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周梨,请我吃碗面吧。”
前方大道处,有人踩着单车,载了另一个人赶过来。
骑车的那人正是靳屿成的死对头李兴安,他远远儿就按响了清脆车铃,嘎一声刹车,停在众人面前,腿点着地,笑着说:“久等了,没想到你们行动还挺快。”
许志东道:“还以为你又是忽悠我们呢。”
“怎么可能,我这两年也没忽悠过你吧。”随后视线扫向周梨,“你叫周梨对吧,是新来的?”
周梨点了一下头:“是的,你好。”
“还挺有礼貌。”
许志东打断话:“行了行了,赶紧进去,把我们丢在这儿吹北风算什么事儿。”
周梨仍然坐在许志东的单车后座,听他边骑车边跟李兴安说话:“你说请我们吃烤串儿,别不是鸿门宴吧。”
李兴安:“知道是鸿门宴还敢来,有胆子。”
许志东:“扯淡,小时候你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我是打不过你们,难道我现在还怕你们?”
李兴安后座的人咧着大白牙说:“你想多了,我们可是敞亮的人。”
“敞亮人?”许志东冷哼,“当年你们坑我们的时候,使的各种阴招儿,我可一点儿也没忘。”
李兴安扯笑了一声:“都是陈年旧事老黄历了,你还没放下呢?”
“记一辈子的事儿,那次被你们追着打,害我躲在砖窑摔晕了过去,要不是靳哥及时找到了我,我早被野狗叼了去。”
李兴安嘿嘿笑:“那不是年少顽皮么,不懂事,不知轻重。”
“你还有脸笑得出来,缺不缺啊。”
周梨默默听他们互怼,忍不住问:“许哥,你摔晕了?”
“那可不,磕到头出了血,还晕了过去,幸好靳哥找到了我,把我背到医院。”
“怪不得。”周梨喃喃自语。
“怪不得什么?”
“你跟靳哥的交情看起来很好。”
许志东叹道:“能不好吗,那可是救命恩人。”
几辆自行车一齐沿着大道往家属生活区那边走,中途他们说说笑笑。周梨很少插话,偶尔看看路边经过的人,尤其是女孩。前方有个两个女孩并肩一起走在路上,皮肤很白,笑起来很甜,进了家属区后,陆陆续续又看到几个年轻小媳妇儿或者姑娘,看上去也挺清秀……
要是夏天过来应该更好一些,冬天的大棉袄封印了一部分颜值。
不过空军大院的男人,也确实挺有范儿。平时她会遇到排成一队巡逻的战士,也会看到一些军人干部经过,不是说脸有多好看,是那种迈着长腿行进的样子,给人的印象很好。
有时候,帅是一种感觉。
一行人最终停在一座小院面前,跟空军大院一样,这里也有宅院类型的房子,是给级别较高的领导住的。
李兴安打开院门,招呼道:“都进来吧,我爷爷找人下棋去了,晚上才回来。”
小院里已经支起了烤炉架,里边的炭火烧得很旺,一张方形桌子上放着脸盆、篮子等,装了些洗干净的食材,有两个眼熟的男生看他们进来,说道:“兴哥,炭火烧好了,可以串签子了。”
话音刚落,有个保姆阿姨端了一钵腌制好的羊肉,还有一把铁签子出来。
许志东看了看四周:“还挺丰盛,约我们过来,就纯粹是吃烤串儿?”
李兴安:“不然呢?今天放假,我不用值班,想着找你们聚聚,联络联络感情。”
许志东哼出声:“别,我跟你没感情。”
见他们还在打嘴仗,陈悦说:“要不我们去洗手,等下串签子吧。”
周梨和赵晓丹都点头。
后来,许志东又和两个男生商量去小卖部买了些啤酒……
不一会儿,滋出油的烤肉,散发出阵阵香味,再往上边撒点孜然或者辣椒面……周梨串着土豆片说:“我扁桃体有些发炎,到时尝一尝素菜豆腐之类的就好。”
李兴安突然凑了过来:“你上火啊?”
周梨:“嗯,有点儿感冒。”
李兴安打量着她,刚要开口,赵晓丹抢先问:“李兴安,你不是让我把周梨带过来么,现在人就在这儿,你有什么话想问的?”
李兴安丝毫没有尴尬地说:“就认识认识,瞎聊呗,那天见她是张生面孔,纳闷你们院儿还有这样水灵的姑娘呢……”
陈悦帮腔:“我们院儿漂亮水灵的姑娘多了去了,你少埋汰。”
李兴安:“啊是是是,有我们院儿多?”
陈悦:“怎么没有了?哪个拿不出手?”
赵晓丹嘲讽道:“既然你们院儿水灵的姑娘多,怎么你还找不着对象?”
李兴安没正面回答,而是说:“我还想问问你呢赵晓丹,最近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么?要是没有,我身边有几个现成的。”
赵晓丹充满了不屑:“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周梨听他们互相挤兑,跟说相声似的,笑吟吟边听边串土豆。
烤出一些串儿后,大家边烤边吃,男生啤酒配烧烤,许志东还给三个女生买了豆奶。
李兴安说:“瞧不出来啊许志东,你还挺细心。”
许志东:“照顾我们院儿的女孩,那是职责所在。”
李兴安却问向三个女生:“厨房里的鸡汤应该快炖好了,你们要不要喝,我给你们一人盛一碗。”
鸡汤应该是他爷爷的晚餐,三人面面相觑,集体婉拒:“不用了,谢谢。”
“真不用了?”李兴安问,“周梨你不是病号么,喝碗鸡汤应该挺好。”
周梨赶忙摇头:“真的不用,我嫂子在家也炖了鸡汤,我回家再喝。”
“行吧,”他没勉强,只是看着周梨拿着串烤好的土豆片,却一直没吃,问她,“你怎么不吃?”
周梨:“我凉一会儿,怕太热了受不了。”
一群人边吃边喝,聊了聊工作。
他们中学毕业时,正好遇到知青下乡,留在这儿的,基本上家里都有门路,把他们送去读书或者参军,或者直接参加工作。因此这几个人年纪最大才25,但基本上都在单位上班了,就连许志东,也在市环境管理局上班。
周梨咬吸管,吸了几口豆奶,听他们贫嘴侃大山。
李兴安好像在自我检讨:“以前太皮了,得罪不少人,也包括你啊许志东,来碰一碰,都在酒里了。”
许志东不情不愿,但还是给他碰了一下啤酒瓶,说道:“下回把你绑去砖窑里,才能消除我心头的恨意。”
李兴安:“那还是别了,都成年人了,绑架罪名可不小,你不知道我现在负责治安管理方面的工作,出门看到街上这些乳臭未干打架斗殴的小子,就感觉头疼……唉,这怎么不算是报应?”
众人发笑:“那确实是报应。”
“……”
今天的聚会十分和谐,超出周梨的想象。五点多,一行人帮忙收拾清理好,再推着自行车出去,跟他们道别。
李兴安对几个女生说:“以后去文工团找你们玩儿,也欢迎你们过来玩。”
回去的路上,赵晓丹感叹:“感觉李兴安好像变了个人,以前多嚣张,狠劲儿十足的。”
有个男生说:“他在部队里锻炼了几年,现在又参加工作了,肯定是有变化的,”
“那刚才在电话里请我们吃烤串儿,用那种语气,是激将法吗?”
“八成是。”-
元旦那次演出,团里也有几个姑娘感冒,大家休整了几天,工作没
有多少,老师也管得不严。
后来,团里下发了通知,春节去附近的连队慰问,是以小分队的形式去的。不会弄太大的排场,主要工作是除夕晚上一起在基层食堂搞个联欢,活跃活跃气氛就好。
据说以前也是这样的模式,当晚还有别的部队领导去慰问。
元月份团里几乎没有要演出的任务,但过了几天,纪老师说预计初夏时节还要参加在京文工团的舞蹈比赛,现在就得开始做准备,排练新的舞蹈。
在京的大小文工团有很多,竞争十分激烈,一般来说,总政文工团整体实力是最强的,去年的比赛他们拿走了唯一一个一等奖,空军这边拿的是三等奖。
不过几位编导老师还在创作新的舞蹈,所以大家依旧每天过来练练功,歇一歇,唠叨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又想着过年的缘故,每个人都懒懒的,周梨也不例外,像是那股劲儿过了,人就松懈下来。
有天下午,传达室的大叔过来喊话:“赵晓丹,有人打电话找。”
过了没多久,赵晓丹从传达室回来,又把陈悦、周梨叫到一边,小声说:“等下下了班,李兴安要请咱们吃饭。”
陈悦不大敢相信:“真的假的。”
“真的。他在电话里说,今天调休半天,等下就来我们团里。”
“那来就来呗。”陈悦不以为意。
上次他确实有说找她们玩,周梨也点了点头。
等李兴安过来,三人带他在文工团转了转。
“场地非常小,没什么可参观的。”赵晓丹说。
李兴安道:“参观是其次,打入你们内部更重要。”
赵晓丹怼他:“你想多了,这里普通人也能进来,哪里就打入内部了。”
“成,那多贿赂几次,请你们吃吃饭,套套话。”
赵晓丹摇着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贫。”
李兴安问她们想吃什么,刚好有两个人想吃面,几人便去了面馆,点了四碗面。
周梨默默地吃着青菜肉丝面,听他们聊天,李兴安突然看向她,说道:“周梨,我发现你不怎么说话啊。”
刚要开口,赵晓丹替她回答:“她话是比较少,熟悉起来后会好一些。”
她说的也没错,周梨尴尬笑笑:“没事,你们聊着,我听着。”
李兴安却说:“也可能是我们聊的话题不对,一直都在聊小时候的事,你当然插不上话,不如聊聊你老家那边?”
“我老家那边?”周梨想了想,“挺穷的。”
“哪里不穷呀,但你老家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事儿?或者特色的东西。”
周梨对那里也不是很熟悉,想了好半天,才说:“那边竹子挺多,靠山吃山,春天上山扯笋,夏天编竹制品,冬天也可以挖冬笋。”
李兴安:“看,这不就是特色?”
周梨摇了摇头:“很多地方都有竹子,我觉得不算很有特色。”
“那你会编竹制品吗?”
周梨夹起一筷子面条:“我不会,不过我大伯的竹编手艺比较好。”
正说着,赵晓丹瞅了瞅他俩:“看看,看看,你俩倒聊得热火朝天。”
周梨道:“没有啦,我还是喜欢听你们聊小时候的事,都是我没经历过的,听上去挺开眼界。”
李兴安呵了一声:“那也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一碗面终于吃完,结账后,大家站在岔路口分别,往前是大院门口,往右是家属生活区。
有辆吉普车经过,大家正好在说话,都没注意到。
周梨住的那栋楼靠里面一些,她跟赵晓丹、陈悦一一告别后,搓了搓手,往家里行去。
前方不远处,有个身影倚着车门,手指夹走了烟,在夜色里吁出一团烟雾。
周梨愣了愣,是靳屿成!
她跑了过去,欣喜地道:“真的是你。”
靳屿成手指夹着烟,没再抽,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见到是我,这么高兴。”
周梨抿唇点头:“有点儿意外。”
“意外?上回不是说了中旬要回来继续学习么。”
“是有说。但还是感觉意外。”
他嗯了一声:“感冒好了?”
“已经好了。”
“那就好。”靳屿成望了眼旁边路上经过的行人,手指捏着燃烧的烟,掸了一下烟灰,这才问,“刚刚跟你们站一起的是李兴安?”
“是的,他去文工团找我们玩,顺便请我们吃了碗面。”周梨回答。
靳屿成看向她:“看来你们最近打成一片啊?又是吃烧烤,又是吃面。”
他说这话时,表情和语气,都好像有些失落,周梨的声音也不自觉变低:“你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是不是他们跟他的死对头突然打成了一片,像是背叛了他一样?可是想想,又觉得靳屿成才不是这么狭隘的人。
靳屿成回看着她,良久才轻描淡写:“没什么,只是遗憾自己不能陪同参与。”
周梨:“呃……”
她想说点儿什么安慰安慰,却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周梨回避视线,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憋出一句:“你吃饭了吗?”
他直直地盯着她,许久没有回话。
空气逐渐安静中,突然,男人嗓音低哑地叫了声她的名字:“周梨——”
周梨抬眸。
“请我吃碗面吧。”
周梨:“……”
第22章 第22章他没打算拖着
第二十二章他没打算拖着
凛冽的隆冬夜,周梨听见他叫着她的名字,心头忽跳,抬眸清晰看见靳屿成的喉结轻滑,她顿时怔愣住。
耳边明明听见他说的话,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好、好啊。”
缓了缓气息,只是吃碗面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必这么凝重,她朝他笑了笑:“那走吧。”
他说:“开车过去。”
步行至面馆大概十几分钟,开车须臾抵达。
在车里,他问他们在哪家面馆吃的,周梨说:“红旗面馆。”
现在的店都不是私人经营,这里的属于大院集体经营,厨师和服务员领工资。但是周梨习惯性会把厨师当成老板,去的次数多了,他们也认得出食客。
所以当他们走进面馆时,对方看着周梨,奇怪地问:“你不是刚走么?”
周梨尴尬道:“是他没吃。”
“哦哦是这样,想吃碗什么面?”
靳屿成问周梨:“你刚刚吃的什么?”
“青菜肉丝面。”
靳屿成:“那我也来份一样的。”
店里用餐的客人不多,他们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服务员送了一壶热水过来,里面泡了几片茶叶。
靳屿成给她倒了杯热茶,周梨便握着杯子,暖暖手。
偶尔对视一眼,干干地笑。
他大概是心情有所好转,面容舒展许多:“你们那次去吃烧烤,吃了些什么?”
“烤羊肉串,土豆片、烤豆腐、还有冬菇,都是些常见的食材。”周梨说道,“但我扁桃体在发炎,没敢多吃,也不敢吃烤肉,只尝了两串土豆和豆腐。”
靳屿成点点头:“李兴安是喜欢呼朋引伴,他家父母在外地,哥哥姐姐又成家了,他爷爷由着他。”
周梨好奇地问:“但我听说,以前他经常欺负其他孩子,许志东还被他追打过,受了伤,是你救的许志东。”
“聊的挺多啊你们,”靳屿成扯起笑容,“许志东比我小两岁,那时候豆丁点儿大,成天跟在几个大点儿的后头一起玩,就那天一直不见他人影,我觉得奇怪,有人说他被李兴安他们追着打,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他。”
“幸好你找到他了。”周梨笑盈盈。
靳屿成:“他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几个稍大点儿的,既担心他出事,也担心他闯出祸来。”
说到这儿,他感叹:“那时候其实很乱,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大祸小祸捅篓子的事多了,哪家哪户
的大人都担心。”
冒着热气的青菜肉丝面端了上来,靳屿成问:“你要不要再吃点儿?”
周梨:“不用,你吃吧,我喝喝热茶就好。”
他拿着筷子吃面条,头微微低垂,鼻子显得格外挺。周梨喝了口茶:“那你跟李兴安,是怎么和好的?”
“和好?”他抬头,眉宇间充满不解,“我跟他关系一般,并没有深仇大恨,长大后碰了面也能聊两句,没有绝交,自然谈不上和好。”
周梨嘀咕:“我还以为你俩以前是死对头。”
“那也是他这么认为吧,我可没工夫搭理他。”
周梨抿唇笑。
他看过来:“你笑什么?”
“你不搭理他,他肯定就记恨上你了。”
靳屿成点头:“那时候确实是,越不搭理,他越找茬。”
周梨:“然后就约着打群架?”
靳屿成:“这不是没打成么,要不然估计大伙儿全都得进医院。”
周梨想想那画面,一直咧嘴笑。
靳屿成夹着面条,漫不经心地问:“你究竟在笑什么?笑挺久了啊。”
“呃……”周梨顿了一下,“没什么啦,就是觉得你们的少年时代挺热血的。”
靳屿成的脸色却变得严肃:“热血什么,一群什么也不懂的熊孩子跟着瞎起劲儿,我们算被家长送去学校或者部队送得早,后来那几年,街头斗殴也打死过人。”
周梨面色沉了沉。
靳屿成看了她一眼,状若无事地说:“死状还挺惨烈。”
周梨:“……”
“还热血么?”
周梨愣愣地摇头。
靳屿成瞧着她转了色的脸:“还跟李兴安打成一片么?”
“我没有跟他打成一片。”周梨老实回答,“只是和大家一起吃了烧烤,他当时向许志东道歉。后来他又去文工团转了转,都是赵晓丹和陈悦在招待,我只是个陪衬,我跟他又不熟。”
闻言,靳屿成嘴角抿起,没再多言。他很快把面吃完,随后掏出一个黑色钱夹子,说道:“结账。”
周梨赶紧把自己兜里的钱拿出来:“我来结吧,说好了我请你。”
然而他已经利索地把零钱递给了服务员,并看了周梨一眼:“下次吧。”
“不是你让我请你吃的吗?”周梨不理解他。
他淡定喝了口茶,站起身朝外走,语气随意无比:“改主意了。”
周梨:“……”
面馆外寒气袭人,他打开车门让她先上车,自己在后备箱里翻找什么东西,坐上驾驶座时,拎着用细绳捆着的两包东西递过来。
“给。”
周梨接过来:“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两包用油纸包成的东西,有点儿硬,像是食物。
周梨就着车里的灯打开其中一包。
“花生糖?”
他扬了扬眉:“尝尝?”
周梨捻了一小块,咬了一半,嗯声:“酥脆香甜,很好吃。”
“还有一包别的。”他说。
周梨继续打开,这包装着小麻花。几秒后,她称赞:“这个也好吃,嘎嘣脆。”
“出差去了趟津市,顺便给你捎了两包。”他没发动车子,仿佛是打算坐着避避风,顺便休息一下,“你觉得好吃就行。”
周梨嚼着小麻花:“谢谢。”
她先把麻花包好,打算继续包花生糖的时候,想起还没给他吃。于是停止包装,问道:“你要不要吃?刚刚忘问了。”
靳屿成的身子靠着座椅,姿势比较放松,听见她的提问后神色莫名地看向她,仿佛在思考什么,最后说:“尝一小块儿。”
周梨捧着那包花生糖正要递过去,他却低淡地开口:“你送到我嘴边吧。”
“啊?”这一瞬,周梨心脏顿缩,怔怔地看向他。
靳屿成眸光沉静:“我摸了后备箱,手脏。”
“哦。”周梨呼吸沉沉,“好吧。”
嘴上应声,心脏却像要跳出胸口,周梨捏了一小块花生糖,递向他,男人配合着,倾了身体过来。
明明隔了一定距离,却觉得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周梨微微避开直视,直到感觉手上的花生糖的一端被咬住,才下意识松手。
再看过去,他已经将花生糖卷入口中,不以为意地看着前方点了点头:“还行,挺甜的。”
周梨凭空咽了咽,默默低头把那包花生糖包起来,再将细绳扎好。
车内空气在这一瞬变得暧昧,若有似无的香气与甜气在鼻尖萦绕。
静默之后,周梨沉吟:“你请我吃了这么多东西,我都没请你吃过什么。”
他靠着座椅,很平淡地开口:“我想吃的时候再让你请。”
“可是……”像今天这样,明明说好她来请的,这个狡猾的男人也会改主意,周梨便说,“要不,我送你点儿什么吧。”
靳屿成听罢,嘴角突然扬起:“打算送我礼物?”
周梨:“可以算是回赠的礼物,毕竟我不能老是白吃白喝。”
他的声音变得痞气:“可是我想要的,你送得起吗?”
周梨呆呆道:“你想要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能让我开上天的那种。”
周梨不禁无语,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是啊,是挺欺负人的,所以你得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靳屿成的脸上挂着几分得意,坐直了些,“差不多时间了,先送你回家。”
周梨:“……”
回赠礼物的话题就此终结。周梨明白,即便她送,他也不会收的。
片刻后,车子停在家属楼前。周梨在车里道别,再拎着东西下车。
关上车门时,他走了下来。
周梨隔着车身,疑惑地望着他:“你怎么也下车了?”
他绕了过来:“下来抽根烟。”
“哦,那我先走了。”
“去吧。”
“嗯,再见。”
他点点头,周梨刚要转身,又听见他说:“有个问题。”
周梨睁大眼睛看他:“什么问题?”
靳屿成垂眸,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这双清澈、漂亮的眼睛。
然而过了几秒他也没出声。
周梨一头雾水,眨了一下眼。
夜色里,他的视线变得晦暗不明。
周梨重复了一遍:“还有什么问题啊?”
最终,靳屿成收敛视线,望向那栋楼中间的楼梯:“灯修好了吗?没有的话我送你上去。”
就这?周梨回道:“修好了,一周前就修好了,换了个灯泡。”
“那就好。”男人声音变低了些,“没事了,快回去吧。”
周梨一边上楼一边琢磨,刚才的架势,怎么也不像是问灯泡……更像是临时改主意不问了,才换了个无伤大雅的问题。
她困惑地走上楼,来到走廊。向下看去,男人颀长的身影靠着车门,刚刚不是说下车抽烟么,结果烟也没抽。
在她出现的一瞬,他抬头望过来,视线与之相接,似乎还点了一下头。
她不由吁出一团白雾。
他今晚好像有心事,刚才她应该多问一声的,虽然他未必会说出口。
有邻居阿姨从水房那边过来,打了声招呼:“小梨,这么晚回来。”
周梨应了一声:“是啊,黄阿姨。”
再望过去时,那个男人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梨步子走得慢,看着那辆吉普车朝前开去,最后消失在视野中,道路两边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
开车的男人抓着方向盘,沉出气息。他是有话想问,但那一瞬又觉得:还没到时机。
靳屿成开着车,很快抵达宅院。
老人问:“你爸妈是不是确定会回来过年?”
靳屿成回道:“下旬坐火车回京。”
“让他们住在我这儿吧。”
“不用,他们住四合院里,我大舅腾出房间了。”
老人点点头,又道:“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跟院里的一
个姑娘走得比较近?”
靳屿成哂笑一声:“您听谁说的,阿姨?”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依我看,要是喜欢那姑娘就直接点儿,别磨叽,要是成了,也正好给你爸妈一个交代。”
靳屿成笑问:“要是不成呢?”
“你看看,你这仗还没打,就开始瞻前顾后,考虑失败的事,哪里有半点当兵的样子。”
“……”
靳屿成没跟老人掰扯太多,闲聊几句就进了房间。
还没打么?
其实已经开始了。
只是,希望不是场持久战。
他也没打算拖着。
……
第23章 第23章“要,我当然要!”……
第二十三章“要,我当然要!”
周梨推门走进家中。
侄女、侄子吃着她带回来的小麻花和花生糖,不断说:“姑姑,真好吃。”
嫂子问:“这是你买的吗?”
“不是,靳连长送的。”
哥哥嫂子同时看她,周梨实话实说:“他去津市出差买的,顺便给我捎了一份……”
嫂子的笑容饱含深意,不过只说:“靳连长真是个有心的人。”
周梨随口应了一声:“嗯,我去水房刷牙。”
冬天水管里的水非常冷,周梨舀了半杯热水,用来等下混冷水。
大侄女周芳说道:“我知道靳连长是谁,我见过他。”
周剑不相信:“你怎么会见过他。”
小姑娘无比肯定地说:“我真的见过,他们打球的时候,靳连长帮姑姑开过汽水瓶,后来他把她叫去吃饭了。”
周梨出门时正好听见人小鬼大的侄女在“爆料”,皱着眉去水房。
慢慢刷牙,默默地想,就连小屁孩都知道这些,回想一遍,他们“搅和”在一起的次数真的太多了,任何一个举动在别人看来,都是一种暧昧纠缠。
她再找千百个理由,为他的行为进行种种合理解释,其实心里也知道,他对她绝对不是普通朋友。
他也许会在一些场合照顾到女生,比如请她们吃饭,帮她们解决一些麻烦,但都保持在正常的社交范围,他不会温柔地帮她们拍掉头上的雪,也不会用深深的目光去看她们,更不会让她们喂他吃东西……
这些事,也只有对她才这样。
唉……
翌日,周梨回到团里继续上班。
感觉什么也没干,一上午就这么溜过去了。吃完饭,李春燕神神秘秘地跟周梨说:“我好像,确定当时写情书给赵晓丹的人是谁了?”
“谁啊?”
“小石。”
“呃。”
“就是他写的,他会模仿别人的字迹,”李春燕肯定地道,“这也是另一个团友偷偷告诉我的。”
“不是吧。”周梨诧异不已,“那他当时怎么不承认?是害怕赵晓丹。”
李春燕说:“我觉得是,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可能会被看成是耍流氓。”
“也对……估计当时他也被吓傻了。”周梨好奇,“那他后来还喜欢赵晓丹吗?”
李春燕噘着嘴摇头:“哪里还敢啊,后来都消停了,我当时还出于同情,觉得他被冤枉,去安慰他,结果他真是个白眼狼。”
周梨故作正经地拍李春燕的肩膀:“那么李春燕同志,你还喜欢小石不。”
李春燕冷哼:“我本来也没那么喜欢,只是觉得老乡嘛,多走动走动,现在我算看清他了,才不会喜欢他。”
看她拎得清,周梨嘿嘿笑道:“那就好,是我们的好同志。”
李春燕睨了她一眼:“差不多得了啊,我发现你最近跟赵晓丹她们走得挺近的,还一起去海军大院烧烤。”
“我是被他们拉着去凑数的。”
“可我还没去过海军大院呢。”
周梨想了想:“夏天的时候再一起去怎么样,那里漂亮女孩还挺多。”
“好啊。”-
周梨在文工团混了两天日子,迎来周日。
这个周日她没去图书馆,而是被赵晓丹叫去百货大楼,说打算买过年的新衣服,让周梨帮忙挑挑款式。
周梨惊讶问:“你怎么不叫陈悦。”
赵晓丹道:“叫了她,她不想去,我觉得你挑衣服的眼光挺不错。”
于是,周梨吃完午饭,陪着赵晓丹坐公交车去百货大楼,逛到很晚才回来。
赵晓丹超级能逛,哪怕什么也不买,也要干逛。最后衣服没挑中,在其他柜台转悠,还拉着周梨去看手表。
当下里,国产“上海”牌手表非常有名,周梨也试戴了其中一块女式手表,赵晓丹怂恿她:“你戴上很好看啊,反正你也没手表,买下来呗。”
周梨是很想买,但是她上次已经把钱花在了大衣上,现在好不容易存了点儿,她摇头:“现在用不着,以后再买。”
最后赵晓丹买了块男式表,周梨问:“你要送人么?”
她敷衍道:“先买着,送亲戚送朋友都行。”
这块手表也要二十来元,送亲戚送朋友,那也得是重要的亲戚朋友吧。
后来在文具柜台,周梨买了一支普通型号的派克钢笔,打算找个时机,送给靳屿成。
虽然他的意思很明确,不需要她回赠什么礼物,但她也不能真的不送。她最看中的是很高档的派克金笔,可惜她没钱,消费不起。
赵晓丹以为她买支好点儿的笔自己用,没有多问。周梨确定要买这支笔后,问售货员:“有没有钢笔的包装盒?”
售货员说:“这种普通款不配包装盒,要是加一个礼盒,就得加钱。”
周梨点点头:“那行,加一个礼盒吧。”
礼盒是硬纸壳款,墨绿色的,上面印了派克的logo,装进那支钢笔后,看上去高大上一些。
赵晓丹不解:“你不是自己用么?还要盒子干吗?”
周梨说道:“好不容易买支高级些的笔,配一套好看嘛。”
赵晓丹摇着脑袋,随她去。
从百货大楼出来,她们去街上吃了碗羊杂汤。
步行去坐公交车时,赵晓丹突然说:“周梨,问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周梨看向她。
“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对象?”赵晓丹仔细看向她,目不转睛,像是生怕错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再次听见这个问题,周梨心中一抽,脑海登时浮现了那个谁的身影。
几个月前,李春燕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彼时她有些懵,慢慢才想起来自己在高中少女时期好像是对几个男生有过心动,但那种喜欢,也不过是青春懵懂时的产物,时间一过,连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丢到了脑后。
而现在,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个人,那人的形象还如此清晰。
周梨迟滞片刻,看着赵晓丹:“怎么问这个问题?”
赵晓丹直白地道:“就觉得好奇呗,你怎么说也是长得漂亮的妞儿,肯定会有人喜欢和追求。”
周梨沉吟半晌,没有吭声。
赵晓丹见她不说话,继续问:“那你跟我说说,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那人要符合什么样的条件?”
“我没考虑过。”周梨回道。
赵晓丹不自然地咳了咳:“比如,李兴安这样的,你觉得怎么样?”
周梨咋舌:“李兴安?我又不了解。”
说完这话,周梨明显看见赵晓丹好像有所放松,心中觉得蹊跷。
又听她说:“如果类似李兴安这样的,个子高,精神好,也有正经工作单位的人追求你,你不考虑吗?”
周梨猛烈摇头。
“不考虑?”赵晓丹问。
周梨回答十分果断:“不考虑。”
看着赵晓丹脸上流露的细微欣慰表情,周梨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个念头冒出来:赵晓丹是不是喜欢李兴安啊?又怕李兴安对她感兴趣,才来暗戳戳试探她的心意。
这个念头一形成,最近两次跟他们相处的一些细节便更加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逻辑上也更说得通。
周梨恍然大悟,又像是要让赵晓丹放心,再次强调:“真的不会。”
赵晓丹笑吟吟,装
作开玩笑:“他以前是浑了些,但现在成熟了好多,也挺照顾你的啊,万一要是追求你,你就不考虑考虑?”
“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我就得考虑吧。”
“也是。”
“……”
下了公交,再走回家属区,天色已经很晚,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或者吃饭,各种饭菜香气随风飘散。
周梨跟赵晓丹道别后,继续往前走。
寒风萧萧中,周梨闲着无聊,琢磨了一下他们几个人的关系链:李春燕曾暗恋小石,小石写过情书给赵晓丹,赵晓丹疑似对李兴安动心……
呵呵,就跟那贪吃蛇一样。
周梨被戳中了笑点,走在路上直接笑出了声。
此时正好经过篮球场,从路口走过来一个男人,他就站在原地不动,周梨没注意,险些撞到对方,收住脚步时,抬头一瞧——
“我站好半天了,你头也不抬。”靳屿成皱眉,夹杂几分怨气地看她。
周梨顿了顿,尴尬笑着打招呼:“靳连长,这么巧。”
“巧什么。”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刚在笑什么?”
“没什么。”周梨抿了抿嘴角,一点点女生感兴趣的小八卦,他肯定不会喜欢听这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又问。
周梨解释道:“我跟赵晓丹去逛百货大楼了,回来得晚了些。”
靳屿成张张口,像要说什么,最终收住。
而周梨却想到自己买的东西,赶紧把帆布包打开,翻出那支装派克笔的墨绿色小长盒。
周梨双手奉上:“送你一支笔。”
靳屿成神色明显一僵,视线落在派克精致的logo上。
周梨抬起头看向他,笑容甜美:“我今天刚买的。”
靳屿成:“……”
今天好不容易休息,男人午后特地去图书馆找她,结果并没有看到她,闲逛时,正好碰到她的大侄女,问了问情况,小姑娘乖巧伶俐地说:“我姑姑跟晓丹阿姨去逛街了。”
男人用了几颗糖“收买”小姑娘:“记住,等你姑姑回来,就跟她说,我在篮球场那边等她。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要不然,剩下的糖你就吃不到了。”
小姑娘满口答应。
整个下午和傍晚,他时不时就来附近瞧瞧,等得脾气都快没了,才在夜色里,远远地看她笑得没心没肺地出现。
他疑惑地问:“怎么送笔给我?”
“上次不是说了要送你份礼物吗?你真的不要吗?”周梨睁着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男人忽地咬牙:“要,我当然要!”
……
第24章 第24章“周梨你给我站住。”……
第二十四章“周梨你给我站住。”
看他动作缓慢地从自己手中抽走盒子,周梨笑着说:“是支很普通的派克笔,只是弄了个盒子。”
他点头:“能抽出来看看么?”
“当然可以。”
揭开盒子顶端盖子,里面是一个像抽屉一样的内盒,把内盒拖出来,一支黑色的钢笔显露。
靳屿成取出钢笔夹在手指间,手指灵活地花式转了一下,看得周梨目瞪口呆。
他说:“还不错,以后就用这支笔写东西。”
周梨道:“你应该有很多笔吧,这支笔也可能不合你的手感,就不要勉强。”
“谁跟你说我有很多笔了,有也是部队的。”靳屿成忽又看着她,勾笑,“现在只有你送的这支才是我的。”
周梨:“……”
好扯的话。
见他把笔放回盒子里,周梨的肚子有些饿,刚才吃的那碗羊杂汤都消化了,便问:“你吃饭了没?”
靳屿成点头:“你还没吃?”
周梨:“没有,那我回家吃饭去了。”
靳屿成:“嗯,我等你。”
“啊?你等我?”周梨不解地望向他。
靳屿成满脸无奈地回看,脸色与表情仿佛充满了疲惫,又对她无话可说。
周梨微愣,最后才改口说道:“今天风不大,那我吃完饭出门顺便散散步,消化消化。”
靳屿成这才欣慰地道:“快去吧。”
回到家中,屋子里正好准备开饭。
大侄女叫了句:“姑姑,你总算回来了!”
周梨不明缘由地说:“是逛得有些久。”
她吃完饭,进房间准备从包里拿点零钱以防要用,大侄女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叫了声:“姑姑。”
说完还把门给关上了。
周梨:“怎么了,还关上门。”
小姑娘凑过来,手放在嘴边做小喇叭,小声说:“我要跟你讲件事。”
“什么事?”
“靳连长今天找你有事,跟我说要是你回来了,就去找他,他在篮球场附近等你。”
周梨呆住:“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下午两点多。”
两点多!他从下午两点多一直等到现在?
怪不得刚才看上去颇有怨气。
周芳见姑姑愣住,又说:“他给了我几颗糖,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还说要是我把任务完成了,他还会再给我糖,是一种很好吃的奶糖。”
话音刚落,小侄女周晴把门推开:“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周梨皱紧眉,叹了一口气:“芳芳,糖等下再给你。”
周晴道:“我也要。”
“知道了,姑姑今天逛街没买糖,等下买。”
嫂子听见后,喊话:“别给她们买,买啥糖啊。”
周梨匆匆应付两句,走下了楼。
她不知道靳屿成今天等了她这么久,怪不得刚才她疑惑地说“还要下来?”的时候,他看上去不是很愉快,也对她很无语。
周梨走回到篮球场边,望了一圈,见双杠上坐着一个人,身影瞧着像他。
他也许是无聊,手里拿着打火机把玩,周梨走过去时,他坐在上面笑着说:“吃得还挺快。”
周梨站在下方,抬头望向他:“你在这儿一直等着?”
他很平淡地回道:“刚刚回去了一趟。”
“我是说,”周梨顿了顿,“从今天下午到现在。”
双杠上的男人也明显停顿一下,一个灵活动作,稳当落在周梨面前,他突然笑:“小姑娘跟你报告了?”
周梨点头。
“这倒提醒了我,还得给她剩下的糖果。”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递到她面前,“给。”
周梨双手接过这七八颗糖,没有立即装进口袋,而是继续呆呆地望向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靳屿成好笑道:“没在这儿一直干等着,那得多傻,就时不时过来瞧一眼,有去活动中心那儿看老人下棋,另外也得回家吃晚饭。”
周梨低了低头,这才把糖果装进口袋。
他问:“不尝一个?”
“不尝了,得拿回去哄小孩。”
他莫名笑出了声,随后周梨的眼前又递过来一颗糖。
周梨抬头,他扬起了笑:“尝尝?这颗可是特地给你留的。”
周梨:“……”
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那颗糖,剥开糖纸,慢慢含着。
“甜吗?”
“嗯,还可以,奶香味很浓。”
两个人停了一会儿,双双静默。他在昏黄的路灯下,只垂眸看着她,周梨含着的糖慢慢融化,抿了抿唇,唇边都是奶甜味儿。
良久,周梨终于开口问:“你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也担心他会说出让她现在没办法应对的话,但是又觉得,都这样了,不能不问。
“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他看了眼空旷的篮球场,“难得休息,总不能一直戳家里边,或者跟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吧……就想来找你,跟你随便闲扯几句也好。”
他的话语十分坦诚,瞧不出一丝隐瞒,周梨缓了缓气息。
“走走?”他问,“动动身子
更暖和。”
“嗯。”
外面天寒地冻,大多数人都猫在屋子里,因此路上人不多,周梨全副武装,戴了帽子、围巾,手也揣在兜里,兜里还有一副手套。
他问冷不冷,周梨说不冷。
他笑着说:“真怕再把你冻发烧了。”
周梨郁闷道:“那次不一样,说了跟你没关系。”
“……”
他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也没有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仿佛只要和她随便说两句话就心满意足。就算他白白地等了一下午,等得明明都已经烦躁不堪,可是只要等到了她,之前再坏的情绪也会在顷刻之间尽数消除。
他们沿着路走了一圈,身边的男人像是特地陪她散步消食,尔后再顺便把她送到楼下。
周梨回到有暖气的屋子里,侄女问:“姑姑,糖呢?”
“在我兜里,明天再给你们,睡觉前不要吃糖,会有蛀牙。”
“好吧,那你要记得。”-
翌日是周一,学生早就放了寒假,周梨得继续上班。
吃午饭时,李春燕突然对她抱怨:“周梨,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怎么了?”周梨一脸茫然。
“你居然跟赵晓丹去逛街也不跟我说,这件事我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周梨哭笑不得:“昨天是陪她去逛街了,但我觉得这又不是什么事儿,就没跟你说。”
李春燕朝她哼:“怎么不算事儿?你最近跟她们走得是越来越近了,我看你早晚会把我给撇一边去。”
“不会,怎么可能把你给撇一边。”虽然随着日子推移,和她们确实越来越熟悉,但周梨还是认为跟李春燕在一起比较轻松自在,没有负担。
“真的?”她依然不信。
感觉她就是个小孩子性情,周梨笑道:“目前为止,你在这些女孩当中,排在我心里第一位行了吧。”
李春燕听罢笑眯眯:“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唉,三岁小孩。”
李春燕道:“还不是因为你也住大院,感觉天然就跟她们亲近一些。”
“这是什么逻辑。”
“……”
新的一周,一切工作都和之前差不多,没有什么新意,来年要参加的舞蹈比赛,编导老师也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所以队内一直比较放松。
靳屿成快要结业了,他那次就说,要进行结业考核以及办个结业小典礼,听听领导发言,再跟同期学习的战友们一起拍个照,听上去挺忙。
周六这日,陈悦跟赵晓丹聊天:“桃子过来了。”
赵晓丹:“真的吗?”
“是的,跟着他爸妈一起回京过年了,还有靳哥他爸妈也回京了,好像是一起回来的。”
听见靳屿成的名字,周梨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听着听着,又像是按捺不住地问:“你们说的桃子,就是和靳连长一起长大的青梅?”
赵晓丹道:“是啊,小青梅,跟我们同年,她姥爷就在我们大院住着。”
“那他们家回京后,也住在大院么?”
“好像没有,他们家住其他地方。”
周梨:“哦。”
果然,还是来了啊。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仔细读完那本年代文。原书由于是带娃文,安排的小青梅角色自然是漂亮可爱的,名字也可爱,就叫杨桃,不知道长大了会怎么样,但按套路发展,一般也不会长歪。
却听见赵晓丹说:“你不知道,以前她在这儿过暑假,矫情死了,我们大院的女孩都烦她。”
周梨:“不是吧,为什么要烦她。”
“她不像我们院的女孩,我们都是特利索特爽快的,她就很娇气,动不动就哭鼻子,也老是黏着靳哥,我们要一起去玩,她非要缠上来,我们还得专门派个人看着她,她还嫌我们,非要靳哥照顾才行。”
周梨若有所思,这种设定,其实并不鲜见,是很正常的黏人小尾巴。
要是写得萌一些,也可以很招人喜欢。
赵晓丹她们和小青梅可能是性格不同,才会颇有微辞。
……
第二天是周日,休息一天。
周梨吃完早饭就去了图书馆。
里面看书的人很多,室内比较暖和。
她的钢笔墨水快用完了,十一点多离开图书馆时,便打算去小卖部买一瓶新墨水。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巧合,快到小卖部时,周梨一眼看到了靳屿成,以及他身边的小青梅。
周梨在看到他俩的一瞬,下意识躲在了一棵树后,悄悄观察,打量着杨桃。果然,小青梅跟她想象中长的差不多,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皮肤白净,整齐的刘海,扎着两个麻花辫。
看着看着,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躲起来?于是又从树后走了出去。
结果刚出去,意外的一幕出现了,有条大黄狗经过他俩,杨桃一下子往靳屿成身边靠,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动作十分娴熟自然。
靳屿成哎了一声,甩了一下,没甩开。
“只是一条狗,又没叫,你怕什么。”
杨桃声音软糯:“我就是怕嘛,小时候被狗追怕了。”
靳屿成刚要说什么,抬眼,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
视线相交的一瞬,周梨是真的慌了神,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却是凭着本能地想避开这种尴尬的场景,于是当即转过身,拧着眉心往前走,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出现过,这一幕全是幻觉。
走了几步,身后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追了上来,声音十分清楚地响在耳边:“跑什么?”
周梨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周梨你给我站住。”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那个男人像是在下命令。
周梨背后一僵,停下脚步,机械般木然地回头。
“靳、靳连长。”望着眉头紧蹙的男人,周梨用干巴巴的笑来掩饰尴尬,“是你啊。”
靳屿成:“……”
第25章 第25章“该找对象了”
第二十五章“该找对象了”
靳屿成瞧着眼前这张清丽却讪然的脸,仿佛懒得戳穿她拙劣的演技,只有藏在眼神中的无奈呼之欲出。
“你跑什么?”他语调平缓,夹了少许责备。
“我没跑。”周梨小心地望了他一眼,“我急着回家。”
“嘴硬。”
周梨:“……”
“屿成哥。”身后的女孩走上来,靠近靳屿成,靳屿成往边上挪了一步。
周梨看见他的动作与细微表情,仿佛是在尽量避嫌,又觉得挺好笑,于是忍了忍笑意。
靳屿成沉出口气,跟周梨介绍:“这是我邻居杨陶然,我以前带你去过科研家属院,她家也住在那一栋楼。”
等等,周梨顿了一下:“杨陶然?”
不是叫杨桃?
杨陶然说道:“我爸姓杨,我妈姓陶,然后的然,大家也叫我杨桃或者桃子。”
周梨恍然大悟,杨桃也只是她的小名。
靳屿成继续跟杨陶然介绍:“这是周梨。”
她问:“哪个梨?梨花的梨?”
周梨点头:“对的。”
杨陶然问道:“你多大啊?”
“18。”
“这么小!哎我都22了。”
周梨笑了笑:“你看上去也很显小,娃娃脸。”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杨陶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屿成哥,你刚才说带她去过家属院?”
靳屿成啊了一声:“前不久去的。”
“那里没怎么变吧?我也想什么时候过去看看,以前住的人一定都换了一批了,也不知道几个一起长大的伙伴还在不在那儿……”
这位小青梅也是个小话唠,她一直说个不停,显得周梨和靳屿成都很沉默,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靳屿成的眼神晦涩不明,似乎依旧在意她刚才的落荒而逃。
周梨垂垂眼眸,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桃子!”
三人看过去,许志东走了过来,杨陶然热情喊道:“志东哥。”
“哎呦
喂,我早听说你回京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才来姥爷家的。”杨陶然说,“我爸妈他们这次直接调回来了。”
“不去西北啦?”
“不去了。”
许志东道:“那敢情好,你调到哪个单位?”
“二炮文工团,我家也住那边大院。”
周梨捋了捋,二炮部队是60年代才成立的,实际上是导弹部队,但当时出于战略保密需要采用了这一迷惑性称谓,像靳屿成的父亲,现在也是归属于二炮部队的。等到现实中周梨长大的时候,“二炮部队”才正式更名叫“火箭军”。
许志东跟桃子聊得热火朝天,靳屿成见周梨还处在恍惚状态,不由问:“发什么呆呢?”
周梨回过神:“没发呆。”她接过桃子的话问靳屿成,“那你爸妈也调回来了吗?”
靳屿成摇头:“他们只是回来探亲。”
“哦。”周梨喃喃道,“好吧,我得回家吃饭了。”
说罢,主动向他们二人打招呼:“我先回家了,你们慢聊。”
“……”
走在路上,周梨扯了扯书包的带子,缓出一口气,被这事闹的,墨水也没买成。
回到家,嫂子正在炒菜,周梨走进卧室,在床上瘫了一会儿。
大侄女进来喊道:“姑姑——”
“怎么了?”
“你今天还要见靳连长吗?”她笑嘻嘻地问,“还有糖吃吗?”
小孩子的世界果然单纯,大人都要修罗场了,小孩子只惦记着有没有糖吃。
周梨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没糖吃了。”
“好吧。”小姑娘噘了一下嘴,“那什么时候有?”
周梨认真又严肃地回答:“可能都没有了,他的学习已经结业,马上就要回归连队。”
一旦回连队,他们能见面的次数必定少之又少。
何况她还要考大学。
现在是1977年的1月下旬,高考的事似乎都还没有搬到台面上讨论。
依稀记得高考恢复的消息正式公布见报时,已经很晚了,没多久就直接开考,考试时间是在寒冷的12月份,第一届考生入学的时间也不是9月,而是2月,
一切都是那么的仓促。
小孩才不管大人的心思,周芳天真地说:“就算他回了连队,也会回来的吧,他不是住在大院吗?”
周梨坐起身,看着这个小鬼:“别老馋人家兜里的糖,姑姑给你一毛钱,自己去买糖吃。”
她笑着回答:“好。”-
吃罢午饭,小姑娘拿着钱,高高兴兴去买糖,周梨依旧无所事事,只好继续去图书馆。
但她在图书馆里也没干什么正事,索性借了一本古诗词,抄写古诗词玩。
抄写诗词挺容易让人沉浸,周梨随手翻阅,看到喜欢的就抄下来,正好看到晏殊的《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后两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见有“梨花”二字,便动笔抄写。
忽然有个身影遮住了光,周梨侧头抬望,靳屿成目色沉静地扫过来。
周梨:“……”
图书馆里十分安静,只有细碎翻书页和写字的声音,偶尔会传来一声挪凳子的声响。
靳屿成视线扫过她抄的诗,再偏头朝门口示意。
周梨默默收拾好书包,随他走出图书馆。
他领着他一直走到了大马路边,周梨按捺不住问:“要去哪儿?”
靳屿成这才停下步子,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今天上午也在图书馆?”
“是啊。”
“当时去那边,是打算去小卖部买东西?”
周梨知道瞒不过他,老实回道:“我墨水快用完了,想去买瓶墨水。”
“所以墨水还没买,见了我就跑?”
周梨没吭声,表示默认。
他啧了一声:“出息。”
周梨:“我不是见了你就跑。”
“是见到杨陶然抓住我胳膊才跑。”
周梨:“……”
靳屿成看着她,从胸腔沉了口气出来,低声解释:“她爸跟我爸是战友同事,当时家里会把我送到这里来,便是杨叔叔牵线联络的。”
周梨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我们两家在家属院那边做了几年邻居,后来我过来空军大院,她偶尔会来姥爷家过暑假。再后来她爸妈调去西北,她跟着一起去了。”靳屿成说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梨舔了舔嘴唇:“其实,我没想什么样。”
“那你逃什么?”
周梨试图把这件事变得不那么严肃,于是打趣:“我没逃,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毕竟不知道你们当时是什么情况。”
靳屿成听罢,却一时阻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你是成心来气我的是吧。”
见他脸上愠色,周梨没感觉到可怕,继续朝他笑了笑。
靳屿成低头看她:“你的出息都拿来气我了?”
周梨望向这张英俊的面孔,无辜道:“没有要气你。”
“那我怎么老能被你气到?”这一刻,他的嗓音低哑极了。
周梨:“……”
这样的问题和语气,她没法回答,暗暗后悔自己玩笑开过了头。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驶了过来,嘀了一声喇叭后,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从车里走下来一个年轻的战士小伙,立正敬礼后,微笑着叫了声:“连长。”
靳屿成点了点头,吩咐对方:“你就在这里等我,自己用餐,我晚点儿回来。”
“是。”
靳屿成示意周梨:“上车。”
周梨懵懵地坐上车。
车子开走时,那位战士也敬了一个礼。
“这是……什么情况?他是?”周梨看着后视镜。
“连队通讯员,过来接我的。”
周梨明白了:“你要回部队了?”
靳屿成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先和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新新电影院。”
“呃。”
那是他最初约她见面的地方,只不过她没有赴约。
现在他像是要完成之前未完成的约见。
二人来到售票窗口,靳屿成问她想看哪场电影?
周梨说最近的就好。
看什么并不重要,完成这场仪式才重要。
他买了两张最近的电影票,几分钟不到正好放映,他们坐在几位嗑瓜子的观影群众中,安静地看这部展现70年代渔村风貌的电影。
偶尔瞟一眼他,他似乎看得极认真,也偶尔能察觉到,他会瞟一眼过来。
一个半小时后,电影放映完毕,他们走出电影院。
外面暮色降临,他说:“去吃饭?”
周梨点头。
“想吃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看渔村电影的缘故,周梨脱口而出:“鱼。”
他忽地发笑:“走吧。”
进了一家国营饭店,点了一条红烧鲤鱼和别的菜,靳屿成给她夹了挑完刺的鱼肉,周梨没拒绝,说着谢谢。
他们从大院出来,到看电影、吃饭,说的话都不多。
走出国营饭店,他把车往大院方向开,开到一半,停了下来。
马路十分宽阔,街灯略显暗淡,路上行人稀稀疏疏。
周梨问:“怎么了?”
“歇会儿。”
“……”
周梨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在他回看过来的一瞬,周梨收起视线。
他淡笑一声,开口道:“我都要回连队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周梨思索过后:“一路顺风?”
靳屿成冷了冷脸:“顺什么风,我们开飞机的最忌讳顺风。”
周梨顿住,忍不住笑出声:“好像是这个原理。”
靳屿成:“没心没肺。”
“抱歉啦,那只是句祝福语。”周梨她真的没往这方面想。
他好像在这一瞬间,改了主意,不想再歇下去,直接发动车子。
回到大院时,刚才那位通讯员果然站在原地等待,一看到车子,立即站直敬礼,靳屿成按了一下喇叭,以示回应,再开着车子往
家属院那边开去。
周梨关上车门,见他也下车,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不由沉了沉心情,好像真的要分别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努力挤出笑容说:“那我先回家了。”
靳屿成叫了声她的名字:“周梨——”
周梨心中一跳:“?”
“你现在十八?”他看向她。
周梨不明所以,只好点头:“是啊。”
“那么过了年,就算十九。”他目光灼灼,步子向她靠近。
有种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眼神的灼热,以及身体的迫近,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周梨心跳加快,呼吸相应变得急促。
靳屿成跟她隔了半步远,抬起手,帮她整了整绒线帽子,再垂眸注视着她,低声道:“十九岁,可以考虑找对象了。”
周梨:“……”
“到时候,我来找你。”
周梨:“…………”
第26章 第26章“她只能是嫂子”
第二十六章“她只能是嫂子”
周梨站在二楼走廊,看着靳屿成的车缓缓开走,直至消失在幽深冷寂的夜里。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要是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不要这么早说破,不要这么早面对就好了。
至少,维持到高考结束。
看她最后考得如何,会被哪里录取,再做定论。
如果是后来的高考模式,她这种做题家,可以确定自己的水平在哪里,大概考个什么样的学校,但第一届高考,还真的不好说。
这届高考,各个地方自主命题,且考试的时间都没有统一。题型也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她隐约记得,有个别省份的语文试卷,甚至只有一道作文题。即便是作文,也大多要求结合时事进行论述……
她确实不能保证自己大约能考多少分,能不能考进理想的大学,万一考不上,她可能也会选择来年再战。
前途未卜,她有她的苦衷。
自然,靳屿成也有。
他很快就26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晚婚。何况他还是部队干部,有时候晋升之类,也要考量是否结婚。
他的父母、领导,甚至老首长,其实都给予了他一定压力。
这些她很清楚。
只是他没有说破,她自然也选择拖延。
现在,不能再拖了。
明示暗示都摆在面前,言犹在耳,她并不是不知道他的意思,现在无法再逃避,得拿个态度出来。
正思忖之时,孙玉梅正好出来倒水,周梨听见开门声,叫了声嫂子,再走进屋内。
……
不久,连着下了两天的雪。
早上下完,晚上又下。
周梨早晚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上下班。
文工团里接到任务,大年初一到初三,都要在大礼堂进行一场文艺表演,大院会组织大家去观看。节目都是现成的,且这种表演以联欢为主,要求会降低,所以团里安排好节目类型,他们上去表演就行。
与此同时,除夕下基层联欢小分队的分组也正式完成。
大家围在一起看名单,周梨看了一眼名单,她和两名舞蹈队员以及几位老师分在一起,去的目的地,只写了一个部队代号,这是对外公开联络的编号。
她对这个没要求,觉得去哪儿都成,那个连队负责任何职能都可以,她都服从命令。
可是,正要离开时,一串熟悉的代号跳进眼睛。
周梨确认了一下,那确实是靳屿成所在的连队代号,靳屿成曾经告诉过她,由于六位数字跟她现实中的生日只有一字之差,她就记住了。
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要是哪天想写信给他,地址直接写这个部队代号就成。
当然,她没写过。
再扫了一眼去那个连队的成员,李春燕的名字赫然在列。
呃,这家伙真是幸运。
下班吃饭时,周梨看了看李春燕,欲言又止。
李春燕跟她说:“大院里的年货铺子很热闹,炒板栗很香,要不要去吃。”
周梨道:“我请你吃吧。”
李春燕半分疑心都没起:“好啊好啊。”
炒年货早在入冬时节就已经在营业了,炒瓜子、炒花生、炒板栗……馋哭了院里的小孩。
快要过年,店里生意更好,几口大铁锅都没停过。
周梨称了两斤板栗,用黄纸袋子分开装着,一人拿一半。
两人边走边吃,李春燕说真想念老家的板栗,周梨应了几句后,终于没有再藏着,直接问:“春燕,我能跟你换吗?”
“啊?换什么?”
“除夕的分组,你到我这组,我到你那组。”
李春燕不解:“为什么呢?你那组有谁是你不想看到的?”
“倒也没有。”周梨这次选择说实话,“是我想去你分去的连队,找个人。”
“谁?”李春燕瞪圆眼睛看她,“你有亲戚在那儿?没你听说过有亲戚在部队啊。”
周梨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找靳连长。”
李春燕倒吸一口凉气,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我要去的连队是靳连长所在的连队,而你要过去找他?”
周梨点头。
李春燕拖长了尾音:“周梨——”
她震惊地问:“难道最近他们在传的,是真的?”
关于最近的传言,其实周梨也偶然听到过。他俩见面,即便是在夜里天寒地冻的时间,也还是会遇到一些熟人,加之那天跟小青梅见面,小青梅也有猜测,所以赵晓丹等人都知道她跟靳连长的关系有些奇怪,但是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目前没有人向她求证。
“之前送红烧肉那会儿,我就在怀疑了,可我一直想等你跟我说。”李春燕好像松了口气,“现在是不是真的啊!啊啊啊,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讲。”
周梨看着李春燕,有些无语:“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你都要去连队找他了!这是哪样?”李春燕腾出手抓着她胳膊摇晃了晃。
周梨心中为难极了,只用认真的语气说道:“等我除夕回来再跟你说好吗?你先帮我保密。”
“行,我帮你保密,但是你真的不能瞒着我。”
“不会瞒你的。”周梨保证地道。
“但是,我们要用什么理由换名单?”周梨在愁这个。
李春燕:“这还不简单。”
第二天,周梨和李春燕便找队长。
周梨先开口:“队长,我想跟李春燕互换。”
纪文敏不解:“怎么要互换呢?”
李春燕说:“主要是我不想跟小石一个小分队,避嫌。”
纪文敏听说了他俩的事,最终答应下来:“这次就算了,你俩工种一样,不影响节目编排,下次不能因为私事换来换去。”
李春燕笑嘻嘻:“知道了队长。”
名单经过了一次调整,最终名单出来时,周梨笑着对李春燕说:“请你吃牛肉面。”
李春燕开玩笑道:“说起这个牛肉面,我就记得咱俩第一次去吃牛肉面,有人就请你吃了一个煎鸡蛋,他不会那个时候就对你有意思了吧。”
“怎么可能。”周梨无语,“你别老是乱猜测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急啊。”
“你急什么?”
“急着知道你俩会怎么发展。”
周梨睨着她:“再来急我,我揍你啊。”
……
靳屿成刚带队从机场回来,由于训练效果不佳,靳屿成的脸一直冷冷的。
平时能和连长说说笑的排长,也严肃了许多。
直到通讯员小朱拿了一份文件进办公室,汇报道:“报告连长,这是刚收到的文件。”
靳屿成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做好联欢接待相关工作的内容,再往下看,看到了名单里的人。
男人冷了一天的脸,突然流露出了一丝十分明显的喜悦。
排长原本战战兢兢地准备进来挨训,见状跟小朱递眼色,小朱无辜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后来
从办公室出来,排长找到小朱:“文件写的什么?连长看了这么高兴。”
小朱道:“就是除夕文工团过来联欢的事。”
排长:“今年轮到咱们连了?”
“是啊,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连长觉得高兴吧。”
排长:“不至于啊,不就是搞联欢,连里又不是没搞过联欢,刚才训我没带好他们,都是带着笑训的。”
小朱道:“那我不清楚了。”
排长又道:“对了,你上回不是说在大院见到嫂子了么。”
小朱:“我没说那是嫂子,也可能是亲人或朋友,不能乱说。”
“嘿你小子,我平时待你不薄吧,怎么不说说细节?”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文工团内,各小分队的排练正在有序进行。
周梨小分队的负责人正是上次一起在草原慰问时的邓老师,靳屿成也认识他。
这位老师主要负责唱歌,人十分随和,他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要联欢表演的节目,再进行相关排练。
邓老师说:“这种联欢,他们也会出节目,主要是让大家看得开心,咱们没必要上难度,表演最擅长拿手的就行……”
终于,来到了除夕。
此时已经是2月中旬,今年的春节特别晚,好在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有出太阳,风也不大。
他们去的连队都在京郊附近,十一点多,大家提前吃了午饭,再坐车出发。两辆绿色卡车向不同的方向开,到了一个连队就放下一拨人。
晚上联欢结束,车子从原路返回,再把团员们捡回车里。
其中,靳屿成所在的连队驻扎在机场附近。此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土地平整开阔,营房在天穹下显得十分低矮。
和以往下连队的兴奋与好奇不同,这一次,周梨显得沉静许多。坐在小马扎上,靠着车围栏,一语不发。
大卡车停在连队岗哨大门口,主负责人下车,与小分队负责人邓老师一起,拿着名单,念着下车人员的名字,周梨随大家一起攀爬着下了卡车。
车子开走后,邓老师先让成员集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众人分工,扛着队旗,拎着乐器、道具等,一起走向岗哨大门。
此时的大门口,靳屿成亲自带了几个人过来迎接,他跟邓老师握了握手,说着欢迎、辛苦之类的话。
周梨拎着一个装了服装的部队手提包,站在人群中,看向那个男人。
他回看过来,眼睛清亮,笑容舒展,再朝大家点了一下头。
只是那笑容中,总有一股压不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通讯员小朱也恰好在一旁,看到周梨后,又看了一眼连长的表情,一个想法就此生根:
她,不会是连长的亲人朋友,只能是他们的嫂子!
……
第27章 第27章“你别等我”
第二十七章“你别等我”
靳屿成带着大家朝营房走,扔了个眼神给小朱。
小朱收到了连长的眼神,立即走到周梨身边,说道:“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周梨也认出了小朱,不过她仍旧婉拒:“不用了谢谢,不重。”
出于待客之道,小朱又问其他队员,大家也全都说自己拿就好。
周梨跟着大家一起进了一间腾出来的办公室,把行李放下。办公室摆着两张办公桌,上面放了热水壶、茶杯,果盘上还有一些瓜子、糖果。
靳屿成说道:“年夜饭六点开餐,联欢活动也会同时进行,大家先在这儿喝喝茶,休息一下。”
邓老师回应:“不用休息了,就这点儿路程,同志们都不累,我们先去看看场地吧。”
“也行。”靳屿成点头,“走吧,带你们去食堂。”
他出去后,站在办公室门口,小分队成员鱼贯而出,周梨走在最后一个。出门时,抬头望了靳屿成一眼,视线相撞中,靳屿成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路上颠不颠簸?”
周梨回道:“还行,路挺好走的。”
前面是舞蹈队的另一个队员小刘,她也参加过那次篮球队的活动,回头说道:“原本周梨在另一支小分队,她跟李春燕对换了。”
靳屿成:“是么,那还真是巧。”
周梨:“是挺巧的。”
她感觉自己是真的要完蛋了,她来这儿,确实是为了靳屿成来的,但又不是为了看望他,也不是为了了解他的工作生活……
另一旁的小朱打量着连长嘴角压不住的得意笑容,心里揣着这个巨大秘密,一时半会儿又不能跟人说,简直要爆炸了一般。
来到食堂,有几位战士正在布置会场,对着门口的墙上贴着红纸写的“欢度春节”,挂了几个气球,中间空出一个场地,上方连了几条用彩纸拼成的彩带。一旁的桌子处,有人正在调试音响设备和话筒。
邓老师拿起话筒试了个音,说道:“不错啊靳连长,还弄了音响过来。”
靳屿成道:“连队基础设施简陋,设备又老旧,比不上专业舞台,效果肯定不佳,老师凑合着用。”
“哪儿的话,布置得非常棒。”
邓老师招呼三名舞蹈队的队员,说道:“来,试试这场地够不够你们活动。”
周梨和另两名队员一起走进空地处,丈量了一下,周梨说:“足够了,不用太宽。”
小刘疑惑地问:“小周,你的那支舞不需要宽一些的空间么。”
周梨要表演的那支舞是上回元旦文艺汇演跳的《春之篇》,她主舞,其他两个队友伴舞。周梨看了一眼两端被挤在一起的餐桌,回道:“不用太宽,我能把握好。”
连队指导员也走了过来,把靳屿成叫了出去,好像要商量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就由副连长带着参观了一下连队。还去炊事班厨房看了看,有人在灶台前炒菜,还有几个帮厨的战士正在包饺子。
……
参观完毕,已经五点多,马上就到开餐时间。周梨和大家回到休息室,队友把舞蹈服装拿了出来。
周梨一共要换三套衣服,一套是蒙古族的舞蹈服装,一套是她主舞的红裙,一套是文工团的常服。
最后换上常服时,邓老师会演唱刚出的一首新歌《祝酒歌》,她们在一旁做几个简单的伴舞动作,再和老师一起,给大家敬酒,结束表演,再顺便坐下来用餐。
三人先换好蒙古族舞蹈服装,简单扑了点儿粉,涂了口红,再裹着军大衣走出去。
正式开餐后,连队除了正在值勤的战士,其余众人齐聚一堂,饭前拉了歌,活跃气氛,他们连队的指导员比较擅长主持,拿着话筒主持这台联欢会。
开场舞便是三个女孩一起跳的,后来大家又一起配合老师的歌曲伴了一支舞。
不论是唱歌、舞蹈,还是后来表演的二胡、快板等,都是大家信手拈来的节目,加之这种联欢比较随意,大家轻松拿捏。
小朱今晚忙得跟什么似的,要欣赏舞台上的表演,尤其是周梨的表演,要密切观察连长的表情,同时还要抢盆里的饺子碗里的肉……饺子边煮边端上来,热气腾腾,猪是连队养的,白菜是大家种的,年轻人饭量大,一年就饱餐这么一两顿,当然不能谦让。
不久,周梨穿着一身红裙上场,跳了那支练了无数遍的《春之篇》,虽然在这里的难度大大降低,亦吸引了众人惊艳的目光。
小朱见连长目不转睛,嘴角一直上扬,眼睛里含着的深情都要飞出去了……他禁不住感叹,嫂子太漂亮了,也太会跳舞了,怪不得连长会这样。但他俩外表看起来还挺正经,也没什么语言交流,是怕别人洞察出来吗?
估计他俩处对象的事还没有公开。
想想也是,连长要是处了对象,是要打报告的。
正揣摩着,来了几位慰问战士们的领导。他们除夕夜过来走访,一般待个十来分钟,和大家说几句话就马上去附近其他连队。
靳屿成起身负责接待,周梨等人正好结束舞蹈,裹上大衣,走了过来。
有位领导看着周梨说:“小同志,你的这支舞蹈我很有印象,元旦有表演对吗?”
周梨点头:“是的领导。”
“表演得非常好,要加油啊。”
周梨满口答应,再随大家去换常服。
《祝酒歌》的音乐响起时,所有队员一起,端着绿色的搪瓷茶杯
,和领导、战士们举杯同庆。
周梨很喜欢这种气氛,热闹、激情、纯粹。
让人心潮起伏。
她也能察觉到,某个人目光里的深情……
联欢结束,用完餐的战士们收拾餐桌,再自觉地回宿舍。只有主桌的饭菜一直留着没有动,大家坐下来一起用餐。
炊事班端了些热饺子过来,三个女孩挨坐在一起,靳屿成分别帮她们打了饺子,放在各自碗中。
“快吃吧,都辛苦了。”他看了眼周梨。
周梨和大家一样,点点头:“谢谢靳连长。”
他一直都很大方,并没有刻意地去私下跟周梨交流,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压根儿看不出来他俩有猫腻。
可是,周梨得找个时机,跟他说几句话。
再不说,接他们的车都快要来了。
于是,在吃了若干个饺子后,周梨见指导员和邓老师等人在碰杯聊天,聊得还很起劲儿,她便说:“我得去下卫生间。”
说罢看了眼靳屿成,靳屿成立即会意:“我带你去。”
小刘等人没起疑,加之她们更想留在这里吃饺子,便由着靳连长带周梨出去。
周梨随着靳屿成走到食堂外,朝着宿舍那边走,周梨抬头对他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靳屿成笑:“知道,我也有话说,但做戏总得做足吧。”
周梨垂垂头:“嗯。”
他把她带去了干部使用的卫生间,在外面不远处等她。
周梨洗净手,走出来。
靳屿成就站在外面的空地处,瞧着她,笑着问:“冷不冷?”
周梨摇头:“不冷。”
他说:“几天前看到人员名单,我还以为看错了。”
“我主动跟李春燕换的。”周梨实话实说。
“记住了我们部队代号,知道是我在的连队?”
“嗯,那几个数字很好记。”
男人笑容满意:“也得你记性好才行。”
他们走向食堂,只是步子无比缓慢,跟乌龟爬行一般。
靳屿成的声音里透露出藏不住的喜悦:“现在你有话说,我也有话要说,咱俩谁先?”
“我先。”周梨停下脚步,望着他。
靳屿成笑:“行,那就你先说。”
过来的一路上,周梨都在琢磨要如何跟他说清楚自己的心思打算,又不至于伤害到他……可是在岗哨大门外看到他的一瞬,她就知道,很难开口,不论怎么委婉,都免不了会伤到人。
何况今晚是除夕夜,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人过个好年。
“还没想好呢?”他语调轻松。
周梨深吸口气:“我想说,现在还是除夕,还不算新的一年。”
男人垂眸注视着她的面庞,愣了一下,继而发笑:“我也没说是新的一年啊,我还没急切到这个地步。”
听见这个话头,周梨赶紧接住:“可你确实存在催婚的压力,而你早些成家的话,对工作、对将来发展的确会更好。”
靳屿成笑容渐渐淡下来:“……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周梨再次深呼吸,“我们的时间,好像,错开了。”
“怎么错开了?”他不解,表情终于严肃了些,问道,“难道你不用找对象?”
周梨咽了咽,小声道:“至少目前不适合找对象。”
也许有的人很强大,学业爱情两手抓,但她感觉自己并不擅长。以前大学有人追求自己,她正好在备战专八,感觉明显受到影响后,就果断拒绝了。
如果高考顺利还行,如果考试失败,她更不想把原因归咎到谈恋爱和男人上面,去责怪面前这个男人。
只怕穷其一生,也难以遇到这样一个男人,长得英俊帅气,说话幽默,豁达大度,专业能力突出,很通人情世故,完全就是她的理想型。
这个理想型,还一心一意对她。
沉默片刻后,靳屿成问道:“目前是多久?一年?两年?”
周梨也说不好,只答:“我不知道。”
靳屿成语气缓了缓:“行,那我等你知道的那一天。”
周梨情急中脱口而出:“你别等我。”
男人的声音亦变得冷冽:“我怎么不能等?”
周梨心脏像被什么一击,抬头望,清晰地看见他的表情带了几分倔强。
是啊,等不等是他的事,她左右不了。
可是……
如果她大学毕业才结婚,他都三十了,在这个年代,他得被催成什么样。如果一些晋升的机会,就因为他没成家,领导对他有所保留,而生生错过,岂不是她在耽误他?
可是看到他表情坚毅,眼睛幽邃如海,像是打算这辈子都要跟她卯上了。
周梨蓦地鼻子发酸,她不想因为这种事哭鼻子,咬紧了嘴唇,把红唇咬得泛了白。
像是她也在跟他较劲儿。
凛冽的夜风中,靳屿成盯着周梨的脸,心中一抽,身子微动,手往前伸了伸,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这种僵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有两三秒,周梨不忍再看他失落与不解的眼神,垂眸的一瞬,耳边听见一句哑音:“好,我不等。”
面前的姑娘嘴唇都要咬出血了,清澈的眼睛里也有泪花在闪烁,他能怎么办?
男人胸腔起伏,在茫茫夜空沉出气息。
“我不等就是。”
……
第28章 第28章喜欢她什么?
第二十八章喜欢她什么?
二人步伐沉沉地回到食堂,指导员说道:“你们出去这么久,饺子都凉了。快,炊事班再把饺子热一热。”
周梨坐下来,邓老师又说:“接我们的车估计快来了,难得一起过除夕,来,大家再干一杯。”
指导员说:“对,喝杯酒,暖暖身子。”
喝的是啤酒,玻璃杯相碰时撞出的声音不断传来,周梨最后碰的那个杯子一直停在空中没有动,她看过去,靳屿成收起眼神,也收起了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炊事班把热过的饺子端了上来,靳屿成帮她夹了几个,面色平静地道:“快吃吧,刚才没吃几个。”
就算被她拒绝,他也依旧情绪稳定。
周梨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埋头把几个饺子全吃了。
他又给她舀了一些。
周梨说:“够了,谢谢,连长。”
靳屿成坐了下去。
邓老师突然问:“小靳,你还没找对象吧。”
靳屿成还没有回应,已经是做父亲的指导员,喝了几杯酒,话更多的他一听见这个话题就大吐苦水:“哎呀邓老师,你不要提这个,现在团里、营里都把这项任务交给我,让我做做靳连长的思想工作。”
“让我做做战士的思想工作还行,做连长的工作,那真是难上加难。营里也有嫂子给他介绍对象,他是通通拒绝。”
邓老师笑道:“大院里也有给他介绍对象的,他也拒绝了,我看啊,小靳就是眼光高。”
另外一个老师也是中年男人,插话问:“靳连长找对象有什么条件呢,不如说来听听。”
靳屿成看了眼正在埋头吃饺子的人,轻笑道:“哪有什么要求,看眼缘,看缘分。”
指导员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跟你讲,缘分这种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我们都要讲求实事求是,实实在在,落到实处。就算是讲眼缘,我看他们给你介绍的女同志,哪个不是长得好看的?你啊,还是心思太野了,我不作为指导员来说你,但作为长你几岁的人,我也想批评批评你,当时说服你晋升,花了我们多少心思,大家嘴皮子都说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想晋升的……我们也不晓得你在想什么。”
指导员是真的喝多了,给靳屿成杯子里倒酒:“罚酒三杯,不为过吧。”
何止三杯,靳屿成想
灌自己三瓶。
尤其是看坐在对面的人连头都不敢抬,心里越发闷。
喝完最后一杯,有人进来汇报:“连长,文工团的车子来了。”
邓老师道:“这么快,赶紧去收拾”
“……”
周梨被人拉上车,抱着自己的大衣,和大家一起,跟车下的人挥手道别。靳屿成站在送行的人里,眼神幽深得,像夜里的寒潭。
车子启动,周梨坐在小马扎上,裹紧了大衣,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在了大衣里。
车下的男人,看着那辆车渐渐远去,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他没走,就站在门口,抽了根烟。
站岗的士兵看着自家连长,不明所以,只见他深深地吁出一团烟雾,仿佛心事重重。
男人叹了一口气。
找对象有什么条件?
哪有什么条件。
初见她时,他连她的脸都没看清。
她就在篮球场的一隅,在月下边哼唱边起舞。
唱的是《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那会儿他正好去大院探望老首长,许久没过来,便随意在院里走了走。
她并不见得跳得有多好,有的动作衔接起来还很生硬,只是女孩穿着文工团的夏季单薄衣服,纤纤瘦瘦,旁若无人沉浸在舞蹈中,歌声嗓音清清柔柔,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的灵气。
他忍不住夸了一句,那姑娘吓得回头,再慌忙逃离的样子,十分有趣。
然后是在师部的慰问演出,他在现场看到了《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的伴舞,有个女孩像月下起舞的那位,不过他也不确定。
正式确定是被她泼了一脸水。
女孩道了歉后,赶紧逃离,他才确定是她。也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周梨。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梨。
这女孩很上进,爱看书,也长得漂亮,舞跳得好……这些特质别的女孩可能也会有,但她是唯一一个让他看不懂的人。
不懂她为什么不去见面,不懂她明明舞跳得这么好,却并没有打算把跳舞作为事业发展下去,也不懂她怎么会吸收到那么多杂的知识……
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深深地吸引着他。
跟她说话很有意思,虽然刚开始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爱说话。但好像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最近几次,她的话多了一些。
这也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觉得她是喜欢跟他相处的。
大概,是喜欢得不够多吧。
他操之过急,把人吓跑了。
男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又点了一根烟……
直到熄灯哨响起,靳屿成才离开,走向漆黑的营房。
哨兵数了一下地上的烟头,有三个,走的时候嘴里还咬着一根。
嗯?连长好像也不是个爱抽烟的人。
……
翌日,大年初一,万象更新。
大院里的礼堂内坐无虚席,文工团的节目一年接一个。
同一时间,连队里。
靳宗珩与成清竹来连队看望儿子,成清竹笑眯眯地问:“听老首长说,你最近在追求一个女孩?”
靳屿成语气平淡:“啊,是在追,可能要追很久。”
成清竹跟靳宗珩对视了一眼,问道:“要追多久?”
“不知道,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谁也说不准。”男人想了一晚上,不可能说不等就真的不等,说不追就真的不追。要是不能明着等,明着追,总有暗地里等,暗地里追的法子。
成清竹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惹女孩讨厌了?”
靳屿成:“您觉得可能吗?”
成清竹不大明白了:“那怎么要追这么久?还十年八年?抗战都胜利了。”
靳屿成给父母杯子里倒热水,看了他俩一眼:“大概是没有你俩这么好运气吧,你俩从见面到扯证,一共花了多久时间?一个月?”
夫妻俩面面相觑。
靳屿成又道:“能量是守恒的,咱们家里边,你俩打的是闪电战,兴许搁到了我这儿,就得打持久战。”
终于,没怎么说话的靳宗珩说了一句:“荒谬,无稽之谈。”
送走父母,靳屿成回到办公室。
这两天,指导员有家属在这儿,他休假,靳屿成负责留在连队。
坐着无聊,他随便走了走,经过一间训练室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的人在讨论“嫂子”。
有人说:“那位穿红裙子跳舞的就是咱们的嫂子?”
“是啊,漂亮吧。”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他俩在单独说话,说了挺久。”
“咦?”
“我还听大顺说,那天晚上他在那儿站岗,连长送完行之后,一个人默默地在大门口抽了几根烟。”
“估计是舍不得吧。”
“……”
靳屿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群臭小子,训练还是太松了。
他没进去打断他们的闲聊,独自走开。
走着走着发出一声哂笑,呵,嫂子?
这个称呼真好啊,可惜你们认准的嫂子不要你们连长了。
大年初四,指导员回归,换靳屿成回家与父母团圆。
靳屿成陪爸妈去了趟大院看望老人,坐着聊了几句,十一点钟,他一个人出来,在院里闲逛。
一群小孩疯玩,偶尔会有炮仗声传过来。
偶然听见有小女孩在跟别的小孩说:“我姑姑跳舞好漂亮,红色的裙子,转起圈儿来像朵花。”
靳屿成扫了一眼小女孩,不是上回那个,更小一些,想必是小侄女,但很快,他找到了那个大的侄女。
周芳看到靳屿成,愣了一下,然后仰着脑袋,嘿嘿笑着说:“靳叔叔好。”
靳屿成问道:“你姑姑呢?”
“在家里睡觉。”
靳屿成:“这个时间点还在睡觉?”
“姑姑生病了。”周芳说道。
“生病了?”
“她跳了三天舞,说好累。”
靳屿成又问:“家里谁在照顾她?”
“没有人,我爸妈都出门打牌了,她把我们赶了出来,让我们下楼玩,不要吵她睡觉。”
靳屿成啧了一声:“带我去看看,万一病坏了怎么办?”
周芳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又问:“靳叔叔你还有那种奶糖吗?”
靳屿成兜里没糖,说道:“下次再补给你。”
“好。”
来到二楼,周芳拿钥匙开门,靳屿成进了屋,再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卷在被子里的人好像睡过去了,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靳屿成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周梨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辨认清楚对方是谁后,她不由揪紧了被子,一时间震惊使然,说不出话来。
“身体不舒服?”他问。
周梨良久才反应过来:“啊?什么?”
周梨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昨天来了例假,要说不舒服,是有一些不舒服,但问题也不大。
周芳在身后嘿嘿地叫了一声:“姑姑。”
靳屿成看了眼周芳,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你去买喜欢的东西吧,叔叔下回再补奶糖给你。”
小姑娘拿着红包,高兴地跑开了。
周梨不解,平躺在床上看向他,几天而已,他的脸仿佛瘦了一圈,令她不敢细看。
靳屿成却垂了垂视线,神色微凝,低声道:“你要是能把自己照顾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怎么没把自己照顾好?”
周梨:“……”
第29章 第29章“你俩般配”
第二十九章“你俩般配”
被拒绝了还能用这副无可奈何,却关心体贴的口吻同她说话,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情绪稳定。
周梨不由舔了舔发干的唇。
靳屿成轻吁一口气,看着她说:“瘦了,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周梨清了清嗓子:“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瘦了的?”
他笑,随后问:“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水。”
周梨没回话,他已经走
了出去,客厅传来一阵倒水的声音,周梨坐起来,套上了外套。
他用玻璃杯端了大半杯水,递过来:“温的。”
周梨接过杯子,把水喝下去,靳屿成再把杯子取走。
两个人一时没了话语,屋子里安静得很,小孩玩闹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二人,他还在她房间里,周梨不由说:“你先到外面吧,我起床。”
靳屿成却道:“不用起床,要是想睡就继续睡,我说两句话就走。”
周梨疑惑地望向他:“嗯?”
靳屿成把杯子放回客厅,再进来时靠着门,长腿抵着地,眼睛清亮地问她:“过完年,团里有什么新任务吗?”
周梨道:“就那些,练习、跳舞,下连队……”
“那挺好,有工作干着也踏实,”他说,“我们也挺忙的,我得带队去参加飞行集训。”
“集训?”周梨看向这个男人。
“这次集训在外地,挺远,不过还好,我们坐飞机过去。可能得去一个多月,也可能两个月,说不好。”靳屿成看了眼窗外那株高大的梧桐树,“等我回来,梧桐树的叶子应该挺茂盛了。”
周梨心中不由顿住,原来,他是来道别的。
“冬天又冷又长,回来时,会暖和一些。”他转头问她,“你说是吧。”
周梨喃喃接过话:“嗯,这里的冬天是挺漫长的。”
靳屿成轻轻地笑,随后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周梨。
周梨不解地望着他,一时没接。
他解释:“这份压岁钱原本除夕想给你的,给忘了。现在过期了,不算压岁钱,但是我答应了要给小孩买奶糖,你就替我去买吧。”
周梨还是没接:“不用惯着她们,小屁孩吃惯了好的,就容易嘴刁。”
靳屿成却道:“答应了的事总得做到,我可不想让小孩子说我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他隔着厚厚的衣服,拿过她的手腕,将红包放在她手里:“你知道那种奶糖是大白兔吧?供销社里都有卖,你受累帮我跑个腿。”
周梨低声回应:“知道是大白兔。”
这个诞生于建国十周年的老牌子,她小时候也爱吃,大了后就不爱吃了。
“那就好。”他静了下来,注视她几秒,再释然般一笑,“好了,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利索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大门轻轻打开,再被轻轻带上。
周梨看着手里的红包,心里堵得慌,拆开红包一看,如她所料,是一张十元的钞票。
不禁吸了吸鼻子,再擦了擦眼睛,抬头看向窗外。
天色灰蒙蒙的,梧桐横生的枝桠在风中晃动,有细小的嫩绿钻了出来。
好像,在发芽了-
由于之前一直在忙,文工团放了几天假,正月初六,供销社上班后,周梨去买了一斤奶糖回来。
先分了几颗给几个小鬼。
周芳吃着粘牙的奶糖,问道:“姑姑,你不是说靳叔叔不会来了吗?那他又来了。”
周梨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又问他要糖吃了?下次还敢要,姑姑揍你啊。”
周芳笑着说:“靳叔叔人好,乐意给我们吃糖。”
是啊,人好,周梨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男人,她确实也没遇到过。
那天他过来的时候,也被几个邻居看到了,于是有人悄悄跟孙玉梅打听消息。
孙玉梅私下里问周梨:“靳连长过来找你了?”
周梨回道:“来了,当拜年串个门儿,坐了会儿就走了,恰巧你们不在。”
“那你们……”孙玉梅试图再问问他俩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
周梨抢先一步说:“嫂子,以后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跟他只是很好的朋友,是正常的往来。”
孙玉梅满口答应着:“嗐,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讲的,要不然传什么的都有。”
……
假期结束,周梨回到文工团继续上班。
最近为了夏天的舞蹈比赛开始排练,听说这次几位编导老师对创作的作品比较有信心,所以不止一次让大家认真对待。
有天午饭后,周梨在排练厅的垫子上坐着闭目养神,李春燕走了过来,陪着坐下。
“周梨,你最近怪怪的。”
周梨睁开双眼:“怎么了?”
“害我都不敢问你跟靳连长怎么样了?”
她说的其实没错,除夕回来之后,周梨确实没跟李春燕聊那些事,尽管她之前保证说会跟她讲清楚。
李春燕有次好奇问她,她当时正处在心情低落状态,只说过几天再讲。
后来她的情绪一直低落,直到今天,话才多了一些。
周梨温和笑笑,对李春燕说:“你不要乱想,我跟靳连长就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李春燕呲着牙,根本不信地瞅她:“谁信啊。”
周梨反问:“不然呢?”
“那你除夕去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周梨当时纯粹是想抢在他找她之前,掌握一下主动权……结果如愿了,但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低落了这么久。
她平静地道:“就是去看望他,谢谢他的照顾。”
李春燕:“你就扯吧,我觉得你俩一定有猫腻,只是还不适合公开。”她若有所思,“也可能是对方觉得你很好,想跟你发展发展,但你这人吧,心思重,一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就没同意。”
周梨无力看着李春燕,这妞儿,太适合当狗仔了,天赋惊人。
李春燕见她沉默下来,继续恨铁不成钢:“你俩不是挺好的吗?站在一起也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什么特别的感觉?”周梨问。
李春燕想了想:“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感觉,让人想撮合你俩在一起。”
“比如,那天打篮球的时候,你俩不是站一块儿喝汽水吗?当时就有海军大院的人问你俩是不是在处对象,看上去很般配。”
周梨小小嘁了一声:“尽扯犊子,人家现在忙得很,哪有空闲在这儿跟你处对象。”
李春燕也感叹:“是啊,回了连队,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不过可以写信啊。我看她们跟部队里的人处对象,也是靠写信交流感情。”
“写啥信,人家在外地集训,收不到。”
李春燕点了点头:“哦。”
忽然又惊讶叫道:“周梨!你看,你跟他关系果然就不一般,都知道他的动向!”
周梨:“……”-
墙上的日历一页页撕过,窗前的梧桐树上开始长出嫩绿的小叶子,叶子一天天变大,大家身上穿的衣服也越来越薄。
周末的时候,周梨在窗前书桌上看书,望一眼窗外,偶尔会想靳屿成这会儿在干吗呢?说是带队去集训,但他自己也是集训队伍中的一员,也许会驾驶中大型客机,适应不同的环境的起降。
后来的机长、副机长要计算飞行时间才能达标,不知道现在要不要。
一定也要吧……
不过现在的民航才刚起步,开放并使用的民用机场不多,客机也才百来架,估计就算训练,也是要排队的。
……
时间来到四月初,舞蹈队的新节目排练已具雏形,但老师还是连连摇头,说效果不佳,领导也在下命令,说今年怎么也要往上冲冲二等奖,队长只好天天来揪她们。
休息时间,李春燕跑进来,兴奋道:“听说了吗?”
众人齐刷刷看她:“团里前几天来了个调研小组,三个人,有个干事特年轻英俊,听说还没找对象。”
赵晓丹在一旁说:“你是说魏干事?”
“对对对,你知道啊?”
赵晓丹不屑道:“又不是什么秘密,人家父亲可是空军大院新调来的大领导。”
李春燕:“哇,这么厉害。”
“而且他们这次过来调研,好像是要精简机构,换句话说,咱们团里人太多,得裁撤一些人。”
众人面面相觑。
赵晓
丹坏笑道:“没准咱们队里就要少几个人。”
李春燕:“那完了。”
精简部队机构的工作,好多年前就在进行了,隔段时间会精简一次,这一次又精简,也不奇怪。
等到80年代,小文工团基本上都会撤销,大的文工团会缩减人员。
于是李春燕也不八卦帅哥干事了,充满了危机感,下班后说:“周梨,要是离开文工团,我还真想不到自己能干点儿啥,咱俩都是战士,又没提干,没准精简的大刀就挥向咱俩。”
周梨一脸淡定:“你急什么,挥过来了再说呗。”
“你还好,要是表现再好点儿,又有哥哥发挥一下作用,没准能提干,我无依无靠,很可能会被撵走啊。”
周梨无语:“我不会提干的,你想多了。”
李春燕愣住:“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一定非要提干待在这儿,毕竟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身后有个男人突然发出笑声,赞同道:“说的没错,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两个人愣了愣,扭头瞧过去,身后的男人,个子估计有178,衣服上有四个兜,面孔很生,但看上去五官端正。跟靳屿成那种高大挺拔清隽卓绝的模样是没法比了,但放在团里,也是个帅哥。
周梨反应过来,这人就是魏干事。
……
第30章 第30章“这不是回来了么”……
第三十章“这不是回来了么”
魏干事名叫魏荣,开春随父亲调入京,此前在某军区那边工作。
这人长得端正,说话风格也带着一板一眼,大概是不想被别人说他是受了父亲的庇护,想干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种有心气的人,总好过那一类啥也不干,成天混日子的纨绔子弟。
那次周梨的话被他听了去,他们便简单认识了一下,后来很少碰面,偶尔在食堂碰面,也只是点个头。
李春燕有一次打听到魏干事今年才24,他母亲也在大院机关那边做后勤管理工作。
周梨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但李春燕特别热衷八卦。
“听说他们调进了京就不会再外调了,所以他妈妈忙着找人给他介绍对象。”李春燕说道,“但他说想自己谈,让他妈妈不要着急。”
周梨皱眉:“年纪轻轻,怎么总免不了被人介绍对象?”
李春燕摇头叹道:“没办法,组织喜欢用已婚的人,有家有室的人,组织用着放心。”
这个道理周梨也懂,但还是觉得唏嘘。想想除夕那晚,那位指导员亦是说得如此直白,靳屿成听罢只有无奈地笑。
而她当时连头都不敢抬,怕看到他苦涩又失落的表情。
现在是4月中旬,靳屿成已经两个月没有音信了。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
也许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待在连队处理工作;也许还在外地集训,驾驶他喜欢的飞机,在空中翱翔。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周梨的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或者说平淡如水。
此时的天气还不错,气温适中,偶尔会下一场春雨,浇灌春天的花草树木,洗涤空气中的浮尘。
比如星期六这天,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文工团的小礼堂内,几位团里的领导坐在台下,观看她们排练的参赛舞蹈。
对于这次的比赛,团里很重视,这支舞蹈在排练时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今天领导观看过之后,会提出一些修改精进意见,队内再进行排练。
舞蹈是编导从敦煌的飞天壁画中得到的灵感,便编了关于女.伞.兵的舞蹈,有部分动作,就是化用的飞天舞,古典与现代结合,神仙的飘逸灵动与女.伞.兵的飒爽英姿融合在一起。
难度是高的,但表演好了非常美。
即便是正式的服装还没有做出来,她们穿着旧服装上台表演,也能感觉到那种飘逸的美感,像降落伞在空中缓缓飘落。
周梨跟大家一起在舞台上表演完毕,又被领导要求跳了一次。
饿得半死的她们,退场后赶紧换上衣服去食堂吃午饭。
今天凑巧,周梨跟李春燕、赵晓丹、陈悦坐在同一张桌子,聊着刚才要跳两遍是什么意思时,魏干事端着饭盒走了过来,站在周梨旁边:“介意我坐下吗?”
男女同桌吃饭不算什么,周梨往边上挪了挪。
魏荣坐下后,客气地说:“今天我刚好也在礼堂观看你们的舞蹈,非常精彩,很有想象力。”
赵晓丹哼着声道:“可别提了,我跳的时候发现台下的领导眉头紧锁,感觉大事不妙,这段时间有得整了。”
“应该不至于,”魏荣说,“能让你们跳两遍,可见领导一定是喜欢的,个别地方再改一改就行了,至少我也非常喜欢这支舞蹈。”
赵晓丹、陈悦与魏荣都是干部子弟,也早就打过交道,并不算陌生,聊起来非常自然。
周梨吃着饭盒里的清炒莴笋,默默听他们聊。
快吃完饭时,魏荣说道:“对了,明天休息,你们一起去我家坐坐吧,我妈时常念叨我不带同事去家里玩,说家里冷冷清清的。”
李春燕天生爱凑热闹,立即赞成:“好啊好啊。”
赵晓丹和陈悦早就见过魏荣的母亲,点头说行,只有周梨迟疑了一会儿:“我有事,你们去吧。”
话音刚落,赵晓丹就无语了:“周梨你别每次都扫兴,每回叫你参加什么活动,你都不去。不管你明天有什么事,都给我推掉。这次大家一起去他们家坐坐而已,又不用一起吃饭。”
魏荣却“呃”了一声,补充:“可以一起吃个饭,我妈妈很好客,还会亲自做家乡菜让大家尝尝。”
周梨不由惊讶:“还要吃饭?”
赵晓丹也赞同地说:“吃饭就别了吧,大家都拘束,万一你爸在家……”
“我爸明天不在家。”魏荣说,“我刚来这儿,不像你们,院里的人基本都认识,这次就相当于告诉我妈,我结识了几个同龄人,带朋友回家里吃顿饭,免得成天念叨我。”
听见他父亲不在,陈悦笑着说:“行啊,吃饭就吃饭,反正这种饭我们从小蹭到大。”
她们满口同意,周梨为难极了:“可我真的有事。”
赵晓丹白眼儿都快翻出来了:“吃完饭你再去图书馆吧,耽误不了你学习,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爱学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不懂得放松放松!”
魏荣闻言,好奇地看向周梨:“你的事,就是指去图书馆?”
并不见得是去图书馆,也并不见得会学习,她只是不想去参加聚会罢了。周梨尴尬解释:“不一定,可能明天要陪嫂子去做些事。”
李春燕喜欢聚会,何况是去干部家里做客,还要在他们家吃顿饭,打包票说:“魏干事你放心,明天我负责去叫周梨。”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周梨,睨着李春燕,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啊李春燕!”-
魏家住在带院子的别墅区,他家的客厅十分宽大,干净的玻璃窗外,一丛月季开得很娇艳。
魏荣的母亲跟周梨想象中的不一样,她没有那种架子,看到来了四个盘靓条顺的女孩,高兴不已,招呼她们快进屋坐。
大家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叽叽喳喳,屋子里顿时显得热闹无比。
魏母说:“陈悦,我昨天还跟你妈妈聊天呢,说你过年相的对象挺不错的,工作单位也挺好。”
陈悦不好意思道:“还在了解中,没定。”
“哎,差不多就可以定下来了,现在优秀的人虽然多,但有缘分的可不多,不抓紧了就容易被别人抢走。”
周梨此前听闻陈悦过年有相亲,两边家长都同意的那种,但她想继续跳舞,不想这么早结婚,毕竟一结婚就可能要面临着生孩子的事。
魏母又问:“晓丹你呢,你
不是有个心上人,跟你心上人发展得怎么样了?”
周梨跌跌下巴,赵晓丹承认有个心上人了?是那个谁,海军大院的李兴安吗?
却见赵晓丹尴尬不已,否认说没有的事,都是他们在瞎聊。
魏荣见母亲一直聊这些隐私,打发道:“妈你别老问这些,不是要做你的拿手好菜给她们尝尝,快去厨房忙。”
魏母起身道:“你个臭小子,还不许我跟这些女孩子聊聊天?”
说罢,她去了厨房,让大家随意一些。
许是没有魏父在,客厅气氛确实比较轻松,大家都没拘束感,索性打起了扑克牌,周梨坐一旁看他们打。
吃饭的时候,魏母又打量着周梨跟李春燕,问:“小李小周,你们老家在哪儿?”
李春燕:“在辽省。”
周梨则道:“我家在南方。”
魏母接过话:“辽省很近,南方也挺好,南方女孩水灵。”
魏荣打岔,介绍道:“周梨的哥哥在宣传科,她也住大院里。”
魏母听罢,肯定般点头:“那不错,有哥哥照应着。我跟晓丹、陈悦是认识的,知道她俩的事,说话也不避讳。你俩的话,我也是头一回见,不知道你们找没找对象。”
李春燕快人快语地表示都没有找。
魏母便笑着说:“赶明儿有合适的对象,我介绍给你们,不知道你俩有什么条件?”
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周梨心里默默叹气。
赵晓丹干脆意味深长地说:“李春燕我是不知道,不过周梨嘛,据说有优秀的男同志追求她,她都没答应。”
魏母一下子起了兴趣:“怎么呢?是要求太高了?”
“不是,”周梨只得解释,“才18岁,先不考虑这些。”
魏母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周梨碗中:“年纪是小了点儿,过个一两年差不多。”
“……”
一顿五味杂陈的午餐终于吃完,周梨她们又坐了会儿,吃了几块苹果,大约两点钟,才离开魏家。
今天没下雨,有温暖的阳光洒落。周梨走在某条路上,深深吁气,觉得这种社交活动,只会让人心累。然而气才吁到一半,便看见前方路边停了一辆吉普车。
虽说现在的吉普车基本上都长一个样,但这辆车让她感觉十分熟悉,周梨快步走近,看向车牌,果然,是靳屿成连队的吉普车。
周梨难以置信,又惊又喜:他回来了!
她凑近玻璃处,看了眼车里,车内空无一人,也就是说他在附近。然而焦急地环顾四周,亦不见他人影。
这条路上有几个饭馆,靳屿成或许是在吃饭。
那她在这儿等他还是去饭馆里找他?
犹豫间,熟悉的挺拔身影,赫然出现在一家饭馆门口,朝她轻浅一笑。
周梨望过去,如同做梦一般。
丝毫没有联络的日子,她也曾想过,他集训回来,还会来找她吗?甚至有几次做梦,都只看到他孤寂的背影,她追上去喊他的全名,他却头也不回。
而今,那个梦里曾经出现过的男人,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丰神俊朗,风采依旧。
周梨先是冲着他回笑,可是笑了大概两秒,眼泪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沿着脸庞滑落。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看到他的一瞬,眼泪就出来了。
她原本是要向他走过去的,这时候不得不停下脚步抹眼泪,又觉得好丢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样,于是转过身,背对着他。
结果眼泪如同涨潮一般,汹涌而来,不可阻挡,越抹越多。
她站在车边,像个无助的小孩。
正抽泣之时,肩膀被一只大手搭住,平稳的力道令周梨的身体转向后方。
周梨抬头望,面容清俊的男人对她浅浅笑,目光一如往昔明亮有神,就连声音也依旧温和又痞气:
“哭什么,这不是回来了么?”
懵然之中,仿佛是下意识的行为,又像是转过身的惯性,也或许她是如此地靠近他……周梨垂眸,身体倾去,额头抵靠在他坚硬结实的左侧胸膛上。
这一瞬,靳屿成心跳骤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