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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51】 突发地震[修]

    江夏去江记包子店, 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大姐和丁小兰的最新情况。

    江彩环跟她说,丁小兰开店快两个月,目前店内的经营情况还处于亏损状态。

    且每日都是入不敷出,连本都没赚回来。

    “她现在就是在强撑着, ”江彩环道, “前段时间我跟建民回村办事,听建军抱怨, 丁小兰开这包子店, 都快把他俩的积蓄给败光了。”

    “等积蓄败光,她就是想强撑也撑不下去。”

    总之, 丁小兰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从江彩环身上捞到任何好处,还把自己的积蓄都投进了包子店, 彻底打水漂了。

    说到这,江彩环又感谢起江夏。

    “小妹,还得谢谢你当初给我支的招啊,要光是靠我这莽干的性子,估计现在已经和丁小兰鱼死网破了。”

    “也不对,”她想想又改口道, “是光我倒霉, 白白砸掉一个店,她丁小兰就只动动嘴皮子, 啥损失也没有

    CR。”

    江夏朝大姐露出一个微笑:“所以啊, 万事都得智取。”

    离开包子店后,他们便回了谷莲村。

    这次,她没再回江家,而是直接回的秦家。

    明天是清明节, 等明早秦瞻和秦父祭完祖,他们再乘车回省城。

    两人到秦家,天已经快黑了,正好赶上晚饭。

    因祖坟位置不近,有段路程,所以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秦瞻和秦父就提着香烛爆竹去坟地祭祖。

    江夏是太阳升起的时候起的床,大概七点多。

    其实早上五点多,她就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被吵醒后,睡眠便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大概四五点的时候,秦家养的公鸡就开始不停地打鸣。

    外加农村人起得早,秦母五点多就起了床,然后就开始洗衣做饭。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她又听见秦母大着嗓门跟村民说话。

    总之,从四点多起,这屋里屋外的声音就没断过。

    就是这样,她也在床上赖到七点多才起床。

    她起床洗漱的时候,秦家已经没一个人在家了。

    秦瞻和秦父去祭祖,而秦母也早早去下地干活。

    厨房的大铁锅里秦母给她留了早饭,两个馒头,是秦母自己做的。

    因为灶里还剩有未燃尽的柴火,等她洗漱完去吃早饭,锅里的馒头还是热的。

    馒头虽没大姐江彩环做得松软,但味道也很不错。

    吃完馒头后,江夏回房休息了会儿。

    反正也没她什么事,她想着还不如补个觉,正好昨晚后半夜也没怎么睡好。

    *

    秦瞻和秦父祭完祖,便步行赶回家。

    回家的路上,原本一切都好,可等他们走到半路上,地面忽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旁边有矮房,秦瞻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地震了”,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出屋子。

    下一秒,看着就不结实,由黄泥和茅草糊的矮房子瞬间被地动山摇的力量给摇晃得倒塌。

    秦瞻和秦父站在空地上,但也被剧烈摇晃的地面给震得跌坐在地。

    听到有人喊地震,随后又亲眼目睹矮房倒塌,秦瞻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就准备往前方走。

    秦父见状连忙拽着儿子的手,厉声问:“干嘛去?地震了,还不知道地震结束没,你要是乱跑,等下被飞溅的石头或砖块砸死怎么办?”

    秦瞻着急地想要甩开父亲的手,奈何他小看庄稼人的力量,竟然甩不动。

    “爸,地震了,我要赶紧回去,江夏还在家里呢。”他一脸焦急地解释。

    秦父闻言一怔,确实,孩儿他娘去地里干活了,田地那边空旷,就是地震估计也没什么事。

    此刻估计就江夏一个人在家,要是他家房子跟刚刚那个矮房一样倒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秦父这时放下了握紧儿子胳膊的手,神情郑重道:“你别着急,我跟你一块回家。”

    后半段的路程,秦家两父子几乎是快跑了起来。

    许是见儿子面色凝重又不安,秦父边跑边安慰他:“小瞻,你别太担心,咱家房子就一层,退一万步讲,就算房子塌了,也是有时间跑出来的,就像刚刚那个矮房子里的男人一样。”

    秦瞻没说话,眼中却难掩的担心。

    他怕就怕,江夏吃完早饭,没事干觉得无聊又回房补觉了。

    这是她以前经常做的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要是江夏真回去补觉,且睡着了,那她的反应时间就会比清醒的时候长得多。

    地震发生在顷刻之间,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大概一分钟的样子。

    等她从梦中惊醒,反应过来,再起床,说不定她已经……

    想到这,他却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秦家父子花了十来分钟跑回家,两人还没到家,在远处的时候,秦瞻就看见自家房子塌了。

    霎时,他的心沉了下去,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看到这一幕的秦父面色同样不太好,两人都在心里祈祷,在房子倒塌前,江夏及时跑出来了。

    秦瞻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一开始得知地震时,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如今看见房屋倒塌,他的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迈都迈不动。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秦母出声喊住秦瞻和秦父。

    “小瞻,孩儿他爹,你们没事吧?”秦母大着嗓门问。

    秦瞻听见母亲的声音,顿时便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连忙抓住秦母的肩膀问:“妈,夏夏呢,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秦母却没有说话,而将视线移向房子。

    “没有,”她回答,“夏夏还没起床我就下地干活去了。”

    “我在地里干活,突然地面就摇晃起来,他们都大喊地震,旁边的邻居大婶连忙把我拉走。”

    “然后我就看见几米远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大家都蹲在一块空地上不敢动。”

    “等地震彻底过去,我才反应过来夏夏还在家,就丢下锄头连忙赶了过来。”

    这下,秦瞻是百分之百确定江夏就被埋在房屋下面。

    他来不及悲伤,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扑向废墟之中,他拼了命地搬动着倒塌的房梁、石块、砖头。

    恨不得一瞬间就将倒塌的房屋翻过来。

    他之前在书上看到过,若是地震发生时,已经确定来不及跑出去,蹲在角落,也是很有可能幸存的。

    但这不能避免受伤的风险,所以他必须尽快把这些石头房梁搬走。

    若江夏真被压在下面,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营救她才行。

    越快,江夏的存活几率才越高。

    “爸妈,快来帮忙啊。”

    “夏夏要是被压在下面的话,我们要尽快救她出来。”秦瞻冲两人喊道。

    秦父秦母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然后赶紧过来帮忙。

    两夫妻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要是江夏真被压在下面,怕是没多少存活下来的机会。

    若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被压在砖头或房梁下,或许还能扛一扛,但江夏却是个身娇体弱的女人。

    秦家房子不小,有三间房,房屋倒塌后的废墟自然也不小。

    三人力量有限,秦瞻要想尽快救出压在下面的江夏,就必须让三人集中在一个点。

    “爸妈,这里是卧房的位置,我们先搬这里。”他道。

    直觉告诉他,地震前江夏待在他们卧房的概率最大。

    秦父秦母二话没说,点头就开始搬。

    三人搬动着废墟上的砖块石头。

    忽然,秦母手指抖动地指着一个方向问:“孩儿他爹,那是不是夏夏脚上的鞋。”

    说这话时,秦母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此刻背对着他们的秦瞻,背脊一僵。

    秦父朝秦母指着的方向看去,没出声,但点了点头。

    确实是江夏脚上的鞋,而且就是她昨天穿过来的那双。

    这也更加确定,江夏就被埋在废墟之下。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秦瞻猛地转身,看向那只黑色羊皮鞋。

    他扒开覆盖在鞋面上的碎砖,将鞋拿了起来。

    确实是她的鞋。

    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连忙将鞋揣进兜里,沿着那个方向继续扒。

    然后他找出了另一只鞋。

    他将鞋紧紧握在手上,泪腺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滑出两道泪水。

    “爸妈,夏夏应该就在里面,我们快救她出来。”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声音发颤。

    秦父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正欲说点什么安慰他。

    可他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忽然之间,地面再次晃动起来。

    余震来袭。

    余震的威力不小,直接把秦家倒了一半的房梁给直接震了下来。

    而秦瞻又在最前头,秦父察觉到余震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拉前面的儿子。

    可还是晚了一步,房梁倒塌只在瞬间功夫,并直接砸向了秦瞻的脑袋,顿时给他砸出一个血窟窿。

    好在倒塌的房梁倒下后被另一边墙面挡了一下,并未直接压在秦瞻身上,不然如此粗重的房梁压下,他身上必然得多处骨折。

    “小瞻,小瞻。”秦母哭着用手捂住儿子额头的伤口,没止住血,反而捂得自己满手血迹。

    随后,她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撕成布条,给秦瞻包扎头上的伤口。

    简易地包扎完后,伤口总算是不再往外渗血了。

    眼看着儿子被房梁砸晕,而余震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但显然,他们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秦父一咬牙,狠心道:“我们还是把小瞻背到空地去休息吧。”

    “小瞻晕倒了,就我们两个老的,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动这房梁和转头。”

    “余震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要是还耗在这,到时余震再一来,我们一家都得葬送在这。”

    秦母几乎是想也没想,直接点头。

    “谷莲村的村民都跑到前面的打谷场那避难了,我们也去那边,大家在一起还有个照应。”

    “走。”秦父扛起秦瞻就往打谷场走去。

    也不知是内疚还是不忍,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找江夏的事。

    到打谷场后,村民见秦根才背上扛着晕过去的秦瞻,都连忙热心地上前帮忙。

    “老秦,这怎么回事啊?”几个男人围上前,连忙将秦瞻小心地放在地上。

    秦根才长叹一口气道:“被掉下来的房梁砸的。”

    “唉,地震。”

    “村里好几个人受伤的,有被飞过来的砖头砸了头的,也有被砸断了腿和手的。”

    “总之,命保住就算是万幸了。”

    几个村民说道。

    秦根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在心里说,他儿子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儿媳却是凶多吉少。

    这时,一个村民注意到秦瞻手上的两只鞋。

    “小瞻手上拿的是谁的鞋?”

    说着,不等秦根才开口接话,那个村民就蹲下身,想把秦瞻手上的鞋拿下来,他使了使劲儿却发现竟然拽不动。

    村民终是放弃,并笑着说:“小瞻晕倒了,还死死抓着鞋不放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听见村民的话,秦父秦母皆是扭头朝儿子手上的鞋看去。

    方才他们着急把儿子背过来,并没注意他手上还抓着江夏的鞋。

    秦根才看着昏迷的儿子,又是长叹一口气。

    虽说小瞻跟江夏认识不久,但他能感觉到儿子很爱很爱她。

    几分钟后,秦瞻醒过来。

    醒来之后,他最先感受到的便是额头传来的刺痛。

    随即,他才想起晕倒前的记忆。

    余震来袭,倒了一半的房梁突然滚落下来,砸中了他的头。

    不仅是晕倒前的记忆,同时充斥在他脑中的还有那次的梦境。

    他从贺星舟口中得知江夏病逝,之后,他像个影子一般枯坐在房中。

    明明她的音容笑貌还近在眼前,怎么突然就天人永隔了呢。

    思及此,一行泪水再次从他眼角滑落。

    秦瞻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在村里的打谷场这边。

    不用说,肯定是爸妈在他晕倒后,把他背过来的。

    看到儿子醒来,秦母连忙轻声细语地询问:“小瞻啊,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晕不晕?”

    秦瞻没说话,而是努力支起身子,想要起来。

    一旁的秦父见状,连忙把他扶起。

    躺着的时候,他还只感觉到伤口的疼痛,如今刚一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还伴随恶心。

    他眉头紧蹙,强压下这股不适,嗓音沙哑地艰难出声:“爸妈,快扶我起来,我们回去,江夏还等我去救她呢。”

    秦父紧紧拽住儿子的手,面色悲伤又不忍。

    秦母则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布料递给他看。

    秦瞻一眼认出,那是江夏裤子上的布料,看面料边缘,像是被外力撕裂下来的。

    “这是我们背你过来时,在家门口那边找到的,压在门下面。”秦母解释道。

    见儿子不说话,秦母流下两行泪,语气伤心道:“孩子,夏夏应该是活不成了。”

    秦瞻摇头,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人在极度悲伤下,丧失了语言系统。

    秦父一脸悲恸地抓着儿子的手,声音同样沙哑道:“孩子,等余震过了,我让村长组织村民,帮着把夏夏的尸体挖出来。”

    听见秦父说这样的话,秦瞻的眼神一下变了。

    他像是固执又像是无比坚定地摇头,声音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不会,不会的。”

    “她没死。”强调般的,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而秦父只觉得儿子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想要再说什么,但又怕说出的话过于残忍,刺激到他,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此刻,秦母也紧握住儿子的手,劝说道:“孩子,妈知道你难过。”

    “但是,”说到这,她哽咽了一下,“你爸说的对,听你爸的,等余震过了,我们再去找夏夏。”

    秦瞻闻言又是摇摇头:“爸妈,等不了的,你们不知道,人被埋在房子下面,多等一秒钟她生存的机率就会少一点。”

    “我们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所以要赶紧马上回去。”他近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他头晕目眩根本无法独立站起来,只能恳求父母。

    就在秦父秦母还欲说点什么劝说固执的儿子时,三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秦瞻、爸、妈。”

    第52章 【52】 别怕

    江夏一个人吃完早饭, 确实是回卧室补觉。

    但她却一直没睡着。

    于是,她就这么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本想着发呆发着发着就睡着了。

    结果她还没睡着,房子竟然剧烈晃动起来。

    她第一反应便是地震了, 然后想也不想直接从床上跑下来, 鞋都来不及穿。

    饶是在第一时间跑出来,在刚跑出门口的时候, 她还是差点被倒下的门框压住腿。

    好在秦家的墙面够结实, 打地基的石块替她抵挡了一下倒塌的冲击力,恰好给她留了二十厘米的空间, 她的腿才没被压到。

    江夏被摇晃的地面震倒在地,她用力扯了扯门框下的腿,却发现扯不动。

    她扭头仔细一看, 才发现裤腿被一颗生锈的钉子给勾住了。

    眼看着房屋框架摇摇欲坠,没办法她只能奋力一扯,将裤子扯破,这才有秦母看见她裤子面料并捡回去的后续。

    在房屋彻底倒塌前的一刹那,江夏跑到了路边,和她一样从家里跑出来的村民不少。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村民高声喊道:“大家往打谷场那边去吧, 那边地方空, 就算地震来了也安全。”

    于是众人纷纷往打谷场的方向去,她对谷莲村不熟, 更不清楚哪里更安全, 就也随大流跟着村民一起往前走。

    他们刚到打谷场,地面再次剧烈晃动起来,余震来袭。

    大家都吓得蹲坐在地上,好在打谷场空旷, 方圆百米内都没有建筑物,哪怕余震来了,也只是地面晃动几下而已。

    余震结束,众人脸上皆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谷莲村的村民们下意识寻找熟人说话,以慰受了惊讶的心。

    江夏也下意识寻找秦家人和江家人,但却没找到秦家人,只在角落的地方找到江家人。

    她走上前,江家人看见她都关切地询问她是否受伤。

    江夏摇头,将自己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屋子的惊险画面复述了一遍。

    之后,她就一直跟江家人待在一起。

    因为没穿鞋,她也不敢到处乱走,既怕被路边的钉子或瓦片扎破脚,也怕不小心踩到水坑里弄湿袜子。

    四月份天虽已转暖,但气温也只有十来度,若是袜子湿了,她就只能光着脚走路。

    眼下房子都塌了,路面也或多或少

    CR

    被损坏,交通也不知何时能恢复。

    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还是小心谨慎地好。

    就在这时江夏看见打谷场另一头聚了几个人,像是又有村民过来这边。

    她没怎么在意,心中却开始担心秦瞻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事。

    按理说,他们应当是比她更安全些,毕竟他们都处于无建筑物的田地间,只有她是在房屋里。

    想到这的时候,李玉敏火急火燎地从别处走过来,对江夏道:“小妹,我在那边看到了秦家人,秦瞻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听到二嫂的话,江夏的心当即一沉,她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二嫂,他们在哪里?”她着急问。

    “就在那边,”李玉敏指向一个方向,随后又道,“我带你过去。”

    两分钟不到,李玉敏便带着江夏来到秦家人待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秦瞻已经醒了过来,正神情悲伤地跟秦父秦母说着什么,手上还抓着她的鞋。

    整个谷莲村的人都聚在打谷场这边,声音嘈杂,她一时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她还是出声喊道:“秦瞻、爸、妈。”

    听到她的声音,三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江夏走上前,蹲下,视线落在秦瞻额头的伤口。

    “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她问。

    秦瞻还是呆呆地看向她,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害怕眼前的江夏是假的。

    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见他这副样子,她还是一脸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腕。

    她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你不会是脑袋撞糊涂了吧,我是江夏啊,还记得我不。”

    下一刻,秦瞻动作极快地紧紧抱住了她。

    紧到卡江夏脖子的那种拥抱。

    好像他不抱这么紧,她就会随时消失似的。

    “夏夏,夏夏,”他连叫了她好几遍名字,才又小心翼翼问道,“真的是你吗?”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还收紧了几分。

    江夏被卡得快要窒息了,她连忙拍拍秦瞻的背,有点喘不过气来道:“是我是我,但是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被你勒得窒息了。”

    秦瞻一听,赶忙松开手。

    并小心询问道:“对不起,我没弄疼你吧。”

    “你怎么了?”她问。

    “家里的房子倒了,我在卧房的位置找到了你的鞋,我以为你……”说到这,他停顿下来。

    “你以为我被埋在房子下面。”江夏接着说完他没说出的话。

    秦瞻点点头。

    “地震前,我确实在房间,还准备睡觉呢,但没睡着。”

    “也幸亏没睡着,”她补充道,“要不然地震发生的时候,我估计真跑不出去。”

    “因为时间紧急,我来不及穿鞋,就光着脚跑了出来。”

    “在我刚跑出前门的时候,房子倒下来了,不过幸好有门前的石头挡了一下,没砸到我的腿,但钉子却勾住了我的裤腿,没办法我只能撕开裤腿。”

    江夏的话音刚落,秦母便拿出那块布料给她看。

    她微微颔首,勾唇扯出一抹苦中作乐的笑:“看来你们不仅帮我找到了鞋,还找到了被我撕坏的裤脚。”

    说罢,她从秦瞻手里拿过鞋子,拍了拍鞋子上的灰,然后穿上。

    她笑着说:“幸亏你帮我找到了鞋,不然我可能要一直光着脚了。”

    随后,她又从秦母手中接过那块布料:“只可惜眼下手边没针线,要不然我撕坏的裤脚也能缝好了。”

    秦瞻看着江夏,脸上终于洋溢出失而复得的笑。

    爹娘都跟他说江夏要是真被埋在房子下,存活的概率很低。

    而他又在卧房的地方找到她的鞋,这代表江夏大概率就被埋在废墟之下。

    爹说等余震过去,带着村民去挖她的尸体,娘说她大概率活不成,让他节哀,接受现实。

    可下一秒,江夏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这对他来说可不就是失而复得嘛。

    像是情难自已,又像是害怕,秦瞻再次伸手抱住了江夏。

    “可以让我多抱你一会儿吗?”

    抱住她的时候,他轻声对她说。

    被突然抱住的江夏,身体又是一僵。

    原本想着让他抱一下就好了,可等她听到这句请求的话,她又不忍心拒绝他。

    他可能是真的吓到了,以为她被埋进废墟,活不成吧,她心想。

    秦瞻抱了很久,才不舍地松开,好像只有拥抱她,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他才不会觉得眼前的她是假的。

    拥抱过后,江夏才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她白皙的脸不由红起来。

    然后她垂下眼,含羞地问:“你的头怎么回事?”

    “找你的时候突然发生余震,被倒下来的房梁砸的。”秦瞻如实回答。

    “伤得严不严重?还痛不痛?”她问。

    秦瞻摇摇头,然后握紧她的手,不肯松开。

    就这样,大家在打谷场等到临近中午,众人的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

    几位村干部眼看着就这样干等也不是事,便组织几位年轻力壮的村民,回村找食物和烧火的器具。

    “大家都回去找找翻翻,看能不能在房子底下找到米或面,如果有没砸坏的锅或者碗,也都拿来打谷场。”

    “但要是碰见余震,就丢下东西赶紧往空地跑,总之安全第一。”

    村长站在高处,冲大家喊道。

    随后,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村。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十几位村民手上都提着不少东西回来,看着收获颇丰的样子。

    众人将东西放在一起,村长清点了一下,总共找到三袋米两袋面,三口完整的锅,还有一些菜籽油和盐,以及不少碗。

    碗或多或少都有些缺口,但没破,就能凑合着用,毕竟现在这情况,能吃上饭已经算不错了。

    农村人大多动手能力强,能盖房子垒鸡窝,垒个简易的灶自然也不在话下。

    于是,大家分工合作,女人去河边洗碗、刷锅、淘米、和面。

    男人回村找砖头垒灶。

    半个小时后,一锅粥、一锅疙瘩汤和一锅面条煮了出来。

    碗的数量不够,大家能凑合就凑合,碗不够,那就两人共用一个碗,江夏和秦瞻就是共用一个碗。

    虽然他也饿,但他还是强忍着饿,让江夏先吃。

    江夏快速吃完,又去给他盛了一碗圪塔汤。

    等大家吃完饭,有力气了,村干部又组织大家一起在打谷场搭棚睡觉。

    搭棚的工具就是些砖块、木板、茅草。

    待天黑前,家家户户都搭起了简易的小棚子,勉强够一家人挤在一起睡觉。

    晚上江夏和秦家人挤在一块睡觉,她睡在最边上,秦瞻则靠在她旁边睡。

    躺在并不舒适的木板上,还是四个人一起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外加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过于惊心动魄。

    她睁着眼,始终都睡不着。

    秦父秦母倒是睡得很快,基本沾床就睡,很快小棚内便传来秦父秦母此起彼伏的鼾声。

    听着这响彻整个棚子的鼾声,江夏觉得她估计更难入睡了。

    秦瞻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又或许是实在过于劳累,没多久身旁的人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盯着黑夜发呆到凌晨,她终于扛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去,可睡眠依旧很浅,外界有一点响动就会惊醒。

    不知到了几点,睡梦中她听到耳边传来几声呓语。

    她再次惊醒,耳边的呓语却突然停止了。

    等了几秒,呓语声也没再出现。

    周围的声音,只剩秦家二老熟睡的鼾声。

    她正打算闭眼重新睡觉时,秦瞻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原来是他在说梦话。

    江夏微微挪动身子,转头看向他,

    紧急搭出的棚子,封闭性不是很好,她头顶这正好就空了一块,皎洁的月光透过几指宽的缝隙洒下,恰巧落在他的身上。

    秦瞻像是身处梦魇之中,眉头紧蹙,脸上的神情悲伤又痛苦,嘴唇微启,声音低低地念出她的名字。

    CR

    “江夏,江夏……”

    她心想,他不会是真的被白天的地震给吓到了吧。

    随后她竟还看到,从他眼角处滑落一道泪水。

    他哭了。

    江夏回想起白天,她在打谷场找到秦瞻时,他的脸上好像同样挂着泪痕。

    只是那时候,周边有不少人,她就没细问。

    看他这副痛苦的模样,此刻他身处的梦境大概令他悲痛又害怕。

    她动作很轻地坐起身,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小声地唤他的名字。

    “秦瞻,秦瞻……”

    没一会儿,秦瞻被她推醒。

    他猛然睁开眼。

    有种强行被人从噩梦中拽离的错觉。

    眼角处有一股凉意,他下意识抬起手背蹭了蹭,触碰到了一片水渍。

    这是泪,他哭了。

    随即,他回忆起梦中的内容。

    噩梦并未结束,他是被江夏叫醒的,所以梦中的画面他记得很清楚。

    他梦见江夏死了。

    江夏被埋在房子下面,他拼命地挖,挖出了她的两只鞋。

    他怀里揣着她的鞋,疯了似的继续刨废墟中的碎砖和石块,挖得两只手鲜血淋漓都没有停一下。

    最终,他在废墟中挖出了江夏的一只手。

    也是那时,他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他紧紧抱着江夏的手,哭得声嘶力竭。

    然后,梦境一闪,面前的场景不再是地震的废墟,而变成了医院的病房。

    他同样握着江夏的手,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形容枯槁。

    梦里的他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上一世他未曾见到过的场景,江夏病逝前的画面。

    果然下一秒,她的手被抽空力气般的垂落,头也无力地偏向一边。

    也就是这时,他耳边响起江夏的声音。

    他醒来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切都是梦。

    哪怕梦境是假的,但梦中悲伤绝望的情绪却是真切的。

    “你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秦瞻坐起身,再次紧紧抱住了江夏,嘴里还在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像是还未从噩梦中抽离。

    “江夏,江夏……”

    好像只有这样紧紧抱着,他心中的那股压抑悲伤才能缓解一二。

    他紧紧搂住她,两人的身体几乎是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江夏知道他刚从梦魇中醒来,心里还很害怕,所以并没拒绝他的拥抱。

    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似的,语气温柔地哄他。

    “好了好了我在,那只是梦不是现实,别怕别怕。”

    听到这句哄他的话,秦瞻还真跟个受惊的孩子一样,将脸蹭进她的颈窝,动作轻柔又缓慢地蹭动着,跟个祈求安慰的小动物似的。

    这似有若无的摩擦搞得她脖子一阵发痒,她身子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结果这一躲,他的唇直接贴上了她颈部的肌肤。

    第53章 【53】 原书女主

    他的唇瓣微凉, 带着凉意的触感贴上她敏感细嫩的脖颈时,她的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

    罪魁祸首秦瞻也是一怔,他大概也没想到会突然这样。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和她亲近一下,以缓解梦中的恐惧和悲痛。

    但没想到唇突然就贴上了她的脖子。

    旁边是熟睡的秦父秦母, 登时, 两人的脸都唰的一下红了。

    江夏抬手推了推秦瞻,秦瞻也连忙松开抱住她的手,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开一些。

    秦家二老的鼾声此起彼伏, 还好他俩睡得熟,没被他们的动静给弄醒。

    要不然, 她估计得羞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一想到这,她的脸便不受控地烧起来。

    不止脸,连方才被秦瞻触碰的脖子也连带着发烫起来。

    而小棚子内的空间又狭小, 她感觉自己心跳快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然后,她猫着腰站起身,轻轻推开用木板挡着的门,走了出去。

    她正打算转身把木板重新挡住的时候,秦瞻也跟着一块出来了。

    江夏没说话,转身走了。

    她往前走了很久, 几乎快走出打谷场的时候, 才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秦瞻则默默跟着她,见她坐下, 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怎么了?”他问道。

    “有点闷, 出来透透气。”她回答。

    “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她问。

    “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秦瞻道。

    江夏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后,她又开口问:“刚刚做什么噩梦了?好像还哭了。”

    秦瞻:“不好的梦。”

    江夏:“我当然知道是不好的梦,看你那样子我就知道。”

    “我什么样子?”他问。

    江夏撇撇嘴道:“就很痛苦的样子。”

    “别打岔, 什么梦?”她又问。

    “不好的梦,感觉说出来不好,不吉利。”他回答。

    一听不吉利,江夏立即闭嘴不再追问。

    既然不吉利那还是不要说吧,虽说她不搞迷信那套,但事情有时候就是玄乎,很可能就一语成谶。

    谷莲村的人在打谷场待了一天一夜,隔天,村长便领着村民完成灾后重建的工作。

    她和秦瞻在谷莲村又待了三天,富兴镇那边的交通才重新恢复。

    震中位置就在谷莲村附近,省城则离震中比较远,听本地人说谷莲村发生地震时,这边只有明显的晃动感,震感不是很强烈,房子什么的也都没损坏。

    回到高林市后,江夏第一件事就是给秦瞻重新包扎伤口。

    因为地震,临时也找不到医药品,他额头的伤口就随意包扎了一下。

    之前,桑谷雨送给过她一个医药箱,里面放了些常备的紧急药品,退烧药、抗生素等。

    还有镊子、纱布、酒精、棉签等处理伤口的用品。

    江夏小心地拆开他头顶的布条,拆到一半发现,布条已经和结的痂弄到一块儿去了。

    硬拆的话必然会撕裂伤口,没办法她只能找来剪刀将布条一点一点小心地剪掉。

    剪完布条,她用棉签沾取酒精帮他把伤口消了下毒,然后用纱布和医用胶布,把伤口重新包扎。

    江夏专心帮他处理伤口,丝毫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离得很近,她的指腹更是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肌肤。

    “好了。”处理完伤口,她收起医药箱道。

    秦瞻拿镜子照了照,重新包扎的伤口确实比之前潦草的布条好多了。

    夜里,秦瞻再次说起了呓语。

    江夏被吵醒,起身看向他时,才发现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眉头紧蹙,眉眼之间更是流露出和那晚一样痛苦的神色。

    嘴里还轻声念叨着她的名字:“江夏,不要……”

    难道又是做了不好的噩梦?她在心里想。

    随后便伸手轻轻推动他的肩,柔声唤着他的名字,企图将他从噩梦中拽出。

    “秦瞻,秦瞻……”

    他再次被叫醒,迷糊地睁开眼,眼神之中还流露着悲伤又痛苦的神情。

    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总之可怜巴巴的。

    看得江夏同情心都泛滥了,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她柔声询问道。

    秦瞻点点头,没有说话。

    下一秒,他伸手揽住她的脖子,紧紧抱住她。

    “夏夏,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再一次失去你。”

    “

    如果真是那样,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坚持下去。”

    他抱着她,声音很轻地说道。

    再?听到这句话的她,一脸疑惑。

    为什么他会用“再”这个词,难不成他以前也曾失去过她?

    不应该啊,之前他们并不认识。

    因为被他紧紧抱着,对于这点小疑惑,她也没多在意,只当是他做噩梦把脑袋给吓糊涂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不会的,我一直都会陪着你。”她拍拍他的背道。

    说这话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单纯安慰他,还是在无意识地向他做承诺。

    “真的吗?”他如孩童一般单纯地跟她确认。

    江夏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她点了点头。

    而后,她十分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也不想煞风景,主要是真的很困。

    许是注意到她的困倦,秦瞻贴心地松开紧紧拥着她的手。

    他看着她道:“睡觉吧。”

    江夏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

    重新睡下后,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随后,她感觉身旁的秦瞻,在被子下一点点地挪动身体。

    靠近她。

    再就是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有点害怕,怕会再做噩梦。”他补充解释道。

    江夏默了默,才应道:“好。”

    而后便是他揽过来的手,他的身体火热,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她莫名觉得心中有股躁意涌起。

    就这样,她和他相拥而眠到天明。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夏感觉自打地震之后,秦瞻变得格外黏她。

    有时,不自觉地就黏了过来,像个黏人的小狗似的。

    就比如现在,吃完饭后,江夏坐在沙发看电视,秦瞻洗完碗后,就自动凑过来。

    不止牵她的手,还挨着她,时而捏捏她的手,时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总之搞得她看电视都没心思。

    最终她实在忍不住,有些无奈地开口:“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他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他语气小心道。

    随后又连忙放下她的手,说:“那我不碰你,就坐在你旁边,好不好?”

    江夏内心:他这语气听着怎么还透着几分恳求,好像她是个很刻薄的人似的,故意不让他接近她。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地震之后,秦瞻对她的态度,感觉变化还挺大的。

    不仅是更喜欢黏着她,对她也始终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惹她不高兴。

    她,没这么可怕吧。

    就算不高兴,她也不会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思索间,她脑海中突然出现那天晚上秦瞻的呓语。

    他抱着她,身体颤抖地说害怕失去她。

    所以,他的噩梦是跟她有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害怕失去她,或者梦境中他曾失去过她,感受过那种悲伤和痛苦,所以这些天他才会一反常态么。

    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江夏起身关掉电视,背靠着桌面无声地看着他。

    秦瞻像是不明白她这行为的用意,下意识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不看了?”

    江夏对他勾勾手指头,让他靠近些。

    他还真听话地靠近一步。

    下一秒,江夏伸手揽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他。

    “抱一下你。”她脸贴在他肩头说。

    被突然抱住的秦瞻,双眼惊讶瞪圆。

    随后,他扬起唇角同样伸手揽住她。

    *

    清明一过,天气明显热起来。

    而且高林市这边一到春末夏初,升温向来很快。

    衣服也由原来的棉袄大衣换成薄外套,到四月末,气温飙至二十几度,秦瞻更是直接换起了短袖。

    白天也越来越长,昼长夜短。

    以前冬天的时候,秦瞻下班回到家天都快黑了,现在他回到家,太阳都还没下山。

    秦瞻拎着买来的菜回家,他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把菜放桌上,拿着洗脸盆走到阳台。

    他拧开水龙头,将盆里的毛巾打湿,然后脱掉上衣,开始用打湿的毛巾擦身上的汗。

    这个点,江夏一般都在阳台吹风发呆。

    现在也同样如此。

    所以,秦瞻突然当着她的面脱衣服时,江夏惊得瞪大双眼。

    因为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他光着身子的样子。

    她很快便发现亮点——秦瞻的身材是真好。

    他的腰腹可谓没有一点赘肉,腹部还有一二三四,四块腹肌。

    腰腹和大腿间的人鱼线,流畅且美感十足。

    手臂一使劲儿,上臂的肱二头肌便凸显出来,小臂肌肉线条更是紧实又漂亮。

    这大概也跟职业有关,毕竟警察为了抓捕犯人都要天天训练。

    总之该有的都有,但肌肉又不会太夸张,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薄肌身材。

    江夏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双眼紧紧盯着他的上身看,眼睛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连秦瞻转身朝她看来她都不知道。

    今天外面的气温很高,尤其是中午的时候,他跟同事出了一天的外勤,热得一身汗。

    所以刚一回到家,他就直冲阳台准备先擦一擦身上的汗。

    警察因为职业关系,感官都比较敏锐,尤其是对来自背后的视线。

    他刚把衣服脱掉,便感觉背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也是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江夏就坐在他正后方。

    其实,一进屋他就看到她坐在阳台那发呆。

    因为一直以来,他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江夏的身影。

    找到了她,他才会安心地去厨房烧饭。

    但今天看归看到,由于急着擦掉身上黏腻的汗渍,他就没想太多。

    等他把衣服脱了,准备擦身体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她还靠在躺椅上,当然能察觉到这点,也实在是因为背后那道视线无法忽视。

    他拿起毛巾,并微微侧身,余光瞥见江夏还真的在看他。

    等他擦完上半身,转身准备穿衣服时,发现江夏还在盯着他看。

    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顿时让他有种被看光的羞耻感。

    甚至身体的某个部位因为这种羞耻感,还有了异样的感觉。

    他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自己腰腹的位置。

    原来,她喜欢这个。

    他在心里想。

    随后,他拿起衣服穿上。

    没的看了,江夏一脸遗憾地收回目光。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起身,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他腹肌和人鱼线的位置。

    这要是性别转换一下,她妥妥一个流氓行径。

    “外面很热吗?”她一脸坦然地询问道。

    秦瞻的心理素质也不差,他同样脸色平静道:“嗯,今天出外勤,有点热。”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看似平静的情绪之下实则暗藏汹涌。

    “辛苦了。”江夏冲他一点头,然后往房间走去。

    走进房间的她,脑海中想的还是秦瞻裸露的上身。

    肌肉线条看着都挺结实的,也不知道摸起来手感如何,是结实又带着点弹性的手感么?

    她在心中问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她立即惊得瞪大双眼。

    等等,她在想什么啊。

    她竟然在这肖想人家身子。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江夏,耳朵根瞬间就烧起来。

    大约是因为这点不怎么纯洁的想法,之后,她看秦瞻的眼神都不太自然起来。

    哪怕他穿着衣服,她大脑出现的却是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

    生活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自打上了报纸之后,半日茶馆的生意一直很稳定,月收基本维持在一万到几万不等。

    但这天半日茶馆却迎来一件新鲜事。

    这事跟茶馆打榜的榜单有关,之前江夏立过一个规矩,一天只给两位顾客算命。

    但若遇见紧急情况可通过打榜的方式插队。

    茶馆打榜的榜单每日更新,但近一两个月,榜一都是一位王姓富商,没怎么变。

    说到这位王姓富商,也是有钱,为了成为榜一,他是一口气豪掷两千块,直接赶超原来的榜一顾客,成为新的贵宾。

    之后,这位老王更像是铁了心的要死守榜一位置,只要有人赶超他,他就加钱打榜。

    因此,这一两个月榜一都是他。

    但变故就发现在今天,一位阮姓小姐挥金如土地一口气在店里花了两千五百块。

    成了新的榜一。

    成为新贵宾的阮小姐,被王春喜带去了二楼雅间。

    江夏对这位财大气粗的阮小姐也是颇为好奇,一脸期待地等着她来。

    阮小姐落座后,并未急着开口说自己的困扰,而是

    上下打量着江夏,目光肆无忌惮。

    “听说江大仙算命很准,那你可否帮我算算姻缘?”阮思渺笑着悠悠开口,“若您算得准,报酬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面前的阮小姐相貌出众,气质也不俗,至于家世,就更不用说了。

    一口气花两三千块,眼睛都不带眨的,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少有钱是肯定的。

    可如此优秀的千金大小姐,竟然也会为姻缘困扰吗?

    就在江夏困惑之时,阮小姐头顶出现弹幕。

    【她是阮思渺,原书女主。】

    短短一行字,却足以让江夏怔住。

    她竟然是原书女主。

    不愧是原书女主啊,连出场方式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财大气粗,排场够大。

    江夏不由在心中鼓起了掌。

    第54章 【54】 算姻缘

    江夏在心中鼓完掌后, 弹幕再次出现。

    【阮思渺是来找你麻烦的。】

    闻言,她面色一顿。

    找她麻烦?为什么啊?她都不认识原书女主。

    弹幕一行行出现,通过弹幕透露的信息,江夏才明白了阮思渺来茶馆找她麻烦的原因。

    竟然是因为贺星舟。

    说起阮思渺和贺星舟的渊源, 还要从贺星舟辞职创业开始。

    贺星舟辞去农业局技术员的工作后, 拿着父母给的启动资金创办了一家酒楼,名为宝顺酒楼。

    宝顺酒楼刚开业的时候, 生意还不错。

    但很快便遇到了竞争对手福满楼大饭店的打压, 而福满楼大饭店就是阮家的产业。

    说起阮思渺,原书作者可谓把一切好东西都堆在她身上。

    出身富贵, 样貌姣好,名牌大学生,独生女, 还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

    她长这么大,遇到的唯一挫折可能就是喜欢的人,心里头装着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若这白月光还活着,她还能跟白月光比一比。

    但这白月光偏偏死了,众所周知,活人是没法和死人比的。

    而且白月光与她喜欢的人青梅竹马, 还陪贺星舟度过了创业最难的那段时间。

    总之, 白月光的地位在贺星舟的心中永远不可动摇。

    回到宝顺酒楼和福满楼大饭店的交锋。

    阮思渺大学学的管理,她一毕业, 阮父就将阮家旗下产业福满楼大饭店交给女儿打理。

    阮思渺也将饭店打理得还不错, 饭店业绩虽未做到稳步上升,但也维持了原来的成绩。

    但从某一天起,饭店业绩突然开始下滑。

    且还是连日下滑,阮思渺当即召集店内骨干员工开会商讨业绩下滑的事。

    会上, 饭店经理指着业绩下滑拐点道,福满楼业绩下滑很可能跟宝顺酒楼有关。

    宝顺酒楼就开在离饭店一两百米的位置,顾客出于凑热闹的心态,多少都会去看看。

    而宝顺酒楼的饭菜和服务偏偏还都不赖,因此也留下不少顾客。

    就这样,福满楼的顾客被宝顺抢了,饭店的生意自然连日下降。

    之后,福满楼大饭店和宝顺酒楼就开始了长达两个多月的竞争。

    福满楼饭店开始做活动、打折促销,宝顺酒楼则推出一系列的创新菜品以及各种特色活动。

    总之,在两家店竞争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关键拐点出现。

    高林市一家私营大厂,在找长期合作的饭店或酒楼。

    准备以后和客户谈生意,或者厂子内部员工聚餐都固定去一家饭店。

    贺星舟和阮思渺几乎是同时打听到这个消息,于是福满楼饭店和宝顺酒楼都想争取到这单生意。

    也都准备去这个私营厂子,和副厂长谈谈这事。

    目前,是副厂长负责这件事。

    阮思渺就是在这家食品厂遇见贺星舟,虽说两家店隔空斗了这一两个月,但两人却并未碰过面。

    这天阮思渺脚踩高跟鞋,打扮得体又时髦地来到食品厂。

    她一人孤身前来,原本饭店经理也是打算一同跟来的,但饭店临时有事需要经理处理,所以她就一个人过来了。

    副厂长办公室在厂子办公楼的三层。

    阮思渺踩着高跟鞋上楼梯,高跟鞋的鞋跟又细又高,她平常多是穿粗跟鞋比较多,这双细跟鞋她虽很喜欢,但因穿着走路累脚,她也不经常穿。

    今天穿这双鞋,完全是为了彰显个人的气势。

    这是阮父跟她说的,与人谈生意气势很重要,气势一旦比人低了,或者态度略显卑微,对方便会一再突破你的底线。

    这样一来的后果就是要么被对方杀价杀得一点利润没有,要么生意无法谈妥。

    正是为了不输气势,阮思渺穿着这双干练的高跟鞋来食品厂。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双细高跟鞋让她差点崴了脚。

    她踩着高跟鞋上楼,一个不留神踏空,鞋跟没踩上楼梯踏步,接着身体重心不稳,就往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滚下楼梯时,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稳稳地托住了她。

    下一秒,她便掉进一个火热又温暖的怀抱。

    “小心。”

    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阮思渺站稳后,那双手便绅士地立即离开她的细腰。

    她回头,看见了救她一命的男人。

    说是救她一命,其实并不夸张,因为若她真就这么滚下去,就算把命保住,估计也会摔个手脚骨折。

    阮思渺没见过贺星舟,但却从饭店经理那听说过宝顺酒楼东家的名字,姓贺名星舟。

    同样,她也见过他的照片,所以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

    男人长得高大且帅气,眉眼之间好似还有抹难掩的悲伤与忧愁,充满故事感。

    当初她看到饭店经理拿的照片时,阮思渺还惊讶,没想到宝顺酒楼的东家,竟如此年轻好看。

    那时她也只是在心中惊讶了一下,并未对这个男人产生兴趣。

    毕竟她在上大学时见过不少世家公子哥,光是长得好看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但一个充满故事感,眼底时常流露忧郁悲伤的好看男人,却一下吸引了她。

    她从小就爱看书,什么古今中外才子佳人的故事都被她看了个遍,东方的牡丹亭、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

    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向往美好的爱情,尤其像她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娇小姐,更是将“爱情”二字进行了无数遍的美化。

    总之,就这样阮思渺对贺星舟一见钟情,并且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阮思渺扶着楼梯扶手,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随后,她羞赧地道谢:“谢谢。”

    贺星舟亦是表现得彬彬有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你看着不像是这个厂区的员工。”她主动搭话道。

    贺星舟点头,如实道:“我确实不是,我是来谈生意的。”

    “这样。”阮思渺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她道。

    是的,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退出了这次的生意谈判。

    因为贺星舟救了她,她没别的报答方式,便主动退出这次生意,将食品厂这单长期生意让给了宝顺酒楼。

    而贺星舟却好不知情。

    之后,阮思渺隐藏身份,多次创造和贺星舟偶遇的机会。

    有一次,她意外看到贺星舟掉落的钱夹,钱夹被她好奇地打开,她看到了钱夹里的一张照片。

    她小心地抽出照片,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照片是贺星舟与江夏大学毕业时的合照,江夏单方面和他分手后,他也没将照片丢弃或撕毁,反而更加小心地珍藏。

    一直保存至今。

    看到钱夹照片的阮思渺脸都白了,贺星舟竟然有女朋友了吗?

    那她怎么办?

    也就是她拿着照片发愣的时候,发现钱夹丢了的贺星舟连忙折回。

    他看见钱夹和照片被阮思渺拿在手上,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一把夺过。

    阮思渺捏着照片的指尖泛白,大约是震惊和害怕,她捏着照片的力道并不轻。

    变故也就是在这时发生。

    CR

    钱夹被贺星舟轻易夺去,但照片因年岁久远,又因两道争夺照片的力道都不小,总之那张合照被撕成了两半。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合照是从中间撕裂的,将他和江夏彻底分开。

    阮思渺拿着贺星舟的那一半,贺星舟则拿着江夏的那一半。

    一时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等贺星舟从惊讶和不敢置信中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咆哮地冲阮思渺大发雷霆。

    “你在干嘛,快把照片还我!”

    阮思渺从未见过如此愤怒且失控的贺星舟,这几次的遇见,贺星舟对她皆是礼数周到。

    她一下就被他的怒火吓红了眼。

    不止贺星舟,就是父母,也舍不得对她这么大发雷霆。

    下一秒,她便哭着将剩下的一半照片递给贺星舟。

    贺星舟却一点没在意她的情绪,他夺过照片,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拼凑在一起。

    他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照片上的江夏,眼底时而是柔情,时而是悲伤与不舍。

    贺星舟离开了,带着被撕裂的照片去了最近的照相馆,他想找照相馆的人修复撕开的照片。

    阮思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后来,她回了家。

    消沉了几日后,阮思渺才重新振作起来。

    她像是不甘心地开始调查贺星舟,因为她总觉得贺星舟的眼神不对。

    为什么他眼中时常流露悲伤与忧愁,既然他如此深爱照片中的女子,若他与照片中的女子在一起,那他应该是时刻高兴的。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眼底时而悲伤。

    聪明如她,结果还真被她猜对了。

    帮忙调查的人告诉她,贺星舟之前确实有个未婚妻,两人几乎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女方却在婚期临近之前,突然取消了婚约。

    随后那人又将江夏与江彩云抱错的事告诉了阮思渺。

    那人说,无论是贺家还是贺星舟其实都是认定江夏的,哪怕江夏是被抱错,哪怕江夏如今的家庭贫穷,贺星舟与贺家都没说一句嫌弃。

    但江夏还是坚持取消原本的婚约,还转头就嫁给了江彩云的娃娃亲。

    也就是说,照片中的女子,如今已嫁做人妇,而贺星舟却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了解清楚事情原委后,阮思渺决定会一会这个名叫江夏的人。

    她通过打探消息的人得知江夏的基本信息,知道江夏开了一家不小的茶馆,且她还是富人圈内有名的算命大仙。

    于是,阮思渺决定会一会这个江大仙。

    这才有了她去半日茶馆的事。

    看完弹幕给的信息,江夏对这事的来龙去脉终于了解个清楚明白。

    说实话,当她从弹幕中得知贺星舟年后就辞职,她也挺惊讶的。

    毕竟,按照上一世,贺星舟是在九二年南方谈话之后,才毅然决定辞职创业的。

    国家领导人都大力鼓励经济开发,那说明这是大势所趋。

    也正是坚信未来经济会腾飞,所以他才辞职创业。

    当然,事实证明,他是赌对了。

    但这一世,贺星舟辞职创业却提前了一年。

    连带着阮思渺的出现也提前不少。

    根据弹幕透露的原书剧情,贺星舟是在她离世后,消沉了一段时间,才遇见女主阮思渺的。

    按时间推算的话,大概在九三年下半年。

    上一世,阮思渺对贺星舟同样是一见钟情,两人在一起后,早亡白月光江夏成了一根梗在两人心头的刺。

    小情侣的多次争吵也都是因为“她”。

    她几乎快成了原书男女主感情的调节剂和催化剂。

    但吵架归吵架,在生意上阮思渺还是没少支持贺星舟。

    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无法像江夏那样出力,那只有出钱出人脉和资源了。

    可以这么说,贺星舟后期在生意上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少不了阮家的大力支持。

    嫁给贺星舟后,阮思渺就没再管饭店和家族产业的事了,而是专心在家给男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是的,高光给到原书男主,原书女主美美做个娇妻就行。

    “阮小姐想算姻缘?”江夏悠悠开口。

    阮思渺点头,没开口说话。

    既然啥事弹幕都给她透露了,那一切就好办了。

    江夏装模作样地掐算着手指,然后一脸从容淡定道:“阮小姐近来遇到了一段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啊。”

    “若我推测算不错,这位男人便是阮小姐的真命天子。”

    阮思渺一听,那双漂亮的眼睛登时惊得瞪了瞪。

    “他真是我的真命天子?”她又惊又喜道。

    随后她又面露忧愁:“可是他心里有人。”

    第55章 【55】 勾引

    “过客, ”江夏一脸淡然地回答,“只是匆匆过客而已。”

    说罢,她又是掐指一算。

    “若我算得不错,他心中的人, 早已嫁做人妇, 且人家夫妻恩爱幸福,是他自己放不下罢了。”

    阮思渺立即连连点头:“是这样。”

    随后, 她又一脸落寞:“可人心就那么大, 他的心被别人占了,我又如何能挤进去?”

    “那就要看姑娘你的本事了, ”江夏笑着道,“不过,你俩既然有缘, 这缘分大概不会轻易断掉。”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尤其是对爱人,若他的心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估计也不会快乐。”

    “既如此,那就该当断则断。”江夏果断道。

    阮思渺沉默了, 随后又坚定地摇摇头。

    “我喜欢他, 要是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我会后悔一辈子。”她说。

    江夏无奈地挠了挠额角, 心想她这是既要又要啊。

    既想和贺星舟在一起, 又想他的心完完全全属于她。

    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就在于你的取舍了,”江夏意味深长道,“生活本就是一连串取舍的过程,有舍必有得, 若是什么都不舍弃,便什么也不能获得。”

    “若你选择斩断这段姻缘,那你会留有遗憾,但遗憾只是一部分,余下的人生你便不会再受这份感情的煎熬。”

    “若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那你就得接受前期他的心并不完全属于你一个人,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那个人份量会越来越轻,你的份量会越来越重。”

    “也或许他的心中永远都会留有一个那人的位置,这些都是你需要的代价。”

    阮思渺认真听着,始终没有说话。

    她沉默良久,最后抬眸看向江夏,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百闻不如一见,江同志你还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阮思渺忽然笑着道。

    江夏闻言秀眉一挑,心想这是不装了,准备摊牌。

    “难怪他会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她垂了垂眸,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落寞。

    大家都是敞亮人,既然阮思渺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她也不打算继续装糊涂。

    “你是说贺星舟?”江夏直接道。

    阮思渺一听,惊讶地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贺星舟?”她问。

    “我当然知道,”江夏笑着答,“从你一开始坐在这我便知道你是谁。”

    “你叫阮思渺,福满楼大饭店的老板。”

    听到这的阮思渺自嘲一笑:“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贺星舟,那看来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江夏只点点头,没说话。

    “看你一脸坦然的样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罢,她站起身,一脸歉意地朝江夏鞠了一躬。

    “让你见笑了。”

    江夏连忙把她扶起重新做回座位。

    重新坐下后,阮思渺一脸好奇地问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突然要跟贺家退婚。”

    “说句冒昧的话,你现在的夫家我也调查过,他的家世并不如贺家。”

    “如今贺星舟又创业开办酒楼,

    生意做得也还算不错,未来我相信他会更好。”

    “思来想去,我实在想不通你执意退婚的理由。”

    关于退婚的真正理由江夏并不想说。

    “可能有的人就是如此吧,缘分到头就该分开,再怎么强留也没意义。”她说。

    执意跟贺家退婚,要认真说起来,有很多理由。

    其一她是迫切想要摆脱上一世的命运,不想再走一遍上一世的轨迹。

    当然她的处理方式对毫不知情的贺星舟来说可能过于生硬直接,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但既然下定决心彻底解决,那就要快刀斩乱麻,要不然来回纠缠不清,又是剪不断理还乱。

    其二,在得知自己上一世命运的时候,她确实曾对贺星舟产生过怨言。

    她是过劳死的,一个家庭有很多活需要做,她过劳生病或许有长辈的洗脑在,让她婚后做个贤惠的妻子、孝顺的儿媳,但也有他人的旁观、他人的无视,以及他人的理所应当。

    总之,这其中的情绪是复杂的,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嫁给贺星舟这条路线对她来说是风险极大的,出于风险规避,她自然要避开。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原因,那就是贺星舟是原书男主,原书女主另有其人不是她。

    所以,她和贺星舟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要她和原书女主一起争男人?她觉得既没必要也不值得。

    她做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所以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当机立断,跟原书男主斩断联系。

    “我跟他的缘分早已结束,而你跟他的缘分才刚刚开始。”江夏话锋一转道。

    “至于我这个人的存在,你完全不必担忧会给你造成什么威胁,我已嫁做人妇,从此以后与他再也不会产生交集。”

    江夏说得一脸坦然,倒衬得阮思渺有些无地自容。

    她气冲冲地来找人麻烦,下意识觉得是江夏抢了贺星舟,可人家根本不把她当做宝贝的人放在眼里。

    见阮思渺羞愧地低下头,江夏便看出面前的女孩内心单纯,即使找来半日茶馆,也并未存什么坏心思。

    更何况人家可是花了不少钱的。

    “不过,在你和贺星舟的事上,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感情这事也是需要投其所好的,而关于贺星舟的各种喜好,我还算是了解。”

    阮思渺一听登时惊得瞪大双眼,惊讶的同时对江夏的大度和敬佩也是油然而生。

    江夏会主动帮她,这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

    接下来,江夏便和她详细地聊了聊贺星舟的各种喜好,已经生活习惯等等。

    等两人谈完,一个小时过去。

    谈话结束,阮思渺交完咨询费,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原书女主的事一解决,江夏像往常一样早早下班。

    大概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秦瞻拎着买来的菜回家。

    江夏照旧靠在阳台的摇椅上小憩,秦瞻到家后,将菜放到一边,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阳台擦掉身上的汗。

    看着在自己面前大秀身材的男人,她内心隐隐有股直觉。

    秦瞻总不会是故意在她面前脱衣,打算用身材□□她吧。

    倒不是她自恋,主要是这些天不管天热还是不热,他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来阳台脱衣擦汗。

    先不管他是不是“□□”吧,就算是□□,江夏也乐见其成。

    每天能看见紧致健美的肌肉,怎么不算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呢。

    吃完饭收拾完厨房,秦瞻再次热出一身汗。

    他进卧室,拿好换洗的衣物,就进了卫生间。

    江夏则坐在客厅看电视,没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她调了几个台,也没找到好看的电视或节目,于是索性将电视关了。

    随后她将视线落在桌上的暖水壶,现在天越来越热,暖水壶是彻底用不上了,应该换上装凉水的瓷茶壶。

    于是她拿起凳子,脚踩在凳子上,将暖水壶放进客厅的顶柜上。

    暖水壶刚放好,秦瞻冲完澡从浴室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你在做什么?”

    他冷不丁的出声,给江夏吓了一跳。

    她身子一抖,一个没站稳,就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江夏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好在秦瞻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下一秒,她掉进一个火热的怀抱。

    他刚洗完澡出来,上半身竟然没穿衣服。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天气是越来越热了,今天的温度尤其高,不仅热还闷。

    所以,江夏穿得也很单薄。

    秦瞻没穿衣服,她穿得单薄,此刻他们又相拥在一起,那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两人赤裸相对。

    想到这的她,耳根立即红起来。

    不过,说实话,他的肌肉还挺有弹性的,又结实又有弹性。

    鬼使神差地她忍不住在他腰腹的位置摸了一把。

    微凉的指腹触碰到他腰腹的肌肤,让他身体下意识一僵。

    江夏似乎也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于是,她恶作剧似的又用手指按了按他的腰间,指腹还若即若离地抚摸起来。

    秦瞻只感觉心中有一把火在烧,而能灭火的人只有怀中的她。

    随后,他一把将她抱起,按着她细软的腰肢,让她坐在矮柜上。

    这样一来,两人的身高一下差不多。

    江夏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她抱到矮柜上,更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他火热的胸膛紧紧贴着他,抬手为她捋了捋乱掉的发丝。

    温热的指腹摩挲似的触碰着她的面颊,一点点向下,而后绕到耳廓、耳垂。

    手指落到耳垂时,他的动作停下,然后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捏得江夏身子一软。

    同时气息不稳地喘起来。

    “你干嘛?”她抬眸看向他,眼底染上几分情欲。

    声音微弱带着气音。

    “你说干嘛?”秦瞻也好不到哪里去,声音又低又哑。

    “刚刚你占我便宜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说话间,他缓缓靠近,嘴唇凑近她耳边,柔软灼热的唇瓣似有若无地蹭着她的耳廓。

    江夏:……

    谁叫她人菜瘾还大。

    明知后果,却还作死地摸人家腰,占人家便宜。

    语罢,秦瞻手指继续向下,最终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江夏垂着眸,视线不敢直视面前的人,只能看向别处。

    此刻她脸蛋已经羞愧得通红,因她皮肤白皙如玉,脸红后,整个人更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放在掌心呵护。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吻上了她的红唇。

    这次的吻来得格外热烈,甚至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他几乎是带着强烈占有欲吮吸着她的唇瓣,舌尖顶开她的唇齿。

    霎时间,她感觉整个感官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唇舌交缠,他的吻强势又霸道,江夏只感觉呼吸的氧气都被剥夺了。

    没办法,她只能微启着唇,被迫承受。

    被剥夺了气力的身体也软得不成样子,任由他紧紧搂着。

    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好像下一秒就能连带着她一起焚烧殆尽。

    这个吻变得异常漫长,她仿佛变成了一条搁浅的鱼,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摆布。

    一吻

    结束,秦瞻却像意犹未尽似的直接将她抱起。

    随即,两人来到沙发。

    他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然后继续细密地亲吻着她的脖颈,两只大手则力道很轻地掐着她腰间的肉。

    两具身体互相撩拨着,情欲燃烧间,不仅他渴望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同样也在渴望着什么。

    就在两人即将突破防线的时候,秦瞻即使刹住车,停下了继续向下探索的手。

    他喘着粗气,紧紧抱住她柔软的身体,脸贴在她肩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

    江夏的呼吸同样不稳,说实话,他突然刹住车,她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仿佛内心深处的欲望未得到释放。

    *

    转眼到了五月。

    五月初的时候,江夏再次收到大姐江彩环寄来的信。

    信上,江彩环重点跟她说了丁小兰关店的事。

    上个月底,丁小兰终于把多年来的积蓄赔个底掉。

    不仅是她和张建军的积蓄,他们俩夫妻还跟张家二老借了不少钱。

    手上的钱一赔光,就是丁小兰再不甘心也得收手了。

    这就好比在赌桌上赌红眼的赌徒,但凡手上还有一点筹码都不会收手。

    非要等她输得倾家荡产,她才会幡然醒悟。

    丁小兰也一样,眼看着包子店每天亏本,但又因为有那几个顾客吊着,她总幻想着总有一天她的包子店能够逆风翻盘,于是便一直咬牙强撑着。

    直撑到彻底赔光所有家当。

    丁小兰的包子店就是在四月月底关掉的。

    她的包子店一关就表示江彩环赢得了这场争斗的胜利。

    大姐给她寄来这封信,就是想跟江夏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只是,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胜利的喜悦还没享受多久,江彩环的江记包子店再次遭遇挫折。

    丁小兰见不得自己倒霉,大嫂得意,又开始鼓捣张家二老一起作妖了。

    因为情况紧急,外加江彩环也在气头上,这回她没再写信,而是直接打电话。

    江夏在店里接到大姐打来的电话,是五月中旬的一天。

    江彩环在电话里跟她说,丁小兰又开始搞事,她自己店干倒闭了,于是更眼红江彩环的包子店了。

    于是又打算故技重施,至于张家二老,俩老人家本就偏心老二家,如今因为老二开店失败,俩老人的钱也投进去不少,他们就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话还是老话,丁小兰又说要去包子店帮忙学手艺。

    江彩环一听自然气得不轻,并且拿出当初大家签名按手印的字据出来。

    字据一拿出来,张家二老好面子没话说,但丁小兰不,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非说她不是打算插手江彩环的生意,这回是真的想学手艺。

    江彩环自然不肯,还骂丁小兰,已经搞倒闭一家店,如今又想着再把她的店也搞倒闭。

    其实还真被她说对了,丁小兰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心态。

    她开不了店,江彩环也别想着安生开店,总之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也见不得光老大一家过好日子。

    反正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江彩环虽不答应丁小兰去店里帮忙,张家二老碍于字据,也没表态。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丁小兰竟然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隔天丁小兰竟然直接赖在了店里,毫不见外地拿蒸笼里的包子吃不说,还站在店里指手画脚捣乱。

    大早上店里客人多她和丈夫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没空管丁小兰,丁小兰这么一捣乱,更是搞得店里乱成一锅粥。

    最后,江彩环气得拿扫帚轰她走,丁小兰呢竟然坐在大马路中间对着江记包子店的店门哭丧似的哭起来。

    她是边哭边编排江彩环的不是。

    搞得包子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让她生意都做不成。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丁小兰现在就是那个贼。

    她是铁了心要贴着江彩环恶心。

    江彩环一拿扫帚赶她,她就跑,等江彩环在店里忙起来,她又厚着脸皮过来,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听完大姐这一番义愤填膺的话,江夏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丁小兰的无耻程度确实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大姐,当初丁小兰开店,他丈夫是不是没来帮忙?”江夏问道。

    江彩环虽然不懂小妹为什么问起张建军的事,但她还是如实回答:“对,老二喜欢待在农村种地,不喜欢搞其他的事。”

    “以前丁小兰还经常说老二,说他离了土地就活不成。”

    江夏听后点了点头,说:“大姐,我这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做。”

    电话那头的江彩环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

    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法子小妹之前好像就跟她说过。

    “小妹,你说的一劳永逸的法子是让我跟建民离婚吗?”犹豫之后,她还是问出口。

    第56章 【56】 吻喉结

    电话另一头的江夏, 听到大姐的话,一怔。

    随即,她笑出声解释道:“当然不是大姐。”

    一开始包子店出事的时候,江夏没让她大姐和姐夫离婚, 如今就更不会了。

    张建民虽然窝囊, 但通过上次的事还是能看出到关键时刻,姐夫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会选择站在大姐这边。

    既然姐夫没犯原则性错误, 而大姐也不想让这个家庭破碎,她自然不会再劝大姐离婚。

    “我说的一劳永逸的法子是直接离开富兴镇, 去别的城市开包子店,或者跑得更远些,直接去外省。”江夏解释道。

    “大姐你这边拖家带口走了, 丁小兰就是再想搅事,也没办法。”

    “至于丁小兰会不会一起跟过来,概率应该很低,”她道,“张建军离不开家乡的土地,自然不会同意远走他乡, 她丈夫不肯走, 丁小兰应该也不会抛夫弃子跟着大嫂出来,犯不着。”

    江彩环听后连连点头:“确实, 我一走, 丁小兰就是想搞事也找不到对象。”

    “至于老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地里。”

    “丁小兰当初在镇上开包子店的时候,他都不肯过去帮忙, 连镇上都不去,更不要说邻市或者外省了,他肯定不会去的。”

    说罢,江彩环的心情顿时松快不少,觉得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小妹,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一下就帮我想出个好办法。”

    “得亏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你。”她笑着说。

    “等会儿,我就去找你姐夫商量商量这事。”

    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什么,道:“就是不知道离开富兴镇后,我们该去哪里?”

    “去粤省去深市都行,”江夏回答,“深市早在八零年的时候就是经济特区,近几年整个粤省的经济更是飞速发展。”

    “我听别人说,深市遍地是黄金,赚钱的机会多如牛毛。”

    “粤省啊,”江彩环一听,流露出几分迟疑,“粤省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语言也不通,本地人会不会欺负外地人啊。”

    江夏想了想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这年头普通话还未普及,大家都是操着一口方言,尤其是本地人,很多都不会讲普通话。

    “要不,来省城也行,”她道,“省城这边的话跟老家的方言差不多,好懂,听一段时间就会了。”

    “行,”江彩环应道,“回头我再跟建民好好合计合计。”

    挂断电话后,江彩环就叫来张建民说起离开富兴镇的事。

    今天丁小兰跑来店里闹事,气得江彩环把笼屉里的包子卖完,就直接关店歇业了。

    她把店门一关,看丁小兰还去哪里闹事。

    当然,她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丁小兰一来,她就把店关了,长此以往下去,她的包子店必然开不长久。

    可思来想去她又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既能赶走丁小兰这个狗皮膏药,又能安安稳稳开店。

    于是,她想到了江夏,上回对付丁小兰就是小妹给她出的主意,这次小妹说不定又能想到办法。

    事实证明,她作对了,小妹一下就帮她把这事解决了。

    张建民听说媳妇要离开富兴镇,去外省开店,惊得瞪大双眼。

    “去外省?跑那么远吗?”

    “跑到外省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货都不知道怎么进。”张建民说。

    江彩环回答:“不一定去外省,去邻市去省城也行,总之肯定是不在富兴镇待了。”

    “就丁小兰这么搞事,再在镇上待下去,这店也是别想开了。”

    “包子店开不下去,难不成你又准备回去种地?”她反

    问道。

    “我也没说非要待在富兴镇,我就是觉得跑去外省的话太远了。”张建民连忙解释道。

    江彩环点点头道:“到底去哪里我们可以再商量。”

    “那你是同意不待在富兴镇了?”她问。

    张建民点头:“都听你的。”

    “那行,正好包子店的店租这个月到期,房东估计过几天就会来收房租,我直接跟房东说不租了。”

    “至于店里的这些桌椅板凳、笼屉,回头我直接找个二手回收的卖了。”

    “那这事跟不跟我爹妈说?”张建民问。

    “说,”江彩环果断地回答,“毕竟这么大的事,肯定要跟你家交代一下。”

    说是这么说,但她这么做其实另有用意。

    她就是想看看丁小兰吃瘪的表情,想知道当丁小兰知道她准备关店离开富兴镇,会有如何精彩的反应。

    江彩环瞅了眼外头的天,说:“现在天还早,我们现在就回家,说完事再回来。”

    不一会儿,两夫妻便骑着自行车回了村。

    张家二老都在家,张父张母看见江彩环突然回来,又是惊讶又是心虚。

    惊讶是老大他们怎么不打声招呼,突然就回来,心虚是他们也知道丁小兰干的好事,怕老大家的回来是找他们麻烦的。

    当然再心虚,张家二老也只是放在心里,并未表现出来。

    张母率先开口问:“建民,你这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彩环大剌剌地坐在凳子上,抢话道:“爸妈,你们谁去地里把老二他们叫回家吧,我有事要说。”

    “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把他们叫回家说啊,就不能等他们下地回来?”张母道。

    江彩环说:“对,很重要,关于包子店的事。”

    张母一听是包子店的事立即改口道:“行吧,我去趟地里把他们叫回来。”

    说罢,张母就快步去了地里。

    没多久,老二一家就跟着张母回来。

    等人到齐,江彩环也不磨蹭,直奔主题道:“我和建民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镇上的包子店关了,去外地打工。”

    众人一听皆是一怔。

    “什么?把包子店关掉?”丁小兰最先反应过来,一脸惊讶道。

    江彩环没接她的话,一点不给她面子。

    丁小兰眼珠一转,笑着说:“大嫂你这怕不是又来骗人的吧。”

    “上回我们可是被你骗过一次的。”

    “你爱信信,不信拉倒。”江彩环不耐烦道。

    “大嫂不是我说,你的包子店那么赚钱,你舍得关?”

    这段时日丁小兰的脸皮也算是练到了,哪怕江彩环当着众人的面甩她脸子,她也丝毫不在意,还堆着笑脸企图打探江彩环这边的消息。

    江彩环抬眸瞪了她一眼,问:“是啊,我包子店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关,你心里难道没点数?”

    “丁小兰,要不是你不要脸,非要搞事,我能把包子店关了吗?”

    说着,她将手中喝水的搪瓷缸子重重往地上一摔。

    张母见江彩环气得摔东西,连忙起身把摔在地上的搪瓷缸子捡起来。

    “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还摔东西,买新的不要钱啊。”她小声嘀咕道。

    江彩环没管她,继续指着丁小兰的鼻子骂道:“是你害得我非得关店知道吗?”

    丁小兰俨然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她笑着说:“明明是大嫂你死活不肯我去你店里帮忙学艺,我被逼得没办法了才那样干的。”

    “总之,我和建民商量好了,这几天就关店,然后去外地打工。”她懒得再跟丁小兰吵无意义的架,直接道。

    这时张父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大媳妇,去外地打工这事,是你和建民商量的结果,还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啊?”

    江彩环:“就算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又怎么样?”

    张永丰:……

    张父被堵得无话可说,只气得拍了拍桌子。

    “老大媳妇,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他指责道。

    “你撺掇建民分家也就算了,如今还怂恿建民去外地打工。”

    “是啊,”张母也接话道,“你们去外地打工,我们两个老的岂不是一年都见不到你们一回。”

    江彩环没理会他们的话,站起身,发话道:“我今天特地回来就是说这事,现在话也带到,我和建民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大嫂,别急着回去啊,我还有话没说完呢。”见江彩环他们要走,丁小兰连忙出声拦住。

    江彩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大嫂,你们去外地打工,那这店里头的东西,你们打算咋办啊?”丁小兰笑着说。

    江彩环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心说,原来她还打着这主意啊。

    她冷笑一声说:“丁小兰,我店里的东西你就别想了,绝对不会留个你。”

    “包子店店租这个月到期,至于店里头的东西,我也会都卖了,总之毛都不给你留。”

    见自己占不到一点便宜,丁小兰瞬间收起脸上的假笑。

    “不留就不留呗,有什么了不起。”她酸溜溜地说道。

    “丁小兰,你开店亏了那么多钱,也算是你恶有恶报。”

    “你呢就安安心心留在老家种地还债吧,而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撂下这句话,江彩环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徒留丁小兰站在原地,气得不轻。

    可等她反应过来,大哥大嫂人已经没影了。

    丁小兰气红了眼,转头就跟张家二老告状,企图让他们为自己讨个公道。

    “爸妈,你看大嫂说的什么话?她开包子店赚了那么多钱,竟然一分也不打算给家里留。”

    “现在店都打算关了,店里的东西也舍不得给家里,还说要卖掉。”

    “她缺那点钱吗,她就是故意气咱们。”

    一旁的张建军见自家媳妇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服,让她少说两句,丁小兰却一点也不听。

    “好啦,老二媳妇,”张永丰终于开口,“你还好意思在这说你大嫂的不是,要不是你这回做事太过分,把你大嫂逼急了,你大嫂会气得直接关店去外地打工吗?”

    “你看现在搞成什么样,家不像个家。”

    “一家人一聚到一起,就跟仇人见面似的。”

    “家和万事兴,老二媳妇,你老是这样,会搞得家门不幸的,你知道吗?”张父指责道。

    丁小兰却是一点不吃他这一套,她翻了一个白眼,撇撇嘴,心说这时候知道家和万事兴了,那他们当初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但她也不打算和张家二老吵架撕破脸,毕竟这时候再跟张家二老争吵,对她并没好处。

    晚上,丁小兰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江彩环突然关店去外地,不单纯是为了打工。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苦苦思索着这件事,突然间,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江彩环去外地怕不是为了打工,而是为了重新开店吧。

    丁小兰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江彩环要是真把包子店开在外地,那她是真拿她没办法。

    毕竟,她总不能也跟着去外地吧。

    跟着一起去,也不是不可能,丁小兰皱眉思索。

    不过,不能光她一个人去,她大字不识几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个房子都租不到,是真不好生存下去。

    所以,得把张建军叫着一块儿去。

    想到这,丁小兰推了推身旁睡得正熟打着呼噜的张建军。

    “建军,建军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被推醒的张建军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干嘛啊,睡得好好的,把我吵醒。”

    丁小兰没在意丈夫的不耐烦,自顾自道:“建军,你说要不然我们也跟着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去外地打工好了。”

    “你看,在老家种地一年也赚不到几个钱。”

    闻言,张建军猛然坐起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丁小兰,我看你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他毫不留情地指责道。

    “大嫂都被你搞得把包子店关了,气得

    跑去外地,”他说,“就这,你还想缠着大嫂呢。”

    “你就不怕把人逼急了,人拿刀砍死你。”

    说完,他用一副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向自家媳妇,连连摇头。

    摇完头后,他重新睡下。

    刚准备睡着,丁小兰又推了推他。

    她埋怨道:“你懂什么,出去能赚大钱,留在家里种地能有什么出息。”

    “我这辈子就没指望过我自己能有多大出息,总之要是你执意要去,你就自己去,反正我是不会去。”

    “家里还有那么多地等着我种呢。”张建军打着哈欠道。

    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虽然心中早有预测,但听到丈夫这话,丁小兰还是忍不住生气。

    “离开这片地你就活不成了。”她低声骂道。

    可旁边已经传来均匀有节奏的鼾声,张建军又睡着了。

    丁小兰看着睡成死猪的丈夫,气得咬了咬牙。

    两天后,江夏再次接到大姐江彩环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江彩环说他们已经决定了去处,他们想去省城。

    这头的江夏一听,立即笑道:“来省城好啊,省城这边的人有钱,消费也高,大姐你来省城开店绝对比在镇上开店赚钱。”

    江彩环同样一脸开心:“那就借你吉言。”

    “大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们。”江夏问。

    江彩环却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具体时间还没定下,应该就这一两个月。

    大姐没说,江夏也就没再细问。

    她说:“那大姐你们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江彩环笑着满口答应。

    又过了几天,丁小兰来到镇上想打听江彩环的去向。

    上次大哥大嫂回家,只说了去外地的事,但具体去哪里却只字未提。

    这段时间正是农忙的时候,要忙着收冬小麦,还要插秧。

    今天终于忙完,闲下来,丁小兰才突然想起大哥大嫂去外地打工的事。

    她来到江记包子店的门口,发现包子店的门牌都已经撤掉了。

    包子店门大开着,里头的人却不是江彩环而是房东。

    丁小兰赶紧走上前,询问房东。

    “房东大婶,这店的老板呢?”

    房东上下打量她,道:“前天退租走了。”

    “喏,”房东下巴扬起,朝店内扫了一圈道,“东西都卖了。”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丁小兰问。

    房东大婶正想回答,却忽然顿了下,然后一脸狐疑地打量她。

    “你是谁啊?打听这个干嘛?”房东戒备地问。

    丁小兰笑:“大婶你别担心,我是她弟妹,不是什么坏人。”

    “大嫂跟家里说她要去外地打工,但是又没说去哪里,家里人都担心,所以让我出来打听打听。”

    房东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扯起嘴角,一脸嘲讽地看向她。

    “原来,你就是那个弟妹啊。”

    “我从小江那听说过你。”房东笑着说。

    一听这话,丁小兰便知道不妙,江彩环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呢。

    果不其然,房东的下一句话便是:“小江说,她原先开了一家张记包子店,然后你这个妯娌眼红她赚钱,就不要脸地想着花区区两百块钱分她店一半的利润。”

    “小江自然不肯干,于是索性把店直接转给你,自己重新开了现在这家店,可是你偏偏不争气,把她原来赚钱的包子店直接干倒闭了。”

    “你的店倒闭后,就又打起了小江现在这家店的主意,小江不肯你进店帮忙,你就赖在店里捣乱,搞得小江店都开不成。”

    “最终没法子了,小江只能关店走人。”

    “大妹子,你还真是一点人事不干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大嫂是你仇人呢,你这样三番五次地搞她。”

    丁小兰讪讪笑了,正欲解释什么,却被房东大婶挥手赶了出去。

    “滚滚滚,你这种人在我店里多待一秒,我都嫌晦气。”

    丁小兰被赶了出来,没办法,只能一脸悻悻然地无功而返。

    *

    近几日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气温也不冷不热,很适合外出游玩。

    周末,江夏和秦瞻一起去了趟市里的公园。

    高林市中央公园是这几年新建成的,据说是全省最大的城市公园,里面不仅绿树成荫,还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

    人工湖内种了大片的荷花,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每到周末放假,都有不少市民去公园赏荷散步。

    他们骑车到公园的时候九点多,因为是周末,在公园游玩的市民还不少。

    两人沿着种满荷花的人工湖慢悠悠地踱步。

    荷叶碧绿连成一片,碧绿之上是粉嫩袅娜的荷花,一阵微风吹来荷花荷叶摇曳生姿。

    清风裹挟着淡淡的花香吹拂在脸上,令人神清气爽。

    走到石拱桥那边,聚着一群孩童,那群孩子领头的大一些,大约十来岁,其余都是七八岁、六七岁的孩子。

    一群十几个孩子,正欢乐地在草坪上玩老鹰捉小鸡,其中最大的那个孩子当护着小鸡的母鸡。

    孩子们玩着游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老鹰追着小鸡,母鸡则尽力护着小鸡,忽然挂在末尾最小的孩子掉了队。

    跑出了母鸡保护的队列。

    老鹰见状连忙追赶,扮演小鸡的小男孩虽然年龄小,但跑得却不慢。

    扮演老鹰的是个小女孩,在他后头紧追不舍。

    然后,江夏眼看着小男孩往她这跑过来。

    小男孩跑得飞快,横冲直撞,跟个小炮弹似的。

    这时,她正站在湖边,因人工湖不深,所以湖边并未安装护栏。

    她看着冲过来的小男孩,吓得一时不知往哪里躲。

    小男孩瞅了一眼在后面追他的小女孩,还有闲工夫冲人做鬼脸。

    总之,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做完鬼脸后,小男孩就从秦瞻和江夏之间钻了过去。

    见小男孩钻过来,她自然是往旁边避了避,就这一避,让她半脚踩空。

    本能地,她把手往秦瞻的方向伸去,企图抓住他以保持平衡。

    秦瞻也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都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地扑进他怀里。

    等身形终于稳住,她才发觉自己唇瓣正贴着他喉结的位置,姿势极其暧昧,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夏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连忙推开他,面色尴尬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秦瞻同样怔在原地。

    他下意识抬手,触了触方才被碰到的位置,仿佛那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上面。

    而后,他视线瞥向江夏略显局促地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

    周一下午,江夏接到大姐江彩环的电话。

    江彩环在电话里说,让她下班后叫上秦瞻一起去她店里吃顿便饭。

    随后又给出包子店的地址。

    江夏听完很是惊讶,她问道:“大姐,你什么时候来的省城?”

    听江彩环的意思,他们不仅来省城了,还把包子店都开了起来。

    不过说起来,距上回接到江彩环的电话,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之前她有问过大姐来省城的具体时间,但是大姐只说时间没定下来,就近期一两个月。

    于是,她也就没多想。

    “半个月前来的。”江彩环笑着道。

    “那你们过来怎么不打电话跟我说啊?”江夏问。

    江彩环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我在富兴镇开包子店已经麻烦你好几次了,哪里好再麻烦你。”

    他们刚来高林市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毕竟她和丈夫活这么多岁就没出过富兴镇,现在突然出远门,确实不适应。

    不过好在他们俩夫妻都识字,要是找不着路就拉个本地人问问。

    总之,虽磕磕绊绊,但总算是一步一步走来,

    把包子店开起来了。

    “晚上叫上秦瞻过来店里吃饭啊。”她又道。

    江夏点头,“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江夏又拨通了秦瞻工作所在的分局的电话,跟他说了晚上去大姐包子店吃饭的事。

    下午下班后,秦瞻直接来了茶楼,两人便蹬着自行车去了包子店。

    说起来,大姐的包子店离他们的住处还很近,就隔了一条街。

    晚上,为了款待他俩,江彩环做了一桌极丰盛的菜。

    有炖猪蹄、小炒肉、红烧鲤鱼、肉沫茄子、香煎豆腐,还有一道紫菜蛋花汤。

    五菜一汤,这要是在物资匮乏的乡下,快赶上过年了。

    江夏夹起一小块猪蹄吃起来,猪蹄炖得软烂入味,大料的香味彻底中和掉猪蹄的腥,入口只剩下鲜香。

    不仅如此,猪蹄的口感还很弹嫩,她吃完两大块都不觉得腻。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大姐烧的菜,原来大姐不仅包子做得好吃,做菜的手艺也是一流。

    “好吃。”江夏简洁又中肯地评价道。

    “好吃就行,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便做了一下。”江彩环笑着说。

    “这还随便做一下啊,”江夏目光扫过这一大桌子的菜,笑道,“大姐你真是谦虚了。”

    “那就多吃点,别客气。”她满脸笑意。

    吃饭间,江彩环想起什么,突然提及江夏二哥二嫂的事。

    第57章 【57】 参加晚会

    江彩环说, 二哥江涛和二嫂李玉敏也打算来省城这边。

    二哥二嫂在电话里让大姐帮他们租了房子,所以过来也就这几天的事。

    江夏听完问起二哥二嫂怎么突然要来省城。

    江彩环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二嫂的娘家。”

    原来是李母为小儿子彩礼的事,三天两头去找李玉敏借钱,李玉敏被娘家妈吵得烦不胜烦。

    再者就是其实江涛早就有来省城打工的想法, 在家种地, 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那几个子。

    村里有不少去南方打工的,一到过年, 就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还阔气地到处散香烟,一看就是挣了钱的。

    这些人吹嘘他们赚的钱, 少则一年几千块,多则上万块都有。

    还有不少外出打工的人,用赚来的钱给家里盖了新房子。

    江涛看着这些人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说不羡慕是假的。

    因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虽然动了打工的心思,但却没下定决心。

    可以说正是丈母娘的纠缠让他下定了来省城的决心。

    粤省沪市那些地方终归太远,他们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既怕不适应也怕被人骗。

    所以, 江涛选择折中来到省城。

    若他们真能在省城混出点名堂, 到时再去南方发展不迟。

    “你二哥说,他和玉敏先过来, 国庆就放家里头, 等他们赚到钱了,就把爹妈和国庆一起接来省城。”江彩环道。

    “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在一起了。”

    说完二哥二嫂的事,江彩环又问起他们的住处。

    江夏回答:“其实我们住得离着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那好啦, ”江彩环笑着道,“那你们早上就直接来店里吃。”

    江夏闻言,双眼一亮,心想大姐包子做得这么好吃,以后早饭算是有着落了。

    “好啊,”她欣然答应,“那我跟秦瞻可就不客气。”

    “跟我客气啥,”江彩环道,“小妹你帮我这么多次,我都没好好谢谢你呢。”

    “一家人说什么谢,而且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也没做什么实事。”江夏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江夏回去的路上还在说大姐烧的菜好吃。

    “每个人烧的菜都是不一样的好吃,大姐烧的菜又鲜又香,我妈烧的菜也好吃,我一吃我妈烧的菜就有种回到家的安心感。”

    没过几天,江涛和李玉敏就来了省城。

    二哥二嫂到的那天晚上,大嫂又在店里做了一大桌子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同样,也把江夏和秦瞻叫了过去。

    几日之后,江涛和李玉敏分别在省城找到工作,李玉敏因为干活麻利手脚勤快,烧的菜味道也不赖,找了份保姆的工作。

    江涛则在码头找了份扛大包的工作,虽然累,但工钱一天一结,而且只要肯干,一天的工钱并不少。

    总之,两人也算是在省城扎下了根。

    转眼到了六月,分局来了几名成绩优异的警校毕业生,其中一个是苏红瑛的弟弟苏怀瑾。

    好巧不巧,苏怀瑾恰巧就分到了秦瞻的手下。

    如今秦瞻也算得上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了,带个新人倒没什么问题。

    就这样在支队队长高家林的安排下,苏怀瑾分到了秦瞻手下,之后两人都要一起出任务。

    自从江彩环来到省城后,江夏和秦瞻的早饭都是在江记包子店解决的。

    江记包子店不仅卖包子馒头,早上也卖粥、馄饨、饺子这些。

    江夏吃腻了包子馒头,就换换口味来碗馄饨或饺子。

    奇怪的是,近几日她发现包子的生意好像变差了。

    江夏将自己的观察向江彩环反馈,江彩环听完后叹了一口气道:“店里的生意跟以前比确实是差了些。”

    说着,她指了指前面的方向:“离这不远也开了一家早餐店。”

    “他家也是卖包子馒头馄饨饺子这些东西,但卖的价格却更便宜一点。”

    之前江彩环在镇上开店的时候,馒头卖一毛两个,素包子一毛一个,肉包子三毛一个。

    但省城这边消费高,肉、菜、面粉都比镇上贵,就连房租也更贵。

    于是在省城重新开店后,江彩环先是去附近几家包子店打听了一下价格再重新定价。

    定的是馒头一毛一个,素包子三毛一个,肉包子五毛一个。

    因为大家都这个价,加上她家包子馒头味道都不错,开业几天后生意都还算不错。

    不过,一个星期前,离他们两三百米的地方又开了一家早餐店,所有的东西还都卖得比他们便宜个一毛或者五分钱。

    得知旁边开了一家早餐店,江彩环还特地去他家买来包子馒头尝尝。

    味道跟江记比是差那么一点,但吃着也还行。

    面对差不多的味道,和便宜一两毛的价格,大家自然更愿意选择实惠的那家。

    因此,江记包子店的生意就这么被抢走了。

    江夏听完点点头,确实,省城这边的竞争要远比镇上大。

    以前在镇上,统共就那一两家包子馒头店,只要有一家味道做得不错,那它就能占领绝对的优势,抢占市场。

    但省城这边不一样,省城这边人多店多竞争自然也就大。

    倘若没有差异性,无法在顾客心中占据特殊地位,那确实很容易被玩价格战这种恶性竞争的店铺搞得关店倒闭。

    “要不,我们也跟着一起降价?”这时,张建民说道。

    “降价虽然少赚一点,但总比现在卖不出去浪费强吧。”

    江彩环听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随后她又将目光投向江夏,想要询问她的意见。

    “跟这一起降价也不是不可以,但却是下下策,陷入到了价格战的怪圈之中。”

    上辈子她也算是经营过大型酒楼,这点小把戏在她看来早就见怪不怪。

    “降价这事见效是快,但一旦店铺的商品开始降价,那可就回不去了,届时再涨价,顾客只会流失得更快。”

    “很多顾客会形成这种心理,你这只值四毛的包子凭什么卖我五毛。”

    “而且他们情愿去买从始至终没降过价的包子,也不乐意买从四毛涨到五毛的包子。”

    江彩环和张建民听后,都觉得小妹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先试试,要是这个办法不奏效,再选择降价不迟。”江夏话锋一转道。

    “既然对方选择价格战,那我们换个思路,从产品入手。”

    “我们不如在包子馒头上多花点心思,搞点创新。”她

    CR

    道。

    “小妹,这怎么说?”江彩环听后连忙问。

    “大姐,你知道有一种红糖馒头吗?”江夏问。

    江彩环摇摇头:“其实这种馒头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在制作过程中加入红糖,这样做出来的馒头,不仅颜色带红糖的颜色,吃起来也甜甜的。”

    “还能这样啊。”江彩环一脸惊奇道。

    江夏点点头:“我们可以以此拓宽思路,能做红糖馒头,那能不能做玉米馒头、南瓜馒头、紫薯馒头……”

    “红糖馒头是棕色,玉米馒头是黄色、紫薯馒头是紫色,到时候这一锅五颜六色的馒头蒸出来,摆在店门口,肯定显眼。”

    “只要显眼,就能吸引顾客。”

    上辈子酒楼的早点就推出过一系列精致的花样馒头,就跟方才江夏说的,五颜六色。当然酒楼不止颜色上搞创新,样式上也搞创新,将馒头制作成各种模样。

    做成桃子的造型、玉米、柿子、花朵、小猪……

    等等。

    馒头颜色好看,样式做得精致小巧又新奇,不一定能吸引大人购买,但一定吸引小孩的注意,小孩一闹腾,大人不买也得买。

    当然啦,花费如此多心思的馒头,售卖价格跟普通馒头自然不一样。

    “要是大姐手巧,能把面团捏成各种形状,那就更好了。”她又道。

    “这怎么说?”江彩环一脸疑惑。

    接着,江夏便详细地跟大姐说了一下平平无奇的馒头如何出巧思的事。

    ……

    江彩环一脸认真地听完,把江夏讲的要点都一一在心里记下。

    “反正这段时间店里也不忙,我今天就买材料试试。”

    “等我第一批花式馒头蒸出来,小妹你可要过来尝尝。”江彩环笑着道。

    江夏微笑颔首:“那是肯定的。”

    江彩环的执行力一向没话说,手脚麻利动作又快,只两天时间,第一笼花样馒头就出锅了。

    早上秦瞻和江夏去包子店吃早点,江彩环就跟他们说,让他们晚上过来尝尝花式馒头。

    江夏欣然答应。

    晚上来店里,顺便还能蹭一顿饭,简直完美。

    自从大姐来省城后,他俩时不时地过来蹭饭,秦瞻下厨的机会都大大减少了。

    下班后,她和秦瞻来到包子店,时间赶得正正好,热腾腾的包子出锅。

    看着笼屉里五颜六色小巧精致的花样馒头,江夏简直眼前一亮,要不说大姐在做面食上有天赋呢。

    她只是口述一下,大姐就直接做出来了。

    玉米造型馒头、紫薯开花馒头、菠菜双色花卷、南瓜造型、小猪造型……

    江夏简直快看花眼了,不止她,一旁的秦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是馒头?”他问。

    江夏点头。

    “馒头还能做成这样啊。”他又感叹。

    “当然。”江夏一脸自豪道。

    “那种老人家过寿的寿桃你见过吧?”她问。

    秦瞻想了想点头。

    “那就是面团做的,这些差不多是寿桃馒头的变形。”

    “寿桃老人喜欢,这些小巧精致的馒头小孩喜欢。”

    “小孩喜欢,大人买单。”她笑着道。

    江夏说话时,秦瞻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好像此刻她正发着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不,与其说是他盯着她看,不如说是被她身上的光芒所吸引,让人移不开眼。

    一时间,他又想起那个梦境,梦境中江夏井然有序地处理着酒楼的事,而他正是被这样的江夏深深吸引。

    说话间,她拿起一个红糖馒头尝起来。

    馒头又松又软,吃起来带着几分红糖的香甜,而甜度呢也刚刚好,吃完一整个也不会觉得甜腻。

    “味道怎么样?”江彩环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好吃,”江夏用力点头道,“大姐,绝对可以的。”

    听到肯定的评价,江彩环悬着的心像是终于落了下来。

    “那就好。”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又连忙道:“那再尝尝其他的,看看味道如何。”

    “小秦,你也尝尝。”她又对秦瞻道。

    之后,她跟秦瞻差不多把所有样式的馒头都尝了个遍。

    起初,江夏还能吃下一整个馒头,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只好把剩余没吃下的给秦瞻吃,秦瞻一点不介意,照单全收。

    到后面,她每个馒头都是掰下来一块,尝尝味道,剩下的给秦瞻。

    尝完后,在纸上记录下口味和改善意见,然后又将纸推给秦瞻,让他也写。

    两人吃到最后都撑得打出一个饱嗝,品鉴表上也写了满满一大页字。

    收到花式馒头品鉴表的江彩环,见他俩尝个馒头都如此认真负责,不由连连感谢。

    “真是辛苦你们了。”她小心地拿着品鉴表道。

    好在上面大部分字她都认识,少数不识的字丈夫应该也认识。

    “还得是大学生啊,”江彩环笑着说,“一写就写出这么多的意见,要我们没读过书的肯定只能囫囵说出个好吃还是不好吃。”

    “大姐,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意见,总的来说还是太片面了。”

    “这种品鉴调查,肯定样本越多越好,所以你平时可以多问问顾客的意见。”

    语罢,她沉吟片刻后道:“依我看,这些花式馒头明天就直接上,口味什么的可以慢慢调整,不急于一时。”

    “然后,一开始可以少上些款式,一个花样的馒头蒸半屉或一屉。”

    “哪款馒头卖得最快,哪款馒头最不好卖,这些数据一定要记录下来。”

    “数据记录,一个星期作为一个周期,因为一两天存在特殊情况,所以并不准确,但如果某款馒头一整个星期都卖得很好,那说明它是真的受大众喜欢。”

    “用数据作为调整款式口味的基础,这样才更精准。”江夏交代道。

    江夏说得头头是道,江彩环却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旁边的张建民提醒她赶紧用笔把要点记录下来。

    江彩环这才急忙拿出本子和笔记录,记下一点还跟江夏核对一点。

    隔天,她就根据江夏说的,蒸了几笼屉的花式馒头。

    为了让顾客知道店里推出的新款,她还特地把每个样式的馒头都拿出一个摆在前头。

    果不其然,很多路过的行人一下就被这样式漂亮又新奇的馒头给吸引了,尤其是带小孩的顾客,小孩赖在她家店门口,家长不给买就死活不走。

    最后家长被磨得实在没办法,才询问馒头怎么卖。

    这花式馒头,江彩环定价是五毛一个。

    顾客一听立刻做出一副分外惊讶的样子:“五毛?一个肉包子才卖五毛,你这啥馅儿也没有的馒头也要五毛?”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自家孩子:“要不,别买了?”

    “五毛一个呢,太贵了,五毛妈妈还不如给你买个大肉包。”

    “我不要大肉包,我就要这个,妈妈快给我买。”小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蒸笼里的馒头,摇晃着母亲的手臂道。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跟江彩环讲价:“这也太贵了吧,老板,便宜点。”

    江彩环自然不会轻易降价:“不便宜了同志,这虽然叫馒头,但做起来可比包子费事多了,我捏这一个馒头造型,就要费不少功夫。”

    “而且这馒头可不光是面粉,就比如你孩子喜欢的玉米馒头,里面是放了玉米汁的,不然怎么会跟玉米一个颜色呢。”

    听完江彩环的解释,顾客才觉得这馒头确实值这个价。

    于是也爽快地掏钱买了。

    开了第一单后,剩余的生意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一笼屉花式馒头卖完后,江彩环发现不仅小孩子喜欢这花花绿绿的馒头,小姑娘也喜欢。

    而后她又拿出笔和本子,按江夏说的,记录下来卖得最快的馒头和最不好卖的馒头。

    几天下来,江彩环把卖得不好的几款馒头陆续淘汰掉,留下了卖得好的几款馒头。

    这几款馒头中,要数红糖馒头、菠菜花卷和玉米馒头卖得最好。

    就因为这馒头的创新,给包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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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引来不少顾客,竟然还有顾客是骑了几里地的车特地跑来这买馒头的,说是孩子想吃这里的花样馒头。

    由此,包子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店也算是彻底保住了。

    一说起这事,江彩环就忍不住夸江夏厉害,话里坏外都是感谢她的话。

    *

    周三这天,苏红瑛破天荒地来到茶楼找江夏。

    江夏看到她也是一脸惊讶,毕竟两人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哟,大忙人,还有空光临寒舍啊。”江夏调侃道。

    苏红瑛嘴角勾着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正好在附近处理工作,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她笑着道。

    “不过你还真别说我最近简直忙疯了,有时候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她神情夸张道。

    “过几天,我爸公司要搞什么周年庆,准备搞个周年庆晚会,然后这事也丢给了我,我是又要忙工作又要筹备晚会。”

    “我都恨不得我能分成两半,一半去搞晚会,一半去处理工作。”

    ……

    苏红瑛边喝着茶,边跟江夏说着自己的近况。

    茶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包里的电话响了。

    她掏出包里的大哥大,接通电话。

    苏红瑛对着话筒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然后一脸抱歉地对江夏道:“公司有个急事等着我去处理,不能继续陪你了。”

    江夏朝她挥挥手,微笑道:“大忙人快去忙吧。”

    两人下楼,江夏把她送到门口。

    苏红瑛前脚刚迈出店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腿又撤了回来。

    她转身,重新走到江夏面前,问:“我爸公司的晚会你来不来?就这周五晚上。”

    她也没直接同意或拒绝,而是好奇问道:“晚会是干什么的?”

    “就一些商界名流,大家聚在一起,吃吃东西喝喝酒,然后再跳跳舞。”苏红瑛回答。

    大约是看出她的犹豫,苏红瑛立即游说:“叫你去主要也是想帮你拓展拓展客源,毕竟当晚去参加晚会的不是权贵就是商人,总之不缺钱。”

    她这么一说,江夏有点心动了。

    随后,她又道:“而且晚会还准备了不少美食,各种中式、西式、日式。”

    “还有五颜六色的汽水饮料,以及香槟酒、葡萄酒、高档白酒。”

    “应有尽有。”苏红瑛撇嘴道。

    一听有各种好吃的,她更心动了。

    “晚会要穿什么衣服去?我总不能穿大棉袄去吧。”江夏道。

    “那当然不行,”苏红瑛笑着说,“晚会自然要穿晚礼服。”

    “不过,晚礼服这个你不用操心,周五那天你早点去苏宅找我,我提前给你准备。”

    “晚礼服?是那种露肩膀露胳膊的晚礼服吗?”江夏惊讶道,“这大冷天的,不冷吗?”

    现在已经十一月初,气温基本在十度以内,晚上温度更低,而她向来怕冷,已经裹上棉袄了。

    “大堂里的暖气给足,温度直接维持在二十五度左右,就算你穿着晚礼服也绝对冻不着你。”苏红瑛道。

    “还能这样?”江夏再次惊讶道。

    “开晚会的场地应该不小吧,全部供暖,这么有钱?”

    苏红瑛一脸自豪:“那可不,我家近期开业的高档酒店,我全程参与的项目,全酒店供暖,当初还是我提的主意呢。”

    “虽然费钱,但事实证明,我当初的做法简直是英明之举。直接把酒店提高了一个档次,和市里其他酒店瞬间拉开距离。”

    “现在我们酒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尤其是从南方来的老板,直接点名要住我们酒店,就图一个暖和。”

    “听你这么说,就冲这酒店,我都得去。”她笑着说。

    最后一个顾虑解决,江夏也是欣然答应去参加晚会的事。

    冻不着,有好吃的,还能拓展客户资源,何乐而不为啊。

    当天晚上,她就跟秦瞻说了要去参加晚会的事,周五可能会晚点回家。

    秦瞻点了点头,倒是没什么意见。

    周五。

    因为要提前试晚礼服,所以江夏下午就去了苏宅。

    苏红瑛早早就在苏宅等她,苏宅二楼有个房间,专门用来放苏红瑛的衣服,其中有一个柜子里面摆的全是晚礼服。

    好在两人身型相差不多,苏红瑛穿着合适的晚礼服,江夏也穿得差不多。

    最后选了一件改良中式旗袍。

    珍珠白真丝缎面旗袍,搭配流苏珍珠披肩,披肩上是用平金绣法绣成的花纹图样。

    披肩一穿,衬得她整个人犹如清冷月光般高洁优雅,连苏红瑛都不由发出几声感叹。

    “夏夏你穿这件旗袍简直了,气质超绝。”

    说完,她连连后退几步,打量了一下江夏的整体形象。

    “感觉缺点东西。”她蹙眉道。

    随即,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我知道了。”

    然后,苏红瑛拉开自己的首饰柜,从首饰柜里找出一对澳白珍珠耳环,给江夏戴上。

    帮她戴好珍珠耳环后,苏红瑛又是后退几步,整体打量起她的造型。

    “难怪刚刚总觉得缺了什么呢,现在一看好多了。”

    话刚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打出一个响指,随即又拉开自己存放包包的柜子。

    一两分钟后,苏红瑛拿出一个珍珠手包递给江夏。

    江夏听话接过手包,像个精致的娃娃一样任由她摆弄。

    手包小巧,拿在手上刚刚好,手包是由多颗珍珠穿钉制作而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珍珠手包,与她这身流光溢彩的旗袍倒是相得益彰。

    清冷中不失贵气。

    苏红瑛又看了看她的整体造型,觉得总算是差不多了。

    “再做个造型,化个妆就完美了。”她打个响指道。

    她抬手一看时间,离晚会开始还早,她俩做个造型绰绰有余。

    于是,江夏脱下旗袍又被苏红瑛拉去发廊做造型。

    两个小时后,俩人都烫了一头卷发从发廊出来。

    重新到苏宅后,苏红瑛开始给她化妆。

    江夏容貌本就出众脱俗,化过浓的妆反而画蛇添足。

    所以她只帮她稍微擦了擦粉底,描了下眉和眼尾,再涂了个衬气色的口红。

    看着被她装扮完的江夏,苏红瑛情不自禁连连赞叹。

    “天啊,夏夏,你一站在这,简直了,像女娲的得力之作。”

    “你简直就是我的缪斯女神。”苏红瑛一脸夸张道。

    连刻意端庄的江夏都不由被她逗笑。

    “不行,不行,这么完美的一刻,我必须继续下来。”

    “你别动啊,我去找相机。”她说着,又奔去隔壁卧室。

    不一会儿,她拿着相机走过来,对着江夏就是咔嚓咔嚓一顿拍。

    等苏红瑛拍完,离晚会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快速地把自己收拾一遍,然后挽着江夏的手弯腰钻进车内。

    举办周年庆晚会的酒店离苏宅有点距离,司机开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才到。

    到酒店门口后,苏红瑛挽着江夏走进酒店,一时惊艳全场。

    晚会开始,苏红瑛就被她爸拉着去认识各界名流大佬,江夏则乐得安静,开始四处搜罗好吃的甜品,以及好喝的饮料。

    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把那些看着精美的甜品全都放到盘子上,等盘子塞得差不多了,她又找服务生要了两杯饮料。

    说是饮料,其实一杯是香槟,一杯就特调的甜酒。

    拿好这些东西,江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摸了摸自己饿得空空的肚子,心想还好旗袍的腰身有点松,不然待会儿这些甜品下肚,她极有可能会把旗袍撑爆。

    就在她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身后忽地想起一道声音。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坐在您的对面?”

    第58章 【58】 九二年

    江夏捏在手里的甜品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 听到这声搭讪,蹙眉放下。

    这都第几个前来搭讪的人了,烦不烦啊,打扰她享受美食。

    她回头, 正欲无情拒绝, 却在看清面前的人后,突然怔住。

    向她搭讪的人竟然是秦瞻。

    他怎么也来这里了?

    倒不是她一开始没认出秦瞻的声音, 而是他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声线。

    面前的人嘴角勾着笑, 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江夏好奇问道。

    语罢,她又打量起今晚他这身装扮, 他穿了一身西装过来。

    秦瞻在她对面坐下,笑着回答:“为公事来的。”

    江夏一听便了然,他现在是刑警, 既然是为公事,那便是来查案的。

    “你今天真好看。”他看着她道。

    珍珠白的旗袍配上珍珠耳环和手包,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衬出几分清冷高雅。

    “你也一样,这身西装很衬你的气质。”江夏道。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还有这身西装?”她问。

    苏家公司的周年庆晚会, 说到底也是私人聚会, 像他这种公职人员应该不好进来吧。

    “我一个同事带我进来的,这身西装也是他借给我的。”秦瞻如实回答。

    江夏颔首, 没再说什么。

    “没想到这么巧会碰见你。”

    随后, 他像是想起什么,说:“你周三跟我说的,要参加的晚会就是这个?”

    “对。”她点头。

    谈话间,酒店大堂响起音乐, 众人一听到音乐,都开始两两成对进入中央的舞池。

    舞池的正上方,有五彩斑斓的灯光落下。

    秦瞻看了一眼中央巨大的舞池,微笑起身。

    他微微弯腰屈膝,朝江夏伸出一只手。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舞一曲呢?”

    江夏勾唇,眼底溢出笑意,她微微抬手将手搭在他掌心,起身:“你自然有这个荣幸。”

    两人往舞池走去,刚走没两步,江夏问他:“你会跳舞?”

    秦瞻点头:“大学学的。”

    她也是大学学的,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活动,因此大学生尤其爱参加各种舞会,就他们学校都有数个舞会场所。

    俩人进入舞池,没一会儿便跟着音乐翩翩起舞。

    不一会儿,大家都注意到这对容貌出众的情侣。

    男士相貌英俊,身姿挺拔,女士身材窈窕、气质清冷。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小鸳鸯。

    这会儿,苏红瑛和苏怀瑾也忙得差不多了。

    一忙完,苏红瑛就开始四处寻找江夏,而苏怀瑾也在找他师傅秦瞻。

    不多久,两人的视线便同时落在舞池中央。

    苏红瑛看着和江夏一起跳舞的男人问:“和夏夏一起跳舞的是谁啊,长得还挺帅的。”

    “你别觊觎啊,”苏怀瑾道,“那是我师父,人家有家室了。”

    苏红瑛瞪了弟弟一眼,反问:“你觉得你姐我这么缺男人,看到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就喜欢?”

    “那当然不是,”苏怀瑾识相道,“追你的男人都能从咱家排到火车站了。”

    “男人还不是随你挑,你自然不缺。”他咧出一个笑脸道。

    “算你识相。”苏红瑛斜眼睨他。

    “不过,”她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道,“据我所知,夏夏也是有家室的人。”

    “她去年年前还跟我说过,要回老家结婚来着。”

    她话一说完,两人便默契地对视一眼。

    苏怀瑾看着他姐,一脸惊讶又不可置信:“不会吧。”

    “难不成师傅看到年轻貌美的江大仙,见异思迁?”

    他一脸不敢相信地将话说出口,随后又摇摇头:“我觉得我师父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早已看透一切的苏红瑛却故作严肃道:“不由你觉得,事实就摆在面前啊。”

    “你在这盯着他们,我去拿个东西。”

    几分钟后,苏红瑛不知道从哪拿来一台相机。

    然后,她对着舞池的方向就是一顿咔嚓咔嚓。

    “姐,你干什么?”苏怀瑾一脸谨慎地问。

    “留下证据啊,”她理所当然道,“我已经拍下他们共舞的画面了。”

    “这,”苏怀瑾迟疑道,“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届时照片甩在你师父脸上,他百口莫辩。”

    照片拍完后,一舞正好结束。

    秦瞻牵着江夏的手走出舞池。

    “你看他们还牵着手。”苏红瑛对弟弟道。

    苏怀瑾此刻已是一副被雷劈的模样,仿佛三观被震碎,道德被冲击。

    苏红瑛偷偷瞥了一眼弟弟的表情,忍不住勾唇憋笑。

    她弟是真傻啊。

    “走,我们上去打个招呼。”她拿着相机道。

    苏怀瑾则是一脸拒绝:“还是别了吧姐,这种场面被外人撞破,怪让我师父无地自容的。”

    “他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怕被人撞破,那为什么要做。”苏红瑛理直气壮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么做的话,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再说,以后他还要在师父手下干活呢,这撞破师父丑事,以后他要如何面对师父。

    “听我的过去打个招呼。”

    苏红瑛一点不在乎她弟内心的脑补和顾虑,话一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苏怀瑾一块往江夏那边走去。

    最终,苏怀瑾低着头被他姐拉到江夏和秦瞻面前。

    苏红瑛笑着,一脸热情地跟江夏打招呼:“夏夏,怎么样,东西都还挺好吃的吧?”

    江夏连连点头:“甜品好吃,酒也好喝。”

    “喜欢就好。”她笑着。

    而后,她将视线落在旁边秦瞻的身上:“这位是?”

    “我爱人秦瞻。”江夏微笑答道。

    一直低着头的苏怀瑾一听,猛然抬头,竟然地看向两人。

    “爱人?”他诧异道。

    苏红瑛反问:“不然呢,你以为?”

    “我还以为……”苏怀瑾正欲脱口而出,还好收得快。

    “没事没事,”他连连摆手道,“是爱人就好,那就好。”

    话说完,他又看向苏红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姐姐给坑了一把。

    苏怀瑾一脸无语地看向姐姐,苏红瑛却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那表情好像在说,是你笨,别怪我。

    苏怀瑾:……

    四人闲聊了一会儿后,便兵分两路,苏红瑛带着江夏,介绍商界名流给她认识,帮她拓宽客户资源,秦瞻和苏怀瑾则去查案。

    晚会结束,苏红瑛专门派了一辆车送江夏和秦瞻回家。

    上车前,江夏将耳环取下,连同手包一起递给苏红瑛。

    “衣服回头洗了再还你。”她说。

    苏红瑛却没收,而是无所谓的摆摆手:“衣服、耳环、手包都送你了,正好搭配整个造型。”

    江夏迟疑地看向身上的旗袍。

    不等她说话,苏红瑛又道:“都说宝剑配英雄,玉钗配美人,你穿这衣服比我好看多了,送给你正好,这礼服我就算放家里也不会穿的。”

    “不过这衣服是真丝面料的,清洗的话最好是手洗,机洗容易变形。”她又交代道。

    见苏红瑛执意送她,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

    几天后,江夏收到了苏红瑛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是苏红瑛给她洗的照片,有她单人的照片,还有她和秦瞻在舞池共舞的照片。

    秦瞻下班回来的时候,她正好靠在沙发上看照片。

    见他

    回来,她连忙朝他招招手。

    “咱俩的照片,”江夏将手上的照片递给他,说道,“红瑛洗的。”

    秦瞻将照片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从中抽出一张她单人的照片。

    “这张我放钱夹里正好。”他说。

    照片大小不一,苏红瑛特地打了很多尺寸,而他手上拿着的这张正好是三寸。

    *

    时光飞逝,一眨眼,又到了一年冬至。

    去年冬至的时候,因为她是刚重生,再加上她又是死在了冬至那一天,所以心情格外低落忐忑,总担心自己无法摆脱命运。

    但现在不一样,她感觉自己身体好得很,再加上自己又是秉承着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能累着自己的原则。

    过劳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以,今年冬至一到,她不仅没担忧和忐忑,还有些过节的开心。

    因为冬至前一天,大姐打来电话让他们冬至那天去店里一起吃饺子。

    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按照这边的说法,冬至是一定要吃饺子的。

    而且,大姐做面食的手艺一绝,饺子一定很好吃。

    大姐还说了,她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有猪肉荠菜、牛肉萝卜、羊肉大葱。

    江夏光是听着大姐在电话里头报菜名,唾液就开始分泌了。

    于是,秦瞻一下班,她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秦瞻往包子店赶。

    他们到店后没多久,二哥二嫂也来了。

    二嫂手上还提着几个卤味,说是自己这些天卤的。

    大家将店里的长桌一拼,然后将卤味装盘,没多久饺子也出锅了。

    怕不够吃,江彩环这回直接煮了一大锅。

    煮好的饺子直接装进一个大铁盆里,满满当当一大盆。

    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空盘子,盆里放着一双公筷,吃多少夹多少。

    江夏饭量小,先试着夹了五个饺子。

    饺子皮是大姐现擀的,皮薄馅儿多,刚煮熟的饺子晶莹剔透,还能隐约看见包在里头饱满充实的肉馅儿。

    这次的饺子,无论是猪肉馅、牛肉馅还是羊肉馅,江彩环都是肉多菜少,饺子馅儿一调几乎就看不到菜了。

    江夏夹起一个饺子品尝。

    牛肉馅儿的,她一脸惊喜地抬了抬眉。

    牛肉馅又鲜又嫩,馅里头的萝卜碎,吃起来带着几分脆脆的口感。

    好吃到,她恨不得整个饺子一块儿吞下去。

    “现在真是条件好了,”吃饺子的时候,江涛忽然笑着调侃一句,“这要是以前,就是过年也不会有肉馅儿这么足的饺子吃啊。”

    他们都是六零年左右出生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苦着过来的,经历过数次饥荒的人,能吃顿肉对他们来说就是过年了。

    “可不是,”江彩环笑着接话道,“以前咱妈过年包饺子,肉馅儿能有菜的一半都算好的了。”

    见他们都陷入到过往艰苦的回忆之中,脸上也多少流露出几分凄然,江夏连忙开□□跃气氛。

    “大姐,二哥,如今国家经济飞速发展,只要动脑子肯努力,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到时候赚钱了,买房买车都是小事。”她笑着道。

    几人抽离情绪,脸上重新浮现起高兴的笑容。

    “是啊,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江彩环也接话道。

    这时,李玉敏也开口:“别光顾着吃饺子,尝尝我做的卤味。”

    二嫂带了四样卤味过来,卤猪耳朵、卤猪蹄、卤牛腱以及卤猪头肉。

    江夏夹起一块牛腱肉,牛腱肉肉质紧实,吃起来带着点嚼劲儿,沾上调配好的料汁吃起来咸香十足。

    且经过卤制的牛肉,没了腥膻味,一点不会觉得腻。

    “好吃。”江夏评价道。

    吃完卤牛腱,她又忍不住尝了半个猪蹄,卤过的猪蹄吃起来香不说,还筋道有嚼劲儿,越啃越过瘾。

    见大家对她做的卤味好评如潮,李玉敏郑重宣布道:“我和江涛打算辞去现在的工作,开家小餐馆,炒炒菜卖卖卤味。”

    “店铺都选好了,就等装修好,店面一装修好,我们就辞掉工作开始营业。”

    江夏拿着卤猪蹄,吃惊地看着二嫂。

    随后,李玉敏就解释起他们突然决定开店的缘由来。

    其实说是突然,也不算。

    因为开店这事,她一直在心里盘算着。

    他们来省城当然不是单纯为打工,他们也知道打工挣不了几个钱,尤其是跟大姐他们的收入一对比。

    李玉敏觉得既然来了省城,那就放手大干一场,也不枉来这一趟。

    所以他们前期打工都算是积累资本,以及熟悉省城的环境。

    现在他们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开始筹备店铺。

    一开始两夫妻也发愁,大干一场,具体做什么呢?还是李玉敏最后拍板道,要不开餐馆吧。

    小餐馆什么都能卖,可以炒菜也可以卖卤味。

    李玉敏不是本省人,他爸是川省的,当初他们家是逃荒逃到这里来的。

    不管是李父还是李母做饭的手艺都不错,她这点做饭天分也算是从父母那遗传来的。

    这小半年她在人家家里当保姆,男主人女主人对她烧的菜都是赞不绝口。

    他们还经常打趣道,说她烧的菜比外头的饭店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这半年他俩在省城打工,刨去吃住,钱基本都省了下来。

    再加上他们原先也有些积蓄,手里的这些钱,一家小餐馆肯定是能开起来的。

    大姐也说了,要是他们后面遇到资金周转不开的情况,尽管找她借,她有多少借多少。

    “要是店开得顺利,我年前把爹妈也接过来,一家人待在一起。”江涛这时说道。

    冬至这顿饭,饭桌上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且充满希望。

    江夏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彻底摆脱上一世的命运,又顺顺利利地度过一个冬至,而且她现在身体倍儿棒,等到明年冬至她一定也是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度过。

    所以,未来的美好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江彩环觉得包子店的名声因为花式馒头算是彻底打出去,店里头的生意越来越来,每天晚上关店,俩夫妻坐在一起数钱的时候,别提多开心。

    握着手上的钞票,他们觉得哪怕是再累,这活儿做得也格外有干劲儿。

    至于江涛李玉敏,他们打算开餐馆,虽然一切还未开始,但就凭过硬的手艺和家人的支持,他们同样觉得生活满是希望。

    总之,日子会越过越好,未来虽不可捉摸,但却充满希望。

    一个星期后,江记饭馆顺利开业。

    饭馆在经营一个月后,总算是步入正轨。

    李玉敏烧菜的手艺,和自制的卤味,确实吸引了一批忠实的顾客。

    饭馆的生意虽算不上异常火爆,但也不错,每日的营业额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线上浮动,偶尔碰上个节假日还能翻倍。

    日子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转眼来到二月,二月三号是除夕,除夕一过也就意味着,即将迎来新的一年,一九九二年。

    江涛赶在年前,把江父江母以及他们的孩子江国庆接来了省城。

    除夕这天,大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地点由包子店换成了江记饭馆。

    而负责掌勺的是大姐和二嫂,两口锅同时开火,一个多小时,十几道菜就摆上了桌。

    这顿年夜饭,江夏同样是吃到撑才回家。

    要怪就怪大姐和二嫂烧的菜实在是太好吃。

    *

    年后,市分局迎来一位特别的客人,来自林城的一位老刑警。

    说起这位老刑警,他跟南桥派出所的吴昌平还是旧相识。

    吴昌平是原先秦瞻在派出所任职时的师傅,这次老刑警找来市分局也是吴昌平带来的。

    老刑警名叫梁明山,是一位在一线工作了近四十年的刑警,按照老刑警的年龄,再过两年他就能退休了。

    梁明山从林城千里迢迢来到高林市,为的是一起尘封已久的旧案。

    第59章 【59】 死讯

    老刑警通过吴昌平找到秦瞻, 要分局刑警协助

    办案,因为涉及命案,秦瞻就把高家林也叫了过来。

    于是,四人围坐一起, 梁明山讲起了这起十几年前的命案。

    死者是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中,女的叫章菊花, 男的叫赵龙海。

    章菊花是丈夫死后改嫁, 她嫁到赵龙海家时,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 钟若兰。

    钟若兰是章菊花和前夫生的孩子,随着母亲一起改嫁到赵家。

    命案发生在章菊花嫁到赵家的第二年,章菊花和赵龙海双双死在家中, 而且是被利器刺中,失血过多身亡。

    凶器是一把开了刃的小刀。

    章菊花和赵龙海的尸体是在第三天被邻居发现的,起因是邻居在赵龙海家闻到刺鼻的臭味。

    赵家房门紧闭,就连窗帘都是拉上的。

    不仅如此,赵家的房门和家里所有窗户都是从里面锁死的。

    大人用力推都推不动,也正因如此, 邻居一开始还以为赵家是出远门了, 也就没多想。

    后来,一股臭味, 时不时从赵家飘出来, 原本邻居还以为是赵家搁在厨房的肉烂了。

    又或者是他家养的鸡病死了,气温高腐烂了。

    那时候正是炎夏,温度高,什么东西都容易坏。

    一只鸡或者一块肉, 就算是烂,就算是臭,过个一两天也就没了。

    邻居本以为这臭味忍忍也就没了,谁想到这臭味非但没散,还越发浓了。

    不仅她家觉得臭,旁边几家也都闻到了。

    同村的一个老汉循着臭味走到赵家门口,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赵家的房子。

    他谨慎地靠近,手稍微使劲儿推了推赵家房门,没推开。

    这时邻居走出门对老汉道:“别推了,门锁着呢,他家人应该是出远门了。”

    “出远门,为什么从里头锁门?”老汉疑惑道。

    “可能大门从里头锁的,后门从外头锁的吧,我家经常这样。”邻居随意道。

    老汉双手背在身后,绕到赵家门后面,然后同样伸手推了推,发现后门同样是从里面锁的。

    老汉绕回到大门,连连摇头,嘴上说着“不对劲儿”。

    邻居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

    老汉回答:“后门也是从里头锁的,显然屋里头有人。”

    邻居立即笑道:“怎么可能,这屋里这么臭,要是有人怎么不搞一下,而且我是他家邻居,这一两天我就没看到他家有人出了。”

    老汉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屋里头有人不错,但估计不是活人,是死人。”

    邻居一听,脸色登时一变。

    她白着一张脸,嘴唇上下打哆嗦道:“您可别吓我,怎么会突然死人呢?”

    “这臭味不对,不像是家畜腐烂的味道,倒像是死人的味道。”

    邻居大姐听到这话,脸色更白了,嘴巴张张合合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以前闻到过死人的味道,不会错。”老汉又说。

    见老汉说得如此信誓旦旦,邻居更慌了。

    “要是里头真死了人,那怎么办啊?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一想到隔壁家死了人,自家跟死人挨在一起,邻居就觉得全身发毛。

    甚至感到晦气。

    “报告村长吧,”老汉说,“这么大的事得由村长来决定。”

    “要是我们贸然把人家门砸坏了,还要赔钱呢。”

    邻居连连点头,觉着甚有道理。

    于是她便跟着老汉一起去了村长家。

    领来村长后,周围还跟着几个闲得没事看热闹的人。

    一下子,赵家门口围了不少村民。

    大家都捏着鼻子,被这难闻的臭味熏得皱起眉。

    村长同样皱着眉,抬手挥了挥面前的臭味。

    “这味道确实不对。”他说道。

    随后让两个年轻力壮地把门给撞开。

    不一会儿,门被撞开。

    门一撞开,那股恶臭瞬间扑面而来,简直比门没打开还要臭上十倍。

    也是这时候,大家几乎肯定屋里头肯定是死了人。

    村长捂着鼻子走进屋内查看,随后在床上看见了章菊花和赵龙海。

    两人皆是被扎穿腹部,床上地上全是已经发黑的血。

    村长见状赶紧带人退出去,并让人骑车去镇上派出所报警。

    镇上两名警察赶到时,赵家门口围满了人。

    大多数都是听说了赵家死人的事,然后凑过来看热闹的。

    两名警察疏散了人群,才走进案发现场。

    梁明山就是民警之一,他走进屋,查看死者情况,判断出两名死者皆是被利器扎伤腹部,流血过多而亡。

    凶器就掉落在床旁边。

    两名死者皆躺在床上,且根据死者的状态,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梁明山初步判断死者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

    看来凶手是在章菊花和赵龙海熟睡时偷偷潜入屋内,将两人杀害。

    查看完死者情况,梁明山又去翻了死者衣服口袋的钱袋,发现钱袋空了,里面的钱也没了。

    难道凶手是为钱害命,可普通的农民能有多少钱,为了抢农民身上的钱把人杀了,总给他一种小题大做的感觉。

    一时想不通,他又询问起目击者发现命案时的详细情况。

    听到村民说当时房门和窗户都是反锁的,梁明山不由惊得瞪大双眼。

    如此说来,这还是个密室杀人案。

    他连忙查看被撞坏的门,以及其他门窗,确实都是从里面反锁,房门和窗户的锁还都是那种插销,部分插销还生锈,梁明山上手试了试,需要使很大力气才能锁上。

    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从外面利用工具上锁的可能。

    随后,他又在屋内查看,转了好几圈,也只发现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那就是厨房的烟囱。

    赵家房子的布局很简单,一个客厅,两间房,以及一个厨房。

    也就是说,除去这个烟囱,案发现场形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密室。

    一般来说,凶手制造密室的原因无非这几个,其一营造死者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亦或者,营造鬼神说,是鬼神杀了死者,而非人为。

    但面前这起命案,看死者腹部的致命伤,明显是他杀,不是自杀。

    如此错漏百出的情况下,凶手为什么还要制造出密室呢,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梁明山查看现场的时候,邻居突然大声喊道:“他家孩子呢?这么久都没看见他家孩子。”

    这时,村长,包括几名跟赵家有来往的村民也都疑惑地发出声。

    “是啊,他家孩子去哪里了?”

    梁明山连忙询问,于是村长解释道:“章菊花和赵龙海还有个八岁的孩子,是个女孩,叫钟若兰,不过这孩子不是赵龙海的,是章菊花改嫁时带过来的孩子。”

    听完村长的解释,梁明山点点头,要不是这个孩子是个八岁的女孩,他真的有理由怀疑这个离奇失踪的孩子就是杀害两名死者的凶手。

    但这显然不成立,一个八岁的女孩哪有胆量和力气杀害两名成年人。

    “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吧。”这时,人群中又想起一个声音。

    随后,便是附和的声音:“还真有这个可能。”

    梁明山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很大,这年头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十分猖獗,女孩子一般都是几百块卖到山沟沟里给人当童养媳。

    两名死者尸体送往县城警察局后,梁明山和另一位警察就开始走访,看能不能找到关键线索或是目击证人。

    通过走访,梁明山了解到,章菊花和赵龙海有虐待钟若兰的情况。

    “我住他们家隔壁,老是听到他们打小孩的声音。”

    “一开始小姑娘还哭,后面都不怎么哭了。”

    “有一回我路过他们家,还亲眼看到了,小姑娘缩在地上,赵龙海用脚踢她,真不是人啊。”

    “看到他们虐待儿童,你们邻里也不制止吗?”梁明山皱眉问。

    邻居大姐一脸为难:“这好歹也算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外人哪里还插手管。”

    “赵龙海虽说不是小姑娘的亲爸,但章菊花不是她亲妈么,赵龙海在家打钟若兰的时候,她亲妈不就在旁边看着嘛,亲妈都没说什么,我们外人哪好说什么。”

    “再说了,也不是没人说他,村长之前就上门说过他两次,说孩子不听话可以打,但要有轻重别闹出人命来了,他也不听啊。”

    “而且这个赵龙海脾气暴躁得很,我们可不敢惹他。”

    梁明山全程皱着眉:“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打钟若兰打这么狠吗?”

    “大概是觉得钟若兰碍眼吧,”说到这,大姐下意识压低声音道,“赵龙海他生不出孩子。”

    “赵龙海前头有个老婆,他跟老婆结婚四五年了,他老婆也没怀孕,那时候他还骂他老婆是只不下蛋的老母鸡,要跟人离婚。”

    “结果,他前妻跟他离婚后,重新嫁人转头就怀了孕,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自打那以后,全村的人都知道是他生不了孩子,都在背地里笑他,也是从那时起,赵龙海脾气变得越来越爆炸。”

    “赵龙海虽然生不孩子,但也不想打一辈子光棍,于是又开始让媒人帮他搜罗合适的对象。”

    “周边几个村的女人也都不傻,知道嫁给赵龙海这辈子就生不了孩子,于是没生孩子的都不乐意嫁给他,只有离了婚还带着个拖油瓶的愿意嫁他。”

    “他呢也不想给人养儿子,最后就找了带女儿的章菊花。”

    听完邻居的讲述,梁明山点头致谢,然后又去走访下一家。

    走访的时候,他发现另一件事。

    同村的一个

    十三岁的男孩也离奇失踪了,通过邻居透露的信息,他得知男孩名叫陈洋。

    陈洋父母是渔民,在两年前被风浪卷进湖里淹死了。

    之后陈洋就一人生活,在村里给人干干活,村民就给他一口饭吃。

    从去年起,陈洋开始自己种地种菜。

    梁明山问村民,陈洋去哪里了,村民确实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就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每天到处乱跑,我哪里知道。”邻居这样说。

    这起命案,梁明山调查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头绪,派出所的事情又多,于是便这么搁置了。

    且这一搁置就是十几年。

    重新捡起这起命案,说来也巧。

    十来天前,他女儿去拜访中学时期的老师,他正好休假在家,就一块儿去。

    十年前,梁明山从镇上派出所调来市里公安局任职。

    调任后不久,他家也就在市里扎根。

    他女儿的中学老师姓桑,名文锦。

    桑老师是名中学语文老师,她终生未嫁,将全部都投身于教育事业中,是一位让人尊敬的人民教师。

    桑老师和他一样,再过个两年就正式退休了。

    拜访时,梁明山在桑老师家意外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照片。

    那是桑老师年轻时,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

    梁明山好奇询问,桑文锦便笑着解释:“照片里的女孩是我养女,名叫桑谷雨。”

    “这是我刚收养她时和她一起拍的合照,那时候她大概九岁吧。”

    随后,桑老师便说起她和桑谷雨的相遇。

    那时她还没在初中任教,只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桑文锦拿好教案就准备去教室。

    她是在教室走廊遇见的桑谷雨,桑谷雨趴在教室窗台上,神态无比认真地看着读书的孩子,听着从教室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此刻,教室里的孩子正在晨读。

    桑文锦面带微笑地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下一刻,小女孩便像条件反射似的,连连后退,与桑文锦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看到这一幕的桑文锦脸上神情一顿,她知道这是极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才会做出的行为。

    不过,看到桑谷雨一身脏兮兮的打扮,她也大致明白这孩子估计是没有父母。

    桑文锦没有靠近,而是微笑问她:“你是偷偷跑来学校的吗?”

    桑谷雨点点头,却没开口说话。

    “你想读书?”她又问。

    桑谷雨还是点点头。

    她本想再跟小姑娘说几句话,但这时上课铃响了。

    她还有课要上,就只能先跟小姑娘道别。

    可等她上完课出来,小姑娘却不见了。

    她再次碰见桑谷雨是两天后,还是原来那个教室,小姑娘一脸认真地趴在窗口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上课读书,满脸的羡慕。

    这回桑文锦和小姑娘搭上了话。

    桑文锦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而小姑娘终于问出了口:“谷雨。”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糯糯甜甜。

    她虽然看着脏兮兮的,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像黑夜中为人照亮前路的星星。

    若是把她洗干净,给她穿上漂亮的衣服,她一定会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桑文锦想。

    “这名字真好听,”她露出和善的笑容道。

    “你姓谷吗?”她问。

    小姑娘摇摇头:“不记得姓什么。”

    桑文锦闻言抬手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她那脏兮兮的头发。

    “你是不是想上学读书?”她又问。

    桑谷雨点头。

    桑文锦:“你家在哪里?”

    “没有家。”

    桑文锦顿了下,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死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姓?跟我回家?我让你读书。”她说。

    “你姓什么?”桑谷雨问。

    “我姓桑,桑树的桑,”说着桑文锦指向学校的那颗桑树说道,“那颗树就是桑树。”

    桑谷雨顺着老师指着的方向看去,心想她认识桑树,村里人养蚕就是用的这个叶子。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叫桑谷雨?”她问。

    桑文锦微笑点头。

    这时上课铃再次响起。

    桑文锦弯腰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等我,等我上完课我再带你回家,好不好?”

    桑谷雨站在原地乖乖点头。

    可等桑文锦走进教室后,她又立马跑出了学校。

    梁明山听着桑老师讲述往事,视线始终盯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女孩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偏偏想不起来。

    真是老了,这点事都不记得。

    年少时,他在派出所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只要是跟他打过照面的人,他是怎么也不会忘记。

    见梁明山一直盯着照片上的桑谷雨看,桑文锦以为他是对她们的故事感兴趣。

    她便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抽出一张桑谷雨的近照递给他看。

    “别看她那时候又黑又瘦,我女儿现在出落得可漂亮了。”

    梁明山接过照片一看,心想桑文锦还真一点没夸大,如今的桑谷雨确实出落得亭亭玉立。

    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当上了医生。

    照片里的女孩身穿白大褂,背后是高林市人民医院的正门。

    “我这女儿不仅懂事听话,脑子还聪明,我是逢人就夸。”

    “她九岁才上一年级,但在小学的时候连跳两级,初中也跳了一级,最后还考上了医科大学。”

    桑文锦指着照片上的医院道:“喏,她现在就在隔壁省的省会高林市当医生呢。”

    从桑老师家出来后,因一时想不清楚,他曾在哪里见过幼时的桑谷雨,这事也就被他抛出脑后了。

    又过了几天,他找了个周末的时间,回村看望年迈的爹妈。

    他虽去市里定居,但爸妈守着村里的地,死活不肯跟着他一块儿去城里。

    因此哪怕爹妈年近八十,他们依旧坚持住在乡下。

    梁明山拗不过老人,只能过段时间就去乡下看望二老。

    也正是这次回乡,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到家看望完二老后,梁明山像往常一样在村里四处溜达。

    然后他看到一户人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拽着根麻绳,站在家里的烟囱上。

    麻绳的一头捆在他的腰间,另一头则坠入烟囱内。

    小男孩死死拽着麻绳,然后对着烟囱兴奋地喊:“你快爬啊,你快爬,我都要拉不动了。”

    没一会儿,一个稍小的男孩从烟囱里爬了出来。

    因为是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小男孩脸上头上身上蹭的全是黑色的烟灰。

    大约是觉得得意和自豪,顺利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小男孩立即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

    还昂起脸自得地问哥哥:“我厉害吧。”

    年长的男孩同样兴奋地点点头。

    这时,俩男孩的妈妈刚好从地里回来,看到站在房顶烟囱上的两人,立即扔下手里的锄头,跳起来指着两兄弟破口大骂。

    而站在路边,看到这一幕的梁明山则是瞪大双眼,满脸的震惊。

    忽然,他脑中断了很久的一根线,瞬间连接起来。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十几年前那起命案中,两个离奇失踪的孩子。

    一个是死者八岁的女儿,另一个则是村里十三岁的男孩。

    命案的凶手竟然是这两个孩子。

    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错漏百出的命案现场,以及密室的形成。

    女孩应该是在父母熟睡后悄悄开门放男孩进来,两人再合力杀害死者。

    这也解释了,两名死者为什么都是死在床上,因为他们是在毫无戒备的睡梦中死去的。

    在杀害死者后,女孩留在屋内将门窗反锁,男孩则拽着麻绳,将女孩从烟囱中拉出来。

    就像刚刚那两个孩子一样。

    女孩的骨架本就娇小,再加上长期遭受养父虐待,身型应该格外消瘦。

    至于密室的设计估计也是无意识的,大概率他们只是想让尸体晚一点被人发现。

    哪怕真相近在咫尺,他还是处于无法接受的震惊之中。

    如果他记得不错,前几天他在桑老师家中看到的那觉得眼熟的小女孩,就是死者八岁的女儿。

    女孩叫钟什么来着,男孩好像姓陈。

    名字他是一点不记得了。

    唉,他这个老得生锈的脑子。

    梁明山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总之,当年那个女孩换了个名字,成了桑老师的养女,名叫桑谷雨。

    而且他还知道桑谷雨现在的工作地——高林市人民医院。

    断掉的线索又重新连接了起来。

    想通这一切后,梁明山又去了趟镇上的派出所,调出了当年的档案里。

    一看到档案,他瞬间想起两个孩子的名字,女孩叫钟若兰,男孩叫陈洋。

    档案里存放着赵龙海一家三口的合照,据说这是当初章菊花带着钟若兰嫁到赵家时,赵龙海领着母女两个拍的合照。

    那时钟若兰大概八岁不到。

    手上这张合照的钟若兰八岁不到,桑老师家里合照的桑谷雨九岁。

    因时间间隔不长,所以几乎能明确地分辨出两张合照里的小女孩就是同一人。

    之所以用上“几乎”这个词,是梁明山身为刑警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

    目前仅凭两张照片,就断定钟若兰就是桑谷雨,还是不够严谨。

    至少,他应该去一趟高林市,当面确认。

    收起档案后,梁明山不由感叹起来。

    搁置了十几年的悬案,因为两个意外,有了新的进展,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正因为没有百分之百确认桑谷雨就是钟若兰,所以,梁明山在讲述命案经过时,并未直接说出桑谷雨的名字,而是用“死者女儿”代指。

    当然,以上也这只是其一。

    其二则是他尚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赵龙海和章菊花就是钟若兰伙同陈洋杀害的,目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断。

    以上两环,但凡有一个他推断错了,那便是将莫须有的污名盖在无辜者的头上。

    这对桑谷雨来说将会是无妄之灾。

    这年头,办案手段还比较原始,无论是公安局还是派出所都或多或少出现过冤假错案。

    冤假错案一旦出现,那受害的就不是一方而是多方。

    他做了三十几年的警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法犯罪者,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讲述完这起尘封已久的命案,高家林询问起老刑警接下来的打算和安排。

    “不管您这边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分局一定全力配合。”高家林一脸严肃道。

    梁明山一把握住高家林的手,表示感谢。

    “这起命案时间跨度太长,谨慎起见有些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这样,”梁明山话锋一转道,“下午我先去确认一件事,一切等我确认完这件事再说。”

    “不管事情办得是否顺利,明天上午我都会来警局一趟。”他道。

    高家林和秦瞻听后皆是没意见点点头。

    梁明山是一大早到的公安局,等谈完事情后,正好快到中午。

    高家林就近找了家饭馆,请客为老刑警接风。

    吃完饭后,四人分开。

    高家林和秦瞻回公安局,吴昌平回南桥派出所,梁明山则去了市人民医院。

    翌日,高家林和秦瞻都在分局等老刑警的消息,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没等来老刑警,却等来了他的死讯。

    第60章 【60】 祸不单行

    吴昌平老泪纵横地带来了梁明山的死讯。

    这是众人谁也没想到的。

    梁明山来到高林市的当晚就住在一家宾馆里, 隔天早上他去南桥派出所找好友吴昌平,并说明自己的来意。

    于是吴昌平带着他去了分局找秦瞻。

    从公安局出来后,他们兵分三路,吴昌平回到派出所后, 在所里忙了一下午, 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就没去宾馆找梁明山, 只是打了个电话到宾馆。

    那时是晚上八点多, 宾馆的工作人员接到电话说,203号的住客, 也就是梁明山外出,不在房间。

    吴昌平见时间已经不早,就挂断电话, 想算了。

    明天早上再去宾馆找梁明山不迟。

    可等他翌日一早到宾馆,宾馆的工作人员却说梁明山昨晚一夜未归。

    有些多年民警经验的吴昌平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若是梁明山突然有事离开高林市,或者去别的地方,他不会不高而别。

    而且他昨天承诺了无论事情办得如何今天上午都会去一趟市分局。

    梁明山向来是个重信守诺的人,绝不对一声招呼不打就爽约。

    想到这,吴昌平脑中立即蹦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立即询问宾馆工作人员, 梁明山昨晚是什么时候离开宾馆的。

    宾馆工作人员却不太确定道:“具体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因为他离开的时候也没跟我交代,可能就是在你打电话前不久吧。”

    “你电话一打过来, 我就去203找他了, 那时他人就不在。”她如实道。

    “哦,”工作人员突然想起什么,她说,“203的住客七点多的时候跟我打听过一个地址, 问我这个地方怎么走。”

    “地址你还记得嘛?”吴昌平问。

    工作人员点头,随后报出那个地址。

    吴昌平点了下头,随后又让工作人员帮他打开203的门,并顺便出示警察证件。

    一看是公家的人,工作人员立即配合开门。

    他在房里仔细找了找,除了一个记录本,并未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这次梁明山来高林市东西带得很少,除了衣服和必需品就没别的了。

    而记录在本子上的信息也少得可怜,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高林市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是梁明山昨天下午去的地方,这他知道。

    可最关键的是,梁明山去人民医院见谁,他不知道。

    记录本除了这行字,还夹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就是方才宾馆工作人员说的地点。

    署名钟若兰。

    钟若兰不就是梁明山说的死者的女儿么。

    如此看来,他去人民医院见的人就是钟若兰。

    老梁的失踪跟她定然也脱不了关系。

    吴昌平收起记录本,没再耽误,骑着自行车直接去了分局。

    纸条上的地址有点远,骑自行车要一个小时,开车却只要二十分钟,所以还得去公安局借辆车。

    到市分局后,找到高家林和秦瞻,吴昌平便跟他们说起梁明山突然不见的事。

    他俩听后皆是一脸震惊。

    “我就怕老梁是出事了。”吴昌平不安道。

    高家林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说:“肯定不会的,梁同志好歹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普通的混混或者犯罪分子根本奈何不了他。”

    “我们先去这个地址找找。”他拿出纸条说。

    高家林点头。

    秦瞻连忙出声道:“我去开车。”

    “梁同志身上有BB机吗?”路上高家林突然问。

    吴昌平点头:“有。”

    “但是BB机我呼叫了,没人回应。”他说。

    三人到达纸条上的地点后,并没有找

    CR

    到梁明山,但在地上看到了一滩血迹。

    且现场有血迹拖拽的痕迹,显然凶手曾搬动过尸体。

    几人心中顿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高家林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随后注意到不远处的垃圾场。

    “我们去垃圾场那边看看。”

    最终三人在垃圾场里找到了梁明山的尸体。

    吴昌平看着躺在垃圾堆里的梁明山,情绪一时无法控制,捂住口鼻,哭出了声。

    *

    回到一天前。

    梁明山和高家林等人吃完饭后,就独自去了市人民医院。

    他进到市人民医院后,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静静看着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医生和护士。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他前几天就见过桑谷雨的近照,即使他再老记忆力再退化,几天前见过的人也不会忘得这么快。

    而且桑谷雨皮肤白,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哪怕丢在人群中也格外有辨识度的人。

    所以他一眼认出面前的人是桑谷雨,大概也是钟若兰。

    他没有急着上前跟她说话,因为她面前有病患,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

    他就这么极有耐心地坐在长椅上等着,一直等到桑谷雨下班,才悄悄跟上去。

    桑谷雨是个极没有安全感以及敏感的人。

    所以她一早就注意到坐在走廊长椅的中年男人。

    有些行为和气质哪怕是刻意掩盖,也掩盖不掉的。

    就比如坐在长椅上时不时往她诊室看来的男人,虽然穿着打扮再普通不过,但桑谷雨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刚毅沉稳。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应该不是普通人。

    桑谷雨猜出中年男人的目标是自己,但一时又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因此敌不动她不动,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下班后刚走没几步,她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

    她的这种敏锐不同于警察长期训练后的敏锐,更像是长期处于紧绷不安状态下形成的条件反射。

    总之,对于来自身后的视线,她总是能格外敏锐地捕捉到。

    她故意放慢脚步,且没选择骑车。

    并故意将身后的中年男人引到偏僻无人处。

    是的,她故意没有回家。

    走到一条巷子时,梁明山觉得时机差不多,出声喊了一个名字。

    “钟若兰。”

    听到这个名字的桑谷雨,身体猛然一僵。

    一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那些尘封的记忆,那些雕刻进她骨髓的记忆,她怎么忘也无法忘记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以不可抵挡之势涌进她的脑海。

    虽然当了十八年的桑谷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批了一张名叫桑谷雨的皮,里面住着的灵魂名叫钟若兰。

    她克制着自己身体没有回头,她知道对方大概了解她的过去,且此刻正在试探她。

    见桑谷雨站在原地不动,梁明山又喊了一声。

    “钟若兰。”

    虽然他喊这个名字,桑谷雨没动,但她却停下了脚步,而且她周身的气场变了。

    由原先的从容不迫,变成了如今的紧张焦虑不安。

    刚喊完,他又绕到她面前,笑着问她:“你是钟若兰吧。”

    “刚刚在医院看到你,就觉得你眼熟。”

    见桑谷雨不说话,他又兀自道:“我跟你一个村的,大湖村,你不记得我啦。”

    “还真不记得了,”梁明山笑着说,“你妈叫章菊花,你后爸叫赵龙海,我说的对不对。”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桑谷雨垂在腿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梁明山察觉到桑谷雨像是应激般的在发抖。

    他继续说:“当年你爸妈被人杀死在房里,可把我们村里人吓了一跳。”

    “你还跟着失踪了,当时村里人都说你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当年你到底是不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啊?”梁明山又问。

    见她还是沉默,但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

    “哦,对了,你们村还有一个小男孩也失踪了,好像叫陈洋,他失踪的时间应该跟你差不多。”

    “你知不知道他?”他问。

    像是应激式恐惧消失,桑谷雨的手突然不抖了,面色也重新恢复平静。

    “同志,我想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钟若兰,我的名字叫桑谷雨,是高林市人民医院的医生。”

    “啊?不是吗?”梁明山露出遗憾的表情,“我感觉你跟那个女孩挺像的。”

    桑谷雨一脸镇定微笑摇头:“可能你真的认错了吧,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那好吧。”梁明山遗憾道。

    随后,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用钢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地址。

    地址是他现在暂住的宾馆。

    “我还是感觉你长得像钟若兰,可能时间太长你忘记了吧。”他说。

    “要是你记起以前的事,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我现在住在这。”说着,他撕下那张写了宾馆地址的纸,将纸递给桑谷雨。

    桑谷雨迟疑了下,还是接过那张纸。

    桑谷雨到家后,没急着上楼,而是在楼下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就挂断电话。

    “来一趟,有事。”

    打完电话后,她才重新回到住处。

    回到家后,她重新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那个中年男人留下的宾馆地址。

    桑谷雨在思索他的身份。

    男人说他是她的同乡,可一个普通的同乡怎么会认出一个近二十年没见过的同村的小孩。

    更何况,她与过去变化还如此之大。

    而且男人的语气是如此笃定,像是认定了她就是钟若兰,即便她出口否认。

    还有手上这张纸,显然,男人给她这个地址是怀有目的的,她想让他主动去找他。

    还是刚刚的想法,若男人只是普通的同乡,他为什么要她主动找他?

    除非他对她有所图。

    随即,她又联想起男人的刚毅沉稳的气质,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脱口而出。

    思索间,房门锁孔传来转动的声音。

    是邓川来了。

    她将视线投向门的方向。

    门被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桑谷雨立即起身,走上前抱住了他。

    拥抱过后,是热烈的亲吻。

    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一见到对方便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密接触。

    亲昵后,邓川抱着她坐在自己身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她:“怎么了?突然叫我过来。”

    “出事了。”她说。

    随后,她便将今天的遭遇都告诉了邓川。

    听完后的邓川一脸惊讶:“大湖村的人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你?你从村里出来的时候才八岁,中间足足隔了十九年。”

    “先不说村里的人还记不记得你这号人,就算记得,近二十年的时间,你样貌大变,就算是熟悉你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出。”

    桑谷雨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怀疑,”她顿了顿道,“他根本不是大湖村的人,而是警察。”

    “警察?”听到这两个字眼,邓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身上可背着不少命案,最忌讳的就是被警察盯上。

    他一条烂命倒是无所谓,可他怕自己会牵连了桑谷雨,她好不容易还安定下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她再次颔首:“什么人会如此在意失踪多年的钟若兰和陈洋,估计也只有警察了,因为在章菊花和赵龙海死的时候,我们俩同时从村里失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下意识问。

    他只会听命令杀人,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一般都是桑谷雨拿主意。

    “逃?似乎来不及了,而且一旦我逃跑,便进一步验证我就是跟当年的命案有关,说不定还会全国通缉我。”

    “那样的话,我再也不用想着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只能

    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在污浊的黑暗中。”桑谷雨道。

    “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便能拥有圆满的家庭,快快乐乐成长,而我们却要受尽折磨。”她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眼底泛起阴沉的光。

    “我去把他杀了,”邓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这次她没否决,而是说:“这事得好好计划计划,毕竟他是名警察,不是普通人。”

    ……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梁明山从宾馆里的浴室走出,注意到房门底下塞着一张纸。

    他将毛巾搭在头顶,从门缝抽出那张纸。

    他打开纸一看,纸上写着约他到一个地点见面,署名钟若兰。

    看见这张纸条,梁明山便猜出塞纸条的人定然是桑谷雨。

    他下午才给过桑谷雨宾馆的地址,晚上纸条就塞进来,而且上面的署名还是钟若兰。

    随后,他下楼向宾馆的工作人员打听地址。

    高林市他是第一次来,对这边一点都不熟悉,所以他也不知道纸条上的地址具体在哪里。

    “这里啊?”工作人员看着纸条说,“我知道这里,但这里挺偏的,旁边就是垃圾场。”

    等他到达指定地点后,没多久从暗处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并不是下午他见到的桑谷雨。

    大约是没料到这一幕,梁明山明显怔了一下。

    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是谁。

    “你是陈洋吧?”他问。

    若他的推理成立,章菊花和赵龙海是钟若兰和陈洋联手杀害的,那么钟若兰和陈洋一直有联系也不奇怪。

    邓川毫不隐瞒,点点头。

    “我就是陈洋。”

    他没急着说话,而是等对面的中年男人开起话题。

    “一九七三年,章菊花和赵龙海的那起命案是不是跟你们有关?”他急切地问。

    不知为何,梁明山觉得此刻的陈洋,无论他问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

    果不其然,陈洋边慢慢靠近梁明山,边解答他的疑问:“章菊花和赵龙海都是我杀的。”

    “钟若兰只是给他们下了一点安眠药,让他们睡得死一点罢了。”

    “是我用开了刃的刀子,在他们肚子上扎了十几个窟窿。”

    “为什么?”梁明山问。

    听到他的这句疑问,邓川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他神情夸张地挑了一下眉,“你不是大湖村的嘛,你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俩个都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畜生。”

    这时,邓川距离梁明山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点他倒是知道,赵龙海虐待钟若兰,而章菊花在一旁冷眼旁观。

    “为什么把真相告诉……”梁明山问。

    只是他这个“我”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邓川抬脚猛然冲上前,将他的身体压在墙壁上,手中锋利的匕首对着他的腹部瞬间就扎了四五刀。

    因为对真相的迫切,让梁明山一时忽略了邓川的刻意靠近。

    “为什么?”邓川自问自答,“因为我不必对一个死人有所隐瞒。”

    说罢,他又连着补了几刀。

    邓川松开压制他身体的手。

    他的手一松,梁明山的身体便像失去力气似的往下滑落。

    邓川蹲下身,目光落在他不可置信的脸上。

    “你是警察吧?”他说。

    这话像是在问梁明山,但邓川却不指望他能回答,因为他只剩半口气了。

    邓川将他身上的口袋翻了遍,最终翻出了一个警察证件。

    他打开证件,冷笑一声:“还真是个警察。”

    说着,他将梁明山的证件收入自己囊中。

    就在他着手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明明快死透的梁明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猛地抬手一把抓住邓川的手腕。

    邓川被他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以为是诈尸。

    下一秒,他戴在手腕上的檀香木手串就被梁明山奋力给拽断了。

    霎时间,手串上的檀香木珠子蹦得到处都是。

    檀香木珠子不大,直径大概七毫米,这手串是桑谷雨做来送给他的,所以他平时都戴在手上。

    邓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都白了。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一件棘手的事,檀香木珠子散落在地,他必须毫无遗落地全部捡起,不然就会留下证据。

    而现在又是黑灯瞎火,找这些小珠子并不容易。

    想到这,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身上虽然带了手电筒,但他不可能在梁明山的尸体旁,光明正大地打着手电筒找珠子。

    所以,他至少要把尸体藏起来。

    于是,他只能先扛着梁明山的尸体去了不远处的垃圾场。

    邓川将他的尸体藏进垃圾堆中,然后再折回打着手电筒寻找自己的珠子。

    找齐珠子后,他又返回垃圾场。

    梁明山是警察,他的尸体自然不能留。

    最好制造出他只是失踪,而不是被人杀害的假象。

    倘若找不到尸体,便不能定性为命案,只能定为失踪案。

    这些都是桑谷雨跟他说的。

    此刻,盯着垃圾堆旁的尸体,邓川却犯起了愁。

    杀人容易,尸体处理起来却很麻烦。

    这是他这么多次来得出的经验。

    就在他苦恼如何分尸的时候,变故再次出现,垃圾场入口处突然响起了动静。

    一个拾荒者推着垃圾车走进了垃圾场,邓川听见动静后便立即躲藏了起来。

    他蹲在垃圾堆的暗处,等待着拾荒者的离开。

    可蹲了快一个小时,蹲得他腿都麻了,拾荒者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在垃圾堆旁噼里啪啦地分拣垃圾。

    最终,怕拾荒者发现他,邓川找准时机溜出垃圾场。

    他倒不是对付不了一个拾荒者,但就像他刚刚苦恼的,杀人容易分尸难,他要是再把拾荒者杀了,那就意味着他要处理两具尸体。

    这将会给他带来双倍的麻烦。

    邓川在垃圾场外找了个角落蹲着,他本想等拾荒者离开,再偷偷潜入垃圾场,重新想办法处理梁明山的尸体。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碍事的拾荒者一直搞到天蒙蒙亮才离开。

    眼看着天快亮了,邓川只能先离开,分尸的事只能等晚上再说。

    毕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分尸这种事,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

    好在尸体被他埋进了垃圾堆,只要没人扒拉那堆垃圾,尸体短时间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离开前,他又去了一趟案发地点,也就是他手串珠子掉落的地方。

    以防晚上光线不好,有遗漏没找到的珠子。

    结果,还真被他又找到一颗。

    找到珠子后的他,是又庆幸又心惊。

    庆幸自己幸亏回来了要不然就留下犯罪证据,心惊是自己要是直接走了没回来,那就真完蛋了。

    熬了一个通宵,回到家后,邓川倒头就睡。

    可等他睡醒,他却发现,梁明山的尸体被警察找到了,案发现场和垃圾场也都被警方给封锁了。

    当晚,他再次去了趟桑谷雨那,将变故告知了她。

    “什么?尸体没来得及处理,还被警察发现了?”桑谷雨面色吓人地看向他,质问道。

    邓川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点点头,并将突然出现的拾荒者告诉了她。

    “今天下午警察拿着那个人的照片来医院了,”桑谷雨道,“他们拿着照片几乎问遍了医院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问我们昨天下午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下午,警察来医院的时候,她心里便有预感邓川这边大概是出了点状况。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连尸体都没来得及处理。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后悔冲动做下杀警察的决定。

    毕竟杀公家的人,影响和牵扯远比杀一个普通人要大得多。

    冲动做下不当决定的后果就是,事情已经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邓川听说警察去了医院,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方才的桑谷雨。

    “警察

    CR

    拿着照片去了医院?他们有查出什么吗?”

    桑谷雨摇摇头:“不清楚,我猜应该是没有,不然此刻我们不会安然无恙地在这说话。”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留下了明确的证据,不然警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案发现场和尸体。”

    “也不会目标明确地跑去医院调查。”

    “现在看来,警方知道那个男人昨天下午去了市人民医院,但他们却不知道他去医院做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不管怎么说,这一点是有利于我们的。”她总结道。

    但既然警方已经盯上了市人民医院,找到她头上,说不定也只是时间问题。

    关于这点顾虑,她没说出口,怕邓川听了会担心。

    邓川则是边听边点头,没发表意见。

    “现场没留下什么证据吧?”她忽然开口问道。

    邓川连忙摇头:“你放心吧,绝对没有,我手脚一向很干净。”

    说这话时,他的左手下意识握向空空的右手腕。

    可能有心虚的成分在,也可能是怕桑谷雨会担忧,斟酌之下他还是没有将手串断掉的小插曲告诉她。

    “对了,”邓川想起什么道,“你猜得不错,他确实是警察。”

    “我从他身上搜到了警官证,他叫梁明山,是林城公安局的刑警。”

    “林城?”桑谷雨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养母就是林城中学的语文老师。

    而大湖村就是林城下辖县的一个小村落。

    “难怪他会来高林市,怕是顺藤摸瓜摸来的。”她喃喃道。

    她虽不清楚其中的曲折,但隐隐觉得大约跟她的养母桑文锦有关。

    “警官证呢?”她问。

    “我怕留下证据,已经烧了。”邓川回答。

    桑谷雨点点头,没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心中莫名有股预感,有些往事已经快瞒不住,即将被揭开。

    但这种不详的预感却没让她感到不安,反而有种解脱感。

    活在面具下这么多年,她大概也有些累了吧。

    *

    秦瞻这边。

    几人找到梁明山的尸体后,对老刑警的尸体进行了细致的检查,除了腹部将近十刀的致命伤外,其他部位都没有伤痕。

    凶手捅刀的部位都在脏器,且是短时间捅了近十下,快准狠,一看就是个惯犯。

    检查老刑警的尸首时,秦瞻很快发现一处不对劲儿。

    梁明山的右手一直死死握着不肯松开。

    最后,还是秦瞻一点一点掰开老刑警紧握的拳头,随后他们在梁明山的掌心中看到一颗檀香木珠子。

    檀香木珠子中间打了一个孔,像是从手串之类的东西上拽下来的。

    “高队你看。”

    秦瞻将檀香珠子放进证物袋,递给高家林。

    “这怕是梁同志在临死前拼命留下的证据。”

    秦瞻点头赞同。

    檀香木珠子应该是凶手的,不然老刑警不会死死握紧右手不松开。

    留下直指凶手的证据,这是他临死前的顽强意志。

    而后,他们又发现梁明山的警官证件也不见了。

    因为是他杀,梁明山的尸体被送往技术部法医科,老刑警的准确死亡时间及死亡原因,还要等法医的报告。

    他们几人回到分局,开始组织人员商议案情。

    目前摆在面前的证据有三样,分别是檀香木珠子、老刑警的记事本,以及一张钟若兰留下的纸条。

    纸条上的地址,就是案发地。

    记事本上写着市人民医院,案发前一天下午老刑警去的也是人民医院。

    根据以上信息,可以总结出:

    其一,檀香木珠子极有可能是凶手身上的物品。

    其二,老刑警的死跟钟若兰有直接关系。

    其三,老刑警昨天下午去人民医院见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钟若兰。

    也就是说,钟若兰就在市人民医院,至于是病人还是医护人员,暂时不清楚。

    “市人民医院”、“钟若兰”,高家林将这两处用笔重点圈出来。

    “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人去市人民医院调查,另一路人查檀香木珠子的事。”他安排道。

    当天下午,秦瞻就带着苏怀瑾,拿着梁明山的照片去人民医院挨个询问,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病患,总之,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然而,调查到晚上,收获的有效线索也是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对照片上的人没印象,表示没见过。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见过有印象的,那人也只是说看到老刑警一直坐在椅子上,至于他和谁见了面,做了什么,那人则摇头不知。

    这天,秦瞻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等他回到家,已经快凌晨,江夏早就睡下。

    他尽量放慢动作,生怕吵醒她,可等他洗漱完,躺到床上,江夏还是醒了。

    “加班吗?”她在黑暗中问。

    秦瞻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夏似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打开床头灯,眼睛努力地适应了一下光亮,才睁眼看向他。

    “怎么了?”她问。

    秦瞻视线先是移向别处,调整好情绪后,方重新与她对视。

    而后,他简要地跟她说了老刑警殉职的事。

    听完后,她没急着说安慰他的话,而是伸手轻轻抱住他,手在他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晚,两人紧紧相拥而眠。

    祸不单行,这边老刑警的死因还没调查清楚,另一边江夏的半日茶馆又突然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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