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出来, 不是说很快吗？”小杨手里捏着一瓶水，屁股和着了火一样，死活没办法粘在座位上, 在检查室门口绕来绕去。
没人应声, 周应淮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检查室的大门，像座沉默的雕像, 唯有紧皱的眉头泄露了一丝他的焦躁不安。
不知又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终于打开，两人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苏沉星的身体蜷缩在雪白的床单上，脸色却比床单还要苍白几分, 他的左手还缠着纱布, 无意识地按在腹部, 右手垂下，指节消瘦地不可思议。
周应淮拢住那只冰凉的手，轻轻凑过去感受对方微弱的呼吸, 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推去苏醒室观察半小时。”贺远乔摘下口罩，嘱托了护士一句, 又看向周应淮，“你走一趟, 来拿检查结果？”
周应淮颔首, 有些不舍地放下苏沉星的手, 目视他被推进另一个房间, 转头叮嘱了小杨几句，才随着贺远乔的脚步离开了。
……
“结果不太好，胃窦部多发溃疡，如果继续恶化, 随时都会有出血、穿孔的风险。”贺远乔指着屏幕上的图像，向周应淮解释道，“你之前发给我的中药方子还不错，可以继续喝，但是我这边也要开点药，你盯着点，千万不能马虎。”
周应淮听了，脸色越来越沉，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好，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贺远乔和他认识十来年了，一看他的表情动作，就知道这人现在心情一定是差到了极点，清了清嗓子道：“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些，注意饮食，三餐一定要规律，忌辛辣刺激、生冷的食物……”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周应淮伸手拿了他桌上的笔，又撕了一页纸，认真地一一记录下来。
……当年上课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贺远乔瞥了一眼他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一直被吐槽不近人情的周应淮，有朝一日也要为美人折腰。
“还有就是，尽量不要让他有情绪波动，胃是很敏感的一个器官。”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说他长期食欲不振，睡眠也不好，加上抗拒来医院……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让他做个心理评估。”
“咔哒——”周应淮手上的笔应声折断，贺远乔喊了声“卧槽”，心疼地从地上捡起断成两截的笔。
“我说周总，你有气别对着我的笔撒啊，这根还是新的呢……”
“等会我让沈特助给你买一箱。”周应淮的声音低哑，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贺远乔收敛起龇牙咧嘴的表情，恢复了对着病人家属的那副稳重模样：“我也是猜测，现在心理有问题的人越来越多了，加上他又是明星，之前舆论又那样，很容易造成长期的情绪低落，从而影响到身体……”
“不过应该也没那么严重，我看他现在还是蛮正常的，可能只是单纯的体质太差。”贺远乔感觉屋内气压越来越低，不由得搓了搓手臂，瞅着周应淮的脸色小心道。
“……我知道了。”良久，他才听到对方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句。
……
周应淮从贺远乔诊室出来后，被护士告知苏沉星已经清醒，被转回了之前的病房，他道了声谢，便脚步匆匆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刚推开门，就见苏沉星趴在床边对着垃圾桶干呕，小杨正手忙脚乱地轻拍他的后背，周应淮忙三两步冲过去，扶住对方瘦削的身体，苏沉星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骗我，明明就很痛……”青年的声音虚弱，睫毛湿漉漉的，挂着生理性的泪水，语气透着委屈地控诉。
周应淮的心揪成了一团，一边将苏沉星抵着腹部的手挪开，一边轻轻哄他：“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刚好被呼叫铃传唤过来的护士也到了，小杨着急忙慌地喊道：“护士姐姐，你快来看看！”
护士熟练地检查了苏沉星的血压和心率，没敢多看旁边黑面神一样的男人，语气安抚：“没事，这是胃镜检查后的正常反应，他体质敏感，所以会比较难受。”
“怎么能让他好受点？”周应淮的手掌隔着病号服贴在苏沉星腹部，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护士。
“这没办法，只能忍忍了……”护士被他盯得发毛，转而看向他怀里的青年，语气也随之放轻，“再过一会应该会好很多，如果一直没有缓解的话再按铃。”
周应淮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人身上，轻柔地擦去他额角疼出来的冷汗，小杨莫名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实在是碍眼，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了。
好在真的如护士所说的那般，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苏沉星的呼吸便逐渐均匀，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好看了些。
意识清醒之后，他想到自己刚刚的控诉，脸皮有些发热，便推了推周应淮，示意他把自己放开。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周应淮没动，只观察着他的脸色。
“好多了。”苏沉星用了点力气直起身子，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便伸手捞过来查看。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胃溃疡。”周应淮将抖落的被子盖回他身上，语气和往常一样，“医生说要规律饮食，以后我做好饭给你送来。”
“太麻烦了吧，你不是很忙吗？想到昨天晚上对方还一直在处理工作，苏沉星张口就想拒绝，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就定在了手机屏幕上，“……陆复言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听到这个名字，周应淮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厌烦，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说什么了？”
“他说要来看我，不对，我没和别人说过这事啊……”
苏沉星正想打字回复问问陆复言，小杨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哥，有人在医院拍到你，还发到网上去了，现在正挂在热搜上呢！”
苏沉星愣了一下，点开微博，果然看到热一挂着“苏沉星医院”的词条，他现在热度颇高，评论区前排都是粉丝在担心地询问情况，还有几条让博主删掉图片，别泄露隐私的。
“没事，等会我发条微博，报个平安就行了。”他草草地浏览了一会，感觉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放下了手机。
周应淮却不敢大意，拿出手机编辑了条消息发给了贺远乔，看对方秒回了个“ok”，脸色才好了些。
胃镜检查后需要禁食两小时，当天就算恢复饮食也只能吃些流食，周应淮早早准备好了粥食，一直温在保温桶里，等时间一过就盛了出来。
苏沉星喝了几口，就嘀咕了一句：“吃了睡睡了吃，感觉真的要变成猪了。”
周应淮看着他瘦的得没几两肉的脸颊，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我太失职了，没能把你养得和小猪一样白白胖胖。”
苏沉星被他的话逗笑，刚打算开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扬声喊了声请进后，门便应声而开，露出了陆复言的身影，他身后还跟了个看着约莫四十出头，气质优雅的女人，眉眼间和陆复言有着五分相似。
“咳，我妈，听说你住院了，非要跟着我过来看你。”陆复言清了清嗓子，耳尖有点泛红，“真巧，周总也在啊？”
他忽略了自己看到周应淮时，心里浮现的那点异样，和他打了个招呼。
陆母将手中的果篮放到床头，眼神慈爱：“小苏，阿姨听说你住院了，让家里的阿姨炖了点汤，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苏沉星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内心却有点崩溃——
他根本不记得该怎么称呼这位女士了！
“吴老师，久仰大名，之前和朋友去看过您的演出，可以说是精彩至极。”周应淮有些突兀地插话进来，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苏沉星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很快又松开了。
“谢谢。”陆母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看着冷淡的青年，居然还看过自己的演出，不过她在业内颇有名气，这种夸赞对她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便只笑了笑，坦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转而她又仔细地端详着苏沉星的脸色，心疼道：“你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是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吴老师，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毛病。”苏沉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每天吃那么少，胃怎么可能会好。”陆复言坐在床边，抓了个苹果在削，听了这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陆母听了，眉头便皱了起来，拍了拍苏沉星的手背：“这样可不行，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自己身体……”
她对苏沉星本就挺有好感，如今见到人就忍不住有些唠叨，一连说了好几个养胃的方法，病床上的青年认真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没有丝毫不耐。
陆母的余光注意到陆复言削苹果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听得比谁都认真，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讲。
“你们那综艺是不是还得继续拍，到时候让小言监督你。”说到最后，陆母话锋一转，笑盈盈地看向了陆复言。
陆复言被自己老妈一看，不知道为何就有些心虚，但还是很积极地响应道：“好啊好啊，我一定好好看着沉星。”
周应淮闻言，不动声色地前进了半步，恰好挡住了陆复言的目光：“谢谢陆老师和吴老师的好意，不过我和沉星已经说好了，以后他的一日三餐都由我来负责。”
“多个人监督沉星也是好事。”陆母似乎没听出周应淮的言外之意，只优雅地捂唇轻笑，“大家都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你们不要把我说得像什么三岁小孩好不好！”苏沉星根本看不出来其中的暗流涌动，有些不满地控诉起来。
看着病床上一脸茫然的青年，周应淮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也跟着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
苏沉星如今体力不济，没聊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周应淮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情况，对方脸上刚浮现疲色，他就想张口赶人。
“你还在养病，阿姨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没等周应淮开口，陆母便听出青年的回话开始变得有些迟钝，于是拍了拍陆复言的手臂，又朝周应淮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你这孩子，喜欢小苏怎么不早说呢？”出了病房，陆母便给了陆复言一个胳膊肘，“早知道，我就不让季阿姨给你介绍对象了。”
陆复言吃痛，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反驳：“谁说我喜欢……”
才说了几个字，他便猛然顿住，苏沉星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突然浮现在眼前，他只感觉心脏一顿，随即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震得他耳膜都有些发疼。
“臭小子，你妈和你认识了二十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形状的屎，瞧你看小苏那不值钱的样子，我还能看不出来？”
陆母斜着眼睛看他，优雅贵妇人的形象荡然无存，“我也挺喜欢小苏的，你能不能努努力追到手？我瞧着小周对他也有意思，还有你们录综艺那个钟盛……”
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陆复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底像是猝不及防地绽开开了一束烟花，炸得他头晕目眩。
——原来我喜欢苏沉星啊。
他愣愣地看着电梯门上，自己逐渐变得通红的脸，恍然大悟地想。
第42章 出院 好的，孟医生，我明天下午会准时……
“你别动, 我来收拾就好。”
周应淮制止住苏沉星想要来帮忙的举动，给他塞了包果脯，对方闻到包装袋里透出的酸甜香气之后, 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这是苏沉星被连着塞了几天没滋没味的病号餐, 忍不住抗议的成果，周应淮和贺远乔确认过后, 给他做了些小零食，其中，酸酸甜甜的果脯最合青年的口味。
今天是苏沉星出院的日子，小杨唠叨着出院应该穿喜庆点，硬是从衣柜里翻了件色彩斑斓的衬衫, 非要让他今天换上。
苏沉星一边吐槽这衣服像零食包装袋, 一边抗议无果, 乖乖穿上了，可惜小杨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公司开会, 来接苏沉星出院的便只剩下周应淮一人。
钟盛这几天倒是一直想过来看他，但是他一出岛就被经纪人拉去参加各种活动, 现在人还在B市回不来，知道他出院的消息, 特地送了一束花来。
苏沉星还蛮喜欢那束花的, 但是他是养什么死什么的体质, 仙人球在他手里都活不过一个月, 见例行来查房的小护士们喜欢，便瓜分了出去。
……
周应淮一边动作熟练地收拾行李，一边瞥向缩在沙发上，小口咬着果脯的青年——
零食包装袋正在把零食吞吃入腹。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你笑什么？”苏沉星捕捉到他脸上的笑意, 顺着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嘀咕了一句，“这件衣服我穿着很搞笑吗？”
周应淮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语气里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很可爱，也很适合你。”
是真的很可爱，像颗五颜六色的小糖果，衬得他一向苍白的脸蛋都多了些血色，只是宽大衬衫下的身躯依旧纤细得惊人，侧脸线条清瘦而脆弱。
苏沉星被他看得有些眼热，低头整理了一下领口，莫名觉得这件花里胡哨的衣服顺眼了一些。
东西不多，周应淮很快便整理完毕，苏沉星自觉绕开了行李箱，想帮忙分担旁边更轻便的手提袋。
他的左手已经拆了纱布，结了一层痂，蜿蜒在白皙的掌心，右手又因为输了几天液，泛起一片淤青，看着可怜兮兮的。
周应淮看他伸手过来，微微蹙了蹙眉，直接将手提袋拿走了。
我就知道。
苏沉星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恭喜出院！”贺远乔冷不丁地闪现在病房门口，手上似乎还抱着一束“花”？
他三两步走进病房后。苏沉星才发现，他手上抱着的居然是一捧玩偶花束，里面塞满了各种毛绒绒的动物形状玩偶，占据中心位置的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狗，睁着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看上去可爱极了。
“是给我的吗？”苏沉星惊喜地接过这捧可爱值爆表的花束，眼神亮晶晶的。
贺远乔摆了个帅气的pose，刚打算说什么，就对上了周应淮没表情的脸，忙站直身体才开口：“我们科室的小姑娘们托我送的，说是回礼。”
苏沉星爱惜地摸了摸小狗玩偶的头，才抬头看着贺远乔认真道：“贺医生，麻烦帮我转告她们，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还有，不用叫贺医生，跟淮哥一样叫我远乔就行。”贺远乔看他是真喜欢，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了，出院后也不能马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淮哥应该都记住了。”
“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在医院见面了。”说完，他又笑着补充道
“贺医……远乔，你这样很像在帮我立什么flag。”
苏沉星不由得吐槽了一句，周应淮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没多说什么，只示意对方可以出发了。
两人和贺远乔告别后走出了病房，一路上遇到了几个眼熟的小护士，苏沉星抱着花束，心情很好地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等他们走远后，这几个小姑娘迅速聚在了一块，兴奋地开始讨论起来。
“看见没看见没，我就说他真人不上镜吧，近距离看我都不敢呼吸了！”
“居然真的有人能长成这样，而且他超可爱！刚刚周总要帮他拿花，他一直抱着不撒手！”
“买股周总抱得美人归！那么大一个公司总裁，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给星星送饭，我都要感动了。”
“那也不一定，钟盛要不是活动走不开，估计也天天来，我刚给你那枝花就是他送星星的，对了，听说陆复言前两天也来了。”
……
到家时已经接近中午，周应淮看了看时间就钻进了厨房，苏沉星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我都出院了，没必要再天天给我做饭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工作也很忙，这样跑来跑去的很浪费时间，我让小杨帮我订餐就行了。”
周应淮削山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要说什么，只低着头答道：“外面的餐厅不合你胃口，我不放心。”
“可是……”
“没有可是。”周应淮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固执，“你的胃镜检查报告我看了很多遍，我不想再看见你疼了。”
他极少在苏沉星面前如此强势，见对方一时语塞，又忍不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点：“至于我的工作，你不用想那么多，就当是让我安心，好不好？”
见苏沉星还是抿着嘴不说话，周应淮叹了口气，故意压低了声音逗他：“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哭……”
话没说完，苏沉星就恼羞成怒地打了他一下，气急败坏地开口：“好啊，我就知道你之前是故意的！你学坏了！”
“好了，不生气了，帮我系一下围裙。”
“自己系！”
……
周应淮掐着点做好了饭，但接了个电话之后，难得没有盯着苏沉星吃饭，只叮嘱了他几句，便急匆匆地赶去公司了。
偌大的空间里便只剩下苏沉星一个人。
没人看着，苏沉星的坏习惯尽数显露，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一边刷着手机。
他前两天发了条报平安的微博，粉丝可能是怕他住院无聊，在评论区发了很多笑话，他看了几条，忍不住笑出声来，划了几下，还看见《心动轨迹》的导演也在底下凑热闹，被各家粉丝抓着问什么时候节目才能重新开始录制。
提到这个，苏沉星就想到小杨昨天说的消息，他说程原和王辉最近几天都在接受调查，程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将王辉的各种破事都抖露了出去，其中包含偷税漏税、私吞手下艺人片酬、恶意买其他艺人黑热搜等等。
他们这群活泛点的员工算了算，这些罪行足够关他个三五年的了，就是程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他还没到要坐牢的程度，但是被封杀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真是搞不懂，程原之前和王辉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小杨说到最后，也是满脸的疑惑。
“可能是报应吧。”苏沉星不置可否，只缓缓地给书翻了个页，表情和语气都没什么变化。
“也是，就当他们狗咬狗了。”小杨本来还想再骂骂这两人，但看他情绪不高，也没再提这件事。
……
总而言之，舆论风波持续发酵，综艺暂时还没法继续录制，导演也没给个准确答复，只说尽量在半个月内解决。
苏沉星百无聊赖地又刷了会手机，感觉困意上涌，随手抓过旁边的毯子准备直接在沙发上睡一觉。
手机忽地震动了一声，他打着哈欠点开消息，只见发消息的人备注是“孟医生”，头像是只被剃了毛的小狗，丑萌丑萌的。
[小苏，约的就诊时间又到了，你明天下午两点方便过来一趟吗？]
[听说你最近住院了，身体怎么样了，如果不舒服的话晚点来也没关系。]
他盯着这个头像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人是谁，于是打开与小杨的聊天框，编辑消息发送了出去。
[小杨，你知道孟医生是谁吗？]
小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回，等得苏沉星都快睡过去了。
[瞧我这破记性，哥我忘记和你说了，孟医生是x院的心理医生，你之前每隔一两个月都会去她那边坐坐。]
心理医生？苏沉星微微一怔，不由得想起来之前昏迷时，萦绕在耳边的那道听上去有些年长的温和女声，他似乎并不排斥与这位孟医生相处，反而想到这些片段时，还感到有些心安。
[那这个孟医生知道我失忆了吗？]
苏沉星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应该不知道吧，你上次刚从孟医生那边回来就发烧了，这段时间你又去录综艺，所以她可能以为你在忙，没空过去。]
[你知道我去孟医生那边，具体是要做什么吗？]
远在乘风的小杨收到消息，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但还是没想起来什么关键信息。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每次都是在门口等你，不过混娱乐圈的难免压力都很大，我看很多艺人都有定期去做心理咨询和疏导，哥你应该也就是常规咨询吧。]
[我看每次从孟医生诊室里出来之后，你看上去心情都会好一点。]
苏沉星揉了揉眉心，给小杨回复了句“我知道了”后，又点开和孟医生的聊天框，犹豫片刻后，才发过去一句话。
[好的，孟医生，我明天下午会准时到场。]
第43章 问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失忆了……
安静的诊室内, 冷气将热浪隔绝开来，挂着的时针指向“2”的方向。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苏沉星和孟医生对视了片刻，毫不犹豫地袒露了自己的秘密。
孟医生和他想象中别无二致, 她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 身上有一种很平和的气质，被她笑吟吟地注视着, 心境也会放松些许。
孟医生听了，表情有片刻的怔忪，随即立刻调整好了表情，有些担忧的问：“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我不知道，上次在您这边咨询过之后, 我发了一场高烧, 醒来后就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
苏沉星的目光穿过百叶窗, 看向外面摇曳的树枝，声音难得地透着迷茫，“所以, 这次来找您，是想了解一下……”
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措辞：“我的过去？”
孟医生思索了一会, 倒了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轻轻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目光温和地看着苏沉星：“先喝点水吧。”
苏沉星客气地道了声谢, 啜饮了一口，随即眼神一亮：“很好喝，这是苹果水吗？”
孟医生点点头，笑道：“你胃不好, 喝浓茶不合适，我就换成了这个，你之前也爱喝。”
她放下手中的笔，稍微靠近了些：“其实在看综艺直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发生了些变化，没想到是这样。”
“您也有看综艺吗？”苏沉星有些意外，随即又接着她的话问道，“那您能说说，我身上发生了哪些变化吗？”
孟医生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我第一次见你，大概是在半年前，你是被小周总带来的。”
“小周总你还记得吗？周复，他应该算是你的老板？到了他们这种级别，偶尔也需要做一些心理疏导，小周总平时来得不多，那天他突然带着你一起来了，说希望我能和你聊聊天。”
周复？
当孟医生提起这个名字时，苏沉星心口猛地一紧，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这阵情绪来得太猛烈又太迅速，让他反而有些分辨不清。
但他面上没有显露丝毫情绪，只点了点头，示意孟医生继续讲。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状态很糟糕。”
孟医生看着苏沉星，表情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怜惜：“你就坐在我面前，但是一句话都不说，像是一缕即将要消散的烟，我特别特别想帮你，但是无论我说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开了个小玩笑：“说实话，我的职业生涯里，很少有这么挫败的时候。”
苏沉星很给面子地笑了笑，孟医生又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头像：“我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我先生带着我们养的小狗波波来接我下班，波波是颜控，看到你就喜欢得不得了，一直在你脚边转来转去，还很卖弄地表演握手、作揖……”
苏沉星看着那只丑丑的小狗头像，脑子里不由得脑补了一下它卖力表演的模样，笑容变得真切了许多。
“我和先生都很尴尬，想快点把它拉走，没想到你突然就伸出手，握住了它的爪子。”
“托波波的福，你终于对我说的话有了反应，小周总很满意，在我这里替你约了一年的固定咨询时间。”
孟医生全程都在观察苏沉星的反应，看他一直盯着波波的照片，主动打开相册里的视频给他看。
“波波最近皮肤病犯了，医生把它的毛剃了，所以它最近都不是很想出门。”
视频中黄白相间的小土狗对着穿衣镜看来看去，像是很不满意自己的新造型，委屈地朝着孟医生“嗷嗷”叫。
苏沉星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碰了碰屏幕里的胖狗，眼中的喜爱藏都藏不住。
“波波真的很可爱。”他由衷地夸赞道。
孟医生又给他看了另外几个波波的视频，等到气氛变得轻松而愉悦的时候，才慢慢转移了话题。
“我猜，你应该是想问，之前我们聊天都会聊些什么？”
苏沉星犹豫了一会，看着她亲切的面容，还是点了点头：“我想早点想起来……”
孟医生却有些抱歉地看着他说道：“虽然我们有着规律的咨询频率，但是你似乎更习惯保持沉默，所以我对你的了解其实很有限。”
苏沉星并未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了解自己的脾性，就算对孟医生交付了一定的信任，但也不会轻易袒露心扉。
“你每次都会问我波波最近怎么样，然后会在我这里睡一会，那张床就是为你准备的。”孟医生示意他向后看，“对了，你现在睡眠怎么样？”
“晚上很难睡着，如果吃药会好一些，白天有时候会犯困，但是睡不了多久。”苏沉星揉了揉眉心，住院这几天周应淮一直盯着，他也没带药到医院，经常熬到天光微微发亮才勉强入睡。
孟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看来，即便是忘记了，你的潜意识里还是存在很多不安和焦虑，或许你愿意告诉我，你最想了解的事情是什么吗？或许我能帮助你。”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这几年，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走到了哪一步。”苏沉星摩挲着杯子，里面的苹果水已经完全凉透了。
他没有指望对方能回答他的问题，但孟医生的表情却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惊喜，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抖：“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你上次来的时候，和我说过。”
苏沉星的动作一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迅速地灌下去半杯水，才掩饰住自己仓皇的表情：“……我说了什么？”
孟医生回忆了片刻，又翻出上次的诊疗记录，凝神想了片刻后才开口：“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可能比之前几次加起来还多。”
“——你说，就快结束了。”
空气突然凝固，苏沉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冲击的耳膜，他难得失控地抓住了孟医生的衣袖，追问道：“我真的说了这句话吗？”
“就快结束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露出了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孟医生没想到这句话会让他情绪那么激动，她没有把手抽开，另一只手也轻拍着青年的手臂安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她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便更加谨慎了：“你还告诉我，为了完成这件事，你反复伤害过一个人，现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你想好好补偿他。”
“我有和你说过，这个人是谁吗？”苏沉星声音发涩。
“没有，不过我猜，你现在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孟医生轻轻合上记录本，轻轻按住了他发抖的手。
……
星辰娱乐的员工发现，他们的工作狂总裁自从参加综艺回来之后，下班便异常积极起来。
几乎是一到点，周应淮便看了看时间，直接开口解散了会议：“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讨论。”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群一脸“太阳打西边出来”表情的员工。
“周总最近怎么回事，居然不加班了？我们公司要破产了？”刚转正的员工还是第一次参加有老板在场的会议，早早就做好了加班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刚到点就散了，一边高兴一边又忍不住有些狐疑。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吉利话。”边上的同事捂着他的嘴，“我们都猜，周总是谈恋爱了。”
“周总？谈恋爱？我还以为他要和工作过一辈子呢，之前都恨不得天天住办公室了！”
“你们能不能紧跟潮流一点，没看到综艺上他对苏沉星那么照顾吗？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嘿嘿嘿……”
“要死啊，你有话好好说，别笑那么猥琐！”
讨论得正起劲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笃笃”两声，不轻不重，但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门口那位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女性。
“沈特助。”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顿时大家都干巴巴地和她打起了招呼。
沈特助矜持地点了点头，将周应淮留在桌面上的文件取走，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会议室。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在关门的瞬间就破功。
救命！明明手握最全最好吃的瓜，但是却不能加入一起讨论，这简直就是酷刑！
……
此刻急匆匆赶回去做饭的周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为全公司茶水间的八卦中心。
他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苏沉星家门口，熟练地输了六位数的密码，“滴”的一声后，门开了，但有些奇怪的是，屋内居然一片漆黑。
是不在家还是回卧室睡了？
周应淮一边思忖，一边摸索着打开了灯。
等光线均匀地撒入屋内的每个角落之后，他才发现，宽大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周应淮怕苏沉星是在睡觉，于是放轻了脚步过去查看，对方半张脸都陷在了阴影里，睁着眼，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某处，像是在发呆。
“怎么不开灯？”周应淮在沙发前蹲下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
青年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瞳孔慢慢聚焦，像是才刚发现面前多了个人，目光钉在了周应淮的脸上。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失忆了？”
周应淮的呼吸骤然一滞。
第44章 说开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无论是过……
听清苏沉星问题的一瞬间, 周应淮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这般堪称“软弱”的情绪，几乎是有些仓皇地起身往厨房走去。
“饿了吗？我现在去做饭。”
周应淮的声音自然，像是完全没听到那句问话一样。
苏沉星很轻地叹了口气, 周应淮的脚步就顿住了, 他没有转身，指尖在微微发着抖。
“小淮,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见了。”背后传来对方有些无奈的声音。
周应淮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卑微地趁虚而入，像多年前那样留在苏沉星身边，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场易碎的幻境，却不敢提醒, 不敢打破。
良久的沉默之后, 苏沉星又开口了, 只是这次语气带了些明显的虚弱。
“我胃疼……”
周应淮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到了苏沉星身边，焦急地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此时青年的状况确实说不上好, 额头沁出了薄薄的一层虚汗，手掌虚虚地横在胃部, 看着像是难受得有些狠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又胃疼？”刚刚那点复杂的情绪早被周应淮抛在了脑后，此时只觉得心疼得要命, 半跪下来将手探到苏沉星的上腹。
苏沉星却按住了他的手, 指尖带着气血不足的苍白和冰凉：“终于肯理我了？”
明明他疼得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表情却有些戏谑。
周应淮没答, 只固执地将温热的手抵到他僵硬的腹部，维持着这个姿势揉了一会，又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吃药了吗？”
开口时，他没有抬头看苏沉星的脸。
“吃了。”对方这回避的态度让苏沉星无奈极了, 但他现在又疼得有些脱力，干脆直接躺平，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你是不是乱吃东西了？”周应淮感受到苏沉星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后，冷不丁地问了句。
苏沉星直呼冤枉，他一个下午都泡在了孟医生那边，刚刚才让小杨送他回来，哪有心情乱吃东西。
他回想了一下，脸上浮现了出了一丝心虚：“……就喝了半杯凉水。”
周应淮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饮水机的温度我设置好了，以后不要喝凉水，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想吃的话要拿出来放到常温，我会把你喜欢吃的几道菜的菜谱发给小杨，如果以后想吃了让他给你做……”
苏沉星听得有些发愣，他这是要出差了吗？为什么突然开始叮嘱起来了？
“每天吃的药我都给你分好了，你按照药格上面的标注来吃，郭医生开的中药在厨房储物柜的第三格，我会告诉小杨怎么熬……”
苏沉星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周应淮这才抬起头，却依旧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语速放得很慢：“以后……我就不来打扰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周应淮。”苏沉星不可置信地喊出了他的全名，面前男人高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最后还是像耗尽了所有勇气般起身朝大门走去。
“就因为我问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失忆的事情，你就要和我绝交吗？”苏沉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委屈，不明白为什么周应淮突然就想离开。
“我现在还什么都想不起来，你都不愿意陪着我吗？”
他的语气轻得几不可闻，周应淮却如遭雷劈一般，定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你没有恢复记忆吗？”
骤然间的大起大落，让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苏沉星看他连眼眶都变得通红，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小淮，你很怕我想起来吗？”
周应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颓然地垂下头，声音沙哑：“我怕……你想起来的话，就不会想再见我了。”
苏沉星愣了一下，内心的酸涩慢慢涌了上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哽咽：“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坏？”
周应淮察觉到了他语气的不对劲，一抬头，就对上了苏沉星含泪的目光，他只觉心都要被揉碎了，笨拙地抬手去擦他的脸。
“没有，是我一直缠着你，是我的错……”周应淮无措地哄着他，对方的泪水都像是决堤一般迅速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蜿蜒出湿痕。
“你不要哄我，我知道我肯定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所以你才会……那么害怕我想起来。”苏沉星呢喃着开口，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散了。
“别这么说……”周应淮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懊悔情绪，但凡他刚刚有勇气多问一句，而不是因为恐惧一股脑地说些胡话，那么苏沉星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悲伤。
他本来就刚出院，身体哪里能经得起这样折腾？
苏沉星只给了自己五分钟的崩溃时间，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随意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苏沉星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说道，“小杨说，是我之前固定去咨询的心理医生。”
刹时，周应淮的呼吸都乱了几分，他想到之前贺远乔对他说的那番话，又想起半年前和苏沉星在医院见面时，对方那毫无生机的眼神。
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有没有确诊？需不需要吃药？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个问题充斥着他的脑海，但他却生怕刺激到面前的青年，什么都不敢提。
苏沉星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般，兀自说了下去：“她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说，我曾经说过，我亏欠了一个人很多，想要补偿他，并且，最近刚好有了个能和他见面的机会。”
“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如果不是有对我很重要的事，或者说人，就算是王辉再怎么威胁我，我也绝不可能签下这份综艺合约。”
“小淮，你说……”讲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周应淮，眼神里含着无数的愧疚与悲伤，“这个人会是谁呢？”
周应淮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漏了一拍，然后疯狂加速，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巨大的惊喜将他淹没，他甚至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传来的痛意向他证明了，这并不是一场幻梦。
“你是……在说我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青年的答案。
苏沉星点了点头，正想要继续说什么时，喉咙却一阵发痒，他掩嘴咳了几声。下一秒，他唇边就抵了个杯沿，几口温水下去，他的嗓子也好受了些。
“有些事情，我现在也弄不清楚，但是，小淮……”苏沉星露出了一点笑意，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周应淮脸上，“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
这是一场非常消耗心力的谈话，两人的情绪都经历了大起大落，几乎是刚结束，苏沉星就疲惫地靠在了沙发上闭目养神。
周应淮则相反，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愉悦，一边行云流水地开始准备晚饭，一边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了和贺远乔的对话框，给他转了一笔钱，后边带着好几个零。
对方马上发了个问号过来，却一点也不带手软地把钱收了。
[赔你的笔。]
发完消息后，他便放下了手机，半小时后，一桌营养搭配得当，色香味也不缺的饭菜就做好了。
随即，周应淮走到沙发边，半蹲着轻轻叫醒了苏沉星，半扶半抱地把他放在了餐椅上，看他还在犯困，恹恹的不想吃饭，干脆直接用勺子舀了口汤，吹凉后喂到他嘴里。
连着喂了好几口之后，苏沉星才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匆忙吞下嘴里的饭菜，夺过他手中的勺子，用有些抱怨的语气道：“你干嘛不直接叫醒我！”
“我的错。”周应淮熟练地道歉，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多吃点鱼，你现在要多补充蛋白质。”
苏沉星兴致缺缺地数着饭粒，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望向周应淮：“刚刚都忘问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失忆的？”
周应淮简略地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了说，故意略过了他找沈特助调查的事，只说是无意间听到了他和程原的对话。
“我就说你后面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明明之前动不动就冷着个脸，那天之后突然就不一样了……”苏沉星恍然大悟，回忆着那几天的细节。
“那你呢？又是什么时候猜到我知道的？”周应淮剥了个虾仁，见苏沉星吃饭一直磨蹭，干脆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我也说不清，就觉得你转变很大，有些奇怪，真正确定的话，是那天陆复言和吴老师来看我，我想不起来要怎么称呼吴老师，你突然插话提醒我。”
“那一瞬间，我就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苏沉星嘴里含着虾，有些含糊地答道，他得意地歪了歪头，眼尾微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我是不是很聪明？”
周应淮的眼底染上笑意，顺着他的话说道：“对，很聪明，我都猜不到是哪里漏了馅。”
两人正说着话，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苏沉星慢吞吞地挪过去点了接通。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随即回复了一句：“好，我明天就有空，大概下午三点左右能到。”
“是谁？”周应淮见他挂了电话，便直接开口问了。
“公安局，说关于程原和王辉的事，想找我了解下情况。”
第45章 秦队 或许不记得了，对你来说也不算坏……
下午三点, 周应淮准时将苏沉星送到了市局门口，看着青年解开安全带下车，他犹豫了一会, 还是开口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苏沉星摇摇头：“不用, 应该要不了多久，你等会来接我就行了。”
说完, 他利落地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就下了车，关上车门的瞬间朝周应淮挥了挥手，笑吟吟地开口：“别忘了，等会晚上要吃火锅！”
周应淮失笑, 无奈地点了点头, 自从昨天说开了之后, 苏沉星在他面前也放开了很多，能像七年前那样，很熟练地和他提出各种要求, 比如不想再吃清淡的饭菜，想吃火锅。
关乎对方身体的事周应淮一向不敢大意, 加上他刚还在闹胃疼，但架不住苏沉星的软磨硬泡和撒娇攻势, 他还再三保证只吃番茄锅不吃辣之后, 周应淮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他并不相信外面火锅店的卫生标准, 而是准备去购买食材自己做。
和周应淮确认完之后, 苏沉星心情愉悦地踏进了市局的大门，按照电话里给的地址找到经侦大队，被认出他来的警察带了进去。
“秦队现在在忙，麻烦你稍微等一会。”接待他的男警察把他带进谈话间, 倒了杯开水放在他面前，语气有些抱歉。
“没事，我不着急。”苏沉星笑了笑，示意没关系。
男警察说完这句后，凝神听了听对讲机里的消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苏沉星一人，安静到只能听见空调外机嗡嗡作响的声音。
空调开得有些凉了，苏沉星搓了搓手臂，正当他四处张望着寻找遥控器时，门“咔哒”一声开了。
进门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凌厉而沉静，他整个人的气质像是一把被打磨过的剑，十分锋利。
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苏沉星的心底莫名涌起了一阵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你好，我是市局经侦支队的队长秦铮，这次王辉的案件由我负责，这次找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相关情况。”他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目光平稳地看向苏沉星。
苏沉星压下心底的异样，点了点头：“好的，你问吧，我会尽量配合。”
“但是有件事我需要提前说明。”苏沉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地看向了对方的眼睛，“我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所以或许能够提供的信息有限，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提供病历证明。”
秦铮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好，那你能回答就回答，如果实在想不起来，也不用勉强。”
看到对面的青年点了点头，秦铮才翻开笔录本开始询问，因为他是受害者，所以问的都是些常规问题，苏沉星答得很谨慎，有些不太确定的事情便直接摇头跳过。
问询结束得很快，当秦铮合上笔录本时，也才堪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谢谢配合，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这份笔录我们会存档，如果后续有问题，我们会提前联系你。”
他拉开椅子起身，又补充了一句：“你之后要是想起来了什么，随时联系我，我的号码是……”
苏沉星拿出手机记下，听到号码的瞬间，那股萦绕在心中的熟悉感又冒了上来，他抬头看了眼正将笔录本收进文件夹的秦铮，又不经意般地看了一眼悬在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直到秦铮把他送到了走廊，他才用压得很低的声音问了句：“秦队，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秦铮的脚步顿了顿，表情没什么波动，却很痛快地承认了：“是。”
苏沉星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轻易，不由得愣了一下，秦铮却微微偏过头，很轻地叹了口气：“再过段时间吧，你会知道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市局门口，苏沉星一眼就看到了周应淮的车，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用带着问询的目光看着秦铮。
“或许不记得了，对你来说也不算坏事。”秦铮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门口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上。
“市局门口不让停车，快去吧，不然我就要找人来贴罚单了。”
说完，秦铮扯了扯嘴角，露出苏沉星见到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转身回去了。
苏沉星只好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上了车，催促对方快点开走。
“还顺利吗？”周应淮没有立即启动车辆，而是抽了一张纸给苏沉星擦汗，S市今年的夏天温度高得有些离谱，短短一段路，青年的额头就冒了汗，脸颊也被晒红了，倒是看着健康了些。
“还行，没问什么，就是找我确认一些事情。”苏沉星很自然地抬起头让他帮忙擦汗，却没把刚刚和秦铮的对话说出来。
“好，那我们等会先去趟超市？”周应淮这才踩下油门，听到对方的回应后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开去。
……
说是逛超市，但苏沉星是公众人物，最近又风头正盛，周应淮自然不会带他去人多的地方，而是领着他直接到了小区配套的超市里。
苏沉星住的小区地段极好，寸土寸金，超市的档次自然也不会低，果蔬区整洁得近乎严苛，所有果蔬的大小都像是被精心筛选过一般，整整齐齐地码好，冷藏柜里是日期新鲜、切割整齐、真空包装好的原切牛排和进口羊排……
看着让人很有购买的欲望，当然，价格也十分美丽。
苏沉星看着周应淮眼都不眨地将选好的食材放进推车，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七年前，他们为了省钱，天天早上去菜市场和阿姨们抢菜的场景。
……现在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还有没有想吃的？”周应淮往袋子里放了几个饱满的西红柿，又扭头询问苏沉星，“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事，就是想到我们之前去菜市场砍价的事了。”
周应淮眼底渐渐浮现柔软的笑意：“嗯，如果你想的话，我也能带你回去再体验一次。”
“……那还是算了吧。”
“想不想吃海鲜？我们去前面看看？”
“嗯，小杨爱吃鱼，等会多拿两盒鱼片。”
“不用管他，你挑你爱吃的就行。”
……
为了照顾苏沉星的肠胃，这次的火锅只分了清汤和番茄两个口味，但架不住周应淮的手艺好——番茄锅底熬得红亮鲜浓，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还有混着牛骨熬出的清汤锅，加了红枣、枸杞和一些菌菇，能把人香得一个跟头。
苏沉星一直跟着周应淮在厨房转悠，但对方不给他干活的机会，只好无聊地趴回了沙发看电视。
周应淮还抽空给他切了盘水果，让他边吃边看。
“不然把远乔也叫上呗，火锅要人多吃起来才比较香。”苏沉星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材，大力夸了周应淮一番，“而且好像有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
“好，我问问他晚上要不要加班。”周应淮自然没有异议，拿出手机给贺远乔发了条信息，很快就得到了对方激动答应的回复。
等食材全部处理好，锅底也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时，门口也传来了按密码的声音。
“我带了酒和饮料。”贺远乔和小杨是一起到的，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餐桌上，瞧见周应淮不悦的脸色，忙找补了句，“我知道沉星不能喝这些，我还买了苏打水，不冰的。”
“嗯。”周应淮这才淡淡地应了句，“过来帮忙端菜。”
不多时，大家便都坐在了桌前，吃火锅就没那么多将就了，爱吃什么下什么，贺远乔嗜辣，进厨房给自己调了个爆辣蘸汁，吃得津津有味，小杨没忍住尝了尝，顿时被呛得咳嗽了起来，整张脸通红。
“有那么辣吗？”苏沉星看得有些蠢蠢欲动，他人菜瘾大，明明吃不了辣，但是每次看到了都想尝试。
“你不能吃。”周应淮夹了满满一碗的肉和菜，摆在了他面前。
贺远乔怕被周应淮找麻烦，忙把蘸料碟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对对对，沉星，你的胃受不了这个。”
苏沉星只能遗憾地收回眼神。
“对了，哥，今天你去市局，有没有见到秦队？”小杨猛灌了好几口饮料才缓过来，突然又想到今天苏沉星的行程，开口问了一句。
“今天就是他负责问话的，怎么，你认识他？”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会是从小杨的嘴里，苏沉星还挺意外。
“他在我们公司的名声很响啊。”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小杨的筷子都放下来了，一脸八卦地分享。
“他一年能来公司十几次，这次查税务，下次查贿赂，反正每次的由头都不一样，但好几年了也没查出个什么好歹来。”
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们都在猜，是不是小周总之前横刀夺爱，抢了他的女朋友。”
第46章 综艺重启 “周总，出了点意外。”耳边……
“哎周总, 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我们老板周复。”
小杨说完后，看其他三人神色各异, 生怕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连忙又补充了句。
“放心，没人会误会。”贺远乔吐槽了句, 也跟着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如果你说的是经侦的那个秦队，我还真知道点消息。”
“快说快说！”小杨立刻化身为吃瓜的猹，满眼热切。
“我家不是开医院的吗？就前几年那个女明星，轻云, 她出事那晚是送到了我们家的医院, 后面就……反正没救过来, 听说那晚有个还在实习期的小警察和疯了一样要见她……”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小杨瞪大眼睛, 有些犹豫地问：“那个小警察，不会就是秦队吧？”
“没错！”贺远乔打了个响指, 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猜, 他应该是因为轻云的事, 才一直对乘风有执念。”
“可是轻云不是意外去世的吗？和乘风有什么关系？”小杨不解地问, 轻云去世的时候他还在读小学, 对这当年几乎轰动全网的事件一无所知。
“因为轻云之前也是乘风的艺人，又走得不明不白，如果我是她亲友也放不下啊。”贺远乔倒是挺能共情秦铮。
这两人讨论得津津有味，苏沉星一声没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专心用筷子夹碟子里的鱼丸吃，圆滚滚的丸子到处乱跑，他却像浑然不觉一般，一戳一个空。
身旁伸来一双筷子，精准地帮他夹到碗里，苏沉星一愣，对上一道带着问询的目光。
“怎么突然在发呆？”周应淮轻声问道，又拿纸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
“没事，有点吃累了。”苏沉星用勺子舀起那颗不听话的鱼丸，一口吞下，腮边马上就鼓起了一个小包。
周应淮忍住想戳的欲望，专心地看着他吃，又估摸着他的饭量舀了小半碗小米粥，放在一边晾凉。
苏沉星机械地吃着，突然发现餐厅变安静了，抬头一看，小杨和贺远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交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和周应淮看。
苏沉星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放下了勺子：“我脸上有东西吗？”
“哥，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小杨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嘿嘿地笑着，“就是你和周总，是什么关系啊？”
他一向大大咧咧，给苏沉星当助理之后，因为对方实在太难养了才逐渐细心起来，但在感情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看直播的时候以为两人只是在炒cp，回来之后苏沉星又生病住院，直到这两天他才逐渐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
贺远乔也是一脸八卦，他比小杨知道得多一些，但是也仅限是这两人多年前有段时间住在一起，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分道扬镳，后面苏沉星爆火时他还问过两回，但都被周应淮黑漆漆的脸色劝退，后面时间久了，也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周应淮悄无声息地上了个综艺，这两人又凑到一块了。
“我们之前认识，是……”苏沉星倒没想着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本想说好朋友，但莫名又想到周应淮之前的告白，一时之间有点卡壳，说不下去了。
“我在追他。”周应淮没等他想好措辞，直接一记直球打了过来，直砸得桌上其他三个人七荤八素。
“我就知道！”贺远乔猛地一击掌，两眼放光，满是成功吃到瓜的心满意足，“当初我度假回来知道你被赶出家，费好大劲找到你去我那住，你死活不愿意，原来是早就有小心思了啊，那时我说你见色忘义你还不让说！”
小杨还维持着张大嘴的姿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啊？”
苏沉星往他嘴里塞了一片西瓜，硬邦邦地说了句：“吃你们的，八卦这么多干吗？”
“不对啊，淮哥你不行啊，还没追到手啊？”贺远乔又咂摸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周应淮还没成功上位，忙积极地向苏沉星推销，“沉星，我们淮哥有钱有颜有身材，而且这么多年来洁身自好……”
话没说完，他的嘴里也被周应淮塞了一片西瓜，被迫禁言。
贺远乔看看满脸不自在的苏沉星，和小杨对视了一眼，两人嘴里各塞着一片西瓜，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傻笑。
……
下半场几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贺远乔被一通电话叫回医院加班，小杨自觉留下帮忙收拾残局，此时正和周应淮在厨房洗碗。
苏沉星被安置在了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屏幕上放的是最近热播的偶像剧，此刻正演到了狗血虐心的桥段，女主出了车祸，男主在医院追着轮床跑，哭得撕心裂肺。
苏沉星眼睛盯着屏幕，却一直在想刚刚贺远乔饭桌上说的秦铮的事，不由得有些出神。
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父母和轻云的死都和乘风脱不了干系，自己和秦铮的结识估计也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他两年前是因为偷偷调查被发现了，所以才被大规模抹黑网暴？
还没等他想明白，小杨就甩着手从厨房出来了，一眼就看到屏幕上的男演员，一拍脑袋：“对了，程原肯定是要被封杀的，听说公司想找常泽代替他上你们的那个恋综。”
常泽也是乘风的艺人，他年纪不小了，混了十年一直不温不火，最近靠着演深情男二有了点水花，公司想借着热度推推他也正常。
主要是乘风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之前红的艺人解约的解约，到期的到期，之前有苏沉星撑着还看不出什么，这两年颓势越来越明显，想找个合适的替代嘉宾都难。
“那你认识他不，这人怎么样？”苏沉星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没怎么见过，但是在公司他风评还可以。”
“刚刚导演给我发消息了，说下周大概可以恢复录制，等确定了会发通知。”周应淮端着药出来，正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乘风那边报上去的名单，确实是常泽。”
苏沉星应了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又转头看向小杨：“这几天，公司有人找你问我的消息吗？”
从小渔村回来也好多天了，除了小杨，他没见过乘风的人，也没收到任何相关消息，之前还有个讨厌鬼王辉时不时骚扰他一下，现在乘风像是把他放养了一样，不闻不问的。
“就你刚回来的时候，赵助理问我，问你的记忆恢复得怎么样了，想起来没有。”
“他问这个做什么？”周应淮皱了皱眉，语气冷淡。
“不知道啊，我以为他是关心哥来着。”小杨挠挠头，一脸茫然。
“公司有很多人知道我失忆了吗？”苏沉星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个方向。
小杨仔细想了想，才答复道：“我当时就告诉了王辉，他可能往上级汇报过，但肯定没多少人知道。”
苏沉星点点头，心中疑窦重重，如果他猜测的方向没错，那乘风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但看周应淮的表情凝重，他还是压下心中的疑虑，随便找了个话题把这件事揭过。
……
如周应淮所说，苏沉星当晚就收到了节目组的消息，说下周六可以开始录制，地点仍是小渔村。
剩下的几天里，他也没什么事，加上天气太热也懒得出门，干脆就在家里躺着，除了玩手机就是睡觉，然后准时被周应淮扒拉起来吃饭。
转眼就到了录综艺的日期，周应淮早在前一天就接替了小杨的工作，帮他收拾行李，将各类药物分门别类地码好，仔细地放在行李箱的角落。
苏沉星打着哈欠出门倒水时，就看见他手上拿着自己装助眠药物的小药瓶，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心虚，像是偷吃零食被家长发现的小孩一般。
但周应淮什么也没说，只盯着看了一会，就帮他收到了行李箱里。
隔天，两人一起出发，因为起得太早，苏沉星睡了一路，连自己什么时候上的船都不知道，直到快靠岸时，船身猛地摇晃了一下，他才惊醒过来。
[啊啊啊啊星星，好久不见！想死麻麻了！]
[终于舍得睁眼了吗？亲爱的睡美人（叼着玫瑰花出现）]
[笑死，几百万人盯着宝宝睡觉，可算是盯醒了。]
……
苏沉星看着都快怼到脸上的镜头，知道自己没睡醒的糗样肯定被观众看光了，脸一红，扭头看着身边一直伸手虚虚护着他的周应淮：“你怎么不叫我？”
“多睡会，等会才有精神录节目。”
“可是现在已经开始录了……”苏沉星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莫名听着有些委屈。
“我的错，下次一定提前叫你。”周应淮熟练地顺毛。
[周总怎么不说他哄了三分钟苏沉星都没醒的事啊哈哈哈！]
[背锅的技巧很熟练，看好周总抱得美人归！]
[我看周总自己也舍不得叫醒星星，没几分钟就放弃了，还让工作人员都小声点。]
[宝宝，不要害羞，我们都爱看你睡觉嘿嘿嘿！]
……
下船之后，苏沉星一眼就看到了导演，他从头到脚都穿的红色，格外扎眼。
“导演！好久不见！”苏沉星朝他挥了挥手，又好奇地问道，“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图个吉利嘛，红色多喜庆！”导演乐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他和小杨一定很有共同话题，苏沉星心想，又听导演神秘兮兮地开口：“今天会有神秘嘉宾空降哦，你们猜猜看会是谁呢～”
周应淮和苏沉星早就得到了消息，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胡乱说了几个人名，被导演一一否认了。
“好了，你们快先回去吧，神秘嘉宾稍后就会登场了！”导演见节目效果有了，也不敢让苏沉星在大太阳底下久站，不然周应淮得扒了他的皮，忙不迭地把他们往别墅赶。
回别墅的这段路实在漫长，又有很多角度大的上坡，苏沉星身体不好，每次走都有些吃力，到最后，几乎是周应淮半扶半抱着他，才顺利抵达了别墅。
这次他们来得最早，便先沙发上坐着休息等待，苏沉星一缓过来，就兢兢业业地拉着周应淮继续演，猜测新来的嘉宾是谁。
没过多久，周应淮的手机响了，他和苏沉星示意了一下，便起身出去接电话了。
“周总，出了点意外。”耳边传来导演凝重的声音。
“——乘风那边，派来的新嘉宾，不是常泽。”
第47章 空降 “沉星之前，也是这么叫我的。”……
能让导演说出这话, 那乘风派来的嘉宾必然不一般，周应淮心底浮现不妙的预感，简单回了一句, 示意他继续说。
导演却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人名在唇齿间绕来绕去，难以启齿。
最后, 他咬咬牙，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心情开口了：“新来的嘉宾，是乘风的董事长周复。”
导演话音刚落，周应淮瞬间瞳孔紧缩，第一反应却是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青年, 他似乎是有些无聊, 正缠着摄像大哥问东问西, 这位被公认为是节目组里最不苟言笑的大哥此刻被他逗得见牙不见眼，场面融洽。
——不能再让不安定的因素出现在他身边了。
这是周应淮的第一反应。
“让他走，他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想来就来？”周应淮的语气冰凉得刺骨, 硬生生地让导演在盛夏阳光下打了个寒战，“王导, 我是这档节目最大的投资方，决定嘉宾的权利应该有吧？”
对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 才响起导演小心翼翼解释的声音：“周总, 你先听我说, 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拦过，但他直接找了出品方，还托了我老师——中宣这边项目评审的顾问，拿了批文才来现场的, 我根本拦不住啊！”
他大气都不敢喘，又吞吞吐吐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刚刚他来的时候，直播还开着，现在全网都知道这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周应淮一字一顿地开口，导演握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喘：“周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等会发条微博声明，说周复只是代班嘉宾，只参与这两天的录制……”
良久，他才听到对面传来一句：“尽快让他滚蛋，而且，没有下次。”
导演自觉理亏，根本不敢反驳，苦哈哈地应了。挂断电话后，他看着一片混乱的局势，又看看身上穿着的红衣服，恨恨地抓起来擦着额头的汗。
肯定是因为今天没有穿红内裤，才这么开局不顺！
……
另一边，周应收起手机，快步回到了苏沉星身边，对方停下和摄像大哥逗趣的对话，扭头看他：“是谁的电话呀，打了这么久？”
周应淮看了看还开着的摄像机，苏沉星马上会意，笑着开口：“哎哥，刚你说直播间观众想看花园是吧？你带他们看看吧，我好累，不想动。”
大哥自然没有异议，举着镜头就出去了，只留下直播间观众一脸懵逼。
[等等，我们什么时候说想看花园了？谁说了？]
[补药啊，花园的花哪里有宝宝好看！我要听宝宝说话！]
[他们一定是要讲悄悄话不给我们听，抓狂啊啊啊！]
……
观众的抱怨苏沉星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只能看见周应淮紧皱的眉头，于是收敛起笑意，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导演来电话，说新来的嘉宾，不是常泽，是周复。”
周应淮眼神聚焦在苏沉星的脸上，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反应，但凡对方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自己都可以无视任何后果，直接带他退出后续的录制。
但苏沉星的脸上只是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不解地问：“他来凑什么热闹？”
“不知道，但他肯定别有居心，我已经和导演沟通过了，他过两天就走。”周应淮盯着苏沉星的眼睛，手心不自觉地握紧，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马上退出录制。”
苏沉星听了，却只是拍拍周应淮的肩膀，反而宽慰起他来：“你别怕，现在周复肯定不敢欺负你了。”
周应淮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他担心的是苏沉星的情绪，对方却以为他在害怕周复。
“我怕他做什么？我是……”他顿了顿，还是没说下去，既然苏沉星没想起来有关周复的事，他也没必要多提。
“热死了热死了！”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陆复言风风火火地拉着行李迈进了大门，感受到空调的凉气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沉星！”陆复言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苏沉星，迅速冲过去占据了他身边的另外一个位置，“好久不见！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事了。”苏沉星还是有些不适应陆复言的热情，悄悄往周应淮的方向挪了挪，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抬眼看向对方。
“那就好，我妈昨天还说，让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按她教你的方子养胃呢。”陆复言对上他清亮如琉璃一般的眼珠时，脸颊泛起一抹热意，不自觉地用手扇了扇风。
“杨老师的建议的确不错。”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周应淮不冷不热地扫了陆复言一眼，“沉星这段时间的饮食都是我来负责的，你要是想知道得清楚一些，问我更合适。”
陆复言表情一僵，随即扯了下嘴角：“……你们，住在一起？”
“这倒没有，沉星胃口挑，我也就是每天过去给他做做饭罢了。”周应淮的眼神轻柔地落在苏沉星身上，“难得我的手艺能讨他喜欢。”
苏沉星直觉气氛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一向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只好低头喝水，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火药味好重！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陆复言什么时候和苏沉星关系这么好了？他之前不是看不惯苏沉星吗？]
[楼上是断网了吗？陆复言早发微博道歉了，说一直以来都是他误解了星星，这条微博现在还在置顶呢！]
[周总是在炫耀吧？不要以为我们听不出来，这正宫味太冲了！]
[我现在去报名烹饪学校还来得及吗？宝宝等我——]
……
陆复言又转移话题找苏沉星聊了一会，但每次都被周应淮有意无意地打断，几次三番后，陆复言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像是要喷火了。
苏沉星夹在中间十分煎熬，考虑是不是要找个借口开溜时，钟盛和江景明也到了，他们也是满头大汗，但表现得很克制。
钟盛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看到苏沉星后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弯腰递给了他一个礼物袋：“沉星，好久不见，我准备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沉星下意识地接过，有些迟疑：“给我的？”
“对，我看你微博分享了玩偶花束，正巧我会点钩针，这几天没事在家就勾了只小狗。”
苏沉星闻言，从里面取出一只软乎乎的小狗玩偶，玩偶只有巴掌大，但棕白相间的毛线交织得密密实实，耳朵立着，黑豆般的眼睛透着股机灵劲，可爱极了。
这礼物刹时就俘获了苏沉星的芳心，他爱不释手地捧着小狗，抬头道谢：“我很喜欢，谢谢你！”
钟盛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扩大些许，假装没看见苏沉星左右那两人投来的不善目光，找了对面的沙发坐下。
江景明早就选了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也不插话，脸上保持他那副公式化的标准笑意，镜片恰巧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人无法猜测到他的眼神落点。
[钟盛，还是你小子会啊！太会投其所好了吧。]
[不是，我没记错的话，钟盛这段时间一直在连轴转吧？哪来的时间做手工？]
[追大美人哎，晚上不睡觉也要挤出时间来呀！]
[星星捏狗狗肚子真的别太可爱了，心软软，宝宝妈妈要给你买一别墅小狗！]
……
几位常驻嘉宾都到齐了，导演也擦着汗进了门。
本来为了新嘉宾的加入，节目组有准备一些仪式，但是如今形势突变，他也没心思整那么多，草草说了几句开场白，语气干巴巴的：“节目的嘉宾阵容有了调整，嗯……我们接下来会迎来一位新的飞行嘉宾。”
他不太敢对上周应淮的视线，只硬着头皮道：“——大家欢迎新嘉宾，乘风的现任董事长，周复先生！”
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拉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导演身边。
来人在大热天里还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他身形颀长，面容俊朗，但整个人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质——像是精致外壳包裹下的蛇，透着一股危险气息。
“让大家久等了，我是周复，这两天请多多关照。”他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最后阴测测地落在了一个方向。
触到他目光的一瞬间，苏沉星的身体陡然一震，寒意顺着脊背攀升，心底的情绪呼啸着翻滚而来。
上次坐在孟医生的诊疗室时，他听到“周复”两字时，尚且分辨不出对此人的印象，但如今，他几乎可以肯定——
他痛恨这个人。
是一种深入骨髓、缠绕神经的厌恶，灼烧着五脏六腑，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周应淮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苏沉星身前，他和周复的眼神交汇的一瞬间，空气中似有火花炸响。
“周总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参加综艺？”江景明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状似不经意地提问。
周复这才收回目光，语气不疾不徐：“本来是让常泽来的，但他突然摔断了腿，公司其他人的通告又一个比一个排得紧，我总不能欠导演一个嘉宾吧？”
“周总真是体贴。”江景明轻笑一声，“员工摔断腿，还亲自救场。”
“江导过誉了，我这不是怕赔不起违约金吗？”周复适时开了个玩笑，有工作人员忍不住笑出声来，莫名有些凝滞的气氛便松弛了很多。
“那我们这不就有两个周总了？”陆复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这都分不清是在叫谁。”
“叫我阿复就好，不用这么客气。”周复随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不带血色的锁骨。
他忽然向前走了两步，面含笑意，目光却一寸寸地阴冷下去，最后像毒蛇一样缠上了苏沉星——
“沉星之前，也是这么叫我的。”
第48章 情绪 脑海里闪过周复那黏腻的眼神，让……
[什么意思？星星和周总关系这么好的吗？]
[苏沉星还真是死性不改, 又傍上金主爸爸了。]
[楼上的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见过哪家金主雪藏艺人的？仇人还差不多！]
[就是，乘风官博底下都要被冲烂了, 连句道歉都没发, 周复你在这里装熟恶心谁呢？]
……
或许是情绪已经蔓延到一个极端的程度，苏沉星反而冷静了下来。
“小周总说笑了。”他抬起眼, 视线与阴冷目光短暂相接，唇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这么称呼过您。”
他有意无意地咬重了“小周总”三字的发音，周复脸上几乎是立刻浮起愠怒。
周父还在世时, 大家如此称呼, 是有认可他为接班人的意思, 后面他接手了周氏，这个称呼也沿袭了下去。但是现在，周应淮这个杂种都成了“周总”, 他这个“小周总”，反倒像是矮了一头。
“那是我记错了。”阴沉的神色只维持了一秒, 周复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表情。
“不然叫复哥吧，刚好周总也比我们大几岁。”陆复言也觉得叫“阿复”有些奇怪, 听起来过于亲昵, 便提了个建议。
“都行, 随意称呼。”周复回答得轻巧, 视线却并未从苏沉星身上移开，“其实，我这次参加节目，还有一个原因。”
“我是来给沉星道歉的, 公司办事不力，没能调查清楚就发了声明，让他蒙受了两年不白之冤，这让我感到非常愧疚。”
周复的语气饱含歉意，同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但从苏沉星的角度看过去，那双半眯的眼睛却看不出丝毫愧意，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恶心的玩味。
[我觉得周复还蛮有诚意的，说白了也不是他的错，他管着这么大的企业，哪里有空去过问一个明星的事？]
[好家伙，苏沉星当年可是乘风一哥，可以说撑起了半个公司的业绩，你说周复完全不知情我才不信。]
[周复看着很真诚啊，他可是董事长哎，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道歉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你先被网暴两年，我再开个直播给你道歉，你乐意不？]
……
“比起道歉，或许做些实际的会更有用。”周应淮没等苏沉星开口，便扫了周复一眼，语气冷淡。
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目光相撞，血缘关系并未拉近半分关系，反而让恨意更加赤裸。
周复率先移开目光，维持着他温和的假面：“大家不用担心，公司已经召开了内部会议，为了弥补沉星，接下来的项目资源，我们会优先倾斜给他。”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即便是乘风这些年在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还是有几位名气不低的艺人在，本身资源就不多，周复光明正大地承认给苏沉星开绿灯，就必然会得罪这几位艺人的粉丝。
处于风暴中心的苏沉星此时轻轻一笑，终于开了口：“多谢小周总好意，但是您应该也知道，我前段时间还在住院，录完综艺后，我还是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身体重要，我理解。”周复立刻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好了，大家都和新嘉宾聊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正式进入下一个环节！”导演心惊胆战地看完了全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插话的空隙，连忙开始走流程，“为了欢迎新嘉宾的加入，我们特地采购了一些食材，大家一起准备欢迎晚宴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了导演身上，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次每个人都要准备一道自己最擅长的菜哦，到时候会有内部投票环节，票数最高的可以获得一次和节目组提要求的权利。”
“我能参加吗？其实，我的手艺也还过得去。”
是周复提出的请求，导演自然不会拒绝。
交代了下午要做的事情之后，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他们自由安排，众人便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周复住的是之前程原的房间，跟着陆复言先上楼了。
周应淮无视了钟盛伸来的手，轻松地拎起了两人份的行李箱，对苏沉星示意：“走吧。”
“我去下洗手间。”
苏沉星语气如常，周应淮却总觉得心底隐隐不安，他仔细观察着苏沉星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只好低声回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苏沉星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卸下了那根紧绷的弦，几乎是立刻扑到了洗手台前，咳嗽了几声，便猝不及防地吐了出来。
脑海里闪过周复那黏腻的眼神，让他的胃袋不住抽搐，苏沉星尽力压制着呕吐的声音，将水龙头开到了最大，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稍微缓过气来，接了捧冷水拍在脸上。
他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将自己的神情收拾得毫无破绽，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好了，我们上楼吧。”苏沉星语气轻松，看到提着食材进门的工作人员时，还能佯装苦恼地和周应淮抱怨，“下午的任务怎么办？我感觉我和江景明两个人就能把厨房炸了。”
他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甚至连一向苍白的脸色都浮起了淡淡的嫣红，看上去很有活力，但周应淮心底的异样却越发明显。
“没事，有我在。”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放下行李，探了探对方的额温，“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沉星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于是垂下眼帘道：“可能是空调吹久了，有点头晕。”
“会很难受吗？要不要吃药？”周应淮一听，眼里立刻浮现焦急之色。
苏沉星摇摇头：“没事，睡一会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率先走上楼梯，周应淮只好扛着行李跟在后面，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打扫完了苏沉星的房间，又熟练地从行李箱翻出床单被套换上，将青年安置在了床上。
苏沉星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行云流水地完成了塞进被窝、拉窗帘、关灯等一系列流程。
“好好休息。”苏沉星脸上的茫然还未褪去，就听见了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算了，那就睡一觉吧，他尽力摒弃脑海中的杂念，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
苏沉星醒来时，所有人都已经聚在了厨房，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慢慢走下了楼梯。
他在厨房门口站定，里面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将他飘坠的思绪拉回现实，眼前的画面也逐渐聚焦——
江景明手上拎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鲈鱼，努力将其按在砧板上，但刀还没下去，鱼就又跃到了地板上；陆复言切出来的配菜形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钟盛稍微好些，正戴着手套撕鸡胸肉，但动作也略显生疏……
此刻，最为气定神闲的，居然是周应淮和周复，这两位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总裁，备菜却做得颇为顺手，看上去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谁来告诉我，江景明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挑战杀鱼？]
[因为他觉得清蒸鱼比较简单，不会炸厨房（bushi），没想到导演给的是活鱼……]
[做的都是什么黑暗料理啊救命，这顿饭没有两位周总怎么吃……]
[你们姓周的都自带饭灵根吗？]
……
“在做什么？”苏沉星好奇地凑到了周应淮身边，对方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没等周应淮开口，苏沉星就自动抢答：“头不晕了，睡得很好，没有不舒服！”
周应淮失笑，同时也松了口气，侧身向他介绍道：“打算做个南瓜奶油浓汤，再烤个吐司，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吃？”
苏沉星点点头，目光落在菜篮里的西红柿上，顿时眼前一亮。
“那我做西红柿炒蛋。”这是道很难翻车的家常菜式，但苏沉星开口时还是有些迟疑，“我之前看你做过，好像，很简单？”
周应淮欲言又止，但想着实在不行他还能手把手教，便没开口打击他的自信心：“……好，我等会看着你做。”
没想到导演却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大声宣布：“等会备完菜，大家轮流上阵单独做饭，其他人不准帮忙！”
周应淮：“……”
苏沉星：“……”
“自己做就自己做，导演，你别盯着我了，我不会作弊的！”苏沉星不满地朝着导演嘟嚷道，“这道菜又不难做。”
……
厨房的门一拉，谁也看不清里面在做什么，两个小时后，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却无人开动，众人的目光频频看向厨房的方向——
苏沉星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但半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出来。
“进去这么久了，他真的没问题吗？”陆复言最先沉不住气，发出疑问。
“真的不能进去看看吗？”钟盛也隐隐有些担心，“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摄影师还在里面，不会有事。”周应淮淡淡回了一句。
周复斜斜靠在椅背上，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又过了一会，厨房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率先出来的是摄像大哥，他那张一向严肃的脸带着憋不住的笑，将镜头对准了身后的青年。
苏沉星脸上是少有的尴尬神色，脸颊微红，额间的发丝有些湿，双手端着盘……
西红柿炒蛋？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这盘糊状物上，勉强能看出红黄两色，却夹杂着一片片焦黑的不明残渣，散发着诡异的不明气息。
“不好意思，我怕炒不熟，就煮得有点过头了……”苏沉星语气心虚，尽力保持着镇定，“但是我刚刚尝了一下，应该……能吃？”
尾音带着明显的迟疑。
众人：“……”
第49章 投票 “不舒服为什么又不说？”……
[终于让我等到了, 星星还没开始炒，我就在期待亮相的这一刻了！]
[好可爱好可爱，怎么连害羞都这么可爱, 好想捏捏宝宝的脸蛋！]
[知足吧, 星星要是愿意给我做饭，我能连盘子都吞下去！]
[都给我夸！已经很棒了好吗？都没炸厨房让大家一起逃难。]
[楼上在内涵谁我不说, @江景明@江景明@江景明]
……
周应淮率先反应过来，接过他手上的盘子，放在了餐桌上。
“第一次做，已经很棒了。”周应淮顺手抽了张纸给他擦汗，神色认真。
江景明朝餐桌一瞥, 立刻发出一声嗤笑。
苏沉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自己那盘西红柿炒蛋一上桌, 衬得江景明那条死不瞑目的鱼都眉清目秀了起来，不由得更加垂头丧气了。
他表现得很明显，活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猫, 毛都耷拉了下来，看得剩下的几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还好, 我觉得看上去还是蛮……好吃的。”钟盛几乎是发挥了他毕生的演技，尽力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些。
“对啊对啊, 这西红柿都被炒出沙了, 一定很入味。”陆复言积极响应,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他还率先舀了一勺。
[我说你们不要太宠了，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
[陆复言你小子，有事你是真上啊！节目组有准备胃药吗？]
[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一个人拼过命……]
[你们都好坏, 不要这么看不起我们星星的厨艺首秀好吗？说不定只是看着丑吃着香呢！]
……
苏沉星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变得期待了起来，亮晶晶地望着陆复言。
陆复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心里想着等会再难吃也要忍着别吐出来，但他刚入口就微微一僵，随即面不改色道：“还不错。”
确实还可以，就是有点咸、有点焦、有点酸……而已。
周复轻笑了一声，也将勺子伸了过去：“我还是第一次吃沉星做的菜。”
他慢悠悠地尝了一口，不急不缓地咀嚼了两下，要不是陆复言刚刚才尝过，几乎都要认为他是在品味什么珍肴。
“很好吃。”他拿纸擦了擦唇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沉星。
苏沉星头一偏，避开了他的视线，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笑着说：“谢谢大家捧场！”
菜已经上齐了，接下来就是品尝和投票的环节，除了苏沉星那盘惨不忍睹的西红柿炒蛋，其他几个菜都还算像模像样，不过味道也像是在开盲盒。
江景明那盘鱼看着还行，但吃起来一股苦味，原因是他在杀鱼的时候不小心挑破了胆；陆复言做了道煎牛排，摆盘还不错，就是火候过了头，吃起来很费腮帮子；钟盛的柠檬手撕鸡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但是说不上惊艳。
获得一致好评的是周应淮的南瓜奶油浓汤搭配蟹柳滑蛋吐司，以及周复的蜜汁烤羊腿。
浓汤色泽金黄，奶香与南瓜的甜润融合得恰到好处，搭配的吐司外酥里软，蟹柳与滑蛋层叠铺陈；烤羊腿表面是诱人的焦糖色，外酥里嫩，饱满多汁……
“或许我需要改姓周，做的菜说不定会好吃一点。”江景明开了个玩笑，又对着烤羊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投复哥一票。”
“感谢江导认可。”周复朝他的方向点了点头，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我投沉星。”
苏沉星听了，将嘴里的汤咽下后，头都没抬：“谢谢复哥，但是我这人一向比较有自知之明，大家也别为了安慰我而乱投票，要是我赢了，观众们还以为我们有异食癖呢！”
“那我不管，我也要投给沉星。”陆复言耸耸肩，“我就喜欢吃西红柿炒蛋怎么了？”
钟盛和周应淮没多说，只默默把手上用来投票的小木棍都放在了苏沉星面前。
苏沉星：“……”
[你们舅宠他吧，不过比起投票，更震撼的不是这盘丑丑的西红柿炒蛋，居然被吃完了吗！]
[就投就投就投，明明看着就很下饭好吗！]
[你们补药这么溺爱呀！]
[看来看去还是周总好，星星胃不好，其他几个做饭太难吃了pass！]
[嘿嘿嘿，我感觉新来的复哥是不是也挺喜欢星星的，他的眼睛几乎都黏在星星身上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出来了！但是他看星星的眼神让我有点不舒服，好像是在看什么猎物一样……]
……
在场的几个人都已经表态，此刻只剩下苏沉星还没投出自己的一票。
他的喜好很明显，桌上的菜大多只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唯有周应淮做的南瓜奶油浓汤喝了大半碗，吐司也吃完了完整的一片，要把票投给谁，已经不言而喻。
正当他举起小木棍要递给周应淮时，周复突然开口了。
“沉星，看在我新来的份上，你的票可以给我吗？”他的语气带着些诱哄的意味，“就当是欢迎我的加入。”
“铛”的一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周应淮将勺子丢在瓷盘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对着周复的方向开口：“这是在道德绑架？”
“当然不是，只是对我个人而言，沉星的选择很重要。”周复的神色没有丝毫不满，反倒还笑了笑，“应淮，你应该不介意把票让给我吧？”
“沉星选谁，当然要看他自己的心意。”周应淮语气冷淡，“我不会干涉。”
“好啊，沉星，你说……”周复故意拖长了尾音，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你要怎么选？”
这无比熟悉的对话一出来，周应淮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
第三次了，他想。
这已经周复第三次当着他的面，让苏沉星做出选择了，前两次对方都带着游刃有余的恶意，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那这次呢？
三言两语中，火药味昭然若揭。在场的，无论是嘉宾，还是工作人员，皆感受到了两人眼中的敌意，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火药味好重，这两位周总之前是有旧仇吗（小心问）]
[我没错过什么吧？这不就是个厨艺投票，怎么整得像是选谁当老公似的……]
[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星星宝宝，二选一选谁不都得得罪另外一方吗？周复还是他老板来着。]
[听说周应淮是周家私生子哎，本来我不太相信，现在看这阵势，这两人恐怕还真有点什么……]
[别说，这两人长得还有点像……]
……
弹幕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来气氛的不对劲，疯狂在屏幕上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同时也在期待苏沉星到底会投给谁，热度攀升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而聚焦了众人视线的苏沉星却只是握着小木棍，轻巧地在指尖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屏神等待的众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放在了周应淮面前。
“抱歉。”他的表情带着十足的歉疚，却没有半分迟疑，“复哥的厨艺也很好，只是，这碗南瓜浓汤更合我的口味。”
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瞬间爆炸，铺天盖地般地涌来。
[我就说！沉星一定会选周总！啊啊啊啊我要爆炸了！]
[周总是不是笑了，表情管理失败现场！]
[只有我在乎星星这样不会得罪周复吗？他现在还是乘风的人哎……]
[宝宝去周总的星辰吧！反正乘风现在也越来越烂了，对宝宝也不好！]
……
周应淮的心脏倏忽一下落了地，他不受控制般地碰了碰面前的小木棍，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不知不觉被汗浸湿。
周复似乎并未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只状若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是我做的菜，没能抓住沉星的胃口。”
“是我太挑食。”苏沉星弯起唇角，眼底却不见笑意。
投票环节就这么揭过，最后获胜的还是苏沉星的那盘黑暗料理。
随即大家便一起开始收拾残局，周复是新嘉宾，拥有不用帮忙的特权，直播结束后就上楼休息了。
苏沉星倒是挺想干点活，但四五个人挤在厨房里，转身都不好转，反而更加手忙脚乱，他便被赶了出来。
等周应淮忙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青年乖乖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本就纤瘦，被宽大的沙发一衬，便显得更为羸弱。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茶几上放着只药碗，里面的药汁被喝得一滴不剩。
周应淮轻手轻脚地上前，给他喂了颗糖，轻声道：“困了吗？我们回去睡觉？”
苏沉星摇摇头：“才睡了一下午，哪里有那么容易困。”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将手搭在了周应淮的手上，借着他的力道起了身，松手站直的一瞬间，他的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但很快便稳住了。
周应淮正在收拾药碗进厨房清洗，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直到上了楼，站在了房门口，周应淮转身想叮嘱什么时，才发现对方的脸色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毫无血色，连唇色都变得惨白，额头也冒出了些虚汗。
偏生他还强装出一副无事模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察觉到周应淮的目光时，疑惑地歪了歪头。
周应淮脸色一变，心头钝疼，径直把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哎？你做什么！”苏沉星吓了一跳，这猝不及防的一抱打破了他的强撑，被放下的那一瞬间，他不自觉地按了按太阳穴，隐秘地泄露出一丝痛楚。
“不舒服为什么又不说？”周应淮语气不重，却透着压抑的火气。
没想到苏沉星只是放下手，茫然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了？”周应淮被他一问，又心疼又生气，他伸手放在苏沉星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头疼？”
苏沉星见他识破，便也卸下了伪装，点点头，疲惫地靠在床边。
周复的那句“你要怎么选”像是把小锤子，将他封闭的记忆凿出了一个洞，混沌的碎片不住地往外涌来，却无法组成连贯的画面，他越是回想，就越头痛欲裂。
室内很安静，连秒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苏沉星是难受得不想说话，而周应淮坐在他身侧，神色冷沉，指腹一下一下缓缓地揉着。
他在极力克制心底翻涌的怒气，既气苏沉星一如既往地隐瞒身体状况，也气自己竟没能早点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抬起眼眸，却愕然地发现青年的脸上突然布满了泪水。
“怎么了？是不是太难受了？我按重……”周应淮的语气有着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惊慌。
“我以前，是不是每一次选择的……都不是你？”
苏沉星打断了他的话，只定定望着他，眼底的痛楚清晰可见。
第50章 真相 “你拼命在调查的事……究竟是什……
苏沉星的泪水落在了周应淮的手背上, 温热的液体蜿蜒出一道痕迹。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帮他擦泪，碰到柔软的脸颊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苏沉星刚刚说了什么。
“你……想起来了？”他语气晦涩,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青年的反应。
苏沉星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紧皱眉头，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好不容易和缓一些的剧烈头痛又席卷而来，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敲击太阳穴的位置。
周应淮被他的举动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忙按住他的手，将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沉星，你听我说, 想不起来也没事……”周应淮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急切和焦虑, 他尽力稳住情绪, 低声安抚着怀中颤抖的青年。
“我想起来了一点……在医院，周复让我选……我跟着他走了……”苏沉星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一次, 下雨天，我还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
“别想了, 这些都过去了……”周应淮掌心一下下地轻抚青年单薄的脊背，心疼得手都在跟着发颤。
可苏沉星只是摇摇头, 湿漉漉的眼尾泛着薄红, 纤长的睫毛不住轻颤, 看上去难受得紧, 却固执地不肯放弃回忆：“我不想和他走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为什么……”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周应淮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明明连商业谈判上都能舌战群儒, 不落下风，此刻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好。
他一边护着苏沉星的手，让他不去伤害自己，一边反复安抚，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苏沉星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周应淮维持着这个姿势，尝试着继续帮他按揉太阳穴。
“对不起。”按了一会，苏沉星却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声音很轻，眼眸里盛着的哀痛几乎要漫出来。
即使前段时日，他断断续续想起的一些画面，加上从孟医生那边得知的信息，都能让他意识到前面几年，他对周应淮的伤害。
但今天这一刻，那些记忆却像是被揭开的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光下，让他的道歉显得不值一提。
这让苏沉星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为了查清真相，为了达成目的，他这一路上，辜负了不知道多少真心。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周应淮缓缓抬手，拭去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语气低缓，“我更在意，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无论多痛都不肯说。”
“沉星，你拼命在调查的事……究竟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之后，周应淮几乎能听见心脏在耳边急剧跳动的声音。
他早就察觉出了端倪，明明户籍上父母健在，苏沉星却在恍惚中说出他们早已离世；还有提到轻云时的下意识沉默和异常的反应，以及日日相处中他藏不住的愁绪和疲惫……
桩桩件件，都在提示着自己，对方背负着的沉痛过往。
每一次想要问出口的时候，他都咽了回去，他怕问了，苏沉星会缩得更远，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把对方的伤口戳得鲜血直流。
但此刻，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替青年分担痛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听完这句话，苏沉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周应淮，眼底闪过权衡与挣扎。
随后，他垂下眼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轻张口：“好。”
……
片刻后，苏沉星靠在床头，手边是周应淮刚倒的温水，他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周应淮坐在床边望着他，手指紧握在一起，指节泛白，但看着对方憔悴的神色，他突然开口道：“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比起所谓的真相，他更在乎苏沉星的身体。
苏沉星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在思考，这件事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周应淮没有打扰他，只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神色，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
“我之前和你提起过我的父母。”不知过了多久，和缓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我说他们忙得要命，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
房间里的灯光柔和，落在苍白的侧脸上，映出一层薄影，让他更像是一尊随时会碎的玉人。
“他们的职业，干我们这行的都很熟悉。”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点促狭笑意，“我爸妈都是记者，不过不是娱记，但本质上都是要挖别人不想被知道的秘密，一搞不好就容易挨揍。”
“所有人都认为，我跟着父母生活太危险，所以在十岁之前，我是在姨母家长大的，他们一有空就会来看我，有时候胳膊打着石膏，有时候脑袋缠着纱布……”
“他们每次都哄我说是不小心摔的，搞得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忧心忡忡，怀疑他们是不是广告里说的“骨质疏松”。”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再度拿起放在床头的杯子，喝了几口。
“我长大一些之后，在电视里、报纸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伤痕累累，他们查过非法劳工，跟拍过黑诊所，还卧底过传销窝点……我姨母说，我妈怀着我的时候，还在追一个假药案件，挺着肚子翻山越岭，最后采集到了足够的素材，把人送进了监狱。”
“知道真相之后，我就经常做梦，梦见他们被人围着打，梦到他们浑身都是血……”
他偏头望着窗外，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着某个片段。
周应淮从他开口的第一句起，就没有移开过视线，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急剧跳动着，却始终没有插话。
“我没说过自己的害怕，但是他们很敏锐，送了小熊和星星灯陪我睡觉，我爸妈总是觉得愧疚，觉得陪伴我的时间太少，觉得没能给我提供安稳的家庭条件，觉得我经常生病是因为怀胎的时候到处跑……”
“所以，在我和崇高的职业理想中，他们最后选择了我。”
苏沉星垂下眼睛，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们说，等我高考完就退休，以后就陪着我读书、旅游，把之前欠下的时光全都补齐……”
听到这里，周应淮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他清楚地知道，苏沉星描绘的幸福即将戛然而止，空留一地淋漓鲜血。
“水凉了，我再去倒一杯。”他轻轻地抽出苏沉星紧握着的玻璃杯，指腹不经意擦过那凉得吓人的手指时，动作顿了顿。
他没多说什么，只起身换了杯温热的水，重新塞进他的手中。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他们在一个雨天，彻底离开了我。”苏沉星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讲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语气刻意维持着平稳。
可周应淮却仍听得心口抽痛。
“是因为……调查轻云的事吗？”他喉咙发紧，声音低哑。
“我本来以为只是意外。”苏沉星握紧了杯子，汲取着杯身渗出来的温度，“那天之后，我病了很久，连高考都是昏昏沉沉度过的，或许是爸妈保佑，最后居然也算正常发挥，我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学，按部就班地生活，如果顺利的话，我现在或许……还在读博？”
“我大二那年，才终于鼓起勇气整理他们留下的遗物，收拾衣柜的时候，却突然掉下了一封信。”
苏沉星垂着眼，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黄昏，在光线微弱的屋子里，他蹲在地上，紧握着一封折痕凌乱、信封边角早已磨损的信。
“这是一封威胁信，让他们不要再调查轻云的事情了，不然——”
“下场会和她一样。”
说完这句话，苏沉星突然放下杯子，捂着唇咳嗽了两声。
周应淮尚还沉浸在震荡中，耳边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剧烈，他猛地回神，动作迅速地顺着青年的背脊轻拍。
“不说了，我们先缓缓，好吗？“
苏沉星捂着唇的手指有些发抖，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好一会儿，才勉强将那阵令人窒息的咳意压下去。
“没事，只是说得有点久了，喉咙不太舒服。”
他缓了口气，靠在床头，唇色仍泛着病态的白，声音也沙哑，却固执地继续往下说。
“因为这封信，我开始怀疑这是一场……谋杀，开始着手调查，但我父母把我保护得太好，从来不让我参与他们的工作之中，所以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我干脆直接退学进了娱乐圈，好在有张长得还行的脸，很快就和一家小公司签了约……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苏沉星偏过头，眼神温和地落在周应淮脸上，嘴角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
周应淮喉头动了动，没说话，伸手握住了他那双消瘦的手，将掌心的热意输送过去。
“我的记忆，停留在20岁生日，对你买回来的草莓蛋糕许愿的那天，再一睁眼，就错过了七年的时光。”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签约乘风，会和你分道扬镳，会满身脏水还忍气吞声，也不知道……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