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第41章 四十一条船美人性急。

    李澄玉没料到成兰君做的凉茶威力竟然如此之大,碰上温子珩的酥山,简直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两方将她肚子当成了战场,咕噜噜地打了起来。

    看来两头吃终究不好——容易腹泻。

    等李澄玉终于解决完生理大事脚步虚脱地往班级排练场走时,猛然发现不远处一人正躲在树后朝着前方东张西望、行迹可疑。

    凭她身上的学子服颜色,李澄玉认出对方是新入学的丁级学生。

    于是李澄玉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对方身后,将手臂搭在了她肩上。

    笑着问:“看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嘘!”

    那人立刻竖指在嘴边,不耐烦皱眉:“小声点,别被她们发”

    ‘现’字还未说出口,偷窥者便浑身一僵,面色发白地缓缓转过头,对着面前的李澄玉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听闻李澄玉抓到了一个偷窥排练的细作,霍京宇当仁不让地承担了审讯对方的职责。

    偷窥者名叫赵蔷,被霍京宇的手下拖进小树林时,还在不断嘴硬求饶:“在下真的只是路过啊,各位学姊,冤枉、冤枉!”

    在经过霍京宇等人的一番亲切问候后,赵蔷终于说了实话。

    “她承认自己是强毅派来打探我们训练情况的了。”

    霍京宇此话一出,围观的学生顿时如冷水溅进油锅,刺啦一声全炸开了。

    “强毅实力这么强,怎么还搞偷窥这一套,当真下作!”

    有人愤愤出声。

    “本来挺看得起强毅的,没想到她们竟然是这么一群人,竟然买通人偷窥咱们。”

    还有学生语气鄙夷。

    “会不会是旁人有心栽赃陷害?”另外有几个人站在客观角度理智分析。

    其余的则是沉默旁观。

    李澄玉没管这些纷纷扰扰,抬眼看向对面人:“她有说偷看几天了吗?”

    霍京宇表示:“这是第一次。”

    闻言,李澄玉呵笑了声,玩味儿的目光瞥向此时被三四人反剪手臂压倒在地,还在不断挣扎求饶的赵蔷,语气笃定。

    “我猜最少三天,毕竟细作的话可不能完全当真。”

    “格姥子的,敢骗人!”

    章禾一听,当即骂出了声。她身高体宽、一个顶俩,一屁股坐到赵蔷腰上时,砸得对方嗷嗷直叫。

    不断大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我真没骗人、我真没骗人啊!”

    对方的嚎声吵得李澄玉耳朵疼,忍不住

    偏了下头。距她最近的成兰君见状刚一动,随春放便动作迅速地薅了把野草团吧团吧塞进了赵蔷嘴里。

    嚎叫声戛然而止。

    “各位,先前我便曾听人说过,上届拔青赛开始前,许多资质不比强毅差的队伍接二连三出了事,导致在赛场上没有完全发挥出实力,有的甚至直接退了赛。”

    “一开始听到时我只觉得是意外,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李澄玉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周围的同学,沉声提醒:“所以最近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特别是在吃喝方面,离开时最好结伴而行,不要落单。”

    “没这么夸张吧。”

    有人对此抱有怀疑:“也就一个比赛而已”

    一开始,李澄玉也觉得不过一个书院级别的比赛,虽然涉及不同国家的留学生,但哪里需要争得个你死我活。

    可后来她无意间从温子珩那里得知,现如今的拔青会早就较之前变了性质,不再是单纯的交流切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而是变成了国与国之间更加隐秘的较量,毕竟现在天下海清河晏,几国之间国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便更想在其他方面分出个大小王来。

    有些民间赌坊还会特意开个拔青盘,吸引人下注。

    强毅来自狄国,争强好胜是刻在狄国骨子里的基因。

    当然,过于丰厚的奖励也是引得她人趋之若鹜、不择手段的重要原因。

    李澄玉并没有向众人多加解释这一点,而是朝对面扬了扬下颌:“先松开她。”

    “你叫赵蔷是吧,丁级鸿志班。”

    看着狼狈伏在地上,呸呸吐着口中草泥的少女,李澄玉蹲下身,望了眼她肩头的绣章,笑吟吟问。

    赵蔷闻言,扶着快要断了的腰从地上爬起来,神情警惕地望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学、学姊,你想怎样?”

    李澄玉慢悠悠随她站起,面上笑意未改,甚至显出几分和气:“考虑一下为我们传递强毅方面的情报如何,毕竟,励璋这么难进,赵学妹定然不想因此事而被书院除籍吧”

    丁级鸿志,是今年励璋新设的‘寒门’班,招收的皆是家世平庸穷苦但资质出类拔萃的学子、不仅免学杂费,还会定期提供生活补助。

    外面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

    果然,李澄玉此话一出,赵蔷便立刻换了副神情。

    不仅连连点头,甚至差点给面前人磕一个:“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学姊,只要您别向书院告发我”

    她委屈剖白,妄想得到众人的同情:“家父重病,没钱医治,学妹误入歧途也是一时糊涂啊!”

    一旁的霍京玉闻言鄙夷地淬了她一口:“背叛、策反都这么容易,上了战场也是逃兵孬种!”

    赵蔷被她说得涨红了脸,神情难堪,死死地绞缠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眼不敢作任何反驳。

    放走赵蔷后,霍京宇气咻咻对着李澄玉道:“那种人吃里扒外,就该暴打一顿再绑起来游街示众,你怎么还好声好气求她办事呢!”

    李澄玉闻言只是笑笑:“你不懂。”

    霍京宇气得差点跳脚:“我不懂,我看你是昏了头!”

    就在这时,一向怯懦的班长鲁町雅自李澄玉身后冒出半个头来,小声解释:“我想,澄玉学友是想使里间计。”

    “什么狗屁离间计,说人话!”

    霍京宇朝她扬起拳头,吓得鲁町雅又缩回了李澄玉身后。

    一直紧挨着李澄玉的成兰君适时出声,接上班长未说完的话:“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强毅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赵蔷却被我们‘完璧归赵’了,不用想便知道对方已经被我们策反。”

    成兰君话音如即将冰凝的泉水,又淡又冷,不带丝毫感情:“这样一来,不用我们再做什么,强毅便会第一时间弃了她,哪怕赵蔷可能对她们忠心耿耿。”

    只有在提及身边人时,语气才蓦地轻柔起来:“玉娘方才话说得如此,心中或许压根便没有对赵蔷抱有任何期待。”

    “只是想离间她们而已。”

    霍京宇听完解释,紧攥的拳头才缓缓放松,发觉原自己误会李澄玉后,她面庞逐渐涨红,随即摆摆手掩饰以自己的不自在。

    “我听不懂这么多弯弯绕绕。”

    围观的同学瞧见她吃瘪,都抿着嘴忍笑。

    不过很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霍京宇忽然担心起来,转头询问说:“要不然咱再寻个严实点的地方吧,我总觉得强毅不会善罢甘休。”

    李澄玉摇头:“只要她们有心探听,总能找的到,咱们不可能躲到地下去。”

    “那怎么办啊。”

    一旁有同学忍不住小声发问。

    李澄玉依旧是那副随意懒散的模样,笑着望了对方一眼:“怎么办?”

    “当然是凉拌,等赢了强毅咱们更要大办特办!”

    众人听了她这句话,先是沉默了几秒,而后都陆陆续续笑了起来。

    原本笼罩在她们头顶上方,那因为泄露了自身实力而产生的沮丧阴霾,也被这笑声驱散了大半。

    等到傍晚训练结束散队后,李澄玉喊住了正打算离开的霍京宇。

    问她:“你有法子搞到一些木板吗,尺寸大概这么大。”

    李澄玉朝她比划了一下长宽和薄厚。

    霍京宇正将额前被汗浸湿的头发往上捋,闻言皱眉出声:“你要木板干什么?”

    二人说话间,周围陆续有人经过,不少同学都跟李澄玉她仨打招呼。

    李澄玉忙于应话,便没怎么同霍京宇细说,只道:“等东西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霍京宇见状,烦躁地啧了声,她最讨厌别人话不说完就卖关子。

    却也没再好意思追问下去,只挑起一侧眉,语气说不上友善:“你最好不是在耍我。”

    李澄玉从不远处收回视线,朝她抬了抬下颌,面上神情依旧话声却冷了不少:“管好你的人。”

    “现在是特殊时期,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在比赛时团结有多重要。”

    霍京宇疑惑转头,发现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于杪、章禾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堵住了班里一同学的去路,正笑嘻嘻地朝对方索要东西。

    俩人令她在李澄玉面前落了面子,霍京宇当即朝二人暴躁低吼:“你俩混账东西干嘛呢,还不快过来!”

    于章二人闻言,只好放弃那人,灰溜溜地滚回了霍京宇的身边。

    三人离开后,那位被找茬的同学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向为自己解围的李澄玉道谢,说话时脖子很用力的样子,还有些口吃。

    面对眼前这个虽然与自己差不多高,却神情瑟缩自卑,就连道谢都不敢看她眼睛的同学,李澄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甚至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眼前人好似一粒细小灰尘,散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在班级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吃晚饭时,李澄玉才从成兰君口中得知对方的大概情况。

    “那人叫文瑄,常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平时因为口吃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人虽然内向却很友善,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

    文瑄曾在弈社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搭档,所以成兰君对她还算了解。

    “原来如此。”

    李澄玉咽下口中的饭菜,点头说道。

    由于白日里成兰君提出要去她那里过夜,李澄玉应下了。

    是以,在吃完晚饭又陪着随春放玩了会儿竹牌后,二人便相伴着往回走。

    临近初夏,书院路两旁栽种的蔷薇、茉莉、栀子什么的,大多都开了,在辉光皎洁的玉盘下氤氲着馥郁的花香。

    这厢,李澄玉将将吐槽了句夜里小飞虫怎么这么多,身侧少年便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李澄玉倒退一步,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里刚好有一个驱蚊香囊,玉娘系上吧。”

    成兰君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只配色清新、做工精巧还散发着淡淡香草气息的绣囊。

    李澄玉接过后细细打量了几眼,随后笑盈盈问面前人:“是刚好,还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成兰君墨眸正深深凝着她,闻言浅淡一笑,面容霎那间如寒光刺破乌云,阴丽无方。

    径直点头承认了:“是特

    意为玉娘准备的。”话音说不出的轻柔。

    先前早就做好了,怕她不肯收,于是一直藏在袖中。

    李澄玉正笑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又问:“兰君,前几天踏春我送崔琳之的那只香囊,不会也是你给我的吧。”

    话到最后,李澄玉脸上的笑彻底消失,变成了若隐若现的尴尬。

    不过好在成兰君否认了。

    李澄玉当即松了口气,重又将香囊递还给了少年,微微倾头望着对方,唇畔靥窝浅浅笑得人心又热又软:“怎么办,我不太会系唉,所以能不能劳烦兰君”

    “好,我帮你系。”

    成兰君自是懂她的意思,甚至无比享受李澄玉对自己表露出依赖、需要被照顾的模样。

    这让他恍生出被她深爱着的错觉。

    少年接过香囊,纤长如茭白似的手指灵活地挑开络子,将其紧紧地系在了李澄玉腰封上。

    “好了。”

    做好这一切后,成兰君刚想要抬头,左颊处却忽地落下一柔软。

    李澄玉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耳边,语气真诚感叹:“兰君,你人真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

    此刻,将将一入门便被少年扑倒在了门边竹席上,亲的又急又深快要上不来气的李澄玉恍恍惚惚地想。

    ——兰君这人真好,性子也是真的急!

    第42章 四十二条船成兰君的无边忮恨。……

    昏暗凌乱的竹席之上,年少女男正紧紧拥抱在一起,脚下身影交融密缠彼此难分。

    李澄玉轻轻拍着怀中少年颤抖的脊背,声声安慰:“没关系,毕竟是特殊情况。”

    成兰君则面色冰白,望着她的幽墨双眼泫然欲泣:“对不起,玉娘、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谁没碰到过刚想快乐一下,就遭遇意外情况的时候啊。”

    虽然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不过李澄玉心态还算良好。

    这次吃不到,那就下次再吃呗。

    说完,李澄玉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少年的小腹,神情关切:“现在可好些了?”

    成兰君天生体弱,是以每次来小日子都比寻常男子更加难熬,甚至还会疼昏过去醒来还觉得自己是睡着了。

    此时此刻,他的整个小腹犹如正被烧红的烙铁来回洞穿般,疼得他脊背冷汗涔涔,甚至连正常呼吸都成了奢侈事。

    然而成兰君却轻轻扯出了个笑,依偎在少女胸前,收紧了与之交缠的五指。

    嗓音虚弱又眷恋:“好多了,谢谢玉娘。”

    他这厢话音刚落,不远处沸水便将壶盖顶得叮咚作响。

    “喝了红枣姜茶,就早早睡觉。”

    李澄玉倒了满满一杯给他,同时温声叮嘱。

    “玉娘,对不起,我”

    成兰君愧疚不安极了,浓到化不开的墨眼中泛着滢滢的水光。

    正常女子被扰了兴致应当是暴躁或愤怒,更有甚者会直接拂袖而去。

    然而李澄玉非但没有厌嫌,反而安慰照顾他

    想到这儿,成兰君愈发痛恨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子来,早知如此,他就应当一早便吃些寒药,跳过这个月的小日子。

    哪怕下月疼死过去也值得!

    李澄玉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板起脸说:“再道歉我可就生气了啊。”

    成兰君随即消了音,神情惴惴又可怜地望着她。

    “我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大色.魔,吃不到就要发疯。”

    李澄玉说着,将杯口凑到少年唇边,语气轻快:“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

    成兰君闻言,曜黑眼底迅速溢满起滟滟水光来,一时间心房被欣喜与感动充盈得满满当当,甚至隐隐发胀。

    他轻轻抿了口甜热的姜茶,哽咽轻声:“谢谢你,玉娘——”

    谢谢你愿意如此包容、安慰我,即便此刻的我毫无用处、带给不了你快乐

    李澄玉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俩人的双人运动虽然因为成兰君的突发情况而被紧急叫停。

    但是在此之前,成兰君可是用嘴实打实地让她快乐了好几次。

    所以做不做到最后一步,已经不重要了。

    “睡吧,我抱着你。”

    李澄玉揽着怀中少年缓缓躺下,话毕倾头在对方水殷殷的唇瓣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由于对方刚喝过甜姜茶,尝起来还甜滋滋的,口感像极了以前她在火锅店吃过的红糖冰粉。

    成兰君从善如流地扬起下颌,并微微启唇,热烈迎她入城。

    二人在银浆般的月光下沉默接吻,气氛静谧而美好。

    待到月上中天,窗外响起的几声枭叫令李澄玉忽然清醒了过来。

    坏了,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确认怀中少年彻底熟睡后,李澄玉简单地披了个外衣,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寝卧。

    经过刻漏时,李澄玉心凉了半截,这都半夜两点了,温善教大概早早歇下了吧。

    犹豫几秒后,李澄玉决定不管怎样先去瞧瞧,若是对方已然休息,再回来也不迟。

    等温善教改日提起此事,她也好替自己申辩几句。

    房门刚一打开,李澄玉惊讶地挑眉,不知是谁大半夜地给她送来了一竹篮樱桃。

    这篮樱桃不仅个头大不说,还颗颗鲜红欲滴,尝起来滋味酸甜可口。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李澄玉正愁大半夜找不到合适东西给温善教作迟到的赔礼。

    少女又往口中扔了一串,拎着竹篮便熟稔地跨过了篱笆墙。

    出人意料的是,隔壁门缝处正向外渗着暖黄的烛光,虽然只细细一线,却明晃晃地向李澄玉表露一件事——子珩亦未寝。

    想到这儿,李澄玉试着推了推门,很轻易地,门扇便徐徐向她打开。

    李澄玉刚探头进去,便与正对面桌案后坐着的青年不期然对视上了。

    对方身上穿得还是白日见面时的那身衣衫,而往常温子珩一天至少要换两身衣服,不管脏与否。

    虽隔了段距离,李澄玉仍瞧见了青年面上那倦怠的神情以及眼睛下淡淡的青黑,随即心虚一笑。

    明知故问道:“好巧,善教还没睡呀。”

    说着,李澄玉将门合拢,手里樱桃背在身后,走路没个正形。

    见到她来,温子珩沉凝许久的柳眼中终于泛起些许涟漪。

    他声音极轻,面上表情淡淡道:“不巧,我这就睡。”

    说罢,温子珩将手中炭笔搁置在盒中,撑着桌子便想要起身。

    熟料由于跪坐太久,双腿已麻得失了知觉,青年脚步一个踉跄便要栽倒在地。

    李澄玉当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双眸亮晶晶忍俊不禁道:“我扶您?”

    温子珩见状,有些气恼地暗中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同时拂开了少女的手:“不用”

    李澄玉‘哦’了一声,松开了。

    青年随即身子一歪,摇了两摇才勉强站稳。

    温子珩:“”

    迎上他含嗔带怨的眼神,李澄玉做势疑惑地歪了下头:“怎的了?”

    温子珩只得再次转过头,胸脯上下起伏着打落了牙和血吞。

    他恨对方是块木头!

    说不扶便真不扶。

    瞧不出他对她的担心,即便迟到了许久,也不肯同自己解释原因。

    可这些温子珩都不能说,李澄玉同他在一起,本就是悖德是不伦,承受着压力与委屈。

    更遑论自己还比她大这么多岁

    这厢,青年刚朝湢室行了两步,身后李澄玉便紧跟了上来。

    他微微凝眉,心尖不受控制地颤跳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紧:“你做什么?”

    闻言,李澄玉一下将身后藏了许久的那篮樱桃举到他面前,笑吟吟答:“当然是帮善教洗樱桃吃啊。”

    迎着她灼亮、如有实质的视线,温子珩不知怎的,慢慢烧红了脸。

    哗啦一声响,樱桃纷纷跳入池中,如一尾尾活泼红鲤般溅起银白水花无数。

    李澄玉脱掉碍事的外衣,将

    窄袖挽到手肘处,就这么探入了清水中。

    水波粼粼,在盆底映照出片片亮光,水中风景一览无余。

    李澄玉摸索了好一段时间,才抓到两颗小巧玲珑的樱桃在手心。

    她先是捏了捏,确认樱桃的新鲜程度,发现两颗皆坚硬如砾石后,才满意一笑。

    众所周知,樱桃越硬越脆、越新鲜好吃。

    又玩闹似地捏了几下后,见樱桃有些受不住如此把玩,李澄玉便卸了力道,改用指尖一点点搔刮樱桃表面本不存在的灰尘来。

    有些‘灰尘’看着不显,其实暗藏在樱蒂间,需要拨开柄,巨细靡遗地清理一遍才可以入口。

    只有孩子吃得干净,家长才能舒心。

    樱桃不比其他水果,表皮脆弱不耐挑选。

    这不,有几颗,李澄玉只稍微揉捏了几下,便被擦破了皮,朝外露着沁红的樱桃肉。

    不过如此一来,果香倒是更加浓郁了几分。

    李澄玉没忍住扔了几颗进嘴里,边洗边吃。

    牙尖刺破樱桃的表皮,舌尖卷缠着桃核,轻拢慢捻抹复挑,极尽可能地榨取着表面的果肉,将沁出的酸甜汁水吮吸得干干净净。

    最后,那一篮樱桃洗净后根本来不及捞出,便尽数被李澄玉吞进了腹。

    面前的青年已然全身脱力了。

    “别、别”

    他伸出手臂,虽是推拒却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李澄玉却攥住了他的手腕步步紧逼,面上笑得散漫,可动作却是不容置疑:“我喜欢这里。”

    温子珩闻言,只得忍耐地咬住下唇,又逃避似地闭上双眼,。

    一时间,眼睫犹如狂风下无助破碎的蝶翼,翕动不止。

    下一瞬,矮榻上的少年霍地睁开了双眼。

    待到李澄玉的脚步彻底消失,成兰君才缓缓坐起身。

    小腹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似是有千钧重的山压在其上,又好像伸进去了一只铁手,要将他的肚子给掏穿。

    然而成兰君却并未理睬,甚至从中尝到了一丝异样的解脱。

    他没有点灯,而是借着映进来的月光起身,如游魂般在李澄玉的寝舍里踱了起来。

    成兰君走到哪,便为李澄玉收拾到哪儿。

    少女活得随性,几乎不注重日常物品的摆放,只讲究拿取是否方便。

    久而久之,房中各处就显得颇为凌乱。

    成兰君先是将她桌案上的东西撤下,抹布沾水,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随后又分门别类将她带来的话本子按照上下册归类摆好,未吃完的零嘴放到特定的盒子里。

    昨晚这一切后,成兰君又重新去湢室打了桶水,开始跪着一点点擦洗地板来。

    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连地板之间的缝隙都要抹得干干净净。

    不大一会儿,少年苍白的面上便滑下了颗颗剔透的水珠。

    在月光下泛着刺眼的冷光,啪嗒砸碎在地板上,又被主人用力抹去。

    就这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不能停。

    成兰君只要一停,隔壁的动静便如狂乱的毒蜂般嗡嗡往他耳道里钻,搅得他头痛欲裂。

    昔日有多庆幸,当下的少年便有多痛恨自己耳力的敏锐,甚至期盼着自己聋了才好。

    片刻后,成兰君自地上直起身,太快的动作导致他头脑一蒙,双腿骤然失力跪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脆弱的膝盖撞击地板,连同着锐痛阵阵的腹部,给予了少年致命一击。

    待到极端的疼痛缓缓褪去,意识逐渐回拢时,成兰君蜷缩着仰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听到了自己低低的呜咽。

    饱含着无边忮恨、苦涩与心碎

    不过几瞬后,少年便缓缓收了声——玉娘还在隔壁,他不能惊扰。

    成兰君自是有许多种手段将人从对方身上引来,可现下的他暂时失去了资格。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片刻后,成兰君身体晃了晃,艰辛地自地上站了起来,背影踉跄。

    他随意地擦干面上的湿痕,打开身前的大漆衣柜,又给自己找了件事做。

    成兰君先是将柜中李澄玉原本整齐的衣裙一件件打开,又一身身地叠好。

    终于,轮到了温子珩曾藏身过的衣柜,少年极轻易便打开了柜门。

    下一瞬,他五指紧扣着门缘,身影如雕塑般凝滞在了原地。

    一双漆黑凤眼幽幽地盯着原先温子珩曾躲藏过的位置,眼白逐渐弥漫上芜杂的恨与红。

    隔壁浴室青年的快吟低求一声高过一声,如魔咒般,在他耳边盘旋缭绕,锁链似地死死绞缠上他的喉咙。

    “澄、澄玉说,唔呃、哈!说爱我,好不好?”

    “说爱我”

    成兰君扣在柜门上的五指,用力到泛起青白,隐隐有崩裂的趋势,纤长的脖颈更是青筋迸起。

    下一瞬,少年嘶哑如同鬼魅般的嗓音在空荡寝卧响起。

    “墨影,还不考虑与我合作吗?”

    第43章 四十三条船墨影。

    凌晨四点,李澄玉仿佛一只刚鬼混回来的猫,再次蹑手蹑脚地进了寝卧。

    瞧见成兰君还和方才那般安静沉睡着,李澄玉稍稍放下了心

    众所周知,运动完人就容易累。

    这厢,李澄玉刚一躺下,身侧少年便蓦地翻身如八爪鱼般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四肢。

    成兰君假装没有嗅到自她周身氤氲出的潮湿水汽,也没问她发梢为何还滴着水,只含混出声:“唔,玉娘怎么还没睡”

    少年稍带着鼻音的语调听得李澄玉心头泛软,回抱住他低声答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少年身躯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在她怀中低哑着嗓音问:“玉娘想到了什么?”

    李澄玉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准备入睡:“我总觉得昨天抓那个叫赵蔷的细作着实容易了些,强毅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成兰君沉默几瞬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缓缓抬起头,一双墨眼在昏暗的环境下青得几乎不见眼白,只显出如狭长花瓣般优美的形状,美得分外诡异:“玉娘的意思是,真正的细作另有其人?”

    李澄玉被这一幕惊艳得忍不住心跳加速,好半晌才缓缓地点了下头。

    察觉到她不自然的心跳,成兰君更偎紧了她些,低低问:“那玉娘想如何做?”

    “做什么!”

    李澄玉砰地一声将面前的木箱牢牢盖上,警惕地盯着趁她方才说话的空档,凑上前想要一探究竟的章禾。

    对方闻言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涨红着脸解释说:“我、我就是好奇,郡主说的铁定能打败强毅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

    李澄玉闻言直接坐在了木箱上,笑着反问她:“要是告诉了你,还能叫杀手锏吗?”

    对方一听,刚想说什么,周围便有人大喊:“章禾就是个大嘴巴,狗窝里放不住剩馍,别人一有点事就恨不得宣扬得到处都是!”

    “不能让她知道!”

    此话一出,同学堆里不少人都开始纷纷应和,她们都被章禾搬弄过是非、传过莫须有的闲话。

    比如某同学明明因生病而开学报到迟了几日,章禾却传对方搞大了守贞鳏夫的肚子,被带去衙门打得皮开肉绽才来得这么晚。

    即便那人磨破了嘴皮子拼命为自己解释,谣言依旧盛行,让人不堪其扰。

    “说不定她就是那只内鬼”

    另有一人小声嘀咕了句,声音不大却能教所有人听见。

    拔青赛正式开始前四日,班级里有内鬼的传言忽然甚嚣尘上甚至经过

    一天的酝酿越演越烈,每个人都在猜测内鬼的真实身份,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章禾闻言,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冤枉了,脸涨成了猪肝色,举起拳头便要往人群里冲:“你说谁是大嘴巴!”

    “谁说的我是内鬼,给姥子滚出来!”

    众人见状一哄而散,章禾紧追着说话的其中一人跑了出去,一时间学堂内空旷了不少,只零星几位同学安静地坐着自己位置上整理物品。

    一旁坐着休息的霍京宇这才出声,冲对面人抬了抬下巴:“马上要去训练了,这么大箱东西,你准备放哪?”

    李澄玉语气随意:“就放这里。”

    霍京宇一下提高了音量,语气难以置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学堂里?”

    “被人偷了怎么办,你没听说咱班有奸细吗!”

    李澄玉挑眉,语气不屑:“这你都信?”

    霍京宇面上不解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所谓奸细的谣言,不过是强毅用来扰乱我们军心、企图令我们内部瓦解的手段罢了。”

    李澄玉解释得慢条斯理,神情笃定又自信。

    “越是如此,我们便越要稳住,绝不能让强毅那群人得逞!”

    李澄玉说着,磕了身下箱体一脚:“更何况这箱子那么重还上着锁,谁能搬得动?外面还一直有人经过,放在这里才最安全。”

    听了她的解释,霍京宇先是淬了一口:“爹的,那群人心眼子可真多!”

    随后才冲李澄玉摆了摆手,算是勉强认可了她的话:“那就先这样吧。”

    说完,霍京宇便一下站起身,冲着在场其余人大声催促:“都快些收拾,一刻钟内到北校场集合!”

    众所周知,所有赛前的训练皆是枯燥且磨人的。

    而这次拔青赛,霍京宇为了保证每个人动作的准确性,赛前三日甚至还特意请来了书院内武术教授资历最深的汤善教进行指导。

    汤善教在得知她们致远班此次是抱着必赢上届魁首的目标后,也认真了起来。

    用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去扣每个人的细节,甚至强烈建议她们双手双脚都要绑上沙袋,好打出拳风和气势。

    一天下来,累得人只想躺地上休息,就连到底谁是奸细的问题都没人再讨论了。

    谁知当日傍晚时分,致远班散队后不久便出了件大事。

    得知强毅安插在自己班中的细作撬箱子被当场抓到后,李澄玉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吞下口中的饭菜,喃喃道:“这么快就上钩了?”

    身旁的成兰君见状,给她夹菜的动作未停,反而柔声劝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玉娘吃完饭再去吧。”

    “来不及了,现在就去!”

    李澄玉丢下手中的碗筷,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对方究竟是不是心中猜测的那个人。

    将将临近学堂门,李澄玉三人便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不算大的学堂里,不仅挤满了闻讯赶来的致远本班学生,窗外还站着路过特意停下来凑热闹的人,一时间将现场围得是水泄不通。

    章禾那特有的浑厚嗓门不断传来,教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强毅安插在我们班里的奸细、吃里扒外的走狗,我们的好斋长——鲁町雅!”

    李澄玉听得眉心一跳,连忙带着随、成二人挤了进去。

    待到近前,李澄玉便见对方口中的叛徒斋长鲁町雅,正被章禾揪着领子如小鸡崽般地拎在手上、拽来拉去。

    鲁町雅面色惨白如纸,头上冷汗涔涔,一双眼睛里满是慌乱与恐惧,额发蓬乱不断摇头否认辩解:“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你们抓错人了,我真的不是奸细!”

    就在这时,李澄玉还注意到,鲁町雅手上沾满了墨黑色的颜料,仔细看像是一种植物漆。

    “少他爹废话,不是的话怎么解释你手上的树漆!”

    对面的霍京宇二话不说抬手给了鲁町雅肚子一拳,神情凶戾又愤恨。

    “那是老娘亲手刷上去的,为的就是防止你这种叛徒咬死不承认!”

    一想到这个姓鲁的差点毁了自己的大业,霍京宇便气得双目赤红,险些误伤前来阻止的李澄玉。

    “先别打人,把事情询问清楚再说!”

    李澄玉提高了些声量,站到了二者中间,抬手挡住了还要攻击人的霍京宇。

    说完,她瞧了身侧成兰君一眼,对方立刻会意,带着随春放开始驱赶堂外看热闹的学生,随后紧闭堂门,甚至将遮光的竹帘也放了下来,遮蔽外人窥探的视线。

    鲁町雅被霍京宇那毫不客气的一拳打得差点去了半条命,哪怕被章禾强横拉着,身体也忍不住蜷缩得像一只虾米,面色青红交替。

    然而瞧见李澄玉的刹那,她仍是忍着腹部的剧烈疼痛从章禾手中挣扎出来,一下扑到了对方面前。

    “澄玉学友,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死死地抓住李澄玉的手,像是握着根救命稻草。

    “我不是、不是,强毅派来的奸细,是、是有人、有人模仿你的字迹给我留言,我才、我”

    每一个字,鲁町雅都说得极为艰难,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腹部脏器碎裂般的剧痛,四周同窗质疑、惊恶又陌生的目光,都如巨石般,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上。

    令鲁町雅难以承受。

    她不知道自己转眼之间怎么就被人打成了班中的奸细。

    然而鲁町雅话还未说完,便被章禾揪着领子,再次暴力地拖了回去。

    “还想把康安郡主拉下水,我看你是阎王桌上抓供果——往死路上凑!”

    章禾这几天可算是尝尽了流言蜚语的苦头,就因为她好奇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便被人安上了疑似‘奸细’的帽子,遭受了不少排斥和非议。

    所以做梦都想抓到真正的细作为自己洗刷冤屈。

    所以在霍京宇提出要找人暗中看守箱子时,甚至一反常态主动请缨和另外一个人留下。

    眼下终于让她逮住了罪魁祸首,她绝不允许鲁町雅对自己背叛的行为有任何的反驳或辩解。

    说罢提拳便揍、拳拳到肉。

    章禾生得高吃得壮,瘦弱的鲁町雅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几拳下去,鲁町雅便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鲁町雅一边挣扎着抵抗,一边嘶声大喊:“澄玉学友,你、你一定能看出我是被人陷害的!”

    “澄玉学友,你说句、说句话啊!”

    “住手!”

    李澄玉忽然抬头,目光如沉剑般刺向对面打红了眼的章禾。

    在对方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后,方将视线移向血泪横流、满眼绝望的鲁町雅身上。

    少顷,李澄玉朝众人缓缓举起手,指尖捏的正是方才鲁町雅混乱间努力塞给她的那张字条。

    叹道:“斋长,一张完全空白的纸条,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鲁町雅闻言,瞳孔剧烈收缩,震惊得全身都在颤抖。

    喉中发出难以置信的呜咽:“不、不可能,方才那上面明明是有字的,你让我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给你送过去”

    “刚刚那上面分明是有字的!”

    然而李澄玉却只是摇头,眼中逐渐溢满上愤怒以及对她这个昔日同窗的失望。随后当着鲁町雅的面一点点将手中的纸条攥成团扔出了山木蓊郁的窗外。

    看到这一幕后,鲁町雅的希望轰然坍塌,竟然双腿一软险些跪坐在了地上。

    “蠢货,都证据确凿的事情,还在这里抵赖,”

    不远处,抄手看了许久热闹的于杪,如此嘲讽出声。

    失神几瞬后,鲁町雅重又爬起来努力求助,大睁着双被打得充血的眼睛,脚步踉跄地朝身边以前关系不错的同学极力证明着自己。

    形容瞧上去狼狈又癫狂。

    “王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奸细!”

    鲁町雅头上的飘巾被打偏,头发散下来大半,粘在她沾血的脸颊上,有

    些骇人。

    被她点到的王素往后退了几步,飞快出声:“我不知道,这事同我没关系,你别攀扯上我”

    鲁町雅又将头转上王素身边站着的人,急切说道:“陈玟,你最了解我的,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熟料对方径直转过头,冷漠地撇清关系:“抱歉,我和你不熟。”

    闻言,鲁町雅崩溃落泪,心中晦暗又绝望,可仍不愿放弃,哽咽到近乎乞求地望向另外一个方向:“钱跃然,我帮你那么多次,你这次也帮帮我好不好?”

    钱跃然皱眉别开眼,不愿与满脸泪与血的鲁町雅对视,小声道:“对不起斋长,你做错了事,我没法帮你”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句格格不入的女子细声,竟是在为鲁町雅说话。

    “大、大家,都、都先冷静一下、下呢不若,将此、此事交由薛山长、与善教们定夺,斋长究、究竟冤枉与、与否。”

    是向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文瑄。

    她的话正中李澄玉的下怀,李澄玉定定看了对方几秒,发现许是方才那句话字数有些多,文瑄又口吃,艰难说完后她累得红了脸,头上还有细碎的汗珠。

    神情平静又真诚。

    于是李澄玉顺坡下驴赞同了她的提议。

    与此同时,温子珩也行色匆匆地进了门,他手中还提着藤编教箱,指尖墨迹还没洗净,显然是刚下堂便赶了过来。

    瞧见斋长鲁町雅满脸是血,青年被惊了一瞬,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李澄玉,发现她并无异样后才沉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斋长鲁町雅疑似强毅派来的奸细,偷开箱子被章禾她们当场抓到,希望温善教能带些人将她扭送到温校监那里,接受审问。”

    李澄玉三言两语同对方概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并如此说道。

    温子珩一将人带走,学堂中的人瞬间散了大半。

    李澄玉望着墙角那沾了个手印的木箱,皱眉对着仍旧怒气冲冲的霍京宇说道:“学堂里确实没有我想的安全,不如把箱子搬去薛山长哪里。”

    熟料霍京宇还未应声,她身边的于杪便率先接话说。

    “不用这么麻烦,康安郡主听我句劝,既然奸细已经抓住了,箱子直接锁堂后的那间耳房就行,那里日常根本没人去的,安全得很。”

    薛山长的教斋距离致远班所在的学堂至少有一炷香的路程,期间还要爬百来级的石阶。

    若是霍京宇答应下来,前去办事的必定是她和章禾。

    那箱子又沉得离谱,于杪不想挑这烂摊子。

    李澄玉听罢犹豫几瞬后,点头同意了。

    是夜,整座香樟山逐渐陷入了夜的静谧,唯有月华在桌上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吊床上的少女等得几乎要睡过去时,靠山一侧的窗棂终于被人敲响。

    李澄玉一个激灵跳下吊床,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窗前,霍地推开。

    下一瞬,黑羽般轻盈的人影便自窗外跃了进来,落地无声。

    银色的面具与头顶皎洁的月色交相映,将少女的一双桃花眼倏地点亮。

    李澄玉随即兴奋开口。

    “墨影!”

    第44章 四十四条船富婆体验卡。

    “主人。”

    墨影单膝点地,施以一礼,银白面具下的声音低沉而醇澈。

    就这个低音炮爽!

    李澄玉脑中莫名划过这几个字。

    她视线缓缓下落,从墨影脸上的面具滑到他正握拳抵地的手臂。

    墨影的四肢格外修长,搭配上宽肩与窄腰,即便是这般伏低卑微的动作,也做得甚是赏心悦目。

    窄袖下的大臂隐隐浮现出肌肉的轮廓,清晰却不夸张,十分引人注目。

    两小臂则被黑色的皮质护腕紧裹着,护腕上银质的搭扣与他脸上的覆面交相辉映,都有种别样的神秘与禁欲。

    “斋长拿到药了吗,她情况怎么样?”

    说着,李澄玉抬手去拉墨影的手臂,并借机试了试手感。

    随即,她便忍不住惊叹——暗卫就是与寻常男子不一样哈,肌肉紧实而分明。

    就是不知道啃着爽不爽了

    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异常力道,墨影浑身一僵,全身肌肉克制不住地绷起,硬得好似石头。

    呼吸更是有片刻的凝滞。

    直到对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墨影才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

    “回主人,属下已向她传达了您的交代,并将伤药给了她,对方目前情绪还算稳定。”

    “那就好。”

    李澄玉闻言点头,心中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今日鲁町雅一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据李澄玉推测,真正的奸细应当另有其人,而鲁町雅显然是对方推出来挡刀的替死鬼。

    是以,李澄玉只能紧急调整策略,干脆将计就计。

    让闻讯赶来的温善教带鲁町雅去找校监,也算是对她的一种间接保护。

    否则的话,霍京宇、章禾那群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能不能抓到真正的奸细,就看今晚对方忍不忍得住动手了。

    “纸条找到了吗?”

    李澄玉又问。

    墨影无声点头,随后自腰封处掏出先前被李澄玉团成球的纸条,双手恭敬地递到她面前。

    然而李澄玉并未立刻接过,而是借着二人头顶泄下的月光,细细打量起面前人的手来。

    相较于李见凛、崔氏双子、成兰君、沈月殊他们,一瞧便保养得当的富家公子标准柔荑,墨影的手与经常抚琴的弗青、常年练字的温子珩更加相似。

    三人手指的长度不分上下,不过墨影的关节要比前两位稍显粗大,指节处的皮肤也更加得粗粝,手背上还烙印着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

    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看得人心痒痒的。

    似是察觉到了李澄玉探究的目光,墨影在她抬指接过纸条的瞬间,便立刻收手攥拳,本就低垂的头颅沉得更深了些。

    仿若觉得被主人瞧见自己如此丑陋的双手,十分的不该,是他的罪过。

    李澄玉见状并未说什么,而是挑了下眉。

    忽然理解了网上那句——自卑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

    眼下她莫名觉得墨影很帅,虽然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对方究竟长什么样。

    很快,李澄玉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纸球上。

    白日里她便发现纸条上虽然没有字,却有一股淡淡的酸味。

    那酸与纸张所独有的草本味混合在一起,极轻极淡,常人很难分辨。

    然而李澄玉自小就嗅觉敏锐,小时候放学回家,楼道里邻居们都炒的什么菜,用了什么调料,哪一门哪一户她都能闻出来。

    接她放学的爸爸总是感叹她长着一只狗鼻子。

    想了想,李澄玉学着影视剧里的操作,将纸条放在蜡烛上方烤了烤。原本她没抱多大希望,熟料纸上竟真浮现出了几行焦黄的字句。

    内容与鲁町雅先前的解释大差不差,甚至还将李澄玉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就连她这个当事人看了都被唬住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过李澄玉有一点很是好奇,遇热后从无形到有形这种情况很常见,用柠檬汁、牛奶等就可以轻易做到。

    那什么东西能从有形到无形加热后再到有形呢?

    李澄玉疑惑地询问墨影。

    “回主人,狄国一种独有的名叫棺树的汁液可以做到。”

    听了墨影的回答,李澄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这一切就都对上了。

    想到证据已然收集齐整,只用等猎物自投罗网,李澄玉一直绷着的神经

    终于有了片刻的松懈。

    这几日的连轴转加高强度训练,即便原主这副十八岁正青春的女大,身体都有些受不了。

    李澄玉一不小心就叹气出了声。

    墨影面具下的双唇微动,到底没忍住询问:“主人很累?”

    闻言,李澄玉转眼看向他,同时身体后仰双肘架在了身后桌案上摆出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散漫笑问:“你不都看出来了?”

    墨影沉默几瞬,低醇的嗓音带了些小心翼翼:“那主人需要属下帮您放松一下吗?”

    李澄玉听得神情一愣,脑子在这瞬间不受控制地闪过以前偷看过的无数学习资料。

    一时间有些心浮气躁。

    嘶,空气里被人加了什么啊,好热。

    半晌后,李澄玉才试探性地提了一个:“推拿?”

    墨影沉默几瞬,点头。

    李澄玉当即笑了,挑眉问他:“是正经的吗?”

    此话一出,李澄玉虽然瞧不见墨影的脸,但却知道对方脸红了。

    ——墨影露在面具外的一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

    在还算朗净的月光下,犹如开得正艳的夹竹桃花瓣,格外醒目。

    瞧对方这纯情反应,一时让李澄玉有些摸不准原主究竟拿没拿下他。

    见墨影没有回答,似是在等她的意思。

    李澄玉也不同对方客气,直接趴在了席团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来吧。”

    几息后,沉默伫立的墨影才缓缓有了动作。

    察觉到肩膀处陡然落下的力道,李澄玉有些惊讶,转头看到墨影不知何时跪在了自己身侧,禁不住再次感叹。

    暗卫们都是猫吗,怎么做什么都悄无声息的?

    然而没多久,她就没工夫想东想西了。

    墨影按摩的手法不知道同谁学的,相当专业,加上他常年习武,力道掌控得游刃有余。

    哪里轻哪里重、详略得当,手法是同他本人截然相反的灵活多变。

    总之,令李澄玉感到十分酸爽。

    闭眼躺着享受半天后,李澄玉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怎么不按这里?”

    说着,她径直抓住了墨影的手指,带他缓缓移到了自己腰上,扭头笑问对方。

    墨影的动作先是明显一顿,随后才恢复如常,有条不紊地施力按压。

    声音低沉:“是,主人。”

    这期间,李澄玉一直侧头观察他的反应,只可惜对方脸上带着银色覆面,将他所有的神情罩得严严实实。

    不过今晚的李澄玉忽然不急着掀他面具了,万一墨影的长相不对她胃口破坏了气氛得不偿失。

    不如一直这样保持着,毕竟有时候无脸要比有脸更加刺激,更能激发人的想象。

    墨影的手指长而有力,轻易便能将面前人的腰身拢在掌心,手指能够完美地贴合上弧线,照顾到每一寸理肌。

    一股股酥麻自腰间传出,如轻微电流般流窜至李澄玉的四肢百骸,而后似温暖的海浪,缓慢覆盖至每个毛孔又轻轻摩挲。

    李澄玉爽得大脑皮层都展开了,忍不住感叹——有生之年,富婆的快乐也算是让她给体验到了。

    此刻,伏在软垫上的少女,像极了只华贵慵懒的猫,一双潋滟着水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斜凝着墨影面具下方凸起不时滚动几下的喉结。

    忽然出声,音调懈慢:“那晚的樱桃,是你送的?”

    墨影闻言立刻收手,恭敬垂头,语气罕见的起了丝波澜:“主人放心,属下是下值时采摘的,不会”

    “我没怪你的意思。”

    李澄玉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唇角靥窝浅浅,慢条斯理道:“樱桃很甜,多谢你。”

    墨影微微抬头,终究没敢与面前人对视,喉头艰难地滚动了几番,才语气低低道:“主人喜欢,是属下的荣幸。”

    见他收回了手,李澄玉也享受够了干脆坐起身,一只手搭在曲起的左腿上,背靠着身后的桌案,面对面与对方闲聊起来。

    反正今夜大抵又睡不成了。

    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最近都在哪儿吃饭睡觉?”

    墨影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幸好脸上的覆面很好地为他遮掩了过去。

    他斟酌着措辞:“山上或者树林。”

    李澄玉闻言有些惊讶:“下雨的时候也在?”

    下雨的时候他可以去附近的山洞避雨,偶尔房梁,总之不能离开主人超三十丈远。

    然而墨影并没有同对方仔细解释,而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在此期间,银面后的那双眼紧紧地凝着对面人的反应,不错漏任何一丝细节。

    李澄玉闻言忍不住啧啧感叹:“真辛苦啊。”

    “回去给你加薪!”

    李澄玉不明白她们暗卫升职机制都是怎么运作的,所以只谨慎地许了加薪给墨影。

    透过覆面,墨影怔怔地望着面前人,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仿佛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低头一瞧却只是个倒影。

    而身为主人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暗卫、一条狗,他没资格贪婪。

    于是墨影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愈发得恭敬且谦卑:“谢主人。”

    李澄玉闻言笑了笑,“先别急着谢,方才只是嘉奖你工作上的努力。”

    “而樱桃与按摩的奖励,还要另算。”

    少女说着,随手拈起桌案盘子里一颗乌黑溜圆的甘酱乌梅,向他而去。

    见状,墨影刚伸手欲接,李澄玉却略微扬手,灵巧躲开了。

    一双漂亮桃花眼含着明亮又顽劣的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墨影蓦地怔在了原地,即便屏气凝神,也抑制不住自己无端砰动的心脏。

    银面阴影下的瞳孔深深震颤着,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惊讶。

    若是他没会错意,这是主人原谅自己的征兆

    然而,她们身为王府暗卫,所要遵守的第一条死则便是。

    ——摘下面具的前提是死亡。

    第45章 四十五条船这么乖呀。

    见墨影周身气氛陡然生变,沉重又严峻。

    李澄玉惊讶几秒后,忽然笑问:“你们暗卫不会存在什么摘了面具就会死的行规吧?”

    墨影被说得心头一重,突起的喉结隐秘震颤着,规矩放在大腿上的双手逐渐收紧,全身肌肉紧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相当可怖的事情。

    李澄玉虽然爱玩,但在某些事情上她还是更讲究你情我愿,不喜欢强人所难。

    于是她无谓地笑了笑:“那便算了”

    说着,李澄玉便打算自己吃了这甘酱乌梅,熟料刚一有动作手腕便被对方给截住了。

    李澄玉挑眉,饶有兴致地顺着自己手腕望向对面的墨影。

    后者触上她的视线,犹如被火灼烧般,飞快地收回了手。

    头颅重重地磕在少女脚边,带得地面都明显一颤:“属下该死,请主人责罚。”

    李澄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种话。

    按理来说,墨影只是未经允许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她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然而原身与墨影身份特殊,是并不对等的主仆关系,所以李澄玉便有些拿不准对此事究竟是该罚还是不该罚。

    若是在原身看来,墨影此举是大不敬,是对自己的僭越呢?

    思索几秒后,李澄玉缓声开口:“那便罚你露出鼻子以下,如何。”

    说着,她用脚尖缓缓挑起墨影的下巴,逼对方抬起头来。

    “上头的人总不能要求你们吃饭喝水也不摘下面具吧。”

    一想到那场面,李澄玉顿时忍不住笑了两声,有些事就是不能细想,越想越搞笑,一点都不酷炫拽了。

    墨影许是被她笑得有些羞赧,即便坐直了脊背仍低垂着头,沉默着耳朵烧红。

    李澄玉笑够后,也缓缓坐正身体,凑近了墨影面具认真问。

    “会被罚吗?”

    面对李澄玉突如其来的靠近,墨影犹如一只被牢牢束缚住四肢与头颅的独狼,动弹不得只能任其摆布。

    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是不会还是不知道?

    李澄玉不打算继续追问,她的耐心也就方才那么一点,既然墨影主动想要继续那么自己还同他客气什么?

    想到这儿,李澄玉缓缓抬手,指

    尖却并未落在她已好奇许久的银色覆面上,而是点在了墨影喉结下方那处深深的锁骨沟处。

    它在临床医学叫胸骨上窝,而李澄玉则更喜欢它中医里的名字——天突。

    天突几乎每个人都有,而在李澄玉所见过的人中,墨影的最为明显。

    三角形的‘沟壑’深深地嵌在锁骨正中央,每次呼吸都会随着胸膛的起伏更深几分。

    说不出的迷人性感。

    若是倒上果汁或者红酒,一定能蓄上小小一洼,说不准还能养鱼

    一想到那场景,李澄玉双眼中的幽光更深了几分。

    这么长时间下来,李澄玉可算是理解了原主脚踏好几条船的原因。

    ——面对无处不在的诱惑,对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不是什么大过,用不着失落。

    此刻,锁骨沟与喉结一起,在李澄玉心中共同被打上‘这部位就是男子生来为了勾引女人’的标签。

    不过李澄玉并未在墨影的锁骨沟处流连多久,只蜻蜓点水地戳了一下,指尖便缓缓上移。

    期间,李澄玉还有些遗憾,她不是很喜欢留长指甲,所以成兰君给她修的甲缘都是短而圆润。

    舒服是舒服,就是没办法在墨影身上留下些什么痕迹。

    每次看学习资料时,李澄玉都很喜欢女主用涂着红甲油的长指甲刮过男主胸膛或后背的情节,挠出深深的白印随后缓慢沁出血珠。

    像是母豹子在巡检标记自己的领地,令她觉得十分舒畅。

    不过很快,李澄玉便又被眼前人吸引回了注意力。

    她清晰地察觉到了指腹下墨影的变化——极速升高的体温以及砰砰作响的心跳。

    即便二人隔着段距离,都有些震耳欲聋。空气都似乎被墨影的气息腾得炙热粘稠起来,犹如沥青般随着他的心跳颤动。

    李澄玉似笑非笑地朝眼前人投去一瞥:啧,这么敏.感啊,先前怎么没瞧出来。

    “你很热?”

    说着,李澄玉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恰好滑到了墨影突起的喉结处。

    “回呃”

    墨影刚一开口,脆弱的喉结便被李澄玉重重一摁,当即便让他哑了声。

    面具下,墨影浓密的眼睫无措地抖动着,酸胀感自脖颈快速辐射到后脑以及脊髓。

    背后倏地出了一层热汗。

    规矩搁置在双腿之上的两拳松松紧紧,手心逐渐濡湿。

    意识到面前人重又对他起了逗弄的兴味,墨影仿佛被倒挂在悬崖危枝上许久的人终于被救上了岸,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

    胸中阵阵心悸的同时,泛起无边的安定与感激。

    墨影几乎热泪盈眶地想:主人终于肯原谅他了、主人不会再抛弃他了

    于是,墨影主动随着面前人的动作抬起下颌,方便对方对他做任何事。

    哪怕露出脆弱咽喉是暗卫们的大忌,哪怕那模样像极了只毫无尊严地臣服、甘愿引颈待戮的蠢狗。

    李澄玉唇角噙着丝笑,前两指捏着甘酱乌梅,另三指则顺着底部,将墨影脸上的面具,缓缓往上挑了些。

    很快,一截轮廓清晰、没有丝毫赘肉,颌线转折利落到如刀削般冷峻的下颌,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许是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墨影的肤色并不是那么的白皙,似阳光下的蜜蜡,十分健康的小麦色。

    唇色也如赤豆般浓红,形状长而上翘,天生的微笑唇。

    更出乎李澄玉意料的是,外表气质如此神秘禁欲的墨影竟然有颗唇珠。

    看得李澄玉眸光一暗,想也未想地便将乌梅上的甘酱重重地碾涂在了墨影饱满柔软的唇珠上。

    墨影低低唔了一声,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很快,酸甜浓郁的滋味便自他舌尖化开,令墨影有片刻的怔忡。

    说起来,他极少吃甜食,记忆里仅有几次也都是与面前人有关。

    为了完成任务,暗卫连续几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是常事,比起甜食,她们这种人更喜欢能麻痹痛觉的烈酒。

    正与墨影先前意料的一样,李澄玉彻底起了兴致,就着他启唇的空档,指尖下压不由分说地将杨梅抵入了他口中。

    却并未收回手指。

    而是另一手托腮,饶有趣味地看着墨影发出命令似的奖励:“吃吧。”

    舌尖被点的刹那,墨影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酸麻感自接触处不断往下延伸,墨影觉得有条无形的锁链绞缠住了他的喉咙,越收越紧,引得焦渴阵阵。

    李澄玉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小心含着她指尖,颊面正微微鼓动的墨影。

    有些不赞同原身先前的说法——明明墨影表现得像极了只乖狗狗,怎么会不受控制胡乱咬人呢。

    墨影吃得很小心,一开始只是吮吸着口中的甘酱杨梅,却全然尝不出是何滋味。

    整个人的意识全然被口中含着的李澄玉手指所支配。

    他小心翼翼的使用着牙齿,生怕自己尖锐的犬齿会刺痛面前人柔嫩的指腹,刮伤她的指甲。

    不大一会儿,墨影脑内紧绷的神经突突跳了几下,敏锐地捕捉到了口中那缕有别于乌梅味道的浅淡馨香。

    似山间含着花香与草辛,飘飖自在的清风。

    似天上清冷柔软却又变化莫测的云海。

    是他再熟悉不过——主人身上的味道。

    与此同时,舌头率先背叛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卷缠了上去,一下一下地嘬吸起来。

    待到墨影回过神儿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后,已然被对方给抓了个正着。

    “唔!”

    墨影蓦地瞠大了眼,心中血液先是一空,随后砰砰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头脑有片刻的空白。

    李澄玉准确掐住了他的那截舌尖,莞尔出声:“不老实啊”

    墨影听得心中一悚,刚想挣扎伏地谢罪,少女便一脚踩上了他的大腿。

    凉声警告:“别动。”

    说完,李澄玉眼睫下压,瞥向被正被她脚踩着的墨影大腿,眸底闪过新奇与惊讶的神色。

    纵使隔着层不算薄的鞋底,李澄玉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墨影紧绷起的肌肉走势,恰到好处的弹性令踩起来的触感难以言喻的好。

    她忍不住脚尖施力,隐秘地碾了碾。

    墨影的理智却早在被她踩住的瞬间轰地一声炸开了。

    饱满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炙热的鼻息将仍处在面具下的那半张脸顷刻间打得漉湿,白濛濛的雾气笼罩上双眼,教墨影眼前的一切都胧上了一层白光,如梦幻泡影。

    他脆弱的舌尖还被李澄玉紧紧掐在手中无法收回,微微的刺痛令他保持了一线清明,细若游丝。

    墨影不得不扬起头,艰难地滚动喉结吞咽,避免自己的口津滴落,染脏主人的鞋面。

    越来越多的麻痒感自被人踩着的腿面传来,如蛩蚁般窣窣顺着他的大腿肌肉、腰眼、脊背向上攀爬。

    所到之处,引起一片难耐战栗。

    墨影脊背战栗着,甚至都跪不稳了

    “说,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对方冷冷出声,似朔风吹拂雪塬,隐匿其下的骁悍气势令墨影轻易便软了骨头。

    已然被置于无法思考境地的墨影,周身似有火在烧,灼得他筋脉与骨髓滋滋作响。

    下意识地将口中李澄玉还算温凉的食指往更深处吞了些,柔韧的舌面讨好地挤压着、舔舐着。

    与此同时,墨影胸脯下压,生涩又小心地蹭上她抬起的小腿。

    他知道,主人就喜欢看男子这样。

    “属下谨遵主人之命。”

    墨影原本醇澈的声音添上些喑哑后,更加得低沉动听,撩人心弦。

    李澄玉微微眯眼,眼尾上翘的弧度晕着几分满意,曲指挠了挠墨影湿润柔软的上颚,出声夸赞:“这么乖呀。”

    同时脚尖缓缓上移。

    临下的墨影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颤动的睫毛根部被飞快的洇湿,潮涔涔的面具内侧滑落道道水痕。

    他忘记了讨好,只下意识地启唇,任由李澄玉从中抽.出自己水淋漓的食指往他下颌、喉结、脖颈处随便地涂抹。

    紧接着,李澄玉再次回到原点掐住了墨影那饱满突起的唇珠,与面具后他失神惝恍的双眼对望,慢条斯理地揉捏把玩。

    渐渐地,墨影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蓄在瞳孔周边的水光迅速震颤起来。

    那恐惧比之他曾面对过的尸山血海都更令人惊悚,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渴望饶恕。

    跪在地的身体脊背抽搐,腰腹痉挛,像是条被猝不及防地扔上岸,只能徒劳翕动嘴巴濒死的鱼。

    然而李澄玉却强硬地不允许墨影的后退,面对他的痛苦只疑惑地挑了下眉。

    “那是什么?”

    第46章 四十六条船忠贞不二的证明。……

    是囚笼、是枷锁。

    也是他忠贞不二、单属于李澄玉一人的证明。

    “呃哈主、主人。”

    墨影深深呼吸,脖颈处沁出的汗水尽数滴落在了李澄玉榴红的裙摆之上,砸出深深的痕印。

    醇澈嗓音似是揉进了一捧沙子,低哑得说不清话。

    适应一段时间后,折磨便不再是折磨。

    酸麻与爽快共同汇就一阵更加强势的浪潮,顷刻间便冲散了疼痛,陌生的余韵渐渐荡开。

    墨影缓缓躬身,匐下的脊背弯成了条劲瘦性感的弧线,大着胆子去够近在咫尺的裙摆时,指尖都在颤抖。

    热汗将他全身墨色劲衣洇得更深,月光下仅露出的那点皮肤,泛着糜丽晶莹的水光。

    李澄玉听完了他断断续续的解释,没有应声,只微勾着唇瓣,垂眼默许了墨影的接近。

    然而,正当墨影的指尖将将触碰上她的裙摆,还未来得及凑身亲吻时,二人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敲了三声。

    笃笃笃——

    清脆的响声如炸雷般劈裂了墨影的灵台,令他瞬间恢复了清明,如机敏的黑豹般倏地抬头,全身绷成一条紧弦、蓄势待发!

    “玉娘——”

    窗下的李澄玉闻声回头,发现来人是成兰君。

    不过四五秒钟工夫,对方便施施然走到了她近前。

    “玉娘”

    瞧见李澄玉的瞬间,少年墨潭似的双眼下意识地泛起华彩,然而他刚要开口,视线却顿在了她头顶上方。

    眼神变得冰冷而幽深。

    似是嗅到领地有人入侵后的毒蛇,嘶嘶吐着红信。

    李澄玉一回头,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方才还跪在自己面前地上的墨影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了。

    此刻她头顶只悬着轮硕大明朗的圆月。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兰君,怎么了?”

    李澄玉自窗棂处收回视线,柔声开口。

    成兰君也随即敛下目光,眸底的阴翳一瞬间被掩藏了个干净,他唇瓣微扬,声音清润道:“玉娘,鱼上钩了。”

    夜半时分,寂静到只剩虫鸣的山道上,一瘦长如鬼魅般的黑影快速掠过,被夜风掀起的敞边与路边低垂的草茎相挲,不时发出簌簌声响。

    一刻钟后,黑影终于来到了一扇低矮的木门前。

    望着门边紧紧上着的铜锁,黑影警惕地来回张望了几下,确保并无人在这附近后,从袖中掏出了钥匙,飞快地开门跻身而入。

    耳房晦暗,只有头顶上方紧挨着屋檐处开着块小小的菱形漏窗。

    即便有月光映射进来,周围也不甚朗利,靠近门边的位置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灰尘与潮霉味儿最为清晰。

    黑影随即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歘地一声,还算旺盛的火焰顷刻照亮了她细瘦的面庞与四周。

    瞧见正中央摆着的红漆木箱后,黑影身随心动,三两步便走到了木箱面前,黑色敞边随着她的动作游移摆动,恍若一条沉浸在即将捕猎成功的响尾蛇。

    红漆木箱上仍挂着锁,黑影搜寻了下四周,终于在耳房角落中发现了块还算大的石头。

    随即举起,朝着箱子上的铜锁重重砸下。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铜锁不堪重负,咔哒一声断裂到地上。

    黑影见状当即拿起竖在一旁的火折,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箱门。

    却在看清箱内之物的瞬间,当场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黑影身后的木门缓缓被人自外推开。

    少女含笑的声音陡然响起:“还满意自己看到的吗?”

    “文瑄学友。”

    被点破身份的文瑄大惊失色,猛然回过头去,正与门边站着的李澄玉视线相撞。

    对方神情好整以暇地立在不远处,身后则站着提灯照明的成兰君。

    二人皆紧紧地盯视着她。

    文瑄背后倏地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时跟上的自己。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故作镇定地合上了满是石头的箱子。

    文瑄低垂着眼睫,避开对面李澄玉锋锐的视线,细细的声音包含着无措与恐惧,自喉咙中挤出来:“我、我听不明、明白李学友究竟是什、什么意思的话。”

    成兰君神情冷漠地听完,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就是那个奸细。”

    文瑄一下便慌了神儿,咚地一声直接跪在了二人面前。

    “救、救我,澄玉学友!”

    明亮烛光照亮了文瑄眼底的泪花与无助:“我、我是被、被逼的,是于杪让、让我这么做、做的,会打死我的,如果我不肯、肯这么做的话”

    她又口吃起来,细瘦的面颊逐渐涨得通红。

    李澄玉登地蹙起眉心,语气惊讶:“背后指使你的人是于杪?”

    文瑄不断点头,泪花飞溅出去,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朝李澄玉撸起了袖子,露出自己两只满是斑驳青紫以及新鲜伤痕的手臂。

    李成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出了惊讶之色。

    文瑄抚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忍不住抽噎出声:“今、今早,在我替、替斋长说过话后,于杪找、找上了我就”

    她眼神恐惧,黑敞下的肩膀不停地瑟缩抖动,神情仿佛重又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之中,痛苦又扭曲。

    “她、她打了我一顿、顿先是,并、并且、威胁我做、做事,如果不做的话,会让我生、生不如死”

    文瑄扬起脸,面上泪痕道道,语气悲哀又苦涩:“我没、没办法了实在,澄玉学友是知、知道的,她们那样对我、我、我”

    “我没法、法反抗啊。”

    李澄玉闻言眉拧得愈紧了,她确实亲眼见到过于杪、常禾她们找文瑄的麻烦。

    见面前人的神情似是被自己说动了,文瑄随即又从袖中翻出了耳房的钥匙。

    红着眼睛哽咽地递到李澄玉的面前,极力地向对方证明自己的迫不得已与无辜。

    “你、你们看,这是于杪给、给我的钥匙,是她、她将箱子锁、锁在这儿的,我万万打、打不开的,没有这、这钥匙!”

    “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忽然,李澄玉感叹出声,望着文瑄的神情十分的复杂。

    文瑄闻言眼中冉冉升起希望来,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她靠近:“澄、澄玉学友可是愿、愿意为我作”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对方幽幽打断了。

    “我是说你,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的”

    文瑄神情一僵,脸上还挂着几滴未落的泪珠显得有些可笑,呆呆道:“澄玉学、学友,可是又、又不信我吗?”

    李澄玉没有回她,而是侧身对着身后扬声说了句:“各位,都请出来吧。”

    她这厢话音刚落,六七个人影便陆陆续续出现在了门边。

    不多时,有人引燃了火把,教文瑄看清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孔。

    里面赫然站着脸黑得如同锅底的于杪。

    对方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目光几欲喷火:“姥子散队后一整晚都

    跟汤善教待着,何时打的你!”

    “少在这含血喷人,我从来没有指使过你当奸细!”

    谎言被当场戳穿,文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先是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随后对着面前的李澄玉以及温、汤两位善教神情坦诚道:“好、好吧,我承认。”

    说着,文瑄抬起脸,正正地望向对面一脸鄙屑看着自己的女人。

    一指对方道:“我承认,是霍京宇指使的我,刚、刚下了五百两银子赌、赌强毅赢她说,不能让、让那些钱打了水漂。”

    “还说万一事、事情败露,就全推、推到于杪的身”

    文瑄话还未说完,便被冲来的人一拳砸在了脸上。

    “你这个贱种!”

    霍京宇猩红着一双眼,嘶吼出声,像极了一头暴怒中的狮子。

    将文瑄砸倒在地后,霍京宇仍不肯善罢甘休,甚至一下揪住了对方的领子还想继续殴打。

    最后被一旁站着的汤善教给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你这狗爹养的下贱货,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污蔑姥子!”

    “姥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霍京宇性情桀骜刚烈,平生最恨的便是背黑锅、被人污蔑。

    更别提是在‘谁是强毅奸细’这么严重的事上了。

    汤善教见状,只能双臂死死地环勒住霍京宇的腰身避免其挣脱,同时大喝一声:“冷静!”

    一旁的温子珩见状,也将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满嘴鲜血的文瑄给先扶了起来。

    “污蔑?”

    文瑄踉跄着站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抬头看向对面霍京宇的眼神,淬上了寒利的憎恨。

    “那怎么刻、刻着你族纹的银铤,我会、会有一块?”

    说着,文瑄自怀中掏出了仅有巴掌一半大的小银铤,上面清晰地刻印着霍氏的族纹。

    在她们盛国,有不少世家大族会在银铤上烙印自己的族徽族纹,以彰显卓越身份。

    迎着霍京宇震惊的视线,文瑄隐秘而畅快地扯了扯破碎嘴角:“先前、前说、说好了的,我帮你做、做事,你就给、给我钱,眼看着事情败、败露,霍学友便想、想推我一人出、出来顶罪吗”

    文瑄此话一出,众人怀疑惊诧的视线齐齐投向正被汤善教控制着的霍京宇身上。

    “你他爹的还想栽赃,我杀了你!”

    霍京宇也不知文瑄怎会有她家的私铤,对方拿此事污蔑她更是犹如火上浇油。

    双眼已被气得通红的霍京宇,如条疯狗般,想要将面前人撕得粉碎。

    就在人高马大的汤善教都有些控制不住她时,李澄玉忽然出声。

    “别再撒谎了。”

    她语气沉而笃定:“真正指使你做这些的,其实就是强毅的人。”

    “你狄国的表姐拓跋珏,对不对。”

    满脸是血的文瑄闻言神情顿了下,随后摇摇头:“我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澄玉望着她:“是听不懂,还是被我说中了?”

    文瑄缓缓收紧了袖中的手,直视上她的目光:“什么拓跋珏我、我不认识,也没狄、狄国来的表姐。”

    李澄玉微微仰头:“你是觉得我没有像你那般的证据,无法切实地佐证你通敌的行为,对吗?”

    李澄玉自是指的她手上的那些所谓于杪给的钥匙,刻着霍京宇族纹的银廷。

    文瑄则定定地与她对望,目光涌动着,似是挑衅似是忐忑。

    第47章 四十七条船该死的贱种!

    李澄玉没让她等多久,径直拿出了张蜷曲成棍状的纸条。

    上面有几行用狄语写就得小字。

    其大意是催促收信人尽快搞清楚致远班针对她们强毅的杀手锏究竟是什么,必须在开赛前回信。

    在意识到真正的奸细另有其人后,李澄玉便唤来了墨影,要他密切关注最近山上信鸽的往来。

    毕竟强毅所在的天昌书苑远在百里地外的云唱山。

    两地相隔这么远,能快速进行信息交换的,就只有信鸽。

    说来也巧,翌日傍晚墨影养的一只夜枭便捕获了只腿上绑着信筒的鸽子。

    其中的信自然就落到了李澄玉的手中。

    来到书院后,李澄玉也跟着上过几节狄语课,但发现狄语与她先前学过的英语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后,李澄玉新鲜劲儿一过就对它失了兴趣。

    最后是喊的成兰君帮忙翻译。

    成兰君自小被当作下任成家家主来培养,而成氏祖上又是因外贸起的家,是以除了汉语外,他还精通另外三门语言,狄语便是其中之一。

    听完李澄玉的话,文瑄面色虽有些发白,不过神情依旧保持着镇定。

    她由于口吃,反驳得有些艰难:“凭什、什么怀疑我就,这里那么多会、会狄语的人。”

    李澄玉闻言笑了,不答反问:“对啊,这里会狄语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怀疑你呢?”

    “还记得前几日你向我道谢时说的话吗?”

    文瑄闻言皱了下眉,没觉出自己那日话中有什么漏洞。

    李澄玉瞧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好心提醒:“你说的是‘谢谢解围,你替我’。”

    文瑄依旧眼神茫然,却紧抿着唇警惕地没接她的话。

    周围有几个人也没听出李澄玉说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都在你看我我看你,想找个明白人。

    章禾甚至挠了挠头,对着身旁的于杪小声嘀咕说:“这话有啥我不知道的意思吗?”

    对方斜了她一眼,没答话,专注看热闹。

    最后是温子珩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沉声道:“是语序。”

    “狄国和我们的语言习惯不同。”

    “正常情况下,我们会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而不是‘谢谢解围,你替我’。”

    众人一听,方恍然大悟。

    虽然有时候人的习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更改,然而自小便习得的东西却会像最早扎根在泥土里的植物根系,深且牢固很难拔除。

    即便狠心除掉了,也会在记忆的土壤残留下细碎的根须。

    而这些根须又会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再次探出头来。

    李澄玉正是注意到了这点异常,才最终锁定上了文瑄。

    “于是我便向弈社的黄善教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得知你姨丈是狄国人,你自小是姨丈带大的,十岁后才回的盛国,对吧。”

    文瑄在书院里没什么朋友,一向独来独往,最大的爱好便是同人对弈。

    弈社的黄善教很欣赏她,经常邀请文瑄去自己师舍吃饭下棋,一下便是一整日,比所有人都更了解她的情况。

    文瑄呼吸急促了起来,袖子下的双手紧了又松,脑中嗡嗡作响。

    在此之前,文瑄有想过李澄玉忽然亮出所谓的‘杀手锏’,其实是怀疑班中出了内鬼,想引诱对方上钩。

    可她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早便暴露了身份。

    那么她先前所精心策划的推斋长鲁町雅替死,落进李澄玉眼中定然也成了滑稽的笑话

    文瑄眼皮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脸上仿佛正被烈火灼烧般,越来越滚烫。

    李澄玉说得没错,文瑄口吃的习惯便是由于当初从狄语到盛国语的过渡太生硬而落下的毛病。

    文瑄打从记事起便在狄国的姨母家生活,姨丈虽然是狄人,却对她视如己出、关怀备至。

    她与表姐拓跋珏的关系也胜似亲姊妹,所以对方在联系上她,希望她能为强毅传递情报时,她犹豫一段时间后也就答应了。

    直到十二岁那年,母亲结束游历,将文瑄接回了盛国。

    文家人很多,可除了母亲,没一人会说狄语。

    生活习惯也跟狄国人截然不同,文瑄很难适应,总想回有大片草原和明蓝湖泊,可以自由自在玩耍的姨母家去。

    可母亲并不允许,甚至还找了位十分严苛的老师教她学盛国语言和文字。

    一旦完不成课业,手心还会挨板子。

    文瑄边哭边学,心中的痛苦使

    得她有多怀念以前在姨母家的幸福生活,就对如今自身的处境有多排斥,最后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勉强掌握。

    由于当时哭得抽噎也得练习,文瑄从此落下了一说盛国话便口吃的毛病,怎么都改不掉。

    进了励璋后,更是因此遭到不少人的嘲笑与霸凌。

    于是文瑄尽可能地减少与周围人的交流、独来独往,整个人也日复一日地沉默寡言下去、自卑消沉。

    而她之所以喜欢下棋也是因为向往自由、渴望能由自己全然掌控的人生。

    更重要的是,下棋时可以不用说话。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顷,李澄玉出声问。

    文瑄缓缓松开紧攥的五指,坦然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怎么处置,对我,你们、的打算。”

    “姥子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狗日的狄国细作,就该剁吧剁吧去喂狗!”

    霍京宇立刻夺过话头,语气激愤、眼中怒火滔天。

    拉着她的汤善教只得再加力气,觉得自己在制服一头发疯的牛,头上都因此冒了汗。

    “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李澄玉看着她,语气笃定:“不单单是因为你表姐拓跋珏吧。”

    “说出来。”

    文瑄闻言眼皮抖了几下,望向眼前人的目光逐渐变得难以置信,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她竟然在李澄玉的脸上诡异地发现了一丝鼓励。

    像是小时候,表姐发现她摁着一个伤口许久,对她说别自己捂着了,去找大人帮忙。

    松开手,血会流下来,但药会敷上去。

    文瑄的双睑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是她。”

    她倏地一指对面的霍京宇,以及她身后站着看戏的于、章二人。

    “她们!”

    文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再不顾忌什么,甚至盛狄两语混在了一起都没发现。

    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这么久以来心中积攒的愤怒、怨恨,被霸凌时的委屈、绝望统统发泄了出来。

    一时间说出的话竟流利非常。

    “我恨她、恨她们,她们嘲笑我口吃,不停地模仿我说话、说我喝过□□尿成了结巴鬼,对我一辱再辱!”

    “她们抢走我家人给我的玉坠,几个人传来传去,当着我面摔碎后,还一脸的无所谓。”

    “对着我拳打脚踢,戏耍、玩弄,威胁我不许告诉任何人”

    文瑄当着温、汤两位善教的面,将霍京宇一伙人对她如何欺凌的经过全都讲了一遍。

    最后,她浑身颤抖、眼眶赤红,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充斥着狭窄的耳房。

    “我受够了、我恨死她们了!”

    听得温子珩眉头紧皱,性格刚正的汤善教更是直接对着仨人诘问出声,语气不是一般的严肃。

    见事态发展对自己不利,于杪随即甩锅给旁人:“我没有做过这种事,都是章禾动的手。”

    章禾也慌了神儿,立刻摇头摆手:“不是我主使、不是我主使的,我也是被迫的”

    期间,她忍不住去瞥对面被汤善教紧抓着手腕的霍京宇,口中的‘主使’是谁,显而易见。

    霍京宇将满口牙咬得咯吱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冲着不远处的文瑄便低吼出声:“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说着,她便要挣脱身后人的桎梏扑上前去,面色都狰狞起来。

    汤善教是书院里众所周知的力大如牛、嫉恶如仇。

    所以文瑄根本不怕霍京宇会在她手底下对自己做什么。

    当即冷嗤出声,神情满是讥诮:“心虚了是吗?”

    她抬步走到霍京宇近前,眼中闪着恨意的泪光,神情一扫先前的怯懦与自卑。

    是极端的屈辱与愤怒给了她敢直面恐惧的勇气。

    “你不是做了领操员就洋洋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吗,那我偏不让你如愿。”

    她话声平淡,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凭什么你要我们听话我们就得乖乖配合,凭什么我们就得被你踩在身上作威作福!”

    “凭什么你狼心狗肺却又能装得人模狗样,还想光宗耀祖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没了家世作依仗,你霍京宇不过就是只可怜的蛆虫罢了,学友们之所以见了你们就绕道走,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你们就是一桶大粪,让人看了就犯恶心,你们甚至还因此洋洋得意。”

    “一群**!”

    文瑄最后两个字说的是狄语,李澄玉没听懂,不过结合她的表情和语气,不难猜出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多么优雅的词汇。

    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自卑怯懦的文瑄骂起人来这么有攻击力。

    李澄玉压下了想给她鼓掌的手。

    文瑄的这一番话如陨石般重重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溅起的‘碎屑’擦伤了霍京宇的面皮,她双眼大睁,其中密布着血丝,整张脸涨红到可怕,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该死的贱种!”

    临文瑄被温、汤两位善教带走前,李澄玉向她坦明:“明日我会去找薛山长,让她剥夺你参加此次拔青赛的资格。”

    说着,她顿了下,安抚性的淡笑在眼中慢慢化开:“同样的,我也会出具一份谅解书,请求她保留你在书院的学籍,必要时我会亲自为你作证。”

    在盛国,被励章书院除籍意味着该学子再难有好的前途发展,其余书院也不会再接收。

    严重者甚至还会被终身禁止参加科举,其家族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低视一等。

    李澄玉通过自己截获的那封信推测,文瑄大概率没有传递过十分关键的信息给她表姐,虽然误入歧途却也没走得太深。

    事实上,文瑄也确实在答应她表姐请求后的第二日便后悔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尽量地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来交差。

    加上犯错的一部分动机值得理解与同情。

    总的来说:死罪可免。

    至于难逃的活罪——文瑄传递出去的情报围绕的皆是李澄玉对致远班进行的一系列改革与规划,她是最大的苦主。

    所以罪行的大小,也皆由她盖棺定论。

    “谢谢。”

    文瑄闻言,冲她感激一笑,面上满是心中包袱卸下后的轻松与畅快,眼中甚至隐隐有了泪花。

    少顷,她又道:“还、还有抱歉,替我对、对斋长说、说一声。”

    李澄玉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半瞬,点头同意了。

    还不得两位善教带着文瑄彻底走远,怒火中烧的霍京宇便再忍不住,砰地一声踹垮了木门,冲到她面前目眦欲裂道。

    “好你个李澄玉,敢阴姥子!”

    第48章 四十八条船成兰君的求之不得。……

    听完二人方才的对话,霍京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打从一开始,李澄玉她爹的就在给自己下套!

    什么请她来当风头无两的领操员,让她秘密准备绝对能赢过强毅的杀手锏。

    都是为了能让她放松警惕,一点点走进今晚这个圈套里!

    让她被那个姓文的奸细、叛徒、狗杂种当着众人的面侮辱!

    令她被一向器重、欣赏自己的汤善教失望指责。

    令她遭受回家后极有可能会被母亲惩罚责骂的风险

    霍京宇恨得几乎要咬碎自己的一口银牙!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天为了做好领操员,早晚勤加苦练。

    想到自己为了保护好李澄玉口中的那个所谓的能够一击制敌的杀手锏殚精竭虑、苦心谋划。

    想到自己这么多天对李澄玉逐渐加深的信任,甚至还觉得她们已经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霍京宇就气得快要爆炸!

    “你和那个姓文的一早就谋划好了是不是!”

    霍京宇将双拳攥得是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瞬便要失控打人。

    一旁的于杪也反应了过来,当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看向李澄玉的目光都带上了惊悚与畏惧。

    不过眼下不容她多想,连忙与章禾一起想要拉住身前的霍京宇,毕竟这俩‘神仙’打架,遭殃的只会是她们这群‘小鬼’。

    “霍姐,你先消消气”

    “滚!”

    正在气头上的霍京宇一下掀翻了二人,力道之大,将于、章她们直接砰地一声甩飞到了墙上。

    于杪心眼子最活,当即忍着疼白眼儿一翻装昏了过去,一旁的章

    禾正哎呦着,瞧见她这样,也双脚一蹬寻了个远远角落装死,大气都不敢再出。

    一时间,狭窄的耳房里,就只剩下李、霍、成三人,气氛剑拔弩张。

    成兰君沉黑冷漠的凤眼紧紧地注视着她,纤长的身躯挡在李澄玉面前,寸步不让。

    他语气冰冷:“霍京宇,你冷静一点!”

    霍京宇却径直忽略了他的话,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红得几乎滴血,死死地攫着对面少女,嘶声切齿:“那么多善教都不请,偏偏找来温善教这个校监的亲侄子、找汤善教”

    温善教她一早就得罪过了,更何况他对李澄玉的欣赏和倚重是众所周知的深。

    汤善教虽然与她关系颇好,为人却刚正不阿、中正无私。

    这两人,她哪一个都无法从中运作。

    李澄玉直接堵死了她斡旋的路!

    霍京宇从来都没有这么气急败坏过。

    “你就是要她们亲眼目睹这场景,好向温校监狠狠告我的状是不是!”

    李澄玉心里讶然,霍京宇反应得竟然比她意料中的还要快。

    这么迅速就理清楚了所有思路。

    事实也正如对方所言,在鲁町雅那事发生后,李澄玉便第一时间找到了文瑄,直接了当地揭穿了对方身份,并要求她与自己合作。

    今晚这场大戏,真正的主角其实是霍京宇她们。

    至于李澄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从来没招惹过你,为什么这么做!”

    霍京宇双目通红,吼声震天,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她难以接受,这么长时间里,她早已把李澄玉划进了自己人的范畴。

    她甚至还想着,等赢了拔青赛,她就请李澄玉去城里最好的南风楼吃喝玩乐。

    把跟自己最长时间、伺候人花样最多的花魁同她分享。

    然而,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她给背刺了

    霍京宇掐死李澄玉的心都有!

    闻听此言,李澄玉伸手拉开了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成兰君,并捏了捏对方冰凉的指尖以作安抚。

    她面上甚至还带着笑,语气很是懒散:“不为什么,我这人就喜欢路见不平一声吼。”

    此话犹如火上浇油。

    “你混蛋!”

    只听一声嘶吼,咚的一声,霍京宇的拳风擦着少女的面门而过,重重地砸在了她身侧的墙上。

    砖石咔嚓,簌簌掉落,动静听得人胆战心惊。

    没多久,细红的血线便如条条赤练蛇般顺着墙壁蜿蜒流了下来。

    成兰君紧张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李澄玉,发现对方仍纹丝不动,唇角扬起的弧度依旧,似乎料定了对方根本不敢拿自己怎样。

    这副从容又自信的模样,看得成兰君阵阵心悸几乎目眩神迷。

    片刻后,空气中响起细细的抽气声。

    李澄玉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像活见鬼似的与身侧的成兰君对望一眼。

    ——向来横行霸道、我行我素的霍京宇竟然被她给气哭了。

    不远处在墙角装死的于杪等人,同样是新奇又震惊地支棱起了耳朵。

    心脏突突之跳的同时越来越庆幸自己反应之迅速。

    否则的话,等霍京宇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哭鼻子时她们也在场,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很快,李澄玉收起了面上的笑,语气郑重其事地提出:“比赛之前,我会向全班发起一个匿名投票,如果只有少数同学支持,我会向温善教提出,撤销你的领操员职位。”

    “你敢!”

    霍京宇闻言倏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里还淌着泪,神情狠厉地冲着李澄玉低吼。

    那模样像极了头被刺中要害,锁在笼子里无能狂怒的狮子。

    真狠啊。

    霍京宇心脏难受得直抽抽,李澄玉可真狠!

    早在她担任上领操员的第二日,李澄玉便委托温善教以书院的名义给她母亲去了封信,内容先是将她大夸特夸了一顿,最后邀请她母亲以及姐姐参观此次拔青赛,以见证她的优异表现

    那天,霍京宇意外地见到了将近三个月没见、没能说得上一句话的母亲。

    对方竟是下朝后,特地拨冗,赶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来书院看的她。

    虽然只交代了她一句好好干便又匆匆离开了。

    却是所有姐姐先前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霍京宇为此激动了一晚上都没能睡着觉。

    现在想来,李澄玉做的这些,不过是想将她架到最高处。

    让她中途无法舍弃‘领操员’这一职位、让她没法撂挑子不干,让她有了任对方拿捏的软肋

    霍京宇恨她恨得喉咙里都满是血腥味。

    李澄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风轻云淡,丝毫没受到威胁:“你可以拭目以待。”

    说罢,她拉着成兰君便要离开。

    谁知刚走了两步,便被霍京宇堵在了门口。

    “李澄玉!”

    霍京宇双拳紧攥,受伤的右手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她呼吸粗重,赤红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憋屈,面部肌肉扭曲在一起近乎狰狞。

    就这么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李澄玉,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

    李澄玉见状缓缓蹙起眉来,她现在困劲儿上来了,脑子里只想赶快回去睡觉,不想同霍京宇在这里过多掰扯。

    与此同时,墨影已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霍京宇身后,只要她一声令下——

    霍京宇却忽然朝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

    初初听到这三个字,李澄玉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霍京宇喉咙不住地滚动着,声音嘶哑发僵,每发一个字都像是拼命挤出来似的。

    “以前、我或许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我没意识到。”

    霍京宇闭上眼,腮骨崚嶒极艰难地一字一句:“我向你道歉”

    李澄玉有些意外,毕竟像霍京宇这样桀骜不驯、自尊心极其强烈的人,若是主动道歉的话,跟要她半条命没什么区别。

    先前李澄玉可听说过校监打断三根戒棍都没能让她认错的战绩。

    一贯高傲的同性朝自己主动低下头颅,许多人都会觉得爽、觉得痛快!

    然而李澄玉却不这么认为,不过,若是朝自己折下傲骨的是男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前提是,对方得足够漂亮。

    片刻后,霍京宇只听面前人徐然开口:“你没招惹过我,所以——道歉的话就留给别人吧。”

    还没等霍京宇反应过来,李澄玉便带着成兰君绕过她,大踏步离开了。

    “混蛋!可恶!”

    “该死!都去死!”

    几瞬后,耳房内骤然响起女人愤懑不已的叫骂声。

    与此同时,还有咚咚咚拳头砸向墙壁的闷响。

    如果世上有什么比放下自尊道歉更令人觉得屈辱的,那一定是道歉被拒绝。

    片刻后,霍京宇才堪堪停下动作,胸口剧烈起伏着,砸墙的指背已然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霍京宇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胸腔仿佛要炸开一般,亟需狠狠发泄出来。

    她赤红着一双眼,泪水重又充盈了眼眶,打一眼瞧上去似血一般,整个人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浑身缭绕着浓烈

    至极的煞气,令人胆寒。

    鲜血很快在地面汇成了一小洼,将门外的月光都染上了腥气。

    成兰君合扇掩住了窗外异常橙红的月亮,转头看向刚洗完澡正躺在矮榻上静静休息的少女。

    莲步轻挪走了过去。

    “玉娘,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好不好。”

    成兰君说着,便熟练地跪在矮榻旁,将对方满头还在滴水的湿润青丝抱入了怀中。

    接着拿过一旁柔软干净的布帕展开,认真地一点点为她擦拭起来。

    李澄玉舒服地枕在少年柔韧的大腿上,就着这个姿势细细打量他。

    虽然李澄玉一早就知道成兰君生得俊俏好看,也很吃他的颜。

    但她没想到,成兰君在垂直九十这个死亡角度下,还依旧那么漂亮。

    鸦长的眼睫像小扇子般,在睑边投下半片阴影。

    微抿着唇专心致志给她擦头发时的神情,像极了低眉的小菩萨。

    高洁又圣雅。

    看得李澄玉不禁心痒,伸手摸了摸少年下颌一处浅淡又精巧的小痣。

    弯唇一笑:“兰君,你真好。”

    成兰君闻言,随即垂头吻上了她的指尖,低头喃喃:“玉娘才是最好”

    李澄玉面上笑意深了几分,瞥了他前胸被自己发丝浸湿的前襟一眼,大方表示。

    “今晚你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歇下吧。”

    闻言,少年的呼吸骤然深长了几分,想到自己那因喝了凉药而将将退干净的癸水,他迅速压下浓密的眼睫,掩住了眸中一瞬间荡起的汹涌情潮。

    真好,他正求之不得呢。

    第49章 四十九条船别再作弄我了……

    李澄玉其实已经很困了,但今晚的成兰君似乎格外的热情粘人,一同躺在榻上时双臂将她搂得结结实实的。

    这厢,李澄玉挣了挣身子,刚想叫他松开些自己,下一瞬注意力便被成功转移走了。

    成兰君的手指同他这个人一样,生得雪白而纤长,根根指节如同细竹般瘦直,用‘冰肌玉骨’一词形容也不为过。

    指尖细细尖尖好似葱削,每一片指甲都带着可爱的恰到好处的小月牙,甲床是健康的淡粉色。

    李澄玉很喜欢看成兰君下棋,因为那画面瞧上去实在是赏心悦目。

    面容灵秀的少年微垂着眼睫,神情沉静又高傲地俯视着面前纵横交错的棋盘,修长如玉的两指间拈着颗黑子。

    曜石的墨色衬得他的指肤堪比雪光。

    成兰君明明年岁不大,棋风却甚是沉稳、狠辣,步步为营。

    即便胜利在望,他也从不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望着棋盘与对手时,苍黑如深潭的眼睛里总是汹着锐亮专注的光。

    只有定局的棋子落下,他才会转头看向她,唇角扬起一丝浅而暖的笑。

    那时的成兰君,耀眼得难以让人挪开目光。

    而此刻,李澄玉竟难得地与被他拈在指尖的棋子感同身受了一回。

    如此一来,指节纤长的优势便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棋子分明被成兰君捏在指尖,而他却再没了从前气定神闲的姿态,仿若手中之物不再是棋子,而是什么更加脆弱、值得用心呵护的珍宝。

    渐渐地,成兰君寻回了执棋时的手感,棋子烘热了他的体温,令他忍不住来回捻了捻。

    这招式突如其来,令李澄玉这个对手有些猝不及防。

    她不禁搓了搓牙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示意对方尽情放马过来。

    成兰君见状不再犹豫,古井般幽深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呼吸逐渐热了起来。

    长指抵住棋子,寸寸深入棋盘,却在逼近落子点时,反复犹移。

    此举堪称无赖,李澄玉被杀红了眼,径直圈住了对方的脖颈将人拉了过来。

    毫不客气地咬在了成兰君凉而柔软的下唇上。

    李澄玉盯着对方稍显错愕的凤眼,气息有些不匀:“我没工夫陪你玩”

    说罢,她又弥补似地在成兰君被咬出牙印的唇瓣上亲了一口,催促道:“快些。”

    得了对手的警告,成兰君不再搞些小动作,二人之间的对弈逐渐激烈起来。

    霎时间,偌大一间寝房内,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执棋行走间偶尔与棋盘发出摩擦、以及二人越来越深长不匀的呼吸声。

    空气忽然黏滞了起来,带着若有似无的重量,将对抗的二人紧密包裹进其中,隔绝世外。

    片刻后,窗外逐渐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李澄玉闲适地倚着软枕,在起伏不定的心潮中恍惚想起自己回来时,头顶蒙着捧红纱的月亮。

    那是大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李澄玉深深吸了口气,胸膛升起又落下,犹如被月亮牵引而起的海潮。

    不多时,棋局到了白热化阶段,浪潮也自她蜷曲勾起的脚尖开始漫延,逐渐席卷至她的膝盖、大腿、小腹、胸腔

    很快,李澄玉感受到了一股灭顶的窒息感。

    令她忍不住抻长了脖颈,长大了嘴巴,想要大口呼救,却又在下一瞬,妄图溺得更深。

    混乱间,李澄玉抓住了一大把乌黑的救命稻草,她紧紧攥着这束稻草,下意识地将它往身下摁,以求对方能拯救自己于水火。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白雨如跳珠般胡乱拍打着窗棂。

    潮湿的水汽逐渐在室内逸散开来,带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成兰君蓦地抬起头,脸上被迸溅的水打得湿淋淋的。

    酡红糜艳的的面颊上,眼神纯然而懵怔,浓黑睫梢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滴。

    李澄玉最受不了他露出这副神态,像迷路的羔羊,又像误入深林的可怜幼鹿。

    可明明,他是那条总爱盘缠在她身上,绞得死紧的白蟒

    李澄玉翻身,扼住白蟒的七寸坐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白蟒曜如星子的双瞳瞠圆一瞬后,又霎时变得迷恋又狂乱,深深地攫视着少女。森森吐着的鲜红蛇信,克制不住地舔舐过少女压着它七寸的腕骨,留下一片潮湿水迹。

    李澄玉上下扫视着白蟒,指尖随着目光移动,像是逡巡自己领土的帝王。

    蟒身柔韧而纤长,寸寸如玉般的鳞片,触手温凉光滑。

    随着她的抚摸,蟒身肌肉兴奋地鼓动、痉挛、扭曲,似是因主人的喜爱而激动不已。

    平素温凉的蛇身也逐渐起了烧,渐渐有了温度,扭动的幅度也更加剧烈。

    看到这一幕,李澄玉十分得意地挑起了眉,含情眼潋滟晶亮,像是终于在某个对抗游戏里扳回了一程。

    而输掉比赛的成兰君终于再忍受不住,讨好似地啄吻上她俏丽的眉眼。

    满含乞求道:“呜呜,求玉娘别再作弄我了”

    耀眼的闪电过后,是轰隆隆的雷声。夏初的雨水总是这样,伴随着能将天地都动摇的电闪雷鸣。

    箭在弦上时,隆隆的雷声震得李澄玉滚烫的思绪有片刻的清醒。

    她忽然顿住了动作,俯看向少年,后知后觉地问:“兰君,你身子还不方便吧。”

    成兰君神情一僵,随即起身揽住了她的肩膀,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压,心中慌得不行。

    炙热细碎的吻落在少女的眉骨、面颊以及耳垂成兰君妄图用这种方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他颤声喃喃:“可以的玉娘,我可以”

    然而李澄玉却没有信这话,一个翻身重又坐回了他身旁,蹙眉道:“不对啊兰君,我记得你癸水是前天来的,三天就能结束吗?”

    她先前看话本子,男主角向其他小侍炫耀自己天赋异禀,癸水来四日就能走干净,而普通人至少要来八日。

    难道成兰君比某些限制文文学里的主角还要厉害?

    少年听得愣怔了瞬,他没料到只是自己的一些小事而已,玉娘竟记得这般清楚。

    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更慌了几分。

    更加焦虑自己若是不献出些什么,便留不住这恩赐。

    于是成兰君愈发攀紧了她的双肩,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表现得较之方才更加得热情主动。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少年微阖的眼睫颤得犹如风中蝶翼,啄吻着李澄玉面颊的唇瓣温凉而湿润,轻易便能撩起涟漪,语气更是卑微:

    “真的、真的,玉娘——”

    甚至带上了泣音:“别一直这样冷落我,求你”

    很快,李澄玉就再次招架不住了,迷迷糊糊地被对方扑倒在了床榻上。

    成兰君身上清清凉凉的,触手柔软而光滑,自皮肤表面沁出的淡淡香气,似春风拂过竹林,清新而隽永。

    打不起精神的时候,李澄玉常常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处,深深吸上一口,冷薄的气息能瞬间令她恢复不少。

    而这次,李澄玉却从中嗅到了一丝药草的苦辛。

    电光火石间,她扭头避开少年的缠吻,脱口而出道:“你吃药了?”

    李澄玉也只是猜测,毕竟先前那个天赋异禀的男主角炫耀过后,其中一个小侍便留了心眼,月月服用一种能缩短癸水时间的寒药,终于逮到机会将女主从男主那里截胡走了一次,并一跃成了女主新宠。

    气得天赋异禀的男主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

    看到那的时候,李澄玉就忍不住啧啧感叹,男人真的是种善忮的生物,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自己的身体都能狠下心来糟蹋。

    她也因此了解到,女尊国男人的癸水是可以通过服寒药而中断的,代价是损害自己的身体。

    前面说了,李澄玉也只是猜测,可瞧见面前人骤然发白的脸色,她便知道自己极有可能说中了。

    少女一下翻身坐起,语气十分的不解:“兰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李澄玉明白,身体是成兰君的,她没有插手、教育对方要爱惜的权力,甚至某种程度上她算得上是这件事的受益者。

    然而李澄玉却做不到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且不伤害对方。

    反正换成自己来癸水,她是决计不会为了和成兰君做,而吃药伤害身体的。

    更重要的是,李澄玉忍不住发散思维万一她们俩做到中途,碧血洗银枪了怎么办?

    一想到那画面,李澄玉下意识地拧眉,无声咦了一下。

    浑身恶寒。

    全然忘了对面正紧张注视着她等待审判的成兰君。

    瞧见李澄玉对自己露出厌恶的神情,成兰君仿佛被雷劈了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他一下松开了紧环着少女的手臂,慌张地连连向后退去,甚至险些掉下床榻。

    声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我错了,玉娘——”

    “我只是、我、我”

    成兰君慌乱恐惧极了,他害怕目睹李澄玉对自己流露出厌恶、嫌弃的神情。

    那跟往他身上捅刀子,浇热水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痛!

    滢曜的凤眼迅速积蓄起水意来,啪嗒啪嗒地比窗外的大雨都落得汹涌。

    “对不起玉娘,我不碰你了,我再也不碰你了”

    他跪坐在床缘处,身上衣衫大敞,露出大半莹润肩头与后背,姿态旖旎神情却绝望脆弱到令人心惊:“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这样了”

    成兰君崩溃落泪,指尖痉挛着想要拉住她的衣摆乞求,却踌躇着始终不敢上前。

    李澄玉厌嫌的神情如刀凿斧刻般深深地映在成兰君的瞳膜之上,仿佛无边阴霾挥之不去,绞得他心脏剧痛无比、无法呼吸。

    他语无伦次又手足无措。

    成兰君不知道自己偷服凉药一事是怎么被对方发现的。

    他只是痛恨,恨自己这副身子不争气,别人喝一帖就能停,他却要喝三帖!

    最后让玉娘闻到了气味发现了真相

    玉娘一定会觉得他恶心、淫.荡又下作吧,像花楼里的小倌那样,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地只是为了同男人争她的宠。

    令她厌烦疲倦。

    玉娘一定不会再喜欢他了

    想到这儿,成兰君的脸色顿时如燃灭的纸烬一样迅速灰败了下去,濒临床沿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即将摔下去。

    玉娘不喜欢他、不要他了,那他那他该怎么办呢,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成兰君神情绝望地想。

    少年剧烈的反应将李澄玉吓了一跳,赶在对方跌下床的前一瞬揽住了他的腰身,焦急询问:“兰君,你怎么了?”

    李澄玉的这一声惊醒了因极端恐惧而神思混乱的成兰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抱住了少女,嘶哑着声音大喊:“求你了玉娘,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少年的眼泪迸溅到李澄玉的脸上,湿润又滚烫。

    第50章 五十条船给玉娘生个孩子。

    原谅什么?

    原谅他为了能同她快乐,而刻意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吗?

    李澄玉皱紧了眉,觉得这逻辑有些说不通啊。

    不过为了快速安抚好成兰君的情绪,李澄玉只得将他抱得更紧些,柔声答说:“好、好,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了。”

    少年闻言,环绕着她脖颈的手臂越收越紧,源源不断的泪水沾湿了李澄玉胸前的亵衣。

    成兰君紧皱着眉,泪水将他的眼睫沾连成了簇簇,沉沉地耷着,像只被大雨淋湿无家可归又奄奄一息的流浪小猫。

    他哽咽出声:“谢谢、谢谢你,玉娘”

    谢谢你肯原谅我,谢谢你还肯要我。

    谢谢你不觉得我恶心下作

    待到成兰君情绪缓和了些许,李澄玉一边抚着对方纤薄的脊背,一边询问他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她实在搞不清成兰君情绪忽然崩溃的缘由。

    在李澄玉的印象里,成兰君的情绪一向十分沉稳,少年老成。

    就像顺着瓦当滴落下的雨线,稳定持续、波澜不惊。

    只有很开心时,嘴角才会扬起一丝丝浅笑,漏出她们这个年岁本该有的明媚来。

    “我、我”

    成兰君整个人蜷缩在她怀中,苍白到失血般的指尖紧紧地绞着她的衣摆,被深敛起的眸光满是苦涩与悲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澄玉这个问题。

    真正的答案无疑是阴私见不得人的。

    像是华盖下腐烂的尸体,里面爬满了名为忮忌、憎恨、不安的蛆虫。

    自打那晚李澄玉以为他睡着,悄然离开去隔壁寻温子珩后。

    成兰君便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仿佛坠入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又像是踏入了一望无际的泥淖。

    只要他一日成为不了李澄玉的人,便一日不得解脱。

    那种随时可能被抛弃被取代的不安与惶恐如世上最烈的毒水,寸寸腐蚀过他的躯体。

    整颗心被包裹其中,滋滋地发出痛苦的尖嚣,散发出阵阵酸苦腐臭的气息。

    成兰君不想绝望等死。

    这世上,喜欢李澄玉的人那么多,她那么迷人,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

    只要他一日成为不了玉娘的人,得不到对方的爱,他就会像失去根茎的花,离开大海的鱼,很快便会枯萎、痛苦地死去。

    然而他那么平凡、那么无趣,只有借着照顾玉娘起居的机会,才能短暂地获得她的垂青。

    可她们还有一年就要结业了,李澄玉的目光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是以,成兰君能想到最有用直接的方法便是用身体留住对方。

    趁着玉娘还没厌倦他的这副皮囊,趁着她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喜欢,成兰君迫切地希望成为李澄玉的男人,同她有妻夫之实。

    最好再给她生个孩子

    这样,他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许久之后,怀中人才抽泣着出声:“害怕玉娘不喜欢我了”

    李澄玉有些讶然,低头去摸他被泪水打的漉湿的脸:“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捧起对方的脸,语气认真道:“兰君你人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少女的话犹如温热甘霖,霎时间便滋润了少年被毒药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内心。

    成兰君感动得再次落下泪来,他不想分辨此话有几分真假,只想沉溺于此刻的幸福之中。

    毕竟这一刻的玉娘,心中没有别人,眼

    中只有他自己。

    她是他一个人的。

    “我也爱玉娘——”

    成兰君哽咽着仰起脖颈,小心翼翼地在少女柔软的唇瓣上轻吻了下,神情破碎而虔诚。

    李澄玉当然知道他爱她,随即俯身似回应又似安抚地吻了吻对方被泪水打湿的眼睫。

    搂紧了成兰君,闭着眼同他咬耳朵来。

    少女安慰的话音与窗外潸潸的雨声交汇在一起,比这世上最动人的曲调还要扣人心弦。

    “那你别哭了,我方才不是嫌弃你更不是讨厌,我就是觉得你身子骨太弱了,要是再乱喝什么药,生病了怎么办?”

    “我是在担心你。”

    毕竟成兰君一生病,就没人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了。

    温善教那里倒是可以蹭饭,但两相比较,终归是成兰君的手艺略胜一筹。

    为了自己的嘴巴不受穷,李澄玉也得把怀中这个大厨给哄好喽。

    “真的吗?”

    少年自她怀中怔怔地抬起头,泪水将他墨晶般的眸子洗得愈发光亮,散着纯澈幽然的冥光。

    “当然!”

    李澄玉重重点头。

    “我信你,玉娘——”

    成兰君随即抿唇,湿漉漉的面容仿若雨过天晴般,绽起一抹幸福的痴笑。

    身体也跟着动了动,往少女怀中钻得更深,那模样恨不得真化做一尾蛇,藏进她的胸腔或者骨血,彻底成为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李澄玉快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发现成兰君好像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她下意识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得到了对方缠得更紧的答复。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澄玉困劲袭了上来,半睡半醒间闭着眼在少年的耳边喃喃。

    柔软如同云杪般的温热气息吹拂在成兰君的颈侧,他凝着这一幕,感觉一颗心都快要被此刻的少女给烘融化了。

    少顷,成兰君张口含住李澄玉柔软的唇瓣,轻轻厮磨。

    这期间,高昂的兴奋自始至终都没消解下去的趋势。

    成兰君眸中掀起自暴自弃的厌恶凶光——这副身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偏生、偏生又生得淫.荡又下贱!

    他同李澄玉一样闭起双眼,二人距离亲密无间,呼吸交缠。

    嗓音低哑却清晰:“玉娘上我”

    等玉娘真正地上他一次,自己或许就能满足了,成兰君想。

    这鬼打墙一样的话题令李澄玉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眸底有无奈的笑。

    不是说女尊男子在对待情事向来是保守又羞耻的吗,为何成兰君会如此与众不同?

    答完之后,成兰君便不再言语,静悄悄好似睡着般等待她的判决,可不匀的呼吸到底暴露了他此刻煎熬的内心。

    李澄玉无声叹了口气,做出承诺:“下个月吧,等我生辰的时候”

    她话未说尽,但成兰君却已然懂了。

    心中再次升起希望与期待来——等到玉娘生辰,他定然会将完美的自己做礼物,送给她。

    届时,他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玉娘的男人,还是在她生辰宴如此重大、如此有意义的日子里!

    成兰君飘零许久的内心忽然得了一刻的救赎,安定得像是终于从极高的梯子踩到坚实地面那样。

    他埋首在少女肩窝,呓语出声,话音里满是感激。

    “多谢玉娘、谢谢”

    李澄玉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含糊地催促道:“快睡快睡。”

    折腾了半宿,她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堕入梦乡前,李澄玉忍不住心生唉叹——好女人可真是难当啊。

    由于下了整夜的雨,地面过于潮湿没办法训练,致远班便正常上了一日的课。

    清晨,李澄玉领着随、成二人刚走入学堂,便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学堂里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按理来说,斋长被人诬陷、一向沉默不引人注意的文瑄才是真正的强毅奸细此事一出,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李澄玉仔细观察了几眼,却发现鲜少有人讨论此事,众人的注意力好像皆被另一件给吸引走了。

    这厢,李澄玉刚想就近找个同学询问一下情况,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鲁町雅一瞧见李澄玉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脸上被打留下的红肿因为用了对方给的特效药,从而消下去不少。

    瞧上去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澄玉学友,您来啦。”

    鲁町雅刚想道谢,便被对方笑着给拦下了:“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

    说罢,李澄玉指了指众人桌子,疑惑问她:“对了,斋长知不知道大家桌子上的这些是怎么一回事?”

    鲁町雅是到学堂最早的那一批人,算是目睹了全过程。

    她下意识瞧了眼四周,对着李澄玉低声道:“是、是霍京宇她们做的。”

    李澄玉闻言,讶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在这时成兰君刚好走了回来,手中提着两个鼓囊囊的束口袋。

    “玉娘,我们桌上也有。”

    说着,他将明显比别人大了一圈的布袋递给了她,“这是你案上的。”

    李澄玉接过一瞧,发现里面尽是些对她们这些暂时不能随意出入书院学生来说的好东西。

    首先是五包早点:牛肉椒饼、金丝薄脆、蟹黄灌汤包、雪绵豆沙、银丝熏鱼肉片。

    只一闻那牛肉椒饼的气味,李澄玉就知道定是京中做早点最负盛名的鼎鲜楼所做。

    一张椒饼要三百文,抵得过普通五口之家三顿饭钱。

    其余四种的价钱也不遑多让,寻常人很难吃得起。

    其次还有一套笔墨纸砚,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砚更不必说,皆是名产。

    最后是三本市面上已然绝版,对她们科考又相当有用的教辅书籍:《策学备篡》、《四书章句集注》、《小题正鹄》。

    即便致远的学生皆不是平民出身,背后又家世丰厚,能集齐着三部绝版经典集注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李澄玉又顺便瞧了眼成兰君的,发现他的收束袋里也是和自己同样的配置,不过早点样式就没有她的丰富了,只有三种。

    鲁町雅也是一样。

    “她想做什么?”

    成兰君微微拧眉,淡声询问。

    站他对面的鲁町雅摇了摇头,她原本就害怕霍京宇她们,昨日又被她们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恐惧非常。

    同处一屋的时候,恨不得头钻进桌肚里去,生怕对方再找自己的茬。

    然而今早的霍京宇一行人像是没瞧见她似的,和别人一样,往她桌子上丢下一袋东西便离开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正当她们与周围同学一样,面面相觑,想不出缘由时。

    李澄玉忽然轻笑出了声。
图片
新书推荐: 柯学游戏的恋爱版块被上交了 氪成酒厂股东了怎么办 当黑方玩家有了富江体质 求你了,看看广告吧[无限] [崩铁]邪恶小浣熊的养成攻略 美人嫁暴君后求生指南 他的第二人格 小舅舅 国王的马甲 美强惨男配又被我叼走了[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