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吉利?
怜秋不懂, 雙鱼佩不是富贵雙荣,喜气有余的象征吗?
怎么会不吉利。
但是看封随很是反感,怜秋便没有反驳, 一个玉佩罢了。
不要便不要。
“你小心些出去吧。”怜秋小声道:“我爹他们估摸着也差不多喝到时候了,我该帶他回去了。”
“嗯,”封随淡淡道:“我看着你们走。”
怜秋不太赞同道:“你先走, 一会儿被人看到,不好。我们不会有事,侯府的人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封随还是不愿,自知道侯陽想对怜秋下手后, 封随心里便一直压抑着一股暴虐怒气。
若非怜秋聪明没有中计, 封随定会将侯陽狠狠惩戒一番。
眼下怜秋还待在侯府, 封随的心便放不下。
“你……”知晓封随是担心自己, 怜秋心头甜滋滋的。
虽封随的方式不可取, 但这人总归是为了自己好,怜秋决心无视封随此般小人行径。
“那我现在去喊我爹回家。”怜秋轻声笑道:“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嗯。”封随轻声應道:“我看着你去。”
两人正在说话间,远处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两个人影从山石拐角处出来。
怜秋心一窒,担心封随被人发现。
他正要催促着封随赶紧藏起来,却忽的感覺腰间一暖, 旋即雙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
等怜秋再次缓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与封随现在的姿势很是亲密, 封随的胸膛紧紧的抵着他的后背,两人紧贴在一起,讓他本有些凉意的后背暖和起来。
腰间还被一只大掌抱着,肚子轻微抖了抖, 怜秋只覺一股酥麻感从肚腹的肌肤传至脊背,耳后,脸上,讓他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
登徒子!
怜秋内心喊道,只恨不得尖叫出声,讓人将他赶出去。
但须臾后,他还是咬着唇,红着脸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只用手指去掰封随放在他腰间的手掌。
可谁料他的手刚碰上封随便被人反手按住,封随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感觉到后面的人贴他更紧了些,耳边传来一阵温热气息。
“别动,一会儿讓人发现了。”
怜秋:……这都是谁害的!
他本来都不用躲!
怜秋气结,要不是封随趁他不注意将他帶来假山后头,他根本就不用像做贼一样,他可是侯家请来的客人!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要是闹出动静,封随定然会被人发现。
怜秋牙根发痒,恨不得给封随来上两口方能解恨。
“嘿,还是姓侯的主意多,这样一来咱们接了货就能直接走水路了,少了许多盘查。”两人中的高个子笑嘻嘻说道。
“可不是,”矮个的附和道:“要是这回交易能稳定下来,说不定过上些时日咱们兄弟俩也能买上这样大的宅子,娶上几房美妾樂呵樂呵。”
高个的樂道:“哈哈哈,你说的对。他娘的,要不是边境这些年盘查的太仔细,咱们早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
“谁让咱们不如人家来得奸呢。”矮个的嘲笑道:“咱们要是早这么会说话,早都不知攒了多少米糧,还用得着花这么多钱来江南买?”
“那也没法子,还是以前好过。”高个的咬牙道:“自从太子接管了六部,这边境真是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矮个的也不满道:“嘁,还真是。不过我前些天得到个消息,说太子卧病在床半年,皇帝和皇后都急疯了也没法子,真是报應。”
“哈,可不是。”高个附和道:“最好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两人嘻嘻哈哈的很快便从小道走过,并没有发现怜秋与封随的存在。
而怜秋却在两人走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觉得两人的身形和声音都有些熟悉,像是跟在姚管事身后的人。
边境盘查……
水路……
“秋哥儿,”身后传来封随略带冷意的询问:“你们不会被侯家人骗了吧。”
“不知道。”怜秋冷着脸,眸里尽是怀疑,“等我回去派人查一查。”
两人的话实在太不对劲,听起来不像是做正经生意,反倒像是……
等等。
怜秋回过神来,抬起手肘便往后重重一怼,他用的力气大,身后的封随也被怼得发出一声闷哼。
“你还真是越发不要脸皮了。”怜秋颇为严肃的怒斥道:“谁让你擅自将我带进来的,封随,你是不是真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封随和怜秋贴得近,只他一低头便能闻到哥儿身上的酒香味,他视力较一般人更好,即便在黑沉沉的夜里也能将哥儿脸上的表情看个大概。
见怜秋皱着眉,抿着唇,便知他生气了。
自觉将手放开,封随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哄道:“我哪儿想得到那般多,我只记得你我二人一起的,一见有人来便下意识带着你一起藏着了。”
哼!
借口。
怜秋心知这人并不如表现的那般老实,但最后还是没有与他掰扯清楚,只是警告道:“你下回不许这样了,没我的允许,不准随便碰我。”
虽他已经在心里将封随定下,但两人毕竟还未成亲,这样实在太过亲密,不成体统!
“嗯。”封随答應道:“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怜秋满意了些,同封随交代:“我这就去找我爹,你自己注意着些,莫要被人发现了,否则我可不会来救你。”
担心封随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怜秋威胁道:“你要是被送进了官府,名声坏了,我可就不要你了,进我顧家的人必须要体面。”
喉间溢出两声轻笑,封随懒懒应道:“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见封随很是配合,怜秋这才慢悠悠从假山后出去,寻着方才的路小跑着去找顧夢生了。
宴厅内,顧夢生和侯儒林、姚管事喝得醉醺醺,歪斜着坐在凳上。
怜秋眼里有些心疼,他几步走过去,凑在顧夢生耳边道:“爹,天色晚了,咱们回家去吧。”
说着,又吵侯儒林还有姚管事道:“侯伯,姚管事,今日就到这吧。现下不早了,酒何时都喝得,咱们下回再继续。明日还要做生意,若是因着喝醉耽搁了便不好了。”
“哈哈哈,你这哥儿,”姚管事笑道:“你是心疼你爹了?”
比起侯儒林、姚管事而言,顾夢生瞧着的确是醉得最凶的一个。
怜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爹身子不算好,前些时候大夫还告诫他少喝些酒呢。姚管事,下回我陪你们喝。”
“哈哈哈,成了。不喝便算了,我哪儿用得着你个小哥儿来陪,被人看见还不说闲话。”姚管事双眼浑浊,上下打量了一下怜秋,不怀好意一笑:“不过秋哥儿若是不在意我倒是也无所谓。”
心头泛起一阵恶心,怜秋嘴角牵起一抹假笑:“哈哈哈,那便下回再说吧。”
侯儒林看着怜秋跑来,衣裳规整,双眼清明。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赶紧问道:“秋哥儿,我家陽儿没跟你一起?”
“侯公子?”怜秋摇了摇头:“方才我与他还有临江阁两位唱曲的哥儿喝过酒后,他便说自个儿头晕,身上热得慌,要去偏院休息。”
怜秋故作沉思,继续道:“我看他还喊着那俩哥儿跟他一起走了,说让他们去院里给他唱曲儿。他还问我去不去,我听得有些腻味了,便没去。”
“什么!”侯儒林眼前一黑,立马拍桌喊人道:“来人,给我去将少爷找来!”
怜秋看得心头好笑,但今夜侯府要乱起来,他可不太想参与,赶紧扶着顾梦生的肩,催促道:“爹,你还能站起来吗?咱们该走了。”
顾梦生尽力睁大迷醉的双眼,转头看向怜秋,甚是严肃的点头,大着舌头道:“走、走吧。”
某些时候来说,顾梦生还挺听怜秋的话。
侯儒林心头想着侯陽,怜秋趁机扶着顾梦生跟他告辞,侯儒林心头有事没有多余的心思为难他们,便挥了挥手同意,顺道还喊了两个人帮着怜秋将顾梦生扶了出去。
出了门,等侯家的两位下人帮着将顾梦生抬了进去,怜秋朝二人道了谢,便也上了马车。
“公子,坐稳。”顾家车夫提醒道。
“等会儿,”怜秋掀开窗布,抬头往外看去,顾家的马车前挂着一个灯笼照路,怜秋往侯家的墙外看去,有些犹豫。
那人出来了没啊?
正担忧间,他瞧见封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站着朝他挥了挥手,似是特意为了安他的心特意等着。
心莫名安定下来。
怜秋朝他做了个走的手势,得到封随的回应后,怜秋便放下窗布,对车夫吩咐道:“走吧,慢着些。”
车夫:“是。”
这厢封随注视着顾家的车逐渐消失。他站着等了一会儿,直到侯府里传来“啊!”的一声惊呼,略加思索,封随再次翻身进了侯家。
“阳儿,你在做什么!”侯夫人捂着脸,不敢看房中三人肌肤相缠的模样。
尤其侯阳因为中了药,双眼猩红,理智尽失,动作间的力度大得让人面红耳赤,而那两位哥儿也面色潮红,双眼迷离,看着也不像是清醒。
“夫人。”赶来的下人战战兢兢的凑到侯夫人耳边道:“少爷应当是误食了本该给顾公子准備的药,这药性烈,一时半会人的停不下来。”
听罢,侯夫人红着脸,咬牙道:“将门关上,莫让其他人过来看到。明日再想法子将这两人打发了。”
“是。”下人垂头应道。
没一会儿便有人将这事儿去禀告了侯儒林,侯儒林的脸当即黑了下去,但姚管事还在,便没有当场发作。
家丑不可外扬,他不能外人取笑侯家。
“姚管事,”侯儒林赔笑道:“今日晚了,咱们便到此结束吧。顾梦生已经全然信了,咱们只等他備好米糧便可着手运走了。”
“嗯。”姚管事点头,食指在空中点了点,意味深长道:“这线能不能搭上可就看这一遭了,要是成了,少不了侯老板的好处。”
“您放心。”侯儒林笑道:“我家二弟说了,顾家在柳县可是出了名的诚信,咱们都说好了,他必不可能反悔。这么大一笔生意,他又不是傻子,不赚白不赚呐。”
“呵呵呵,你心头有数便好,我先走了。”
姚管事摇摇晃晃的站起,他身后的几人立刻过来搀着他的胳膊。
侯儒林要找人送他们却被姚管事摆手拒绝,他便没有强求,只目送着几人离开后,便脸一沉呵斥道:“阳儿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侯阳自小聪慧,侯儒林向来也以他为傲,却没想到侯阳竟会在这么一点小事上栽了跟头。
-
顾梦生喝醉了并不闹腾,到了顾家门口,怜秋便喊来人将顾梦生扶回了屋,又喊人送来水。
“英娘……”顾梦生躺在床上,闭着眼喃喃道:“英娘,我们秋哥儿都长成大人啦,你还不来看看他。”
眼眶微红,怜秋将其他人赶了出去,拿过帕子给顾梦生擦了擦脸。
他爹是又在想阿娘了,这样的时候还是少让外人看见得好。
自他娘走后,爹虽瞧着很快就走了出来,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怜秋知晓他从未忘记过阿娘。
怜秋曾偷偷瞧见过他爹拿着阿娘留下的遗物说话,眼里含着泪,是心疼也是思念。
若是没人看见时,顾梦生也总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怜秋前些时日偷摸听到前来给顾梦生看诊的大夫说他长久郁结于心,于身体已经有碍,长此下去只怕会影响他的心神,易患疯癫之症。
“爹,”怜秋看着顾梦生,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就要成亲了,等我日后生了孩子给你耍着玩,你莫要丢下我。”
世人常说含饴弄孙之乐,怜秋自觉没法子让顾梦生心胸开阔起来,只盼着以后自己有了孩子能让顾梦生高兴一些,对世间多上一分留恋。
“英娘、英娘……”顾梦生不断喃喃喊着柳如英,眼角留下两行泪,怜秋用帕子擦干后,又很快流下新的泪。
怜秋停下,抿着唇跟着顾梦生无声哭了一会儿,直至鼾声渐起,顾梦生沉沉睡了过去。
怜秋拿起帕子再给顾梦生重新擦了遍脸,又掖了掖被角,确认顾梦生不会冷到后,起身出了门,吩咐下人注意着顾梦生的情况。
回到自个儿晚间洗漱沐浴后,怜秋躺在床上愣愣的出着神。
今夜发生了许多事,他应该是很累了,但是却半点睡意没有。
脑海中一会儿再想姚管事几人到底是做得什么生意,一会儿又浮现封随的脸,一会儿又想起顾梦生对柳如英念念不忘的画面。
封随……
怜秋轻声念念他的名字,将眼睛闭了起来。
不要让他失望。
-
清晨,怜秋从床上爬起来,他一掀开床帐,便见琴书已经忙乎乎的拿着脸盆进来,冲他笑道:“我就晓得公子这时候该醒了,瞧,我来得正好。”
“就你机灵。”怜秋懒洋洋的白了他一眼。
今日他要做得事还多着,得早些收拾好。
由着琴书伺候他穿上外裳,梳洗完毕后,怜秋便急忙出去喊人查姚管事的事儿去了。
“公子,你怎么不让我去办这事儿?”琴书纳闷道。
他跟在怜秋身边许久,一般查人这种事儿怜秋都是交给他去办,难道公子是嫌他笨,连查消息这样的事儿都办不好了?
怜秋睨他一眼,姚管事的事牵扯重大,他并不想让琴书一个不会武的哥儿去冒险。
“我还有其他事交代你,”怜秋安抚道:“这事儿更重要。”
“原是如此!”琴书惊喜道:“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去做?”
他就说,公子怎地可能不看重他了。
怜秋略加思索,便神色严肃的看向琴书,抬起手放在琴书肩头,郑重道:“你去帮我柳县最有名望的媒人来府中,我要问问提亲的吉日还有流程。”
琴书:……
琴书:!
“公子!”琴书震惊道:“你要提亲啦!”
“嗯。”怜秋一脸淡定道:“我已经同封随许了诺,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你先去把媒人给我找来,我与媒人商量好提亲日子后,得快些備好彩禮。”
公子定下的人还真是封随!
琴书不是很乐意道:“公子,封随这人不好,你要不要再想想?”
“不必。”怜秋大手一挥:“他虽不算十全十美,但瑕不掩瑜,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你且按我的吩咐去办便是,莫要再多说。”
琴书:“……哦。”
见怜秋十分坚定,琴书只得不情不愿的出门去打听柳县最有名望的媒人是谁,顺道将人请上顾家。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怜秋想着顾梦生差不多也该醒了,便准备去找他商量一下昨夜听到姚管事几人议论的事。
这生意得稍微放一放,待他查明姚管事他们到底要那么多米粮做什么,否则万一牵扯到什么不该牵扯的大事,那便是引火烧身。
他顾家在柳县虽有些名气,但并无权柄傍身,若被人构陷,只有一个“死”字。
“爹!”怜秋去时,顾梦生刚洗漱好。
他昨夜喝得太多,头疼得很,分毫记不起自己昨夜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秋哥儿。”见怜秋来了,顾梦生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脸上扬起一个笑:“这般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爹,”怜秋沉着脸上前,低声道:“咱们给姚家的货得往后推一推,我怀疑他们有问题。”
听怜秋这样说,顾梦生脸色一变,沉声道:“为何这样说,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怜秋将昨日在侯家听见的事给顾梦生说了,他摩擦着下巴道:“他们要自己运货物本就少见,更何况滁州又不临海,只得走旱路。他们要是真走水路,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将东西运去滁州。”
“你说的不错。”顾梦生不傻,他与姚管事商谈时,知晓他们要自己运货时还道是为了节省成本。
可要是他们骗了他,这么多的米粮不是送去滁州,那么送去哪儿可就成了大问题。
“不成,”顾梦生冷下脸:“这事儿得查清楚了,不然不能将货给出去,万一他们是走私贩卖给敌国,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姚管事他们要是真做了阴私之事被发现,顾家作为卖粮的一方也脱不了干系。
“嗯。”
怜秋对顾梦生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爹,你就跟姚管事他们说,京城那边突然又要了米,底下的人不晓得便都给了出去。他们的货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备齐。”
顾梦生点头:“好,这事儿交给我。”
顾梦生本以为怜秋只是为了来给他说这事儿,结果见人说完还没走,还有些脸红扭捏,不禁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不好意思给爹说?”
“也没有,”怜秋抠了抠脸,目光游移,吞吞吐吐道:“我让琴书去找了媒人等会儿要商量上门提亲的日子,爹,你帮我一起看看成亲吉日,顺道给我看看彩禮单子呗。”
顾梦生:!
“你这哥儿,”顾梦生又好气又好笑道:“怎地都不同我商量一下,你就自己去找了人。哪家哥儿像你这样行事,怎么,怕我不同意?”
“没有,”怜秋笑嘻嘻道:“我想着爹昨夜喝多了,今天肯定头疼,哪儿还能让你还烦忧这些事,索性我便自己定了。”
顾梦生无奈摇头道:“我现下才是真头疼了。”
他家哥儿的主意大的很,顾梦生拿他实在没法子。
媒人上顾家的事儿,没一会儿顾家的人都传遍了,顾月带着顾山来看热闹。
怜秋、顾梦生还有刘媒婆坐在桌上对着黄历书翻了翻,没一会儿便听刘媒婆道:“这个,九月十八这日子好,黄道吉日,上门提亲正正好。”
“那就定下这日,”怜秋严肃的点点头,问道:“刘媒婆,上门提亲除了许准备彩礼,还要准备些什么?”
“哈哈哈,你这哥儿急得慌。”刘媒婆打趣道:“莫急,你还得先备好三书六礼,我瞧您要提亲的是位秀才,应当对这方面讲究,不能敷衍了事。”
“最好啊,你们家再去备上两只大雁一同放在彩礼里头,意头是忠贞不渝。虽您是哥儿提亲,但心意还是得表达。”……
怜秋听得连连点头,顾梦生看得着实好笑。
秋哥儿让他来商议,他却全程几乎没插上话,只听得怜秋与刘媒婆敲定提亲时间。
这哥儿,还将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第32章 【VIP】 夜会
顧梦生按着怜秋的话转述给姚管事, 当听到说要延期交货时,姚管事的臉登时便沉了下去。
明里暗里的威胁顧梦生小心名声信誉,但顧梦生咬死没有货, 只一味道歉,态度很是诚恳。
昨夜还把酒言欢,今日便两厢对峙。
见顧梦生不肯退步, 姚管事拿他没法,只得应下,只让他速度快些,省得耽搁了主家的生意。
顾梦生自然笑盈盈的答应下来, 忙说会快些备好之类的话。
侯阳与两位哥儿颠鸾倒凤一事很快也传了出来, 也不知侯家怎地居然没将事情压下去。
第二日在柳县便传出了凌天轩的少爺与临江阁两位哥儿关系匪浅之事, 两位哥儿皆是苦命人, 不愿收下钱财被打发出去, 最后得了侯家的准许,将他二人纳做了妾室。
过几日,离哥儿便找上了门来还怜秋的十两银子,怜秋将借条还给了他,没问他从哪儿忽然来的银子,只当做两清了。
那头怜秋让人去查的消息, 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姚管事他们一行人才来柳县不久,得到的消息大抵来自于他们的口述。若要查他们的底细,只怕还得让人去滁州才晓得, 可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却又太长,只得先让人先接着查,暂且将这事儿搁置下去。
既然姚管事的事急不得,怜秋便将心神尽数放在提親上。
“东西都清点好了吗?”怜秋坐在椅子上, 问道。
琴书清点着五口木箱里的东西,什么玉石雕刻的摆件、金钗银簪珍珠挂饰通通搁了进去;还有一整箱的笔墨纸砚,孤本古籍,都是難得珍贵物件,其中有两只狼毫笔顾梦生珍藏了许久,也被怜秋一并给搁了进去。
原先怜秋跟封隨说得是三箱彩礼,想了想又多加了两箱上去。
琴书一邊跟礼单上比对着数量,一邊嘟囔道:
“封隨连个住的地方都是租的,这东西送去了还不是只有抬回来,公子废这劲做什么。”
要他说公子只过去走走过场便行了,封隨能进顾家的门都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还能让他家公子废心思,封隨他何德何能啊!
只是不管嘴上怎么抱怨,琴书还是规规矩矩的将事情办妥后,给怜秋回道:“公子,清点好了。”
“嗯。”怜秋接过礼单,又问:“两只大雁都买回来了吧。”
“今日一早木头就去买了两只,”琴书老师道:“都没死,只受了伤,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不错,”怜秋甚是满意,“好几日了總算赶在十八前将东西备齐整,劉媒婆那邊你在去提醒一遍,让她莫要给忘了。”
琴书应道:“好,我一会儿就去。”
顾月在一旁看得直咂嘴,拉着顾山在一旁小声道:“秋哥儿当真舍得,等以后封随进了门,还不知道会将人惯成什么样儿呢。”
顾山小大人似的点了点道:“阿姐,以后等方大哥娶你时也得给这么多礼,不然他万一娶你回去不惯着你怎么办。”
顾月:“……话多,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我怎么不操心,”顾山人小鬼大道:“爹都说了,以后我要给你撑腰,要是方大哥对你不好,我就上门找他理……唔!”
顾月捂着他的嘴,额角青筋跳动,凶神恶煞道:“闭嘴吧你,在乱说我就打你屁股!”
顾山不服,但又迫于顾月的淫威,只能屈辱的点头表示自己再不乱说话。
“对了阿姐,你跟方大哥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啊?”怜秋走过来凑热闹。
“早着呢,得明年八月去了。”顾月不想多提:“你且先顾着自己,别管多余的事。”
怜秋撇了撇嘴,心道,阿月姐看他的親事倒是热闹得紧。
眼瞧着提親用的礼都准备好了,怜秋心情好也懒得同她计较这点小事,反正明年阿月姐成親他定然会去京城,到时在好好取笑她也来得及。
-
顾家前去提亲的场面算得上声势浩大,下人们牵着八匹骏馬,抬着五口挂着大红花的红漆大箱气势汹汹的往安平巷而去。
安平巷向来是三教九流之人聚集之地,见此情状便都打开门看起热闹来。
“嚯,这谁家提亲,给这么多东西!”
“咦,你看那馬儿皮毛油光水滑,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不肯定嘛!顾家给的东西,差的怕是都拿不出手。”
“顾家?顾家的人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你是不是傻,前些天顾家公子跟咱们巷里那个穷秀才的事儿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还能来干嘛,邀人做上门婿呗!”
“啧,封随啊?他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上的顾公子?”
“这谁晓得。”……
迎着众人的讨论声,顾家的馬车在封随的小院门前停下,顾梦生先下了馬车,怜秋落在后头。
甫一下马车,他便看到搖搖欲坠的破烂木门,心头顿时一凛。
他虽知道封随穷,但终究没亲眼见过,便也没想到这人住的地方竟如此……破落。
这门怕是只稍一用力就会掉在地上吧,这样的地方住着真的安全吗?
“咚咚咚。”
木头来过几回显然已经熟悉,他上前敲了敲门,高声道:“封秀才可在家?”
劉媒婆跟在他后头,喜庆道:“封秀才快些来开门,今日有喜事上门。”
“吱嘎”一声,怜秋瞧着那木门晃了晃往一旁偏去,封随的俊臉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哎哟,封秀才可算来了。”劉媒婆甩了甩手中的花手绢,乐道:“今日顾家老爺、公子上门议亲,封秀才你可真是有福咯。你瞧这带了多少的礼来,下人们抬着也累,封秀才快腾个位置,让他们给搬进去。”
封随往外走去,恰好让出下人们进出的位置,他走到怜秋身旁,朝着顾梦生抱拳有礼道:“顾老爷。”
顾梦生看着两人站在一块,分明没有多余的交流,怜秋的余光却總也控制不住的朝人瞟去,封随瞧着似在同他说话,其实心神也尽数在怜秋身上。
顾梦生心头既好笑又觉心酸。
哥儿大了,也有了心仪的人了。
恍惚间他竟似瞧见自己当初上柳家提亲时,两人也是这般,分明心头欢喜不已,当着他人的面却又偏装作规矩。
罢罢罢。
“封秀才。”顾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两人的眉来眼去:“咱们进去说。”
“是。”
顾梦生面上半点没表现出对封随住处的嫌弃,他走在前头自在的仿佛是进自个儿家门。
怜秋走在后面,封随与他并肩才走出两步,便被怜秋扯着胳膊,低声指责道:“你跟我一起走作甚,还不去陪我爹。”
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嗯,我这就去。”封随輕笑道:“我担心不同你先说上话,你心头又觉我对你不好。”
怜秋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看他:“在你心底我就是这般小气的人?”
封随:……瞧瞧他还没说什么呢,这人不就生气了。
“不是,”封随极快的转变口风,哄道:“是我想同你先说说话。”
哼,这还差不多。
怜秋满意了。
等两人说完小话进去,顾梦生已经在院里站定了一会儿。
封随这院子实在是一眼便能看出的穷困潦倒,不过东西虽少,但并不显得凌乱肮脏,能看出封随经常打扫,不是个懒惰之人。
在这小院里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是大堂里的饭桌,一张便是封随屋里的小木桌。
既是商量成亲大事,自然不可能众人拘束在一张小木桌上,于是几人便坐在了封随的饭桌上。
好在虽是饭桌但并没有油腻东西沾在上头,看着很干净,顾梦生和怜秋也并不嫌弃。
“封秀才啊,”劉媒婆笑皱了一张臉:“今日来到府上,乃是为了你和顾公子亲事。”
照理说媒时,顾家的人不用跟来,但是既然顾梦生和怜秋不在乎规矩,刘媒婆说话也灵活了些。
“我们顾公子金质玉相、貌若潘安,家境殷实,出手大方;顾老爷也是温和良善,极好相处,你若是进了顾家的门,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封随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附和道:“您说得话我都明白,我对这门亲事并无异议。”
“哎哟,封秀才就是爽快。”刘媒婆乐呵道。
这钱她赚得舒心,基本没废什么口舌,说是来提亲不如说是借她一个名头。
“嗯,刘媒婆,我同封随有些话要说。”顾梦生輕声道:“劳你出去将聘书拿来,怜秋,你也跟着去。”
怜秋:……有什么是他听不得的?
他看了顾梦生一眼,见顾梦生表情不变,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刘媒婆出去。
“哎呀,顾公子你莫要担心。”见怜秋一直往后头望,刘媒婆宽慰道:“顾老爷疼你,定然也舍不得为難封秀才。”
他倒也不是怕爹難为封随。
怜秋摸了摸臉,他是怕一会儿封随又犯了病,在他面前端着说话,惹他爹不高兴。
封随这人的嘴,偶尔真的让人不省心。
然而出乎怜秋的意料,不知两人在屋里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顾梦生便开怀大笑的喊怜秋和刘媒婆进去。
解下来便很顺利的开始商量成亲的日子,以及当日的结亲方式,待都谈妥后,封随看着院里的八匹骏马,还有堆着的五口箱子沉默了一瞬,随即冷静道:
“岳丈,我这里太小,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尤其委屈了这几匹马儿,不若还是先放回顾家,总归心意我已经收到。”
“哪儿有人才将彩礼送来又送回去?”怜秋先不高兴了:“这外头的人又得背地里编排,胡说八道了。”
封随挑眉看他:“秋哥儿不晓得,此处龙蛇混杂,有人手脚不干净。这般多的东西,只怕我得整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否则心头不安心。”
即使封随已经在此处立过威,但放这般多的珍宝诱惑着,便会招惹许多胆大之人的惦记。
封随不可能一刻不离开。
怜秋歪了歪头,想了个主意:“那我派几个人过来帮忙守着不就行了。”
“秋哥儿,”顾梦生拍了拍他的胳膊,温声劝道:“封随此处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们住。”
怜秋左右瞧瞧,只觉封随的住处越瞧越简陋,先时没看到还不觉,现在看得仔细却觉心头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秀眉微拧,他提议道:“不若你今日便干脆跟我一起回了顾家罢了。反正统共还有十日咱们就成亲,待到迎亲的前一天你再回来。”
封随眼中溢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刘媒婆先阻拦道:“哎哟,我的顾公子,哪儿有成亲前住一个家里的说法。”
要不是他们成亲的时间定得早,按照一些人的说法成亲前一月两位新人还不能见面呢。
“无事,”封随輕声安慰怜秋:“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无需他人评说。”
见怜秋表情还是不太高兴,顾梦生清咳一声,拍板道:“成了,就这样吧。虽东西要带回去,但礼单你收下以后清点,东西老夫单独找个地方给你放着,届时让秋哥儿将钥匙给你。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置。”
怜秋张了张嘴,见顾梦生答应下来,他也只得应了下来。
众人便见顾家的人带着骏马、红箱去,又带着骏马、红箱回。
惊奇之下,还以为封随将顾家给拒了。
-
怜秋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他和封随定好亲事后,这人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现在他去米铺,封随都不会拿着糕点去找他说闲话了。
难道这就是阿月说得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怜秋面色凝重,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封随太好了些,让这人又有了可以端着的错觉。
“秋哥儿,你垮着脸作甚?”顾月一头雾水道:“你不是过两日便要娶亲了,前几天还看你高高兴兴的,现在又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封随又惹你生气了?”
怜秋翻了个白眼,将身子翻了个面,用后背对着顾月,不想说话。
还惹他生气呢。
封随人都不知道去哪儿野了!
怜秋心头恨恨:只觉自己又被封随给骗了。
见怜秋躺在美人榻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顾月捂着唇,小声笑道:“真生气啦?不会吧,不会吧,封随不会是又开始钓着你吧。”
她上去贱兮兮的戳了戳怜秋的背,看似好心其实打趣道:“亲事还没成,你现在要毁约还来得及哦。”
“阿月姐!”怜秋翻过身,恼道:“我心头烦着,你别来惹我。”
“我惹你作甚。”顾月笑道:“不同你开玩笑了,我爹给的信中说他明日能赶回来参加你的成亲礼。”
“大伯?”怜秋坐起身子:“他到底去办了什么事儿,怎地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顾月摇头:“具体的他没跟我说,不过听说好像是帮着寻什么人,不过这么久也没找到,怕是不好找了。”
“哦,那的确。”怜秋敷衍道。
找人呐……
两姐弟正说着小话,顾梦生阴沉着脸,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
“秋哥儿,同我去书房。”
怜秋和顾月相视一眼,二人还极少见到顾梦生这般生气的模样,怜秋也顾不得自己正在气恼,很快便起身跟着顾梦生去了书房。
“怎么了,爹?”
怜秋疑惑道,他已经许久未见过顾梦生发怒了。
“姚家的生意,果然有问题。”
顾梦生将一册账簿扔在桌上,忍着怒气道:“他们当真是要将走私,将米押送去给北境的离国。”
“混账东西!”顾梦生越说越怒:“吃着大盛的饭,竟还将做着卖国的事,真该将他们都给抓去砍头。”
怜秋脸霎时沉了下去,他抓过桌上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
只见上面详细记载着与离国交易的记录:
清平八年三月,运送上等精米三万斤,中等精米十二万斤,糙米二十万斤……共白银一万两千两。
清平八年六月,运送上等精米四点三万斤,中等精米八万斤,糙米二十万斤……共收白银九千八百两……
账簿一直记载到清平十一年,这些年间姚管事一伙人每隔三月便往离国送一次粮去,其中利益大的吓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离国天气严寒冷峻,地势陡峭并不是栽种稻谷、麦子,只得从外头买。
但大盛与离国形势紧张,边境时常爆发战事,还好有朱家军镇守着,一直没出过大事。
谁承想边境的将士们在战斗着,大盛内里居然还有人给敌国送粮食去。
简直是荒谬!
“爹,你哪儿来的册子?”怜秋冷静问道。
顾梦生顿了顿,瞧了怜秋一眼,还是老实道:“封随给的,他说孑然一身没什么可以当做嫁妆,便用此物来抵。”
“他—”怜秋一怔,随即心头又惊又怒道:“他胆子真是大得紧,姚家的人都敢做这卖国的勾当了,他难道不晓得要是被抓着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怜秋简直不敢想。
顾梦生垂着头没应声,那日他曾听封随说了会赶在成亲前献上一物以表他对怜秋的真心,可顾梦生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烫手山芋。
封随做的这事儿太过危险,顾梦生忍不住替他说话道:“封随这也是为了咱们着想,秋哥儿,你莫要太过苛责他了。”
这是苛责不苛责的事吗!
这人简直都不要命了!
怜秋黑着脸不说话,心思全然落在封随身上,只想知道人有没有出事。
“他人呢?”怜秋虎着脸问。
“回、回去了。”顾梦生被怜秋吓了一跳,慢吞吞道:“他说马上要成亲了,得收拾收拾。”
瞄了一眼怜秋的脸色,顾梦生继续道:“他还让我告诉你他没受伤,不必担心。”
顾梦生越说越纳闷,封随怎地如此了解秋哥儿。
他们当真是才相识几个月。
怜秋脸色并没有放松下来,他沉思片刻,将账簿丢在桌上,皱眉道:“爹,这账簿咱们不能留在手里。”
“明日、明日便去跟姚管事说咱们手头货不足,这单生意不要了。夜里在寻个身手矫捷的人将账簿扔进县衙。”
天降的政绩常县令不可能不要。
“好。”顾梦生答应下来。
待眼前最重要的事解决完毕,怜秋便气哼哼出了门,准备去找人上封随的院里看看人怎么样了。
顾梦生看着怜秋急着找人算账的背影,摇了摇头,心头为封随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
“公子,我去瞧过了,封随确实没事。”木头擦了擦脑门的汗,向怜秋汇报。
他被催得急,一路马都快跑得飞起来了。
“那他为什么没来?”怜秋看着木头身后空荡荡,不满道:“他不肯来见我?”
“这……”木头表情为难,吞吞吐吐道:“封秀才说他还有急事要办,来不了。”
“反了他了!”怜秋拍桌,眼底喷火:“他是不是故意敷衍我!”
脑门又涌出一股汗,木头埋头道:“我瞧着他像是真有急事,公子,要不我明天再去请?”
“不用了。”怜秋冷着脸,甩袖道:“他既没空便算了,左右不过几日便该他上门了。”
虽知怜秋说的是气话,但木头还是为封随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封秀才,你且看着办吧。
他是不敢劝说公子了。
-
夜里,怜秋沐浴后穿着里衣半躺在床上。
桌上红烛摇曳着,怜秋睁着一双杏眸,看着虚空处愣愣的出神。
自从与封随相识后,这是他第几夜睡不着了?
混蛋。
净干些让人不省心的事。
“叩叩叩”
窗户传来輕轻的敲击声,怜秋皱着眉看去,初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成想停了一会儿后,又传来了三声敲击声。
脑海里忽然想起封随说的他会夜闯顾家,怜秋心有灵犀的从床上爬起,走到在窗边小声问道:“封随,是你吗?”
窗外风声吹过,怜秋心头便一紧,身子绷紧,生怕外头的人不是封随,亦或者敲击声其实是他的幻听。
“是我。”
好在外头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怜秋心上的石头猛然落地。
他急忙将窗户打开,在看见封随熟悉冷淡凤眸时,眸里湿了湿,他抽了下鼻子,恨恨道:“白日请你你不来,偏要夜里做贼是吧?”
“呵。”封随轻笑一声:“常听人说梁上君子刺激,我便也来试一试。”
“混账,”怜秋压低声音呵斥:“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将你赶出去。”
哥儿似是刚沐浴完,鬓角发丝还带着些湿气,眼眸泛着水光,唇色红润瞧着很是惹人疼。
强忍着抱上去的冲动,封随讨饶道:“别,我此行可是为了送重要的东西来。”
“什么事?”怜秋睁大双眼,好奇问道。
他实在不晓得,封随连走私的账簿都在白日给了他爹,怎地却在晚上来给送重要的东西。
怜秋瞧着封随从怀里拿出一块东西放在掌心,灯火离得远,直到封随将手掌放到他眼下,怜秋才看见那是一块玉佩。
雕刻着两条甩尾昂头嬉戏的鲤鱼,雕工有些粗糙,怜秋能看到有些鲤鱼歪扭的鳞片,用的玉石也不够好,瞧着算不得清透,像是玉质一般的和田玉。
“我的嫁妆,”封随握着怜秋的手,将他掌心打开把玉佩放了上去,轻声道:“我亲手雕的双鱼佩,以后要戴就戴这个。”
“质量算不得上乘,不过我只买得起这个。”封随并不觉得羞惭,他平静道:“等我以后再练练手艺,给你重新雕个。”
怜秋看着手里的玉佩哭笑不得,他算是知道封随到底在忙什么了。
“你学这个手艺干什么,”怜秋憋着气,怕眼泪留下来:“你以后是要读书考功名的,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才是正事。”
“学来逗夫郎开心啊。”封随轻笑,他看着怜秋,目光深邃,低声叹道:“秋哥儿,今天不见可曾想起过我?”
不等怜秋回答,他又说:“不过我是有些想见你了。”
不然他也不能一刻也等不了,待玉佩的最后一步完成便趁夜跑来顾家,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怜秋想说一点也不想,但说出口却成了:“有一点儿吧。”
“封随,”怜秋看着封随的眼眸,认真道:“你以后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必须事先给我说。你总说听我的话,但你根本一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怜秋吸了吸鼻子,埋怨道:“你都没想过,你要是被抓了,我以后可又得去找个夫婿了。”
原本有些温馨的氛围,因着怜秋这句话骤然消失。
封随又气又笑道:“我被抓了,你就要换夫婿?”
怜秋擦了擦眼角泪水,肃着张小脸肯定道:“自然,他们做阴私活儿的有的是手段。你要是被抓着了肯定九死一生,我当然只能换夫婿。”
封随抓过他的手,轻轻的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幽怨道:“秋哥儿,你未免也太心狠了。”
温热的舌尖从手指划过,怜秋缩了缩手指,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让你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以后不许这样了,否则我立马换人,反正现下和离也不是什么难事。”
坏哥儿,还没成亲就用和离气他。
封随深吸一口气,这人打又打不得,骂也不骂不得,那能怎么办?
“我知晓,下次一定先跟你说。”封随保证道:“绝不再私自行动。”
“这还差不多。”怜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低声咕哝道。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封随忽然道:“东西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
怜秋心头有些舍不得,但两人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他总不能让封随留下来。
“好,你小心着些。”怜秋叮嘱道。
“嗯。”封随眉眼温柔,凑到怜秋耳边低声道:“我等秋哥儿来娶我。”
耳边温热的气息骤然褪去,怜秋还未回过味来,便见封随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极快的消失在视线中。
怜秋红着耳朵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似嗔还怒的喃喃道:
“混蛋,净说些羞臊话。”
第33章 【VIP】 成亲
顧月覺得怜秋今日很是不一般, 昨儿这人还气势汹汹恨不得要去找封隨吵上一架,今日却肤白面粉,雙眼熠熠生辉心情好得像是天上掉錢了。
不对劲。
肯定不对劲。
顧月围着怜秋轉了两圈, 一手摩擦着下巴,一手负于身后,面容沉思不解。
“阿月姐, 你干嘛?”怜秋微微歪着头,奇怪道。
大伯就要来了,阿月姐不急着去等大伯,围着他轉什么圈圈。
顧月不答, 依旧转着圈上下打量着怜秋。
她就奇了怪了, 怜秋昨日都没出家门, 封隨也没来, 怜秋是怎么又被哄好了。
怀疑的眼神落在怜秋腰间的那块略显简陋的雙鱼佩上, 顧月脑中灵光一现,指着那块明显不应該出现在怜秋身上的玉佩,质问道:
“秋哥儿,你哪儿来的种水这般差的玉佩?雕工还如此粗糙,那鲤鱼的眼睛一大一小,看着就不聪明。这可不像是你能瞧上的东西。
怜秋金尊玉贵的过了这么多年, 见过不少好东西,尤其玉佩更是多不胜数,哪块不是精雕细琢, 栩栩如生;用的玉料也都是上品,种水透亮,入手温润。
况且这样一块有些滑稽的玉佩配着怜秋穿得锦衣华服,实在是有些突兀惹眼。
顾月雙眼微眯, 半弯下腰拎起穿玉佩的绳结晃了晃,猜测道:“是不是封隨送你的!”
怜秋:……
阿月姐在这些小事上,总是莫名的敏锐。
“是又如何?”
怜秋往后退去一步,一手将玉佩给掩在手里,神情骄傲:“这是他的嫁妆,我帮他收着。”
“啧啧啧。”顾月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昨儿我还没见过这东西,难道是封隨夜里给你送来了?”
怜秋:……
“不是。”怜秋嘴硬道:“他之前就给我了,我今儿才想起来,便拿出来戴了。”
顾月撇撇嘴,一副不信的模样,嘴上却道:“哦~,我信了。”
瞧见顾月眼中的笑意,便知阿月姐在故意打趣自己,怜秋恼道:“阿月姐,你在乱说,我一会儿就跟大伯说你想回京跟方大哥成亲了。”
顾月:……
顾月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且说去,你看我爹信不信。”
怜秋狐疑的瞟了瞟顾月,他怎么覺得阿月姐跟方大哥关系看着并不太好?
“阿月姐,你和……”
他正想仔细问问两人怎么一回事儿,忽的听到琴书脚步声“咚咚”的跑来,喜庆道:“公子,老爷大老爷回来了。”
“爹和二叔回来了,”顾月朝怜秋招了招手:“秋哥儿,走了。”
大伯回来,怜秋自然要去接迎,只得把顾月与方家大公子的事压在心底,打算等个合适的机会再问。
顾梦生的大哥顾远峰,与顾梦生的书生形象不同,他则像是个四肢粗壮、肌肉横生的莽汉。
早年他带着顾父顾母去了京城,开了一家镖局,负责押送货物或接一些保护人远行的活儿,不过自镖局稳定下来后,近两年他已经没怎么亲自跑过镖了。
“阿月,秋哥儿。”顾远峰朝着两人招招手,乐呵道:“許久不见秋哥儿了,竟然一来你就要成亲了。”
顾山抱着顾远峰的腿,跟着应和道:“秋哥哥要成亲咯,秋哥哥要成亲咯!”
顾家这几天在着手成亲的事宜,大红丝绸挂满各处檐角、树梢,很是热闹,顾山跟着府里忙碌的下人们闹腾了几日才消停下来。
顾月上前,喊了声:“爹。”
“大伯,”怜秋跟在后头,不好意思道:“亲事定的急促,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哈,不麻烦,正好也给我喘口气的时间。”顾远峰笑道:“只是祖父祖母应当是来不了了,待你去了京城怕是跟他们好好赔罪。”
怜秋掩嘴笑了笑,眼波平静,并不太在乎。
见都在外头说话,顾梦生笑着插嘴道:“成了,别在外头站着,咱们回屋里慢慢说去。”
几人一路往顾家的正堂走去,待众人坐定,顾梦生指使人送上茶来,歇息一会儿后,才好奇道:
“大哥,你是在寻什么人?”
“哎,”顾远峰叹了口气,神情迷惘:“我也不晓得是在寻什么人。”
他啜饮了口茶,低声道:“东家也没告诉我们,只让我们保他安全。他给的银子多,我又想着扬州恰好离柳县近,过来看看你们。”
“可谁知一开始只说寻半个月,后来变成一个月,现在都两个月了,杭州城外大大小小的县城村落都寻了个遍,还是没寻到人。”顾远峰叹了口气,语气沧桑道:“待喝过秋哥儿的喜酒,我还得再去陪着找。”
怜秋皱着眉,问道:“这般多的地方都没找人,会不会那人早已不在杭州。”
“不晓得啊。”顾远峰又叹了口气:“我也说过了,这天南地北的哪儿那么容易找个人,而且阴私事多,谁知道那人还活着没?”
“东家瞧着好说话,脾气却倔得不得了。”顾远峰头疼道:“他非是不信,硬说人肯定还活着。可我去问他找的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他却又闭嘴不言,这要如何找嘛!”
“这倒是奇怪了,”顾梦生附和道:“哪儿有找人名字,长相都不说的,这人莫不是花錢买个消遣吧?”
顾远峰摇了摇头:“应当不能,东家这人虽倔着不肯回京,但镖錢却付得痛快,这才两月给的镖银已经抵得上镖局一年的收益了。”
“这……”顾梦生也想不明白。
顾月往后一躺,不在意道:“許是人家有钱丢着玩儿呗。”
众人相视一眼,没继续多说什么。
反正帮着寻人,总比去送镖拿性命换钱安全不少。
-
顾梦生去找姚管事说了货不足,备不齐货要毁约一事后,姚管家怒不可遏,威胁说要把顾家不讲诚信一事宣扬出去。
顾梦生依旧不在意,照着契约上的银子赔了款后,便兀自走了,丢些银子总比沾上这要掉头的事划算。
毁约一事虽对顾家有些影响,但等姚管事他们走私一事暴露,其他人也不会怪顾家不诚心,恐怕还会拍手叫好。
找来人将账簿丢去县衙,顾家便暂且将这事给放下,专专心心准备起怜秋娶亲一事。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日,总算熬到了成亲前的一夜。
怜秋睁着眼,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见见封随,瞧瞧这人是不是同他一样紧张。
“没事儿,明日就能见着了。”怜秋宽慰着自己,心头却不由自主的还是勾勒出封随穿着喜服的模样。
他往左邊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又往右邊翻个身子,一会儿又平躺着雙手折叠放在腰间,却无论怎么个姿势都睡不着,且还越发精神。
黑夜在哥儿翻来覆去的声音中悄然离去,鸡啼声起,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便是一顿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該起了,今日成亲,咱们快些收拾好。”
床帐被人猛得掀开,怜秋还没反应过来便跟琴书大眼瞪小眼的撞在一起。
见怜秋眼下两团青黑,面色苍白,眼里还有着些許红血丝,琴书乐道:“公子你紧张得覺都没睡啊?”
怜秋:……
风水轮流转,连琴书都敢取笑他了。
“别瞎嚷嚷。”
怜秋横他一眼,从床上爬起,使唤道:“还不快些给我梳洗,呆站着干什么?”
“嘿嘿嘿,我给公子梳头。”琴书偷笑着给怜秋收拾打扮。
今日成亲,他家公子也是要露面的,琴书发誓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他家公子有多好看!
顾家成亲很是热闹,敲锣打鼓声响彻整个柳县。
这还是他柳县百姓头一回看到入赘成亲这般大张旗鼓,以往大多是男子悄然上门,摆上两桌便结束。
可像顾家这样恨不得整个县里的人都知晓他家姑爷是倒插门的情况,从未见过,也不怕伤了未来姑爷的心?
毕竟哪位男子愿意被人晓得自己是个入赘的,更遑论入赘的还是个读书人。
再瞧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身戴红花穿着喜服,姿态端正,貌若潘安,一双清冷的凤眸直视着前方半点不将众人的围观放在眼中,莫名有种藐视一切的尊贵。
这样的人物,当真愿意进顾家做个赘婿?
“新郎官长得好,与顾公子好生相配。”人群里一个小女孩小声惊叹道。
她见过怜秋,还曾收到过怜秋给的糕点,今日知晓他成亲,便也凑过来看看热闹,心头也好奇怜秋会看上怎样的良人。
今日一见,却觉两人很是相配,一个面容明艳动人,一个清雅俊朗,一瞧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低声嘟囔却引来了骏马上新郎官的视线,小女孩心有有些害怕,结果紧接着她便看见新郎官从袖里摸出几个铜板朝她丢来。
丢得很准,小女孩恰好都能接到,她数了数有整整六个呢!
“哇,他为什么给你钱?”旁邊的小孩儿羡慕道。
对啊?
为什么。
小女孩儿想来想去,忽而福至心灵,明白了:“定然是我夸了他和顾公子相配,新郎官喜欢顾公子,心头高兴赏我的!”
“竟是这样?”
周围的人将小女孩儿的话听了进去,纷纷朝着封随骑马去的地方追去,一边追一边在嘴里喊着祝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
封随也没让他们失望,也不知袖里藏了多少铜钱,掏了不少铜板往下撒去。
众人拿了钱嘴上便说得更欢了,吉祥话不断,一直到顾家门外,封随下了马进门才消停下来。
封随一路走到顾家正堂,怜秋站在里头等他。
哥儿今日抹了口脂,唇比平时还艳些,眉眼如画,穿着一袭大红喜服,一见他来杏眸便微微弯起,好似已然等了他許久。
封随心中稍动,脚步急促的上前同怜秋站在一块。
“等久了?”他悄声问道。
怜秋輕輕摇了摇头,也小声回道:“没有。”
既是入赘,怜秋便没有戴盖头,他臉上的红晕遮不住,只觉烫得他都快晕过去了。
定然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所以自己才会头昏脑涨。
绝不是因着封随今日相貌太俊,眸里太过温柔所致。
“行了,快别看了,拜堂了公子,姑爷!”
这句话落,堂内众人哄堂大笑,怜秋悻悻收回视线,捏着红绸的手紧了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高亢的唱词声中,怜秋和封随对拜,众人的起哄声中,二人眼里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柳意明作为顾家的客人和柳老爷一起来参加怜秋的成亲礼,他看着两人相携出来敬酒,又瞧着怜秋臉上幸福的笑意,心头像是被醋腌了一样。
又酸又涩,只觉不应該,站在怜秋身旁的人分明該是他,而非封随。
没关系。
他抿了一口酒,面无表情的想:怜秋不知晓许多男子的真面目都会在成亲后暴露,等他过上些时日就会发现封随这人的不好,两人指定会要不了多久就会和离。
待怜秋和离后,便知晓送上门的男子没什么好,他的机会就来了。
怜秋和封随两人在顾梦生的带领下,同他平日里的生意伙伴介绍封随,三人压根没注意还有人不合时宜的打起新婚夫夫和离的主意来。
否则按怜秋的性子只怕当场就要将人给赶出去。
-
夜深,将客人全部送走。
怜秋和封随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怜秋酒意上头,脸上泛着酡红,封随瞧着好一些,虽眼里也有了三分醉意,但面色瞧着还算好。
桌上的大红蜡烛摇摇晃晃,怜秋和封随坐在凳上,封随提起酒壶倒上两杯酒,递过一杯给怜秋。
烛火映照下,凤眸显得格外温柔。
“夫郎,”封随輕声道:“该喝合卺酒。”
怜秋低下头看着杯中的酒,长长的睫毛輕轻眨动,杏眸泛水,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人喝过交杯酒,怜秋手里的杯子被封随接过随意的放在桌上。
“夫郎,”封随又道:“该就寝了。”
就、就寝……
怜秋心头有些害羞,面上却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应道:“是,咱、咱们该睡了。”
话刚落下,他便被人横抱在怀中,怜秋惊呼一声,赶忙抱住了封随的脖颈。
“你、你干嘛,吓我一跳。”怜秋不满嗔道。
封随不语,抱着怜秋往床边走去,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
哥儿许是有些害羞,眼神不自觉的躲避着不肯与他对视,封随轻笑一声,身子往下压去,一手落在怜秋的下巴上轻轻抚摸着:“秋哥儿,我都唤你夫郎了,你是不是也该换换称呼。”
换、换称呼。
怜秋咬了咬唇,努力装作镇定道:“相公,你以后是我相公了。”
哥儿的唇色殷红,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唇间的酒香,封随轻笑一声,“是,我以后是你相公了。”
大手掐着哥儿柔嫩的下巴,逼得怜秋不得不张开嘴,封随俯下身将唇印了上去。
这柔軟甜蜜的唇,他早已想要一尝。
“唔……”
唇舌相接,大舌闯进唇间一阵搅动,怜秋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吻得身子軟了下去,只能攀着封随的肩头,方才找回一些意识存在。
封随含着柔嫩的軟舌吮了吮,贪婪的摄取着属于怜秋的气息,涎水交换来不及吞咽的则顺着唇角往下流去。
一吻毕,怜秋已然被吻得软了骨头。
好、好色。
他红着脸,质问道:“你去跟谁学的这些东西!”
他也学了两天的画本子,怎么就没学到这些东西,封随该不会是背着他跟别人有染吧。
封随瞧着他,挑眉道:“这还用得着学?”
他一瞧见怜秋便都会了。
这人是在嘲讽他学的慢?
怜秋大怒,双手按着封随,在封随惊讶的目光中,一口咬上还泛着水光的薄唇。
可恶!
以为他不会亲是吧!
唇上被人胡乱的舔舐着,香软的舌头一会儿伸进他嘴里舔舔,两舌相碰又害羞的缩回去。
封随心头好笑,逐渐加深这个吻,趁着怜秋目光迷离之际,一手抚上怜秋的细腰,解开衣结。
迷迷糊糊的从深吻中挣扎出些许神智,怜秋恍然发现身上一凉,红色喜服翩然落地。
哥儿浑身的白皮软肉尽数落于眼底,腰细细的只一掌便能够覆住,双腿匀称细长,锁骨精致漂亮,肩背单薄如振翅的蝶,处处惹人疼。
封随压下身子,细密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怜秋身上。
好、好奇怪。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体内传至四肢百骸,怜秋耳根通红,他双手抱着封随的脖颈,有些不知所措。
“怕什么?”封随取笑他:“你我既已成夫夫,以后日日都要坦诚相待,早些习惯的好。
怜秋瞪他一眼,刚想说我怕什么。
但眼神一接触封随那物,他又很快的将视线收了回去,转过头缩了缩身子,吞吞吐吐道:“咱、咱们慢慢来,不急。”
实则心里有些害怕,总觉得封随瞧着与话本上男子的东西有所区别,怎地能大上这般多?
怜秋皱着眉,有些忧愁。
只是他话刚说完,封随便压下了身子,轻巧的吻落在喉结、锁骨、肚腹,直至……
“唔……你、你别……”
怜秋仰躺在床上,双眼迷离,足尖绷直,胸膛重重的起伏着,舒坦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脑中余韵还未过,怜秋迷迷糊糊间被封随抱起翻了个面,他双臂软乎乎的不太撑得住,正想任由自己倒下去,腰间却忽得被人禁锢住,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他听得封随轻声道:
“舒坦了?”
怜秋刚想点头,身子忽的一阵颤抖,杏眸猛的睁大,身子微微打着哆嗦,怜秋扶着封随另一只撑在床板上的手臂,抖着嗓子道:
“你小心着些。”
怜秋忧愁的转头去看,担心的想:世上应该没有谁会因着洞房受伤吧?
新房内的木床一直摇到寅时,最终在怜秋暴怒的一声“封随,你再不听话我明日就将你赶出顾家”的吼声中,消停下来。
琴书在偏房里等得直打瞌睡,圆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瞧着就要落在桌子上,他又猛地一个惊醒,拍拍自己的脸。
奇怪,公子和姑爷怎么还没叫水?
难道两人已经睡着了?
他是听了吩咐,新婚夜,待公子与姑爷行了周公之礼后,他得快快的给送上水去,明日公子醒来身上才会舒坦。
他单手撑着头,眼皮打架,低声纳闷道:“公子他们是不是喝醉了,所以早早就睡了?我还要不要等啊?”
话还没说完,正房里便传来封随让人送水来的声音。
琴书瞪大眼,几步跑了出去,一边回道:“就来”,一边喊人抬水去。
门打开,浴桶抬了进去,琴书想看看怜秋怎么样了,但床帐盖的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一截粉嫩修长的指尖搁在床外。
“成了。”试了试水温差不多,封随便低声赶人。
琴书想说要不他伺候公子沐浴,但一瞧封随的眼神,便又将话吞入肚中,悻悻走了。
算了,月姑娘说了,公子的新婚夜他得守规矩些,公子没让他洗,他就不能问。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怜秋躺在床上疲惫的动了动手指。
他满头细汗,身上也腻得慌,胸前、手臂、腿上尽是红痕,唇更是肿胀难忍。
任由封随将他抱起放在水中,怜秋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浇着水,眼皮耷拉着,困得不行。
“哗啦”
又一人进了木桶,水波轻晃几下,复又恢复平静。
将怜秋抱到自己腿上,封随拿过帕子给怜秋小心的擦拭着肌肤上的污浊,温柔低声道:“且睡吧,我给你洗干净。”
怜秋有些不信任的回头瞧他一眼,警告道:“只准沐浴,不许做别的。”
封随低笑两声,亲了亲他的耳垂,许诺道:“嗯,不做别的。”
怜秋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由着封随伺候着他沐浴,而他则去会周公了。
昨夜一整夜他几乎都没睡,今日又从早到晚一直在应酬,到现在又折腾了大半宿,怜秋早已累得不行,眼睛一闭上便很快昏睡过去。
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柔嫩的肌肤,力度很轻,封随瞧着怜秋累极的模样,眼神爱怜,眸里带着些许悔意。
他看书上说,哥儿第一次应难以承受,他应当注意着些,早早结束才是对的。
但……
瞧着自家夫郎的脸,封随无奈又理所当然想:但他也未经人事,缺些自制力也是应该的吧?
只是不知道以后若是日日如此,秋哥儿会不会又要将他记恨。
第34章 【VIP】 你这算骗婚吗?
次日, 怜秋难得的睡晚了些,外头天光已经大亮,而他的院里还静悄悄的, 没人打扰,就连平时最闹腾的琴书也安安静静着,没来掀他床帐。
浑身泛着情事后的酸软之感, 怜秋伸手在另一侧摸了摸,床上冰凉,封隨不知何时便已经起床出门去了。
怜秋慢悠悠的床上爬起,清丝如瀑洒落在洁白干净的里衣上, 懒洋洋的撑开五指伸了个懒腰, 他朝外头喊道:“琴书。”
声音算不得响, 外头却忽的传来一阵打战似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琴书特有的“咚咚”响的脚步声。
“公子, 你可算是醒了。”
琴书抱着脸盆进来,对着怜秋一脸幽怨道:“你今日都睡了好久,我都想去给你请大夫了。姑爺昨夜就不让我见你,今天还拦着不让我进门,当真是好过分。”
怜秋揉了揉太阳穴,问他:“封隨呢?”
琴书一边将帕子浸在水里拧干后递给怜秋, 一边回道:“说是有事找老爺去了,让公子你醒了要是还累便再躺会儿。”
“嗯,好。”
怜秋懒懒應道, 用帕子将脸擦净,又漱了口,没有选择继续躺着。
起身换好新的衣裳后,便打算去寻封隨, 他刚走出几步,又见木头脚步匆匆的赶来,面色严肃的冲他禀告道:“公子,姑爺和老爷被人带去县衙了。”
“县衙?”怜秋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会有县衙的人会来。”
木头解释道:“是姚管事走私一事,侯家也被人传了去问话,姑爷说让您别急在家中候着,他们不会有事。”
怜秋不解:“可封隨不过昨日才来的顧家,县衙传他去能有什么用?”
木头干笑两声,道:“是,所以一开始县衙里的人只叫了老爷去,但是姑爷说怕你擔心,他便陪着老爷一同去。”
怜秋:……挺好,现在更擔心了。
新婚夜第二天,亲爹和夫君都被抓去了县衙,这谁能放心得下。
他当下便叫了马车去县衙,只是此案的审理县衙并不对外开放,怜秋进不去,只得又打道回府。
顧遠峰和顧月安慰着他,只是两人的面容也不太好看,心头惴惴。顧梦生此次无缘无故被抓去官府,也不知道什么缘由,会不会受苦。
临近午时,膳房已经将午食备好,几人却都没有胃口,难以下筷。
好在没多久便传来顾梦生和封随回来的消息,怜秋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待看见两人好端端的站着,上下打量二人没见到拷打后的伤痕,心头的石头才总是放了下来。
“怎么样,”怜秋问道:“没牵扯到咱们吧?”
顾遠峰也问:“二弟,怎么样了?”
顾梦生表情轻松的回道:“没有,常县令只是叫我们过去问问话,将与姚管事相识一事说清楚就好了。”
封随握着怜秋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和爹已经将关系撇清,牵扯不到咱们。”
“是啊,”顾梦思乐呵道:“我与姚管事不过经由侯家介绍才认识,咱们生意也没做成,常县令问过后,便将我和封随放了回来。”
两人平安,怜秋安心后独自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从早晨起就一直担心二人,又来回跑了一趟县衙,此时午时都快过了,他还一点東西都没吃。
“怎地不吃饭?”封随皱着眉,不赞同道:“我都说了不会有事,担心饿坏了。”
“就吃,咱们刚好一块去吃。”怜秋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去将饭菜重新热一遍。
几人安心的吃饱喝足后,便听顾遠峰说:“二弟,秋哥儿我明日就得走了,東家那边的事耽搁不得,阿月和小山还得劳烦你们照顾一段时间。”
“说什么照顾,阿月和小山在这,家里都热闹許多,我高兴得很。”顾梦生朗声笑道。
怜秋笑道:“爹说得不错,我可巴不得阿月姐和小山再多住上一段时间。”
顾遠峰:“那便好,想必應该也要不了多久了,東家遲遲找不到人應该就会回京了。”
封随听着他们的谈话一直没吭声,此时却不动声色的插话道:“不知大伯是在寻什么人?”
顾远峰搖搖头,将前头与怜秋他们说得话又重复一遍,无奈道:“想来应当是位贵人,只是不知为何,却连个画像都没有留下。”
封随想了想又问:“大伯可知,这东家与走失的人是什么关系?”
顾远峰回道:“东家说是挚交好友。”
“那人的父母为什么不出来寻人?”怜秋奇怪道。
顾远峰:“东家说他父母有要事在身,腾不出手来,且若有敌对之人先找到人便会对他不利,所以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
手指在腿上轻敲着,顾月唏嘘道:“那人怕是家世很不一般了,爹,你还是少掺和些的好,不如回去便将这活儿给推了吧。”
“万一是京里官宦之家的暗斗,咱们家小业小的,牵连进去可讨不了好。”
“你别说,东家瞧着是与咱们不同。”顾远峰若有所思道:“是比咱们瞧着更加注重礼节,倒真有些官门子弟的气勢。”
顾梦生蹙眉劝道:“大哥,阿月说得不错,京城勢力本就盘根交错,莫要因此惹到不该惹的人,銀钱还能再赚,家中平安最重要。”
顾远峰沉吟片刻,肯定道:“你们说得对,容我再想想。”
封随听得众人的议论,心中却莫名觉得顾远峰的东家寻的人与他应该有些干系,或者说会不会就是他?
薄唇轻抿,封随思索半晌后,轻声道:“大伯,我去岁来柳县时曾遇到过一人,他记忆全失,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瞧他可怜,我便给了他些銀钱用以落脚。”
“那人身材高大与我差不多,气势非凡,行为举止自有一番风度。大伯回去或可在东家面前提上一提。”
“记忆全失?”顾远峰问道:“那你可知他现下在何处落脚?”
封随摇了摇头:“具体的位置不知,但我本也没剩多少银钱,给他的也不多,只够他在柳县周遭落脚。”
“好。”顾远峰本就有些纠结,他既怕这活儿当真惹到权贵,但又觉得这钱难得好挣。
他思索片刻后,道:“索性这活儿我也不想接了,便同东家说了,他若是愿意便来寻,若是找的人不对便罢了,我早早辞了这活儿,回京去。”
顾梦生点头赞許:“还是安稳些得好。”
几人皆对顾远峰的决定表示赞同,唯独怜秋觉得封随有些不太对劲。
经过与封随的多次交锋,怜秋早发觉这人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一本正经,可他有什么说谎的道理呢?
怜秋不晓得。
待众人各自散去,怜秋和封随回房时,他可算是找到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候,便质问道:“封随,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什么?”封随一怔。
细细想来,他的确还瞒着怜秋不少的事。
譬如他并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当真父母双亡,流落来柳县也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怜秋踮起脚,攀着封随的双臂与他对视,表情严肃道:“你说过你不会再瞒着我其他事,你还记得这话吗。”
封随:……
沉默片刻后,他幽幽道:“我说的应当是从那以后不会再有事瞒着你。”
“混蛋!”怜秋气得扑上去咬他脖子,怒道:“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封随将人抱了个满怀,眼中带笑,轻声哄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忘记跟你说了。”
“你瞒了我什么?”怜秋仰头看他。
封随稍一用力,将怜秋抱起放在美人榻上坐好,坐下与怜秋紧挨着,又将一手揽着怜秋的腰,一手握住人的手后,方才淡定将自己失忆的事慢慢说了出来。
“我醒来时,身上还有许多血污,以防万一,方才编了这么个身世。”
怜秋的视线落在封随的脸上,杏眸里晦暗难明,即便是封随也一时难以看出他的想法,心中猛的一沉,将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封随难得有些紧张道:“夫郎,你我昨日才成亲,你今天不会就要抛弃为夫吧。”
“封随,”怜秋眼神怪异的看着他,话语里没什么情绪道:“你不会当真是大伯那东家要寻的人吧?”
“不知。”封随坦诚道:“不过我觉得有些可能。”
怜秋抽了抽手,但封随握得太紧,他抽不出来。
他瞧了瞧封随,又问:“你不会当真是京中权贵子弟吧?”
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了猜测,怜秋越瞧越觉得封随应该来历不凡,想他初次见到封随时,就觉得他气势不凡,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
而且按大伯所说,封随要当真是京城权贵的子弟……
怜秋心头一哽,只觉头疼不已。
他家虽在柳县还算说的过去,可若是比京城的富人则还是有差距,更遑论要是当真跟官宦人家扯上关系……
怜秋心头不愿。
他之所以找赘婿本就是为了不将自己置于下位,可若是封随的家世比他好上许多,到时京里的人一来,又岂能有他说话的位置?
似是看出怜秋的纠结,封随吻了吻他唇角,声音轻柔道:“这都是你我的猜测罢了,或许我不过本孑然一身,只是不小心从山崖摔下后失了记忆。还是说,夫郎要因着我失忆就将我丢弃?”
封随每每柔下嗓音说话时,便带着几分惑人的气息。
怜秋咬了咬舌尖,坚决不让自己陷入温柔陷阱之中。
迟迟没有得到怜秋的回应,封随心里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你……不会原先家里已经有人了吧?”怜秋犹豫道。
这个话本他好似听过,忘记是杨君君还是琴书同他说的了,恰好就是一位失忆的书生郎与一名哥儿成亲后,书生郎忽的被家中之人找了回去,这才知晓书生郎原来早就娶了妻,最后哥儿的身份一下便从正室位置跌成了妾室。
怜秋可接受不了。
“不会。”封随坚定道:“我只你一人。”
怜秋觑他一眼:“你如何保证,你没了记忆你如何保证,而且我瞧你昨夜熟练得很,不像是初次。”
封随严肃道:“那是因着我提前看过画本学过,我发誓我只秋哥儿一人,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封随心知他昨夜动作便不算熟练,只是秋哥儿也不会,便觉得他老练了些。
怜秋依旧怀疑的上下打量着封随,半晌后才哼唧两声道:“成吧,不然你要真被天雷劈了,我只会拍手叫好。”
坏哥儿,当真是一点也不会心软。
“哎,”怜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瞧着封随无奈道:“你这算不算是骗婚呐?”
封随:……
他面容严肃,义正言辞道:“秋哥儿,你我三书六礼齐全,我是你明媒正娶回家,如何是算是骗婚?”
封随谴责道:“你莫不是要始乱终弃?”
“怎会。”怜秋摇摇头,张了张嘴,后头的话说不出口。
怜秋还是不敢想,万一封随当真一跃成了达官贵人子弟,那他该怎么办?
跟封随一同走?
怜秋不愿意。
若说封随是考去的京城,怜秋还可以带着银钱去京城买房屋铺子安家;可封随要是被人寻回去……
怜秋简直不敢想自己住在别人家中过活的日子。
他性子吃不了瘪,受不了苦,可不想每日鸡飞狗跳的过活,而且他与顾梦生相依为命这般久,他得陪着顾梦生。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怜秋眼神幽幽的看着封随,目光有些流连不舍。
他其实觉得封随当真不错,他心头也是喜欢的,不管是这人的皮囊还是花言巧语,甚至是以前端着时的君子姿态,都挺讨他欢心。
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快便定下与封随成亲。
“夫君……”
这一声唤得封随心头一凉,握着怜秋的手不禁松开了些。
怜秋便趁势抽了出来,将素白的手抚上封随的脸,怜秋杏眸含水,满是期盼的瞧着封随道:“你还是当一名秀才最好。”
他与封随纠缠许久,若要和离,他心头还是很舍不得。
但若是真有京城的人以势相逼,怜秋即便再舍不得也会当断则断,人生在世,自个儿活得好才是最重要。
心头凉意愈盛,封随有些后悔将这事儿告诉怜秋,面上却温柔一笑,将手覆在怜秋的手上,侧过脸去吻了吻他的掌心,柔声道:
“秋哥儿,莫要担心。”
总归在有万全之策前,他不会再与夫郎讨论自己的身世之谜,像这种容易影响夫夫感情的事,他就不该告诉夫郎。
第35章 【VIP】 哥儿在上
虽有些不满封隨隐瞒他失憶一事, 但怜秋私下还是请了大夫来查看一番,只是結果却并不太让人满意。
封隨脑中堵着一块淤血,不敢輕易着手进行治疗, 只能等待淤血慢慢散去,或可恢复记憶。
封隨早在安定下来时也曾去找过大夫,早已知晓自己的境况, 得到这个結果并不意外。
只是怜秋觉得他之前穷,定然请不起好大夫,便才又请了县里最好的大夫。
“你这淤血要何时才能散去,”怜秋一手撑着腮, 半趴在桌上, 神情郁闷道:“平日里你可会觉得难受?”
封隨摇摇头, 安慰道:“于我并无影响, 你也别担心, 等时候到了它自会消失。”
怜秋觑他一眼,见封随并不在意,便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这人,他是在为谁担心?
淤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脑子里能有什么好事?
他这边忧心忡忡,谁料正主却是却是半点不在意。
“公子, 你现下有空吗?”
琴书从门外探出半个头,手里揉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圆乎乎的臉上满是担忧, 丝毫没有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倒是奇了。
什么事儿还能让琴书难受?
怜秋直起身子,朝他招了招手,“什么事?”
琴书急忙忙走了进来,雙手把信纸放在怜秋身前的桌面, 眼中忧愁道:“公子,我娘病了,我想请几日假,回去瞧瞧。”
怜秋看了看信纸上的内容,上头的字写得很是稚嫩粗糙,應当是琴书阿弟写的字,上面的内容也写得很少,只短短两句话:
大哥,
阿娘病重,你快回来看看她吧。
落款是琴书阿弟王全。
“好,我给你多批几日的假。”怜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輕声道:“安心,應当不会是什么大病,落花村离得不远,你先去收拾东西明日早上再走也来得及。”
“嗯。”琴书没精打采的埋着头,应道:“多谢公子,我这就去收拾。”
“银子够不够?”怜秋问他:“我再给你写,家中还有些药材一会儿让王管家给你些,信里没写你娘生的什么病,你且先拿跟人参回去试试,若是没用便带着人来县里。”
怜秋摸着他的头,给琴书安排的明明白白:“明日我让马夫送你回去,莫要太过着急。”
“嗯。”琴书一把抱住怜秋,将臉埋在他肩头瓮声瓮气道:“我就知道公子最好了。”
主仆二人抱了一会儿,封随在一旁看了会儿后,忽然道:“琴书,你娘从前可有生过什么重病?”
“啊?”琴书将臉从怜秋肩头抬起,想了会儿后,摇头道:“没呢,我上回回去见她时,身子还好着,还去爬树摘了桃儿呢。”
“那想必应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封随有理有据道:“不然你爹定然会让你带着大夫去村中。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万事还有顧家担着呢。”
“嗯!”琴书吸了吸鼻子,对封随这个新入门的姑爷观感好了不少。
琴书放开怜秋,心情好了些,便跟怜秋说他要去收拾东西了,随后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
怜秋瞧着琴书风风火火的背影,心头有些不放心。
“琴书同他家中关系很好?”封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手揽着他的腰,沉声问道。
“还算不错,”怜秋抬头看他:“往常琴书回来时,他娘总会给他备些吃的。”
只是这些吃的比起琴书每次带回去的银钱来说不值一提,但所谓亲情无价,农家人本又节省,舍不得花钱置办些贵重物品,怜秋觉得还算说得过去。
“你见过他爹娘?”封随问。
怜秋:“早些年见过,后来琴书年纪大了后,便没见过他们了。”
封随点了点头,没多过问。
顧远峰走时,封随和怜秋去给他送行。
临行前,怜秋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悄摸找了个时候寻顧远峰,叮嘱道:“大伯,封随说得那话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东家。”
“晓得了,”顾远峰笑道:“怎么,你也信侄婿说的话,觉得他说的那人就是东家找的人?”
怜秋心道:他是一点不想封随就是顾远峰要找的人。
但面上还是乐呵呵道:“我不知道,但夫君他说话还算有谱,应当不会胡说。”
“你呀,”顾远峰打趣他:“才成亲多久,竟然就如此相信人。”
怜秋笑了笑,没反驳。
他想要快些验证封随到底是何处的人,快刀斩乱麻,便没那么难过。
封随在远处瞧着怜秋和顾远峰说话,眼眸微沉,嘴唇紧抿,他总觉得自从昨日坦白后,怜秋待他便有些不同了。
他不该多说的。
-
天逐渐暗沉,怜秋和封随吃过晚膳回到屋里。
因着琴书明天要回去,怜秋便特意允了他不晚上不用伺候了,早些睡,明日早些走,早些见到母亲,琴书也能早些安心。
怜秋慢吞吞的脫下衣裳挂在衣桁上,转头正要说话却见封随垂着头,安靜的坐在床边。
这人又作什么妖?
怜秋蹙了蹙眉,走过去用腳輕輕的踢了踢封随的鞋,问道:“丧眉耷臉的给谁看呢,今儿饭没合你的意?”
封随抬眼看了怜秋一眼,复又恹恹的将眼垂了下去,似有许多委屈。
见不得封随这副模样,怜秋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抬手掰过封随的脸,不高兴道:“说话呀,男子汉大丈夫不许憋着话,你晓得我猜不中你的心思。”
黑眸的视线被迫落在怜秋脸上,封随抬手将怜秋的手拿下,委屈道:“秋哥儿是不是知道我失忆后,不想要我了。”
心下一个咯噔,怜秋有些心虚,他微微撇过眼睛不与封随对视,嘴上安慰道:“怎么会,我不是在想法子帮你治吗?你别胡思乱想。”
见怜秋不愿看着他的心绪神色,封随手指蜷缩捏紧,胸中发寒,心下冷笑:
他就知道这坏哥儿只怕昨夜就打好主意了,只要他的身世不合意,便要开始想法子与他撇开关系,全然不顾两人之间的情谊。
“是吗?”封随的声音很轻,他靠着怜秋近了些,呼出的气便都尽数吐在了怜秋的颈窝。
“秋哥儿这般好,日后定然不会抛弃我吧。”
怜秋心下琢磨,还不知道是谁抛弃谁呢。
要是封随当真是京里的贵人,只怕还觉得与自己的纠缠降了身份。
怜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怜秋心下便很是气闷,越想越气,只觉封随已经成了负心汉。
他便也不觉得自己心虚了,转过脸对着封随一脸认真的撒谎道:“自然,你我都成亲了,别瞎想。”
“我信你。”
亲昵的带着明显依赖的话语落下,封随抱着怜秋,高大的身躯窝在怜秋的怀里,埋头在他颈窝亲了亲。
怜秋总觉得怪,封随这般大的人了怎地总爱跟他撒娇。
但他心头其实颇为吃着一套,见封随示弱,便也软了心肠。
“好了。”怜秋回了个拥抱,轻轻的拍着封随的腰,指使道:“去叫人送水来,咱们洗了手腳,早些休息。”
“嗯。”封随在他唇上亲了亲,才出门去唤人。
现下天气冷了,以防风寒,不敢再天天沐浴。
洗过脸漱了口,怜秋坐在床边舒坦的将足伸进木桶中,热水淹过腳踝,没一会儿脚便被烫紅,怜秋也觉得身上热了起来。
封随坐他旁边,也泡着一个桶。
泡了一会儿后,怜秋觉得差不多了,便将足尖抬了起来,正准备拿汗巾擦干,却忽得发现旁边架子上的汗巾竟不翼而飞了。
正奇怪时,脚腕却被人握住,怜秋看去发现封随正弯着腰,手里拿着消失的汗巾给他擦足。
脸颊微微发烫,怜秋靜静的看着封随将他两只脚都擦干净,方才假意着恼的嘟囔道:“谁要你来做这些事了。”
封随将汗巾放好,闻言挑眉瞧他:“夫郎既然娶了我回来,我自然要伺候好夫郎。”
怜秋愣了愣,捂着嘴偷笑,觉得封随这人当真有趣得紧。
世人常说读书人最是重脸面,可封随却偏不相同,竟还愿低头给他擦脚。
唤人来将两人的洗脚水送了出去,封随将门栓紧,复又踱步回到床上。
怜秋仰躺在床上,睁着一雙杏眸瞧他,紅色的床帐还未换下,烛火透过紅帐将怜秋的脸上映出些许红晕。
封随身子下压,双手撑在怜秋身侧两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怜秋,话语里试探道:“夫郎,咱们歇息?”
怜秋秀眉一挑,眼下的孕痣愈发红艳,语气轻佻道:“你是要躺我身上歇息?”
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封随当真将身子压在怜秋身上,舌尖往怜秋的唇缝攻去,将本就殷红的唇亲得颜色更加深了些,待怜秋呼吸急促后,他方才停了下来,意有所指道:“是又如何?”
舌尖发麻,怜秋眨了眨迷离的眼,瞧着上方封随带着些许戏谑的眼,衬得整张脸有着平日没有的邪肆俊美。
怜秋心头很是纠结,他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该跟封随继续亲密,以免封随身世不如意他意,再分开时痛苦。
可两人却又分明什么都已经做了,封随的名字也已落在他顾家的户籍上。
罢了。
男色当前,管那般多的杂事作甚。
更何况这事儿论起来也是封随不对,若非封随先时故意勾着他,自己也不会去找他求亲。
与其担心日后,不如先享受当前。
怜秋被自己说服,遂决定顺其自然,他现下与封随是夫夫,那便好生过日子,没道理委屈自己不是。
双手抱着封随的肩,怜秋手上一用力,封随便顺着他的力度倒进里侧。
翻身坐在封随的腰胯处,两人的姿势陡然变化成怜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封随。
微微昂起下巴,怜秋双眼微眯,一脸高傲道:“你都说了是你伺候我,怎地你还躺我身上,该我躺你身上睡才是对的!”
说着也不管封随的反应,怜秋一手钻进封随的里衣的领口,在他结实饱满的胸膛上按了按,双眼餍足的眯着。
手感真不错。
早在洞房那天怜秋就发现了封随不愧是会功夫,平时穿着长袍瞧不出来,一脫衣裳便露出结实紧密的肌肉,既不过分夸张又不会没有存在感,正正好。
“是我说错了,该夫郎说我身上。”
封随看得好笑,任由怜秋轻薄他的胸膛,他则抬起手去解怜秋里衣的系带,各忙各的也不耽搁。
怜秋摸了会胸肌忽得感觉自己身上一凉,腰间传来一阵痒意,低头一看才发现封随的手在他腰上肆意摸着,且还越来越往上,腰间有些发软,怜秋的身子抖了抖。
“谁让你动我衣裳了!”怜秋将他的手一巴掌拍了下去。
他轻哼一声,在封随委屈的眼神里,将衣裳脱了下来扔在一边,状似凶猛的扑了下去,将唇磕在封随的唇上。
两人接完一个绵长的吻,怜秋的裤子也被扒了大半,他擦了擦唇上留下的涎水,一脸傲娇道:“今儿,我要在上头。”
说着他脸红了红,弯下腰在封随的耳边,害羞又大胆的悄声道:“我那天在画本里看到了这样的姿势,你学得好,教我。”
哥儿在上的姿势。
封随一手揉捏着怜秋胸前的某处,一边思索着,嘴上却漫不经心敷衍道:“好,我教你。”
他也瞧过这个姿势,好像不难?
总之,看过就是学过,学过就是会了。
夜,漫长,寂……
“你到底会不会!”
“滚出去!”
“明日你就带着包袱滚出去!”
“封随!你个不听话的混蛋。”
“还等,都等多久了,根本就不舒坦,你又骗我!”
夜,不太寂静。
第36章 【VIP】 公子,我好苦啊……
九月阴沉许久的天终于在末尾几日亮堂起来, 阳光洒下,虽不暖但却照得人心头开阔,眼明心净。
柳縣的人们也因着这难得的太阳热闹起来, 青石板上馬蹄哒哒,坊间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临街茶馆的二楼雅间内, 怜秋懒洋洋用胳膊垫着脸,趴在窗栏上看人来人往,小贩大着嗓门与客人扯皮还价。
楊君君慢条斯理的沏了两杯茶,热腾腾的开水从茶壶里流出, 落在杯里溅起些许水花, 楊君君问道:
“你不是刚成親, 怎么还有空找我出来顽?”
怜秋成親那日楊家人自然也去了, 楊俊奕当日还调侃封隨该多谢谢他, 杨君君明白怜秋,那日怜秋脸上高兴的神情做不得假。
他听大哥说过,有情人终成眷属,怜秋怕是许久都想不起他来。
却没想到这才过几日,怜秋便让人送了口信上门,約他出来小聚, 真是个稀奇事儿。
“诶,别提了。”
怜秋长叹一口气,不知该怎么说。
封隨实在太过磨人, 夜里做那事也就罢了,白日让他读书,这人也要将他抱着一起。
两人刚成親又正是冲动之时,抱着抱着就变成親在一起, 亲在一起就变成……
一连荒唐好几日,昨日午膳时,顾梦生实在忍不住便提点了两人几句,让他们莫要太过了,怜秋面子上过不去,昨夜便警告了封隨几句。
谁料这人嘴上说着好,最后两人便又折腾了一夜。
怜秋今日便早早出了门先去了鋪子,午饭都没回顾家吃,又让人传了口信给杨君君約人出来相聚。
“怎么,”杨君君蹙眉道:“封隨难道待你不好?”
“他才不敢。”怜秋不屑道。
封随要是敢待他不好,早被他一脚踢出去。
“那是为什么?”杨君君眼神懵懂的看向怜秋。
杨君君本就比怜秋小上一岁,怜秋转头一瞅他纯真的眼神,张了张嘴将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含糊道:“你以后成亲就晓得了。”
杨君君:?
“说起来,”怜秋坐直身子,将胳膊收了回去规矩的放在桌上,一脸求知欲道:“你娘还没给你相看人家?”
怜秋成亲的年纪在大盛已经算得上晚了,很多人家的女子、哥儿比他更小的都已经嫁做人妇/夫了。
按理来说杨君君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但到现在怜秋也没听杨君君提起过。
“还不是大哥,”杨君君叹了口气,“大哥一直没娶亲,自然轮不到我。”
“哦~”怜秋恍然。
是哦,杨大哥虽花名在外,但莫说正妻,连个妾室都没收。
真是奇了怪了。
“许是杨大哥不想让人管着,”怜秋替杨君君鸣不平:“不过这也太过分了,等授衣假结束,我让封随去说说他。自个儿不成亲就罢了,拖着你算怎么一回事。”
“不急。”杨君君眯着眼笑了笑:“正好我也不是很想嫁人,在家中自在些。”
“这倒是。”怜秋理解的点点头,拿过热茶沿着杯沿小小的啜饮一口,似是想起什么忽的灵光一闪,将杯子放了回去。
“对了,上回咱们不是还说你也找个赘婿。”怜秋越想越覺得不错,“封随他虽偶尔说话让人着恼,但相处起来其实也还不错。”
怜秋往前凑了凑,小声道:“你选个更听话些的,说话也好听些的,这样以后你使唤起人来更顺手。而且杨伯父杨伯母又疼你,你去他们跟前多撒撒娇,说不定他们就同意了。”
杨君君被说得有些意动。
哪位哥儿又没想过日后嫁个如意郎君,但杨君君每每想着嫁人后要去陌生的家中又覺心头害怕。
“等、等我回家问问去。”杨君君咬唇道:“只是不知爹娘会不会同意,毕竟我家与你家不同,待大哥以后娶了亲,也不知未来大嫂会不会不高兴。”
“这怕什么,问问又不吃亏。”怜秋倒是半点不在意:“况且杨大哥也疼你,杨家日后是杨大哥说了算,只要他帮着你就不怕。”
“他们若是实在不答應,大不了找个家里关系简单些的脾气好的郎君,嫁过去由你把持家中,一样顺心。”
杨君君点了点头,默默将这事儿记在了心头。
两人说谈间,房门忽的被人敲响,门外传来木头焦急的声音:
“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木头为何这般急躁?
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怜秋立刻唤道:“进来。”
木头推开门,几步走到怜秋跟前,朝他弯腰作揖,严肃道:“公子,琴书他爹找来了家中,说要给琴书赎身。”
“赎身?”
怜秋面色一变,拍桌道:“琴书说的?”
木头摇头,“琴书没回来,他爹王栓子说琴书不好意思面对公子,遂让他爹来同您商量。姑爺得知此事后,便先将琴书王栓子扣了下来,派人过来传话叫您回去。”
怜秋拧眉,觉得这事儿古怪。
琴书若真要赎身又怎么可能不来跟他道别。
“你快回去瞧瞧吧。”杨君君贴心道:“琴书跟了你这么多年,不像会不告而别,你回去问问是不是有苦衷。”
怜秋点了点头,对杨君君道:“我也不同你客气了,便先走了,你回去慢着些。”
“嗯。”
辞别杨君君,怜秋便立刻往顾家赶回去。
-
顾家正堂。
顾梦生外出有事,封随便坐在了正位,王栓子坐在下首处,局促的搓着手,双眼左顾右盼,眼里涌现一股贪婪之色。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服,脸上、手上却并没有多少茧子,肤色暗沉黝黑,但皱纹比起同年龄劳作的村里人少上许多。
“顾家姑爺,”王栓子笑得像皱巴巴的老菊花:“这顾公子还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回来呢,您要不做主把牛儿的身契给了我吧。”
封随慢悠悠的饮了口茶,嘴角微勾,淡笑道:“我是顾公子的赘婿,有名无实,做不了主。”
王栓子咬了咬牙,暗唾一口封随无用,连个下人的身契都做不了主。
无法,王栓子如坐针毡的又坐了一会儿,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名身着蓝衣华服,面容姣美的哥儿便骤然出现。
哥儿长得虽美,眼神却十足的犀利,王栓子被他一看便浑身一抖。
“你是琴书的爹?”
怜秋已经许久没见过王栓子了,只隐约记得應当是衣衫褴褛,弓腰驼背的样子。
“是,顾公子。”王栓子连忙站起身朝怜秋弯腰一拜,卑躬屈膝道:“我家牛儿多亏您这些年的照應。”
牛儿?
琴书在家中的名字?
怜秋蹙着眉,表情不太好看。
不知何时封随来到他的身边,轻声唤道:“夫郎,此人称是琴书的亲爹要赎他回去,我不识得,也不敢答应。”
“嗯。”怜秋拍了拍他的手,敷衍道:“做得对。”
敷衍完封随,怜秋又问王栓子:“琴书人呢?他为什么要赎身,怎么不来我跟前说。”
王栓子赔了个笑,小心翼翼道:“牛儿他娘如今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牛儿心疼他娘,恰好这些年也攒了些銀子,便想着辞了工回家尽孝。”
“早年我们穷,将牛儿卖给了顾家,我和他娘也很是后悔。”王栓子凄苦道:“这些年我们没日没夜的劳作,也是想着将牛儿给赎回去,毕竟在家里也比给人为奴为婢的好。”
“当初您买琴书花了五两銀子,”王栓子从破烂的布袋里掏出来五两碎銀递到怜秋跟前,期期艾艾道:“我们家贫,这五两银子也是攒了许久,您看要是不够,我们再去借点。”
“荒谬。”
怜秋冷着脸,眼神一厉看向王栓子。
别以为他不晓得,这些年琴书拿回家中的银两都不知道有多少,装这副贫苦模样给谁看。
“你回家去喊琴书亲自来跟我说,”怜秋瞧着王栓子,眸中寒意森森:“否则我不会将身契给你。”
谁知听了怜秋这话,王栓子却忽的哭了起来,趴伏在地上朝着怜秋磕头道:
“顾公子,您就看在他平时认真伺候您的份上,放了他吧。牛儿他才十五,以后还要嫁人,当个奴仆,又怎能嫁到好人家?”
此话一说,怜秋瞬间明了。
“好啊!”他掐着封随的手,大怒道:“我说怎么忽然要赎身,原是打着琴书年纪大了,可以卖出去换彩礼的主意。”
王栓子一愣,立馬道:“顾公子你莫要胡说,分明是牛儿要回家尽孝,我才……”
“呸!”怜秋懒得听他耍赖,恨恨道:“我早在当初就不应该让琴书回去见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卖了他一次不够竟还要卖第二次!”
王栓子嘴硬道:“我们当初是逼不得已,当时我们一家都饿得啃树皮了,否则谁家会狠心卖自家孩子。”
封随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被怜秋掐的发白,他心中暗叹一口气,揽过怜秋一边给人顺气,一边平淡风轻道:
“琴书身契在顾家,那便是顾家的人,咱们先着手让人去他村里找人,若是找不到再找人去查。”
“若是被查出琴书当真被人卖了,那咱们再去告官。”
怜秋被封随点醒,便也不再顾着质问王栓子,立刻叫木头备車叫上人住呢比去落花村接人。
王栓子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正在卖惨,站起身同两人争辩道:“牛儿是我家的孩子,我们要回他的身契有什么问题。”
“呵,”怜秋觑着王栓子,寒声道:“我家可没什么王牛儿,只有顾琴书,我要是一会儿没寻到人,你们一家子就等着进大牢吧。”
论起来琴书的确是顾家的人,若是去了官府,即便王栓子是琴书的亲生父亲也没用,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
王栓子心头一惊,便要跑,只是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身后怜秋波澜不惊道:“正好是去你家中,咱们同路,便一块走吧。”
王栓子咽了咽口水,转过头惊惶道:“那、那便不了吧,我衣裳脏,一会儿弄脏顾公子您的马車就不好了。”
怜秋懒得在同他多说,抬了抬手,下人们便将王栓子押了下去关入柴房。
“别担心,”封随揽着怜秋坐下,拿过自己刚喝过的茶递到怜秋唇边,喂他喝过两口水后才安慰道:“一会儿我再去问问他,若是这人能早些说书琴书的下落,咱们便也省些时间。”
“你说的是。”怜秋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他低落道:“我只是担心琴书,他傻了些,别人跟他多说几句便容易轻信,也不晓得这几日受了多少苦,早知我便让人跟着他,等着他一起回来。”
“这不怪你。”封随轻声道:“你也不晓得他爹娘会竟如此狠心。”
眼睫挂上一滴晶莹的泪,怜秋摇摇头,扑进封随怀里没说话。
世间总说哥儿、女子难,怜秋却总觉自己过得还算不错,总说虎毒不食子,却忘了人间还有易子而食的行径。
封随静静的抱着怜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这还是他头一回见怜秋哭。
哥儿心肠软,只要被他当做家人,便见不得家人受一点苦。
待情绪稍稍缓和,怜秋从封随怀里退了出来,拿过帕子擦了擦脸,对封随道:“你且再去问问吧,若是问不出来,咱们便赶紧去落花村。”
“嗯。”封随抬手擦了擦怜秋湿润的眼尾,轻声应道。
-
月上中天,顾家的马車挂着灯笼在夜里飞驰着。
不知封随使了什么法子,王栓子交代说隔壁山坪镇游老爷家中需要冲喜,琴书的八字正好合适,许诺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并着縣里的一个鋪子,还帮忙安排王全去县里私塾读书。
王栓子本不欲答应,但游老爷的许的东西实在太过诱人。
银子虽多,但琴书在顾家做工每年也会给他们银子,零零散散这些年也有了大几十两,主要是县里的铺子,还有能让自家儿子去县里读书……
这实在太过难得。
“等找到琴书,我要将他们都送去见官。”怜秋咬牙道。
“好,”封随握着他的手,宽慰道:“我陪你一起去。”
怜秋吸了吸鼻子,靠在封随的胸膛上没说话。
这些混账,他迟早要……
马车忽的一个急停,若非封随抱着怜秋的腰,恐怕他已经跌了出去。
“怎么回事?”怜秋皱眉,家中车夫怎会如此鲁莽。
车外传来车夫犹豫的声音,“公子,我好像瞧见琴书了。”
怜秋同封随相视一眼,两人下了马车。
怜秋左右看看,正想问琴书在哪儿呢,便看见两团黑乎乎的人模样的东西朝他跑来,其中一团一边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一边大声凄厉的哭喊着:
“呜呜呜—,公子,我好苦啊!”
大红灯笼照着山间泥泞的小道,一阵寒风吹过,怜秋身子一颤,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第37章 【VIP】 聂希棠
“公子。”
琴书满身泥泞, 手上沾的泥少已经干了块,身上却还糊着厚实湿润的黑泥,他想抱怜秋但看了看自己的脏兮兮的手, 便又收了回去,在立着怜秋一臂的距離狠狠跺了跺脚,嚎啕大哭道:“呜呜呜, 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吓死我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还有泥。”怜秋手足无措, 想安慰琴书, 但又看着他满身满脸的黑泥有些犹豫。
“唔, ”琴书吸了吸鼻子, 朝怜秋哭诉道:“天黑我们瞧不见路, 不小心摔别人田里了。”
他们不敢点灯笼,今晚月色又不够亮,两人只能摸索着上岸又连跌了几跤。
说话间,方才跟琴书一块来的另一坨黑乎乎的泥人也慢慢的挪了过来,这人脸上糊着黑泥将他面容遮了个大半,见怜秋和封随看去, 朝着二人有礼的鞠躬行礼道:“顧公子,封公子。”
怜秋听他声音耳熟,疑惑道:“你是, 離哥儿?”
“是。”離哥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離哥儿怎么会和琴书在一起?
怜秋被弄得有些糊涂,正想再问却被封随捉着手腕,提醒道:“更深露重,琴书他们身上还湿着, 外头待久了一会儿容易得风寒,咱们先回去再说?”
“嗯。”怜秋点了点头,对二人道:“相公说的对,咱们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怜秋发了话,琴书自然同意,他虽心头有很多委屈急着向怜秋诉苦,但也知曉生病后的难受。
怜秋让二人上马車,孰料琴书和离哥儿却都不愿意上,两人看着自己脏污的衣裳不愿弄脏怜秋的坐处。
正巧看见怜秋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車,琴书眼前一亮,提议道:“公子,我和离哥儿坐那辆車。”
“这……”怜秋有些犹豫道:“后头那辆車坐得是你爹,我担心他不说实话,便将人抓来跟着一起尋你。”
怜秋本以为琴书会不想看到王栓子,岂料琴书却眼前一亮,撸起袖子,泥块飞溅出去,他咬牙道:“正好,我还没去找他们算账呢。”
“公子,你有没有将他绑着!”琴书蓦地看向怜秋,双眼亮堂堂的尽是要报仇的火光:“我一会儿非得给他两拳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怜秋:……
封随好意道:“绑了,只是你要打人可以,别打出外傷了,我们明日要带他去见官,傷若是太重,被反咬一口说咱们动用私刑却是不太好。”
“姑爷您放心,我心头有数!”琴书气势汹汹道:“公子,你快上车别吹着凉风了,我这就报仇去。”
说罢,琴书扯着同他一样脏呼呼的离哥儿,两人便奔着后头的马车而去。
怜秋瞧着只覺心头一阵无力,他倒是有些低估琴书了,还以为他受了驚会害怕,没成想精神头还是那么足。
“上车,”封随低头跟怜秋说话:“咱们早些,省得让他们染了风寒。”
“嗯。”怜秋幽幽答道。
只是虽然找到琴书的方式与他想得不同,但好歹人没受伤,真是天大的幸事。
“回家。”
“是。”
顧府的马车在山间小道中慢慢的调换着位置,随即马蹄哒哒,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顧家趕去。
顧夢生留在家中也睡不着,怜秋和封随夜里出行总覺不太安全,而且琴书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现在人出了事儿,他也跟着担心。
几乎一夜无眠,鸡鸣声响过,没一会儿顾夢生竟听到怜秋他们回来的声音。
卯时初,柳县的城门打开,顾家的马车便抢在头一个进了县。
深夜没有落脚的地方,怜秋他们当时停下的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法。琴书和离哥儿只得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在城门外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来人,将烧好的热水送去我院子的偏房里。”怜秋一回家中便趕紧安排道:“动作快些,要两个浴桶的水,锅里在接着烧,省得他们一会儿不够用。”
“是。”下人匆匆跑去抬水。
好在顾家的膳房里,一直煨着热水,此时再加几把柴火便很快热了起来,匆匆忙忙的把水给送进了两间偏房中。
怜秋让人给离哥儿送了衣裳去,一通忙活后,才总算是有了闲工夫躺着松口气。
封随见他坐下,便将热茶递过去喂他喝,见怜秋皱着眉,有些难受,忍不住心疼道:“不若去睡会儿?琴书他们应当也累了。”
怜秋喝够了水,便将茶杯往外推了推,封随见状就将茶杯放在桌上。
“不成,”怜秋摇头:“琴书不说清楚,我安心不下。”
无法,封随说服不了他,便坐下让怜秋闭着眼,给他捏了捏头上两处的穴道,让怜秋放松了些。
顾夢生赶来时,看见的正是夫夫俩亲密的一幕。
正犹豫如何向两人彰显自己的存在,封随却看了过来,清清淡淡的喊了声:“爹。”
怜秋闻声便也睁开眼看了过去,喊了声:“爹。”
“诶,”顾夢生迈步进来,恍若没看到两人的亲密姿态,自然道:“人在哪儿找到的?可出了什么差错?”
怜秋搖搖头:“去的路上遇到了,好在没受伤,具体的还得一会儿问琴书。”
“嗯。”见怜秋几人没事,顾梦生放心了,便让人送了些吃的给怜秋他们垫垫肚子,跑了一夜也该饿了。
待怜秋和封随吃了个差不多时,琴书和离哥儿两人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找来了。
离哥儿穿的是怜秋以前旧了的衣裳,对他来说有些大,脸上的胎记在洗完澡后更红了些,但许是见过几面了,怜秋也不覺吓人。
“过来吃面。”怜秋朝两人招了招手。
琴书应了声,见离哥儿有些拘谨便牵着他的手过来跟他一块坐下。
今儿早赶不急,膳房只能匆匆煮了鸡丝面来,面滑爽口,虽然清淡了些,但吃起来很香。
琴书昨夜跑了一路,又饿了许久,此时便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与他相比,离哥儿便显得斯文许多。
待他们吃的差不多了,顾梦生才试探性问道:“琴书,你昨儿是怎么逃出来的。”
怜秋告诉了他,王栓子夫妇将琴书卖给了山坪镇的遊老爷,说是前日就将人给送了出去,却不知琴书昨日是如何逃出来。
一说起这伤心事,琴书便忍不住流泪,他将面碗往前一推,便对着两人哭嚎道:“老爷,公子你们不曉得,我那天回家他们看顾家的人跟着,便让我娘装病,结果等他们走了,夜里我娘的病就好了。”
“后来他们就开始劝我嫁人,我说不愿意,我还要回来伺候公子,但是他们根本不听,一直跟我说嫁人的好处。我听腻烦了,又见我娘没什么大病,便想着赶紧回来。”
琴书擦了擦泪水,接着道:“谁知他们见我不同意竟然将我给关了起来,我本来都差点跑出来了,结果被王全那个小白眼狼看见,他一喊,我就又被抓了回去。”
“然后他们又给我下了药,等我醒来时已经在遊家的府里了。”说到这里,琴书的泪流得愈发汹涌:“呜呜呜,我偷听到他们说我跟遊家已逝的大公子八字相合,要将我杀了跟他们配冥婚去。”
“荒唐!”顾梦生怒不可遏。
怜秋眼里也暗了下去,沉声道:“你爹说的不是冲喜?”
“那是他们的幌子,”琴书扑进怜秋怀里哭哭啼啼道:“遊府里的人还说若不是冥婚,我哪儿值得了那么多银子!”
琴书想起那夜又驚又怕,生怕自己日后再也见不到怜秋了。
“他们好可怕,”琴书瑟缩着身子:“他们说道士说了什么邪术,将我和游家大公子的棺椁并在一处,镇在宅底下,以后游家便会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怜秋轻拍着琴书的背,心头也跟着后怕起来。
“他们本来打算在前日与游家大公子行了成亲礼,与他的灵牌共处一室后,再将我勒死。”琴书磕磕巴巴道:“好、好在离哥儿来救了我,他将守在灵堂外的人引了出去,我们在游家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着,他们以为我们跑了便喊了人去追。”
“我和离哥儿在游家躲了一个白天,昨天夜里黑下来,我们俩才悄悄从狗洞钻了出来,摸黑回来。”
怜秋闻言看向离哥儿,朝他道谢:“多谢你了。”
“没事,”离哥儿嘴唇嗫嚅,小声道:“我也是正好瞧见了。”
“不过,你为何会在山坪镇?”怜秋好奇道:“是带你婆婆去看病?”
离哥儿怯怯的看他一眼,苦涩道:“婆婆、去世了。”
怜秋一怔,琴书听到这话哭声也顿了顿。
“侯阳知道了被鹂哥儿元哥儿他们算计的事,也晓得了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离哥儿眼里沁出些泪花:“他便叫了人来我和婆婆的住处要将我们赶出柳县,我们没法子只得连夜出了柳县,只是婆婆本就病重,没撑过去,当天便去了。”
“我给婆婆尋了个地方将她安葬后,不敢回柳县,便去了山坪镇。”
他声音哽咽,悔不当初:“是我走了歪门邪道,没成想却是害了婆婆。”
他教唆鹂哥儿他们算计侯阳,本就是想换取钱财给婆婆治病,没成想最后却成了婆婆的安葬费。
满室安静,怜秋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这……这也怪不得你。”顾梦生听得云里雾里,只晓得这事儿跟侯阳脱不开关系,于是便安慰道:“侯家现在自身难保,他们做了恶事,已然遭了报应。”
姚管事的事儿,侯家牵扯得太深,侯阳和侯儒林现在还关在牢里呢,顾梦生还听人说他家刚入门的两个妾室趁着侯夫人急着打通关系将两人捞出来时,卷了侯家许多金银跑了。
这可不是报应吗,侯家明晓得姚管事他们走私一事,竟还想将他们顾家给牵扯进去。
离哥儿才知晓侯家出了事,只是他心头也并不覺得痛快,他抿了抿唇,心头苦涩。
他不也是因为做了恶事才遭了报应吗。
怜秋瞧了瞧离哥儿的神色,思索片刻,问道:“你以后有甚打算?”
离哥儿抬眼直愣愣的看向怜秋,似是有什么想说但又羞于启齿。
“公子,”琴书扒着怜秋的胳膊,替离哥儿开口道:“离哥儿说他想来咱们府里当下人。”
见琴书说出了出来,离哥儿有些脸红,他艰难开口道:“我可以做杂活,不会出现在前堂碍客人们的眼。”
他向来知道自己貌丑,顾公子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贵人,污了贵人的眼也会让客人对顾公子印象不好。
怜秋没有立时回答,只道:“离哥儿,你救了琴书,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做报答,这笔银子够你在柳县买个铺子过活。现下侯家应当也兴不起风浪,你也不必怕他们。”
怜秋觉得离哥儿想进顾家做下人,无非就是没有安身立命的银子,可能心头也有些怕侯家来寻麻烦,想要顾家的庇佑。
“我……”离哥儿白了些,他看向怜秋,唇抖动几下,还是决心在争取道:“顾公子,我什么都会做,赏银您可以用来当做每月给我发的月银。”
怜秋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做良家子不比做下人更好吗?
但见离哥儿坚持,怜秋没再多问,欣然答应下来:“也好。”
他拍了拍琴书圆乎乎的脑袋:“以后你就住琴书旁边的屋子,你俩也有个照应。”
这是……答应了……
离哥儿眼中惊喜乍现,便要跪下给怜秋磕头,不过被顾梦生给扶了起来。
他笑呵呵道:“别了,我们家不兴这个规矩,日后让琴书慢慢教你。”
“嗯。”离哥儿抖着嗓子应了声。
封随在一旁看着几人的做派,幽幽叹了口气,结果却恰好被怜秋给听进了耳中。
怜秋扭头瞧了他一眼,杏眸圆润,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封随嘴唇轻勾,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待怜秋转过头去继续安抚琴书,封随看着离哥儿暗含羡慕的眼神,心头轻叹:
是了,他家坏哥儿最是招惹人喜欢了。
-
王家夫妻被怜秋告上了公堂,罪名是拐卖人口。
只是怜秋这事儿说来奇特,琴书的身契在顾家,但将他卖出去的人却是亲生父母,常县令一时为难,半晌也没定下罪名来。
最后还是封随搬出大盛律例,按其律法琴书的身契在哪儿,他便该是哪家的人。
王家夫妻未得顾家允许,便将琴书私下许出去这事儿便是犯了律法,但念在王家夫妻是琴书的亲生父母,便减了量刑,只徒两年。
怜秋本还想将游老爷也一同告了,只是琴书说游家要害命一事,没有确切证据,游家也早在琴书逃走时,便将灵堂都撤了下去,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琴书回来后受了惊,又受了冷,生了好大一场病,离哥儿身体倒是比他好上许多,便由离哥儿照顾了琴书一段时日。
待琴书得了王家夫妇受罚的消息,还觉得有些不满,但这心知这已经是公子和姑爷争取的最大量刑,也只得认了。
他心头已经彻底与王家断了亲,并且发誓再不会回家多看一眼。
怜秋被他逗笑,封随也跟着笑了笑,顾月和顾山跟着骂了两句王家夫妇,这事儿便就这么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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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寒凉,封随得去丰远书院接着读书。
怜秋担心他累着,便让人时常夜里备着鸡汤、人参汤给他补身子。
谁料这身子越补越好,封随白日读书,夜里读夫郎每日竟还精神奕奕,反倒弄得怜秋觉得自己是不是弱了些,开始想法子给自己进补。
约莫过了十来日,这日封随散学后预备先不回顾家。
昨日他夜里弄得过火了些,怜秋被他弄出了火气,今天他起床时怜秋非但没同他说话,还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的背过了身子,无论封随怎么哄着人都不肯理他。
封随若说今日不去书院,便得到怜秋狠狠的一瞪,只得灰溜溜去了学院。
担心怜秋还没消息,封随便寻思买个金手钏,哄哄人,索性前几日他的月例刚发下来。
顾家的马车在底下等着,封随心里暗自琢磨着,明日顾远峰便要回柳县了,他得注意着些。
万一他将那东家带回了顾家,两人当真相识,一不小心便将他真实身份抖漏出来便不好了。
封随脑海里已经有了些过去的画面,虽很迷糊,但他隐隐记得自己过往被众人拥簇着,穿得锦衣华服,用的玉器珠盘,家世应当很不错。
甚至可能比顾家好上许多。
只是这事儿可不能在夫郎面前透露,不然……
想着怜秋时不时看向他的诡异眼神,好似封随的身份不对劲就要将他一脚踹开,封随只觉一阵头痛。
他得先将这事儿给瞒好了,先慢慢将人给说通了才能行。
一心二用,封随一边琢磨着明日如何该如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与顾远峰的东家对一对身份,眼神一边在一排排的金银手钏上划过,最后落在一串雕着玉兰花儿的金手钏上。
不错。
这个配着夫郎白生生手腕定然好看。
封随定下手钏,便让伙计给他包了起来,刚拿到还没捂热的月例便出去了好些,不过封随并不心疼。
他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这银子也是放着,不如买些东西哄哄夫郎,让他开心也好。
将金手钏收进怀里,封随往楼下走去,余光瞥见一名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从身边走过,他刚觉有些熟悉,便见那人忽的朝他伸手抓来。
封随下意识的撤开一步,避开来人的手。
刚站定,便见那人看着他,眼含惊喜,手上抓了空也不觉尴尬,他将手收了回去,嘴里佯装抱怨道:
“聂希棠,你不认识我了?”
第38章 【VIP】 他身子清清白白。……
聂希棠?
内心划过一丝熟悉感, 在记忆深处似乎有不少人曾这样叫过他。
封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方的男子,穿着很是华贵,长相英俊, 眉眼风流却并不显得輕浮,看向他时的目中的驚喜做不得假。
且自己心中并没有排斥感,或许两人以前是关係不错的朋友。
见封随看他时的陌生表情不似假装, 傅明旭臉上笑霎时收敛回去,他上前几步低声道:“聂希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还装不认识,真的过分了啊。”
封随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才问道:“你是独自一人来的柳县?”
傅明旭老实道:“不, 我跟着鏢局的鏢头来的, 他说你可能在柳县, 我便想着过来找找看, 没成想我刚到竟就真让我找到了。”
说着,傅明旭又不满道:“你既然没事,怎么不早点回京,你知道皇、你爹娘找了你多久吗?”
这人还真是顧家大伯的东家。
只是他们不是明天才能到?
心中默默思索着,封随又问:“你一人来的这?”
傅明旭点头:“鏢头让我去他二弟家里住,住着方便而且比客栈舒坦。我想着上门总得送些禮吧, 又听说他家侄儿刚成親,便想着来给他们夫夫送点新婚禮。”
“不错,是該送禮。”封随点点头:“那你先买着, 我去隔壁的张家茶馆等你。 ”
“不是?”傅明旭一头雾水道:“我都找到你了,我还给他们送什么礼,咱们赶紧回去呗。”
封随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先买吧,最好买贵重些的礼, 一会儿在茶馆细谈。”
说着封随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铺子外头而去。
傅明旭看着封随的背影,一臉茫然:……为什么还非要买贵重些的?
难道是因着顧家的新姑爷曾救过他,但是聂希棠现在没钱还礼,所以让自己帮着感谢?
似是想通理由,傅明旭当真去认真挑选起礼品来,救了太子这可是大功劳,自己的确不可怠慢了。
只是不知为何,傅明旭总觉方才聂希棠的神情很是眼熟,而每次聂希棠露出这样的神情时,没多久他就会被狠狠坑上一把。
封随出了铺子,果真看到了几名镖师打扮的人在铺子外守着,其中没有顧遠峰的身影,或许是先去顧家安排住下事宜。
封随一边想着,一边同侯着的顾家车夫交代:“方才有同窗邀我共饮,今晚便不回家中吃晚膳,你回去同秋哥儿说我会尽早赶回去。”
“好嘞,那姑爷晚上要来接您吗?”车夫问。
封随拒绝:“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不用麻烦。”
车夫得了令,驾着马车走遠,封随则一臉淡定的走进不遠处的张氏茶馆中。
封随选了个最末尾的雅间,清净又不容易引人注意,伙计送上茶来,封随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傅明旭抱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盒进来。
“哎哟,真是累煞我也。”傅明旭将几个木盒放在桌上,揉了揉手腕,向封随邀功道:“瞧瞧,要不是为了给你报恩,我就让人将这些东西先带去顾家了。”
封随:……
他沉默片刻,假笑道:“你先让人送去顾家也是一样。”
傅明旭:?
傅明旭:“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怕你一会儿上门道谢显得不够诚心。”
这人瞧着脑子不太好,封随心道。
见封随不语,傅明旭又忍不住了,他用食指指节輕叩桌面,沉着脸道:“不说笑了,你先说说吧,怎么来的柳县,为什么不回京。你可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急疯了,又不敢透露出你失踪的消息,以免曆王的人先行一步找到。”
“如今太子称病半年,朝中百官早已蠢蠢欲动,曆王一党更是几次三番欲推聂赫安为太子。”傅明旭拧着眉,不屑道:“聂赫安那个废物,也就历王觉得他是个傀儡有几分用处。”
封随默默听着傅明旭的话,很快便分析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他就是之前姚管事那两名喽啰口里病重的太子。
听傅明旭的口吻,他流落柳县应当也是被朝里的人算计,很大可能是历王一党的人。
“还好我先找到了你,”傅明旭喝了口茶,乐呵道:“我一会儿就传信给我爹,让我爹进宫见皇上还有皇后娘娘,让他们派人接应咱们。”
喋喋不休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封随还是一声不吭,傅明旭终于忍不住道:“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想的,你一直不想法子联係京中,难道是有了什么部署?”
封随抬眸瞧了瞧傅明旭,看得傅明旭冷汗直冒,心道自己又怎么惹到这祖宗了,便听封随慢悠悠道:“你还没说,你是谁。”
傅明旭:???
傅明旭:!!!
“你什么意思!”傅明旭拍桌,恼羞成怒道:“聂希棠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本来可以在府中天天享福,我现在隐瞒身份没日没夜的找人,连个安稳的住处都没有,还得时常小心着有没有惊动历王的人,以防招来杀身之祸,我容易吗我!”
傅明旭越说越气,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呼吸不过来了,他恨恨道:“我就多余来找你,半点好没讨到不说,还要被你羞辱。聂希棠,你真是找骂……”
见傅明旭越说越离谱,封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这样的画面也许不是头一回出现了。
“我失忆了。”
清冷的声音落下,傅明旭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指着封随正打算破口大骂的动作停了下来。
“失、失忆了?”傅明旭傻眼。
“嗯。”封随面无表情道:“我醒来时在一个山洞里,什么记忆都没有。”
“哈?”
傅明旭收了手脚,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打量着封随的神色,小声道:“真失忆了啊?”
封随:“嗯。”
“我就说你也不至于出来一趟就忘了兄弟。”傅明旭找补道:“肯定是从衢州赈灾回来的路上被历王的人所害,伤了头颅。诶,真是可恶。”
说着他用余光瞟了瞟封随,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
“是这样的,我叫傅明旭,是太傅傅凌风的孙子,而你叫聂希棠,是当朝太子。你我自小相识,还曾私下结拜做兄弟,你还可唤我一声义兄。”
封随看着傅明旭不说话,这人说谎时太过明显,他信两人的身份应当没什么问题,但是义兄这事儿,他不信。
“咳……”讨了个没趣儿,傅明旭尴尬的砸吧了下嘴,又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这失忆怎么回事儿,不若我给你看看?”
封随觑他一眼:“你会医术?”
一提起这话,傅明旭来了精神,他一手拍胸,骄傲道:“我可是师承太医风原,如假包换的神医。”
封随不是很信,但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让傅明旭帮他看看。
傅明旭给他把了脉,又不知是不是公报私仇的封随的头给摆弄了几下后,拧眉道:“你这得针灸才能加快淤血散去的速度。”
这话憐秋先时找的大夫也曾说过,不过针灸的风险有些大,若是一个不小心扎到不該扎的地方容易惹出大祸,倒不如让它慢慢散去得好。
傅明旭在他头上比划几下,自信道:“没事儿,我给你扎上个三四次,估计淤血就……”
“不必了,”封随客气一笑:“我如今已经能记起些事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全部想起来。”
傅明旭不赞同:“你现在处境危险,记忆早些恢复便多份安全,你若信不过我咱们便先回京,你让太医给你治。”
回京。
想起憐秋说的话,封随只觉一阵头疼。
他这身世何止是不一般。
照着秋哥儿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是太子只怕会立刻与他撇清关系。
“你先写信回去告诉他们,已经找到我了。”封随淡淡道:“我还有事未处理,暂时回不得京。”
“什么事?”傅明旭不懂,有什么能比回京更重要。
封随面无表情的摔下一道驚雷:“我成親了。”
“成親!”傅明旭倒抽一口冷气。
聂希棠也能成親,谁能忍得了他?
傅明旭忍不住追问道:“你跟谁成的亲?”
封随慢悠悠道:“顾憐秋。”
顾憐秋?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熟悉,傅明旭单手摩擦着下巴思索着,他在哪儿听过呢?
顾怜秋……这不是顾镖头说的刚成亲的侄儿吗?
“哇,聂希棠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傅明旭指着桌上的几个木盒,恼羞成怒道:“敢情你让我买这些,是为了给你新婚贺礼?”
封随云淡风轻道:“你我既是自小相识,我成亲,你难道不該送礼?”
傅明旭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
他该送。
甚至现在送的还便宜了些。
但是聂希棠跟他说这话时,这人分明都不记得他,就已经琢磨好怎么坑他了!
而且以他的了解,怕是等封随恢复记忆后,这人还得敲他的竹杠。
“应该的,应该的。”傅明旭干干一笑,搓了搓手,复又道:“但你看我为了找你,花了许多钱雇佣镖局,这钱你是不是该……”
傅明旭的暗示太过明显,封随淡淡一笑:“我现下两袖清风,待回京以后再议。”
“怎么会,”傅明旭不信:“顾镖头都说了他二弟家有钱,你既然跟他家哥儿成亲了,怎么会没银子。”
“我是入赘进的顾家。”
又是平地一声惊雷,把傅明旭震得目瞪口呆。
“赘、赘、赘婿?”傅明旭磕巴道。
大盛朝太子沦落到给人做赘婿?
傅明旭一时不知该嘲笑封随落魄了,还是该为大盛朝的未来担忧。
见傅明旭脸皮抽动,想笑又不敢的样子,封随觑了他一眼,冷声道:“待你去了顾家,不许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也不要与他们说我就是你找的人。”
“哦。”傅明旭摸了摸鼻子,自认为很懂道:“我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宣扬你的身份,以免引来历王的人。”
虽缘由不同,但得知傅明旭不会在怜秋跟前乱说,封随放心了些。
“但,咱们真的不尽快回去吗?”傅明旭迷惑道:“刚好你还成亲了,回去还能让陛下和皇后娘娘高兴一下。”
这人过了多年和尚日子,傅明旭还听他爹说陛下担心聂希棠不举,想让太医给他治治来着,后来才晓得这人纯属眼高于顶,瞧不上的人便不想碰。
“先不急。”封随一脸高深莫测道:“总归,你先将我的消息传回去。”
“哦。”傅明旭弄不明白封随在想什么,只管应下来。
“那你记忆……”
“不急。”
“哦。”
“对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封随,莫要再其他人面前喊错了。”
“哦。”
“还有,我在京城时,应当未曾与其他女子亦或哥儿纠缠不清吧。”
傅明旭心道封随真看得上他自己,嘴恁毒,眼神一瞥过去,哥儿女子谁敢跟他说两句话,还纠缠不清,是自讨苦吃吧。
傅明旭:“没有。”
“好。”
封随的心彻底落下,总归他身子清清白白,这事儿没骗秋哥儿。
……
车夫带回来封随不回来吃晚膳的消息时,怜秋有些震惊。
“他哪位同窗?难道是杨大哥?”
怜秋皱着眉,他也没听过封随有提起哪位关系很好的同窗。
“哎呀,秋哥儿,男人之间吃个饭喝个酒多正常。”顾远峰宽慰他道:“更何况封随以后要考功名,应酬这些免不了的。”
顾梦生笑道:“秋哥儿只是担心封随,便多问上几句。”
顾月撇了撇嘴,无奈道:“爹你说的东家呢,怎地还没来。”
正说着便有镖局的人给顾远峰传来消息,说东家想去买些东西,让他们先回来,晚饭也不用等。
顾远峰也不觉得奇怪,傅明旭这人经常会自己去做些事便将他们打发走,镖局的人受雇,东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成吧,那看来咱们也不用等了。”顾梦生乐呵呵道:“正巧大哥你来的匆忙,府里备的东西少,明日我再让人好好做一桌菜,招待招待。”
顾远峰笑道:“那就麻烦二弟了。”
几人说说笑笑,也不觉有什么。
夜幕刚降临,怜秋刚在房里坐下一会儿,便听得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怜秋抬眼看去,便见封随朝他走来。
“吃过饭了?”怜秋问。
“嗯。”封随俯下身抱住怜秋,低声道:“今夜同窗相邀,不好推脱。”
怜秋在封随领口嗅了嗅,有些酒味但并不重,这人还算懂得克制,没有喝得太过。
“偶尔喝些没什么,”怜秋仰着小脸,水润的杏眸看着封随认真道:“只要别喝醉便好,喝酒误事。”
怜秋偶尔也觉得封随这人太过冷情,其他书生都三五结伴,呼朋唤友,而封随却总是孤零零一人。
“嗯。”封随轻笑一声,在怜秋的唇上亲了亲,又握着他的手腕,将藏在怀里的金手钏拿出来给人戴上。
怜秋的手腕细又很白,不是苍白而是能看出被娇养出来的珍珠一样光泽温柔的白,金色的手钏戴在腕上衬得愈发贵气。
“你怎么还买这玩意儿?”怜秋笑眯了眼,晃了晃手腕,金手钏晃荡了两下复又平静:“你的月例才多少,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是正经。”
“瞧着很适合你便买了。”
封随掰过怜秋的双腿夹在自己腰上,一手揽着怜秋的腰背,一手垫在屁股下,微微一用力便将人像小孩儿一样抱了起来。
封随亲了亲怜秋的眼下的红痣,轻笑道:“我就喜欢给夫郎买好看的东西,夫郎高兴,我便高兴。”
“油嘴滑舌。”怜秋假意瞪他一眼,唇角却高高扬起,压根遮不住心头的高兴。
臭书生,惯会说话哄人。
第39章 【VIP】 好生阴险
傅明旭在第二日才抱着他买的大小几个盒子来了顧家, 昨日他本想跟聂希棠一块道顧家,但是那人说他家夫郎很是聪慧,会因此怀疑到他二人的关系。
傅明旭无法, 又不敢太过招惹聂希棠省得这人记忆恢复后报复他,遂只得窝窝囊囊的找个酒楼休息。
他自小在京城时都有许多人照顧着,哪次出门不是小厮家丁们前呼后拥着帮他拿东西, 即便他独自出来尋聂希棠也是特意雇佣了京中口碑很是不错的顧家镖局,特意护他安全,偶尔还能当做小厮来用。
今早一路抱着几个盒子,虽是雇了个马车, 傅明旭心头也略覺丢人, 要不是聂希棠他才用不着做这些事。
顾家的门房不认得傅明旭, 待他自报家门后, 便立刻去通知了顾远峰。
等顾远峰及他镖局里的几人来时, 便见傅明旭抱着几个快遮住他脸的木盒,一脸木然的站在院里,顾远峰立刻叫镖局里的人上前帮着傅明旭拿了东西。
“哎哟,东家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顾远峰问道:“你一个人如何拿得了,怎么不讓底下的兄弟帮你。”
傅明旭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强颜欢笑道:“哈哈哈, 突发奇想之下买的,东西也不多便懒得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顾远峰笑道,“您可吃过早膳了, 正巧我们正要吃,不若一起?”
“甚好。”
顾远峰带着傅明旭往顾家的膳厅走去,怜秋、顾梦生和顾月正在喝粥,顾山抱着一碗面正呼噜着吃的高兴, 而封隨则早一步就去了书院。
顾梦生头一个发现两人来了,见一名身着锦衣华服,样貌俊朗的人站在顾远峰身旁,不用多说,顾梦生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二弟,这就我跟你说过的东家。”顾远峰笑呵呵的介绍道:“宁如風。”
傅明旭朝着众人礼貌笑笑,温文尔雅道:“在下宁如風,叨扰各位了。”
“怎会,快来坐。”顾梦生招呼道:“宁公子还没吃过早膳吧,一起吃些?”
“我正有此意。”顾远峰讓人给傅明旭拿了木凳,又问过他要吃什么,讓人送了一碗新做的面上来。
傅明旭掀开大氅落座,朝着顾梦生微微点头道谢:“多谢顾老爷招待。”
怜秋在一旁悄摸打量着傅明旭,总覺得这人举手投足间的做派看着有些眼熟。
顾远峰将怜秋、顾月、顾山等人一一跟傅明旭介绍,怜秋总覺这人看向他时有些奇怪,像是打量又像是激动。
怎么回事?
错覺吗?
怜秋咬着筷子头,蹙眉思索,总觉得宁如風不太对劲。
待吃过饭,怜秋原本预备回自个儿院子散散步消消食,在想想一会儿是去米铺还是约着杨君君出去吹吹風散散步。
没成想却被“宁如风”给喊住,怜秋蹙眉看去,只见“宁如风”朝他客气一笑道:“我曾听顾镖头提过顾公子新婚刚过不久,这是我的小小心意,权当是给顾公子与你家夫婿的新婚礼,还望顾公子莫要嫌弃。”
说着,傅明旭讓人将那些个木盒拿了过来,打开来给怜秋看,里头都是些金银器皿,大多是贺新婚的的吉祥物件,不过一看就不便宜。
这么些加起来怕是花了不少银子。
“心意到就行了,”怜秋客气道:“至于礼就不必了,宁公子收回去吧。”
被怜秋拒绝,若不是理智还在知曉不能暴露身份,傅明旭当真想说上一句,嫂子你就收下吧。
你不收下,聂希棠只会想法子从他那儿坑更多的东西去。
“顾公子莫要推辞,否则我在顾家住着实在是于心不安。”傅明旭淡笑道:“况且这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怜秋不想答应,但顾远峰给他使了个眼色,做主将东西收了下来。
非是他贪心,而是“宁如风”这人,顾远峰与他相處良久,知曉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况且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也的確算不多贵重。
怜秋见顾远峰替他收下便没多说什么,神态自然的朝着傅明旭道过谢。
紧接着傅明旭又给顾月、顾山都送了礼,虽没给怜秋的多,但也不是什么敷衍人的小玩意儿。
众人便对傅明旭出手阔绰的印象又加深了一番。
-
“公子,你不高兴吗?”琴书一边给怜秋揉着肩一边问道。
怎么自从早膳后,公子便一副沉思的模样。
怜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杯口边沿,懒懒道:“没有啊。”
他只是在想,“宁如风”连金银玉器都能随手送给了刚见一面的人,瞧着家世的確不凡,起码怜秋送这些东西还要多琢磨一番。
但听得“宁如风”的口气,竟是完全不放在眼里,若是封隨就是“宁如风”要找的人……
怜秋咬了咬唇,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虽然他总是想着说若是封隨真是贵人家的子弟,他便立马与人和离,但实则这些时日的亲密相處又如何能忘却?
他跟封隨分明已经是实打实的夫夫。
眼睫轻颤,怜秋暗自期盼着,封随切莫与“宁如风”扯上关系。
不远處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怜秋看去,见离哥儿穿着一身崭新的浅紫色短袄朝他跑来。
微微喘了喘气,离哥儿小声道:“宁公子说刚来柳县坐了太久的船有些不舒坦,预备歇息上几日再去尋人。”
“好。”怜秋轻点头。
正巧,既然“宁如风”不急着走,今夜正好让他与封随见一面。
怜秋正预想着,若封随身份不一般,自己该用何种态度面对时,忽的听到一声期期艾艾的“公子。”
怜秋抬眼看去,见离哥儿怯怯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怜秋凝眉道:“不必拘着。”
琴书也在一边附和道:“离哥儿你有话就直说,公子最不喜欢猜人心思了。”
离哥儿救了他,前头琴书病时,离哥儿夜里陪着他睡,琴书对离哥儿态度也好了不少。
“公子,我、我想改名。”离哥儿弱弱道。
“为何?”怜秋奇怪道。
离哥儿咽了咽口水,道:“我觉得我名字不好,更何况如今进了顾家便该舍了原来的名字,我想让公子给我取个。”
离哥儿时常恨自己名字中沾个离字,许是名字不好,才让他前头十几年一直与婆婆四处漂泊。
“哈,我觉着不错。”琴书笑说:“公子,你帮离哥儿取个名字呗,跟我一样的,我名字就好听。”
取个名怜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谁願意舍了原来的姓。
“你要跟顾家姓?”怜秋再次确认道。
“是。”离哥儿坚定道:“我已毫无牵挂,只望着日后能尽心伺候公子。”
多说无益。
见离哥儿坚定决心,怜秋略加思索,便道:“那日后你便叫安瀾吧。”
願离哥儿以后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安瀾,顾安澜。”离哥儿脸上带笑,连连朝怜秋道谢:“多谢公子赐名。”
琴书停下给怜秋捶肩的动作,郁闷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名儿比我的更好听?”
怜秋眼都没抬,哄道:“你的名字我当时可是想了整整三个大夜才想出来来的好名字,难道你觉得不好?不然我给你换个。”
怜秋当时年纪小,但琴书是要贴身伺候他的人,顾梦生让他给琴书取名,小小的怜秋翻来覆去几夜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不要换。”
他这可是公子用心取的名,琴书被哄得眉开眼笑:“我的也好听。”
安澜见他二人分明是主仆却亲如兄弟,眼里含着一丝羡慕,也跟着笑了起来。
-
酉时,封随乘着顾家的马车回来。
怜秋得了消息便一直心中不安,他竭力抑制住想要直接问封随与“宁如风”到底认不认识的冲动。
等封随与“宁如风”见面时,怜秋便在一旁小心的打量着二人的神色。
“宁公子。”封随一脸淡然的喊道。
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对“宁如风”全然是陌生人。
怜秋又瞟向“宁如风”,只见这人对着封随也是客气的点头示意,喊了声:“封公子。”
只是普通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两人应当不相识。
得知封随不是“宁如风”要尋的人,怜秋踏实了些。
他心底说到底还是不愿与封随分开。
“夫君,”怜秋上去抱着封随的胳膊,笑道:“宁公子今日还给咱们送了新婚礼来。”
听出怜秋的弦外之意,封随淡定道:“宁公子破费了。”
“呵呵,”傅明旭扯了扯嘴角,假笑道:“不破费,不破费。应该的,你们新婚,我恰好也沾沾喜气。”
呸。
明明就是这人故意坑他,还说什么破费。
伪君子!真小人!
傅明旭在心中呐喊,面上却一派平和。
自封随来了顾家,顾家便将晚膳时间往后推了推,等着封随一起,眼下封随回来,顾家膳厅里的饭菜也一并布好。
众人围着圆桌坐成一圈,顾梦生在正位,怜秋和封随两人挤挤挨挨在一块,两人吃饭有点腻乎,众人早已习惯,此时见了也只当做看不见。
唯有傅明旭惊奇的看着封随给怜秋夹菜,心里一阵惊呼,又不敢喊出声来,甚是寂寞。
好想回京。
他要将这事儿说给朱远柏听听,定然会将他下巴都惊掉。
聂希棠还给人夹菜?
他不是连宫里太监给他布菜都不愿意,还嫌弃的说又不是手断了,夹不了。
“宁公子,不知你打算从何处开始尋人呢?”
确认封随不是“宁如风”要寻的人,怜秋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家夫君当时说的太过粗糙,那人或许不是你寻的人,劳烦你白白过来跑一趟。”
眼皮微微抽动,不自觉的飘向封随,傅明旭干干一笑道:“我打算过几日从柳县开始往着周遭村落慢慢找,若是寻不到人再做打算。”
“也好。”
想着封随骗了“宁如风”来,怜秋不想他白费功夫,准备一会儿回了房跟封随商量一下,不若随意找来一人跟“宁如风”瞧过,让封随指认那人为他信口胡诌的走失人,将“宁如风”打发。
不然白白耗着“宁如风”的时间,怜秋觉得过分了些。
“不知宁公子找的是你的什么人?”顾梦生奇怪道:“宁公子花费这般多时间来找,家中人也愿意?”
傅明旭笑道:“是我幼时的好友,我们二人的长辈情谊深厚,自小相识。自去年他不甚走失,我们两家皆很担心,他家里的人从去年寻到今年皆没消息。我便坐不住跟着出来找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家中长辈觉得我情深义重,很是欣慰,也很支持。”
“原是如此。”顾梦生顺着傅明旭的话夸道:“宁公子高义,你那朋友能交到宁公子这样的挚友,已是幸事。”
傅明旭得意的点点头,甚是赞同。
若非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他真想在聂希棠耳边吼道:
看看,看看!
有他傅明旭这样的好友,可是世间难求。
吃了晚膳,傅明旭与顾远峰一起怜秋给他们安排的院子。
怜秋与封随也相携回了屋。
夜里休息,怜秋手里搅着封随的发丝,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正巧宁公子过几日去寻人,我让木头去找个人扮作你救的人去宁公子跟前晃上几圈,将他打发回去。”
“你安排便好,我听你的。”封随答道。
他低头往下瞧着怜秋自在的眯着眼,捏了捏怜秋柔软的耳垂,轻笑道:“知晓我不是他要找的人,安心了?”
“哼,还说呢。”怜秋不满的瞪他:“如今宁如风不认识你,我还不知该去哪儿给你寻亲人,你这记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怜秋急了半天,结果封随却浑不在意道:“有缘自然会寻到,你莫急。”
“啧,你真是……”
怜秋看着封随满不在乎的表情,真真儿有些无语。
不晓得的,还以为失忆的不是封随而是他顾怜秋。
抬起封随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见封随吃痛后,微微拧眉,怜秋心头的气儿才顺了些。
“秋哥儿作甚咬我?”封随故作委屈道。
怜秋秀眉微挑,故意道:“我难道咬不得?”
“咬得,”封随轻笑一声,抱过怜秋在他唇上咬了咬,又将舌头伸进去将人嘴里给舔了个干净后,才餍足道:“我也咬咬秋哥儿,不算过分吧。”
怜秋睁着一双泛水的杏眸瞪他,终究还是没说出过分两个字
-
因着对“宁如风”有些愧疚,怜秋边想着在其他地方弥补,遂给“宁如风”用的吃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日,傅明旭说先去柳县四处看看,规划一下寻人路线,顾远峰等人本要跟着去,却被他给拒绝。
怜秋让家中的车夫跟他,也被拒绝。
怜秋没法,只得嘱咐他顾家的位置还有顾家米铺在何处,若是他找不到地方,可以往这些个地方去。
傅明旭一一答应来后,便翩然出了顾家。
怜秋瞧他走得潇洒,心头却嘟囔:
大伯不是说“宁如风”出门惯常要让人陪着吗?
为何来了柳县却要自己一人出门,而且这都来柳县五日了,怎么还不开始寻人?
怜秋虽觉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许是人家有什么秘密也未可知,他无意去探寻。
傅明旭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着城西的一家酒楼而去。
他将酒楼的门推开,封随已经在里头坐着。
今日本该是在书院上学,封随却在午食后特意找夫子要了半天假。
封随读书好,夫子对他很是满意,便只随意问了两句为什么请假,便给批了。
“你可给京中去了消息?”封随问。
傅明旭点了点头:“四日前便让人送了信回去,你放心我写的很是隐蔽,只我大哥能看懂。”
封随算了算,驿站的信差已经赶了至少三日的路,即刻启程应当也追不到。
他揉了揉额角,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见了傅明旭,记忆似被刺激,他这几日常常头疼,脑海里经常跳出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你的醫术当真很好?”封随不确定道。
傅明旭拍胸脯表示:“自然。”
“你是太傅之子,为何会学醫术?”封随问。
傅明旭表情有一丝尴尬,他强撑道:“我于醫术一门有天赋,学医术怎么了,我以后行医救人,也不比当官差。”
实是因着傅明旭太会得罪人,傅太傅怕他日后进了官场招惹的人太多,被人联合告去皇帝面前就完蛋了。
遂让他去学医修炼心性,谁料这人心性没有改变,医术学得还算精湛。
“好。”封随点了点头:“我姑且信你。”
傅明旭:什么意思?
封随看向傅明旭,一脸正经道:“你且帮我针灸试试。”
傅明旭:?
傅明旭:!
傅明旭怒不可遏。
这人什么意思,非要让他在给京中传完信才让自己给他针灸。
这是怕自己害了他,京里的人找不到罪魁祸首嘛!
聂希棠这厮……
好生阴险!
第40章 【VIP】 日后让他做太子妃,也不……
过了几日, 到了封隨旬休的日子,怜秋便提前和他说好出去游逛一圈。
“我已经让木头找好了人,”怜秋扯了扯封隨的袖子, 低声道:“一会儿咱们回去你便将这人指认了,省得让宁公子跑来跑去累得慌。”
傅明旭为了演的生动些,大冷天的还带着镖局一帮子人到處假裝找人, 弄得怜秋心头愈发过意不去。
“好,”封隨輕声道:“我一会儿回去便告诉他。”
雖封隨面上不太信傅明旭,但不得不说这人医术的确不错,他才扎了两回针, 记忆已然恢复了大半。
封随俨然已经想起, 他乃是大盛朝鸿景帝的第五个儿子, 在他上头有四个哥哥, 大皇子聶景晏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二人皆是皇后娘娘所出。
原定的太子本该是聶景晏,只是在聂景晏十二岁时被人下了毒,最后雖性命无忧,但是双腿却是彻底的再也站不起来,一个双腿有疾的皇子自然不能擔起太子的名头。
除此外,二皇子早夭, 三皇子聂赫安自小便是脑子愚笨、性情暴躁之人,尤其在他母妃去世后,更是喜怒无常。
四皇子聂序是宮女所出, 幼时被养在冷宮中,直至十五岁后才搬了出来,因此惯常讨好宫中之人,即便是宫女太监也不敢随意指使。
他还想起傅明旭自小作为他的伴读进宫, 此人说话做事很是不着调,尤其嘴上没个把门,还因此受过几次不輕不重的罚,却还是不长记性。
他是傅太傅最小的孙子,在他之前还有个哥哥名叫傅明轩,如今擔大理寺少卿一职,很得皇帝重用。
傅明旭之所以如此不着调,也是因着傅家多把筹码压在傅明轩身上,才有他如此逍遥的日子。
除傅明旭外,封随还记得有位伴读名唤朱遠柏,是朱将军的儿子,比他和傅明旭大上两岁,两年前去了边疆,封随出事时还没回京。
眼看记忆恢复的差不多,但却还差上一点。
封随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因何缘由从衢州来的柳县,也不记得是谁害了他。
“你又皱着眉作甚?”怜秋抬手抚了抚封随的眉,担忧道:“怎么我总覺你最近心不在焉,是学业上有难處?要不我去请个举人上门,你不懂的学问,可以多问问省得自个儿琢磨,费了心神。”
担心自己这话说得太紧,怜秋想了想又道:“我不是逼你一定要考个好名次,读书这事儿急不得,你莫要因此憋出病来,我总归陪着你呢。”
“我晓得。”封随看向怜秋,輕笑道:“读书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
封随没有说笑,先时他记忆未曾恢复之时,看着这些书本也只覺熟悉。自聂赫安出事后,鸿景帝便将他当做太子培养,四书五经早在六岁时便开始研读,直至现在二十的年纪,早已是信手拈来。
怜秋瞥了一眼封随,无语道:“你莫要太过自傲了,科举并非易事。”
即便怜秋没在学堂读过书,也明白恃才傲物绝非好事,他可不想封随跌个大跟头,自此后一蹶不振。
封随看着怜秋一脸认真为他担忧的样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凤眸忽的微弯,笑道:“嗯,我听夫郎的。”
“你只嘴上这么说,”怜秋翻了个白眼,瞪他:“最好是将我的话记在心里头。”
“嗯,好。”封随应道:“我都记住了。”
见封随漫不经心的样子,怜秋懒得同他多说,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去香料铺,预备买些香囊。
冬日到了,这香囊自然也该换了。
封随垂着眸走在后头,看着怜秋的背影若有所思。
失忆一场,他有了夫郎,最为可笑的是,他竟还是上门的赘婿。
想到此事,封随也覺有些不可思议,在京中时他曾见过许多貌美的女子、哥儿,其中也有许多才貌双全之人,但封随皆无感。
甚至在鸿景帝与皇后暗示他及冠后,便定下太子妃一事颇为不屑。
他对于情爱一事并无興致,更不喜有人同他撒娇,而自己还要时时哄着人,着实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他不如多用于公务之上。
想着自己与怜秋之间的关系,还有自己同怜秋说过的那些一听便腻耳的话,封随恍惚间竟覺那不是他自己。
这些话,怎么可能是他说出来?
不过秋哥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他长得好,待自己也好,这些时日两人之间也有了几分情谊,虽京中皇室鲜有人将哥儿立做正室,不过他不想在情爱之事上多费功夫,也不想再与他人磨合夫妻关系,让秋哥儿做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只是—
自己如今是上门的赘婿,秋哥儿的性子刚烈,自己该如何同他说这事儿,还得另做打算。
不过,
想到自己先时对怜秋的退让,封随觉得自己先时姿态放得太低。
他贵为太子,日后回了京中,让别人看见还误以为他是个妻管严,这可如何了得?
不可。
回京以前,他还得重振夫纲,莫让秋哥儿太过张狂了。
“夫君。”
正思考着,前头怜秋忽然唤他,封随看去,只见怜秋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香囊微微嗅闻后,朝着封随举了举,“你快来闻闻,我觉得这香味不浓不淡正正好,你闻闻如何。”
封随条件反射的几步过去,低头在香囊上嗅了嗅,不知是不是中药材放得多了些,总觉有些苦,面上却一脸自然道:“不错。”
“嗯。”怜秋眯着眼:“我就晓得你也喜欢。”
说着怜秋便挑了几个花样活泼的付了银子,今日琴书和安澜没跟着一起出门只夫夫二人,怜秋便自然的将老板包好的油纸递给了封随拎着。
封随瞧了怜秋几眼,默不作声的接了过去。
怜秋偶尔并不爱去其他卖贵物的店铺,反倒就喜欢在街上的小摊小铺上转上几圈,买上一圈东西,虽带回家中多是给了底下的人用,但他逛的心头舒坦。
只是封随时头一回与怜秋出来在街上游逛,不晓得怜秋这小癖好,不一会儿两只手上就拎满了东西。
见自己手上都没了空位,怜秋还興致勃勃的左看右看,封随实在没忍住将人喊住,含蓄道:“秋哥儿,我渴了。”
怜秋转头看向封随,见他左右手挂着自己胡乱买的的香囊、摆件、糕点等物,天冷怜秋又特意让封随加了两件衣裳,现下拎着这般多的东西,怜秋竟觉封随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苦。
是错觉吧。
“好,我们去茶馆。”怜秋輕笑道。
两人进了茶馆,封随的东西甫一放下便将桌子占了个完全,怜秋心头想笑,又觉得自己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我让人送回家里去。”怜秋唤来小二,付了银钱,小二便将东西都给拿走,桌上空了下来。
“累着你了。”怜秋摸着封随的手轻声安慰道。
眼瞳微动,封随张了张嘴,复又摇头道:“不过一点东西,我还拿得住。”
只是觉得有些狼狈,有损风度。
“我也不是经常这样,”怜秋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偶尔来了興致,便觉得什么都想买上一件。”
“挺好,”封随顺着他的话道:“秋哥儿高兴便好。”
怜秋心中的确高兴,封随不是“宁如风”要尋的人,让他安心不少,这几日顾家又来了笔大生意,直让怜秋整个人都舒坦了。
不过,最近相公好像对床事没那般热衷了,也不知是腻了还是……
眼神似有若无的看向封随那处,直看得封随背后一紧,奇怪道:“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对?”
“啊?”怜秋回过神来,笑道:“没有。”
要不要找个大夫给相公瞧瞧呢?
怜秋心头有些纠结。
两人正说话间,茶楼外头的街道忽然传来敲锣打鼓之声。
怜秋闻声往窗外看去,见戏班子路过,为首的班主瞧着锣,大声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呐……”
两名哥儿嘴里一边唱着词,一边翻着跟头往前,其中一名怜秋瞧着有七分像杨俊奕,但面容又更柔软些。
若是同时看见两人,只怕还以为这哥儿和杨俊奕才是亲生兄弟。
怜秋被自己想法逗笑,从荷包里掏了些碎银,往下面喊道:“穿红衣翻跟头那哥儿,赏你的。”
戏班的人停了下来,紧接着怜秋便将银子给了封随示意道:“你丢的准,莫要砸到人了。”
封随:……
手里的碎银准确的朝着红衣哥儿的方向扔去,怜秋见那哥儿要朝他磕头道谢,立刻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顺道将窗关了起来。
像是杨大哥要跟他磕头一样,怜秋表示自己不太受得住。
“你发没发觉这人长得和杨大哥有几分相似。”怜秋捂着嘴小声道。
封随略微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有些相像。”
“哈哈哈,倒是比君君还跟杨大哥更像亲兄弟,”怜秋拍手道:“我要尋个时候,跟君君说说这事儿。”
……
怜秋和封随回了顾家,木头找的人也早已等在院中,只等“宁如风”和顾遠峰他们回来。
顾遠峰觉得东家有些奇怪,以往在扬州尋人时,东家恨不得赶紧将一处地方搜尋便飞快换个地方,可自来了柳县后,东家不仅休息了整整六七日才开始找人,现下找人虽瞧着还是认真,但却没了急躁感。
“宁公子。”
傅明旭刚踏进顾家的宅子,便见安澜已经在一旁候着,见他来了便朝着傅明旭有礼道:“我家公子说已经找到姑爷说的那人,让您去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假裝忙碌了一天的傅明旭:……谁?
终于想明白怎么一回事的傅明旭裝模作样道:“真是劳顾公子费心了。”
安澜摇了摇头,引着傅明旭往怜秋院子的方向去。
见怜秋竟然帮着找了人,顾遠峰心头也高兴,他来之前就已经与东家说好了,这回要是还找不到人,他们便要回京了。
当时东家虽有些不太高兴,但也答应了下来。
一想到自己几月没回京城了,顾远峰也不免有些思念起家中的妻子来,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些。
怜秋找来的人当然不对,傅明旭悄摸瞟了眼封随的神色,清咳一声,假装失望道:“辛苦顾公子了,这不是我要寻的人。”
怜秋面上也只得表示抱歉道:“真是白费宁公子跑这一趟。”
“无事,”傅明旭做出一副开朗的样子:“总归是缘分没到。”
怜秋也惋惜的附和了他几句。
顾远峰与傅明旭说了他准备回京的事,本以为想劝傅明旭同他们一起回去,也不收他的镖钱了,顺道将人护送回京。
没料到傅明旭却说他要留在柳县继续寻人。
顾远峰问他既然没寻到人为何还要留下,便听得傅明旭说他直觉自己要寻之人应当就离柳县不远,并且直言他直觉向来准的惊人。
顾远峰:……这般准为何一直没寻到人?
怜秋:他总觉得着“宁公子”与常人想法有所不同。
但既然人家愿意,怜秋也无权干扰。
“院子我已经寻好,明日便有人来将我的物什搬过去。”傅明旭道。
“可是顾家住得不好?”怜秋皱眉道:“是不是下人招待不周,宁公子若是不嫌弃,可继续住在顾家。”
“非也,这些时日在顾家过得很是舒心,”傅明旭淡然道:“只是我已习惯一人,更加逍遥自在些。”
顾远峰狐疑的看过去,这一路来他们许多人挤在院里,没见“宁如风”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既然傅明旭要求,怜秋便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说明日让府里人帮着搬东西,傅明旭没有拒绝。
-
夜里。
怜秋在床上翻了个身,抬腿搁在封随的腿上,扒拉着封随的胳膊,将头靠了过去,疑惑道:“这宁公子都找不到人了,为何还不回京,难道是怕被家中之人骂?”
封随垂眼看了看怜秋亲密的姿势,心头微动。
自记忆恢复得差不多后,封随便没和怜秋做过夫妻间的那事儿,一来他有些不适应自己先时的孟浪之举,二来他觉得那事儿做多了不好,要成大事,便不能耽于美色,流连床笫之事。
只是,他毕竟年轻,每当怜秋靠近时,身子便不自觉的躁动。
“他不是说了,他直觉很准。”封随轻声道。
“嘁,我才不信。”怜秋不屑道。
他只听过女子的直觉很准,哪儿有男子直觉准这一说法。
柔软白嫩的手指顺着衣缝钻了进去,怜秋按了按封随结实的腹肌,餍足的眯了眯眼。
算了,管别人的事作甚。
眼瞧着怜秋的手指愈发向下,封随强忍着迎上去的欲念,抬手按住怜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冷声道:“做多了对身子不好。”
怜秋瞪大双眸,抽回手腕,攀着封随的胳膊往上,抱住他的肩,委屈道:“可咱们都好几日没做了。”
“封随,你莫不是腻了我吧。”
怜秋垮下脸,不高兴道:“你若是真腻了便直说,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安澜在临江待过,晓得的事多,知晓怜秋在烦恼这事儿后,便告诉怜秋他与封随正是精神足的年纪,正是需求大时。
况且怜秋方才都瞧着那东西隆起了,又不是不行,封随为何突然不做。
那只能是对他没兴趣了。
“莫要胡说。”封随肃着一张脸道。
谁料这话一说,怜秋表情更难看了,他咬牙一巴掌拍在封随胸膛上,怒道:“好啊你,现在连两句软话也不说了,男子果真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自己这还是找得赘婿,若是嫁出去还了得。
怜秋愤愤一脚踹在封随大腿上,颐指气使道:“你出去睡。”
封随:……
这哥儿脾气好生大。
见封随不动,怜秋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大声道:“怎么,你要我让人将你抬出去?”
封随:……
罢了。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怎地生这般大的气。”
封随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在人唇上亲了亲,学着自己先时哄人的口吻,轻声道:“我只是心疼你的身子,好夫郎,莫要赶我出去。”
“当真?”怜秋抬眼看他,双眼汪着水一般,脸上因着刚升起泛着淡淡的粉。
“当真。”
轻巧的吻从唇角慢慢移到轻薄的眼皮上,怜秋闭着眼,任由封随亲了一会儿后,火气散去了大半。
怜秋推了推封随,待人一脸愕然的看向他时,怜秋非常霸气的一手抬起封随的下巴,旋即张嘴吻了下去。
哼哼。
这人既然喜欢在他面前装正人君子,今日便由他来做主导。
缠绵的吻还未结束,一只手忽的伸进被褥中,将致命之处狠狠攥住,封随闷哼一声。
心中短暂的斗争一番后,便很快决定先遂了夫郎的意。
他既已成亲,自然不可疏远夫郎,况且二人应当为大盛开枝散叶才是,前头几日是他没想明白。
被人给反压在身上,怜秋睁了睁迷茫的双眼,不晓得为甚方才还一副君子做派的封随,为何又像以往一般放浪起来。
哼!
定然是故意假装,引自己先对他动手,日后又拿这事儿做把柄,指责他才是好色之人。
好重的心机。
想到此处,怜秋恨恨咬了咬封随的唇,听得人吃痛的“嘶”了一声,心头才舒坦了。
就该如此。
又算计他,自己只是“轻轻的咬了一口真是便宜这装模作样的书生了。
不过怜秋没想到,这不过轻轻的一咬,却换来了封随更加猛烈的动作,几日没宣泄的欲望,今日一朝解放。
秋哥儿~
苦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