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兹顿时愕然，“你是说，克雷尔是恶魔的眷属？”
“他确实像是恶魔会喜欢的那种人类，”六十四说，“聪明，刻苦又有足够的野心，就是缺了点天赋和运气，不过这些恶魔都可以满足。”
“你是说他表现出来的实力都是……”露兹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我就觉得这小子施展出的魔法有点古怪，”六十四嘿嘿笑了声，“刚才又闻到了点，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可加雷法师，”露兹皱眉说，“难道一个魔导士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吗？”
“不要太小瞧恶魔了，”六十四快活地说，“你这个用惯了深渊魔法的人不也没察觉异常吗？要不是我以前……”它停下声音，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总之，在摸清这小子跟哪一路恶魔做的交易前，跟他接触的时候要小心，别泄漏了咱们的踪迹，特别是大老鼠。”
露兹想到宿舍里还在沉睡的尼兹，心里顿时沉了下来，看来往后在学校里也不能放松警惕。
时间过得飞快，度过紧张的考试周，暑期来临了。
加雷法师自然不会放过这段空闲时间，他大声宣布，每个人必须在这两个月的假期里找到自己擅长的战斗形式。
可力量的增长尚且可以靠训练，但战斗形式呢？这一听就是需要在许多次实战里中不断积累经验得出来的。
而学院里的实战只有月末战还算沾点边，但对于要在一年内寻求突破的法师们来说，这样的战斗频率还是太低了，更何况暑假里学校也不组织月末战测试。
出乎露兹的意料，加雷法师的做法很粗暴直接，他直接领着他们上岸，找到了小镇上的工会点。
“我给你们申请了离校许可，从现在开始，你们跟高年级一样都可以自由出入学校，”加雷法师叉腰说，“这是为了方便你们在工会寻找适合的任务。
但要是在开学测试里没有实力增长或是让我知道你们借机出去吃喝玩乐，没有借口，立即退出特训！”
“知道了，老师！”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注意安全，”加雷法师的声音温和了点，“解散，新学期见，小崽子们。”
话是这么说，但工会里适合的任务也不是天天有。露兹瞥过挂委托的公告栏，突然想起之前死灵法师的委托还没撤销，于是向外的脚步一拐，走向前台。
“什么，显示完成？”露兹惊疑地问，寻思着难道把委托人直接干掉也算完成吗？”
“是的，为了防止委托人在完成任务后恶意撤销委托，每张委托单上都有特殊的契约咒纹，只要找到委托人的要求对象，上面的咒纹就会自动判定完成，同时也会在工会备案上提示。”前台的职员是一个两颊长着几颗雀斑的青年，他一边解释，一边翻开档案说。
露兹赶紧掏出满是凌乱折痕的委托单翻开，果然在最下面看到了一个鲜红的委托完成印记。
“奇怪，”前台飞快地翻阅着一沓档案，不解地皱眉，“这个委托人发布了许多寻猫任务，都完成了，但你是唯一一个来领委托金的。”
露兹心知肚明，死灵法师的“猫”大概就是她的怪物爱人，要真是这样，找到的人恐怕都变成了对方的口粮，自然也不可能来领取委托金了。
“这是100金币，请您清点，”前台忍不住咋舌，“这个委托人可真大方，一个F级寻猫委托都出这么高委托金。”
露兹仔细清点好金币放进口袋，对他笑了笑，这可是买命钱，能不大方吗？
“对了，后来委托人的猫还有再丢过吗？”小哥带着点玩笑问，“再有钱可也扛不住这么频繁地找哇。”
露兹想到跟怪物一起消失的瘤子，洞里惊心动魄的战斗已恍如隔世。她浅浅笑了下，“我想应该不会再丢了。”
“这么说来，刚好有个找东西的新委托过来，”前台说，“你是学院的学生吧？”他冲惊讶的露兹眨眨眼，“很多你们的学长学姐都会来接任务，我们大概能分辨出来哪些是学生。”
“谢谢，但我暂时不打算接找东西的委托了。”露兹婉拒，她现在需要的是能锻炼战技的委托。
“不要误会，”小哥赶忙说，“这个不是找猫那种居民任务啦！”他转身在柜子后边的墙上按了下，一个布满墙的巨大咒纹浮现，同时一份用绿色丝带系着的卷纸慢慢穿出来。
在露兹睁大眼睛惊叹地看着咒纹时，小哥抽出卷纸递过来，凑过头小声八卦，“听说这是加雷大法师学生时代，某次手头拮据时给工会做来抵债的。”
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高大威严的加雷法师像小媳妇似的蹲在墙壁前哼哧哼哧画咒纹还债的模样。
露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同前台相视大笑起来。
“说什么这么开心？”加雷法师洪钟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露兹和青年急忙收起笑意。
下一秒她虚握在手里的委托带被嗖地抽走。
“嗯，”加雷法师几行并做一行地飞快扫完，“委托寻找新鲜夜百合，这是只有黑森林外围才有的草药，不错，黑森林正好适合你训练。”他把委托单还给露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是中阶，或者说至少中阶，对吧？”
“小丫头演得倒不错，”加雷法师见露兹露出惊讶的表情，冷静又轻快地说，“不过想骗过我，你还嫩点。想当初我可是，咳，扯远了。”
露兹其实还挺想听听加雷法师分享扮猪吃老虎的经验，可惜后者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清清嗓子，“法师想要继续提升突破，必须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中阶以后光靠普通的训练已经没法满足，你现在需要更强劲的对手。黑森林外围的低级魔兽正好适合，刚好接个委托，也不算白跑一趟。不过注意是外围，越靠近里面越危险，暂时还不是低级法师能够应对的。”
露兹点头应承。加雷法师走后，她跟前台青年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黑森林位置偏远，而且面积极大。它地处帝国版图的最西边，向北一路横贯深渊裂缝，同时另外两面与诸多小公国接壤。
受深渊影响，黑森林越靠近核心地域，魔兽越危险，同时也因为地产丰富，周边区域鱼龙混杂，不同国籍的赏金猎人蜂拥而至，由最开始的交易集市，自发形成了一个个村落聚居点，露兹此时就刚到达其中一个。
她知道这里很偏，但是真没想到能这么偏，连直达的传送阵都没有。到了最后一段路程，她甚至不得不徒步旅行，最后还是厚脸皮地搭上辆返村的牛车，才能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可以落脚的村子。
露兹跟赶牛车的老伯道谢，背上小包，走进村子。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刚穿来时的那个落后的地方，没有石块铺成的整洁路面，只有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
进村的路就接着熙攘的集市，满是货摊、马车、牛车和苍蝇。她几乎没工夫去看货物，因为要仔细盯着脚下，以免踩到某种动物的粪便。
露兹看上去，无论是过于稚嫩漂亮的脸蛋还是过分注重整洁的举动，都在说明这是只大城市里来的肥羊。事实上，当她跨进村子那刻起，就已经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仔细躲开每一堆粪便的露兹没有发现周边已经被伙凶恶的强盗团团围住，路人小贩瞥见这伙人几乎是习以为常地远远避开看戏。
“露兹。”六十四小声提醒。
露兹抬起头，对上一张蓄满胡子满脸横肉的面孔，心知对方来者不善，遂停下脚步。
“有事吗，先生？”她平静地问，同时暗自打量这伙人。没有感觉到魔法波动，他们应该都是普通人，再看壮汉扛着的巨大铁锤，可见对方臂力非凡。
“先生？”壮汉被文邹邹的用词引得哈哈大笑起来，“小妞，我们可不是什么先生。听着，这村子归我们管，新来的都要给钱。”
“我没钱。”露兹漠然地回答。她的钱跟生命一样重要，想抢钱，除非杀了她。
“我们也不介意肉偿，”一个脸色蜡黄的瘦子用恶心的目光色眯眯地上下打量露兹，对壮汉谄媚地说，“对吧，大哥！”
这话引起了其他几人的积极附和。壮汉放下锤子，砸在地上时，似乎连地面都微微震了下。路人见此收起看戏的表情，避得更远了些，以免被波及。
“听见了吗，小妞？”壮汉拄着锤子的长柄，居高临下地说，“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壮汉的话又引起了小弟们的新一轮哄笑。他误以为冷脸的露兹是吓坏了，开怀大笑，伸手就要去摸精致的小脸。黑森林边缘只有久经世故的老妓女，这种新鲜的货色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只要你肯好好服侍哥们几个，”壮汉笑得一脸猥琐，“我们满意了，就不杀你，还带你吃香喝辣的，怎么样？”
露兹垂眸，平静地看着伸过来的猪蹄，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十七八种料理方式，左手微动，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旁边蹿了出来。
“住手！“青年大喊着，挡到露兹和壮汉之间。来人一头微卷的黄色短发，穿着考究的丝质外衫，腰间别着把镶满宝石的剑鞘，此时，他正以自认为潇洒的动作从里面抽出锋利的长剑，咻地指向壮汉。
殊不知他眼睛里的小美人一个照面后就觉出他是个华而不实的家伙。
壮汉一伙根本没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显然是脑子不好的青年有什么威胁，贪婪的目光扫过华丽的宝剑和沉甸甸的背包，露出狰狞的笑容。
青年被这种不尊重甚至轻蔑的微笑激怒，朝壮汉舞起长剑，试图震慑他们。谁知壮汉抡起锤子，与长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铿锵声。闪着寒光的长剑显然品质上乘，此时安然无恙，但青年的手腕被剧烈地震动，
酥麻感让手指不觉一松，长剑脱手落地。
此时锤子还在继续砸过来，发出呼呼的声音。按这个重量和速度，被它击中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几乎是致命的。
青年毕竟还有点剑士的底子，此时自己躲避不成问题，可身后的小美人绝对会被击中，骑士精神不允许他退缩。
正当青年准备生挨下这锤子的时候，感觉到后背被用力一推，他朝旁边踉跄几步，堪堪躲过呼啸而过的铁锤。青年不等站稳，慌张回望，就怕看见小美人已经血溅当场。
可现实场景比他想象中要魔幻得多。
第32章 队伍露兹一把推开傻站着，准备用脑袋……
露兹一把推开傻站着，准备用脑袋接铁锤的青年，同时往后一仰，避过锤子。趁着壮汉重新提锤的机会，她轻盈地跃上铁锤，脚踩锤柄，抬手握拳，朝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壮汉吃痛，手捂着眼睛踉跄后退几步，不自觉地松了握锤子的手。
露兹跳到地上，眼疾手快地抓过锤柄，抡起就对着他的裆下一击，几乎同时，杀猪似的惨叫响彻村子上空。
青年望过来时，正好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脸上的目瞪口呆同周围的路人如出一辙。
少女身量纤瘦，白皙纤细的手指看起来就像精致的玻璃艺术品一样脆弱易碎，是一位绅士连牵手都不敢用力的感觉。
而现在它握着几乎有自己手腕粗的木柄，轻松举起铁锤，那狰狞的锤头看上去比她的脑袋还大一点，远远望去，露兹仿佛像个拿着大人兵器的小孩。
她走到在地上捂裆翻滚的壮汉身边，后者看到朝着自己面孔直直落下的铁锤睚眦欲裂。
自己的武器，他再清楚不过，被这种凶器砸中，绝对是脑壳开花，脑浆崩裂的程度。
然而铁锤碰到他粗大的鼻尖时就立时停住了，再次抬起，在壮汉松了口气，暗嘲这城里小妞不敢杀人的当口，它又落了下来。
这次下落速度更快，壮汉一口气还没松完又立即提起了心。可在他以为自己绝对死定了的时候它又停住了。
心脏在一松一紧的反复中折磨中几欲爆裂，喉骨被露兹踩着，一动不敢动的壮汉最后几乎麻木了，生无可恋，只求速死。
最后一次，铁锤没有停下，壮汉认命闭眼，锤子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落在地上，震得后者头皮发麻。
当他意识到少女确实无意杀自己时，才后知后觉地被冰凉的铁器冻得一哆嗦。
“别让我再在这个村子里见到你，”露兹用力碾着他的喉咙，蹲下身，“不然下一次，你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被砸开，明白吗？”她说着屈起手指敲了下铁锤。
壮汉喉骨受制说不出话，脸上已经被吓得毫无人色，只能拼命点头。
几乎是露兹松开脚的同时，强盗们涌上来架起下部受重伤的大哥，挤开人群仓惶而逃。
“这么放走他们真的好吗？”六十四在耳边小声说，“杀了那头肥猪以儆效尤不好吗？”
“要是想震慑旁人，目的已经达到了，”露兹扫了眼目露震惊地望着这边的路人，目光所及纷纷避开眼睛，继续匆匆赶路，“过犹不及，我可不希望第一天进村子就被当成某个残忍的杀手，这样太不利于套消息了。”
“小姐！”青年看着转身要走的露兹急忙喊道，可随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望过来，他又开始结结巴巴，“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露兹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向没什么结识的兴趣，她礼貌性地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黑森林外围鱼龙混杂，一个女孩很危险，”青年追上来说，但转念想到她刚刚展露的身手，恐怕比自己都要安全得多。
眼看露兹就要消失在人群里，青年赶忙追上来，“我们的队伍里还缺一个剑士，”看着依然兴趣缺缺，忙着在左右两边店铺间找着什么的女孩，青年灵光一闪，“我的队伍住在村子里最好的旅店，现在那儿还有一个房间空着。”
露兹闻言立即望向青年，眼睛都亮了起来，“加入你们的队伍，包吃包住吗？”
“包！”青年不假思索地说。
露兹对青年的态度肉眼可见地热络了起来，他兴奋地带着她在拥挤的小路上穿行，一路上两人初步交换了自己的信息。
青年名叫奥勒，是圣剑士团学院的学生，来自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贵族家庭。他跑来这里的目的跟露兹相似，都是为了完成学院的作业。
“要求是猎到一头独角龙犀，”奥勒说，“八月正好是幽昙盛开的季节，平时见不着影子的独角龙犀都会被它们的香味吸引出来。”
集市中人来人往，从衣着看，很显然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外来的。
露兹恍然，“难怪这么热闹，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个幽昙来的吗？”
“当然不是，幽昙除了花季特别短，能散发让野兽发情的香味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奥勒介绍道，“关键是到时候魔兽们受香气影响会陷入发情眩晕，容易对付许多，是一年一度狩猎珍惜魔兽的好时机。”
“原来是这样，”露兹轻声喃喃。
“像我们猎的独角龙犀一般就在森林外围出没，只是它们喜好成群出没，所以安全起见，我们这些人就一起组了个队，好相互照应。”
原本露兹以为他的队伍是同学结伴，但听这话意思似乎不是。
“你和队友是相互不认识的吗？”露兹问。
奥勒闻言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小声说，“我的同学们都已经到了低级剑士的巅峰，为了突破，他们结队往黑森林更深的地方去尝试狩猎中级魔兽。”
言下之意就是只剩他一个小菜鸡落单了。
不过看奥勒的年纪，这个实力确实称不上有剑士天赋。露兹认识的剑士里，先不说塞拉菲尔这个超模的存在，单说维提尔，年纪比奥勒小得多，但实力恐怕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我的家乡有句老话，厚积薄发，”露兹望着面露失意的青年，难得心软地安慰道，“也许你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坚持下去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你，露兹，”奥勒本想做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可惜失败了。他没说的是，父亲已经写信叫自己退学，现在跑来猎魔兽，也只是因为太不甘心，想尽最后的努力，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
但他看见露兹，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轻松制服强盗后，才明白人和人之间确实存在无法逾越的天赋鸿沟。
奥勒毕竟受过好几年的专业训练，可以看出露兹的招式有很多做不到位的地方，甚至有很明显的自学痕迹，但这一点不影响她的发挥。
因为当实力差距不大时，优异的天赋足以弥补技巧上的缺失，就像一个天生动作很快的剑士，即使只会挥剑也足够打倒许多技巧熟练的同级了。
这座落后村子里最上等的旅店“黄金之乡”里拥挤喧闹，这个旅店也采用了一层餐厅酒馆，二三楼住宿的结构，现在一层的每张桌子边都坐满了人。
有来这里低价进货的商人为了讲价跟猎人争执，也有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色眯眯地望着在桌子间穿行的女服务员，还有满载而归的猎人，得意地抱着谄媚的妓女，跟其他同行高谈阔论。
奥勒带着露兹从杂乱无章的桌椅人群间穿过，走到最里面，掀起沾满灰尘的门帘，走进隔间。
两个人坐在桌边，桌上已经堆了一叠空盘杯盏。
“奥勒老弟，你可真够意思，”率先发现他们进来的大胡子男人声如洪钟地说道，“我好久没见过这么水灵灵的小妞了。”
“霍恩先生，这是我找来的最后一个队友，”奥勒赶忙解释，“露兹小姐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剑士。”
“剑士？就这小妞？”霍恩抬起喝得满脸通红的脸，大笑道，“就算老弟你有其他心思，也好歹找个像样点的名头啊。”
“霍恩先生喝醉的时候就是会胡言乱语，”奥勒急切地同露兹解释 ，怕她以为自己真的有其他歹心。
“我没有喝醉，”坐在霍恩旁边，扎着辫子的沧桑男人维塔眯起眼，“先讲好，多一个保护人可是要加钱的。”
“露兹小姐的实力，我亲眼所见，”奥勒抬高了点声音。
露兹瞅了瞅他俩满脸的不信，知道多解释也没用，“不用两位费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意思是，要是独角龙犀马上就要把你漂亮的小脑袋踩碎或是捅穿没几两的肚子的时候，我们也不用管你啰？”维塔尖声说，口气里半是轻蔑半是讽刺。
“当然不是！”奥勒急着辩解，脸都胀红了，“这不是同一回事。我亲眼看到露兹把村里那几个恶霸打趴下！”
隔间里安静了一瞬，接着霍恩和维塔一同大笑起来，同时桌子被两人拍得嘭嘭响。
突然，一道冷静的声音在笑声间响起，“我相信她有能力收拾那几个人渣，但你确定要让这个连真面目都不展露的家伙加入队伍吗？”
露兹听见对方竟然照面就道破了自己用魔法掩饰面貌的事，眼神一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黑发男子坐在隔间角落，五官精致，眼睛乌黑，但最让露兹惊讶的是，对方有一双尖尖的耳朵。
“菲尔，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奥勒被弄糊涂了，他转头仔细打量露兹，“我能看见啊。”
房间里的另两人也停下笑声，仔细观察起露兹来。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菲尔平静地说，手上不停顿地擦拭着银色的弓箭，“这位小姐其中一个耳钉宝石上刻的是幻象咒纹吧？”
第33章 传闻“没错，”露兹第一次见活的精灵……
“没错，”露兹第一次见活的精灵，满是兴味，“你的眼力真好。”
“假设你不是故意羞辱，我要提醒你，这不是一种夸赞，”菲尔把仔细擦干净的弓箭背好，“对弓箭手来说，要是这种程度的细节都看不清就等于不配再继续持弓。”
露兹的目光从其他三人的面孔上扫过，他们目露狐疑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干赏金猎人这行见得最多的就是有秘密的人。只有奥勒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露兹，我们看到的不是你的真脸吗？”
“你招募队友的时候也没有说不能遮脸啊，”露兹微微歪头望着他，“你是金主，要是介意的话我不会继续打扰你们。”
她说着转身就要掀起帘子离开，突然一道呼啸的风声冲着后脑勺过来。继承了恶魔灵敏的听觉，露兹很早就发觉了破空而来的攻击，轻松地歪过头错开。
“我说了不会继续打扰你们，但要是继续做这种让人误会的动作，”她转过身看向出拳的维塔面露不善，“我不介意把你们打趴下再走。”
“听声音，我猜你的年龄一定很小，”菲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露兹背后，一个冰凉尖锐的金属物体抵着她心脏的位置，“不明白放狠话前至少要了解清楚对手的实力吗？”
露兹被精灵的速度惊到，他的动作太快了，翻过桌子，落地抽弓，搭箭瞄准，几乎是在两三秒内一气呵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脑海里掠过无数种脱困的方法，但都没有一种能完好无损地避开这支穿心箭。
露兹承认自己在一开始轻视了这伙人，一路走来虽然有挫折，但总体上都是顺风顺水，这让心态产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到拥有的力量越来越强后的不以为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染上了贵族的臭毛病，开始有了平民都是脆弱npc的刻板印象？
在露兹反省自嘲的时候，菲尔已经放下了弓，把箭塞回了后背上的箭桶。
“小姑娘有点本事，就是少点经验，”维塔拿起桌上的酒瓶灌了口，“我同意她加入。”
“我也同意，”菲尔已经坐回位子上，用依然冷淡的声线说，“反应和听觉都很不错。”
“有个水灵灵的小妞，就算是干看，路上也不会太无聊。”霍恩趴着桌子说。
露兹诧异地望向三人，反应过来刚才的那幕原来是入队考验。她挑起眉反问，“你们有突袭考验的权力，那我也有决定加不加入的权力吧？”
菲尔理解地点点头，“我们都是因为听说业余剑士可以在丰收节期间提供免费食宿才加入，顺便帮他列头龙犀作为回报，”他毫不掩饰地戳破了这个队伍的组队真相，问道，“你又为什么同意他的邀请呢，露兹？”
“……”其实她也一样。菲尔这么说，大约是这三人也看出来她是同道中人。
“跟我组队不怕惹上麻烦吗？”露兹半开玩笑地试探道，“万一我是杀了某个贵族，为了躲避通缉才遮脸的呢？”
谁知话音一落，霍恩就醉熏熏地大笑起来，“你要是真的杀了某个狗屎的贵族，就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
“嘿，这里就有一个贵族，”奥勒忍不住提醒道。
“小姑娘，你搞错了。哪个赏金猎人手上没沾过人命？”维塔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同伴，“我们担心的是你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小人，但我想你应该不是。”
“为什么呢？”露兹感兴趣地在桌子旁坐下来。
“知道拿锤子的蠢货为什么不敢挑其他人下手吗？”菲尔冷不丁地问。
露兹把玩着有个豁口的杯子，玩笑道，“因为他会被打得找不着牙？”
“他要是输了大概率会被杀。”维塔说，“你看起来好惹，而且没有杀气，输了顶多被打一顿，不过从外面传的来看，你貌似把他吓得不轻啊。”
“消息传得真快。”露兹耸了耸肩膀算是回应。从她当街打人到现在应该还没半个钟头吧。
“穷人有时候就是会很团结，特别是有八卦的时候。”霍恩打了个酒嗝，“这儿来了个不好惹的小丫头的事估计现在全村都知道了。”
露兹弯了下嘴角。
话题聊开，几人的气氛也热络了不少。
“丰收节是什么？”刚才菲尔说的时候露兹就想问了。
“幽昙盛开期间，每个猎人都能满载而归，久而久之，这段时间就被冠上了丰收节的美名。”奥勒终于接受了看到的小美人脸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事实，现在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招呼着服务员重新上菜。
露兹点点头，“我们准备什么时候进黑森林呢？”
“幽昙花期已经过半，厉害的家伙们也都深入森林内部，不会有跟他们撞上的风险。”维塔回答，“算算时间，明天傍晚正合适。”
“傍晚进？”露兹原以为是早出晚归的作息。
“幽昙在午夜盛开，黎明前就会凋谢，香味时间很短，”奥勒解释道，“我们必须提前进去做准备。”
接着几人又就明晚进林子的事仔细商量了一番，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
隔间外面的喧闹弱了些，显然吃饱喝足的客人已经找到新的去处，就在这时，一个傲慢又响亮的声音响起。
“什么？你让我们三挤一个房间？”少年大声问。
好耳熟的声音。
露兹下意识起身，掀起一点帘子朝那边望去，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都是自己的同学，其中甚至还有个熟人，克雷尔，另外三个是曾经堵过他的男生。
克雷尔怎么会跟霸凌自己的人一起结伴旅行，还是到黑森林这种危险的地方来？要知道加雷法师也是在发现露兹的真实实力在中阶以上后才推荐。
对话还在继续。
“抱歉，先生，”有些秃头的店主脸上堆笑，躬着腰说，“小店已经住满了，这个房间还是刚有客人退房才空出来的。”
“怎么办，”另一个少年有点嫌弃地说，“我可不
想跟这个贱民睡一个房间。“他混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一堆贱民中间，这话立即引起了店主在内的所有人的不满。
酒客们纷纷露出不善的眼光，贵族和平民的矛盾日积月累，而且黑森林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想杀人的话可不管你是谁。
三个少年平时享受惯了仆人的卑躬屈膝，哪里碰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后背一哆嗦。
领头少年只想赶快摆脱这些森然的目光，立即松了口，“一间就一间。”接着又补充道，“给这……这贱民在马棚弄个窝就行。”
话题中心的克雷尔全程安静地垂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黑森林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菲尔站在露兹身后低声说，“自命不凡急着找死的贵族。”
奥勒感觉自己的膝盖又中了一箭，赶忙岔开话题，“露兹，你认识他们？”
她想了想平时在学校的时候，“见过几面，不熟。”
“那就不用费心提醒了，”菲尔说。
“每年都会来几个这样的蠢货，”霍恩嘟囔道。
“你们看起来似乎，”露兹眯眼打量三人的神色，“很笃定他们会出事？”
“魔兽虽然被幽昙香味影响发情会失去理智变得莽撞，但同时也会比平时更加狂躁。”霍恩把手臂伸开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不过显然，很多贵族一听丰收节的事，就会以为是展示自己三脚猫工夫的好时候。”
奥勒感觉自己的膝盖又隐隐痛了起来。
“黑森林不是贵族宅邸后面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花园，虽然两者都有树有草，”维塔说，“更何况最近还传闻说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露兹和奥勒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睁大眼睛望着他。
“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早晚会知道，”菲尔说，“有人在黑森林深处发现了龙的踪迹。”
“所有知道消息的猎人都跟疯了一样涌到这里来。”
“幽昙香味能影响到巨龙？那可是传说中的生物，所有魔法生物里最危险，最恶毒，最残忍的存在，”奥勒吃惊得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巨龙的消息了，我以为它们都已经灭绝了。”
“谁知道呢，”霍恩哈哈笑着说，“要是能得到一点，哪怕一滴龙血，后半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啦。”
话题沾上龙，几人的兴致顿时高涨，连一直很冷淡的菲尔看起来都兴奋了不少。甚至奥勒在喝了两杯后都开始畅想自己猎龙的英雄事迹。
幻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骨感。
奥勒和露兹两人都知道黑森林里危险重重，但绝没想到旅程会在一开始就碰上麻烦。
小队比预想的更早进入黑森林，彼时太阳还没有落山，森林里静悄悄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凶险。这里的杂草灌木确实茂盛得狂野，但四处没有传来任何危险的动静。
然后，当在菲尔探查到的合适位置停下来扎营时，他们发现了那具男尸。
危机四伏的森林里有死人并没有多奇怪，但让三个老猎人升起警觉的是，此人并不是被魔兽杀死。
埋在枯枝和腐叶下面的男人一只眼窝被什么东西洞穿，伤口周围还留下了烧焦的痕迹，露兹猜是火系咒语造成的。但更让她惊疑的是此人的身份，他穿的是审判庭的黑制服。
第34章 波折男尸看起来死了有好几天了，伤口……
男尸看起来死了有好几天了，伤口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腐烂。
“赶紧离开这里，”霍恩背着把大刀，最下面的刀尖一直可以垂到他的膝盖，“最近跟审判庭沾上点边的全是大麻烦。”
“发生什么了？”露兹惊讶地问。
维塔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杀手守株待兔，“听北方来的说，深渊裂缝边上常年驻守的猎魔骑士团撤走了不少人，很多地方都被贵族重新接管了。”
“审判长失踪了，”奥勒凑过来小声说，在这方面贵族的消息灵通许多，“然后又有几位大贵族同时指认好几个审判庭高官跟恶魔有染，皇帝陛下震怒要求彻查，现在审判庭上下都乱了套。”
听到塞拉菲尔失踪，露兹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她见识过他的实力，什么人有能力打得过他？除非当世活着的几个圣剑士或大魔导士中有人下场……
等等。露兹重新蹲下，仔细检查男尸身上的伤口，确实是火系咒语造成的。她依稀记得加拉德院长似乎也是火系？这会是巧合吗？
露兹联想到皇家御用魔法师，法师一系似乎确实跟皇室走得很近。
“适合扎营的地方最近的也要再走1个小时，”菲尔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得赶在太阳完全落山前到达。”
维塔瞥见露兹和奥勒均是不以为然的神色，提醒道，“别被现在的平和假象迷惑了，夜晚的黑森林跟白天的可不是同一个。”
虽然没见识过夜晚的黑森林，但听劝一向是露兹的优点，她加快动作紧跟小队前进的步子，飞快在茂密的植被中穿行。
虽然几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朝驻扎点前行了，但抵不过太阳在天边划落的速度，最后一丝光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枝桠间。
没了阳光的照耀，露兹感觉周围的空气立即凉了下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小碎音也逐渐多了起来。
“是一些昼伏夜出的小魔兽，以它们为食的猎食者马上就会出现。”菲尔一边说，一边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到了最后一段路，几人里最弱的奥勒先扛不住了。
他的呼吸急促，声音宛如破陋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响着，再抬头一望前面的露兹，少女的步子几乎跟刚开始一样稳健，呼吸均匀。
奥勒顿时大受打击，原以为两人都是队伍里的菜鸟，但现在看来，菜鸟只有他一只，人家只是缺经验罢了。
而且她还有余力在途中仔细地观察和学习三个老猎人的动作，知道什么灌木需要正劈最省事，什么魔植斜切最能击中要害。
“喂小妞，这么一把玩具匕首好用吗？”霍恩在一路上早对露兹的印象有了改观，口气也不再那么轻挑，“要换把更厉害的家伙吗？”
“不用，”露兹礼貌地婉拒，手上的匕首虽小，但长度很适合她这样的小个子，刀刃长时间覆魔也不费力，一次挥刀就能切开许多挡在前面的枝桠藤蔓。
突然前面探路的菲尔放缓了脚步。
“到了？”霍恩大声问。
“嘘，有动静，”菲尔低声说，“听脚步声是火皮兔。”
“多少头，好对付吗？”维塔问，抽出腰间的斧头。
“有点棘手，”菲尔侧耳细听，随即皱起眉头，“从脚步声听，应该是有伙人在被火皮兔群追赶，正往我们这边来。”
“呸，晦气，”霍恩骂道，“什么蠢货竟然会去捅兔子窝？”
露兹在魔法生物课上学到过火皮兔，是一种表皮坚硬，色泽如火般血红的兔类魔兽，体型大概是普通家兔的五倍大小。
对付这种低级魔兽并不难，弱点在眼睛，但它们往往一群群出现，数量一多就棘手了。
“能避开吗？”维塔问。
“按这个速度恐怕很难，”菲尔已经靠在一棵树干后抽箭搭弓。
几人纷纷找了掩体躲避，盯着声音越来越响的方向暗自戒备。
十几秒后，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铺天盖地的红色如潮水般涌来，不断追赶着最前逃命的四个人类。
露兹眯眼细看，觉得四人有些眼熟，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她惊讶地发现那赫然是克雷尔以及三位好同学。
火皮兔紧追不舍，健壮的后腿每蹬一次都能朝前跳一大段，再加上
四个低级魔法师本身身体素质就渣，两者间的身距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眼看尖锐的兔牙就要啃上来了，克雷尔旁边的领头男生见势不妙，想也不想地抬手推他去挡。
克雷尔一个不稳猛摔在地上打了个滚，他听着近在耳边的唧唧声，面如纸色，想重新爬起来，但身后的兔牙已至。他只来得及抬眼望向推自己的男生，阴郁的眼睛里再也不掩饰地喷出仇恨的怒火。
他太大意了，计划缜密，最后竟然是败在自己的轻视上。望着已经跑远，投来幸灾乐祸目光的男生，克雷尔气到肝疼，发誓只要这次能死里逃生，必要让这三人付出代价！
可要在这种必死局面中幸存又谈何容易。
就在克雷尔闭上眼睛准备认命受死时，一把淬了黑光的匕首破空飞来，精准地插进闪着红光的眼睛，兔子猝然倒下。
他听见响动，陡然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擦身而过的少女，梳到脑后的长发还在半空飞扬。
克雷尔下意识屏住呼吸，望向个子小巧，动作敏捷的女孩干脆利落地从兔眼拔出匕首，顺手挥了两下，又倒下两只。
“还能动吗？”
克雷尔一照面就觉得女孩身形眼熟，现在听了声音只觉得更熟悉了。但危急关头来不及细想，他抓住她的手爬起来，借着匕首的掩护，召唤水箭一同抵御兔群。
另一边的几人也借着地形掩护合围兔群。霍恩的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每挥一次都能划开一片兔子眼睛，维塔的大斧头也不赖。
菲尔是应对得最轻松的，他在兔群间轻盈地跃来跃去，每次抽箭射出都能带走一只，而兔子们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奥勒被几人保护在后面，此时跟跑过来的三人汇合，合力对付着几只突破前线到后方的漏网之兔。
兔群数量在众人默契的配合下迅速减少，他们脚下的兔尸堆积，远远看去几乎像在林间铺成了块血红色的毛毯。
兔群中一只体型稍大的兔子见势不妙，停下攻击朝半空唧唧两声，随即剩下的兔子也立马停下，跟在它身后果断地朝原路蹦去，几下连跳，迅速消失在了漆黑的林间。
等一切尘埃落定，望着跟在露兹身后过来的克雷尔，领头男生脸色青白，他也知道关键时候推同伴不是件光彩的事，生怕克雷尔揭发，抢先暴起。
“都是这个贱民，”他抬手就要往克雷尔脸上招呼，“就是他说的什么丰收节，故意引我们来的！”
露兹眼疾手快，抬起匕首柄顶住他挥过来的掌心，“他又没逼你们，最后决定来不来的不也是你们自己吗？”
克雷尔听着少女的嗓音眸光微闪，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可又觉得实在太巧，似乎每一次他需要帮助时，她都会神奇地出现。
“走了，这里遍地尸体，会引来更危险的猎食者，”霍恩在远处招呼露兹。
她放下匕首，看了眼垂头的克雷尔，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邀请的话。她也有许多秘密，让他同行太容易暴露了。
露兹收起匕首，转身快步追上霍恩几人。
眼见这些厉害的猎人要离开，男生们赶忙追了上去。经此三位少爷终于明白，传闻里丰收节魔兽容易对付的传闻都是假的，或者说即使弱了许多收拾他们也绰绰有余。
“等等，”一个男生赶忙喊道，“雇佣你们多少钱！”
在奥勒开口前，维塔先冷漠地回绝，“我们已经有雇主了。”
三个男生顿时愤愤不平起来，只觉得这群贱民太不识相。但他们生怕再被单独丢在漆黑的林子里，只得先按下升起的不满，远远跟在露兹几人后面到达扎营点。
经过一场战斗，夜色已深，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午夜狩猎，众人都急需休整恢复。
菲尔选的这处地点地势略高，视野开阔，适合警戒潜在的危险，同时平缓的地形又适合扎营休息。
他掏出一块元素宝石放到空地中央，接着激活上面的保护咒纹，同时一道微微发光的半圆形透明屏障像只碗一样倒扣在了地上。
有了保护咒，几人总算能松下口气。
四个远远跟在后面的男生也到，他们看见微光的罩子眼睛顿时一亮，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对，于是大摇大摆地进了保护咒，找了块空地坐下。
“为什么刚才不用这个，”露兹饶有兴趣地研究起上面的咒纹，“不会轻松很多吗？”
“因为魔力有限，这种中级宝石在魔兽攻击下撑不了多久，大多只能用来警戒。”菲尔说，“赶紧休息吧，等到午夜，还要去找独角龙犀。”
谁知到了快午夜的时候，要收拾离开的几人却碰到了麻烦。
三个跟过来的男生跑上来拦下他们，“你们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菲尔冷淡地问。
“午夜幽昙马上开了，一定会有更多魔兽出来，”刚才摔倒的领头男生已经被吓破了胆，死也不愿意再经历一遍，“你们走可以，但要把保护咒纹宝石留下！”
第35章 龙“小子，好大的脸啊，”霍恩狞笑道……
“小子，好大的脸啊，”霍恩狞笑道。
“你们要钱是吗？”领头男生轻蔑地说，“开个价，我们买。”
几人懒得理他们，冷淡地瞥了眼就要走开。
不仅是他们的傲慢无礼，更是因为咒纹宝石价格昂贵，他们身上也只备了一块，晚上要是猎不到龙犀，就还得在森林里多待几晚，唯一一块是不可能匀给男生们的。
队伍的轻视像火星落到柴上似的，点燃了领头少年的怒火。今晚丢的脸，受到的无视比前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现在连最低贱的赏金猎人都能肆意藐视自己。
他的脸胀得通红，抬起的掌心红光闪现，火球在半空中凝聚，像闪电般冲向几人。
维塔抽出系在腰带上的斧子反手劈开，但火元素凝聚的不是一般的火焰，高温将铁烫得通红，刀刃处立时熔出了缺口。见此，维塔立即红了眼，这把斧子已经跟了他好多年，平时养护得很仔细，此时不觉怒上心头，挥起斧头就要冲上去教训几个小崽子。
虽然是低级魔法师，但对面好歹有三个，也许对上天生高抗魔的魔兽弱了些，但对付一个普通武士还是绰绰有余。
半空中凭现火球水球，相互交织在一起，像网似的迎面扑向维塔。躲闪不及的武士本能地抬起手臂阻挡，滚烫的水汽立即在胳膊上烫出了大片血红的水泡。
看到这幕，三个男生只觉得这些武士也不过如此，普通人就是普通人，竟然胆敢无视和冒犯法师，受到这种惩罚真是罪有应得。他们顿时大声笑起来，里面满是嘲讽。
另一边，火球网还在继续裹紧，眼看维塔的头发和衣服就要烧起来，突然，金色的火光中，一把黑刃出现斜着对角划开大网，火元素擦过，刀刃依然不变地闪着寒光。
霍恩远远见了这才明白是自己看走了眼，小丫头的花哨武器可不是普通的玩具，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炼金术武器。
他之所以没有往这处联想，完全是因为炼金术武器每一把都造价高昂。经过炼金术士的锤炼，这样的武器往往拥有非凡的抗魔性与其他特殊功能，往往只有贵族们或是骑士团高层才会配备，而露兹的穿着和行为举止看上去完全不像什么贵族小姐。
这时候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面的菲尔已经制服了另外两个法师，他一手用绳子捆着一个，只听见一声惨叫响起，转身就看见从火墙裂缝跃过的露兹闪身到领头男生跟前，一刀划伤他右腕逼停发咒，接着又将匕首抵住他胸口微下的部位。
领头男生立即像中了咒似的僵立不动了。
“再敢惹我们，下次我会直接捅这里，”露兹冷声说。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每个魔法师都知道，这是他们最重要的位置，是全身魔力的储存点。这个部位受伤，轻则魔力运转不畅，重则可能再也当不了魔法师了。
领头男生吓得小脸发白，右手手腕不断滴血也不敢动一下，只脑袋飞快地点了几下。
全程冷眼旁观的克雷尔见此，眸光微暗，见女孩对法师的事这么清楚，越发笃定心里
的猜测。
就在这时，森林里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声音里夹杂了各种不同的音调频率，显然是来自各种不同的魔兽。与此同时，露兹闻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甜腻的香味，并且还在慢慢浓郁起来。
她只觉得这味道甜得发腻，像一大缸白砂糖被打翻了似的，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影响。显然香味对魔兽的影响要大很多，嚎叫逐渐在变得幽婉腻乎。
“午夜到了。”菲尔朝望过来的露兹点点头。
就在他们想着怎么处理三个男生时，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吟啸响彻林间。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魔兽，纷纷循声望去，只见森林深处上空闪过一头巨兽。
不大的脑袋仰起，细长的脖子优雅地舒展，展开的蝙蝠般的琥珀色薄膜双翅遮天蔽日，上面满满覆盖的金色鳞片在月光下闪耀着璀璨迷人的光辉。
“老天，”维塔和扶着他的霍恩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喃喃，“那是一条活生生的金龙！”
“世界上真的存在金龙？”
“可能是某个法师的把戏，闲得无聊制造出的一个幻像。”
但随后的骚动证明这不是假象。龙啸像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林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发生了什么？”露兹戒备地望向四周，听着耳边各种魔兽的叫声越来越大，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死，一定是那条龙发情了！”霍恩说，“它刚才的长啸是求偶！”
“所以呢？”奥勒还不明白事态严重性，懵懂地问，“龙发情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不等有人解答，四周漆黑中陆续亮起来的绿色眼睛已经先一步回答了奥勒的问题。
“巨龙发情会引发更大的骚乱，”菲尔抽出箭，盯着那一堆密密麻麻闪着绿光的眼睛，见缝插针地解释，“繁衍本能会让几乎所有的魔兽都想跟龙结合，这会激起它们间巨大的敌对情绪。”
绿眼睛的主人已经从黑暗中迈了出来，那是一头毛跟盐霜一样雪白的巨狼，站立时的个头几乎比露兹还高。接着一头两头三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竟然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我们又不跟它们抢对象，”奥勒狼狈地闪躲扑过来的巨狼，“为什么它们要攻击我们？”
“谁跟你说不抢了？”霍恩一刀砍在狼脖子上，后者呜咽惨叫着倒下，喷出的鲜血溅满了胡子拉碴的脸庞，“人类也是龙**对象里的一类，难道你小时候没听过邪恶巨龙抢公主的故事吗？”
“那不是故事吗？”奥勒尖叫道，他单膝跪地向前翻滚躲过一匹狼的飞扑，但没有看见，在视觉盲区，自己又被身后的另一匹盯上。
“故事来源于现实！”远远有人在另一边回答。
奥勒感觉脖子和后背突然被溅满了温热的液体，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狰狞的狼头朝自己倒下来。是一个断头，轰然倒地的狼身后面露出露兹的身影。
“专心点，”露兹拉起奥勒，轻巧地向后躲开下一匹狼的飞扑。
“那几个混蛋！”奥勒瞥见三个男生趁着狼群被小队几人引开注意的空档捞起掉落的包，里面不但有咒纹宝石，还有其他药剂补给。
他们报复似的朝奥勒露出挑衅地一笑，带着包溜进了黑漆漆的林子里，消失不见了。
“别去，别落单！”露兹想抓住奥勒后背的衣服，但差了点，落了空。
庞大的狼群将几人彻底冲散，同伴的身影在雪白的皮毛间若影若现。眼看狼群在幽昙花香和龙啸影响下越来越暴躁凶狠，攻势越来越猛，小队几人也逐渐力有不逮。
露兹感觉挥匕首的手腕和胳膊已经开始酸麻僵硬，趁着狼群的遮挡，她一边匕首飞劈，一边在空中凝聚出元素锁链绞住目标脖子。
温热的狼血在她脸上身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狼群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在甜得令人发晕的空气里，它们似乎变得精力无限而且无所畏惧。
到最后，露兹几乎是麻木地重复砍杀的动作，没有发觉自己在越来越靠近小坡的边缘。在又一次躲避狼扑时，后退的脚猝不及防地踩空，她只来得及发出声短促的尖叫，接着是一阵急速下落的失重。
幸好下面是枝叶繁茂的树杈，它们接住了露兹，起了缓冲的作用。但下落并没有停止，露兹用手臂护着脑袋，紧闭眼睛，感觉有无数尖锐的树枝将自己的衣服划开大口，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火辣辣的伤口。
接着四周的树枝消失，露兹穿过树冠，扑通一声落进了冰凉的液体里。没想到在繁茂的枝叶掩盖下，下面竟然是一条溪流。
由于地势陡峭，溪流流速湍急。在反应过来，脑袋扎出水面前，露兹已经被冲出了老远。两边飞快往后掠过几乎长得一摸一样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枝叶投下漆黑的树影。
激流给露兹造成了不少麻烦，杀狼本就耗尽了力气，随后滚下山坡，撞得头昏脑胀，又落进水里猛地喝了好几大口水，露兹不知身在何处，剧烈咳嗽起来。
流经一根浮木时，身体出于求生的本能反应，奋力扑腾紧紧抱住它。露兹尽力仰起头，保持面孔浮出水面的姿势，祈祷前面平坦的地势上会是和缓的浅滩。
也许真的是祈祷被神明应允，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在露兹的惊喜中，水流真的逐渐变得和缓了起来。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前面等待的不是浅滩，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湖。露兹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寒冷凛冽，令人窒息的世界里，脚底下是一片深蓝色的黑暗。
魔力已经用尽，浮木也在被冲进湖泊的一刹脱手，此时毫无借力的露兹正在往越来越浓郁的黑暗中沦陷，想要呼吸，却无法将空气吸进肺里，只有更多的冰冷和逼近的死亡。
“露兹，”六十四焦急地大喊，但大部分声音被压在耳膜上的水压隔绝，只能听见闷闷地嗡嗡声。
黑暗寂静的水面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露兹因为缺氧开始产生幻觉，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小镇钟楼的水囊中，曾经所见的金色光芒只是临死前的幻觉。
就在这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看见漆黑的湖底似乎有什么金色的东西闪过。不等细想，浓稠的黑暗中，一双明亮的黄色双眸陡然睁开，猫科动物般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细的线，透出冷冽凶狠的光芒。
第36章 被抓看着有自己半人高的眼……
看着有自己半人高的眼睛，露兹吓得绷直了身子，一时弄不清楚眼前的怪物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突然，有什么缠上了她的腰。露兹虚弱得无法挣脱，被迅速向上拽着，速度很快，眼前几乎闪烁起了黑点，金黄色眼睛迅速被淹没在黑暗中，眨眼就不见了。
她钻出水面，刚想猛吸一口气，却反而剧烈地呛了起来，肺里的湖水随着咳嗽从嘴角流出。露兹边咳嗽，边被背后的东西继续拽向岸边。
一会儿后，她脱离水面，被拖上一片潮湿的泥岸。露兹脸朝地趴着咳嗽，一双手搁上她的肩膀轻轻拍打。几乎是它碰到她的瞬间，露兹抬起手抵住对面的脖子，一直抓在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克雷尔？”露兹看见对面那张同样湿漉漉的面孔，下意识惊呼出声。她这才发现刚才缠在腰上的是水凝合成的透明绳子，现在没了魔力控制，它彻底变成了普通水落在地上。
“你没事吧，露兹？”克雷尔担忧地望着她。在夜晚的阴影中，他的眸子呈现出深蓝色，几乎让露兹又联想起了水下那片窒息的世界。
她放下手，轻轻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咳水。耳钉随着动作刮擦耳垂，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
要是耳钉上的幻象咒纹还在起效，克雷尔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谁？难道是他的恶魔主人发现了什么吗？
露兹顿时往后挪了半步，怀疑地望着栗发男孩，暗自戒备。
“从火皮兔潮那会儿我就认出你了，你的个子、声音……
“克雷尔爬起来站在原地，平静地解释，“也许你下次应该让幻象咒纹的起效范围扩大些，不然稍微熟悉些的人依然很容易认出你来。”
“多谢提议，我下次会的，”露兹放下匕首插进腰间的刀鞘，但心里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状似无意地问，“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这里是指哪里，黑森林还是湖里？”克雷尔轻声问，不等露兹回答，又继续回答道，“来黑森林是有私事，跟你遇上，我想应该是偶然。至于湖里，我本来要去追尼尔他们，但看见你摔下了山坡。”
尼尔就是那三个男生中领头的那位。
“所以你也跳下来了？”露兹半开玩笑半狐疑地问，她不相信克雷尔是这么傻的人，他看起来也不像。
克雷尔湿漉漉的面颊在月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眉头微皱，眸子扬起露在月光下，呈现出发浅的银蓝色光泽，“你觉得我是对你另有所图吗？”
露兹看着瘦削单薄的男孩，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忘恩负义了，毕竟克雷尔救了自己是事实。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太像你会做的，……”露兹干巴巴地说，“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友谊好像已经在去年破裂了？”
克雷尔想起去年刚入学那会蠢得像食腐魔。他崇拜索菲亚，但看见她扭头就把自己送的花丢到路边，放肆地跟贵族同伴嘲笑自己的丑态。试图接近索菲亚的举动甚至还引来了尼尔三人的敌视，他因此备受欺凌，而她只会视而不见。
短短一年，他经历了太多，足够看清贵族们的伪善，索菲亚根本不是那个他心里期待的例外。不，只要是贵族就都没有例外，同样地让人恶心。
他再次看向露兹时，眼睛里的担忧已经消失了，平静地回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们扯平了，仅此而已。”
克雷尔说完，冷淡地转身，就在他迈开步子要往林子走时，轰隆的水声响起。
露兹立时想起自己在湖里看到的东西，倒抽口气转身朝湖中心望去，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湖面下巨大的黑影迅速靠近。
那不是幻觉，那只躲在湖底的大怪物是真的！露兹光想到身量上的差距就直发颤，他们俩小鸡仔可能都不够对面塞牙缝的。
“快跑！”眼看金色鱼鳞一样的东西慢慢浮出水面，露兹抓起克雷尔的手，头也不回地扎进林子。
“你知道那是什么？”克雷尔想到金色鳞片，“是那条龙？”
“不管是不是，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露兹紧紧抓着他的手，在林子里飞奔，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离湖中怪物尽可能远一点，“相信我，它的脑袋比我整个人还大！”
克雷尔顿了下，拉停露兹，“也许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情况，可能会有什么机会……”
“你小说看傻了吗？哪来这么多机会，”露兹转身不敢置信地问，“我们上半夜休息的山坡，它一脚就能踩平，万一……”
“你这样的贵族怎么会明白平民想要往上爬需要付出多大的心血？”克雷尔冷声说，“没有万一，我的人生是没有容错率的。”他说着轻轻挣脱露兹的手，向旁边的密林躲去。
“我没有骗过你，”露兹大声对背影一僵的克雷尔说，“一年以前我过得可能还不如你，就在入学前几个月，一个神婆还试图溺死我！”
克雷尔侧过身，月光只照亮了他的一半面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露兹。”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露兹说，“我们没有扯平，你还欠我一句道歉！”她顿了下，“所以一定要活着，克雷尔。”她转身继续沿着原先的方向跑去。
克雷尔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娇小的身影扎进林子消失在繁茂的植物间才收回目光。
“你动摇了，”一个像火焰似的嘶嘶声从他的其中一只眼睛里传出来，同时要裂开般的疼痛从眼球蔓延到全身，“爱是软弱的，克雷尔，你忘记那些曾经深爱却最终背叛你的人了吗？她也会一样！”
克雷尔疼得全身发抖，只有脑袋固执地微微摇动。她也许会不一样，克雷尔心想，但脑袋几乎要爆炸的疼痛让他开不了口。
湖边的轰隆声更响了，水下的魔兽彻底脱离了湖面，它展开翅膀，以同身型不相符的轻盈飞上天空。
来不及再找掩体，克雷尔忍着剧痛，艰难地爬到一棵两人粗的树干后面，背脊紧贴。当空中的影子落下，他才算彻底相信露兹的话。这头黄金巨兽太大了，他们刚才跑的那点路，还没有它一个展翅的身距远。
露兹说得既对又不对，他们确实不该对这头野兽怀有侥幸的觊觎心理，但同时，他们也是跑不过它的。
幸运的是，翅膀刮起的大风渐渐减弱，黄金巨兽似乎没有发现他，或者说对他没有兴趣。它朝着远处扑扇了两下，骤然下落，同时一声短促的尖叫响起。
露兹！克雷尔猛地望向那边，扶着树干挣扎站起来，恶魔的惩罚停止，疼痛已经减弱。
“你现在过去也是送死，”恶魔尖声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克雷尔，你不是那种蠢货。”
男孩闭了闭眼睛，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女孩对他说一定要活着的模样。他睁开眼睛，不顾恶魔的阻拦，步伐坚定地往那处跑去。
然而太晚了，才几步，他就看见黄金巨兽又飞了起来，肚子下面的爪子紧握，金属般的指甲间可以看见熟悉的少女身影在里面挣扎。
“露兹！”他忍不住朝金龙大声吼道。
“你会把这头黄金畜牲引过来的！”恶魔不满地阻止。
但龙似乎对他们一点都没兴趣，它抓着战利品，毫无留恋地朝远处起伏的山峦飞去。
“她死定了。”恶魔桀桀地笑起来。
“它要进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克雷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赏金猎人说过龙发情了，还有机会。”他仔细望着龙消失的山头，在它选择吃掉露兹前，他必须找到救兵，而且要快！
正想着，克雷尔听见背后的树林传来窸窣的响声，转过身，脸庞被火光照亮。
“加拉德法师阁下！”一个士兵模样的男人举着火把大声喊道，“这里有个小男孩！”
另一边。
露兹以前还挺喜欢坐过山车，但现在开始有点憎恨了。她根本没料到这头大畜牲嗅觉这么灵敏，而且动作还快。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她就发现自己全身被巨大的爪子罩在了里面，接着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升空，上升时，她的胃仿佛都快掉到脚底下了。
龙即使紧握爪子，缝隙还是很大，为了不掉下去，露兹只得死死抱住它的其中一根脚趾，不敢看下面有多高。
梳起的头发已经全都散开，大风将它们吹到脑后，在半空中胡乱地飞扬。
在掠过数座山峦后，一条横贯大地，朝两端无限延伸的裂缝出现在下方，丑陋得仿佛大地上的一道疤痕。
巨龙见到裂缝，突然倾斜转弯，朝着它向下俯冲。
现在胃回到了肚子，但心脏却仿佛离开胸腔，飘到了头顶。
露兹忍不住尖声惊叫起来。她悚然地看着自己飞快地落进漆黑的裂缝，头顶的天空瞬间被裂缝挤成了狭窄的一条。
第37章 另一个囚犯视线慢慢适应昏暗的光线，……
视线慢慢适应昏暗的光线，露兹发现两边都是光秃秃且岩石裸露的峭壁，几乎呈90度垂直。龙的飞行变得平缓，当一个嵌在崖壁上的巨大洞口出现在视野中时，它放慢了飞行速度。
他们穿过洞口，经过一条光线很暗的过道，前面豁然开朗。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露兹发现环形洞壁上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有大有小。她瞅准一个等人高的洞口，目光微动。
金龙降低高度，爪子松开，让她下落。露兹趁这个机会在空中扭动，单膝落地，接着就地一滚，快速朝看好的洞口跑去。
她听见龙在身后咆哮，背后涌来的巨大气流带着硫磺似的味道。
露兹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奔跑，但一眨眼，地面震动，眼前就被金光闪闪的鳞片墙占据了。比她高的三角形脑袋垂下，带着猫科动物
般冷漠和好奇的竖瞳盯着露兹仔细打量。
露兹同样紧张地盯着它，全身肌肉紧绷。但她很怀疑自己的魔法打在那些宝石似的鳞片上是否能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如果这条龙打算开席，那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但好在它看起来并没有吃掉她的打算。巨大的脑袋凑近了些，露兹废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她知道把后背露给野兽，有时候几乎就是进食邀请，虽然龙看上去暂时没那么饿。
它的鼻孔微微翕动，上下仔细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像是在确认身份。接着它满意地停下，吐了一小口气，对露兹来说是又一阵带着硫磺味道的大风。
露兹咽了咽口水，想到曾经在书上读到过高阶魔兽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眼前的金龙很显然就是那类罕见的魔法生物。
她试图跟它沟通，尽量温柔地打招呼道，“嗨，我叫露兹，你叫什么名字？”
但露兹似乎很倒霉地戳中了金龙的痛点，金黄色瞳孔瞬间缩成针一样的细线，鼻孔开始不断喷出气来，预示着它此时的烦躁不安。
同时肚子下面的一双利爪深深嵌进地面的岩石中，粗大的尾巴不断拍击地面，震得脚下的岩石微微颤动。
面对暴躁起来的庞然大物，露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谁知就是这一步，让巨龙彻底狂躁了起来。它扭动身体，用后腿站起，前爪伸向露兹。
看着比匕首还要尖锐锋利的爪子伸过来，露兹当即旋身躲过。她躲避的动作和畏惧的目光都让巨龙更加地暴躁，它开始不顾一切地想去抓住娇小的少女，想把她抓起来，跟刚才一样，永远拢在爪心。
这样她就永远也无法逃跑了。
但露兹远比金龙预想的要敏捷。到了生死关头，她越发地冷静了下来，反其道而行地朝金龙肚子下面就地一滚，脱离它的视线。
在金龙疯了一样扭动身体，摇摆脑袋寻找身下不见了的少女时，露兹已经借着岩石的掩护，继续跑向一早看好的小洞。
但很快，她的意图就被金龙发现了。它轻巧地一跃，挡在洞口和少女之间，抬起爪子勾着她的外衣后领提起来，放到冰冷的金黄竖瞳前面，冲她不满地大声咆哮，金黄色的火焰在尖锐的利齿缝隙间若隐若现。
“等等，是我不对，我不知道名字是你的禁忌！”露兹垂死挣扎般大声喊道，一边右手悄悄摸向腰后的刀柄，估测在自己落进血盆大口前插瞎龙眼逃生的几率。
没想到的是金龙真的安静了下来，确切说是停住了，它低声咆哮，声音很挣扎，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露兹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头魔兽的大发善心上，更何况看起来还是一头精神错乱的魔兽。她试图借金龙陷入混乱的时机拔出匕首袭击。
但它动作幅度太大，露兹挂在指甲尖上晃得像台风里的风铃，头晕脑胀，连目标洞口都晃出了五六个，更别说去抓匕首了。
金龙痛苦地挣扎，控制不住地朝四面环壁喷火，炽热的火焰散发出的热息将露兹的脸喷得滚烫，甚至靠近龙息的发丝都微微地蜷曲了起来。
难道今天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露兹目露绝望，谁知下一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金龙晃了下爪子，露兹脱钩，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落进了原先要进的小洞里。
露兹落到洞里，在巨大的惯性下滚了一段路，猛地撞上块巨大的岩才停下。她霎时感觉胸口肚子都被撞得闷痛了起来。
金龙还在洞外发疯咆哮，像失控的喷火器一样，到处乱喷，有一次，火焰甚至从露兹栖身的洞口泄了进来。
她捂着肚子，艰难地爬到背对洞口的岩石后面，看着恐怖的龙焰将岩石熏得漆黑，洞里的温度瞬间上升到了可怕的程度。
这么躲下去不行。
露兹大口喘着气，擦掉额头的汗珠，脱下外套系在腰间。望着面前不知通向哪里的漆黑小路，她咬了咬牙，一头扎了进去。
离开刚才的洞穴，空气一下子凉了下来。露兹顺着岩石小路往前，很快，她发现小路似乎是通向另一个岩石壁上的洞穴，换句话说，岩石壁上大大小小的洞似乎全是连在一起的，这处地下洞穴内部结构宛如一块巨大的海绵。
此时，她能感觉到脚下微微倾斜的坡度，巨龙引起的骚动声在连通的洞穴内形成一道道回声。
露兹打算到达下个洞穴时瞧瞧外面的状况，但一进洞，她就暗道糟糕。洞内的另一个口子只有巴掌大小，且洞外漆黑没有一丝光线，显然另一边连接的不是外部，而是另一个洞。
在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偏离了边沿位置，走到了这堆迷宫似的孔洞里面。
“休息一下吧，”六十四小声建议，“反正一时半会那头混血龙也安静不下来。”
“混血龙？”露兹靠在那个巴掌大小的洞口滑坐在地上，仰面靠墙，疲惫地喘了口气。
“就是龙跟其他生物繁衍的后代，”六十四说。
“我知道混血什么意思，”露兹问，“但你怎么会知道它是混血？”
“这简单，混血龙往往容易得精神病，就跟刚才那条一样。”六十四撇撇嘴说，“龙和其他种族的血脉如果起冲突，就容易发生这种事。”
“可那条龙看起来……”露兹回忆了下金龙的外貌，如果撇开她被抓的事实不谈，这确实是一头令人惊叹的美丽生物，“它看起来很像一头龙，没有其他奇怪的特征。”
“要看龙的另一伴，”六十四含糊其辞地说，“跟某些种族结合的后代，巨龙血脉的特征往往容易完整地保留下来。”
“某些种族？”露兹本能觉得六十四隐瞒了什么。但就在这时候，小洞另一边传来的沙沙声打断了她的追问。
沙沙声停了下，一个沙哑的成年男声响起，“谁在那儿？”
露兹吓得直起身子，几乎忘记了胸口的疼痛。六十四用气音很小声地说，“别搭理他。”
“你要喝水吗？”男声自顾自继续问。
露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口干舌燥，嗓子干得能冒烟。她抬起手想凝聚起一点水解渴，但奈何被龙焰烘烤过的洞窟空气干燥得挤不出一滴水。
洞口又传来阵沙沙声，露兹看见一片宽大的叶子两边拢起，从洞另一头慢慢塞过来，里面盛了一小口水的份量。
“这是从倒挂的岩石柱子上滴下来的，”男人见露兹没动叶子，轻声说，“别担心，我过不去你那里，伤害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从刚才起，露兹就觉得男人的声音莫名地耳熟，可惜沙哑的音调掩盖了原本的特质，她想了一圈还是无法同记忆里的那些面孔比对上。
而且露兹现在又累又渴，男人说的话不无道理，她小心地捏着叶子，将它抽从洞里出来，感应了下水元素，似乎并没什么异样，就像他刚刚说的，杀了她没有任何好处。
露兹把叶子一角放到嘴边，浅浅抿了口，几乎只是润了下嘴唇，过了会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才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还要吗？”男人问。
露兹摇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对面隔着墙壁看不见，下意识开口道，“不用了，谢谢。”
六十四在耳边发出声叹息。露兹这才想起它刚才说的不要搭理的提醒，但说都说了，只能随机应变了。
男人似乎很高兴听到露兹的回答，浅短的低笑声像金属刮擦岩石的声音，“不用怕，我过不去，也没法对你做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已经好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露兹听着笑声皱起眉，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始终萦绕在脑海里，但她死活想不起是谁。
“你想聊什么？”露兹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安静了会，小声问，“审判庭现在怎么样了？”
露兹想了想之前从奥勒那里听说的事，“好像有好多人被指认与恶魔窜通，皇帝陛下大怒，已经下令彻查。”
男人嘲讽地轻笑，“皇帝很早就想把手伸进审判庭，现在终于如愿了。”
“听起
来你对上面的事很熟悉，“露兹眯起眼反问，“你是贵族？”
男人又安静了会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说得模棱两可是什么意思？
男人似乎从露兹的沉默中读出了疑惑，解释道，“我是私生子。”
第38章 预觉醒这么说露兹就立即懂了，不就跟……
这么说露兹就立即懂了，不就跟她一样嘛。不对，她是不是艾佛利公爵的女儿还真不一定，恐怕只有她那下落不明的妈妈才清楚。
她了然地“噢”了一声，随即又怕男人觉得她的回答太随意，有看不起私生子的意思，赶忙安慰道，“出生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私生子婚生子都一样。”
一阵有些久的沉默后，当露兹靠在墙壁上开始昏昏欲睡，男人的声音才响起，“你想念你的母亲吗？”
露兹眯着惺忪的睡眼，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另一个世界真正的妈妈，“当然想。”露兹出神地喃喃道。
几乎只是一个念头间，泪水就充盈了她的眼眶。一直以来露兹都试图让自己忙得歇不下来，也许潜意识里知道，一旦脑袋空下来，就会不可避免地想念起自己的家，真正的家，她已经没办法回去的家。
为了阻止思念的毒素继续蔓延，露兹眨眨眼睛将泪水憋回去，“为什么这么问？”
“你想过你母亲有没有爱过你吗？”
“她当然爱我啦。”露兹想也不想地说，“哪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抛弃了你，任你被欺凌，这样你还是觉得她爱你吗？”男人问。
露兹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刚想回答，耳边再次传来六十四的声音，“露兹。”这次它的声音听起来更严肃了。
露兹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直起身子望向小洞，“你怎么知道她抛弃了我？你认识我？你是谁？”
她将眼睛放到跟洞口平齐的位置，试图从洞里窥伺邻居的样貌，然而对面的人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避开了她的窥探，只有浓稠中仿佛错觉般的金丝一闪而过。
“有人跟你在一起？”男人避而不答，顿了顿，“或者说是有什么东西跟你在一起？是恶魔？”
见这人敏锐地刺中真相，露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恶魔都不可信，”男人的声音也变得急促了些，“它们给予什么，必然是为了从你那里拿到更多。”
“论这个，你们人类可要比我们恶魔擅长多了，”六十四不再掩藏，放声对男人说，“比如你。”
“我没有任何企图。”男人冷声说，似乎对突然出现的声音不是很意外。
“那为什么不报上你的名字？”六十四尖锐地问，“你在隐瞒什么，邻居？”
男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有再说话。而露兹还在想他刚才的问题。
“你母亲也抛弃了你？”露兹飞快在脑海里搜寻对应的人，但她才来一年多，认识的人很有限，如果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贵族私生子，她不可能不记得，“你会被龙抓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她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就在露兹怀疑对方被六十四呛到不打算继续对话的时候，他低声说道，“算是吧。”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但这次露兹没有多在意，因为她能从声音中听出对方似乎在极力克制悲伤的情绪。
露兹呐呐地说，“也不一定是每个母亲都爱孩子，有些就特别铁石心肠，但那不是你的错……”她想了想，又加了句，“早晚会有真心爱你的人出现。”
“谁会爱一个连生身母亲都厌恶的人？”男人哼笑了声，用自嘲的口气说，“直到现在，我碰见的人不是害怕我，就是憎恨我。”
露兹绞尽脑汁在记忆里翻找哪个认识的人这么惹人讨厌，自然还是无果。
“你这话不对，”露兹侧靠在墙壁上，眯眼盯着小洞那端，企图瞄到点什么，“如果我们认识的话，我就不讨厌你，因为每一个讨厌鬼我都记得很清楚。”
另一边没了声响，接着露兹听见一串沉闷的低笑，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他很慢地说，“露兹，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
身体似乎比记忆先一步认出了对方，露兹听见他叫出自己的名字，那种相似的语调和口吻让心脏奇怪地多跳了两下。
“我说的就是真话，”露兹攀着洞口打量，好奇心越发爆棚，“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男人依然避而不谈，他停下笑声，“听着，现在那头龙已经安静下来了，天黑前都不会苏醒，你要趁现在逃出去。”
露兹回过神侧耳倾听，发现洞里确实已经好一会没有出现回声了。
“可这外面是个悬崖，就算跑出去，我也没办法离开。”
“我知道一条通往悬崖上的小路。”男人轻声说，“跟着洞里那些会发光的菌类，你就能上到崖顶。”
露兹来时见过那种菌类，星星点点地长在岩石夹缝里。之前还不以为意，没想到生路就摆在眼皮底下。
她按捺住兴奋，狐疑地问，“既然你知道怎么出去，为什么你不走呢？”
男人又沉默了，倒是耳边的六十四发出声讥讽的冷笑。
“我不能走，”他说，“巨龙抢走了一样我最重要的东西，拿回来前，我不能离开。”
“我能帮得上忙吗？”露兹问。
“你帮不上。”六十四抢先说，“不要多管闲事。”
“虽然恶魔说得对，但我仍然希望你出去后就摆脱它，”男人认真地建议，“露兹，恶魔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它们阴险狡猾，凶狠毒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你才不是个东西！”六十四愤怒地喊道。
露兹捂住被六十四的喊声震得嗡嗡响的耳朵，又忍不住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迷你角，感觉对方好像也把她给骂了。
“既然人有好有坏，”露兹撇撇嘴，替自己辩解道，“恶魔肯定也有好的。”
“恶魔跟我们不是一个类别的生物，它们除了杀戮和吞噬外没有任何感情。”男人斩钉截铁地说。
“听见没，”六十四忿忿地教训还要辩解的露兹，“他好着呢，用不上我们帮忙！”
虽然没有挖出对方是谁让露兹有些不甘心，但巨龙危机在前，她妥协地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你认识的人吗？”
男人安静了会，露兹蓦地想到有人说过，人最悲伤的时候不会大吵大闹，而是安静地心如死灰。
“我想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他轻声说，“能再见到你真好，露兹。”
听着像永别的道别，露兹的呼吸急促了些，忍不住说，“跟我一起走吧，不管丢了什么都比丢了命好！”
“有很多东西都比生命更重要，”他无力地笑了声，“再见，露兹。”
虽然难受，但露兹明白自己没法撼动他的决定，甚至最后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沉默地离开洞穴，经过刚才的休整，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
“你完全不用为他难过，”六十四轻快地说，“人各有命嘛。”
“他好歹告诉了我们怎么出去，”露兹仔细在黑暗中辨认那些发着幽蓝色光的小蘑菇，“做人要知恩图报。”
“你又不是人！”六十四理直气壮地说。
“你自己听听，这是夸人的话吗？”露兹眨眨眼睛，长时间盯着黑暗中的幽光让眼睛瞪得泛酸。
她可以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在逐渐变得湿润起来，覆在岩石上的滑腻青苔越来越多也在佐证这点，这说明她已经离开了龙焰影响的范围。
“这是……”露兹看到前面的拐角有什么发光的东西飘过去，她条件反射地摸出匕首攥在手里，踩着很轻的步子一点点走过去。
她小心探头瞅了眼，没了岩石的遮挡，那边的画面一览无余。
前面赫然是个空旷的大洞，没有巨龙所在的那个宽敞，但也不小，顶上挂满了嶙峋的石笋，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但露兹的注
意力全被那些漂浮的发光体吸引了。
它们长得很像某种水母，只有巴掌大小，仿佛在海里似的，一大片一大片漂浮在半空中，远远望去仿佛夜空中连片的星云，有种说不出的惊艳。
离露兹最近的一小群发光水母似乎发现了她，慢悠悠地朝这里飘过来。她两眼迷醉地望着荧光水母，它们所经之处被幽蓝色的光短暂地照亮，在那瞬间，数具被啃食殆尽的尸骨一闪而过。
露兹心下骇然，随着荧光水母的飘近，隐藏在美丽光晕下的利齿也越来越清晰。那些柔美的触须上都长满了细密的牙齿，可以料想到，被轻轻一抚就足以连皮带肉顺掉一大块。
可当露兹试图躲避时，却发现身体竟然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那抹蓝光好像有某种迷幻的作用，强迫她转不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生生地吃掉。
可以想到那些尸骨主人临死前有多绝望，活不了又死不掉，最后只能在恐惧中精神崩溃，甚至恐惧和绝望的情绪都成为了恶魔进食时最美味的佐料。
眼看长长的触须就要缠上来，露兹倒抽口气，她已经意识到这是种精神层面的魔法，而且潜意识觉得自己是有能力摆脱的。
但要怎么做呢？要怎么摆脱眼下的局面？
露兹试图向六十四求助，但发不出一点声音，刚才还一路喋喋不休的恶魔也在关键时候消声了。
最后露兹只靠着不肯服输的意志在和水母的精神控制对抗，在这种精神拉锯中，身体肌肉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但鬼火似的蓝光仍然在不可抗拒地越来越近，逐渐填满了露兹的整个眸子。
突然，她眼前的画面开始像故障的电视那样跳频，一会儿看见在小小的透明罩子里，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垂涎着自己的血肉，一会儿是挂着巨大契约咒纹的天空中，被不断睁开的血红色眼睛布满。
满天空的血红眼珠还在不停地左右上下乱转，下一秒是水母带刺的触须碰上脖子，像某种柔软的虫子落到皮肤上蠕动着，坚硬的毛刺扎进肉里，微痒不疼，但胃部不由得紧缩，好像无数毛虫在里面蠕动，带起一阵翻江倒海。
无论哪个画面都很掉san值，但当事人却无法选择，只能被迫收看，而且眼前的画面切换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快速，直到最后眼前只剩蓝色光和红色光的残影。
第39章 龙血伴随刺耳的尖叫，露兹感觉到面孔……
伴随刺耳的尖叫，露兹感觉到面孔上陡然被一片冰凉的液体溅满。她蓦地睁开眼，视觉已经恢复正常了，洞穴里空荡荡的，岩石、石笋、洞壁、地上的尸骨……到处都溅满了泛着蓝光的液体。
而水母的数量则奇怪地锐减了大半，剩下一小半正在被一团泥巴色的海胆球追着啃，基本是一口一个，连唆带嚼，连露兹都看得有些饿了。
“我刚才一直在叫你，但你好像被这群小恶魔迷惑住了，怎么也叫不醒，”六十四带着点胆战心惊地说，“然后它们就突然爆炸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露兹扶着额头，但只要思维一转到那堆眼睛上，脑袋就会轰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仿佛有根铁梭子在里面胡乱地搅拌。
“你看到了什么？”六十四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不觉地带上了丝恭敬。
刚才从露兹身上爆发出的气息令它很不安，那是种无法言语的恐惧，连深渊之主都没有给它过这种压迫感。如果必须要用语言描述的话，只能说在那一刻，它仿佛在被深渊本身凝视。
尼兹已经把剩下的水母零嘴都吃得一干二净，一直处于沉眠的眷属此时看上去似乎恢复了一些，正精神不错地慢悠悠晃过来。它身下触手蹬地，轻盈地跃到露兹肩头，不断发出快乐的唧唧唧。
反观露兹的状态就要差上许多，她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摸着额头，控制自己不去回想血红色的眼睛，剧痛这才慢慢退去。
露兹大口大口喘着气，咽了咽口水，“我不能说。”
六十四若有所思地望着还在唧唧个不停的尼兹卓戈，深渊里一直有传言说它是深渊的守门者，可它一直以来都被这幅幼崽的模样迷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尼兹卓戈回应露兹的召唤，还死皮赖脸地跟着她，难道都能用巧合解释吗？
如果不是，那么露兹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此前都表现正常，一到了这里却出现异常了？
突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洞顶岩石碎屑和尘土应声簌簌下落。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露兹扶着岩石站起来，男人曾经说过龙在天黑前都不会醒来，难道他在骗她？
而另一头，六十四听见龙啸则灵光一闪，也许露兹产生的异样是因为跟金龙的接触。
愚蠢的人类畏惧巨龙，因而一视同仁地仇恨这个族类，殊不知金龙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在传说里，它们是人间秩序的守护者，是神明的眷属，唯一能抵挡混沌侵袭的力量。而深渊正是混沌的代表。
在一阵地动山摇中，露兹将背死死抵住岩石，才不至于摔倒。肩膀上的尼兹叫声变得尖锐，被晃动的肩膀甩得东倒西歪。
露兹把它从肩上摘下来塞进口袋里，它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要是在这种地方弄丢就糟糕了。
可随着震动越来越剧烈，龙的咆哮不停反增，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咆哮声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响。
露兹皱起眉仔细听，骇然地发觉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龙确实在越来越近。
她深吸口气环顾四周，看准对面的小路就要跑过去。可脚才一动，洞顶中央的岩石就骤然裂开，大块等人高的岩石块轰然落下，随着刺眼的阳光射入，一只金灿灿的庞然大物正攀着洞口，针一样的金色竖瞳盯着下方的露兹。
想到自己离逃出生天只差一步之遥，露兹心里就一阵扼腕。但事已至此，只能另寻机会了。
她紧盯着巨龙，小心翼翼地往岩石后面退去，寄希望于巨龙没有发现她这只越狱的小蚂蚁。可事与愿违，露兹才退了半步，金龙便直直瞅准这边将身体探进了洞口。
露兹吓得后退一大步，发现金龙没有进来，只是不断冲她咆哮。仔细察看，她才发现是洞口太小了，金龙被卡住，一时进退不得。
这种时候还不跑的就是大傻瓜。
露兹果断扭头就往来时的小路跑去，不管出不出的去，先摆脱这头龙再说。途中她听见背后的吼声停了，连同洞顶岩石的下落也减少，金龙似乎放弃了对她的追击。
可露兹不敢回身望，现在是逃命的关键时候，不是满足好奇心的场合，最要防的就是意外掉链子。她头也不回，两眼紧盯黑洞洞的岩石小路，卯足劲闷头狂奔。
正是因为露兹跑得太专注，导致前面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时，她根本没法立即停下。在惯性中，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撞了上去。
但灵敏的反应让露兹在同人相触前，先一步拔出了匕首。那人比她高出许多，肩膀撞到对方的胸口上时，露兹的左手也被牢牢控制。但同时，她右手握着锋利的匕首直冲此人的脖子，刀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在空中闪过道雪白的残影。
可惜的是，匕首被很轻松地躲了过去。突袭者显然比露兹要强许多，他捏住她握刀的右手。手腕一麻，匕首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露兹被人掐住脖子，单手提了起来。
她两手死死抓着对方掐脖子的手，腿在半空乱踢。但当望见对面流焰般的金发和熟悉的俊美面孔时，露兹有一秒震惊得几乎忘了挣扎。
“别分神！”六十四吼道。
露兹神色一凛，再定睛看去，瞥见那张脸
上带着的不是往日里的灰色眸子，而是一双野兽才有的金色竖瞳。
抓着塞拉菲尔胳膊的手暗光闪过，暗元素从指间溢出，凝聚成几股细细的线缠了上去，猛一收紧，几乎直接嵌进对方的皮肉中。
他吃痛地把露兹狠甩出去，握紧拳头，手臂表面金麟浮现，黑丝应声断裂，化成雾气消散。这一幕也被砸到洞壁顺着滑落的露兹看见。
她立时倒抽口气，目光落回刀削般冷酷的面孔上，一瞬间金龙、男人、熟悉的声音种种闪过脑海，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露兹立马联想到六十四一路上似有隐瞒的口吻，还有在碰见奇怪男人时几乎条件反射的敌意，这家伙绝对早就知道龙能变人的事，可现在不是跟它清算的好时候。
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男人，露兹单手撑地，靠墙坐了起来。想到之前金龙在问及名字时的激烈反应，她死马当活马医地大声叫道，“塞拉菲尔！”
男人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他望着她，杀意尽显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看果然有戏，露兹赶忙继续输出，“塞拉菲尔，我是露兹，你还记得我吗？”
但塞拉菲尔脸上的挣扎只是一闪而过，美丽的脸庞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露兹，”他一开口，露兹就认出这沙哑的声音跟之前隔壁的男人别无二致，“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不像话里说的那样纠结矛盾，这个陌生的塞拉菲尔对杀掉她这件事习以为常。
露兹想也不想地朝旁边跑去，可他的速度要快很多，跳到她前面，挡住去路。
“你要杀了我吗？”露兹慢慢后退，手习惯性地摸上后腰，但摸了个空，立即想起来匕首在刚才的打斗中掉在了地上，没来得及捡回来，“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你的存在就是原罪，”他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还总想着逃跑。”
露兹闻言抬起手，魔法的光闪动，无数黑色的锁链从半空中凝聚起来，朝对面缠去。但它们几乎立即全都化成了黑色的烟雾，下一秒金发男人就到了露兹跟前，抬起右手重掐住她的脖子抬起。
这一次他更用力了，露兹能感觉到脖子上的手传来的冰凉杀意，他没有开玩笑，这次是真的要杀了她。
露兹被掐得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连双腿挣动的力气都没了。可就她跟塞拉菲尔的实力差距，就算再挣扎又能怎么样呢，根本无法改变被轻易碾杀的结局。
露兹绝望地想，除非现在能立即拥有大魔导士的实力，不然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栽了。这么一想，她不觉地泄气。
她的放弃挣扎让塞拉菲尔很满意，同时死亡降临的速度也更快了。
就在无限接近死亡的刹那，露兹眼前的画面又开始跳频，满天空的血色眼睛再一次陡然出现在眼前。
下一刻画面一转，塞拉菲尔不见了，她赤脚站在被血水浸透的墨红色大地上，目光所及皆是尸横遍野，战火蔓延，以及令人心悦的死亡。
等等，为什么她会觉得死亡是件开心的事？
露兹似有所感地垂头，脚下是个盛满了血水的土坑，同一时间，一个面目模糊的黑发女人在水下回望她，额头的两只赤色长角优雅地指向天空，身后是舒展的六只黑色翅膀，每一只上面都镶嵌着一颗宝石似的红色眼珠。
当它们齐齐望向她，露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仿佛被吸进了眩晕和剧痛的漩涡里。
眼前一黑，接着又是一亮，她回到了洞穴中。
露兹立即发现了此时的场面变得有些奇怪，原本站着的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她单膝压着身下的塞拉菲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尖又长的黑色指甲抵着男人的喉骨，那里涌出一缕鲜血，在凸起的喉结上蜿蜒而过，顺着脖子流到了后面。
而后者正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仿佛在说，看吧，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从那里面，露兹看到了自己瞳孔和眼白都被黑色占据的眼睛，那是恶魔的眼睛，再一眨眼，她的眼睛又恢复了寻常模样。
然而露兹现在对这些异常根本无心细究。
她垂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血液，感觉饥饿像干草堆里燃起的火星，以燎原之势蔓延，眨眼间吞没了理智。
她不受控制地凑到他的颈间，轻轻舔了点血液，刹那，浑厚的力量从舌尖涌入，顺着喉咙蔓延到全身。
力量充盈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仿佛在数九寒天浸泡在温泉里，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地舒展，这让露兹立即上了瘾。
她想也不想地埋进龙脖子里，将龙血一滴不剩，仔仔细细地舔完才意犹未尽地抬起身。
露兹餍足地舔舔嘴唇，眸子一瞥，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双瞪大的灰色眸子，里面满是不敢置信。
第40章 分歧“那个，”理智骤然回拢，露兹干……
“那个，”理智骤然回拢，露兹干巴巴地说，“我可以解释。”
塞拉菲尔脸上的震惊已经消失，他平静地望着露兹，示意自己在听。
可露兹能感觉到膝盖下的身体仍旧紧绷着，她这才惊觉自己还压在人家身上，赶紧松开抵住他脖子的手，指甲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肉色。
塞拉菲尔捂着喉咙坐起来，那儿的伤口很小，同往常对敌时受的伤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可那儿的刺痛感就是无法忽视，还有上面残留的滚烫且湿漉漉的触感。
这让他忍不住回想意识刚刚回归的时候，卧在颈侧的女孩撑起上半身，散发着洋甘菊清香的发丝轻柔地拂过他的眼睑，光滑似缎，漆黑如鸦羽，跟她的眼睛一样。
这种新奇的感觉似乎让血液的流速都快了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幽昙香残留在身体里导致的。
露兹脑子里闪过十七八个理由，但没有一个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像个变态一样舔别人的脖子，总不能说是自己鬼迷心窍了吧？
鉴于这事不会自己翻篇，于是她选择恶人先告状，“你刚才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停攻击我。”
没错，只要话题转得够快，就不会被尴尬追上。
塞拉菲尔听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带着些歉意地解释，“你应该发现了，那是龙的意识。”
露兹闻言眸光微动，试探道，“那你有龙的记忆吗？”
见塞拉菲尔摇头，露兹心下暗喜，这么说他暂时没有发现她是恶魔的事。
“我一直压制着它的意识苏醒，”塞拉菲尔说，“但在这次出任务时发生了一些……”他顿了顿，“一些意外，它趁着我受伤虚弱的时机跑了出来。”
塞拉菲尔轻轻一语带过的意外，露兹明白必然是有亲近的人暗算了他，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消沉的原因。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去打开这个沉重的话题。
“你说过黑夜前巨龙都不会苏醒，”露兹早就想问了，她瞥了两眼射进洞穴的阳光，亮得发白，现在正是一天里日头最高的时候。
“我没有骗你，白天我能勉强压制它，到了晚上有花香的干扰，它才能出来一会，”塞拉菲尔皱眉说，“可刚才有股突然爆发的恶魔气息刺激了它，才让龙的意识短暂地占了上风。”
露兹立即想到了满洞爆炸的水母，直觉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我以为幽昙花香对人类没有影响？”她有意引导塞拉菲尔的注意从恶魔上转离。
“没错，”塞拉菲尔解释说，“但我是巨龙混血，非人的那半血脉仍然会受到影响。”
露兹蓦地想起他之前坦诚过自己私生子的事，假设他的母亲是人类，那么父亲的种族就呼之欲出了。
“那只跟着你的恶
魔呢？“塞拉菲尔冷不丁地问。
露兹眨了下眼睛，努力装出自然的口气说，“交易结束后它就走了。”
她偷偷瞄了眼塞拉菲尔德，可后者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信了没。他不带丝毫感情地说，“恶魔都是邪恶的，它们守约只是为了引诱人类的下次召唤，借不断的交易，把人完全掏空，最后连灵魂都不剩。”
露兹能感觉到之前的旖旎气氛一扫而空，两人间的气氛顿时绷紧了。
“是吗？”她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但勾起的嘴角有些勉强，“就不能存在善良的恶魔吗？毕竟人类中也有坏人和好人。”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试图举例道，“我看不出当初那些试图淹死我的人有比恶魔好到哪里去。”
“那时候你确实尝试召唤了恶魔吧？”塞拉菲尔轻声问，但口气是肯定的。
他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但露兹还是感到了一阵恼怒，她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讥讽道，“如果没有恶魔，我已经被善良的人类淹死了。知道吗，他们甚至还贴心地在装我的笼子下面挂了一块大石头。”
“我知道你当时的处境很艰难，是迫不得已才召唤恶魔，”塞拉菲尔微微蹙眉，不理解女孩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只是现在你已经有能力把握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再为了满足可有可无的欲望而跟恶魔做交易。”
“把握自己的生活？”露兹用尖锐的口气戏谑道，“你是指刚回到家，就被临时通知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傻子订婚的那种生活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审判长，有足够强的力量不被别人左右，甚至能肆意地去审判别人！”
“露兹，”塞拉菲尔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借助恶魔的力量才能做到。通过恶魔来达成目标，就像为了治点小病而去服用剧毒一样。”
“对你来说恶魔就是剧毒？”
“恶魔是导致许多不幸发生的根源，露兹，你没有见过许多被深渊气息感染的人类最后痛苦的模样。”
“这就是你在一个母亲面前砍下她孩子头颅的理由吗？”露兹轻声问。
母亲和孩子是一个如鲠在喉的话题。
塞拉菲尔和露兹对视良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她不害怕他，也不憎恶他，但对他做的事终究无法苟同。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露兹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在别人向自己袒露心底的痛处后反而利用这个攻击他，无论如何这很不应该。
塞拉菲尔不在意地点点头，耐心地解释，“恶魔来自另一个纬度，它们从混沌中诞生，天生就是秩序的敌人，地表的道德准则并不适用于它们。”
露兹明白塞拉菲尔不是有意攻讦她，在他所处的高度，俯视每个人的目光都一视同仁，她跟其他人在他眼里没什么两样。
只是恶魔对露兹来说是个无解的问题，谁叫她本人就是半魔呢？而且就是因为这层血统，她打心里就不认同塞拉菲尔的恶魔原罪论，她甚至觉得在过去短短一年多里见过的许多人，都要比她更像恶魔。
塞拉菲尔看露兹走神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正想再告诫几句的时候，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从天而降，魔法力量之强大几乎连岩石都被灼烧得泛白。
露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塞拉菲尔拉到了身后，她感觉到整个洞窟都在震动，岩石在火焰魔法下嘎吱作响，最重要的是那股威压，来自顶尖法师的等级压制，几乎让她动弹不得，光是抵抗就使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塞拉菲尔的佩剑和武器都在遇袭时遗失在了森林里，眼下唯一的武器就是落在不远处的匕首。他推开露兹，正好让女孩躲过火焰的攻击，自己则就地一滚，利落地捡起匕首，金色光芒包裹着刀刃。
他抬起手，朝再次飞旋而至的火焰旋风斜着一划，橘黄色旋风瞬间解体，变成滚烫的热风朝周围四散。
露兹感觉自己头上像顶了座大山，压得她动弹不得。被魔法蒸腾得滚烫的空气将她熏得满脸通红，这还是火焰魔法着重关照塞拉菲尔的结果，不然在刚才的照面中，她就已经在烈火中变成一捧骨灰了。
反观塞拉菲尔那头，虽然没有得心应手的武器，但他对付得还不算太吃力。火焰巨刃、火焰魔兽的利爪似乎都无法突破金色刀刃的阻挡。
露兹心知这个等级的对战不是现在的她能扛的，圣剑士和大魔导士的巅峰对决，她这只幼崽扛不了一点。
好在刚才塞拉菲尔推她的时候有意朝着洞穴的出口方向。露兹大口喘着粗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点点将自己挪到了出口的小路里面。
她靠着岩石壁，气喘吁吁地望向洞穴内。塞拉菲尔迎着阳光，一头金发熠熠生辉，另一面是站在洞顶上的老头，满头银发，面目肃穆，一手握着及地的法杖，一手抬起，嘴唇微动，露兹知道老者是在飞快念动咒语。
塞拉菲尔自然不会在这空档傻站着等对方读条，他垫着从洞顶落下的岩石，脚尖轻触，像一只金色的大鸟般朝老者跃去。
后者深知法师近战的短板，面色不慌地后退，同时侯在一旁的骑士团士兵迎了上去，阻挡塞拉菲尔靠近法师。
打斗的两方大佬离开洞穴范围，高等级法师剑士带来的威压也随之减弱，这让露兹好受了许多。
她望了望漆黑的小路尽头，估测着既然洞顶就是悬崖上，那么这条路的出口一定不远了。露兹稍作休息，扶着岩石站起来就要顺着路走出去。
然而祸不单行的是，在魔法火焰里变得滚烫的身体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还在不断升温，连带着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这种痛苦对露兹来说并不陌生，她在金矿里就经历过一次，抬手探进头发里小心摸了摸，果然那两只像芽似的小角又长大了不少。
而同时，身体里储存魔力的地方也开始胀痛起来，开始疯狂地吸收周围空气里的元素。以她为圆心的范围内，魔法元素以一个漩涡状的形态向她身体里不断灌注。
如果现在有经验丰富的法师在露兹身边，就能告诉她这是要突破的征兆，可惜没有。
露兹只觉得脑袋和身体都快要炸开了，同时心里也不解，这次明明没有乱吸收什么矿心，为什么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龙血也大补啊，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六十四叹了口气说，“一锅高级药剂都只需用到一小滴龙血，你算算刚才一口气舔了多少？”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露兹满心哀叹，果然是美色误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