,有些热闹最好别随便掺和。

    “妈妈,我想睡觉。”

    能感知到风雨欲来的不包括小孩子们,今天折腾到晚上十点多才吃完饭,八点半准时睡觉的高念平早就哈欠连天,眼睛再也睁不开。

    “还是得先洗脸。”

    高明收敛怒意,抱起高念平放到肩膀上轻拍。

    一家四口进入院子,高家的堂屋还亮着灯,地上的狼藉倒是已经都收拾好了。

    高明收回眼神,抱着孩子径直走过。

    等把孩子们都哄睡,两口子才回到堂屋。

    高铁军和高飞坐在屋子左边的沙发上,董巧英正对门口坐着,邱志芳独自坐在靠右墙的小板凳上。

    隔壁房间的高兰听到动静悄悄打开了门。

    可是被高明随意扫过去的眼锋一瞅,立即后退一步关上了房门。

    “你们回来啦!”

    陈蕴没见过高铁军抽烟,但此时他手里夹着根正在冒烟的香烟,似乎想依靠烟味让自己平静下来。

    “有没有好好把人送回家?”董巧英问。

    “肖木都有点喝多了。”陈蕴笑笑,扯了扯高明胳膊:“怎么没见亮亮,刚才叫他吃饭也没瞧见人。”

    “小亮累一天,刚才就去睡了。”董巧英嘴角往下拉,带着怒气飘向邱志芳:“你大嫂让亮亮去工地挑沙灰……孩子后背上全是口子。”

    邱志芳低垂着头,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都没怪你,你委屈个什么劲儿!”董巧英有些生气,语气不由加重了些:“小亮他爸高飞去挑沙灰都受不了!你怎么舍得让孩子去干这么重的活儿!”

    “我就是不想让小亮以后饿死。”邱志芳忽然抬头,满脸泪水表情冰冷。

    “有我们在怎么可能让孩子饿死。”高铁军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我和你妈有没有亏待过小亮和小毅!”

    邱志芳狠狠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滑落,最终摇了摇头。

    爷爷奶奶对两个孙子没有话说,吃穿住行基本都是两个老的操办,平时零花钱也从没断过。

    高亮和高毅自从来到北城应该连双袜子都没动手洗过。

    可接下来邱志芳又紧跟着来了句:“以前对他们好不代表以后还会一样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董巧英怒气冲冲地冷哼了声:“我说这么这段时间天天把钱挂嘴边,原来是觉着我们偏心两个小的吧!”

    邱志芳没否认,委屈笼罩全身。

    “大嫂倒是说说爸妈怎么偏心念安和念平了。”陈蕴问。

    邱志芳不说话。

    陈蕴就继续问:“是爸送念安上学,还是妈给念平做了新衣裳……”说着说着嘴角的笑意彻底没了:“那我是不是该跟你算算我们没来之前爸妈为你们付出了多少?光凭大哥一个人的工资能养得活你们娘仨?亮亮现在读的初中不是爸帮忙联系?”

    一连几个反问让高飞脸迅速涨得通红。

    高明结婚他一分钱都没寄,甚至侄子侄女来北城也没有过任何表示。

    相反高明对他这个大哥已经算仁至义尽。

    如今连本该父母管的高毅也是高明帮忙管教,妻子哪来的脸怪长辈偏心眼。

    高飞没脸,邱志芳却更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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