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把这房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焦急地寻找线索,这里总共就只有一室一厅,东侧挨着8号,西侧挨着10号,之前她曾经怀疑过是屋顶上的洞,但聂雨已经在一年前把那些洞和裂缝补上了。
桑落抬起头朝屋顶看了一眼,屋顶一片斑驳,有大量的修补痕迹,她忽然心头一震,瞬间想通了一切——
洞是可以补上的。
凶手不是傻子,他不会坐着等待洞口被警方发现,他完全可以在警方到来之前把洞口给补上。
蛇钻进来的那个洞口,很可能已经被某种材料给补上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桑落心中豁然开朗,她不再执着于在墙上寻找洞,转而开始寻找修补痕迹。
这是一处普通的红砖水泥房,过去也刷了大白墙,但是随着房龄变大和漏雨等问题,墙皮都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里面的红砖水泥墙面,在这种情况下,凶手要修补洞口,自然是选择水泥更好,水泥可以更好地与原墙体融为一体。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如果凶手真的是用水泥填洞,那水泥也已经干了,和原墙体看不出有多大区别,所以桑落放弃了从水泥的颜色上入手,她开始考虑形状。
如果投毒者是聂雨,那他完全不需要经过洞口投毒,他早上出门的时候随手放出毒蛇即可,所以【洞】这个线索代表着凶手很有可能不是聂雨。
假如凶手是隔壁两侧的邻居,已知他们并没有进入过现场,要想填补洞口,就只能从自己家的方向填补,无法进入何桃花家里“抹平”,所以这个水泥的面一定不太美观。
目前墙壁上有很多附带在红砖上的水泥,一般建筑用的水泥都会在涂上去之后再抹平,所以桑落要找的就是没有被抹平的水泥。
桑落仔仔细细寻找了一番,这次她一块块砖检查了起来,就差拿着放大镜找了,半个小时后,终于让她在卧室的床边找到了一块红砖,那砖的中心位置填了一块水泥,水泥的面粗糙不平,而且面是圆形的,恰好有一元硬币大小——
这就是桑落一直苦苦寻找的【洞】
桑落闭上眼睛,在心底欢呼了一声,功夫不费有心人,终于被她找到了!
这面墙的后面就是春茶巷10号,郑梧桐一家。
再结合野味店老板的描述,桑落几乎可以确定,凶手就是郑龙门!
来不及激动,她掏出手机打给师父,说了自己的最新发现,现在有证据表明郑龙门与此案有关,她终于可以拿到搜查令了!
马识途本来已经下班,又因为桑落这一个电话折返了回来,桑落能有这样的发现,马识途也跟着惊喜,在师父的帮助下,桑落拿到了搜查令,小虎也被叫回来加班,他们一行三人开车到了春茶巷10号。
进入正门之后,桑落快速扫了一眼客厅,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客厅比之前乱了不少,地上有几个明显的脚印,茶几上的一盘干果撒了,也没人收拾。
“这家人最近心里很乱,”桑落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心里有事,为了这件事,他们连自己的强迫症和洁癖都顾不上了。”
“当然了,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杀人凶手,谁心里不乱啊?”袁小虎接话道,“看不出来啊,郑龙门这小子在我们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居然能干出杀人这种事来?”
马识途有些怀疑:“郑龙门和何桃花有什么矛盾呢?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先进去看看再说。”桑落走向里面,10号的面积比9号大一些,这里有两间卧室,两间的房门都关着,桑落动手推了推其中一间,竟
然推不动,她又试了试另外一间,也是一样。
“门锁了。”她用眼神示意袁小虎动手。
袁小虎一边掏出工具一边纳闷地说:“真是奇了怪了,都是一家人,这锁门干什么呀?对自家人还这么防着,难道他们屋里藏着金子,怕有人半夜进来偷?”
他开始动手开锁,顺带着注意到了门边一些细小的痕迹,他说:“这门以前被人开过,暴力。开锁,后来又安上了新锁。”
他瞧了瞧另一边:“这扇门也是。”
桑落觉得有些奇怪,孩子的房间被暴力。开锁,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很多控制欲强的父母不允许自己的孩子锁门,甚至会为此砸坏门锁,而郑龙门的父母刚好是这种人,但父母的卧室也被人暴力。开锁,这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多想,袁小虎就带着他们推开了第一扇门,门一打开,三个人都惊呆了——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卧室,而像是一个“茧”。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书本,一直堆到天花板上,屋里四面八方都是纸:试卷、草稿纸、错题纸、作文……层层叠叠,铺了一层又一层,地上也是,床上也是,四面墙壁上也是,为了让郑龙门一抬头就能看到试题,甚至就连天花板上也是!
这家人用试卷糊墙,不知道糊了多少层,几人进去感觉连房屋面积都变小了,而郑龙门的小书桌挨着墙,就在这些试卷中央,这些写满试题的纸就如同蚕丝,一层层将郑龙门包裹,最后完全裹成了一个茧。
“我去,全都是字!”袁小虎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感觉有些恶心想吐,“一眼看过去,这屋里全都是字,竟然没有一处地方是空白的!”
马识途也摇头叹气道:“看来这对父母真的很望子成龙啊,就连郑龙门这个名字都含有巨大的期待,但期待,往往同时也是压力。”
“这里真的很像一个茧。”桑落说道。
对于这个年代的学生来说,高考也像是一个巨大的茧,高考结束后的郑龙门已经考上了不错的大学,那本该是他“破茧成蝶”的时刻,但因为父亲的面子,他被迫复读,一次又一次,最终成了一只破不了茧,死在蛹里的毛毛虫。
袁小虎只觉得恐怖:“如果让我住在这个屋子里,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
桑落没有再说什么,进入屋里开始工作,她直接找到了有小洞的位置,这个位置恰好被郑龙门的书桌堵住,从外面看不出来。
“我觉得郑龙门的父母不知道这个洞的存在,”桑落分析道,“他的父母对他管得那么严,不允许他在学习之外的事情上浪费一分钟时间,如果他们知道有这个洞,应该早就给堵住了。”
马识途也靠近看了看洞的周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人刻意挖出来的,而且看样子挖好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郑龙门早就打算动手杀人了?”袁小虎猜测道。
桑落倒是有另一个猜测:“不,我想在命案发生之前,这个洞应该是有别的用途,你们想,这个洞有一元硬币大小,刚好可以把一只眼睛放在上面,洞的另一端对应的就是何桃花的床——”
桑落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但是大家都懂了,这个洞是用来偷窥的,郑龙门一直在偷窥何桃花。
郑龙门的父母不可能给他买手机,他没有任何娱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在这个房间里,他唯一的娱乐就是偷窥隔壁的女人。
尽管从来没打过招呼,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郑龙门每一天都在看着这个女人,看她换衣服,看她给孩子喂奶,看她往脸上擦最廉价的面霜……
袁小虎和马识途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桑落说得有道理,桑落心里也不禁感叹,何桃花一家真是倒霉,遇上这样的邻居,有一家偷窥也就算了,竟然两家都在偷窥,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想着想着,桑落忽然想起了聂雨在审讯时说过的一句话——
“以前只有我们两个人住,这里房租又便宜,邻居奇怪,我们也就忍了,现在有了孩子,我怕他们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一定搬走!”
聂雨用的词是“他们”,他指的不只是付爱农一个人,他早就知道郑梧桐一家有问题!
是什么问题呢?难道是聂雨发现了郑龙门在偷窥?
桑落摇了摇头,空想无益,有什么问题还是去问他们本人吧,反正他们现在人就在局里。
“师父,我想回去审讯那几个嫌疑人!”桑落主动说道。
袁小虎嘿嘿一笑:“还审讯什么,凶手这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瞧瞧,有这个洞,一切都能说得通了,郑龙门这小子一直偷窥人家,后来估计是被人发现了,人家把他骂了一顿,他恼羞成怒,弄了条蛇丢进去,害死了人家母女二人!”
桑落摇摇头:“真相不一定是这样,我倾向于何桃花一家没有发现这个洞口,首先,如果何桃花真的发现了,并且训斥了郑龙门,为什么聂雨在审讯的时候完全没提过这事呢?其次,如果他们发现了,应该主动堵住这个洞口,不会给郑龙门继续看下去的机会。”
马识途也很认同:“桑落说得对,具体是什么原因,还是让嫌疑人自己开口说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审讯郑龙门,大家辛苦一下,加加班,今天夜里就把这个案子给破了,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在离开之前,几人例行公事,到郑梧桐夫妇的卧室里进行搜查,本以为在他们的卧室里发现不了什么,但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人还是吃惊了一下——
夫妇俩的卧室里竟然有很多刀砍的痕迹,墙壁上、衣柜上、甚至床头上都能看到这些痕迹。
“这两口子打架这么激烈吗?”袁小虎不仅咂舌,“两人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打架居然动菜刀?”
桑落没有说话,在看到这些痕迹的一瞬间,她心里已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疯狂的猜想。
第32章 毒蛇杀人案(11)小纸条
三人开着警车返回局里,路上马识途随便买了几个肉夹馍给他们充饥,桑落本来就不在意吃什么,她接过肉夹馍,大口大口吃完,心里只想着回去以后如何审讯郑龙门。
审讯室里,郑龙门被带到了座位上,这一次桑落和师父负责审讯,袁小虎在一旁旁听,是桑落特意叮嘱他留下来的。
“郑龙门,”马识途开门见山,拿出了他们在10号拍下的照片,“我们去你家调查,发现你的书桌后有一个洞,洞的位置刚好对着何桃花的床,你是不是在偷窥他们一家?”
看到这张照片,郑龙门的脸瞬间红了,他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的表情已经承认了一切。
“31号那天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动手杀害了何桃花母女?”马识途严厉地问道。
郑龙门瞬间慌了,他手足无措地说:“警官大人,这、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偷看而已,我没有动手杀人啊!”
马识途冷笑道:“你当然会这么说,有几个凶手会直接承认自己杀人的?郑龙门,我劝你不要做无用的拖延,我再问你一遍——31号那天,你到底在哪里?”
“那天我在自己家,我在卧室里学习。”郑龙门推翻了之前的谎言,这一次他承认了自己案发时在家。
马识途点点头:“这么说你是有时间作案的,在上午的任意一个时间,你都可以通过这个小洞把蛇放到何桃花家里,只要她们母女碰到蛇就必死无疑。”
郑龙门急忙反驳:“不,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她们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
“因为何桃花的女儿,”马识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孩子才出生半年,正是最能哭的时候,据付爱农所说,这孩子经常哭闹不止,你正在备战高考,隔壁孩子给你带来这么大噪音,你一定很恨她吧?”
“再加上由于特殊原因,你们家也不好搬走,所以你要想恢复安宁,就只能除掉这个孩子——”
郑龙门拼命摇头:“不,我没有杀人!警官,我是很讨厌这个孩子,她确实特别吵,我也没少抱怨过,但我也是个人,我有着最基本的良知,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手杀人呢?”
马识途指了指照片: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你之前说过这个洞是用来偷窥的,案发后这个洞被水泥堵上了,难道不是你在毁灭证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什么都没干啊!”郑龙门惊恐地抱住头。
“别以为一味装傻就能逃过审讯,你这一套我见得多了!”马识途拍了下桌子,换了种问法,“好,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31号当天你就在卧室,并且你没有动手杀人,那你总该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吧?我问你,孩子的哭声是几点消失的?”
“我、我不知道啊……”郑龙门一脸的欲哭无泪,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马识途有些意外,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他只是想确认郑龙门案发时是否在家而已,无论郑龙门是不是凶手,只要他当时在家,应该都能注意到婴儿的哭声消失了。
“你既然在家,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当时是学得太入迷,完全没听见吧?”马识途逼问道。
郑龙门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当时睡着了!”
马识途被气笑了:“你这用的借口怎么和付爱农一模一样,你们两个是不是串供了?”
郑龙门像鬼打墙一样重复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们放我走吧……”
“你31号在家,那你第一次审讯的时候为什么要对警方撒谎?”桑落开口问道。
郑龙门一脸无辜地说:“都是我爸妈教我那么说的,他们也是为我好,怕我说了实话之后会被警方怀疑,你看,这果然被你们怀疑了不是?”
桑落冲他一挑眉:“你30号那天晚上在做什么,夜里有出去过吗?”
30号那天晚上也就是野味店丢蛇的时间,如果凶手是郑龙门,那么他当晚肯定外出过。
郑龙门转了转眼珠:“我……我在家睡觉,一整晚都没出去过。”
桑落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30号晚上在家睡觉,31号白天也在睡觉,正常人需要这么久的睡眠吗?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
郑龙门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都说了我不知道……”
马识途怒斥道:“不要试图用这几个字来敷衍警方!”
桑落忽然拦住了马识途:“等等,师父,也许他并不是在欺骗警方,他确实不知道。”
马识途不敢相信地说:“这么大个人,连自己去了哪,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傻子吗?”
“不是傻子,而是——”桑落抬头望向郑龙门,“你是不是经常有这样一种感觉?有时候你感觉一段时间忽然就过去了,但你脑中一片空白,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对,”郑龙门惊讶地抬起头望向桑落,“你是怎么知道的?”
桑落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说:“30号晚上到31号白天的这段时间,你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对吗?”
郑龙门连连点头:“对!我最近总是这样,我感觉我中邪了!”
“这不是中邪,你很可能是得了精神分裂症,”桑落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不是有幻听、幻觉、妄想等症状?这些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龙门激动地看着桑落,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是!我有!时间嘛……我想想,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吧,那时候我刚高考完,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考上了湖州大学,也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但是依然比不上京城大学,我爸不允许我去上,他说除非我考上了京城大学,否则别想离开高中!”
“然后他们把我关在卧室里,在墙上贴满试卷,逼我每天学习,我在那个屋子里日复一日地坐着,忽然有一天,我开始看到我的同学们,我看到大家都站在我的身边,他们都在无情地嘲笑我,我看得真真的,他们就在这里!”
“我非常害怕,我开始尖叫,并且马上跑出了房间,正好遇上了我的父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总之这一年多里,我经常能看到以前那帮同学,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明明都考到不同的城市,已经不在白云县了!”
桑落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你是被逼得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最后这一年你父母不让你去学校复读,不是因为觉得没面子,而是因为你已经开始发疯,无法融入正常生活了。”
袁小虎同情地看着郑龙门:“真可怜,如果我遇上这样的事,我估计也得被逼疯,桑落,你说的这个精神分裂症,大概就是我们生活中常说的疯子吧?不过我看别的疯子都疯疯癫癫的,见人就砍,为什么他这么正常?”
桑落科普道:“精神分裂症也分很多种类型,有一种叫做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只是偶尔发作,不发作的时候就像正常人一样,甚至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郑龙门瞳孔地震,显然这一年多他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疯子”,桑落缓缓说道:
“我第一次去春茶巷走访的时候,并没能进入10号房子,当时你们家没人,家门口挂了一把大锁,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锁子,这不像是一般的家庭用锁,倒像是动物园的那种锁子,那时我就猜测,你家里可能有什么特殊人士,需要被关起来。”
“后来我们进入你家搜查,小虎告诉我们两个卧室的门都被暴力砸开过,我心里就起了怀疑,郑梧桐夫妇不会去砸自己卧室的锁,那么会砸的就只有你,是你病发了,想要暴力闯入他们的房间,故意伤害他们。”
“他们房间的那些刀痕也是佐证,那是你砍上去的,我看着墙上的痕迹,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你发了狂,拿起一把菜刀开始追赶父母,你父母那样好面子的人,当然不会往街上跑,他们只能跑进卧室,就算他们躲进去反锁上门,你还是一刀刀把锁砍坏,然后冲了进去,你挥刀,他们躲,刀子就砍在了墙壁上。”
“顾一香曾经说郑梧桐两口子关系不好,总是打架,有时候脸上挂着彩去学校上课,她说错了,那些伤痕不是两口子打架造成的,而是你打他们造成的。”
郑龙门目露疑惑,无法消化桑落说的内容:“是啊……最近一年以来,我家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刀痕,甚至家里的厨房都没有菜刀了,我爸妈身上也总是有伤,我以为是他们打架了,竟然是我……这么说来,我简直就是个恶魔……”
袁小虎摇头叹息:“从天之骄子被逼成这个德行,这对父母可真是造孽。”
“聂雨曾经说过隔壁的邻居对孩子影响不好,我想他说的不只是付爱农,还有你,他们一家原本在这里住得也算习惯,但最近却急吼吼地要搬走,聂雨甚至在手上没钱的情况下签了买房协议——”
“我想,这也都是因为你,你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扰得隔壁不得安宁,他们不得不搬走。”桑落说道。
郑龙门捂住脸:“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我真没用啊,我就是个垃圾!”
“你心里恨隔壁婴儿给你带来噪音,导致你无法复习,从主观上说你是有作案嫌疑的,”桑落说回了案情,“所以,你很有可能动手做下了这起案子,但你自己却并不知情。”
“那……那洞又是怎么补上的……”郑龙门也被说糊涂了。
桑落:“当然是你父母干的,他们知道隔壁死了人,又知道你一直恨隔壁的婴儿,所以很快就发现了你做下的事情,为了帮
你抹去证据,他们用水泥填住了那个洞,但终究还是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难怪我父母让我面对警方什么都不要说……原来……可能……真的是我做的……我害死了两条人命,我可真该死啊……”郑龙门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关于那个洞,”桑落开始确认起案件细节,“是你自己挖的吗?洞的位置那么明显,为什么隔壁一家没有发现?”
郑龙门老实交代起来:“是我挖的,你们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复习,一整天没人和我说一句话,真的很无聊,隔壁又经常传来那种声音,我实在忍不住,就拿长钉子慢慢挖出了一个小洞,偶尔凑上去看一眼。”
“为了不让父母发现,我平时会用书桌挡住洞口,而且我还找了一块碎掉的红砖,用碎砖磨出了一个和洞口差不多大小的球,平时不偷看的时候,我就用球把洞口堵住,这样乍一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交代完之后,他又喃喃自语:“我对天发誓,我挖这个洞只是为了派遣寂寞,谁知有一天我竟然会用它来杀人,精神病真是太可怕了,我是一个疯子……”
袁小虎有点犯难:“这案子虽然破了,但是感觉却像没破一样啊,他具体是怎么做的,怎么拿到蛇,又是怎么投毒,全都没有交代!这结案报告怎么写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枪是哪来的?”
郑龙门一脸茫然:“枪,我居然还有枪?”
桑落也很无奈:“没办法,精神病人犯案就是这样的,有很多细节都说不清,就算有再高超的科技,也没法完全还原事情真相。”
马识途一脸严肃,他低声道:“桑落,你能肯定他真的是精神病吗?你千万要慎重,这可不是小事。”
桑落当然明白马识途的意思,法律上对精神病人和对正常人的量刑是不同的,法院在最终判决时有可能因为郑龙门是精神病人而不判他死刑,马识途担心郑龙门是顺着桑落的话往下说,故意装病来逃过死刑。
“师父,确认精神疾病当然要经过正规流程,后续会有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来确认,”桑落低声道,“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亲眼确认郑龙门是不是精神病患者。”
这个办法虽然有点残忍,但桑落还是说了出来,那就是由她故意刺激郑龙门,引得郑龙门发病。
马识途点头同意了,他相信以自己的阅历绝对不会看走眼,如果郑龙门是装病,那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桑落推开门出去了,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拿着一本书走了回来,一看到桑落手中的书,郑龙门眼睛都直了:“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桑落朝他晃晃这本书:“《物理必考题》,这是在学校为你特别保留的小自习室里找到的,猜出你的病情之后,我一直很疑惑,既然你已经精神病发,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高考,为什么你父母还执意去学校申请一个自习室,难道还是为了逼着你学习吗?他们难道不怕你在学校精神病发吗?以他们爱面子的性格,应该尽量阻止你去学校才对。”
“我想了又想,想出了一种可能——这个房间不是你父母要申请的,而是你要求你父母去申请的,你父母对你管得很严,不允许你房间出现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那么这个小自习室或许就是你的秘密基地,用来存放一些对你而言很珍贵的东西。”
“碰巧,我去你们学校走访的时候搜查了这个自习室,找到了这本书,书里的内容虽然平平无奇,但是书里夹着的东西——”
桑落抖了抖手里的书,无数小纸条飘下来,像雪一样落在桌上。
郑龙门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盯着桑落。
“这些是你以前和秦杏上课时偷偷传的小纸条,”桑落轻轻说道,“高中三年,你一直在和你爸的死对头顾一香的女儿秦杏谈恋爱。”
第33章 毒蛇杀人案(12)一起看月亮……
“嗯?”
袁小虎和师父都有些愕然,郑梧桐和顾一香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没想到他们的孩子却在偷偷恋爱。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和秦杏是前后桌,这些小纸条都是你们那时候写的——”桑落拿起一张,随口念了起来:
“昨天晚上你学到了几点?”
“十二点吧,后来干脆就在班里睡着了,没有回家。”
“昨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可惜你没看到,我画一个给你!”
纸上出现了一个潦草的月亮,桑落接着念道:
“杏儿,我好想和你光明正大地一起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快了,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等到了京城大学,我们一起看月亮!”
“一言为定!!”
……
随着桑落的语速加快,对面的郑龙门也在逐渐发狂,看到自己的秘密被揭开,他愤怒地大喊:“你闭嘴!不许再念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桑落放下纸条,冷冷地看着郑龙门:“后来秦杏考上了京城大学,你却被逼着复读,一复读就是三年,这三年间你们有过联系吗?我想应该没有,你根本无法接收外界的消息,在秦杏眼里,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闭嘴,你给我闭嘴啊!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撕了你的嘴!”郑龙门的面目越来越狰狞,袁小虎见势不对,提前挡在了桑落的身前。
桑落说话这么刻薄,就是为了刺激郑龙门,使他病发,早在第一次审讯郑龙门的时候,桑落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当时桑落想用聊天来打开话题,于是就随意问了问郑龙门有没有对象,没想到郑龙门顿时精神紧绷,目光呆滞,整个人宛如魔怔了一般。
那时桑落就发现,对象这个话题似乎就是点燃郑龙门的“引线”。
郑龙门已经双眼血红,嘴里发出了暴躁的吼声,但是还差一点,桑落看得出他理智尚存,又推了他一把:
“复读这么多年真的很少见,现在秦杏都快要大学毕业了,你却还在读高中,估计她早就有了新男朋友,把你这个人给忘了吧!”
郑龙门忽然站起身来,他瞳孔放大,恐惧地看着周围,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要,不要笑了,我又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对不起,胡老师,我对不起你的栽培,还有你,郝琪文,你又在笑什么?你只不过是考上一个青山大学而已,老子当初考上的大学比你好多了!你们给我滚,全都给我滚开啊!”
说着他挥动双手,开始殴打起身旁的空气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袁小虎和马识途都惊呆了。
郑龙门打了半天,呆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杏儿?你怎么来了?你不要看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不对,你笑什么?为什么连你也在笑我?”
“为什么连你也在笑我啊啊啊啊!”
他发狂似的喊着,抱起自己刚才坐的椅子猛砸下去,当场砸断了两条椅子腿。
眼看木屑飞溅,袁小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扑上去把他摁倒,但是疯子力气格外大,一个袁小虎竟然没压住他,最后还是马识途一起动手才制服了他,桑落从工具间拿来一条绳子,三人暂时把他捆了起来。
“真可怕啊!”袁小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现在怎么办,他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继续审讯了。”
“只能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刚才我已经打了电话,医院马上就来接人。”桑落说道。
郑龙门的情况这么严重,其实早就该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不过他父母那么爱面子,肯定不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这种地方,结果就一直在家拖着,越拖越严重。
“小虎,你陪着他去住院吧,以防出什么意外,还有,让精神病院的医生给他做一次诊断,出一个诊断结果。”马识途也累得满身大汗,虽说专业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但马识途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看得出郑龙门不是装的。
袁小虎点头答应,跟着郑龙门一起上了车,审讯室里只剩下桑落和师父两个人,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继续加班,熬夜把这个案子办完。
“既然郑龙门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也就不指望他能说出具体的作案过程了,”马识
途无奈地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父母,希望他们知道得更多些。”
审讯室换了把新的椅子,郑梧桐两口子被带到了审讯室,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也是一种战术,因为这两口子善于撒谎,夜晚时人会疲惫,大脑转动得没那么快,撒谎也就更容易露馅。
两人一进屋,桑落就先查看了一下他们的身体,两人身上果然有很多伤口,新伤叠着旧伤,密密麻麻,都是郑龙门留下的。
桑落请两人坐下,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一年前你们让郑龙门从高中毕业,不是因为你们觉得复读没面子,而是因为郑龙门的精神病开始发作了,对吗?”
郑梧桐点点头,承认了桑落的话。
桑落严肃地加重了语气:“他有精神病这个情况,你们为什么没有提前说?”
李秀娟尴尬地说:“警官,你想想,如果是你的孩子变成了这样,你好意思跟别人说出口吗?”
马识途拍桌喊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只顾你们的面子?这里是审讯室,摆在第一位的是事实!”
桑落又问道:“31号案发当天,郑龙门明明在家,你们为什么要对警方撒谎,说他去了学校上课?”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郑梧桐说道:
“是我的错,是我先提出来让家人们这么说的,我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儿子有一个不在场证明,毕竟隔壁死了人,如果儿子当时在家,我怕警察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是你的不在场证明太脆弱了,”桑落质疑,“你儿子根本就已经不在高中上学了,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到学校随便调查一下就能知道,难道你觉得警方都是傻子吗?”
郑梧桐讪笑了一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随口编个借口就拿来用了。”
马识途警告他们:“你们给儿子编造不在场证明,撒谎作伪证,这已经犯了包庇罪,是要坐牢的,你们知不知道?”
郑梧桐还想解释:“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嘛,那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
马识途严厉地瞪着他们:“看来你们还是不知道后果,一旦有了案底,你们就会被直接开除教师编制,到时候别说什么特级教师的名头,你们就连最基本的工资都没有!”
一听这话,两口子顿时面如土灰,郑梧桐老老实实地说:“我错了,我认错,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以,但是接下来警方问的问题,你们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许撒谎,知道吗?”马识途强调道。
两人连连点头,桑落正式开始了关于作案过程的盘问:“案发的前一天,也就是30号凌晨,你们两个当时在做什么?郑龙门又在做什么?”
郑梧桐羞愧地说:“那天晚上……我没有看住他,事情是这样的,那天顾一香给全学校的教师都发了喜帖,其中也包括我,喜帖是她女儿的,她女儿秦杏在大学里找了个对象,两个人才大三就决定结婚,婚后一起在京城工作。”
“我和顾一香的关系一向不好,她这次特地给我发请帖也是没安好心,她是上门来炫耀的,炫耀她的孩子事业爱情双丰收,而我的孩子却还一直在家里复读,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我越想越气,回家之后我干脆把请帖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可是我没想到,半夜的时候我儿子出来上厕所,他注意到垃圾桶里的喜帖,就拿出来看了看,看清这是秦杏的喜帖之后,他的疯病一下子就发作了,他在客厅里怪叫,我和他妈都吓坏了,赶紧把门锁起来,生怕他闯进卧室打我们。”
“以往他每次发病都会过来打我们,这次却不同,他推开门跑到街上去了,我怕他伤人,急忙出去追,可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费了半天劲也没追上,最后我一个人回家了,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很担心,怕这孩子惹出什么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自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空的大可乐瓶子,我试着和他说话,他没理我,但看样子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就让他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31号,我喊他出来吃早饭,他开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大可乐瓶子就放在他的书桌上,瓶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但是我没看仔细,我也没多想,就这样出门上班了。”
“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和街坊邻居打招呼,才知道隔壁的母女死了,第二天警方介入调查,据说从他们家里抓出了蛇,我立马想到儿子手里拎的大可乐瓶子,我猜到这事八成和他有关系,于是我开始尽力帮他。”
“我先是尽可能地清理掉证据,我扔掉了可乐瓶子,找到了墙上的那个洞,用水泥把洞填住,然后我开始带着儿子外出,上班下班都和他一起,尽可能给别人营造出一种他白天都在学校的感觉,我以为这样警方就不会怀疑他,但是我错了,我的那些谎言太幼稚,警方一下子就戳破了。”
说到最后,他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如果有罪请惩罚我,放过我的妻子吧,她是无辜的。”
李秀娟热泪盈眶,桑落倒是丝毫没有被他的道歉所打动,她只在意事实:“也就是说你们亲眼看到他病发,看到他提着一条蛇回来,但是他具体是怎样弄到蛇的,你们并不知情,是吗?”
郑梧桐连连点头,桑落在心里犯嘀咕,这样一来有太多疑点没解释清楚了,郑龙门的枪和卡通头套是哪来的?他怎么会知道居民楼里有野味店?
她问起了细节:“郑龙门跑出去的时候,他身上穿着什么?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又穿着什么?”
郑梧桐回忆着说:“这……他出去的时候穿的就是普通的秋衣和秋裤,还有一个黑色外套,因为他当时要出去上外面的公厕,所以穿得比较厚,至于回来嘛……好像也是这一套,没有什么变化。”
“他当时手上除了可乐瓶子,还拿着什么东西吗?”桑落问。
“没有,”郑梧桐很确定地说,“只有一个可乐瓶子,没别的!”
桑落:“你们检查过他的外套吗,他的兜里有没有东西?”
李秀娟立刻说:“兜里什么都没有,自从这孩子得病以后,我们就对他看得很严,怕他拿到什么尖锐物品去伤人,所以我每天都检查他的口袋,就连家里的刀具我都藏起来了!”
这么说,郑龙门回家时并没有把枪带在身上,桑落暗自思索,野味店老板说他抢劫时戴着卡通头套,拿着一把枪,但他回家之后这些东西都不见了,那他一定是中途把枪和头套丢下了,他是直接扔掉了,还是藏在了哪里?
这样的东西直接扔在垃圾桶很容易就会引得路人报警,还是藏起来的可能性更大,桑落问道:“郑龙门有没有固定藏东西的地点?如果他要藏一样东西,你们认为他藏在哪里的可能性最大?”
夫妇俩对视一眼,郑梧桐犹豫了一下,从口袋内侧掏出来一张纸,小心地递给桑落,这张纸已经很皱了,看得出被反复折叠过多次。
桑落接过来,只见纸上写着——
第34章 毒蛇杀人案(13)还有许多疑点……
【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她,我已经想了好几种方式——】
【一、在屋里点燃煤块,然后故意熄灭火,制造出一氧化碳,等一氧化碳慢慢飘过去,让她们在睡梦中死去,我只要当天夜里躲出去就可以了】
【二、找一条毒蛇放在她的卧室里,等毒蛇咬死她,别人一定会以为是意外,不会想到我身上来】
……
【六、亲自动手杀人,这是最
下等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这种方式,如果前面的方法都失败了,我才会考虑这一条,我会在夜里动手,等杀完人之后,我就把尸体和凶器都埋到东边的农田里,那里有一块新坟,上面的土是刚埋好的,警方应该看不出什么异样,就算怀疑,他们也不能扒开人家的坟地】
这张纸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上面的字体很工整,和小纸条上的字体一模一样,桑落看得出这确实是郑龙门的字迹,就连写标点符号的力度都一样。
师徒两人都对着这张纸叹为观止,想不到郑龙门这么恨何桃花母女,为了杀她们还定制了这么一长串计划,看来他不仅仅是嘴上抱怨,心里早已对何桃花母女恨之入骨了。
桑落倒是能理解,毕竟她来自现代,看过不少新闻,像这种邻里邻居为了噪音而闹出人命的案件并不少见,噪音有些时候确实会让人失去理智,特别是在这种隔音极差的房子里。
桑落拿出物证袋,小心地收好了这张纸,对着郑梧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的?”
郑梧桐想了想说:“大概是案发的当天晚上吧,31号下午,聂雨回到家,发现他的老婆孩子死了,他报了案,警方把尸体带走,聂雨当天晚上也去别处睡了,联想到儿子之前总是抱怨隔壁的哭声,我意识到这事可能和我儿子有关。”
“于是我和妻子急忙检查了他的卧室,把所有的角落都搜查了一遍,找到了那个通向隔壁的洞,顺便还发现了这张纸,这下子我更确定是我儿子干的了。”
桑落忽然有些起疑:“既然你想包庇你儿子,那你当下就应该烧掉这张纸,为什么还会保留到现在?”
郑梧桐瘪了瘪嘴:“警官,人又不是机器,哪有那么理智的?我当时都慌了,胡乱地把纸塞进衣服口袋里,满脑子只想着去哪找水泥填补这个洞,当时是半夜,所有店铺都关门了,我沿街一家家地问,终于找到一户店里有人的建材店,然后我拿到水泥赶紧回家,填好了洞,就把这张纸抛在脑后了,刚才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东西!”
桑落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说得通,她分析道:“结合这张纸来看,郑龙门一直都有杀了何桃花母女的计划,但他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动手,30号晚上,他看到了秦杏的请帖,这件事刺激到了他的精神,导致他精神病发,平日压抑的怒火一下子释放出来了,这才动手实施了这起案子,对吗?”
郑梧桐点点头:“对,警官,就是你说的这样,31号的夜里,我们手忙脚乱地补好了洞,然后担惊受怕地躺在了床上,谁也没敢睡觉,忽然我就听到我儿子那屋传来他的自言自语,他说——”
“真好,那个死孩子终于不哭了,我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一会了,哈哈哈,死孩子,死得好,死得好呀!”
桑落和马识途对视一眼,看来案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了。
一个被复读逼疯的精神病患者,在噪音和父母的多重压力之下,最终做出了杀人的举动。
“不过——”桑落仍有些犯嘀咕,“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在发作之后还能如此缜密地去作案吗?他抢劫知道要带上头套,还知道用枪威胁别人,这怎么看也不像……”
“没办法,我儿子不是一般的患者,他智商高。”郑梧桐无奈地说。
“最后一个问题,”桑落的目光转移到桌上的那些小纸条上,“你儿子和秦杏的事,你以前知道吗?”
郑梧桐连连摆手:“不知道,这事真是打死我也想不到,你说他正是应该学习的阶段,怎么能谈恋爱呢?而且就算是要谈恋爱,找谁不行,非要找顾一香家的那个丫头,你说说,这不是成心戳我肺管子吗?”
“总之这事呀,他们俩是瞒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没走漏,直到我儿子那晚看到喜帖发了狂,我才知道他们俩有过这么一段,真是把我下巴都给惊掉了,可是当时儿子发疯,我们也顾不上管这些了。”
“他们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知道吗?”桑落问。
郑梧桐拍着手说:“都怪他们俩不听话,这就叫孽缘,孽缘呀!全世界都知道我和那个顾一香不对付,我儿子却偏偏要找她女儿谈恋爱,你说说,这能有好下场吗?”
“他们俩的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桑落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郑梧桐,“你儿子会患上精神病,也是因为你!”
“因为你那愚蠢可笑的面子,因为你们同事之间无聊的攀比,所以你儿子就被耽搁了青春,有学不能去上,只能日复一日地坐在小黑屋里,这样下去,再顽强的人也会被折磨疯的!”
“如果不是你,郑龙门当初可以和秦杏一起去上大学,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还是可以常联系,郑龙门虽然没有进入京城大学,但还是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是你把他的人生给毁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郑梧桐还是不认错,他执拗地说:“我有什么错?我们做父母的,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谁叫他不争气,每次都是差几分考上京城大学,如果他听我的,考试之前再努力一把……”
桑落懒得听他这些,烦躁地走出了审讯室,打开窗户点了根烟,马识途不久也结束了审讯,从审讯室出来,走到了桑落身边。
“是不是感到压力有点大?很正常,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的,什么人都会遇见。”马识途安慰道。
“他们怎么样了?”桑落是指郑梧桐夫妇。
马识途叹了口气:“被我批评教育了一通,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啧啧啧,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老师,真是误人子弟!”
桑落也默默叹了口气,毁掉一个人的人生,却只是得到几句批评,真是讽刺啊,做父母不需要考试,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抽掉最后一口烟,桑落恢复了活力,她伸了个懒腰:“走吧,师父,我们来给这个案件收个尾。”
马识途也点点头:“你先下楼,我回办公室拿上车钥匙,然后我们开车去找那个坟头。”
经过一番驾驶,两人到了郑龙门所说的农田,果然在田地里看到一个新立起来的坟头,马识途打开手电,扔了一把铁锹给桑落,两人一起挖了起来。
由于这次工作量有点大,马识途还从附近召集了几个热心群众,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坟头挖开了。
在逝者的棺材上,果然放着一个狮子的卡通头套和一把手枪,看到枪的那一刻,马识途急忙让众人闪开,他自己戴上手套小心地捡起那把枪,仔细端详了一番,最终确认这是一把仿真的玩具枪,桑落这才松一口气,用物证袋把枪装了起来。
狮子头套不是一般的儿童头套,里面的空间足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脑袋,马识途很惊讶:“这——这东西不是给小孩玩的吧?这是用来干什么的,马戏团演出吗?”
桑落也给不出个答案,坟里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两人只好把坟填了回去,然后他们谢过帮忙的群众,带着证物回到了车上。
马识途驾车离开农田,重新回到春茶巷一带,逐一走访那些建材店,最终有一家店的老板说自己见过郑梧桐,他的口供和郑梧桐的一样,31号半夜,郑梧桐深夜敲门要买水泥,而且买的量很少,老板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打开了店门,他拿到水泥后便飞快地跑走了。
晚上十一点,师徒二人走访结束,疲惫地坐在车里讨论案情,桑落数着手指头说:“虽然凶手找到了,但是现在案子还是有很多疑点,这枪和头套是哪来的?郑龙门怎么知道家属楼里面是野味店?他当晚情绪失控,真的能这么理智地作案吗?”
马识途没有回答,他拿起那把枪,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太真了,简直和真的一样,刚看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这几天我已经问过了全城的玩具店,没有一家店铺出售这样的玩具,说实话,这根本不像是孩子的玩具啊!”
桑落认同道:“是啊,这东西应该不便宜,郑龙门身上没钱,他一定是从哪里抢到的这东西,既然有人丢失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为什么不报警呢?”
马识途叹了口气,放下证物:“这一切只有郑龙门知道了,我明天去看看他的情况,希望他能好转,如果他还是一无所知,那恐怕这些案件细节我们也无法知道了,就像你说的那样,疯子作案,很难
完全还原案件细节,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啊!”
桑落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马识途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不要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回家睡觉!”
车子开回警局,马识途上楼把物证送进了物证室,桑落独自回了家,她懒得洗漱,直接脱了衣服倒头就睡,可是心里闷闷的,总是睡不着。
午夜十二点之前,刺耳的闹钟铃声又响了起来。
桑落立马坐起来,就看到书桌上的字典正在哗啦啦自动翻页——
第35章 毒蛇杀人案(14)一声巨响……
【错】
字典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一个【错】字发出淡淡的光芒。
错了,他们抓错人了。
桑落的大脑立马想到了这句话,她顿时睡意全无,干脆起身打开灯,重新思考起了整件案子。
从一开始聂雨报案,到后来野味店老板的证词,再到后来郑龙门亲手写下的杀人计划,桑落把每一个细节都仔细回忆了一遍,列下所有的疑点,忽然,有一句话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个人为什么要在审讯的时候那样说?
按照他的身份,是不该说出那句话的。
如果桑落想的不错,那个人才是案件的凶手,是他误导了警方,把一切嫌疑都推到了郑龙门身上。
想通这一切之后,桑落心里豁然开朗,她重新躺回了床上,今天晚上她要养足精神,明天好好打一个翻身仗!
第二天一早,桑落早早到了三队的办公室,其他人也都到齐了,袁小虎汇报了一下郑龙门那边的情况,精神病院的主任医师给他做了诊断,确认他确实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昨天郑龙门去了医院后依然很狂躁,打伤了两个护士,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今天早上袁小虎离开的时候他依然在昏睡,还没有醒来。
袁小虎叫了一个二队的同事替他看守郑龙门,他自己回家抽空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来到局里。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马识途也对昨晚的结论产生了怀疑:“郑龙门病发时的症状是暴力打人,他在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冷静地去作案呢?”
接着,他说出了桑落想说的那句话:“——我们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袁小虎和谢灵儿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没有参与昨天晚上的调查,谁也不敢发表意见。
“师父,我也这么觉得,”桑落站起来说道,“凶手不是郑龙门,真凶另有其人!”
“那凶手会是谁呢?”马识途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野味店老板说当晚来抢劫的男子在一米八左右,符合他描述的只有三人,如果不是郑龙门,那会是剩下两人中的谁呢?
付爱农有作案动机,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那一侧没有小洞能把蛇投递进去,如果是他,他是怎么投毒的?
聂雨作为丈夫,是此事最大的受益人,他也有作案动机,并且他要投毒简直是轻而易举,如果是他,郑梧桐说的那些证词又是怎么回事?郑龙门为什么会在深夜拎着一条蛇回家?
想来想去,两人想到了一处,桑落和师父异口同声地说:“指纹——”
事到如今,只能让证据来说话了,昨天夜里桑落和师父在坟头下找到了凶手用过的假枪,那把枪是金属的,枪身上应该可以验出指纹,只要把指纹送去鉴定,就能知道30号晚上抢蛇的人到底是谁,而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凶手。
袁小虎插嘴道:“师父,我有点担心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凶手具有反侦察意识,他把自己的指纹擦掉,印上别人的指纹,故意误导我们。”
马识途点点头:“就算有这样的可能,也一定要去做指纹鉴定,这把枪是本案中最重要的物证,绝对不能浪费。”
桑落安慰道:“我觉得不会,这个年代DNA鉴定和指纹鉴定技术都没有普及,很多落后地方的基层警员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技术,凶手也很有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在作案后不一定会抹去指纹。”
谢灵儿附和道:“对啊,上次的沈雪遥真的是个特例,她太好学了,经常看报纸,而且还能在关键时刻想起报纸上的内容,有几个人能像她这样?”
听了桑落这番话,袁小虎放心了很多,还是老规矩,他和谢灵儿负责带着指纹去市局做鉴定,他们去的次数多,在市局是熟脸,行事也更方便一些。
他们走了,桑落和马识途留在办公室等消息,桑落转头看向马识途:“师父,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趁这个时间再进行一次审讯。”
马识途眼里露出一丝惊喜,自从上一个案子破了之后,他逐渐开始重视这个小徒弟提出的想法:“哦,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桑落咬了咬唇:“我还有些不太确定,师父,先让我审吧,我要提审聂雨——”
聂雨再一次被带进了审讯室,自从案发以后,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进审讯室了,负责审讯的依旧是桑落和马识途,聂雨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悲伤变成了心如死灰,他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垂下头,似乎对一切都放弃了希望。
“30号晚上,也就是案发前一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桑落对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聂雨有气无力地说道:“警官,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然后也就再也没出去过,我们夫妻俩吃过晚饭就开始哄孩子,夭夭一直哭,我们两人就轮流抱着她,给她唱儿歌,哄她睡觉,直到她睡着了我们才睡的。”
“30号晚上,你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响动?”桑落问道。
按照郑梧桐的说法,那天晚上郑龙门精神病发,摔门离去,如果聂雨真的在家,应该能听见这个声音。
聂雨敲了敲头,他似乎有些头疼:“哎呀,这都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谁记得呀,让我想想……”
他想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想了起来:“案发前一天,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天晚上很吵,隔壁一直在吵架,惊得我的孩子哭叫不停,我们夫妻俩很晚才睡。”
“你有没有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桑落追问。
聂雨揉了揉脸:“隔壁总是这个样子,无非就是吵高考那些事情,我都已经懒得听了。”
桑落逼问道:“你能把他们吵架的详细过程说出来吗?”
聂雨开始有些不耐烦:“这个,我怎么会记得?好吧好吧,我再想想……嗯,一开始是那两父子吵起来了,孩子他妈一直在拉架,然后吵着吵着,隔壁那孩子又开始发疯了,对了,他总是发疯,我和你们说过吗?”
“他嘴里怒吼着,还打砸家里的东西,一直说他要杀人什么的,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家里瞬间就安静了,这后面的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呢,你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桑落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聂雨挠了挠头:“嗯……我没什么印象,应该就是没什么声音,我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我困得要死,差一点没起来,如果知道这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不该离开家……”
聂雨又开始哭哭啼啼,一旁的辅警把他带了下去,审讯室只剩下师徒两人,马识途看向桑落:“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桑落反问:“师父,你觉得呢?”
马识途想了想:“关于30号晚上发生的事,这两人的
供词大概是一致的,先是家里爆发矛盾,然后郑龙门发疯,紧接着一声巨响,应该是他摔门而去,这可以说明郑梧桐没有说谎,但是后面的事情就有问题了——”
马识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郑龙门出去以后正处于发疯状态,他不可能那么冷静地作案,或许是聂雨在这之后也出了门,是他去野味店抢了蛇,用可乐瓶子装起来,塞到了郑龙门手里。”
“聂雨这么做,就是要借郑龙门的手除掉自己的妻子,可能他知道郑龙门一直嫌孩子吵,所以主动把毒蛇这个凶器送给了郑龙门。”
“30号晚上郑龙门意识不清,在大街上四处游荡,聂雨把可乐瓶子塞到了他手里,然后把他送到了家门口,郑龙门回家后恢复了理智,他也不知道自己手里哪来的毒蛇,不过既然有了蛇,正好可以实施他的杀人计划。”
“于是31号那天,聂雨正常出门上班,郑龙门独自在家,他打开可乐瓶子,把蛇通过小洞送到何桃花的卧室,何桃花母女遇害,聂雨再装作毫不知情地下班回来,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老婆孩子,拿到两笔保险金。”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
桑落微微一笑,大胆说道:“师父,我和你的想法恰恰相反。”
“哦?”马识途很惊讶,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没想到桑落竟然还有其他想法,不过他丝毫不觉得没面子,反而鼓励桑落畅所欲言。
“那一声巨响,一定是摔门的声音吗?”桑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马识途面露疑惑:“不是摔门的声音,还能是什么?聂雨既然特别强调了这个巨响,那肯定声音很大,不是一般打砸东西的声音。”
“刚才聂雨说,一声巨响过后,家里瞬间安静下来,”桑落分析起来,“如果是郑龙门摔门而去,那显然不符合聂雨的表述,郑龙门正处在狂躁状态,他从家里跑到街上发疯,对聂雨来说依然很吵,能够让一个发疯的疯子瞬间安静的,除了镇静剂,就只剩下昏迷——”
“我想那天晚上郑龙门不是跑出去了,而是被人砸晕了,”桑落拿起一根笔敲了敲自己的头,“那一声巨响不是摔门的声音,是钝器击打脑袋的声音。”
“我们审讯郑龙门的时候,郑龙门说他完全不记得30号晚上和31号白天他在做什么,之前我以为这是因为他精神病发作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因为他那一天一夜都处在昏迷状态。”
第36章 毒蛇杀人案(15)揭开真相……
听了桑落的话,马识途若有所思:“郑龙门被砸晕了?如果是这样,那31号当天向隔壁投递毒蛇的人就不是他,他只是当了替罪羊而已,当时他是在和他父亲吵架,如果不出意外,砸晕他的人就是他的父亲郑梧桐!”
桑落缓缓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师父,接下来我想提审郑梧桐,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他说。”
郑梧桐被带进了审讯室,在椅子上坐下后,他一脸无辜:“哎,二位警官,这案子不是都已经破了吗,为什么还要审我?昨天你们去坟的位置,找到我儿子埋的东西没有?”
“找到了。”桑落扫了他一眼,郑梧桐脸上出现了一个轻松的表情:“那就好,东西也找到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了我,难道是要追究我的包庇罪?”
他看向马识途:“警官,昨天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可以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嘛,我把知道的线索说出来,你就帮我免了包庇罪,难道你在诓我?”
马识途目光复杂:“你的包庇罪可以戴罪立功,但是你的杀人罪谁能帮你免去呢?”
郑梧桐瞬间慌了:“我?杀人罪?我杀了谁?你们给我说清楚!”
马识途严肃拍桌:“你涉嫌杀害隔壁何桃花及聂夭夭母女!”
郑梧桐眼里露出讥讽的笑:“警官,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我儿子杀的人,案子都已经破了,你们不去抓我儿子,却在这里审我,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有什么动机要杀她们俩呢?一个家庭妇女,一个小婴儿,和我根本无冤无仇,我杀她们干嘛?”
“如果说,你一开始的目标不是她们呢?”桑落注视着郑梧桐的双眼,“你一开始要杀的人,是你的儿子郑龙门,只不过事情出了意外,蛇溜到隔壁房子,咬死了她们母女二人。”
郑梧桐的表情僵住了,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哈,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杀我自己的儿子干什么?那可是我的亲儿子啊!”
“以前他是你成绩优异的儿子,但病发之后呢?”桑落逼问道,“像你这样把面子看得比命重的人,真的会容忍自己有一个患了精神病的儿子吗?”
“你们一直把他关在家里,足足关了一年之久,但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一天这个消息会泄露出去,到时候你的同事们都会在背地里嘲笑你,你会成为整个学校的笑话,培养出无数高材生的老师,自己的儿子却是个疯子。”
“要想避免这件事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这个儿子,反正他的病也很难治好了,在这世上就是废人一个,假如他突然意外死亡,你也就不用担心颜面受损,消息传出去之后,大家还都会来安慰你,你们两口子退休金不少,没了他照样你们可以度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郑梧桐咧起嘴角笑笑:“警官,这些都是你单方面的猜测,我们一家人关系很好,没你想得那么阴暗,我看你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桑落用手托起下巴:“一开始我也很迷茫,找不到怀疑的对象,是你的一句话让我想明白了一切——”
“我第一次审讯你的时候,曾问过你对付爱农的看法,那时你说他就是个疯子,天底下的疯子都应该去死。”
“这话很奇怪,你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父亲,却希望天底下的疯子都去死,而且你当时的表情咬牙切齿,我以为你是在恨付爱农,现在想来你恨的另有其人,是付爱农让你想起了你的儿子,所以你才如此激动。”
郑梧桐转了转眼珠:“有吗,我说过这话吗?不瞒你说,警官,我一点印象都没了,就算我说过,那也是我当时太激动了,口不择言,毕竟付爱农这个人实在太邋遢了,我骂的是他,不是我儿子。”
说着,他又强调了一遍:“警官,虽然孩子病了,但是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很好,真没你想得那么坏!”
“是吗,那这个你又怎么解释?”桑落拿起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一张纸,就是郑龙门亲笔写下的杀人计划。
郑梧桐一脸疑惑:“这怎么了,这不是我提供给你们的吗?”
“是啊,是你交给我们的,只不过你在上面做了一点手脚——”桑落把这张纸铺开,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她,我已经想好了好几种方式——】
【一、在屋里点燃煤块,然后故意熄灭火,制造出一氧化碳,等一氧化碳慢慢飘过去,让她们在睡梦中死去,我只要当天夜里躲出去就可以了】
【二、找一条毒蛇放在她的卧室里,等毒蛇咬死她,别人一定会以为是意外,不会想到我身上来】
……
“我找技术科的同事专门做了笔迹鉴定,这份计划书确实是郑龙门亲手写的,但是——”桑落高声说道,“里面的每一个男性的‘他’都被改成了女性的‘她’,只不过改动的人下手仔细,所以轻易瞧不出来。”
如果去掉改动的部分,那这份计划书原本的开头就变成了:
【等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已经想好了好几种方式——】
郑龙门写下这份计划书时,心里面一心想要杀掉的是个男性,不是何桃花母女。
桑落:“郑龙门每天都被困在家里,他几乎只和你们夫妻二人有来往,那么我想,他要杀掉的对象就只能是你了,郑梧桐。”
郑龙门想要杀掉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郑梧桐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面色愤怒地说:“这个小兔崽子,我竟然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
桑落质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亲手毁掉了儿子的人生,把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他也是个
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手里的提线玩偶,他沦落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不恨你?”
“聂雨曾说30号晚上他听见隔壁有吵架声,郑龙门喊着要杀人,他的意思应该就是他要杀了你,你们的家庭矛盾早就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郑梧桐,你不要在警方面前演戏了。”
郑梧桐沉默不语,桑落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们之所以不相信郑龙门是凶手,就是因为他身上疑点太多,枪和头套哪里来的?他怎么会知道野味馆在居民楼里?但是如果把凶手换成你,那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释。”
“警方一直没找到枪的出处,那把枪也不像是一般玩具店里会出现的东西,我左思右想,想到了一种可能——”
“枪和头套根本就不是给儿童的玩具,而是给成年人的玩具,这两样东西都是从一个成人场所里拿的。”
“警方一直找不到枪的出处,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场所,一个违法的卖。淫场所,它有可能像野味店一样藏在居民楼里,或者是更隐秘的地方。”
卖。淫场所里会有头套和假枪并不奇怪,有人喜欢戴上头套扮成动物,有人喜欢用枪做道具,成年人的XP千奇八怪,桑落没有解释的那么详细,但马识途瞬间就懂了,毕竟他这个年龄也见过不少世面。
“卖。淫场所一般都有打手,看守很严格,所以这两样道具大概率不是抢的,而是凶手掏钱买的,这又是一个疑点,郑龙门身上根本没钱,他怎么买。枪和头套?”
郑梧桐不说话,死死咬住嘴唇,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桑落:“我们重新梳理一遍凶手那晚的行动轨迹,他先是在深夜出了门,到达卖。淫场所,掏钱买走枪和头套,然后戴上头套,尾随野味店老板,进入野味店里,抢走了一条毒蛇。”
桑落总结道:“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凶手怎么会知道卖。淫场所和野味店的位置?只有一种可能,他去过。”
“通过这把枪的逼真程度就可以看出卖。淫场所的消费不低,野味店同样是一个消费高昂的地方,能够去这两个地方消费的人,应该经济上很富裕,并且在社会上也具有一定身份。”
“付爱农穷得叮当响,聂雨也经济拮据,郑龙门身无分文,他们三个都没有条件去这种地方消费,日常能够去这种地方消费的人就只有你。”
“顾一香说过你很能喝酒,经常陪同校长参与应酬,为校长挡酒,我想,你就是在陪校长应酬的时候进入这些场所的吧?”
马识途紧紧盯着郑梧桐的脸,郑梧桐依旧是一言不发,双手不安地握成拳头。
“现在我来还原一下30号晚上发生的事,”桑落正色道,“那天晚上你和郑龙门吵了起来,他威胁说要杀了你,当然,你也想要杀了他,于是你决定先下手为强,你砸晕了他,让妻子看守他,然后你独自出了门。”
“你看过了郑龙门写下的杀人计划,你打算直接搬用他的计划,用毒蛇杀人,你去过野味店,一下子想到了那里有毒蛇。”
“你先是去成人场所买了枪和头套,然后到野味店抢了一条蛇,最后你返回位于春茶巷的家中,郑龙门依然在昏迷,你把他放进他的卧室,然后把毒蛇扔了进去,紧紧关上门,只等第二天发现他的死亡。”
“但是你没想到,郑龙门的书桌后一直都有一个用于偷窥的小洞,这个洞恰好可以让毒蛇通过,花斑鳞蛇喜欢湿热的环境,何桃花家比郑龙门的卧室要暖和,蛇出于本能钻进了何桃花家里。”
“31号你照常出门上班,下班回来后你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隔壁的母女却死了,你知道事情搞砸了,为了自保,你只好将错就错,把一切罪过都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反正郑龙门当时处于昏迷状态,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切都任由你说。”
“你在上次审讯时提供给警方的口供全是错的,你说郑龙门摔门而去,拿了可乐瓶子回来,又放出毒蛇,这一切全都是你编的,目的就是为了误导警方,让警方把郑龙门当成凶手,其实真正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是你。”
郑梧桐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我怎么会希望警方抓走我儿子呢?警官,你别忘了我可是想包庇我儿子的,我身上还有包庇罪呢!如果我想让警方带走我儿子,那我何必连夜用水泥补洞,何必给他编造不在场证明?”
桑落反驳道:“你用水泥补洞,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减轻嫌疑?没有这个洞,警方很可能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再说你编造的不在场证明简直是在开玩笑,我随意去学校调查就会知道郑龙门根本没有上学,你使用这样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在增加郑龙门的嫌疑吗?”
之前桑落和谢灵儿一起到学校走访,两人曾经怀疑过,这对父母也算是高智商的人,怎么会编出这么脆弱的不在场证明?现在桑落有答案了,这对父母从一开始就不想帮儿子脱罪,他们巴不得郑龙门被送进牢里去。
“但是——”马识途微微有些质疑,“野味店的胖老板说过,当晚抢劫的男人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郑梧桐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差呢?”
郑梧桐见势立马说道:“对啊,这位警官,你来说句公道话,刚才她分析了一大串,一件有用的证据都没有,全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我看这个女人就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她想冤枉我!”
“好啊,那咱们就拿证据说话,”桑落竖起手指,“第一,关于身高的问题,你这个人智商不低,怕被警方查到是你,你还特意垫高了身高,30号晚上你应该是在鞋子里垫了大量的填充物,把自己的身高垫到了一米八。”
“但是这样会有一种踩高跟鞋的感觉,容易走路不稳,所以野味店老板说凶手离开的时候崴了一下脚,疑似腿脚不好。”
“垫过填充物的鞋会被撑大一些,如果你案发后没有换过鞋,那就请你把鞋脱下来,让检验科看看有没有被撑大的痕迹。”
郑梧桐眼神乱转,说话开始结巴:“我、我的鞋被撑大又怎么了?是以前我把鞋借给别人穿过,那个人把我的鞋给撑大了。”
“借给谁?”桑落问道。
郑梧桐不说话了。
“第二,”桑落竖起两根手指,“你说郑龙门30号晚上出去一会就回来了,这期间他完成了买。枪、抢蛇、埋枪等一系列事情,昨晚我们到那个坟头去看过,光是挖开坟地就需要大半天功夫,郑龙门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事呢?这足以说明你在撒谎!”
“第三,”桑落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你知不知道,枪上是可以验出指纹的?”
郑梧桐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眨了眨眼,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第37章 毒蛇杀人案(16)没有如果……
“指纹?什么是指纹?”
郑梧桐愣了一会,问出了这句话。
果然,就像桑落想得一样,这个年代指纹鉴定技术还没有普及,人们的观念也没有更新,很多人都没有“指纹”这个概念,更别提去擦拭指纹了。
为了让郑梧桐彻底死心,桑落还是给他科普了一下:“指纹就是你十个手指上
的纹路,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只要在那把枪上鉴定出你的指纹,就说明你碰过那把枪。”
“啊,这——”郑梧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十指,“这怎么可能呢?人指头上的纹路都长得弯弯曲曲的,这还能看出区别?”
郑梧桐从心底不相信这种说法,他抬起头对桑落笑了笑,脸上恢复了自信:“警官,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诓我,你想诱导我认罪,对不对?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看郑梧桐这么顽固,桑落也懒得再给他科普,反正只要指纹鉴定结果出来,警方手里就有了铁证,足以定他的罪了。
几人正在沉默之时,桑落接到了二队同事打来的电话:
“喂,桑落,郑龙门刚才醒来了,他已经恢复了理智,之前你让我找医生给他验伤,我已经做了,医生把他的头发全都剃掉,然后在他后脑处发现了一处钝器击伤,大约是几天前形成的,伤口已经自动结痂了,由于郑龙门头发茂密,乍一看发现不了这处伤,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后脑——”桑落若有所思,抬头看向郑梧桐,“不是你敲击的,是你妻子李秀娟敲击的,当时你在和他面对面吵架,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敲在前额,所以是有个人趁你们吵架的时候从身后袭击了郑龙门,这个人只可能是你的妻子李秀娟。”
“你们两口子照顾郑龙门一年多,没少受到他的暴力伤害,你们两个都已经厌倦了他,希望他去死。”
尽管桑落分析得很有道理,郑梧桐却无动于衷,他打心底里觉得警方是拿不出证据的,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警方顶多判他一个包庇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梧桐有心拖延,桑落也不着急,她利用这段时间找来了野味店的胖老板,让胖老板指认郑梧桐,胖老板认出郑梧桐是他店里的熟客,去过不止一次,郑梧桐的脸色又差了几分,但他还是咬死了不说话。
等到下午三点,袁小虎和谢灵儿终于带着指纹鉴定结果回来了,不出意外,那把枪上正是郑梧桐的指纹,面对这个结果,郑梧桐一脸懵逼,直至此刻他还是不相信仅靠指头上的纹路就能断定他是凶手,他开始在审讯室里大喊起来:“冤枉!冤枉啊!”
马识途拉下脸来,换了一副面孔,严厉地警告他:“郑梧桐,这是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你一次造成两条人命,最后绝对会判你死刑,如果你主动配合警方调查,倒还是有一丝希望。”
郑梧桐依旧沉默不语,马识途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让辅警把他带了下去,眼看辅警真的要把他拉出审讯室的门,郑梧桐开始有点慌了,他频频回首,不断看向桑落和马识途,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害怕两人真的就此结案,郑梧桐还是服软了,在即将被拉出审讯室的最后一刻,他高声喊道:“停!别拉着我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辅警把他送回椅子上,郑梧桐低下头,开始说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其实不是因为什么喜帖,顾一香给的喜帖我在单位就扔掉了,根本没有揣回家里,30号那天晚上,我和妻子下班回了家,郑龙门就在他的卧室读书,看到他那个死样子,我越想越来气,人家顾一香的女儿都要结婚生子了,他还在这里复读个没完,真是个废物,连个京城大学都考不上,真让我丢人!”
“我实在没忍住,就说了他两句,然后我命令他晚上不许睡觉,熬夜写一篇检讨出来给我,他也没说话,就是闷哼了两句,他总是那个死样子,我看他一眼就来气!”
“后来我回到卧室,想着顾一香家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十二点多,我从床上坐起来,想去看看郑龙门在干嘛,有没有听我的话写检讨。”
“我推开了他卧室的门,以前我给他立过规矩,我们在家的时候他不许锁门,保证我们随时随地都能进卧室监督他,他一向都很听我们的话,除了发病的时候。”
“我推门进去,他立马就把一个东西藏在了书下面,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被我看到了,我从他手里抢过那东西,是一张纸,就是我主动交给你们的那张,上面写着他的杀人计划。”
“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针对我和妻子的杀人计划,他居然想要杀了我们,”郑梧桐耸了耸肩,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们把他生出来,辛辛苦苦养育他长大,他居然想要杀了我们?!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别忘了,是你们一再逼他复读,是你们毁了他的人生。”桑落忍不住提醒道。
郑梧桐自动屏蔽了桑落这句话,他自顾自地说:“我看到那张纸以后怒不可遏,直接和他吵了起来,他也不再伪装,一改往日的听话,对着我大吼大叫,说什么他恨死我了,说他总有一天要杀了我。”
“听到这些话,我感到背后发凉,我知道这小子不是在放狠话,他是来真的,他真的想杀了我,早晚有一天他会付诸实践。”
“正如你之前所说的,其实我也想杀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期盼他能生病或者遇到车祸,总之只要以一个体面的理由死去就行,这样我和妻子就不用再养着一个废物,不用担心他发病时候的样子。”
“一年了,我们一直在包容他,尽量瞒着他的病情,我们已经忍够了,作为父母,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我和他对骂,他骂着骂着就准备要动手,想掐住我的脖子,我有些慌了,警官,你们也知道,他年轻力壮,我年纪大了,如果真的打起来,我哪是他的对手?于是我撒腿就跑,正当我转身之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我转过头,看到儿子缓缓倒下。”
“秀娟手里举着一口铁锅,是她拿锅把儿子砸倒了,她是帮着我的。”
“我们两个惊魂未定,把儿子拖到了床上,我试图叫他醒来,但是怎么也叫不醒,我也不敢把他送到医院,这时候我发觉事情大了,儿子可能被砸出事了,如果警方介入调查,秀娟或许会被判个意外杀人。”
“我想着,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借着这个机会,真的把儿子给杀死吧,我受够他了。”
“秀娟不舍得,一直默默抹眼泪,我没和她多说,打算一个人去做这件事,正好儿子写了这份计划,我觉得很好,尤其是用蛇这一条,如果是被蛇咬死,人们一定会以为是意外,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后来,后来的事情就和你说的一样了,”郑梧桐抬头望向桑落,“我混到这个级别,去过很多场所,我一下子就想到哪里有蛇,但是我不能直接就这么去,想了一会之后,我去了一个窑子,那地方在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虽然外表破落,但里面的消费可不低。”
“在窑子买了枪和头套之后,我怕身高暴露自己,于是我又到一个还开着的小卖铺买了十双鞋垫,全都塞到了鞋里,然后我努力穿上鞋,去了野味店,跟踪老板进了屋,拿到了蛇。”
“最后我提着铁笼子回家,儿子依然在昏迷,秀娟依然在哭,看清我手里的东西以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不过她没有阻拦,默认了我的行动,我把儿子的衣服脱掉,给他盖上被子,伪装成一副在睡觉的样子。”
“我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打开铁笼子的门,让蛇钻进去,最后小心地关上了门,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解决了。”
“第二天,也就是31号的早上,我打开门缝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很正常,明显没事,我觉得很奇怪,但是也不敢冒险进屋看,只好又关上了门,希望等我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死了。”
“晚上八点,我和秀娟下班回家,今天我们一整天都在上课,没课的时候也尽量和同事们待在一起,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我们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我打开儿子卧室的门,我们两人都吓坏了——儿子
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了,而且他对着我们笑笑,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我非常心虚,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和儿子聊天,这时候我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嚎声。”
“我出去一看,是隔壁的聂雨在家门口哭,据邻居们说,他的老婆孩子都死了,是被毒蛇咬死的。”
“我心里一凉,知道这次完蛋了,想杀的人没杀掉,却杀死了两个完全无辜的人,我心里很害怕,也很纳闷,蛇是怎么跑过去的呢?后来我在儿子的卧室找到了那个洞,又连夜买水泥堵住了这个洞,只求警方千万别查到我们头上来。”
“最后我想起用过的枪和头套,这两样东西还在我床底下,我用一整夜的时间把它们埋到了儿子提过的坟头里,这样万一日后事发,还可以把事情推到儿子身上。”
说完之后,郑梧桐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脸:“我也不想这样的,本来我是杀自己的儿子,谁想到隔壁的母女会死呢?老天爷真是耍我,为什么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桑落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耳熟,是了,她想起来了,她和谢灵儿一起走访春茶巷的时候,听到街坊邻居们聊天,其中有个人说过一句“为什么死的是何桃花呢”,这句话让桑落格外警觉,她当时就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凶手,现在看来她的直觉没错。
当时说这句话的人,就是郑梧桐。
末了,郑梧桐还是在自顾自地叹息:“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一步呢?我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了,只要蛇咬死我儿子,我们家就会当成意外处理,根本就不会惊动警方,可是偏偏墙上有个该死的洞!偏偏蛇从那个该死的洞钻了过去,偏偏聂雨又报了警!”
“如果不是这个洞,如果我挑蛇的时候再小心一点,挑一条北方的毒蛇,那我根本不会被发现……”
第38章 毒蛇杀人案(完)很像,对吧?……
桑落手持着笔,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凶手的想法,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觉得这次运气不好,如果能重来一次,绝对不会被警方抓住。
案子终于结束了,几天的加班也算是有了结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案件的相关人员最后一次被叫到了警局。
作为受害者的家属,聂雨第一个知道了案子的结果,听到桑落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立马就崩溃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撕心裂肺地吼着:
“真是畜生啊!郑梧桐这个畜生,他们家自己的事,竟然连累了我的老婆孩子,我的老婆何其无辜?夭夭她还不到一岁啊!是我没用,没能早点带她们搬走,如果我们早点搬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都怪我……”
桑落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一刻她忽然从小说走到了现实当中,她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一名刑警,她面对的不是推理游戏,而是一个个真实的家庭,每当有一个人受害,就有一个家庭破碎,刑警这个身份不仅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种责任。
在调查这起案件的时候,出于种种原因,桑落一开始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聂雨,忽视了郑梧桐一家,这也导致她前期一直没有收获,再想起“alwaysthehusband”这句话,她心里一动,默默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以现有的证据为主,不要被刻板印象迷惑。
那一天聂雨在警局哭了很久很久,面对巨大的悲痛,谢灵儿和袁小虎都站在一边束手无策,他们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聂雨一直跪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具石像。
另一头,郑龙门也在医生的准许下暂时离开了医院,医生反复观察了他的情况,发现他的间歇性精神病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才会发作,过去的一年,是郑梧桐夫妇屡次拿高考复读的事情刺激他,郑龙门才会多次发作。
医生判断他只要脱离父母的控制,病情就会好转许多,再配合药物治疗,以后有可能保持一个稳定的精神状态,回归正常生活。
在接待室里,桑落缓缓地说出了真相,袁小虎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生怕郑龙门暴起伤人,但郑龙门没有,他咬住了牙,生生地把自己的一颗后槽牙咬碎了:
“我这一生,每一天都在听他们的话,每天低着头挨训,一句都不敢顶嘴,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他们害的,现在我生病了,他们居然就想杀了我?我的父母,居然就是这样的人?”
桑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袁小虎的陪伴下她把郑龙门送回了精神病院,未来他还需要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直到病情稳定才能出院。
李秀娟作为郑梧桐的帮凶,也犯了故意杀人罪,已经被关押候审,自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写满了恐慌,对于她这种注重体面的人来说,落到这个地步,恐怕比死还难受。
下班后三人又约好一起吃晚饭,虽然这起案子有些沉重,但破案了毕竟是好事一件,他们还是决定小小庆祝一下。
五楼的走廊上,马识途看着三个人结伴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堵,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廖关天从办公室出来了,这次他没有冷漠离开,反而站在了走廊的窗边,和马识途一起看着那三个新人。
“很像,对吧?”廖关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马识途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毒蛇的案子破了,连破两起杀人案,你们的进步不小啊,”廖关天若有所思地说,“这次又是那个叫桑落的小女警破的吗?”
他已经和袁小虎、谢灵儿两人相处了一年,知道他们没有这样的本事。
“是啊,”马识途语气里透着意外,“她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每次都能准确地说出真相,好像她提前就知道些什么似的。”
“也许她是个天才,就像当初的阿文一样,”廖关天远远望去,语气里透露着无尽的遗憾,“可惜桑落被分到了你手底下,希望你能保她安全,别像阿文那样。”
马识途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三人坐在鸡汤馆里,四周飘着鸡汤的香气,这家店也是袁小虎推荐的,他们点了一锅店里的招牌乌鸡汤,热乎乎的鸡汤端上来,锅子里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桑落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袁小虎抢先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都给烫掉。
“你呀,上辈子真的是饿死鬼转世,这辈子看见吃的眼睛就发直!”谢灵儿敲了一下袁小虎的脑袋,“你快小心点吧,别吃着吃着让我们给你送到医院去。”
“好,知道了,”袁小虎吐了吐舌头,“这顿饭还是我请客,说好了啊!”
桑落开口道:“我来请吧,入职一周了,还没请大家吃过饭呢。”
谢灵儿点点头:“行,那下一回轮到我请,咱们三个人轮流请客,这样压力也不会太大。”
说着,她拍了拍袁小虎的肩膀:“你到底是没有成家的人,花起钱来无忧无虑的,我问你,你的钱都用来下馆子了,以后你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袁小虎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神色:“唉……我和她的差距太大了,我们俩这辈
子真的有可能结婚吗?她喜欢欣赏诗歌,怎么会看上我这种人……”
“又来了又来了,”谢灵儿绝望地捂住耳朵,“又开始自怨自艾了,大哥,你有这会功夫直接去表白不好吗?你在这里想东想西,人家女方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欢她,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我——”袁小虎张了张嘴,“其实我已经去表白过了。”
谢灵儿惊讶地挑眉:“呦,你有进步啊,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快讲讲!”
袁小虎满脸的尴尬:“就是咱们上次一起出来吃烧烤那个晚上,当时你鼓励我去表白,我真的听进去了,后来咱们散场之后,我独自留下灌了几瓶啤酒,想借酒壮胆,等醉意上来之后,我去了她住的地方。”
“她是语文教师,直接住在学校给分配的宿舍里,以前我打听她消息的时候,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她住在一楼最西侧的房间,于是我就鼓起勇气,直接去了她窗户外面,对着她的窗口大声表白起来。”
“你说什么了?”谢灵儿跟着兴奋起来。
“背《静夜思》。”袁小虎老老实实地答道。
两位女生大跌眼镜:“《静夜思》?这和表白有什么关系?”
袁小虎一脸骄傲地说:“我是在暗示她的名字呀!她叫徐静夜,我背的又是《静夜思》,你颠倒过来想一下,这《静夜思》不就是思静夜的意思吗?”
谢灵儿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你大老远跑到人家窗户底下,只是为了给人家背一首儿诗?大哥,谁能猜出来你是在表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学生被老师罚背课文了!”
袁小虎有些不服气:“当然没这么简单,我还没说完呢!我背完《静夜思》之后,还对着窗口大声喊了一句我喜欢你!这样她总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谢灵儿想了想:“有点简单粗暴,不过还行,最起码说出来了,后来呢?”
袁小虎的脸色越发难看:“唉——后来一个男人打开窗户,骂我勾引他老婆,说着说着还要翻窗户出来打我,我撒腿就跑,我越跑他越追,足足追了我好几公里,我鞋子都快跑丢了!幸亏我体力好,否者就真的要挨一顿打了!”
谢灵儿咯咯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也太倒霉了,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徐静夜的宿舍吗?”
袁小虎苦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打听消息的时候搞错了,闹出这回事来,我以后都没脸去学校附近了!”
谢灵儿又笑了他一会,袁小虎把糗事说出来,心里的苦闷也好了许多。
谢灵儿说起她的感情,她上次和林哥哥打跨国电话花了不少钱,估计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打电话了。
两人说完自己的近况之后,一致看向了桑落:
“桑落,你呢,你不想找个对象吗?”
第39章 绳索杀人案(1)收废品的男人……
“我?”
见话题忽然落到自己身上,桑落愣了一下,以前她在大学里就是个母单,虽然总看到别的情侣恩恩爱爱,却没什么羡慕的想法,对她来说一个人生活就是最爽的,如果继续生活在现代,她大概会选择一辈子不婚。
不过这些想法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太超前了,说出来估计会吓到他们,于是桑落换了一种说法:
“我嘛,倒也不是非要结婚,如果必须要结婚,那我一定要找到一个贤惠的男人。”
“贤惠?”
对面的两人大惊失色,向来都是男人要求女人贤惠,还真没听说有女人会要求男人贤惠的,谢灵儿追问道:
“你说的贤惠是哪种贤惠?”
桑落大手一挥:“我的要求不算高,只要男人平时能给我做家务,让我回家有一口热乎饭吃就行,当然,他可不能当个黄脸男,只会干活不会打扮,平时他还需要注重自己的身材,让我回家了能有个好心情!”
袁小虎和谢灵儿面面相觑,两人同时说道:
“这要求还不高?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男人?”
桑落笑了:“所以我说,我也不是非要结婚,除非我找到这么贤惠的男人,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结婚。”
两人又感叹了几句,桑落的想法着实把他们震惊到了,他们不敢再讨论这个,草草转移了话题。
晚上吃完饭后,桑落回到了家,这是一个老小区,楼里邻居都是互相认识的,桑落走进单元门的时候,一对老两口正搬着行李走出来,看到桑落,他们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桑落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会,才想起这老两口就是住在自己对门的邻居,不过她平时早出晚归,和老人打照面的次数少。
想起来之后,桑落急忙挥手回应:“晚上好,你们这是去哪啊?”
老两口停住脚步,老太太跟她聊了起来,原来是他们的儿媳妇生孩子了,他们打算搬到儿子家里,帮小两口带孩子,以后就不住在这里了,这里的房子空着,他们打算租出去挣点钱。
桑落点点头,对他们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然后上了楼。
案子破了,没了字典的打扰,桑落睡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觉得浑身精力充沛,一大早就出了门。
走出小区的时候,桑落看到小区门口果然贴上了招租的告示,估计就是对门的那家。
桑落没太在意,步行到了单位,今天没接到什么大案子,依旧是捉贼之类依靠体力的案件,马识途默契地带着袁小虎出去了,看到这一幕,桑落感觉自己的体力是个短板,尽管她在年轻女性当中已经算是矫健的,但要靠她压制住一个男人还是不太可能。
为了补上这个短板,桑落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健身计划,以后每天下班后跑步五公里,多吃鸡肉和鸡蛋,争取早日拥有一副强壮的身躯。
过了几天,民警小邓找了上来,手里拿着资料,一看就是有正事,桑落起身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小邓挥了挥手里的资料:“有个新案子,涉及故意杀人,案子需要转到刑警这边,总队长说要把这起案子分给你们,桑落,现在局里对你们真的改观了,都不拿你们当新人看待了!”
一听说有案子,桑落立马就想看资料,小邓却把资料藏到了背后,一脸神秘地说:“你先听我讲,这起案子是昨天夜里发生的,可悬乎了!”
袁小虎和谢灵儿也好奇地凑到了门口,人一多,小邓反而越发卖起了关子,她摇晃着手指说:
“我考考你们,一个人在深夜经过一条巷子,他在进巷子口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却受伤死了,这是为什么?”
袁小虎立马说:“肯定是有人埋伏在路中间,趁他经过的时候砍伤了他!”
小邓摇摇头:“错,受害者确实受伤了,但不是人伤害了他。”
袁小虎皱起眉:“难道是动物?野猫或者野狗伤人?有点奇怪,这种案子应该属于意外,怎么会交给刑警队呢?”
小邓还是摇头,这时桑落说道:“巷子里应该是有某种机关,只要有人经过就会触发。”
小邓竖起大拇指:“很接近了!”
“受害者受伤的部位是哪里?”桑落问道。
“颈部。”小邓说道。
“这个位置的话……”桑落立马想起了她看过的柯南经典案件,“是不是割伤?路中央可能有一根细长的东西,例如铁丝,绳子,钓鱼线之类的,如果受害者以高速穿过巷子,就会被这根凶器割伤颈部。”
袁小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有道理啊,当时正好是深夜,有根铁丝什么的也看不见,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害死了。”
小邓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她怀疑道:“桑落,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人已经和你说过了?”
“绝对没有!”袁小虎站在身后为桑落说话,“我们一上午都在办公室,我可以为桑落作证,没有别人来过,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案子,桑落她是靠自己推出来的!”
小邓疑惑地看向桑落:“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难道你父母也是刑警?”
桑落摆摆手:“我父母就是普通人,还是说说案子吧,你们是怎么接到这起案子的?”
小邓从头讲了起来:“今天早上我们接到居民
报警,有居民在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受害者是一名男性,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当时这位居民早上出去遛狗,他的狗不走往常的路线,非要往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钻,居民没办法,只好也跟着走了过去。”
“进入巷子里后,就看到满地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血液中间倒着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面目狰狞,已经死去多时了,他颈部有一个很深的伤口,初步判断人是被割伤颈部,失血过多而死,男人身上衣服破旧,看得出这个人很贫穷,另外他身后有一辆电动小三轮,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废品,这个人应该是个收废品的。”
“在男人身后的不远处,巷子中间悬着一条细细的绳子,绳子上也有血迹,它就是杀害男人的凶器。”
“狗主人看到这一幕之后立马报了警,我们很快到达了现场,由于那条巷子很偏僻,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所以现场被保护得很好,没有遭到一点破坏,男人的血迹完整,没有脚印,可以说男人从受伤到死去都是一个人。”
“我们已经把尸体送去给法医做尸检了,现场也做了保护,技术科正在采证,这起案子是故意杀人,理应转给刑警,我汇报给刑警队总队长,队长说交给你们办理,我就把资料送过来了。”
小邓说完,桑落脑子里立刻模拟起了案发经过: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男人终于结束了工作,他满载而归,只想赶快回家睡个好觉,但他偏偏走进了这条巷子,这里偏僻人少,也没有路灯,一片黑暗,男人只凭着经验一味加速,忽然,他觉得脖颈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路旁。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割伤了,大股大股的鲜血喷出来,脚下的地面都被他染红,他想求救,但是脖颈受伤,发不出声音,这附近也无人居住,他想打电话求救,但也因为发不出声音而失败了。
于是男人只好捂着脖颈,绝望地倒在血泊之中,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一个收废品的男人就这样死去了,没有人听到他的哀鸣,或许到最后一刻,他都还希望有人来救他……
桑落越想越不忍,心中也开始变得愤怒,本案不仅作案手法残忍,受害者还是一名社会底层人士,身为一名刑警,她一定要把这起案子给破了!
桑落接过案件资料,对小邓道了谢,等马识途回来后,桑落向马识途汇报了案子的情况,马识途同样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首先要做的是确定死者身份,案发的巷子叫素斋巷,周围没有住户,很难找到目击证人,不过死者的工作是回收废品,他应该和很多居民都有联系,要确认他的身份不是难事。
死者案发时骑着电三轮,三轮车上装满了废品,马识途决定先从这些废品开始下手,几人戴上手套来到证物室,拿起这些废品一一细看了起来。
这些废品都是废纸和塑料水瓶,废纸包括纸箱子,旧报纸和二手书籍,谢灵儿翻找了一会,从废纸里找到了一本《小学生数学题》,这本书的首页写着“乔子健”三个字,一看就是主人的名字。
桑落和袁小虎立刻跑到档案室,在户籍资料中翻找起了“乔子健”这个名字,最后找到了三个叫乔子健的人,其中有两个是三十多岁,一个是十二岁,由于这是一本小学生的题集,大家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他们来到十二岁的乔子健家中,这孩子去上学了,只有他妈妈在家,一听说这事涉及到一起命案,乔妈妈立刻表示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马识途把那本《小学生数学题》拿了出来:“这是你家孩子的吗?”
乔妈妈点点头:“没错,是我卖掉的,昨天刚刚卖掉,孩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要这些没用了,警官,这书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马识途又问:“你当时把这本书卖给谁了?”
乔妈妈:“就是那个收废品的大哥,人长得干干瘦瘦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反正我们家每次卖废品都会叫他过来,我有他的电话,怎么,他出事了?”
马识途点点头:“他去世了,就在昨天夜里。”
“啊——”乔妈妈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小声地问马识途,“怎么会这样呢?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他是被人杀死的吗?”
马识途摇了摇头:“涉及案情,我不能透露太多,除了电话号之外,你对他还有什么了解吗?”
乔妈妈想了想:“呃,以前偶尔和他聊过两句,他好像有一个女儿,正在上高中,他们家住在……那叫什么来着……”
她想了半天才说:“对了,叫霜降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带好像都是平房。”
马识途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关键信息,随后又问道:“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乔妈妈一脸的惋惜:“他这个人不错呀,一看就是踏实肯干的好人,每次我们有东西要卖,他都会随叫随到,给的价格也公道,不会占那几分钱的便宜,而且人也笑呵呵的,每次见了我儿子都会给他一点小零食,不过我嫌不卫生,从来不让孩子吃。”
“除了这个,他还很节俭,夏天就穿一件短袖,冬天就穿一件棉大衣,反反复复就是那一件衣服,穿了洗洗了穿,都快把衣服给洗烂了,估计也是个没钱的苦命人,唉,这么老实本分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第40章 绳索杀人案(2)必然还是偶然……
乔妈妈说完,马识途对她道了谢,然后带着三人赶到了霜降街,三人对着街坊邻居一顿打听,终于得知受害者的名字叫兰建国,家住在霜降街17号,他有个女儿叫兰月,在白云县第三高中上学。
桑落隔着窗户看了看受害人住的房子,这是一间非常老旧的平房,不过地方倒是很大,除了客厅之外还有好几间卧室,大概是兰建国用来放废品的。
一行人赶到了白云县第三高中,门口蹲着几个抽烟的孩子,一看就是不良学生,马识途摁一声喇叭驱散了他们,几人下车走进校园,找到了兰月所在的班级,单独把她叫了出来,在走廊里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她。
听到消息的这一刻,兰月睁大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马识途,仿佛整个人被勾了魂似的,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几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周围一片安静,大概半分钟过后,她眼睛翻白,直愣愣地朝后栽了过去,直接倒在了桑落的怀里。
桑落及时把人接住,几人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判断她是惊吓导致晕厥,给她安排了住院,谢灵儿留在医院陪护,剩下三人继续出发调查。
在车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桑落在心里默默分析起了案情,案发地点是个偏僻的小巷子,很少有人走,根据现场痕迹可以判断那天夜里除了兰建国之外没有其他人路过,所以本案无法找到目击证人,现场也没有监控,警方唯一拥有的线索就是那根绳子。
绳子的表面粗糙,无法在上面检测出指纹,只能指望绳子上可以检测出有用的生物检材。
三人开车回到警局,马识途做出了下一步工作安排,由袁小虎开车将那根绳子
送到市局去做检测,桑落和他负责调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
在单位吃过午饭后,袁小虎开车走了,他是下午去的,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法医给出了尸检报告,结果显示兰建国是被割伤颈动脉,失血过多而死,他身上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马识途带着桑落回到霜降街,正式开始了对邻居们的走访调查,据邻居们反应,兰建国这个人平时寡言少语,很少和人打招呼,不过他喜欢孩子,对孩子特别友善,兜里经常备着糖果,送给路过的孩子们,大多数孩子都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他也并不介意。
再加上他这个人早出晚归,和邻居们很少见面,大多数邻居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也不太了解他的个人情况。
走访完邻居之后,马识途拿出兰建国的手机,打开了他的通讯录,记下最近的来往电话,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这些人全都是兰建国的客户,他们家里有废品要卖,就会打电话给兰建国,兰建国骑着电三轮赶过去。
马识途开始带着桑落走访这些客户,他们大部分都说兰建国是个寡言少语的老实人,回收废品的价格也公道,一杆秤端得平,从不会克扣斤两,但是对于兰建国的私人生活,他们也不怎么了解。
只有一户人家例外,这家的女主人是个话痨,抓着马识途说了很多:
“哎呀,你说这个大叔呀,他可是个好人呢!你们是不知道,之前有一次我找他来卖旧书,把柜子里的旧书全卖出去了,结果过了没一会,他又找了回来,敲开我家的门,递给我二十块钱,说是在书里发现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家那口子一直背着我偷偷藏私房钱呢!”
“你们说说,二十块钱!这够我买多少菜了?如果不是他主动把钱还回来,我压根不知道有这码事!要是这笔钱丢了,等我家那口子下班回来,我们两个又得干架!真是多亏了这个大叔呀,他自己都不富裕,还能拾金不昧,好人啊!”
马识途把这件事记下,带着桑落离开了这里,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是白云县的垃圾回收站,兰建国一天收到的所有废品最后都要卖到这里,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姓赵,以前因为其他案子和马识途打过交道,这次见面,两人一下子就认出了彼此。
“马警官!”赵老板笑着迎了上来,态度很是热情,“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又有案子?”
马识途和他握了握手,把兰建国的照片拿了出来,看到他的照片,赵老板一眼就认了出来:
“呦,这不建国吗?他经常来我这里,怎么着,他犯案了?”
“他被杀了,”马识途一脸严肃地说,“我来你这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听这话,赵老板就叹了口气:“唉,真是苦命啊,本来干的就是最底层的行业,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苦,竟然还有人要杀他,唉,也太没人性了!”
“你觉得他这个人性格怎么样?”马识途按照惯例问起了问题。
赵老板想了想说:“他这个人老实,木讷,日子过得太苦,赚一点钱都不舍得花,非要攒起来,说是留着将来给他闺女上大学用,结果现在好了,他这么一走,钱全留给了闺女,他是一点福都没享到啊!太亏了!”
马识途:“你知道他有女儿?”
赵老板摆摆手:“当然了,他总来我这里,一来二去就熟了,难免多说几句,他以前是荞麦村的,本来在村里种地,后来有了闺女,为了闺女上学的事才搬到县城里来,他一个庄稼汉,又找不到工作,只好干起了收破烂这个行业,不过他为人勤劳,肯出力气,倒也是养活了自己和女儿。”
“他的妻子呢,是离婚了还是去世了?”马识途追问道,桑落在一旁飞快地记录。
赵老板咂咂舌:“不知道,从来没听他提过他老婆,我也没问过,像这种穷庄稼汉,一般都是老婆跟人跑了,把孩子丢给他养,我要是问这个,这不是故意戳人痛处吗?”
说到这里,赵老板发出一声叹息:“这父女两真的可怜呀,两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平时连口肉都吃不上,现在建国没了,以后他闺女可怎么办呢?这学也不知道以后还上不上,不管这事是谁干的,这人真是坏透了,一下子毁了两个人的生活,我要是建国,变成鬼也要找他索命!”
赵老板越说越气,马识途趁机追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赵老板大惊失色:“诶呦呦,马警官,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这可是杀人的嫌疑,我怎么能往别人的身上扣呢?”
“据你了解,兰建国平时有和什么人结仇吗?”马识途换了种问法。
赵老板果断摇摇头:“不会,警官,你们是没见过他,你们要是见到他就会明白的,他这个人是个棉花性格,谁都可以欺负他,你就算是打他一下,他也不会还手,这样的人,能和谁结仇呢?”
见人际关系方面问不出什么,马识途开始问起了废品回收站的工作时间,随后得知这里每天早上八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大多数卖废品的都会在晚上六七点左右赶到这里,卸下一车废品,兰建国比常人更晚一些,他总想着多收一些,所以总是在回收站快关门的时候才赶过来,有时候错过了时间,他就会先把废品带回家,第二天早上再过来卖。
桑落点点头,心里有了兰建国的行动轨迹——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在外面工作整整一天,通常晚上十点卖掉车上废品,然后回家睡觉,案发那天,他大概是工作到太晚,错过了回收站的关门时间,所以带着满满一车废品向家赶去。
这样一来,桑落心里就有了一个疑问:素斋巷是兰建国每天回家的必经之地吗?他撞上这条绳子,是必然还是偶然?
等兰月醒来,桑落打算问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