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不喜欢打篮球?”
高明附到女儿耳边, 看着是父女俩嘀咕,实则梁老师和肖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开始喜欢,后来就不喜欢了。”高念安也非常的小声。
“为什么后来就不喜欢了?”
“老师说放学也得练球,可是我放学得回家。”
高明:“……”
“放学回家跟胡同里的小伙伴们玩?”
高明说的正是在场几个大人们的想法, 梁老师甚至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不是。”高念安摇脑袋, 两条辫子扫过高明脸颊, 只听到女儿非常响亮地高声回答:“我要跟妈妈说话,不能在学校打篮球。”
“……”
“你每天都能和妈妈说话呀……就两个小时,练习完就能回家啦!”不知道高家情况的梁老师心底发笑,但觉得高念安就是闹小孩子脾气,跟家长好好谈一谈应该可以说服。
殊不知高明此时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笑道:“那就不练,好好读书将来跟你妈一样当个大夫。”
“明哥!”肖木脸都快笑得抽抽了, 激动之下连称呼都改了个:“你先别急着下决定, 听听梁老师怎么说。”
梁老师感激地瞅了眼肖木,忙不迭接话:“咱们学校组织这个篮球培训不是课后兴趣……”
国家经济迅速发展, 对于体育人才也逐渐重视起来, 从各个学校寻找优秀的苗子成为发掘体育项目人才的首选方式。
梁老师连续列举出了几项高念安非常适合篮球项目的原因。
除了先前说的身体和意识反应,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高念安……个子高。
“我认为高念安同学可以先练习看看, 要是不喜欢或者不适合,到时候再退出也可以……咱们做家长的可以让孩子尝试各种可能性, 万一高念安同学就成为咱们国家队的篮球队员了呢!”
高明陷入思考, 而后只是跟梁老师说:“我回去和念安她妈商量一下,也好好问问孩子。”
“成!”
看已经达到了目标,梁老师不再耗时间,吆喝着孩子们回到各自班级的方正中。
全校学生像积木似的站成一个个方块,水泥领奖台上话筒调试完成, 有人“喂喂”两声后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所有学生都盯着桌子上那摞描金边的奖状,家长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想是有什么重要的奖项需要家长们也参与进来。
正在数道目光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时,后排中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这不是[安平运输公司]的高经理吗!”
[前进运输公司]的经理赵国军翘着二郎腿,崭新的衬衣口袋里露出半包“前门”香烟。
他故意把公司名字咬得很重,迅速引来周遭几个家长的侧目。
“赵经理。”
高明其实早看到了赵金国,不过平时两人就不对付,根本没有主动打招呼的必要。
两人认识得早,高明还在广市卖衣服时两人就已经通过一个老乡介绍认识。
后来赵金国偶然从别人口中听说高明开了家运输公司还挺赚钱,于是二话没说也跟着搞了个运输队。
好巧不巧的两人的公司又在同一片上,难免成为了直接竞争关系。
特别是今年在一笔外企订单竞争中落败,赵金国对高明更是怀恨在心,没少跟其他同行说坏话。
对于这种只会耍耍嘴皮子的小人,高明一向不看在眼里。
[前进运输公司]不管规模还是路线跟[安平运输]都不是一个级别,也就是赵金国自我认知不清才老觉得高明会抢他生意。
“拿下龙运那个大单子,你今年得赚不少吧!”
“赚得不多,活儿不少。”高明脚尖轻点,似笑非笑地给了赵金国一个眼神:“龙运要求每块瓷砖都不能有任何磕碰,只能用新车,旧车……减震不过关。”
龙云是一家专门进口各种家装材料的外企,瓷砖运输正是前不久高明跟赵金国竞争的单子。
大部分的私营运输公司为了减少成本,车子都会选择旧车改装,所以不少小公司都没有新车。
前进运输就三十多辆运个西瓜都能颠破皮的老卡车,首先竞争第一关就被龙云淘汰了。
所以高明说赵金国自我认知不清楚,否则怎么会产生两家公司不相上下的想法。
赵金国黑着脸,冷哼一声。
“看不起谁呢,不就是运气好才有钱换新车,要我说旧车不一样能跑……大不了就拉些石头沙子……不一样能赚钱。”
这番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高明听,反正说着说着明显底气不足,到最后更是和蚊子声音差不多了。
“首先我代表第五小学欢迎各位家长们来参加这一次的表彰大会……”
音响里传来的声音响彻上空,操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这次表彰大会跟期末没有任何关系,主要是表彰去年下半年学生们参加各种比赛所取得的优异成绩。
每念到一个名字时,底下都会爆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实在是别人家孩子得奖,没得奖的学生家长毕竟占大多数,高兴的也就那几个。
“三年级语文朗读竞赛第一名……赵刚。”
校长刚宣布完名字,身后的赵金国立刻站起身,一脚踹到了高明椅背上,高兴地使劲拍着手掌。
“是我儿子,我儿子第一名。”
“朗读还能比赛?”有家长奇怪地跟身旁家长嘀咕:“不就是照着书念,这还能分出个好赖?”
“别说啦!”
眼色快的已经注意到赵金国阴沉的脸,立即扯了扯身旁说出实话的家长。
“就不能好奇问问啦!”
那人不仅没退缩,反而直勾勾看向了赵金国,衣领上法院的标志熠熠生辉。
赵金国迅速转头,悻悻地坐了下来。
为什么会有个朗读比赛奖励,还不是因为他去年给学校食堂免费拉了两次米面油。
赵金国当别人不知道,其实赵刚早在班里到处嚷嚷,藏不住半点心思的样子跟他爸爸如出一辙。
高明撇撇嘴,继续看向领奖台。
他看到女儿正和其他同学聊得眉飞色舞,没多会儿老师走过去……一把捂住了高念安的嘴巴。
老师没有批评学生做小动作,而是直接动手。
要么是特别喜欢这个学生,要么……是懒得费口舌。
高明判断应该是前者,因为老师脸上挂着的笑容不似作假,收回手还轻轻地拍了拍高念安的小辫子。
“我们家杜茂说念安在班级里说话比班长还管用!”肖木笑着推了把高明:“还说她成绩好。”
一年级三班的班委不是靠投票产生,而是老师点名高念安被拒绝后又重新点了个坐第一排的女同学。
杜茂回家跟肖木说……班长要组织同学们做什么都得找高念安帮忙。
“天天写作业都得守着……”高明耸肩,无奈意味十足:“要不你来试试?”
“我闺女都没主意呢!”肖木连连摆手。
“下面我们要颁发各年级的三好学生……一年级三班高念安同学。”
高明精神头瞬间一震,急忙伸长脖颈往领奖台上看去。
只见高念安站起来转身,冲很高明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才上台领奖。
别人都是满脸激动慢慢走上去,就她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很是欢乐。
而肖木很好奇:“念安举根手指是什么意思?”
对女儿简直了如指掌的高明轻笑出声:“第一个,她的意思是接下来还有。”
“我以为她说自己第一名呢!”肖木笑,心想小姑娘还真自信。
事实正如高明所说那样,接下来高念安的名字又出现了第二回第三回,渐渐开始在家长群中引起了阵小小的议论声。
“恭喜高念安同学荣获全市小学生数学竞赛第一名。”
校长宣布完从桌上拿起的并不是奖状,而是红彤彤的证书和一个奖杯。
一年级三班里爆发出不小掌声,孩子们鸭子似的叽叽喳喳说着恭喜的话。
高念安把奖状放到凳子上,昂首挺胸地迈步走上领奖台。
这个奖项无疑是今天所有奖项中最重一个,校长把证书递给高念安,乐呵呵地勉励了几句。
说的什么台子底下听不太清,不过高明相信肯定是好话。
一手奖杯一手奖状。
高念安神气活现地站在两个校领导中间拍了张合影才下来。
表彰大会宣布结束。
经过班级方正拿起奖状,高念安一溜烟地钻出人堆,跑到了高明面前。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我们快回家,我要把奖状给妈妈看。”
“你嫂子今天下午休息。”高明只来得及跟肖木留下这一句话就被高念安扯着走远了。
父女俩的背影都带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兴奋。
回到关明胡同时,陈蕴还没到家。
“念安就打算那么坐着等?”董巧英问。
高念安吃完饭就抱着奖状坐到大门口,一会儿站起来往胡同口眺望,一会儿又把奖状和证书拍开摆放在门槛上。
院里的大人们看得好笑,连进出都要特别小心避开些。
趁着天气好,董巧英和罗婶子商量着切点萝卜干晒,打算冬天用来炒咸肉下饭。
“你家念安拿那么多奖,今晚怎么的也得好好办一桌奖励孩子吧?”
等念安她妈回来再说。”
“亏得你家老大媳妇没在,要是瞧见了还不得说酸话!”
邱志芳前几年没少跟院里其他人吹大儿子高亮学习成绩好,高家小辈就得靠他儿子诸如之类的显摆话。
听的人都觉着烦,但又没法子多说什么。
罗婶子家老大江和运底下两个娃娃,成绩一个比一个糊涂,老三又没孩子,哪敢接腔。
老刘婶比她还不如,张泉一个儿子参军去了,老二张贺和翠娘有两个娃,加起来认的字还没高念安多。
至于贾婆婆……出了那档子事后整个院里的人都晓得严军不能生娃了!
“老大家的天天忙着做生意,哪有空管亮亮。”董巧英撇撇嘴。
对于大儿子两口子做生意她没什么意见,就是为了赚钱连孩子都不管让老两口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要不是他们把高亮叫到前头来吃饭,保准孩子那天只能吃开水泡冷饭。
“那也比我家老大媳妇强,你说老牛他媳妇儿多勤快一人,怎么会养出牛秋红那么懒个姑娘来!”
邱志芳没空管娃娃也是为了赚钱,不像她家老大的媳妇牛秋红,纯粹就是懒。
懒到什么程度……罗婶子往东厢房第三间瞅去。
搬回来那天就瞧见屋檐下有片蜘蛛网,到现在两个月过去都没扫一扫。
“唉——”
咔咔咔咔——
叹气声与泄愤般的剁菜声同时响起。
“妈!”
“你怎么坐门口?”
陈蕴走到门口,在女儿骄傲的小表情中立刻瞧见门槛上摆着的那些证书。
“哇!”陈蕴赶紧蹲下身把奖状捡起来,用前所未有的夸张语气大声夸奖:“还是我们家念安厉害,妈妈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奖状。”
“还有奖金!”高念安连忙补充。
“是吗!”
“嗯!给妈买新裙子穿。”
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一股脑地塞进陈蕴怀里。
“妈给你存着,等过年咱们娘俩用这个钱买新衣服穿。”陈蕴楼过女儿吧唧亲了口,拿起奖杯看了又看:“等哪天你爷爷有空,让他做个柜子专门给你和念平放奖状……你弟弟呢?”
“弟弟在睡觉。”高念安喜滋滋地报告着。
奖状已经给妈妈看完,高念安就没必要还留在家里,回答完就欢天喜地要出去找伙伴们玩耍。
至于门槛上那些奖状,陈蕴看完对她而言就不重要了。
“婶子切这么多萝卜,今年是准备招呼多少客啊!”
陈蕴收拾起被主人遗忘的奖状,笑呵呵地走进院子。
“我家今年人多。”罗婶子停下动作转头,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小陈,待会儿要是烦了就直接走,剩下的我和你妈顶着。”
正奇怪罗婶子这话什么意思,贾婆婆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吓了陈蕴个激灵。
走路竟然没有声音……
“小陈妹子。”
“啊?”陈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婆婆什么事?”
自从严军那事传开后,贾婆婆和严军就跟消失在院子里了差不多,再也没出来跟邻居们闲聊过。
贾婆婆左右看看,表情略显为难。
董巧英说:“婶子有啥话就在这说,念安她妈刚下夜班肯定累得很……都是邻居有啥不好意思的。”
贾婆婆想单独跟陈蕴说,无非是看她脸皮薄,有些事不好拒绝。
董巧英才不会让贾婆婆有机可乘,看着笑眯眯的就给拒绝了。
贾婆婆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一副欲言又止地移开眼神。
“婆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屋看孩子。”
“有事儿!”贾婆婆急忙拉住陈蕴,力道大得手指甲都深深陷入了皮肤里:“婆婆有事求你!”
陈蕴疼得皱眉,董巧英立刻丢下菜刀站了起来:“婶子有事儿说事,掐念安她妈干啥!”
“没想掐她!”
“婆婆有事就快说。”陈蕴揉着手臂被掐出的印子,语气越发不耐烦起来:“我是真累了!”
要不是高铁军说看在去世的严爷爷面份上揭过严军诬赖的事,陈蕴早不想跟贾婆婆一家搭腔。
早些年老一辈积累的人情债都被这对母子快败光了!
“你帮婆婆从医院弄个娃娃回来成不?”
“什么?”陈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听人说医院有人生完娃娃不想要的,你给婆婆抱个回来,男娃最好……女娃也成!”
先前还不好意思说,转眼理直气壮的就跟菜市场买菜一样,还挑挑拣拣上了。
陈蕴无语地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答贾婆婆。
“当是天上能掉娃娃呢还抱一个回来。”罗婶子都觉得荒唐至极,直接举起菜刀对着贾婆婆:“我说婶子你怎么越活越糊涂了!”
“那我出钱总行了吧!”贾婆婆说。
陈蕴无语得直接笑出了声,看贾婆婆还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没好气地直接开口:“想要娃娃你可以去公安局里买啊!”
“什么?”贾婆婆问。
陈蕴:“……”
一看就是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反而将陈蕴的话当真了。
“抱娃娃这事儿犯法,我没那个能力帮你。”陈蕴直截了当的说。
“既然是不要的,我为啥不能抱回来。”
“首先我在医院就没遇见生下来就打算把娃卖掉的爹妈,其次……哪怕父母不要娃娃,我们大夫也不能把娃往家里抱!”
“那花钱买总行吧!就买那种长得乖点的,身子骨好点的……”
陈蕴:“……”
说来说去,贾婆婆愣是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你先回屋去休息。”董巧英把陈蕴往房门口推了下,一步站到贾婆婆面前:“这事儿你就是说破天去也没人敢帮你!”
陈蕴推开门进屋。
最近卫生局对薛如芝的处理结果刚通知到医院。
除了玩忽职守丢失大夫职业操守外,还有几项已经涉及到刑事问题。
首先收受医疗代表贿赂,高价购买劣质医疗器械。
其次就是买卖引产胎儿以及联系卖家参与买卖婴儿。
薛如芝会特别注意想生儿子的多孩家庭,只要产下女婴就说服其将孩子转手卖掉。
大月龄引产的胎儿她故意不用打胎药,而是利用催产素让孕妇提前生产,孩子生下来要是活的也会转手卖掉。
人眼下已经被抓进公安局,薛如芝的助手也因协助贩卖儿童被一并抓捕。
血淋淋的例子就在面前摆着,今天又让她遇到了这种事。
就是有这种昧着良心的买家,才会有薛如芝昧着良心的婴儿转卖。
第82章 时光荏苒
瞧见儿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陈蕴心情才总算好了起来。
低头亲了口孩子发顶,又把女儿的奖状和奖杯全放进抽屉里,疲倦瞬间如潮水袭来。
两天连续十二个产妇生产,还有新生儿科的爆满, 陈蕴感觉这段时间她就像是陀螺, 在医院一刻不停地旋转中。
好不容易回到令她安心的家, 所有烦心事都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屋外说了些什么渐渐模糊。
这一觉睡到了天擦黑,高明和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飘入耳中。
“奶奶说吃饭啦!”高念安声音很低。
高明“嘘”了声,声音压得更低:“让妈妈睡觉,一会儿醒了再吃。”
“爸爸,我想等妈妈起来一起吃饭可以吗?”高念平奶呼呼的询问。
人还没清醒,唇角就先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你们跟奶奶说妈妈已经醒了,一会儿就去吃饭。”
“妈妈。”儿子胖乎乎的身体扑到陈蕴身上, 哼哼唧唧地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陈蕴打着哈欠坐起, 混沌的脑袋在短暂休息后总算清醒过来:“我们家念平又穿新衣服啦。”
“爸爸买的新衣服。”
“你先跟姐姐和爸爸去吃饭,妈妈一会儿就来。”
“我要跟妈妈一起去。”
高家自从分家后, 客厅和饭桌都安排在了公婆屋里。
陈蕴进去时,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最近全国人名都在讨论的女排比赛。
作为关明胡同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每到比赛转播日高铁军就会把电视机抬到院里让大家伙一起看。
今天放得是重播, 哪怕结果早已知晓,高铁军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起来啦!快来吃饭。”
菜已经端上桌一会儿, 董巧英一看见陈蕴就赶忙端菜回厨房热, 高铁军也自觉调低电视机声音。
二十来平的屋里摆得满满当当,八仙桌放不下,一家子平时都是在茶几上吃饭。
高铁军从沙发下拿出几个矮板凳来:“念安,去叫亮亮哥吃饭。”
“知道啦!”已经坐下的高念安立即又跳了起来。
“都看三遍了吧!”高明很快注意到电视里的画面,定睛看了几秒就知道是哪天的比赛, 显然也是看过不止一次。
“提气儿!”高铁军笑,声音里都能听得出满满的自豪来:“女排可真给全国人长脸。”
陈蕴对体育运动没有多少兴趣,看父子俩聊上了排球,很自然地就去厨房帮忙。
“妈,今天早上贾婆婆那事……”
董巧英叹气:“让我和老罗骂回去了,我琢磨贾婶子年轻时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上了年纪还越来越糊涂了呢!”
“从她帮着严军诬赖咱们就已经不是你们认识那个婶子了……”陈蕴说。
“你爸也说以后咱们不跟他家来往。”董巧英摆手。
吴招娣才出院没几天就被贾婆婆赶走,至于后来去了哪院里没人知道。
哪怕吴招娣愿意跟严军好好过日子,这对母子还瞧不上人家乡下姑娘还结过婚的身份。
陈蕴猜贾婆婆还想让严军娶个城里姑娘……
“严军这人心眼子小,咱们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陈蕴温声提醒。
说到严军,董巧英立即就想到了下午贾婆婆无意间说漏的话:“我看贾婶子已经托人说到儿媳妇了,她要娃也是答应人家得抱个娃养。”
“这不是害人吗!”陈蕴皱眉。
“害不害人难说,女方肯定知道严军的情况才提出要抱个娃。”
“知情还心甘情愿嫁过来,妈你可千万别管闲事,免得落不下好!”
既然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蕴更加觉得这家子交不得。
“妈知道。”董巧英摆摆手。
婆媳俩结束短暂谈话后饭菜手陆续重新端上桌子。
“念安,以后长大了给爷爷也拿块世界金牌回来。”
恋恋不舍关了电视的高铁军还不忘激励孙女,脑海中全是女排运动员奋力夺冠的矫健身姿。
父亲的话倒提醒了高明。
陈蕴刚夹了筷子菜到碗里,高明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梁老师希望高念安加入篮vb大吃一团球队的事。
“篮球队?”
女儿才七岁,个头是比同龄人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但在陈蕴看来也绝对达不到女篮苗子的选拔标准。
“梁老师非劝说咱们送念安去打篮球,说得可好听了……”
高念安先是眨眨眼睛,睫毛像是蝴蝶飞过花丛似的快速扇动,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小表情里处处透着股骄傲 。
高念平奶声奶气地“哇”了声,非常崇拜地望着姐姐。
“姐姐好厉害!”
“那是当然!”高念安学着爸爸妈妈摸他们头的样子也摸了摸高念平脸蛋:“姐姐力气大,以后胡同里谁敢欺负你,告诉我!”大拇指翘起指指自己。
“有坏人欺负李帅帅。”高念平忙告状,小嘴嘟得高高的:“钟有才骂李帅帅是傻子,还推他!”
“钟家那个长得跟一样的老四?”高念安追问。
“就是他!他还说爸爸在外头还有个媳妇儿,迟早要跟妈离婚……”
几个大人瞬间停下吃饭,高明冷着脸追问:“钟有才亲口跟你说的?”
“就是他。”高念平肯定点头:“钟有才说胡同里的人都这么说,还说爸爸有钱,许多人上赶着当奶奶的新儿媳妇。”
胡同里人多口杂,往往没影的事都能传得似模似样,到其他人嘴里就已经成了真事。
公司有女职工到家里给高明送过回资料,结果被胡同里的人传着传着就成了外头的情人打上门求名分。
高明赶紧往身旁瞟了眼,瞧见妻子没生气才总算放下心。
“我明天就找钟有才的爸妈问清楚,以后不管谁说你们都别信。”
“看我怎么收拾钟有才。”高念安恨得牙痒痒,筷子用力地戳入米饭里:“一定叫他好看。”
“吃饭吃饭。”
胡同里捕风捉影的流言对高铁军他们老一辈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当没听着,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过得越好,先前那些酸话自然而然地就没人会再提。
两个娃娃交头接耳地小声密谋着什么,大人们则更关心刚才提到的篮球培训。
陈蕴有些顾虑:“念安才七岁,我担心过量运动会对骨骼造成负担,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是大夫同时也是个妈妈,放在第一位的当然是孩子身体。
“梁老师提过这个问题。”高明放下筷子,认真地跟陈蕴转述了遍梁老师说的话:“十三岁以前以打基础为主,不会进行激烈运动或者比赛,而且这期间不合格的随时都会被淘汰。”
别看梁老师苦口婆心地劝,其实能不能进入专业篮球训练这个过程还非常漫长,要是不合适随时都会被刷下去。
陈蕴点点头:“只要念安想学,就去试试。”
孩子还小,只有不断尝试从中寻找才能坚持下去,陈蕴没有让孩子长大一定要从事某某行业的想法。
再看高念安,和弟弟正叽里咕噜地说什么说得兴高采烈,根本没听到大人们说了些什么。
“念安……高念安?”
“高念安!”陈蕴直接伸手把女儿的脑袋拨正,问:“你想不想参加体育老师的篮球培训班?”
“有点想又有点不想。”
“……”
“早上本来是不想的,可是……”视线缓缓飘向电视机,脸上难得一见的飘上抹害羞:“我也想上电视,到时候爸爸妈妈就能在电视里瞧见我啦!”
“通过打篮球能上电视会非常非常难,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陈蕴说。
“那就不打篮球,我还可以唱样板戏啊……以后我就唱给奶奶听。”
“奶奶的好乖乖。”董巧英感动得差点冒出眼泪来,搂着孙女亲了好几口:“奶奶就等着安安唱戏给听啰!”
“那你到底是想打篮球还是不想?”陈蕴觉着已经跟不上女儿跳跃的思维 。
“不打!”高念安拒绝得相当干脆,小辫子一摇一晃:“我以后要上电视唱样板戏。”
夫妻俩面面相觑。
“她只想上电视。”高明拿起筷子,给陈蕴夹了些青菜:“随她吧!过两天就得变……”
本是饭桌上随口的一句玩笑话,谁能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了。
往后好些年中,高念安隔三差五就要跟家里人昭告理想更换,一度从样板戏演员转到路边炸爆米花的……
而眼下,高明和陈蕴还没听到那许多听都没听过的行业。
陈蕴将目光转向小儿子:“幼儿园该报名了吧?”
“下周一报名,到时候让爸领着去……高亮怎么不夹菜?”
其实饭桌上高亮也在,只是缩着脑袋安静得连咀嚼声都没有,完全没有丁点儿存在感。
“衣服开线了。”陈蕴则注意到孩子衣服拉链烂了条很长的口子,连里边的蓝色汗衫都露了出来:“吃完饭你脱下来让奶奶用缝纫机缝缝。”
高亮往嘴里刨了口白饭,闷闷点头。
董巧英伸手往上提了下拉链,刺啦一声后衣襟直接撕出条手臂长的口子。
“还缝什么啊缝,衣服都烂成什么样了!”
拉链下边竟然缝了好几个布条子,董巧英只是轻轻用力布条子就撕成了条,明显拉链已经脆了。
“明天你跟二叔和二婶去商场买几件衣服。”高明说。
高亮惊慌得连连摆手:“屋里还有衣服,不用买新的。”
“你有是你有,二叔想给你买。”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暮色渐渐笼罩在了院子上空,家家户户都在吃饭。
董巧英抬头往院门瞧了眼,有些担心:“亮亮,你爸怎么还没回来?”
“爸在电影院帮忙。”高亮回得胆颤心惊,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又给父母遭恨:“汽水生意好,爸每天下了班就去帮忙。”
“哼!”
没想到如此小心翼翼回答还是让高铁军不满地冷哼了声音。
邱志芳为什么生意好,还不是多亏高明出钱买了台大冰柜又找人帮着租下影院门口的报刊亭生意才那么红火。
结果老大媳妇儿倒好,在孩子们面前没少说高明对亲哥小气,搞得高亮跟其余家里人关系越来越疏远。
倒是高毅经常在高明厂子里泡着,对老娘的挑拨向来不理会。
久而久之两兄弟对二叔二婶态度完全翻转,二婶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从高亮嘴里听到了。
陈蕴倒是不在乎,反正又不是自己亲生孩子,跟她这个二婶亲不亲的全凭自愿。
“吃饭吃饭。”董巧英忙笑着打圆场。
“队长通知每家出个人明天去开会,说是要修暖气管道……”
“那爸你代表咱家去,我过几天得跑广市。”高明说。
陈蕴跟着表态:“我们都听爸的,我下周估摸着得加好几天班。”
“成!那我就代表去听听……”
胡同里的蝉鸣渐渐歇了,只剩下胡同口的老榕树上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
夜风裹挟着白日没散尽的暑气,从敞开院门中悄悄吹了进来,轻轻掀起门上早已褪色的春联。
屋里聊天声一直未歇……
腊月三十,午后。
铅灰色的云层压着北城,却压不住关明巷里一天比一天还红火的年味儿。
昨夜下了场很大的雪,整片胡同都披了上层雪白,高铁军一大早起来就将院里的雪全推到中间空地上,才拿起铁铲出去扫雪。
院子中间那堆雪专门留着给孩子们堆雪人,下雪前高念安就嚷嚷着要爷爷留雪。
“老高,扫雪呢!”
老江头起了个大早,瞧见院里的雪已经扫干净,忙提着铁锹追出门外。
“起那么早?”高铁军透过帽子和围巾缝隙瞧见是老江头,忙让出块地方来:“和运啥时候回来?”
老江头穿得太厚,光是戴个手套都累得哼哧带喘,好一阵才扛起铁锹铲雪。
胡同小路上已经有不少男同志在铲雪,扫完各自门口的就开始铲出条出胡同的路。
大家和和气气地打过招呼就开始各自推雪。
老江头哈出口气:“老大媳妇说早上的火车,估摸着一会儿就该到了!”
“和运这两年出去应该没少挣钱吧?”
“要是挣钱就好啰!”老江头用铁锹柄往上推了推帽子:“江勇他妈说外头工作不好干,老大身子又弱,隔三差五就生病……还干个球!”
“孩子回来你可别有事没事就拿赚钱说事,孩子在外头都不容易。”高铁军劝。
“我这两个儿子要是有二明一半能干我还愁啥!”老江头气得鼻孔喷出片热气来:“要不说龙配龙凤配凤呢……小陈回来啦!”
银白中缓缓走来个穿着臃肿的身影,陈蕴从大衣领下抬起脸,笑容满是疲惫。
“江叔。”
“爸,念安和念平起来了吗?”
“没起呢!昨晚他们和小娟在屋里看电视看晚了,今天估摸着起得晚。”高铁军笑笑。
陈蕴今天穿得有些好笑,灰色呢子大衣外边还套了件军绿色棉袄,穿上整个人圆得跟个球似的。
“那我先去屋里看看孩子们。”
“快去吧!”高铁军挥手,对着陈蕴的背影又补充了句:“中午二明的舅舅要来家吃饭,用不用叫你吃饭?”
“二明舅舅?” 陈蕴吃惊回头。
结婚十几年陈蕴还从来没听说高明有个舅舅存在,一下子脑袋就清醒了。
“表舅,是你妈的堂弟。”
说到堂弟高铁军也奇怪,几年不联系的亲戚忽然打电话要来拜年,董巧英接完电话就说了四个字——没安好心。
“那吃饭的时候让高明叫我。”
“成!”
陈蕴步子凌乱地往后院走去,靠近房间感觉到屋里有热气飘散出来,紧绷几天的神经才总算放松下来。
哪怕这已经是来到北城的第六年,她还是有些没适应北方冬天的寒冷。
刚到北城时的兴奋还历历在目,转眼陈蕴就再次陷入了前世那种繁忙工作中……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看陈蕴开门,高铁军收回目光。
“念安她妈好几天没回来了,累够呛吧!”老江头啧啧称奇。
“可不是。”高铁军嘴上说着,心里其实已经想着扫完雪再去市场买只鸡回来:“听二明说是最近生娃娃的人太多,连走廊都挤满了人。”
“小陈进医院工作这才第五个年头吧?”
“第六年啰!念安翻过年就小学毕业,念平都上小学三年级了!”高铁军感慨不已。
时间仿佛就在一眨眼间过去了几年,孩子们瞧着瞧着就长大,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变老。
“六年时间……”老江头轻声呢喃着,目光缓缓看向远处:“六年时间小陈就让工人医院成为咱们北城响当当的‘接子院’谁不知道求娃就去工人医院。”
陈蕴名号在关明胡同比高明还响亮,谁都知道生娃就找老高二儿媳妇,想要私下攀人情走后门的不少。
连住同个院里的都有人托他们帮忙让陈蕴在工人医院找床位生娃。
“咱们能看见的都是表面。”高铁军不赞同道:“你也不瞧瞧小陈她这几年付出多少!半夜被叫去医院的次数我都数不过来!”
老江头重重点头。
高家是大院里第一个装座机电话的,听说还是医院出钱安装。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后来老江头是真半点都羡慕不起来。
大半夜的只要电话铃声响起,其他几家就知道肯定是医院有抢救需要陈蕴出马。
后来担心影响家人休息,陈蕴干脆住到了医院,每周就回来住两天。
外人只看到陈蕴名气大,他们相熟的才知道这背后付出的是什么。
当然……工资那也是真的高!
“反正你和老董都退休了,以后多帮衬着家里,让孩子们踏踏实实干事业。”老江头总结。
六年前这座大院里几家人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谁家也没比谁家好多少!
可随着小辈们逐渐长大,差距就逐渐明显起来。
老江头这人看得开,跟老高家没得比,那也比贾婶子过得强。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以前上班老想着退休就到处找人下下象棋再学隔壁老李遛遛鸟,可你说……”高铁军扒拉开围巾,口中热气缓缓往上飘:“比上班还忙。”
大孙女的兴趣变得比北城这天都快,刚跟着外婆没学几天国画就因枯燥说什么也不去了。
这不……最近听说又想学跳舞,陈树赶紧又领着外孙女拜访舞蹈学院的老友。
每天高铁军就风里来雨里去地接送孙女读书放学,晚上练完舞蹈还得去接。
“你家最省心的只有念平小子吧。”
“念平像他妈,做什么都不需要我们老两口操心。”
高念平说幼儿园离学校近,四岁开始就是和李帅帅走着去上学。
小学就读离家十分钟路程的第八小学,平时也是自己走着去上学。
省心……提到小孙子高铁军总能想到这两个字。
“成绩咋样?”
“成绩像他爸。”
“看你这老头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孙子好的就像妈,不好的就像是爸!”
两人说笑没断,手下的动作也没停。
眼看院门口已经清扫出来,院里其他几家还是没有动静,让老江头有些不满。
“你说咱们院里这几个年轻人怎么回事,知道咱俩扫雪就没一个人出来帮忙?”
“是有点奇怪。”
往年张泉和江和平只要瞧见叔伯们在外扫雪就会主动出来帮忙,不像是惯常偷懒那种人。
“张贺!”
胡同里慢慢走来好几道人影,张贺没戴帽子和围巾,老江头很快就认出了他。
“他怎么会来关明胡同?”
自从翠娘搬走后,张贺就几乎没怎么回胡同。
关于他的传言有很多,高铁军只知道他做买卖亏得一塌糊涂,至于最近在干什么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对于张贺的事,老刘婶守口如瓶从不提起。
张贺笑容满面地跟旁边一中年男性说着什么,那人东张西望,好似在打量着胡同。
“位置好是好,就是胡同里住得人也太多了,而且路也窄……车怎么开得进来。”
“路是窄,不过咱求得不是人文气息吗!崔总你说还有什么地儿能比胡同还有人文气息。”
“先看看房子吧!”
被称为崔老板的男人表情透着不满,而张贺满脸堆笑。
老江头啧啧两声,凑近高铁军耳边小声道:“张贺不是要卖了他老娘的房子吧?”
最近几年有不少什么华人还是华侨想买关明胡同的房子。
看得人多了,这房子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听说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想卖。
处处不方便的胡同哪比得上最近城里兴起的商品房好住。
“看样子像。”
张贺毕恭毕敬地邀请几人进院子,高铁军急忙收起铁锹也跟了进去。
第83章 捉奸 (1)
嘎吱——
陈蕴轻轻合上门, 借着微弱的光线将大衣脱下来挂到门背后。
“你回来啦。”
大床上的高明很快惊醒,哪怕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就知道是妻子回来了。
高念安上小学后就搬到耳房睡,后来高念平上小学也跟着搬了进去。
中间用道帘子隔开,姐弟两一个睡一边。
陈蕴先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高明肩膀:“我去看看孩子。”说完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高明“嗯”了声, 眼睛要眯不眯地点点头。
很快, 他还是彻底醒了过来。
披上外衣下床, 从水瓶倒出半盆只有点点温度的水放到烤火炉上热着,再去架子扯下毛巾丢进盆里。
等陈蕴回来,牙膏都已经挤好。
“昨天熬夜了?”陈蕴接过牙刷,目光在高明眼睑下的乌青停留片刻,心疼地抚摸而过:“咱家不用你拼命。”
高明轻笑出声:“知道我爱人能赚钱。”说着顺势环住陈蕴的腰“这段时间公司没事,就是身边没人老觉得空落落的。”
“我休息到大年初十……”
牙膏泡沫让陈蕴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咔嚓咔嚓的声响立刻让耳房里的两个孩子刷地睁开了眼睛。
明明上秒还在梦里奔跑着, 下一秒就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妈!”
高念安动作最快, 跳下床光着脚就往旁边屋冲,小脚丫啪嗒啪嗒地十分响亮。
高念平要矜持得多, 穿上外衣穿鞋子, 还把大姐的棉袄也一起拿上才出去。
“妈妈。”
陈蕴站在屋中间就像棵树一样,爸爸抱着妈妈, 姐姐也抱着妈妈。
高念平把衣服往床上一丢,也跑过去抱住了非常想念的妈妈。
“高念安, 穿鞋。”
陈蕴被父子几人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废了好大劲儿才挣脱开继续洗漱。
“你们还不起床?”
一米五的双人床再睡四个人着实有些拥挤,陈蕴蹬了脚也跟着躺下来的高明。
高明懒洋洋地将被子又往身上裹紧了些:“大过年的没什么事,起那么早干什么。”
“妈妈,今天年夜饭你要上班吗?” 高念安挤在父母中间,用屁股悄悄地拱爸爸:“奶奶还买了大鹅, 咱们年夜饭吃大鹅。”
“妈妈这回能休息十天。”陈蕴笑。
“十天!”靠着墙壁的高念平兴奋地钻进被子里:“那我今晚想跟妈妈睡。”
“我也要跟妈睡!”
“高念安!”被挤得半个身体都悬在床外的高明没好气地捏了把女儿脸蛋:“你都十二岁了,还要跟爸妈睡羞不羞。”
“不羞!”高念安回得理直气壮:“爸爸都四十多的人了还不是要跟妈妈睡。”
“那能一样吗!”
女儿越大顶嘴的功夫就越强,特别是面对“慈父”高明时,总是说一句顶三句,总把老父亲说得接不上话来。
“念安。”陈蕴赶紧搂住顶嘴的女儿,冲高明眨眨眼:“我刚才回来瞧见爷爷把雪推到了院子中间。”
“什么!”高念安惊坐起,越过陈蕴推了推高念平:“快去叫李帅帅,咱们堆雪人。”
反正妈妈在家,眼下当然还是堆雪人最重要。
高明笑眯眯地给姐弟俩穿衣服,戴上围巾和帽子,又高高兴兴地开门。
把人往门口一推,麻利地关上门。
院子里响起孩子们的欢呼声,没多会儿隔壁屋的高小娟就被召唤出来,接着一群孩子又往隔壁跑去。
声音远去,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蕴往床里边挪了挪。
掀开陈蕴的被窝钻进去,高明终于将妻子搂入怀里后满足地喟叹出声。
“既然不是公司的事,昨晚愁什么都愁得睡不着?”
眼皮越来越沉,迟来的睡意涌上脑海,让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医院有休息室有床,但换了张床后却总也睡不踏实。
也许是身旁……没有熟悉的气味,
陈蕴下意识往热源靠拢,下一瞬便被高明的话惊得猛然睁开眼睛。
“我猜李护国外头有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胡思乱想。”
“什么!”
陈蕴挣扎着坐起来又被高明搂着腰按了下来:“你别着急,是我自己瞎猜的。”
“怎么回事?”陈蕴忙问。
“还记得前几年搬走的翠娘吗?”
“当然记得!”陈蕴回得斩钉截铁,甚至瞬间就回忆起了翠娘的长相:“翠娘不是一直在高兰饭馆里帮忙?”
“你先听我说。”高明轻轻拍着陈蕴后背安抚:“事情是这样的……”
五年前翠娘进入高兰和周建国的小饭馆帮忙,因为人做事勤快嘴巴又会说,没少吸引周遭许多运输公司的单身汉们光顾生意。
按理来说里李护国和翠娘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根本没法让人联想到一起。
最开始让人起疑的原因是李护国放着公司食堂不吃,竟天天往饭馆跑。
一次两次的还能说得过去,次数一多周建国就先瞧出点不对头,转头就悄悄告诉了高明。
高明私下里观察了一段时间,越瞧越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头。
翠娘在饭馆上班每个月两百元,工资说低肯定不低,但还得供儿子上大学肯定是不够的。
张贺用曹家赔的一万元说是去沿海投资服装厂,亏得差点把裤子当进去。
指望他拿钱供大儿子读大学……比登天还难。
而根据高兰观察,翠娘的日子过得很宽绰,前不久脖颈上还多了条金项链。
反观李护国这边,以前不修边幅的糙老爷们最近也开始注重穿着,高明发现这老小子还开始天天用上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头发摩丝。
“上周公司分红,李护国扭脸就去买了辆小轿车,还载着兄弟们去商场给家里添置年货……”高明顿了顿,继续说:“听苏伟明说李护国买了块不便宜的女士手表,明天你去问问软秋有没有收到表?”
高明不想怀疑李护国出轨,但昨晚翻来覆去回想,越想越觉得不对。
“我这就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陈蕴哪还睡得着,心里七上八下比替人接生还紧张。
软秋是她穿来这个世界关系最好的朋友,李护国又是高明发小,不闻不问肯定不行。
陈蕴眉心紧皱,很快就穿好衣服下地。
高明有些后悔没等人睡醒了再说……这下子甭想再睡得下去了。
推开门出去,正巧与张贺等人打了个照面。
“崔总你看,我们家这几间屋子宽敞吧!”
那个叫崔总的男人撇撇嘴摇头:“整个院子都卖还差不多,就这几间屋子我拿来干啥……”
“我一个人去就行。”陈蕴给高明使眼色。
两口子老早就商量过,要是院里有人想卖房子,价格合适他们可以买过来。
孩子们在胡同里打着雪仗,欢笑声传遍了整条胡同。
陈蕴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两个孩子的身影,却没出声打扰他们,步子一转钻进了隔壁院子。
“李二叔写春联呢?”
院子里很热闹,李义正在院里写春联,许多张红纸铺在桌子上,瞧着阵仗颇大。
“一会儿你也拿副回去贴。”李义抬头瞅见是陈蕴,下意识就往她身后看去:“念平姐弟怎么没来。”
“外边打雪仗呢!”
李义特别喜欢高念平这孩子,买个吃的喝的都想着让李帅帅给隔壁拿点,是真拿两个孩子当亲孙子待了。
“外面冷,让孩子们多穿着点。”
“穿得厚呢!”陈蕴走近看了眼春联,看似随意地问起了起来:“李护国和软秋咋没瞧见?”
“护国说公司有事要处理,刚出门没多久……软秋带着孩子在屋呢!”
“那我找软秋说会儿话去。”
家里的春联前几天陈树就让高铁军带回来了,老父亲和李二叔的陈蕴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李护国和软秋搬回李家后住在正房第二间。
方芳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年夜饭,瞧见陈蕴又热情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粘豆包。
陈蕴刚好没吃早点,拿到手就咬了口。
嘎吱——
“刚才就听见你声音了。”
十年前初见时软秋圆脸上还有点点婴儿肥,这几年不知是生意太忙还是年纪大胶原蛋白流失,多出个尖下巴,眼角细纹在光线中若隐若现。
“快进来。”
软秋打开门,阳光透过门斜斜地照进来,映在她鲜红色的发箍上。
“什么时候烫的头?”
“前天。”软秋反手抚过还飘散着药水味的卷发,又伸手弹了下陈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你瞧瞧你,有空也烫个头买两件新衣服,老这么素净怎么行……”
“那过两天我也去烫个头。”陈蕴当然也爱美,有时间的情况下不会拒绝捯饬自己。
“我带你去我烫头这家,手艺好还便宜。”
屋子面积和陈蕴家差不多,就是屋里塞得太满,所以看着才觉得哪哪都很紧凑。
大床和小床摆成个L形靠在右墙壁边,中间拉了道帘子,左边还隔出了个客厅。
被沙发和茶几这么一挤,进屋就必须得找个地坐着,否则随便往旁走两步就得磕着碰着。
“李帅帅呢?”
“我公公屋里看电视呢。”软秋拉着陈蕴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始分享生意中的趣事:“你说多危险……要是我再傻点就被那个小王八蛋骗了订金。”
软秋在学道口商场租了个档口批发童装,前几年生意一般,今年在沿海拿下了某国外牌子在国内的女鞋代理权,一下子红火起来。
陈蕴足足听她说了十来分钟工作上的事,愣是半个字都没提到孩子和丈夫,显然生活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工作上。
“我听高明说帅帅这学期成绩下降严重,到底怎么回事?”
李帅帅这孩子就是个闷葫芦,有事全藏心里,除了高念平外谁都听不到一句心里话。
自从上小学后虽说成绩不拔尖,但一直在中上游徘徊,今年期中考试成绩竟然直接倒退了二十多名。
软秋的表情非常吃惊,仿佛是刚才听说,甚至反过来抓着陈蕴追问:“成绩下滑了多少?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在家?”陈蕴问。
软秋:“……”
“李护国也不知道帅帅成绩下滑的事?”
“他……”软秋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心虚地瞟了眼陈蕴:“李护国和我都忙,最近运输公司忙他基本都住公司宿舍。”
听到这,陈蕴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早上在家高明才说公司不忙,到了李护国这竟然忙得没时间回家,谁说得是真话……似乎陈蕴根本不用想。
目光落到软秋光秃秃的手腕上,陈蕴清了清喉咙试探着问:“帅帅成绩的事过完年再慢慢解决,倒是你……和李护国没吵架吧?”
本来已经站起来的人又坐下,掩着嘴轻咳了一声,眼珠子不由地往边上转去。
“真吵架了?”
“没吵!李护国那么忙,面都碰不着哪来的功夫吵架。”
“他也没送你点什么东西?比如衣服啊……手表啊……”
“都老夫老妻了谁还送那些,再说了我自己就是卖服装的,还用他买?”软秋左右看看,又清了清喉咙站起来:“咱们去厨房聊,早饭的碗我都没洗。”
慌乱地抹了把脸站起来,身后传来陈蕴的一声叹息。
隔壁的动画片的声音随着这声叹息幽幽传进两人耳中,接着是高念安姐弟冲进院里叫李帅帅去堆雪人的呼喊声。
“你也感觉到了吧?”陈蕴问。
软秋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了最右边那个抽屉,从里面拿出块闪着银光的机械表。
“知道了。”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软秋拿着那块表又坐回陈蕴身边,接着随手将表往茶几上一扔:“我在李护国兜里发现了买表的发票,我问他……”
软秋干了好些年财务,眼力见本就比寻常人要强得多,只一眼就立刻瞧见了收据上的手表信号和钱。
李护国不慌不忙地解释,表放在公司办公室,原先是准备过年给妻子的礼物。
“第二天他就拿回了这块表送我。”软秋冷冷说着,目光是扫过茶几:“就是这块。”
后来软秋越想越不对劲儿,所以拿着表和去收据上的商店询问表带小了可不可换条表带。
售货员告诉软秋,表和收据上的不是一个型号。
收据上的这个型号最近断货,虽然外形上与软秋手上那块相差无几,却便宜了一百多元。
“好歹李护国还知道给家里的黄脸婆买的稍微贵点。”
软秋捂住脸,整个身体都在抖。
“后来你去查了?”
“嗯!”指缝中透出的声音已经明显带上了哭腔,软秋忽然抬头,露出张泪流满面的脸:“我悄悄跟着李护国,跟了几次终于看见那个女的!”
“翠娘?”
软秋点点头:“高明跟你说的?”
“高明不确信,他也是最近才开始怀疑。”
“李护国藏得好啊……他给那个女人还租了套商品房,家里的孩子没空管,忙着给人家女儿当后爹。”
猜测得到了证实,陈蕴担心地看着软秋。
“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软秋靠近沙发,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沙发布,近乎呢喃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两人少年相识,从谈恋爱到结婚已经超过二十年,想要轻易地舍弃李护国这个人应该比割自己的肉还疼。
软秋很迷茫……这种茫然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仍旧找不到解决法子。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高明的声音。
门被推开,陈蕴冲他摇了摇头:“和李护国好那人确实是翠娘。”
高明的表情很阴沉,陈蕴看见他喉头上下滚动了好几下,终于压着嗓子开口:“不管你怎么选择,从今往后我和陈蕴都站你这边!”
“好。”软秋哭勉强笑了笑。
“……”
屋里很安静,陈蕴和高明连呼吸都可以放缓了频率。
也许是几分钟后,软秋忽然转头看向陈蕴:“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离婚!”陈蕴毫不犹豫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冷冰冰的语气刺得高明一个激灵。
“那孩子怎么办?”
“软秋。”陈蕴握住那只依旧颤抖的手:“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孩vb大吃一团子没有完整的家庭会如何,而是你会如何……要是李护国认错再也不犯,你能不你让那个原谅他,还能不能跟他睡一张床上过日子……”
“我恶心!”软秋忽然大叫。
“所以对于你跟李护国之间的关系,眼下你只考虑自己不用考虑其他人。”
软秋:“……”
“你慢慢考虑,怎么解决这件事怎么也得过年完,先不用急着下结论。”
陈蕴站起来,打算跟高明先回家。
“不用考虑。”软秋忽然伸手拉住陈蕴的手,脸上漾起个略显苦涩的笑容:“光是一想到以后还得当没事发生跟李护国过日子,我就恶心!”
陈蕴其实早已猜到了软秋的决定,两人能成为好朋友……很大原因是因为她们对待感情的态度都很相似。
“想好了?”
“想好了!”软秋抓着陈蕴手站了起来,脸上的泪水早已干透:“老娘现在又不指望他李护国过日子,离了谁都能活。”
或许从发现李护国不忠那天开始,软秋就已经流干了眼泪,到今天下定决心后反而心里轻松下来。
“高明的车开回来了吧?”软秋突然问。
“在胡同口。”
“那……走吧?”
“去哪?”
“去抓奸!”
高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蕴第一次开这辆新车是为了帮软秋抓奸。
陈蕴开车,软秋坐在副驾指挥怎么走,高明只能缩在后座不敢吭声。
虽然出轨的不是他,但……总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感觉。
碧荷小区。
小区刚修好没几年,楼下是条特别嘈杂的露天菜场,每天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
车子只能停在路口走路进去。
“虽说李护国我不要了,但今天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好看,等会儿进去咱们一句废话都别说,先把翠娘拖出来打一顿,要是李护国敢护……高明你拦着。”
高明赶紧点头。
拢共三栋楼,一幢的入口在街道上,楼梯口还坐了几个躲寒风的大爷大娘。
“就是一楼这间。”
刚爬上几个台阶,软秋就指着右边的蓝色木门对几人说。
陈蕴转头看看楼梯口又看看门,心里有了计较。
高明:“……”
陈蕴开始挽袖子,又把军大衣的扣子往下解开了几颗,最后又活动起了膀子。
看来……是准备大干一场。
“高明,敲门。”陈蕴甩着有些僵硬的膀子,冲高明抬了抬下巴。
老有人觉得文化人解决问题应该讲道理,但陈蕴觉得讲道理不是在什么场合都适用的。
谴责第三者插足人家家庭……还不如扯头发来得解气。
叩叩叩——
软秋也学陈蕴解开棉袄扣子开始活动膀子,脸上早已没了半点伤心的样子。
这几年做生意钱没挣着多少,心境倒是比起以前强大得多。
“谁啊!”
来开门的是个看着四五十岁的女人,头发上裹着块靛蓝色头巾,脸上皱纹密布。
“我找李护国。”高明说。
“李护国?哦……他在屋里做饭,你们谁啊?”女人的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接着有些奇怪的询问:“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找他?”
“你跟李护国说高明找他。”
“你是李护国公司的老板吧?”女人竟然认识高明,说着笑盈盈地拉开了门:“快进来,李护国和翠娘在厨房里做年夜饭。”
“大娘是翠娘的什么人?”
“我是翠娘的妈。”翠娘的母亲往高明身后看去:“这两位是?”
“李护国什么时候跟翠娘结婚啊?”软秋冷不丁地插话打断了女人的疑惑:“摆酒那天可得叫我们。”
“快啦快啦!”翠娘母亲满脸笑容,还热情地把几人往沙发上迎:“我家翠娘说等李护国当上副经理他们就结婚,你们瞧这房子就是护国给翠娘买的,还把我这老婆子从村里接出来享福……”
在翠娘母亲的眼里是显摆未来女婿,可在其他三人听来只觉得相当讽刺。
“李护国还真有孝心。”软秋声音越发沉稳,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
“陈阿姨!”
一声惊呼在客厅里响起,翠娘的女儿张秋杏满脸震惊地愣在了当场。
已经十七岁的大姑娘,肯定早知道母亲和李护国是不正当关系,所有见着几人才会如此震惊而又害怕。
下一秒直接朝厨房大叫了声:“妈!”
哐当一声巨响。
汤盆掉落地面摔得四分五裂,汤里的鸡肉飞溅而起。
李护国惊恐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客厅里几人。
“软……软秋!”
“李护国,好手艺啊!”软秋目光落到那盆流得满地的金黄鸡汤:“今天你妈也杀了只鸡炖汤,我们出来的时候刚炖上。”
一道人影迅速闪回了厨房。
第84章 捉奸(2)
“李护国, 我还真是高看了你!”软秋环视一圈屋里的摆设,嘴角边的冷笑加重:“你说公司效益不好没分到多少钱,我看钱都花在翠娘身上了吧……”
屋里的摆设都很高档,彩色电视机, 红木沙发, 甚至还有台自家都舍不得买的空调。
软秋屋里到现在都还在吹电风扇, 夏天孩子热得狠了只能用蒲扇不停扇风。
而与李护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张秋杏却能在充满暖气的屋子里吃着冰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软秋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耳旁传来陈蕴和高明指责李护国的声音,可渐渐地好似有些听不清了,声音像是蒙上了层纱。
望着眼前心虚写满脸庞的男人,二十多年的记忆竟然逐渐模糊起来。
李护国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
“翠娘!”陈蕴的一声大叫猛地拉回了恍惚的软秋,下一瞬胳膊被扯着往厨房走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不要脸的女人才会和有妇之夫搅合在一起。”
软秋感激得看了眼陈蕴。
高明两口子在她和李护国中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身边,陈蕴看着比她这个正主还要气愤。
“翠娘, 既然好意思偷人还躲什么!”
翠娘躲在厨房角落, 背对着几人的身体不停颤抖,啜泣声悠悠传来。
“软秋你听我说, 这事不是翠娘的错……”
翠娘哭泣的瞬间, 李护国就像是忽然鬼迷心窍了般脸色大变,竟想冲进厨房保护那个缩在墙角哭泣的女人。
高明眸光一震, 直接拽着李护国的衣领把人扯了回来:“你他妈是脑袋里进了屎不成,竟然还敢帮情妇说话。”高高举起的拳头带着肉眼可见的愤怒:“敢再多说一句老子揍死你。”
陈蕴冲上前去用力将翠娘拉出了厨房, 中途一个玫瑰花样式的金耳环忽然掉落在地却没人顾得上捡。
“你们到底是谁, 再乱来我去……我去公安局找人抓你们。”
翠娥的母亲显然还没弄懂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惊慌之余还是颤颤巍巍地跑到中间想解救女儿。
“你女儿当了李护国的情妇。”陈蕴冷着脸说明了情况:“这个才是李护国妻子,他们结婚已经十好几年了!”
“什么!”
“奶奶,你别管这事。”张秋杏扶着翠娘母亲往后退:“妈就是破坏人家家庭,今天是她活该!”
陈蕴意外地看了眼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小姑娘。
“翠娘!翠娘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翠娘一只手挡在自己脸上, 沉默的态度足以说明眼下情况究竟是真是假。
“真是造孽啊……我们家怎么养出个做人小妾的女儿啊……造孽……”
翠娘母亲被打击得不轻,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快要瘫软下去。
张秋杏扶住老人,冷漠地回头看了眼母亲:“姥姥,我们先去我家吧,虽然是租的但来钱干净。”
先前软秋的猜测还真冤枉了许秋杏,她跟翠娘三年前就已经关系决裂,早在外头上班养活自己了。
今天要不是姥姥喊她来吃年夜饭,这个是非观念强烈的正直姑娘绝不会踏进房门半步。
一老一少离开,陈蕴积蓄许久的怒火顷刻间火力全开。
“好你个翠娘,我婆婆好心好意让你在饭馆上班,你倒好……心思动到男人身上去了!”
“你是什么茅坑里的蛆吗!恶心得要死。”
“你别说不知道李护国有家庭,前几年你可没少瞧见李护国和软秋来我家。”
“就这么喜欢别人的男人,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了……你儿子都比李护国小不了几岁吧!”
“不要脸的东西还知道哭呢!掉什么鳄鱼的眼泪,要真是要脸就不会上赶着往男人床上爬……”
翠娘比李护国大了得有八岁,而且光看脸和身材真是哪哪都比不上软秋,陈蕴是真搞不懂李护国到底看上了她哪点。
高明:“……”
第一次发现妻子骂人竟然如此厉害。
“嫂子,你别骂翠娘了!”李护国压抑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像是疯了般将头往高明面前凑:“是我不要脸,是我缠着翠娘,你们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
屋里瞬间安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软秋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陈蕴冷冷地望着,高明眼底的失望之色随着摇头缓缓散开。
“李护国……”仿佛开口喊这个名字都异常艰难,高明叹了口气:“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她断了求软秋原谅,要么我高明就当没有你这个朋友。”
“高明,你是不是我朋友!”
“以前是。”高明终究是失望地摇了摇头,两步退到陈蕴身边:“现在不是了。”
“走吧。”软秋忽然开口。
“软秋,我回家再跟你解释,我和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护国终于感心里发颤。
两人多年夫妻,软秋吵架时什么样没人比李护国清楚。
可现在她没吵没闹,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和她不是那样……那究竟是哪样?”
李护国:“我……我们……”
“李护国!既然已经养在外头了,你就像个男人一样别老想着狡辩。”微微停顿后,软秋深呼吸了口气:“咱们好聚好散,等你安抚完你的情妇,就回来跟我把婚离了。”
抓着陈蕴的手冰凉而隐隐颤抖着,哪怕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软秋还是因窒息而无法控制身体。
忽地,陈蕴瞧见一直啜泣的翠娘微微抬头看过来,那双曾经以为温和坚韧的眸子此刻完全被得意所取代 ,眼泪似乎只是浮在眼眶而已。
“臭不要脸!”
陈蕴大吼,转头狠狠瞪了眼李护国后一只手去扯翠娘的衣领:“只有李护国那种蠢货才会被你狐狸精骗,放着家里年轻貌美的妻子不要跟在你这个中年妇女身后打转 。”
翠娘的衣领“刺啦”一声被扯开,衬衣纽扣崩飞了两颗,露出里边紫色的内衣带子。
高明瞬间扭过脸,而后往前两步挡在李护国面前。
“原来是用这个留住的男人。”陈蕴又扯向那根紫色的带子:“软秋站着干嘛!还讲道理呢!”
遇到这种情况,不管你是多大医院的主任还是多大服装店的老板,都不应该只站在原地讲什么道理。
要是讲道理有用,李护国和软秋又怎么会搅合在一起。
“救命,护国救我。”
“我不是有意要跟李护国好的,我把他还给你,我没想破坏你家庭。”
“对不起,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李护国有家庭。”
“我是真的喜欢李护国,我不求什么名分……”
翠娘的这些话彻底激怒了软秋,她抄起桌上的搪瓷缸砸向翠娘 。
三人扭打……应该说是两人单方面收拾翠娘。
李护国三番两次想过去都被高明拦在了原地,并且低声警告:“你要是敢过去,你的婚姻真就完了!”
哭声持续了许久。
陈蕴从鼻腔呼出口气,哪怕明白都是绿茶小三故意的手段也觉得满意。
“翠娘!”李护国叫了声。
软秋翘起唇角,好整以暇地拍拍手掌:“我们走吧!破烂货就留给她吧。”
眼底的释然与翠娘的狼狈不堪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护国心底咯噔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软秋而去,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岁时执意跟着他去红日机械厂的那个女孩。
带着决然的身影正在缓缓转身,好似只要跨出那一步后就再也不会回头。
“软秋!”李护国带着哀求地唤了一声。
软秋没回头,只是挽起陈蕴的胳膊往门口走去。
“李护国,我的脸好疼。”
想追上去的心忽然又被翠娘拉回,怀中楚楚可怜的女人瞬间激起了李护国的爱怜之心。
李护国还是选择了留下。
李护国再也不会知道,他这一留下彻底将家庭推进了深渊。
高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到关明胡同,几人从胡同口往家走。
“谢谢你们。”软秋抬头望着天,眼底的难受不再是为了李护国而是唯一还牵挂的人:“帅帅成绩下降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真的打算和李护国离婚?”
“离。”软秋回得言简意赅。
“那李帅帅怎么办?”
说到儿子,李帅帅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胡同深处。
几个孩子竟然还在打雪仗,已经从胡同口玩到了深处,只能看得见几道模糊身影,笑声倒是清晰飘了过来。
“帅帅可能要麻烦你们了!”软秋停下步子,一把握住陈蕴的手:“我和李护国离婚肯定带不走李帅帅……”
李帅帅是李家三代中的唯一孩子,李忠和方芳绝不会允许软秋带走李帅帅。
而且她很清楚就算告到法院孩子估计也不会判给女方,因为双方条件差得实在太多了。
软秋娘家没有了任何亲人,她最近又将钱全投进女鞋生意中,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利于孩子成长。
“我应该会去沿海做生意,帅帅跟着我太颠簸。”
最重要的是软秋已经下决心去沿海闯一闯,不管闯不闯得出名堂,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在北城待了。
“你放心。”
作为母亲,陈蕴懂得软秋能做这个决定究竟下了多大决心,要换成她可能也会做相同选择。
在外漂泊不适合孩子成长,何况留在北城还有疼爱他的爷爷奶奶,李护国哪怕再混蛋对亲生儿子也不会差。
多番合计下,让李帅帅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软秋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会将李帅帅托付给陈蕴和高明。
“陈蕴。”眼泪在这瞬间奔涌而出,软秋一把抱住陈蕴:“从今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和高明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帅帅。”陈蕴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脸颊落入软秋时髦的大衣上消失不见。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要不你来我家住几天吧。”
走到李家门前,软秋站在门槛上冲陈蕴摇摇头:“总不能一辈子靠你帮我打架,该解决的迟早要解决。”
说完冲两人挥了挥手。
“春节快乐。”
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丝明朗的洒脱,一如寒冬中总能令人感觉到点点暖意的阳光。
陈蕴叹了口气。
夫妻俩沉默着走进家门,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径直去了厨房。
“李护国是真糊涂啊!”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董巧英只剩下满满“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高铁军更多是气愤。
老两口是真拿李护国当亲生儿子看,现在他做出道德败坏的丑事,大家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你要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别人家的儿子管不住,怒火直接往亲儿子身上移,高铁军阴沉着脸直接警告高明:“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念安她妈的事,老子就跟你断绝关系。”
老高家绝不允许出现始乱终弃的人,就算他们再不喜欢老大媳妇也不会允许高飞在外头偷人。
“爸,我是那样的人吗!”高明委屈地为自己辩解。
“最好不是。”高铁军从鼻孔中冷哼出声。
“你和李护国不是合伙开公司……以后还咋相处?”董巧英更担心这点。
“公司李护国说得不算。”高明淡淡的回了句。
以前是顾着李护国面子,在长辈面前才说是合伙开的公司。
其实[安平运输],护国就占了百分之五的分红比例,更没有公司内部管理权。
从当年李护国不敢跟着高明收废钢铁开始,两人之间就已经不在同一条线上。
高明甚至有些庆幸两人不是合作伙伴,至少日后不用顾及这层身份再跟李护国虚以为蛇。
高明自认是个有原则的人,底线面前几十年朋友也不能碰触。
“你现在是大人了,以后家里的事都得靠你处理。”董巧英说。
锅里红烧猪蹄的浓郁香味飘散,桌上摆着好几道已经拌好的凉菜,菜板上还有切好的肉没有下锅。
陈蕴终于想起……今天是除夕。
“李护国的事先让他们两口子处理,后天我再去找李忠探探口风。”高铁军说。
“那我洗个手就来帮妈包饺子。”陈蕴笑。
不能因为好友的事坏了家里过年气氛,臭脸可不该对着家里人摆。
“中午不包饺子。”董巧英回,掀开锅盖翻动了下猪脚继续说道:“中午二明表舅要来家里,顺道喊上老大和高兰两家,就当吃个团圆饭。”
“早上江叔在我没细问,高明还有个舅舅?”
“是我三叔家的堂哥,早些年跟同乡去东南亚那边讨生活,听说娶了个港城的媳妇……”
这个舅舅现在只能算是华人,前些年因为特殊原因根本不敢跟家里联系,董巧英的堂哥堂嫂过世都没回来。
这几年政策放宽,许多华人华侨都回国探亲,董舅舅一家也不例外。
不过近亲都已经相继离世,眼下最亲的只有董巧英这个堂妹,自然而然要来高家走一趟。
“上一次见他还是十七岁跟你爸结婚前,一晃都好些年没见了!”
“哦!”
国外的亲戚回国探亲,让陈蕴不由想起了前几年非要找陈树叙旧的表叔一家。
他们还真被李峥和刘伯安说中,是为了当年害得陈树差点被批斗的事来道歉,顺道也去看一看陈英才的坟墓。
陈英才去世前将举报陈树的事告知了子孙,希望他们能代自己去祈求堂哥原谅。
陈树把他们赶出了家门,自此再也没了联系。
高明的表舅肯定和那个远房表叔不一样,但总让陈蕴觉得有些蹊跷,所以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有亲眼见到了人才知道是好是坏!
“快炒菜吧!估摸着人快到了。”
忙活了一早上,陈蕴还没来得及吃早点,于是就留在厨房里边偷吃边帮忙。
期间还从董巧英那听说了张贺买房的事。
张贺想要卖房筹集做生意的本钱,张泉两口子不同意也没辙,老刘婶今天一怒之下赶走了老大两口子,一门心思地要支持小儿子东山再起。
不过崔老板想要买的是整个院子,老刘婶那两间屋子人家根本瞧不上。
于是张贺转身就去鼓动严军和罗婶子卖房,差点没被老江头一棒子敲到头上。
说到当时的场景,董巧英好提到了个很奇怪的点。
崔老板看着像是真的非常想买四合院,竟就站在那里等了半天,后来可能是觉得无望才转身离去。
临走前还特意提到要是有邻居要卖院子可以找他,有多少要多少。
“你说他买那么多院子干啥?”董巧英不解。
关明胡同的邻里没少埋怨生活不便,外头早就用上冲水茅厕时他们还在倒痰盂。
每家就这么点屋子,一到饭点儿院里就跟到了饭馆后厨似的能呛死个人。
大家都想住商品房,没想到还有人想住四合院的。
“谁知道呢!”陈蕴口齿不清地回着,下一秒又伸手拿了个还冒着热乎气的大包子。
北城的年夜饭哪怕不吃饺子,面食也不能少。
至于买四合院,无非就是瞧出了房子的升值潜力,至于具体原因……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
十一点半左右,院门口缓缓走来几道身影 。
为首的男人看着四十来岁,全套藏青色西装,衬衣领口别着金领带夹,手腕上的金表晃得人眼花。
“你表姐就住这么破的屋子啊!”
男人身边的女人烫着头大波浪,一袭玫红色连衣裙外套了件黑色呢子大衣,两个耳朵上的金耳环闪闪发光。
两个半大孩子穿着的衣服和鞋子都印着外文字,看年纪约莫都有十五岁往上了。
“一会儿进去可不准瞎说。”董表舅转头严厉地警告妻子和两个孩子:“要是坏了事咱们一家都得喝西北风。”
“知道啦。”女人伸出手语气带着丝撒娇的意味:“我可没嫌人家穷,你没看路口停那辆轿车就挺值钱。”
“知道就好!”
男人整理领口,唇角往上大大翘起,瞬间换上了副热情洋溢的笑脸。
“表姐!”
“董回?”
董巧英看到的表弟早已和当年离家那的青年没有半点相像,看着总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
“你看。”陈蕴悄悄拉了下高明衣袖,低声道:“你看表舅的脸和手。”
强烈的违和来自表舅粗糙黝黑的脸与崭新板正的西装。
只有常年风吹日晒而且下苦力,指腹老茧才会如此厚实。
“巧英姐。”董回连跑几步,上前激动地握住董巧英的手:“好多年没见,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你。”
不管有没有什么目的,反正此刻见面是充斥着真实的感动。
倒是嘴巴和裙子差不多一个颜色的女人眼中充满了对眼下环境的鄙夷。
水井边残留着早上洗完菜没来得及收拾的菜叶子,女人经过时不小心踩到,立即嫌弃地往旁边移了两步。
接下来董回跟董巧英寒暄叙旧,陈蕴就颇有兴趣地看着女人一会儿拍拍裙摆一会儿又拂一拂大衣袖口上不存在的灰。
要不是女人同样苍老而布满老茧的手露出来,陈蕴都要怀疑自家院子是不是真有那么脏。
“哎呀……快进屋快进屋。”董巧英抹去眼角泪水,吆喝着大家进屋:“二明,你叫高兰和周建国去厨房端菜。”
陈蕴跟进了屋里。
“巧英姐,这些年你过得咋样……要不是老胡叔告诉我住关明胡同,咱们姐弟俩根本见不上面。”
“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接下来又是一番生活琐事感慨和各自介绍起家里人的情况。
满脸嫌弃的女人是董回妻子蒋莉,儿子刚成年,女儿还在读高中。
“还是外国的日子好过,瞧瞧这两个孩子养得多好。”董巧英就是随口称赞了两句,视线在两个哭丧着脸的孩子脸上划过:“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生活的孩子。”
“都是讨生活,别看我们现在瞧着风光……刚出国哪儿会什么活都干过,没少吃苦……”
董回说得开头都是真话,就是说着说着就变了个腔调,开始吹嘘起在国外的生意有多大多大。
陈蕴静静听着,大多都左耳进右耳出没停留半个字。
倒是女人一脸自豪地听着,不时谦虚两句,表明跟其他人肯定是没法比的。
“你瞧,光说我的事了!”董回抹了把嘴角的唾沫,笑着冲陈蕴示意:“这是哪个外甥的媳妇?”
“老二媳妇。”董巧英本不想显摆,可不说又觉着被比下去了似的,忙补充道:“我这儿媳妇有本事,现在是工人医院妇产科的主任,你不知道……”
要论吹捧,董巧英自认不输给任何人。
“……”
第85章 卖房
说完儿媳妇, 那接下来就得好好显摆一下儿子。
“老二开了家运输公司,跟你肯定没法比,不过我们家里都觉得还成,我看……二明公司有多少车来着?”
陈蕴连忙接话, 末了还不忘谦虚:“别看车不少, 都是旧车, 不值几个钱!”
“巧英姐以后享福了,享福了……”董回不自觉地抬起手,笑容也开始不自然起来。
“念安她妈说的是实话,二明就是混个温饱,比不得你的。”董巧英笑。
董回心里如何想的没人看得出,转瞬间笑意重新爬回脸庞,冲两个孩子说:“还不快叫姑姑。”
女孩儿撇了撇嘴, 用生硬的华文叫了声:“姑姑”眼珠子却一直往院里瞟。
连名字都是外国人的大儿子董杰克更是懒懒点下头, 就算打招呼,反倒是抬起手在脸前扇了扇说道:“好臭。”
“没有规矩!”董回低声呵斥, 目光再次警告儿子和女儿。
董杰克所谓的臭可能是屋里有股子淡淡霉味, 几十年的老房梁有地方起了些霉点子再所难免。
“马上就吃饭,你们先休息会儿。”董巧英不在意两个孩子嫌不嫌弃, 就是对这一家子的态度自然没有刚才那么热情:“那我去厨房炒菜,有事叫我。”
“都是自家人, 别那么客气。”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你们喝粥吧。”说着拍拍董回的肩膀站起来。
陈蕴识相地也跟着走出去。
“你在门口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去厨房叫老高少端几盘菜出来,谁稀得……”
悄悄给陈蕴留下任务后,董巧英真进厨房把刚炖好的猪蹄重新倒入了锅里。
很快董回压低声音训斥起两人。
“再敢摆脸子别怪我断了你们两个的零花钱,还当自己是中产阶级的少爷小姐?”
“我告诉你们,咱们回国……”
说到这里, 董回忽然停下来往门外看去,接着开始用外文夹杂着华文继续说。
陈蕴心里啧啧两声。
搞起加密语言来了,看来还真是有见不得的人心思。
别人听不懂,可前世从中学就开始学习外语的陈蕴很轻松就听明白了。
董回十年前确实在国外做二手货生意赚了些钱,可后来被朋友骗走全部身家,倒还欠下不少外账。
这次他们回国有两个原因。
一是想借着国内高速发展的机会赚钱还账,二则是想让儿子和女儿留在国内做生意。
大儿子董杰克没考上国外大学,留在国外别说找工作,连最基本的温饱估计都混不上。
女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说着说着蒋莉忽然出声打断董回:“你说外文我们都听不懂!”
“早些年我就跟你们说过要学好外文……哪怕没有读大学回国随便也能找个教人学外语的活儿,结果……你看看你们仨,没一个能流利说外文的。”
“你还不是一样!”蒋莉冷哼,食指差点戳到董回脸上:“我们就在唐人街生活,周围全是说华语的,跟谁学外文去!”
出国几十年,一家子的生活圈子都在唐人街,两个孩子读的也是华文学校。
吃中餐,学华文,就连赚得也是华人华侨的钱。
“哼!”董回无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
蒋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陈蕴就听到她提出留要不一家子都在国内发展,还琢磨着让高明介绍点赚钱的生意给他们干。
“还想人帮忙?”董回冷冷地瞅向董杰克兄妹:“能让你们留下来吃顿饭再滚就算不错了。”
董巧英不高兴的表情如此明显,别说两人本就是表亲,就是亲姐弟被人嫌弃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董回甚至非常后悔带儿女来,想拉近关系不成倒惹出一堆麻烦。
“我警告你们,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准说,要是坏了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万一他们不肯帮忙呢?”蒋莉担心。
“现在知道担心了!”董回没好气地回道,但语气明显没那么严肃:“就算他们不肯把房子卖给我们,帮我介绍两个想卖房的总没问题。”
原来……和早上那个崔总是一样目的。
陈蕴努了努嘴,进入厨房把听来的话告诉了董巧英和高明。
高明抬头看向院里,江和平跟曾素云正在门口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回荡在胡同中。
“我应该知道原因了!”高明挑眉,又把准备端出去的菜重新放回灶台:“你们知道胡同口的菜市场被拆了吗?”
“肯定知道啊!”
高铁军还念叨以后买菜得去两公里外的农贸市场,路远了不少。
“我听市政局的朋友说,那里准备修地铁站。”
八四年开始北城恢复了地铁修建,到今年已经规划了三条线路,大多围绕着一环二环建设。
关明胡同就在一环跟二环中间,光看地理位置的话修建地铁肯定再正常不过。
但由于附近居民区和历史建筑太多,想要修建地铁的难度过大,所以一直搁置了下来。
忽然说要修地铁,连他们住旁边的居民都没得到消息。
“难怪老多人往关明胡同跑。”高铁军说。
“里边没一个买来想自己住的,全是打算转手卖出去大赚一笔。”高明说。
“你说……关明胡同会拆吗?”陈蕴更关心这个。
“等我找人打听打听。”
董巧英撇撇嘴:“等会无论他说什么,咱们都当听不见!”说完端着菜盘子跨出门槛。
哪怕少了道炖猪蹄,中午饭的菜色依然丰富。
蒋莉和董杰克兄妹vb大吃一团的表情变化最大,他们想象中国内亲戚吃糠咽菜饭桌上的菜比他们还丰富。
桌上鸡鸭鱼肉齐全,竟还有大虾。
不仅吃得毫不逊色,当瞧见高念安摆弄高明买的大哥大给外公打电话拜年时,表情精彩异常。
再后来母子三人对高念安兄妹的态度肉眼可见亲切起来。
可眼色极快的高念安根本不搭理几人,吃了几口饭就要去放鞭炮。
女孩儿们都避之不及的鞭炮是她最爱,早上缠着高铁军去买了两大盒,势必要在过年期间放个够。
“小心炸着手。”
留给陈蕴的只有两道飞奔跑远的背影,大孩子高小娟和高毅也相继追了出去。
“高毅,你看着点弟弟妹妹。”
“知道啦,二婶!”
二十岁的高毅长得跟高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性格却截然相反,某些方面倒是更像高明。
陈蕴觉着可能与高毅接触高明时间更多的原因。
邱志芳气得差点没咬碎牙齿,嫉妒差点都快将整个人淹没了。
明明是自己辛苦养的儿子,好不容易长成大人跟父母不亲,倒是更愿意亲近叔叔跟姑姑两家。
邱志芳觉得自己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高毅在公司里修车能拿多少工资她到现在都不清楚,每次问高明和高毅都会搪塞过去。
正式上班快三年家里连一分钱都没瞧着。
“表舅多吃点菜。” 高兰笑呵呵地给董回夹菜,话锋一转就像是无意间提起似的问:“表舅们回国住哪?”
“建设街的涉外宾馆。”
“那还挺远,一会儿回去让我二哥送你们吧……他车就停在胡同口。”
“胡同口那辆新车是你的啊?”蒋莉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不该说,忙笑了笑:“我们刚才来的路上正好瞧见辆黑色轿车停在胡同口。 ”
“表舅怎么住那么远?我们胡同前边就有个涉外酒店,环境可比建设街的涉外宾馆好住得多。”
一个酒店一个宾馆,光看规格就已经知道了原因。
当然是因为宾馆便宜得多……
蒋莉总不能这么回,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还不是你表舅跟人约了在那边谈生意,我们人生地不熟就选了个最近的。”
“表舅做什么生意?带着侄女也发点小财……”高兰笑。
多亏蒋莉的接腔,能让董回顺利将今天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有个朋友最近想回国,正好托我给他找个四合院,我看关明胡同不管地理位置还是环境都很合适……巧英姐和姐夫知不知道胡同里谁家想卖房子?”
“……”
董回口若悬河地说着那个不存在的朋友,注重强调人家就是喜欢中式宅院为主。
“咱们关明胡同大多是厂里的公房,就算有人想卖都卖不了!”高铁军满脸为难。
这话其实也不是完全诓董回,关明胡同里的右半片区是粮食厂的公房,每个大杂院里住了得有七八家。
就算前几年有人公转私,但院子只要还有一间屋子属于公家就卖不了。
高家这边确实大多是家里传下来的老房子,可也是住了好几家人。
今天崔老板没有买张贺家的两间屋子,不就是买了去也没大用处。
董回紧紧抿着唇,嘴角笑意渐渐消失。
“公房?”
“可不是。”高明接话,满脸真诚的笑容:“不信你随便出去问问,上咱们胡同来问的人不少,没一个能买下来。”
董回沉默半晌,忽然问高明:“二明赚了这么些钱就没想着给父母买套商品房?商品房光线好还有厕所……老房子哪哪都不方便。”
陈蕴趁机往碗里多夹了几筷子菜,边吃边听董回跟高明说话。
董巧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二明买了新房,是我们老两口不想搬,在关明胡同都住习惯了!”
“舍不得老邻居。”高铁军也说。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不打算卖房,接下来的有些话就不必再提。
董回接下来果真没有再提房子的事,吃完饭很快就告辞离开了关明胡同。
蒋莉本还想让高明开车送一家子回去,可话到临头却被高兰一句话堵了回去。
“瞧我这烂记性,一会儿周建国得借我哥的车去拉货。”
哪怕董巧英热情邀请几人下回再来玩,董回也明白堂姐这门亲戚以后是走不了了!
董回一家的出现对高家人来说只是个很小的插曲。
但正是由于他们走这一遭,让高明和陈蕴深刻感到北城房市将会引来爆发式的增长。
送走董回一家后,陈蕴跟高明绕去隔壁看了看软秋。
李护国竟然连年夜饭都没回来吃,李忠两口子看样子也并不知道儿子的事。
“高明。”刚回到自家门口,陈蕴就推了下高明:“你看。”
老刘婶子坐在门前大口喘着粗气,棉鞋上还能瞧见不少泥点子。
“老刘婶这是上哪去了?”陈蕴揣着袖子,装作一无所知地打着招呼:“大过年的还这么忙啊!”
“装啥装,我家卖房的事还能瞒过你?” 老刘婶翻了个白眼。
早上动静闹那么大,她就不相信陈蕴没听见,加上张泉两口子大过年被赶出,张家要卖房估摸着早传遍了整条胡同。
陈蕴傻笑,没皮没脸地凑上去:“婶子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没好意思当面问你吗!”
“卖房子又不是什么丢人事,我家的房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想着反正要搬家了,老刘婶对陈蕴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说着说着又翻了个白眼。
陈蕴不恼,笑着回:“我这不看婶子累得气喘吁吁的都没个信儿,关心两句!”
老刘婶:“……”
还真让陈蕴说中了,跑遍整条胡同都没找着一个想买她家两间房的人。
要么是嫌房子小价格高,要么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我知道婶子要搬进商品房享福……实在没人买我们可以帮婶子一把。”
“什么!你要买房?”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以后这屋子根本住不开。”陈蕴先以孩子为开头,接着话锋一转:“要不是爸妈不愿意搬,我和高明也想买套商品房给让他们享福。”
老刘婶上下打量陈蕴,没好气地哼了声:“想买就说,绕那么多弯弯绕绕干什么!”
“价格合适的话……要不我和高明还是打算买商品房。”
高明立即在旁边不赞同的道:“你怎么没跟我商量一下。”
“我……”
“少在这唱双簧!”老刘婶似笑非笑地抬了下手:“卖给谁不是卖,只要你们出得起钱……我就卖!”
“是我们两口子丢人现眼了!”陈蕴笑笑,也不再啰嗦:“不知道婶子打算卖多少钱?”
院里其他几家人听到对话都陆续走了出来。
前几年严军花大价钱娶回来的媳妇儿也在其中。
女人叫钱金花,膀大腰圆瞧着很是凶悍,虽然是贾婆婆心心念念的城里媳妇儿,作风比农村姑娘还彪悍。
自从钱金花进门后,严军就成了“妻管严”平时连个屁都不敢放。
贾婆婆前几年开始不记事儿,陈蕴看着像是老年痴呆症,但严军两口子舍不得花钱给老娘看病,所以这两年贾婆婆几乎连院里的几户邻居都不记得了。
“每间一万,我们要现钱。”老刘婶子说。
“一万也太高了吧?”江和平抢先指出,接着直接提到了下午:“我明明听到你跟孙裁缝说每间六千二,怎么同个院里的还翻番了呢!”
“我愿意!爱买不买!”老刘婶理直气壮地反吼回去:“我卖多少关你屁事。”
陈蕴撇撇嘴:“两间就两万块我可买不起。”、
“人家小陈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老刘你恼啥……”罗婶子帮腔:“人家是真心实意想买,总比胡同里趁机压价的那些人可好多了吧!”
老刘婶:“……”
为啥刚才陈蕴开口她就怒气冲冲地怼回去,还不是被胡同里那些黑心肝气的。
张贺急需要钱的消息不知道是谁走漏出去,想买的都把价格压得极低,就是想趁机占便宜。
老刘婶气不过和那些人大吵一架,刚气冲冲地回来就碰上陈蕴来搭话。
“与其跟胡同里那些人讨价还价,还不如把房子卖给二明,都是一个院的人家咋也不会坑你吧!”
罗婶子语重心长地劝道。
老刘婶静下心来细想,又抬头看看已经准备进屋的陈蕴和高明。
“二明你们先别走!”
虽然跟陈蕴两口子不对付,但真要说起来老刘婶觉得罗婶子说得确实在理。
卖谁不是卖呢……
陈蕴转过头来静静看着。
老刘婶努努嘴,伸出两只手:“七千元一间,少了不卖!”
高明问:“包括门口那间厨房?”
院门边原先是冲凉房,后来土改分房,老刘婶愣是改成了自家厨房,跟罗婶子一家分了一半。
“厨房一千五。”
“两间加厨房一万四,多一分我就不要了。”高明摆摆手。
“一万四不少了,正常你这两间最多就能卖个一万。”罗婶子适时在旁帮腔。
罗婶子太了解老刘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在陈蕴看来堪称最佳助攻。
老刘婶一拍大腿,狠狠吐出个字:“卖!”
本来是老娘为了给儿子筹集做生意的本钱才狠下心卖掉房子,殊不知等消息传到张贺耳中却气得他当场砸了没买多久的传呼机。
崔老板离开前告诉张贺只要能再劝动几个人卖房,就出两万块买下老刘婶的两间屋子。
可就在张贺心念一动觉着其中有猫腻四处打听的时候,老刘婶已经迫不及待把房子卖给了高明。
关明胡同前要建高铁站,附近的厂房还要推平建新商场。
等这些东西建起来,关明胡同的房子至少能翻几倍,得到消息内幕的人还怎么可能轻易卖房。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等张贺带着消息回到关明胡同……房产证已经是陈蕴的名字。
老刘婶就等着张贺回来搬家,屋里的东西都已经打包收拾好。
张贺甚至不敢把真相告诉老刘婶……
当初张贺动过开运输公司的心思,了解之后才发现没有点人脉运输公司根本寸步难行,连车子的年审都过不去。
老娘可以在院里撒泼打滚多要点钱,可是之后……张贺都不敢去想。
双方实力相当时张贺对高明和陈蕴只有满腔的恨意,但这几年磋磨得只剩下“能避则避”四个字。
张贺很快带着老刘婶搬出了关明胡同。
那两间屋子空下来,高家几人却忙得连门锁都没空换。
元宵节刚过,李护国和软秋要离婚的消息传来。
两人去办理离婚证那天,陈蕴动用了进入医院以来的第一个调休,陪着软秋一起去了民政局。
他们的结婚证在泮水县领,离婚证却在北城拿。
“还麻烦你们跑一趟。”软秋冲两人笑笑。
大年初三,软秋将要跟李护国离婚的决定先跟儿子李帅帅说了。
没想到这个九岁的孩子其实早就察觉出父亲有问题,并且三观端正,毫不犹豫地支持妈妈的离婚决定。
随后软秋如实把李护国出轨以及离婚通知了李忠和方芳。
没想到公婆这一次又展现出了令软秋惊讶的一面。
李忠亲自去翠娘家里叫回李护国,并且将李家亲戚全叫到家里,当面问李护国是不是要离婚。
李护国当然不愿意离婚,但在李忠逼问下支支吾吾地还不肯跟翠娘断。
李忠只说了四个字“逐出族谱”
血缘上他们没法断绝父子关系,但从此刻起李忠再没有李护国这个儿子,并且当场写下了父子关系的断亲书。
不管曾经公婆多反对两人结婚,现在对儿媳妇的维护都让软秋感动不已。
高明和陈蕴收到消息赶去李家时,李忠正在跟李护国谈离婚的财产分割。
陈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跟儿媳妇离婚财产分割竟然会由李护国亲爸来谈。
李忠提出家里存款和车子都李护国和软秋平分,高明公司那百分之五的分红由李帅帅得。
孩子成年之前,分红所得的钱由高明和李义共同管理。
李护国不想离婚,在堂屋赖赖唧唧地不肯答应。
但软秋忽然又爆出个更炸裂的消息,眨眼间就让李护国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翠娘怀孕了……
这个消息还是翠娘亲自跑到李家告诉软秋的,目的是什么想必没人看不出来。
李护国终于答应离婚。
亲眼目睹了两人离婚谈判过程的高明分外伤感。
李护国就跟鬼迷心窍似的说变就变,陌生得仿佛以前认识那几十年记忆都是假的。
“别说那些,我陪你进去。”
“不用!”软秋摆摆手:“你们就在门口等我,万一那个女人在,别在民政局打起来了!”
“我又不是泼妇。”
陈蕴冲她瞪眼。
“你猜李护国为什么痛快答应把公司分红给李帅帅?”
“李帅帅也姓李,在他手里也是在李家手里。”
“不是。”
“那是为什么?”
高明轻笑,指指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轿车:“李护国觉得他也行!”
路边那辆黑色轿车……和高明的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