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好像要失控
周梨望向门口,赵晓丹从靳屿成手中接过歌带时,一脸的欣喜若狂。
“你真的帮我借到了!”
靳屿成面色平静,却扫了周梨一眼,视线直撞,周梨迅速避开了这道目光。
几个女孩听见动静,齐刷刷围过去看歌带,嚷着:“太好了,现在就可以听!”
她们簇拥着赵晓丹去录音机旁放歌,说跳累了正好听听歌,放松放松。
周梨也凑过去瞧了一眼。
好像是港城那边的盗版带,估计是被海关查获了,最后流通到了大院子弟手中。这盒歌带收录的都是邓丽君早期的歌,比如《再见我的爱人》《一见你就笑》《千言万语》等。
正在录音机前操作时,有人说了句:“队长来了。”
大家扭头看向门口,却发现纪文敏在跟靳屿成说话:“小靳,你怎么过来了,稀客啊。”
靳屿成礼貌喊了声:“纪阿姨。”
当邓丽君甜美的歌声通过录音机的喇叭传出来时,纪文敏跟靳屿成在门口聊天。为了不打扰他们,赵晓丹把音量调小了许多。
纪文敏道:“我前两天看报纸,酒泉那边又发射了一颗卫星,是你爸他们负责的项目吧。”
靳屿成点头:“是的,我也是卫星发射成功才知道他们这一年在忙这个。第二颗返回式卫星,火箭由我爸他们
院研制,前天卫星返回舱已经顺利着陆。”
“真了不起,接下来你爸妈应该有空回来探亲吧?”纪文敏问,“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你妈妈了。”
“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昨天联系的时候,说可能会回来过年。”
纪文敏说道:“那可得通知我一声,太久没见到她,也怪想她的。”
“……”
靳屿成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与纪文敏道别,离开了文工团。
他一走,纪文敏便走进排练厅,看着那几个围着录音机唱歌的女孩,严肃地道:“行了,赶紧关了排练,舞都没跳好,还有空听这些,不怕被抓了写检讨吗?”
赵晓丹关掉了录音机,甜美的歌声戛然而止。
大家继续练舞,李春燕的脚还有一些余痛,只能慢慢做一些简单动作,她又是个八卦精,排练间隙问纪文敏:“队长,您还认识靳连长的母亲啊?”
纪文敏对待工作很严肃,但私下里是一个随和的人,说道:“我们两家住一个胡同,能不认识么,她家条件好,住的是四合院,不像我们挤在大杂院里。以前她也是我们胡同最漂亮的女孩,后来学了医,比我大几岁。”
一提及“漂亮”的关键词,队员们全都被吸引住,提问:“靳连长是不是长得像他妈妈?”
纪文敏摇头道:“不全是,他爸也高大英俊,他妈妈当年也是看上他这点,三个舅舅不想让这个唯一的妹妹跟着吃苦,她呢,一心一意,非嫁不可。”
“哇——”
有人问:“晓丹,你和陈悦是不是也没见过他爸妈?”
赵晓丹道:“没见过,他来我们院儿的时候,他爸妈就调去了西北,中间只回来探过一两次亲,反正没见过。”
大家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只有周梨听着这些信息,皱了皱眉,根据只言片语串成的故事似曾相识,但她一时真记不起来是不是读过这本小说。
见大家的状态又懒散下来,纪文敏脸一冷:“休息够了吧,别瞎白话,赶紧练习。”-
下午,周梨重新练《春之篇》,却找不到什么感觉。
问李春燕:“你昨天看我跳舞时,觉得有没有哪里不对?”
李春燕认真想了想:“你传递的情感是高兴喜悦的,但在高兴之余,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
周梨细细砸摸,隐约明白,如果一个人隐忍、煎熬了这么久,一下子喷薄而发,扬眉吐气,绝对不能一味高兴,情绪必然是复杂的。
她整理了一下,重新投入练习。
考核在周二下午进行,上午,李春燕观看她的新表演,不住点头说:“这次很有感染力,你抬头的那一幕,好像是在看太阳冲破黑夜冉冉升起,让人感觉仿佛获得了新生似的。”
李春燕一向都是喜欢夸人的,周梨不大敢相信,犹疑地问:“真的吗?能感受到?”
她无比肯定:“当然能感受得到,你这次一定行。”
周梨却道:“但我还是挺担心。”
“担心什么,就算你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周梨看着她若有所思:“鉴于你看男生的眼光不大灵,我保留质疑。”
李春燕气得不行,隔着练舞服掐她胳膊:“我那是一时失手,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梨一边躲,一边笑着问:“你现在跟他关系怎么样?”
李春燕语气凉了凉:“不怎么样,这几天遇到他,我都不打招呼了。”
“没事的姐妹,”周梨笑吟吟安慰,“以后会有更好的。”
“好不好的再说吧,好在我也没把话说穿,只是想起来心里难平。”
“嗯嗯,先去吃午饭。”周梨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毛衣和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最近冷了好多。”
外面天气阴沉沉,北风呼号,周梨和李春燕跑去食堂,在食堂门口正好遇到小石,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小石果然像个没心没肺的男生,看了她俩一眼,立即拔腿朝里面走去。
周梨不禁愤愤不平,小声说:“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
李春燕道:“鬼知道呢,不理他。”
下午的考核甄选,周梨根据自己的理解,跳出了新的节奏与情感。
虽然还没有得到老师的点评,但是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比较认可,周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集合时,纪文敏说:“这次大家明显有进步,尤其是周梨,她的感染力大家有目共睹,因此确定她担任《春之篇》主舞……《秋之篇》表现最突出的是林华红,她之前在《夏之篇》中就很亮眼,这次用短短两天的时间,就把握好了《秋之篇》的精髓,大家要向她学习。”
众人不约而同地鼓掌表示祝贺。
李春燕站在周梨旁边,用胳膊碰了碰周梨,并投过来一个狡黠的眼神,周梨回看她一眼,抿了一下唇。
纪文敏继续严肃讲话:“即便已经确定了主舞,大家也别骄傲,不要以为自己表现完美,事实上还有许多细节并没有做到位,距离正式表演还有半个月,希望大家好好配合。也要注意安全,这次全体都要上阵,别又摔了胳膊扭了脚,到时候可没有替补队员。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保证完全任务!”众人激昂地回答-
最近团里上下都拧成了一股绳,不敢有丝毫懈怠,周梨亦随大家一起沉浸在舞蹈中。
某天下班后,周梨带着雀跃的心情离开文工团。
她早上出门时,没穿军大衣出来,这会儿裹着那件驼色毛呢大衣,还戴了一顶李春燕帮她织好的毛线帽子。毛线是她买的,酒红色,上好的羊毛线。
舞蹈队里的姑娘几乎个个都会针织,只有周梨不会,上个月李春燕还很不可思议,打包票说:“我教你,包教包会。”
教了半小时后,周梨学了个平针,她也没心思钻研针织,针和毛线都放在李春燕床上再也没动过,李春燕按捺不住,给她织了顶帽子。
别说,帽子还挺好看的,也暖和。
抵达路口时,前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令周梨放慢了脚步。
靳屿成站在路边,手指夹走了嘴里咬着烟,再吁出一团烟雾。即便是这种闲适的抽烟时间,他的身姿也一如既往地挺拔。挺奇怪,他一个人站着不说话时,周梨总感觉他是个冷酷肃敛、不易靠近的人,实际上交流起来了,又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善良和温暖。
也许是余光扫到了她,他转头看了过来。
路灯下,靳屿成的脸显得有些白,很淡地微笑着,好像是特地在这儿等她似的。
周梨靠近他,打了声招呼:“靳连长。”
靳屿成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出来走走,觉得无聊就抽了根烟。”
旁边正好有个垃圾桶,他把烟掐灭后扔进了垃圾桶中。
“这么晚才回家?”他问。
“其实不算晚。”周梨道,“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也是,”他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好像要下雪了,去不去吃点儿热乎的?”
周梨怔了怔,点头说好。
她有自己的算盘,想跟他打听一些事。
关于他父母的事。
怀揣小心思,周梨随着靳屿成的步子,朝那家饺子馆走去。
抵达饺子馆后,他们依旧点了一碗猪肉水饺,一碗羊肉水饺,吃之前也和上次一样,交换口味。
店里还有别的食客,周梨没想好怎么开口,便搁了点儿醋到碗中,埋头默默地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咬开饺子皮后汁水四溢,里面的馅儿鲜香味美,在寒冬时节,让人肠胃无比熨帖。
周梨吃得十分满足。
靳屿成坐在她对面,见她脸上漾出的幸福感,忍不住又往她碗里夹
了两个饺子。
周梨抬头:“?”
他笑:“你是不是晚饭没吃多少?还是跳舞太辛苦,很快就消化了。”
周梨尴尬不已:“可能是饺子太好吃了。”
“晚上吃的什么?”
“就米饭和菜。”
“什么菜?”
“大白菜和芹菜炒木耳。”
他笑:“这么素,那多吃点儿饺子。”
见靳屿成又要夹给她,周梨赶紧阻止:“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有些饱了,你吃吧。”
店长看他俩这样,笑眯眯说:“你俩还让来让去的,真讲礼,要是不够呢,就再点一碗。”
周梨:“不用不用,够了。”
靳屿成没再给她夹饺子,说道:“那把汤也喝了,暖暖身子。”
“嗯,等下喝。”
吃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吃红烧肉吗?”
周梨奇怪地看他,点点头:“吃的。”
“老首长家的保姆阿姨做的红烧肉一绝,下回请你尝尝。”
周梨摸不着头脑,他总不至于带她去老首长家蹭饭吧,这是能随便蹭的?
但是她一时也没多想,随口说:“好啊。”
店长看着门外,说了一声:“哟,下雪了。这场雪还是下下来了,北风刮了一天,还以为不下了呢。”
出门时,雪花从幽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
想到自己要问靳屿成一些事,周梨站在店门口,有些纠结地看了他一眼。
他回看过来:“送你回去?”
这正中她下怀,周梨嗯了一声。
走了几步,他没话找话地说:“估计等明天早上起来,地上得积了厚厚一层雪。”
路上没有人,只有昏黄的灯光伴着他们,周梨琢磨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面,再不问就来不及了,酝酿半天,才开口说:“靳连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私下里不用这么客气,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他语气无奈,“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你的名字,是不是你父亲和你母亲的姓结合在一起的意思。”
靳屿成有些惊讶:“是啊,你听谁说起我妈的姓了?纪老师?”
其实纪老师没有提过,但周梨点了点头。
同时心中忍不住感叹:果然如此,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为了更详细地确认,周梨问道:“他们的名字,你觉得好不好听?”
靳屿成仿佛漫不经心:“还行吧。我爸的名字是太爷爷取的,他是个老秀才,给他取了个‘宗珩’,珩字是古代佩玉上面的横玉,我爸也确实挺有谦谦君子范儿的。至于我妈的名字,清竹,听上去清雅又坚韧……”
周梨沉了沉气息:“是啊,非常……非常好听的名字。”
不仅仅是好听,也般配,靳宗珩和成清竹,正是某本年代文的男女主。
这本文跟周梨最开始穿进去的那本年代文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共用一个世界观,所以她跟着哥哥来京后,才会遇到靳屿成。
只不过,那本年代文太短,而且讲的是50年代一边带娃一边为了国家搞事业的故事,周梨不大喜欢看带娃文,便没有详细阅读。
她通过文案和零散的几章内文,知道成清竹偶然在一次联谊中认识了靳宗珩,二人发展出感情后,就和对方在一起了,生了一个儿子,后来还带着一岁的孩子随军去了东北筹建哈军工。
靳屿成主动说:“一开始我姥爷我舅舅他们都不同意,不想让我妈跟着我爸吃苦,但我妈义无返顾地嫁给了我爸。我爸之前是研究物理的,投笔从戎后在军工厂做研究,他的性格其实有些闷,不会哄女孩子,但他对我妈特别温柔,也很听话。”
“我一岁就去了东北,在东北长大,几年后,他们回了京,我爸调进了研究所。”忆起往事,靳屿成笑了笑,“那时候住在家属院里,因为保密原则,很多小孩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干什么的,我也只知道我爸是搞物理的。”
周梨问:“你是不是有个小名?”
靳屿成讶了讶,狐疑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纪老师说的?”
周梨再次把锅全扔给纪老师,低嗯一声。
靳屿成笑笑:“小时候他们都不叫我大名,而是叫我小鱼。后来我爸要调去西北,我妈也跟了过去,就把我留在了京,那时候太乱,他们安排我到了这里,因此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孩子,压根儿都不清楚我的小名。”
“原来是这样。”周梨干巴巴地笑。
由于没仔细看文,她只知道那位女主的娃叫小鱼,所以认识靳屿成的时候,周梨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也只隐约记得,女主的儿子小时候就长得好看,他还有个小青梅,白白嫩嫩很可爱,也就是赵晓丹说的那个小青梅。
想到这儿,周梨又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靳屿成听见这一声冷哼,问:“怎么了?”
周梨慌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感叹,一些缘分不可思议。”
靳屿成蹙眉:“你是指我爸妈的缘分?”
周梨没吭声。
他赞同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当时我爸他们跟军医院的医护人员联谊。我妈原本在市医院上班,不该出现在联谊现场的。但那天她被在军医院工作的同学叫过去一起玩,然后认识了我爸。”
“但我爸不够主动,我妈等了很久,我爸也没联系过她。后来还是我妈的同学牵线,才见了第二面,当时我妈还生了我爸的气。”
周梨不由问:“是因为你妈觉得你爸不喜欢她?”
“据我妈透露,她觉得我爸是喜欢她的,但太不主动,又让她等了这么久,想起来有些委屈。”
周梨:“后来呢?你爸哄好她了吗?”
“我爸不会哄人,说要不你揍我一顿吧。”
周梨没忍住,喷笑出声。
他笑吟吟道:“但是第三次见面,我爸就把祖传的玉佩送我妈了,我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那个时代的人,婚恋好像就是这么迅速。
捋清这些事情之后,周梨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靳屿成是个小说男主。
他是原小说男女主的孩子,如果有个番外,写写他长大的故事,可不就是男主。
之前她一直没弄明白,现在确定这里是另一本年代文的世界,周梨终于踏实下来了。
把它当成一个番外也挺好的,讲讲靳屿成的故事。
周梨感觉平静了许多。
雪好像越来越大,视野里大片大片的鹅毛白雪落下,前方就是哥嫂住的那栋楼,周梨说:“谢谢你把我送到这儿,我先回去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藏着笑:“没有了?”
周梨想了想:“还有谢谢你请我吃饺子。”
他有些无语:“我还以为,你也会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啊?什么?”周梨不解地望他。
“毕竟我跟你坦白了这么多。”他眸头回看过来,眸光在夜色中闪烁。
周梨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下次再聊吧。”他抬手拍了拍她帽子和肩膀上积着的雪花。
周梨呆呆道:“哦。”
他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帽子,说道:“还有十天就元旦了,我得先回趟连队,到时再过来看你的表演。”
他对她淡笑:“快上楼吧,元旦我再找你。”
周梨一脸懵懵地走上二楼走廊,下意识地朝楼下看。
这一次,视野里出现的人,并不是一个孤寂的背影,而是他的正面,视线相接时,靳屿成朝她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才转身,在茫茫大雪中前行。
周梨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好像,事情又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
第18章 第18章“靳连长在楼下等你。”……
第十八章“靳连长在楼下等你。”
翌日起床,窗外白茫茫一片。
屋顶、树枝、地面上,全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周梨穿着保暖的老式翻毛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路边有人在扫雪,进了文工团,吃完早饭后,团里也动员大家先清理积雪,再去训练。
这周将进行第一次彩排,大家专心致志地排练、配合,谁都没敢松懈。
星期天中午,彩排完毕打算去食堂吃饭时,门卫室的大叔过来喊道:“周梨,去趟门卫室。”
周梨诧异:“我?”
“就是你,咱们团就你一个周梨。”
“谁寄了包裹过来吗?”
“去了就知道了。”
李春燕跟她一起去门卫室,还问她:“是不是老家寄东西过来了?”
“不知道,没说啊。”老家还有联系的也就剩大伯一家,两个姑姑她都没见过,平白无故才不会给她寄东西。
走到门卫室,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看到她后,打量了一番,再笑着说:“你就是周梨吧。”
“是,我是。”
周梨看着对方,再三确认,自己真不认识这位阿姨。
“我是老首长家的保姆,这是小靳让我做给你的。”她说着将布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竟是一个铝制饭盒。
保姆阿姨将饭盒递给周梨,周梨下意识接过来,饭盒还有些热。
周梨更困惑了:“这是?”
“小靳说上次答应了要请你吃红烧肉,今天想起来,打电话吩咐我做了一些送来,赶巧来得及时,你们还没吃午饭。”
红、红烧肉!一旁的李春燕倒吸一口凉气,万分震惊地看向周梨,却发现她的表情颇为吊诡,像是明明很意外,又知道这件事一样。
保姆阿姨说:“你先去吃饭吧,饭盒下班后再拿给我也行。”
周梨呆呆回应:“哦,好,谢谢阿姨。”
保姆阿姨说完就离开,周梨看着她的身影,有些绷不住,李春燕更加,见她迟迟不打开饭盒,直接把饭盒拿过来,掀开盖子,满满一饭盒红烧肉,色泽金黄,煎得偏干,肥肉的油撇出来许多,使得香气更浓,直扑入鼻。
“哇”的一声,李春燕目瞪口呆的同时垂涎三尺。
怕它冷了,李春燕赶紧盖上了盖子:“我的天啊,靳连长怎么请你吃红烧肉?这可是一饭盒纯粹的红烧肉,连块土豆也没加,那些大料也挑了出来。”
几天前在饺子馆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他说有机会请她尝尝保姆阿姨做的红烧肉,她是答应了下来,但那不是随口一说吗?谁会当真?她哪里想得到靳屿成会让保姆阿姨直接做一饭盒,还特地送过来。
面对李春燕的疑问,周梨皱眉,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上次在路上碰到,聊起了红烧肉,他说下次请我吃,我以为他开玩笑的。”
李春燕啧声连连:“不是开玩笑啊,靳连长答应了的事就会做到。”
周梨心情越发略沉。
“他对你真的好好啊!”李春燕又道。
周梨回过神:“他不光对我,也对其他人好,比如帮赵晓丹借歌带,也帮你挂过号。”
嗯???这样一捋,好像请她吃红烧肉也不算什么,不用那么难为情。
李春燕若有所思:“那么,靳连长是个……热心肠?”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了,有肉吃谁会拒绝,她催道:“先去吃饭,红烧肉都要凉了。”
二人打好饭,见纪老师坐的桌子人少,便坐了过去。饭盒掀开后,大家盯着红烧肉,又是哗然一片。
周梨不大好意思地道:“要不要一起尝尝?”
有人问:“你嫂子在家做了红烧肉,给你送过来的?”
周梨不想说实话,也不想说假话,最后选择了不说话。
李春燕替她回答:“嗐,别管是谁拿过来的,有肉吃不就行了。”
好像没毛病。
李春燕爱张罗,又眼疾手快,帮周梨夹了许多到她饭盒里,自己也夹了一些。一饭盒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你一块我一块,很快被瓜分完毕。
红烧肉散发出酱香和肉香,配着米饭,让人无比满足。
饭毕,周梨用热水把饭盒洗净,搁在饭盒架上。
回排练厅时,李春燕感叹:“周梨,我发现靳连长似乎很喜欢请人吃东西。”
周梨:“什么?”
“你生日那天,他就请我们吃了牛肉面,还给你加了一个鸡蛋,后来篮球比赛聚餐也是他请客,现在又请你吃红烧肉。”
周梨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李春燕,这妞儿不知道,靳屿成还请吃过两次水饺。
请她吃东西的次数真的太多了,怎么看也不正常……
下班后,她把晾干的饭盒直接拿手里,带了回去。在老首长家的院门外,敲了敲门。
保姆阿姨打开院门,见是她,笑着说:“下班啦。”
周梨点头:“阿姨,这是饭盒,我洗干净了。”
保姆阿姨接过她手中的饭盒,周梨道了声谢,又夸阿姨的手艺很好,红烧肉非常好吃。
她看着周梨白净的脸蛋,笑眯眯地道:“小靳出钱让我去买五花肉,又特地交代我,把油撇出来一些,他说你可能不大吃太肥腻的,我还担心煎得太柴了。”
周梨道:“不会柴,刚刚好,很香很好吃。”
保姆阿姨笑眯眯:“那就好。”
周梨:“那我先回家了,今天麻烦阿姨了。”
“哪里的话,不麻烦。”
“……”-
尽管怀揣种种猜测与顾虑,但元旦近在眼前,周梨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脑后。
最近团里也没有人在传什么,舞蹈队风平浪静,大家专注排练。
元旦前一天,团里又进行了一次带妆实地彩排。
可容纳一千两百多人的大礼堂空荡荡,没有冷气,舞蹈队服装单薄,大家全都裹着军大衣,上场时再脱掉,全靠一身正气御寒。
这次彩排比较成功,文工团的团长看过现场后,还发表了一番鼓励士气的讲话。
在众人的紧张与期待中,1977年元旦到来。
文艺汇演的时间在元旦上午,大礼堂坐满了人,室内温度大概有个五六度,舞蹈队的成员除了跳最后那支《东方颂》,还分了组去伴舞。
大家先化前面节目的妆,表演完再换装。
上台伴舞时,一脱掉军大衣,周梨便感觉牙齿在打战。然而一到舞台上,抖也不发了,战也不打了,自动进入舞蹈模式。
表演结束,周梨退到后台,顾不得披军大衣,趁热去更换服装。
《东方颂》排在最后压轴,上台前几分钟,队长召集大家说:“再坚持坚持,演完咱们回团里,中午有会餐。”
会餐意味着伙食会丰富一些,可能有饺子,也有荤菜。众人呼了一声,士气明显高涨。
随着熟悉的音乐响起,四幕舞剧的主演与群演逐一登台,周梨排在最后一幕,为了上台不仓促,她提前把军大衣脱了。
第四幕伊始,周梨像之前一样,步伐轻盈地登台。
她的表演服装是一条红色的裙子,旋转起来像朵盛开的花,十分明艳,牢牢吸引住观众的视线。
周梨在台上忘我地舞蹈,舒展手臂、腰肢,将平时排练的水平尽情发挥出来,并积极地运用表情与肢体动作,传递出内心饱满的情感。
明明没有旁白,周梨却好像听见了铿锵有力的声音:“熬过隆冬,抵达温暖春天,深埋在地底深处的坚韧种子,注定破土而出,绽放美丽的鲜花。黑暗已经过去,我们将迎来崭新的时代……”
这,就是把《春之篇》排在最后的意义。
周梨舞姿灵动地表演完这一部分,再与其他演员集体合舞,最终收束定格在舞台上时,台下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周梨胸腔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不久,高考将恢复,再不久,就迎来改革开放。古老神秘的东方大国,注定崛起。
在这一瞬,周梨突然很想为祖国做一些贡献。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也许像靳屿成说的那样,走着走着,答案就出来了-
在后台换下服装,周梨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冷又热,外冷内热,
她裹着军大衣,和大家回团里会餐。
食堂果然安排了比较丰富的伙食,每桌都有一小盆饺子,也有米饭、馒头和几道荤素搭配的菜。
李春燕赞道:“真不错,有过年氛围了。”
有人回她:“那当然,元旦也是年。”
周梨问李春燕:“你新年有什么心愿么?”
“顿顿吃上饺子。”
周梨:“今年估计还不行,以后一定可以。”
这段时间,大家几乎都没休息,会餐结束后,可以休息两天,3号再过来上班。
周梨出了文工团,便感觉喉咙在发痒。
经验告诉她:要感冒了。
也许昨天彩排的时候,就着了风寒。
回到家,周梨直接切了姜片,煮了姜汤喝下,又去床上睡了一觉。
哥哥他们也在会餐,暮色降临时才回来。
他进屋时,周梨正靠着床头看闲书,他过来瞧了一眼,语气莫名地道:“靳屿成靳连长在楼下等你。”
周梨心头一跳,惊讶地看着哥哥:“他在楼下,等我?”
“上楼时正好碰到他,”周剑更是疑惑,“你跟他什么情况?”
周梨没有回答,只说:“我先找他去。”
她套上外套,穿好鞋,赶到楼下。
靳屿成就在路边上站着,远远地看着她微微笑,待她走到面前才说:“还挺利索。”
周梨望向这个男人,咽了咽,她要说什么来着?
“你今天不用回连队吗?”她问。
“明天再回去。”
“哦。”周梨点了点头,“好吧。”
“你好像,不欢迎我来找你。”他调侃。
“当然不是。”周梨否认。
“那么是欢迎?”男人的唇角微勾。
周梨无语,不想掉进他的逻辑陷阱,便没回应。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准备做饭的时间,熟悉的邻居不断经过,朝他们投过来一束束疑惑、暧昧、诡异的目光,看得周梨浑身不适。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解释:“上回不是说好了,元旦再找你,你忘了?”
周梨顿了一下:“好像是说过。”
“看来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她哪里知道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没有半分敷衍。
周梨望着他,低声说:“抱歉,最近太忙了。”
靳屿成神色无奈:“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有辆吉普车停在前方,周梨见他走到车旁,掏出钥匙,更惊讶了些:“还要坐车?”
“先去吃点儿东西。”他说罢,帮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示意,“上车吧。”
周梨:“……”
第19章 第19章“像是在约会”
第十九章“像是在约会”
吉普车平稳行驶在京城宽阔的大道上,周梨望向窗外,夜色朦胧下,街灯已经点亮。
但此时建筑物上的霓虹灯并不多,距离华丽璀璨的都市相去甚远,且两边的建筑以低矮的楼房或平房为主,马路上尘土飞扬,车辆往来稀少。
想到将来发展飞速,周梨不禁想多看看此时的京城。
靳屿成握着方向盘问:“你想吃什么?”
周梨道:“都可以。”
“去吃铜锅涮肉怎么样?”
周梨暗叹他可真会吃,以及他真有钱,如果是她买单,要不要花她半个月工资?
可是想一想,一直让他请吃饭也不大好。
周梨咬了咬牙:“要不,我请你吃吧,你请我吃了好多次了。”
靳屿成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轻松感:“我先记着,哪天想让你请的时候,再跟你说。”
周梨:“……”
好狡猾的男人,主动权全都在他手里紧紧攥着。
车子停在一家国营饭店门前,里面食客还挺多,这家饭店冬天的招牌就是铜锅涮肉,桌上架着老式铜锅,锅里的食材正沸腾。在这般凛冽的寒冬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涮肉,正好慰藉肠胃。
靳屿成对这里应该挺熟悉,点菜也很老练。
周梨虽然说都行,她不挑食,但又忍不住提醒,不要点太多了。
靳屿成道:“总得让你吃饱吧,要不然说出去,不被人笑话。”
周梨嘀咕:“我吃的也不多吧。”
他点完菜,给她倒了热茶:“也没点多少,两个人吃勉勉强强。”
他们面对面而坐,周梨抬起眼就能看到他,发现他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的脸上,便避了避。
靳屿成抿了下嘴角,问道:“上回的红烧肉,你吃了几块?”
周梨想了想:“应该有七八块。”
“其他的都被你的团友吃了?”
“嗯,是的。”
他哼了一声:“便宜他们了。”
周梨道:“你让阿姨送到团里,当然就知道会被瓜分掉的,不过我吃了七八块也算多的了,很香,挺好吃的。”
他点了点头:“也是,下回我送的话,得把你叫出来吃才行。”
听见这话,周梨不由愣住,还有下回?
应该只是随口说说吧,他又不会长留在这儿。
服务员送了锅子、配菜等过来,高汤浇进铜锅里,片好的羊肉片和牛肉片摆在白色盘子上,高汤沸腾后,靳屿成先把豆腐等耐煮的食材下进锅,后来又给她涮了些肉,搁在她的酱料碗中……
周梨说:“我自己来就好。”
他没再给她夹:“先吃着。”
这里的涮肉确实一绝,周梨边吃边问:“你什么时候结束学习?”
“中旬会再过来一趟,一直到过年前,就结束了。”
周梨说:“今年过年比较晚,在2月份。”
“是啊,预计月底结业。”
“……”
吃完饭,周梨去了一趟卫生间,走出来时,看到靳屿成就站在店门口等她,高高的个子,挺直的背。
周梨定了定,说不上原因,她老觉得男人在等女人的时候,站得那么挺拔,心无旁鹜,只是专注地等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她抿了抿唇,靳屿成好像有感应似的,回头瞧见她,脸上立即漾开了淡淡的笑。
“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他说。
“所以究竟是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他还在卖关子。
周梨懒得再多问,也许是吃得太饱,她有些犯困,又可能是吃了牛羊肉这些进补的食物,感觉身体也在发热。
她靠着座椅眯了会儿-
等车子停下,周梨睁开眼睛,见靳屿成摇下车窗,跟一位门岗哨兵说话,给他看了自己的证件,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不久,对方示意通行,周梨观察着窗外,疑惑地问:“这是一个家属院?”
他“啊”了一声:“我小时候住过的科研大院。”
周梨恍然大悟,他说的好地方,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家属院!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家属楼前面的空地上,周梨跟着下了车。
夜里的风实在寒冷,吹得一旁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不断晃动,发出呼呼声音。周梨即便戴了帽子,也感觉脑袋开始隐隐发疼。
靳屿成望着面前这栋家属楼,平静地说:“从东北回京后,我们一家就安顿在这栋楼,住在一楼,中间这间,现在别人家住着。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大院都是刚建的,院里的叔叔,对外只统一称是搞物理或者搞工程的。”他回忆着往事,“有段时间,院里的叔叔会集体离开,说是去出差,过了一段时间又集体出现。”
有灯光从家属楼的门窗透出来,他回看着她,饶有兴致问:“你猜他们去干什么了?”
周梨算了算时间节点:“去西北试验了?”
他仿佛很欣慰:“你真聪明。”
周梨无语道:“你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
“也得脑子够灵才能想得到。”提起院里的事,靳屿成开始如数家珍,“当时我们这些小孩
就在院里的小学上学,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钥匙,家家户户的锁都差不多,要是忘带钥匙或者钥匙丢了,就拿其他小孩的钥匙去配开锁,配得多了,总能配对一个。”
“但是我基本上用不着,一来我不怎么落下钥匙,二来我妈就在院里的卫生室上班,去找她就行。”
对于这一段过往,周梨大约知晓,原文作者写了靳屿成的妈妈在东北带娃的日常后,就切换了地图,安排他们一家回了京市,继续描写家属院里的日常,文章正好结束在组织把他们调去西北,番外简要写了写两弹试验成功的消息。
靳屿成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聊,一直走到一间小学的围栏外面。
“这就是我读过的小学,在这儿上到五年级,我爸就去西北了,我妈做了随队医务人员,他们把我安置在了空军大院。”
周梨好奇地问:“你不是还有舅舅吗,怎么不住舅舅那儿,而是去了空军大院?”
靳屿成道:“我姥姥姥爷都不在了,有两个舅舅当时都在外地,还有一个大舅舅在京,但大舅妈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我爸的一个领导说可以帮忙找到寄养的家庭,结果一找就找了位子女都不在身边的空军老首长。”
听着他无奈的语气,周梨不由发笑:“然后你就被管得死死的?”
他亦跟着笑:“我本来也不算调皮的孩子,无形中虽然感觉有些束缚,不过大家都是放养的,一帮孩子满院疯,小的黏着大的,大的嫌弃小的,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
周梨想说他其实是院里的孩子王,结果他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说成了乖孩子,还避开了打架的事。
她在心里小小地鄙视他。
然而,今晚靳屿成特地带她来这儿,看看他童年成长的地方,听他聊聊过去的趣事儿。
她不愿多想,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现在这样就像是,就是像,在约会一样。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周梨便感觉自己脸皮好像更烫了一些。
天气太冷,室外走动的人并不多,路上显得空旷又安静。
靳屿成温和地问:“冷不冷?”
周梨摇头,相反,她有些热。
抬头望着这张清俊的脸,他静静回看着她,夜色里,平时锋利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缱绻,依稀还带着盈盈的笑意。周梨觉得不大好意思,便收了收眼神。
面前的男人轻呵:“怎么不敢看我,觉得我难看?”
“……”他怎么堂而皇之说这个,周梨心中掀起一阵郁闷。
他却自嘲般说:“我也不难看吧。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周梨:“什么话?”
靳屿成笑吟吟地道:“空男海女,总后全体。”
“嗯?”周梨一头雾水,“我真没听过,什么意思?”
靳屿成道:“可能现在说这话的人少了,以前附近几个大院互相较劲儿,什么都比,比环境比卫生,比男比女,公认的说法是,空军大院的男人个个都很英俊,而海军大院那边的女孩儿整体比较漂亮,至于总后勤那边是男女都好看。”
“怎么说我也是空军大院出来的。”他一脸的自信,“长得也还行吧。”
“你还挺……臭美的。”周梨的语气充满揶揄,却也很好奇,“对了,你多高?”
“不高,”他迟疑了一秒,“没超过185。”
周梨疑惑地问:“可是,做飞行员会不会太高了?招飞标准这么宽吗,入学体检没有被刷下来?”
他解释:“我十六岁被推荐上航校,那时候个子还没长,才一米七出头,原本是奔着开战斗机去的,结果读书时蹿了个儿,战斗机是开不成了,只好改学客机。”
“怪不得……她们都说你会驾驶几种机型。”
他神色笃然:“学校好不容易培养一个人才,其他指标优秀,身高只要别太超过,也不会卡得太死,况且我们国家的民航客机制造才起步,都没取得适航证,现在民航开的都是国外的客机,空间是够的。”
周梨应了一声,后来的飞行员选拔标准也确实拓宽到了185。
不纠结这个,她感觉大脑发胀,思维有些阻滞,便没再说话。
靳屿成同时静默下来,沉了沉气息,低垂眼眸,就着一盏昏黄的路灯,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这个男人的目光实在太灼热,周梨完全不敢接,舔舔发干的唇,感觉自己的脸好像更烫了,头也更晕。
靳屿成目不转睛,轻笑着说:“脸红红的,很好看。”
周梨心头一击,可是……她呼吸越发深,不由皱眉低低说道:“要不回去吧。”
她确实不大舒服,身体逐渐变得又冷又热。
盯着她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不大对劲,蹙眉观察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发烧?”
周梨:“……”
犹疑间,靳屿成略粗糙的手掌心覆在了她的额头:“好烫。”
刚才却以为她是在害羞,靳屿成啧了一声,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去医院。”
他拉着她去停车的地方,周梨道:“不用,应该没事,回家吃退烧药就好了。”
靳屿成问:“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周梨声音很低:“当时以为是吃热乎的东西吃的。”
他叹了一声:“不行,去医院打退烧针。”
靳屿成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又帮忙扯了一下安全带,周梨说:“我来系就好。”
他绕回来,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看了她一眼,她已经靠着座椅阖了阖眼,看上去俨然一副虚弱模样。
真该死,他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经过一家大医院,靳屿成把车停在医院外,过来帮她开门,周梨自己解开了安全带。
“我扶你?”
“不用,我能走。”
话虽如此,一下车,脚便开始发软虚浮。
靳屿成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带她去值班诊室。
一番晕头转向后,周梨把水银温度计从胳肢窝里取出来,拿给医生。医生放在灯下一看,说道:“三十八度五,再烧下去就高热了,打针么?”
靳屿成果断回答:“打。”
中年男医生瞅了一眼这对俊男美女,尤其是小伙子的神色无比担忧,还带了几分愧疚,他不禁打趣:“这么紧张你对象啊。”
周梨脸容讪然,低声道:“不是对象。”
今天是元旦,夜里就诊的人少,医生有点儿空闲,一边开单子,一边开他俩玩笑:“嗐,年轻人么,再发展发展不就是了?”
周梨:“……”
第20章 第20章这么有钱的吗?【修】
第二十章这么有钱的吗?
医生说她就医及时,不用输液,打退烧针就好。又瞧着他俩像是从良好的家境中出来的,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吩咐她回去记得多喝水,吃几个苹果或橙子、橘子,补充维生素C,条件允许的话,再吃吃肉蛋奶,补充营养。
周梨也知道这些基本常识,爽快回应:“好的,谢谢医生。”
离开诊室时,靳屿成没怎么说话,周梨看得出来,他好像在自责。
周梨佯装无事地说:“打针见效真快,烧马上就退了。”
靳屿成眼神颇复杂地瞅过来,张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道:“走吧,回大院。”
二人回到大院已经是夜里十点,大家都睡得早,家属楼里,偶尔还有几盏灯火照亮,其中也包括哥哥家的。
周梨下车后,望了一眼楼上,对靳屿成说:“我哥家的灯还亮着,我先上去了。”
靳屿成却道:“我送你上楼。”
周梨愣了愣,他已经提步。
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周梨见他面色凝重,挠了挠头,尴尬地道:“其实,没事的哈,昨天就已经着凉了,今天加重了点儿。”
靳屿成侧头看她:“下次要是不舒服,不要忍着,烧
坏了怎么办?”
周梨低低“哦”了一声:“没忍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发烧了。”
他无奈叹气:“也怪我没注意。”
“不怪你。”
他突然看着她,笑了笑:“你还有力气争辩,看来见效确实快。”
周梨垂垂头,朝楼梯口走去。
这儿漆黑一片,她说道:“灯泡几天前就坏了,上报了维修处,还没来换灯泡。”
靳屿成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幸亏送你了,不然你一个人摸黑上楼。”
周梨:“经常走惯了,有几级楼梯,扶手哪里有缺口,我都知道,不会摔着的。”
“你倒是门儿清。”他举着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照着楼梯,“小心点儿。”
站在家门口,周梨没带钥匙,刚抬手要敲,门从里面打开了。
周剑听见外面的声音,猜测靳屿成也过来了,一看果然如此,赶紧招呼:“靳连长快进来坐。”
靳屿成进了屋,却没有坐,只站着说:“她发烧了,刚才去了趟医院,才回来这么晚。”
周剑看向妹妹:“怎么发烧了?表演的时候被冻着了?”
“嗯,昨天彩排就受了风寒。”周梨把装药的纸袋子放在桌上。
靳屿成道:“太晚了,先休息吧,我也得回去了。”
他说完直接往外走,周剑拿着手电筒说:“我送送你。”
他们家的炉子晚上都会提进屋子里,窗户打开一角通个风,周梨直接舀了热水,准备洗脸泡脚。
周剑回来,开始盘问妹妹:“你们今天都去哪了?”
“就在外面吃了个饭,然后他带我去了他小时候住过的家属院。”她脱了鞋袜,准备洗脚。
周剑皱了一下眉:“那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周梨低低说道。
她也说不清楚,感觉自己今天一晚上都像在梦游。
周剑是过来人,又是男人,还是搞宣传的,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道:“既然是这样,你们先了解了解也成。这种事,我们也不好插手。”
周梨白白净净的脚丫子在水里交替搓着,没有吭声,咬了咬唇。
周剑没再多问,只催她洗了脚赶紧去睡觉。
“知道了。”周梨回应,“我还得去水房刷牙。”
牛肉面、饺子、红烧肉和铜锅涮肉……
这是一个很多人一年只能吃一两回肉的时代,他却请她吃了好多。
唉,这个男人……
周梨心烦意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来了暖气后,周梨迷迷糊糊感觉没这么冷了,身体也舒服了许多,一直赖床上不想起床。
一赖就赖到了八点。
有昨晚的涮肉打底,她也不饿。
侄女过来问:“姑姑你不起床吃早饭吗?我妈买了油条、豆浆,还有包子。”
周梨懒散道:“给我留点儿就行。”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躺过了。
最近这段日子,她像个陀螺般一直连续转个不停,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是打算做条躺平的咸鱼,躺到高考恢复。
她一开始的想法也很简单,随便考个什么大学都行,反正出来包分配,即便在没啥钱的单位里混着也是国家干部。
不知不觉,她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从身体到思想都和从前不再一样。
现在借病犯犯懒,多躺一会儿是一会儿。
闭目养神时,家里来了一个妇女,好像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客厅响起一阵喧哗。
周梨清楚听见那位妇女说:“都是小靳让我看着采买的,又托我送过来,说昨天害她发烧进了医院,过意不去。他一大清早就开车回连队了……”
“……”周梨在被窝里瞪大了眼睛,是保姆阿姨。
保姆阿姨问:“怎么不见小周呢?”
侄女说:“我姑姑还在睡觉。”
保姆阿姨压低了音量:“哟,还在发烧吗?”
嫂子回道:“没烧了,她这段时间也累着了,得多休息休息。”
“那就好,别打扰她,最近他们团都挺辛苦。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啊。”
周梨挣扎着起床,裹了件军大衣走出来,看见桌上放着的瘦肉、鸡蛋、一罐麦乳精,以及网兜里的苹果、橙子,还有一袋饼干……她说不出话来。
嫂子说:“小靳也太会做人了吧,让人买了这么多东西送过来,他怎么说是他害你发烧的?”
周梨一言难尽,搓了一把脸:“他瞎说的。”
随后拿着牙刷,挤了点儿牙膏,去水房刷牙。
周剑离开时,吩咐孙玉梅:“我今天得去值班,你处理一下这些东西,这两天给她补补身体。”
孙玉梅满口答应下来。
周梨用热水洗脸时,孙玉梅给她泡了杯麦乳精,说喝这个比喝豆浆强。
又笑眯眯道:“你哥说是小靳送你上来的?”
周梨无奈地看着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玉梅笑着点头,却一副准备吃瓜的神情:“我也没怎么想啊,男同志买点儿水果食品慰问一下生病的女同志,也没什么。”
周梨:“……”
“你中午想吃什么?”
周梨正在搽雪花膏,回道:“都行。”
孙玉梅:“你不是喜欢吃菠菜丸子么,我搓些肉丸子怎么样?”
周梨:“可以。”
回到桌前,搪瓷杯子里的麦乳精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奶香,三个小孩看了都很馋,周梨便道:“去拿杯子来,姑姑给你们一人泡一杯。”
……-
吃罢午饭,周梨继续在家休息。
瘫在床上思考,就靳屿成这种花钱的手法,他一个月得领几个连长的津贴才够花?
他这么有钱的吗?
他爸妈的工资都贴补他了?
还是舅舅也有资助?
正想着,楼下有个熟悉的声音喊:“周梨,周梨,你在不在家?”
周梨来到走廊,赵晓丹正在楼下。
有点儿意外,赵晓丹从来没来找过她。
“怎么了?”周梨问。
赵晓丹道:“等下去不去海军大院玩儿?”
周梨:“啊?”
“啊什么?我们骑单车过去。”
大侄女周芳也在家,她凑过来笑嘻嘻说道:“我姑姑生病了。”
赵晓丹疑惑打量周梨:“你生病了?”
“昨天发烧了,不过已经退烧了,现在在恢复中。”
赵晓丹道:“那没事,反正也不用你骑,我们载你过去。”
周梨原本不想去,但是突然想起昨晚靳屿成说的那句“空男海女,总后全体”,不由动了念头,想过去瞧瞧他们那儿的姑娘是不是真的漂亮。
于是周梨答应下来,回房间利索地收拾了一番,跟赵晓丹下楼与大家会合。
他们一行有八个人,女的包括周梨、赵晓丹和陈悦,男的有许志东等人,都是上回一起打球的队友,还有个男生说:“让他们看看咱们的胆识。”
周梨不由皱眉:“你们不会是去打架的吧。”
许志东好笑道:“打什么架,现在大家是文明人,他们那边说请我们吃烤串儿呢,我们哪有不去赴这个鸿门宴的道理。”
“可我感冒发烧,吃不了这么上火的东西。”周梨老实道。
“除了烤串儿,肯定还有别的,你看着吃呗。”
周梨依然觉得怪怪的,但是她已经答应了过去,便没多问。
一行人骑着四辆单车,后边载着人,嘻嘻哈哈往海军大院那边行去。
周梨坐在许志东的车后座,想着这样的画面还挺青春的,跟她在年代剧里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几个人抵达大院门口,大家下了车,等人来接。
“难道不应该提前过来接应么?”有人不满。
“这是要给个下马威吗?”
“你真别说,有那味儿了。”
周梨犹疑地问:“他们会不会是忽悠我们的?”
赵晓丹摇摇头,对周梨说:“倒也不至于,他们还在电话里特别提了你,幸好你来了,要不然他们准得笑话我们是怂蛋。”
周梨察觉不妙:“特别提了我?”
“对啊,说你长得水灵,以前从来没见过,想认识认识你。”
想起那天侄女说有人在打听她,周梨瞪圆了眼睛:“不是吧,你怎么不早点儿说。”
赵晓丹不解:“早点儿说就怎么了,难道你想打退堂鼓,我告儿你啊,我们大院出来的人,就没有怂的,你可别叛变革命。”
“不是,怎么就叛变革命了?”
“别扯了,他们来了。”陈悦说道。
周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