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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71章高攀不起

    梁然起身说:“吃过饭了么?”

    “吃了。”

    梁然:“一起走走?”

    林甄点头。

    梁然披了件大衣出门。

    老宅是很多年前的独栋别墅小区,梁然从小在这里长大,对每一条路都很熟悉,他们挑了一条清净的路散步。

    “这次的事谢谢你,还有我挺感激阿姨对悦悦的照顾。”

    “客气了,我妈邀你明天到我家吃饭,你有空吗?”

    “可以啊,我也想正式去谢谢阿姨。”

    林甄插着兜,放慢的脚步跟随着梁然的步伐。

    梁然说:“我这次是不是闯了很大的祸?”

    “对你的安全来说是,对案子应该影响不大。”林甄虽然没有过问这次的事,但他凭着职业嗅觉知道梁然在宁城是去查毒贩了,“你胆子也太大了,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微风迎面吹来,南城的气温没有宁城那么冷,空气湿度也让梁然回到了舒适的体感状态。

    她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缓慢的脚步像带着心事,她问林甄:“你不问我是去查了谁,你知道?”

    林甄想了下:“沈宗野吗?”

    毕竟当时梁然一直放不下的就是梁幸均相机里的这个青年。

    梁然点头:“他真的是卧底的缉毒警察吗?”

    林甄是很想帮助梁然,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保持着严谨的职业素养,说:“我也不清楚。”

    梁然虽然很想确定这个答案,可又有些不明白她反复去确认沈宗野是不是警察有什么意义?

    是觉得愧疚?

    她想,应该就是因为愧疚吧,毕竟当初她那么恨沈宗野,甚至还想带他进入他对手的陷阱里面,现在知道真相,她心情确实很糟糕,觉得对沈宗野的恨意都变成了愧疚,这种感觉的扭变让她一时有些无法承受。

    林甄问:“小真,你这次有受伤吗?”

    梁然摇头。

    林甄没有说话,梁然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担忧,他应该是想问她和沈宗野到哪一步了。

    梁然说:“这次的事确实是我冲动,我给他们局提供一点经费支持吧,这个行为算弥补么?”

    “你觉得安心就好。”

    梁悦和小伙伴踩着溜冰鞋冲过来,远远就朝梁然张开双臂,哈哈大笑:“姐,接住我——”

    梁然连忙张开手臂,梁悦大笑着扑到她怀里。

    南城的白昼悠长,夕阳落得慢悠悠,在天边染开玫瑰色的水彩,不像以北的宁城白昼那么短暂,此刻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晚。

    沈宗野借由汇报案情给王局去了电话。

    他说完案子,像随口地问:“梁然放了?”

    “下午放了。你不会是特意打电话来问我放没放人吧?”王局冷哼,“你别告诉我你崽子喜欢上人家了?”

    “当然不是,她的猫在这里,既然放了我就把猫寄过去。”

    “让她走了,她朋友来接的,罚了两百块钱,让她带了《刑法》和《毒宣手册》走了,她也算配合。从她给她自己寄的信里可以看出来她思维缜密,胆子这么大,要干我们这行就好了。”王局的感慨也只是一瞬间,他语气忽然有些严肃,“她傍晚给局里打来电话,问我们的账户,要给我们捐经费,两千万。”

    “小崽子,她是留学回来的白富美,一般人高攀不起的。”

    葡萄在闹,沈宗野单手捞起小猫,淡淡掀起眼皮:“说这个做什么,陈沥周的档案查得怎么样?”

    因为梁然的关系,陈沥周可能盯上了沈宗野,局里怕这样对沈宗野查案有阻碍,在查陈沥周的信息。

    电话讲完了,葡萄也不闹了,乖乖去猫舍里抓玩具啃。

    窗外的雪仍未化,夜里吹起凛冽的风,楼下有人经过,单薄的小女孩太冷,一溜烟跑进对面亮着暖灯的楼里。

    沈宗野想起他生日那天晚上,梁然在楼下站了很久,不知道那晚的风有多冷。

    他打电话去查梁然时正逢除夕,局里忙着一个案子,全出去抓毒贩了,梁然的身份才确认得晚了。

    沈宗野在检讨他的不称职,如果他早一点发现梁然不是向邬道的眼睛,早一点去查她,她也不用经受李浩带给她的恶劣,他也不会把她晾在冷冰冰的风雪夜,让那晚的雪覆了她一身。

    宁城的夜太黑了,暗无天光的黑。

    他在这条隐蔽线上藏得太久,竟习惯了把身边的人都看作这黑。

    等案子结束,他也想好好站在阳光下,站在南城悠长的白昼里。

    ……

    愉快的春节在轻松的氛围里过得很快,梁然还特意多抽了几天时间陪梁悦,才返回南城的工作室。

    她们的工作室在南城核心商圈的写字楼,Loft结构的办公环境,室内装修都是梁然和乔思嘉的亲笔设计。梁然很久没有回来上班,员工多了六名,所有人都在欢迎她回归。

    梁然微微抿唇:“谢谢大家,开工大吉,新年红包。”她让助理把她的开工红包分发下去,大家又热情地说谢谢梁总。

    梁然的办公室在二楼,她来到楼上,桌上多了一捧玫瑰,乔思嘉送的。

    乔思嘉来到她办公室:“你发的红包是多少的?”

    “跟你一样。”

    乔思嘉好笑地抱着手臂靠在门上:“你都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万一我大发善心,不,我心机贼深,红包发得比你多呢。”

    “我觉得你的原则不会轻易改变。”梁然掀起眼皮,“你这么抠。”

    乔思嘉对她翻白眼。

    工作第一天,助理就接到陈沥周助理的电话,他要继续与梁然合作,并且把违约款双倍退了回来。

    梁然已经不想再和宁城有牵扯了,那天那位王局很严厉地命令她在案件未结之前不可以再去宁城,而她也已经给了他们一笔有诚意的捐款,她心里的愧疚算弥补了。

    至于那些证据……如果沈宗野不是害过她爸爸的毒贩,那董自新、向邬道这样的人对她一个普通市民而言,她可以痛恨,但不会再去冒着风险亲自插手。

    助理汇报完,梁然正想把电话拨给陈沥周,陈沥周已经先一步给她来了电话。

    “梁然,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

    “我以为你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对梁然来说,陈沥周这种行为真的幼稚了。

    梁然转着手上的电容笔,淡淡说:“我不想来回给你再汇款,既然你定好了主意,那就请陈总履行我们的合约,不要再轻易变更。”

    “这次我是认真的。”陈沥周说,“看到你远离了不好的人,我为你高兴,也放心把设计委托给你。”

    不好的人。

    梁然其实很想问陈沥周,那封落款四叶草的信是不是他寄的,她犹豫了下:“你微信在线吗?”

    “在。”

    “等我一下。”

    梁然戴上蓝牙耳机,快速用平板画出一朵四叶草。

    她发送给陈沥周:“你看到了吗?”

    电话那头有一瞬的沉默。

    陈沥周:“你是因为它才决定离开的宁城吗?”

    当然不是。

    但梁然说:“是的。”

    陈沥周终于笑了:“看到了,它给你带来了幸运,希望接下来的路也给我带来幸运。”

    果然是他。

    陈沥周拆了她的信,她在他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

    但是她那些信通篇所指都是沈宗野,现在变成这样,让陈沥周更加误会沈宗野,她是不是给沈宗野制造了麻烦?

    “陈沥周……”

    梁然想说的话忽然又停下,她知道王局为什么不让她直接问陈沥周,因为他们不可能暴露沈宗野的身份。

    “梁然?你想说什么,直接告诉我,我在。”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查了?”

    陈沥周顿住:“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担心。你放心,我不会牵连你,我会保护你。”

    乔思嘉走进梁然的办公室,梁然没有再和陈沥周说下去,摘下了耳机。

    “你这什么表情,和谁打电话呢?”

    “陈沥周。”

    乔思嘉更觉得梁然和陈沥周有感情纠葛,她正好就是为了这件事来。

    “姓陈的又把钱打回来了,还多给了两千万,他有钱了不起吗?你俩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你从宁城回来了,他失去你痛彻心扉终于醒悟了,来跪求你原谅?”

    “我走这几个月,你没少看言情小说吧。”

    “说对了,现在你该让他进火葬场了啊,别轻易原谅他!”

    梁然没解释,乔思嘉更把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说要介绍江凛的同事给梁然认识,主打一个让渣男悔不当初。

    回归工作的第一天,梁然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节奏,今天一天都在忙里偷闲中度过。

    下班时,她接到一个快递电话,对方进不来电梯,请她下楼去签收一下。

    梁然很意外,这个快递是葡萄。

    小白猫在一只透气性很好的篮子里,里面猫砂和玩具都齐全,葡萄终于见到梁然,开心得想窜出笼子,小脑袋磕了好几下。

    梁然连忙将它抱出来,葡萄伸出小粉舌头疯狂舔她手指和脸,开心得咕噜咕噜。

    梁然笑起来,狠狠吸了吸葡萄。

    小猫身上香香的,穿着浅蓝色的小裙子,两只耳朵附近戴着珍珠发卡,脸好像还胖了一圈,比从前更可爱了。

    这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过。

    梁然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那种隐隐触发的悸动好像是一种对未知的探索,想确定沈宗野的身份是不是警察而已,又或者只是她的愧疚。

    梁然没再去想,抱起葡萄离开。

    ……

    送猫的物流小哥把拍到的照片发到了寄件人的手机上,订单有备注,希望能看到收件人签收的状态。

    手机的这一头,沈宗野看了眼照片,小猫趴在主人怀里,脑袋被一只白皙的手挼着。

    葡萄身上很干净,看起来也精神,物流托运没有让它受太大罪。它耳朵附近还别着两个珍珠发卡,是沈宗野前一天去买的,小裙子也是他给葡萄新买的。

    裙子是极浅的蓝色,印着卡通小鱼的图案,带着花边,有一种繁琐的精致。

    沈宗野看着这条小裙子,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商场的玻璃橱窗里那条极简的蓝色连衣裙,它被安放在打折区里,却仍旧美丽,仍旧清冷而高级。

    残疾的大拇指长按图片,点下删除,沈宗野摁灭了手机,重新走进这场越发寒冷的冬季。

    第72章 第72章他不想让梁然身上沾上了……

    春暖花开的三月,梁然和乔思嘉飞去A市参加一个建筑行业交流会。

    陈沥周竟也在。

    会场上人那么多,陈沥周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梁然坐在中间的位置,留意四周熟人时看到了他。

    陈沥周好像是特意为她来的,他并不怎么和周围跟他攀谈的人聊天,在会议结束的时候用眼神示意她过去见一面。

    陈沥周走出会场。

    乔思嘉也看到了陈沥周。

    “走,我陪你过去。”

    “你把我们的名片推一推,我自己过去。”

    “你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

    梁然走出会议厅的门,西装革履的青年站在过道的尽头,身影颀长。

    梁然跟过去,陈沥周拐弯,走到人少的一条长廊上,窗外是个晴天,透进的阳光落在他发梢,他朝梁然露出久违的微笑。

    梁然微微挑眉:“不跟我绝交了?”

    陈沥周依旧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说清楚了吗,春节时有些忙,没能过来看你。”

    梁然淡淡一笑,她没有开口。

    陈沥周不曾讲话,双手插着兜,一半侧脸落入阳光下,笑意温和儒雅。

    梁然先开口打破这股安静:“你选这么个清净的地方,好像真的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

    “抱歉,我之前只能以那样的方式让你离开。”

    陈沥周一直以为梁然离开宁城是因为他那封信。

    梁然没有解释,问起:“你查到什么了吗?”

    陈沥周目光沉静,他只是笑,不想再把这些危险的事告诉梁然:“能一起吃个饭吗?”

    “陈沥周,那个人他……”梁然顿了片刻,她实在不能开口告陈沥周沈宗野是一名缉毒警察,但她又不希望陈沥周针对沈宗野。

    陈沥周敛下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冲动,我也从没正面和那些人打过照面,我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梁然抿了抿唇,看着窗外的蓝天。

    “一起吃个饭吧,很久没有见你了。梁然,宁城最近气温挺冷的,又下了一场雪,我记得你好像是喜欢下雪,城市还是很美的。我妈妈的园林已经动工了,虽然你们不能来,但我很开心。时间真快,我们认识有五个月了。”

    梁然看着他,在青年凝视的眼神里平静地说:“走吧,我请你吃饭。”

    陈沥周这次是专门飞来A市看梁然。

    他很早就想去南城向梁然道歉,但又担心那会儿把危险带给梁然,到今天才等到时机过来。

    这顿饭结束后,陈沥周飞回了宁城。

    他去了他很早前租的那间仓库。

    等了一会儿,之前的中年男人也进来了,那只发抖的手从身上的斜挎包里拿出一沓沓钱。

    “小陈老师,这是我卖完药的钱,都在这里,一共是九万九千八百块钱。”

    陈沥周睨了一眼:“你收下吧。”

    男人不想收,放在陈沥周桌上,男人沉默起来,手部的抖逐渐变成全身的抖动。

    他在哭。

    “怎么了,老郑呢?”陈沥周疑惑,这才往身后看去。

    男人终于放声大哭。

    他说老郑死了,吸毒过量死的,就在昨晚。

    这两个中年男人是陈沥周之前在C市受聘化学竞赛评委时认识的,他们是学生的家长。

    当时有个第三名的女学生拉着一个老旧的、掉了两只滚轮的行李箱要回家,陈沥周开车离开时校门多看了一眼,两个小时候后他经过一条路时又遇到了那个女学生,他便降下车窗问了一句,女生还要走25公里才能回家。

    陈沥周让女学生上车,为了打消女学生的顾虑,他拨通了女生爸爸的手机号,全程打着电话将女学生送到那个村子。

    女生的爸爸就是眼前的李建安,李建安很感激陈沥周,杀了一只鸡硬要留陈沥周吃饭再走。

    陈沥周发现对方的右手时不时会抖动,抖动起来时会伴随呼吸急促,瞳孔散大,又不停用发抖的手擦流个不停的眼泪。

    陈沥周有些意外,为了查杀害他妈妈的凶手,他啃了很多毒品知识,给李建安递上纸巾时,摸到他的脉搏跳动异常快速。

    他于是跟着李建安,看到李建安绕过那间农村的平房,去老郑家,两个人一起吸着粉。

    他们发现了陈沥周,跪下来求陈沥周不要告诉女儿,不要告诉学校。

    陈沥周那时是意外的,毒品价格离谱,他们身在农村为什么沾毒?

    李建安对他说他们一直都在城市里做装修工人,是被人发烟抽上的。起初那烟虽然要二十块钱一包,但也还能接受,后面涨到二百,一千……直到他们成瘾,工资完全不够花,甚至还卖掉了家里的电视冰箱。

    他们是两个被小贩坑害的老实人。

    毒瘾最终还是让他们的秘密曝光,老郑的女儿被同学霸凌,主动换了更偏远的学校,妻子把女儿给了奶奶,去南城打工了。

    李建安的女儿抬不起头,即便成绩优异,能拿每一学期的奖学金,也还是变得沉默寡言,性格孤僻。

    李建安和老郑再也没有回过村子,他们去接便宜的小工,去捡废品,但每个月的两千块往老家寄回去大半,剩下的几百还是不够买粉。

    两人想过抢劫,他们抢了一个小学生的手表,手表里那个妈妈哭着喊“儿子你回答妈妈”,两个人不忍心,扔下手表跑了。

    他们互相绑过自己,但还是控制不住那种痛苦。

    陈沥周在查那个泰国人时,在C城再次遇到了两个人。

    他们说他们戒不掉了,他们想去死。

    陈沥周让他们进戒毒所。

    他们说他们的身体很差了,有个毒瘾很深的大哥看到他们,和他们说再开开心心两年,死也值了,那个大哥也死在了两个月后。

    陈沥周沉默后说,宁城有一种毒品叫轻松一号,相对便宜,也许可以缓解他们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他希望他们用轻松一号来代替戒毒。

    他们于是来了宁城,陈沥周也有私心,请他们顺便帮忙留意他在查的泰国人,收集那些贩毒成员的外貌特征。

    只不过陈沥周那两年还在美国,中间回国的次数不多,和他们俩也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

    这一次也是因为三个月前陈沥周和梁然吃完饭后,在路上偶遇了两人,才帮忙付了面钱。后面因为担心梁然,才再次请他们去跟踪梁然。

    寂静的厂房里是李建安压抑的哭声。

    “像我们这种人死了应该就是解脱了。”

    陈沥周:“他在哪儿?”

    “湾北立交桥下面的桥洞里,盖着被子,我给他买了两瓶酒,一只烤鸭,他说了很久他想吃烤鸭……”

    陈沥周抿了抿唇:“酒瓶上留下你的指纹了吗?”

    “没有,我戴着手套的。”

    陈沥周拍了拍李建安的背:“抱歉,如果当初我没告诉你们轻松一号……”

    “小陈老师,不关你的事,当初我们自己也在找替代品,但那些卖货的有贵的麦怎么会让我们去买便宜的。我们不怪你,是我们自己造的孽。”

    “他有遗言吗?”

    李建安很痛苦,也许他在回忆老郑死前的画面,那些画面让他越发痛苦起来,哭声越大。

    陈沥周在美国见过很多吸毒的人,也看过毒瘾泛滥的吸毒者临死前的素材,看李建安这样,老郑的死状恐怕是不好。

    陈沥周拧开一瓶水递给李建安,又给他拿纸巾,他等李建安情绪稳下来,开口说:“我现在不能给他办后事,不好意思,但我会找个人去报警,先让警察安葬他吧,他女儿的学费我会负责。”

    “小陈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建安流着眼泪说,“跟你没有关系,我们愿意替你办事是因为我们也恨死那些贩毒的了!小陈老师,你一定要把那些毒贩都抓起来,给我们报仇!”

    人性真是复杂,李建安和老郑一面点头哈腰对那些小贩喊哥赔笑脸,苦苦求别人价格便宜一点;一面又能痛恨他们到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就像他们明明痛恨毒品,可是又已经离不开毒品。

    说完老郑,陈沥周让李建安把这次贩卖的事情说完。

    李建安说:“我和老郑在各个群里还有酒吧门口都撒了地方,全部是埋地。雷,昨晚有一批人在找我们,看起来应该是卖轻松一号的一批人。现在我们的药已经在宁城有很大名头了,纯,又便宜,肯定搅乱了轻松一号的市场。”

    陈沥周说:“可以了,效果达到了,你收手吧,任何人联系你都别卖了,剩下的还有多少?我去处理掉。”

    李建安将剩下的药拿出来。

    是一颗颗彩虹色的小药丸,跟轻松一号的大小一样,但颜色要更浅更梦幻,欣快感却比轻松一号更持久,价格也更低。

    陈沥周打开地下室的门,穿上防护服和防毒面罩销毁了剩余的药。

    地下室的桌面上摆放着专业的化学仪器和很多玻璃器皿。

    李建安在门外守着,陈沥周处理完重新回到仓库,将一袋白色的药递给李建安。

    “这个比你现在吃的强,能帮你身体减轻一些负担。”

    李建安流着眼泪接过。

    他们来宁城的这两年一直都靠吃轻松一号来填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上个星期前有了陈沥周亲自制作的轻松二号,原以为他们可以活得再久一点,让毒瘾发作再慢一点,可惜老郑以为自己好多了,悄悄用陈沥周的钱去换了粉才直接吸死了。

    陈沥周制作的药,李建安无条件相信。

    陈沥周:“走吧,最近注意安全,谢谢你。”

    “小陈老师,是我谢谢你。”

    李建安走后,陈沥周将地下室的所有东西全部搬空,光洁的桌面和仓库门锁都全部擦拭干净,确保连指纹都不会留下,开车将这些化学仪器送回他朋友的制药厂。

    夜幕寒风凛凛。

    迈巴赫停在空旷的街道,他降下车窗,让冷风灌满整个车厢,吹走他浑身的燥热不安。

    他会恐惧。

    他在制。毒,他按照轻松一号去打板了轻松二号,让李建安和老郑去贩卖。

    他想查找沈宗野的罪证。

    梁然那两封信让他明白了沈宗野可能是在卖这个东西。

    只要他把市场搅乱,让那些暗处的人主动现身来找这个轻松二号幕后的人,他就可以找到证据把这些人抓起来了。

    这实在太冒险,可是想起梁然,陈沥周不后悔这么做。

    那天她的手腕上全是红痕,她只能对他解释是他们个人的性。癖,可是陈沥周猜,那是不是沈宗野的性。虐?

    镜片后的双眼有些干涩,陈沥周摘下眼睛,望着无边的黑夜。

    他不想让梁然身上沾上了泥,她和他妈妈一样,是那么美好的人。

    他没有办法救他妈妈,但是他一定要保护好梁然。

    陈沥周主动去了沈宗野的公寓附近,企图蹲到有用的信息。

    夜里十点,沈宗野出门去了「云上人间」。

    陈沥周也跟到了楼下。

    他快速停好车,冲去电梯时电梯已经上行到5楼。

    陈沥周等着电梯下来。

    只是这时,旁边的安全通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哂笑。

    修长挺拔的青年从那扇门后现身,站在那团阴暗的光影里,插着兜冲他扬扬眉,眼里充满戏谑的笑意。

    第73章 第73章“处理好这件事,我会放……

    沈宗野就这样看着陈沥周,在陈沥周诧异他明明应该去了五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恣意地挑眉。

    沈宗野说:“跟踪我?”

    陈沥周把手揣进西装裤兜,里面有他携带的一把匕首。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沈宗野懒洋洋地:“不知道啊。”

    陈沥周:“你知道我在跟踪你?”

    沈宗野似笑非笑。

    眼前的青年比他大了两岁,很年轻,气质干净儒雅,可惜王局从梁然那里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母亲在十几年前死于毒贩的手,所以让这个干净的青年怀揣了仇恨。

    而且他极有可能是那个给梁然写去信的“一个卧底”,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梁然。

    可惜陈沥周盯上了沈宗野,沈宗野没办法放任他不管,担心他们这些人的出现会阻碍查案的进度,也给沈宗野增加危险系数。

    沈宗野懒洋洋一笑:“跟踪人的水平太差劲了。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是一个正经的生意人,除了之前对梁然不是那么称职以外,我没觉得我有哪点做错了。”

    陈沥周盯着沈宗野,褐色的瞳仁里毫不掩藏恨意:“你们可以冲着我来,但是别冲着我家人!”

    沈宗野挑眉:“怎么了,喜欢梁然,梁然是你家人?”

    沈宗野倏然敛了懒洋洋的笑,冷漠地盯着陈沥周:“如果你真想她过得好,不牵连她,那我就奉劝你不要再缠上我们。”

    “你是学化学的,应该对很多化学成分很了解,有些东西注射到人体内,他再大的秘密,再想保护的人,在药物面前也赤。裸成了空气。陈沥周,你好好想清楚,跟我对着干你和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需要听你们的威胁,你们威胁不到我!”

    电梯来了,陈沥周冷冷进了电梯里。

    沈宗野独自站了会儿,知道陈沥周对他的敌意还很大。

    这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对梁然很喜欢,他感觉到了,甚至陈沥周的喜欢远远超出了沈宗野以为的范围。

    手机铃声传来,是徐川的电话,徐川说董自新叫他来「云上人间」一趟。

    沈宗野这个点过来本来只是单纯和谢天明出来洗个澡,这会儿便径直走了楼梯去一楼的院子。

    这一次,董自新不再舒服地侍弄那些花草,哪怕院子里的山茶花已经开出了白色的花朵,董自新也没有一丁点高兴的样子。

    徐川站在门口,院子里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沈宗野之前没见过。

    男人沉默地站在董自新跟前,人比董自新高,但气势矮去一大截,眼里又惧怕又担忧。

    “董叔,出什么事了?”

    “你告诉他。”

    董自新的声音冰冷,带着浓烈的仇恨。

    沈宗野几乎下意识去回想难道是他和谢天明哪一步漏了陷?董自新的愤怒是因为他们?

    那个男人说:“市场上出现了一种药,叫轻松二号。”

    沈宗野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但脸色不显,非常意外地表现着惊讶:“不是咱们的货?难道是对手?”

    男人叫程启天,沈宗野不知道他是谁,但能猜到是负责轻松一号的人。

    程启天把一袋跟轻松一号九分相似的小药丸递给沈宗野,这药大小和舌根下的味道都和轻松一号一样,只是颜色上稍浅,入水也化得无色无味。

    程启天说因为这个药的出现,严重搅乱了他们的生意,这药直接叫轻松二号,摆明了是跟董自新对着干。

    这是沈宗野卧底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轻松一号对上线。

    他非常震撼:“是乌鱼?”

    董自新说不太像。

    据他泰国的人说乌鱼那一党还是想吞他的生意,如果他们也能做出轻松一号来,不会这么来占他宁城的市场。

    董自新:“宁城本来也不是我的大本营,我在宁城束手束脚,从不把这里搅乱。”

    是的,局里已经查过,轻松一号在南方卖得更好,很多人听冰和粉都害怕,但是却觉得这种药可以尝试,轻松一号的身价逼近一型毒品。

    沈宗野望着程启天:“程哥有眉目吗?”

    “我小弟查了这药是上个星期五晚上冒出来的,卖家很奸,不露面,只埋地。雷,我也加了卖家想把人引出来,但是对方就是不上道。”

    沈宗野:“还有什么线索?你怎么查的,用什么和那边沟通,程哥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再一起想想。”

    程启天仔细地想,觉得没什么重要的线索:“加的境外一个聊天软件,对方打字也是中文,偶尔会夹带些错字,但是言语上很精,宁愿不要钱也不露面交易。”

    “我能看看聊天记录吗?”

    程启天打开那个软件,手机递给沈宗野。

    沈宗野仔细扫着聊天记录。

    董自新也回头盯着沈宗野。

    沈宗野说:“他的字有偏旁的错别字,而且回复你的时间上间隔没有定数,但都会超过一分钟,如果不是生意很好,对接的人很多,那就是年龄偏大,或者文化水平不高,打字吃力。”

    沈宗野说:“而且他没什么暗语,只会说地。雷,我看是个新手。”

    沈宗野把手机还给程启天,对董自新说:“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挡了您的道,董叔打算怎么处理?”

    “揪出来,弄死。”

    沈宗野点点头:“如果是道上的人,可以直接按死,如果是个新手,董叔不妨收编成自己人。”

    董自新半晌没说话,这会儿已经消化完了最初听到消息时的愤怒,只是中年男人身上的杀气依旧未减,拿起修理枝条的剪刀用力剪下一朵山茶花。

    “真他妈有趣,我在道上这么多年,谁不想为了这个金疙瘩来弄我,但是这个人竟然复刻了我的配方,还把时效延长,真是个化学高手啊。”

    化学。

    沈宗野眉骨的青筋一跳。

    “揪出来,我要配方,人直接弄死。”

    程启天领完这个命令离开了,徐川也出去巡视楼上的生意。

    沈宗野也准备离开,但董自新留住了他。

    “你很聪明,我没看错人。”

    “董叔过奖了。”

    “想听轻松一号的故事么?”

    沈宗野一愣,非常地开心。

    他像个即将赚到大钱,即将飞黄腾达的小人一般,仔细地听着董自新说起轻松一号。

    这药是董自新找人研制出来的,因为对身体损伤程度比早期各种毒品轻,但欣快感不减,价格合适,非常受欢迎。董自新利用境外几个合作的武装军队,成功让这个药站稳了境外的市场,又在云南、南方几个一二线城市侵占了市场。甚至在好几个东南亚国家,这个药是皇室成员的专供。

    沈宗野总算知道向邬道为什么也想跟董自新合作了。

    董自新说:“我拒绝了他上面,也没见他,他才设计你,想把你培养成他可以用的棋子。”

    沈宗野点点头:“我明白了。”

    董自新回头盯着沈宗野:“你那个女朋友呢?乌鱼告诉我你玩了个良家女孩。”

    沈宗野非常懊恼:“最开始以为她是乌鱼的人,谁知道她妈的对我一往情深,不过董叔你放心,我拿了她的把柄,她不会把我诈骗的事捅出去。”

    “诈骗?”

    “是啊,她一直以为我搞的是诈骗和放黑贷。”

    董自新这才冷笑了下:“你自己要扫干净身后的尾巴,我的生意不允许你们任何人搞砸,有必要就把这个女人做掉。”

    沈宗野神色如常,点头应下。

    董自新让他这几天也好好查一查轻松二号的事。

    沈宗野离开了「云上人间」。

    回到车上,谢天明见沈宗野脸色不对,连忙追问原因。

    沈宗野将轻松二号的事说完。

    谢天明:“董自新的秘方肯定很难复刻,但是这个人居然做出来了,真是个牛人。我真觉得他们这些制毒的人真是恐怖。”

    谢天明扭头才看到沈宗野眼底更深的担忧。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董自新说乌鱼告诉他我玩了一个良家女孩,他叮嘱我必要的时候要把人弄死,扫干净尾巴。”

    谢天明吓了一跳,冷静地坐直身体,也同沈宗野一样陷入了可怕的沉思里头。

    沈宗野看着远处街头的夜色:“我想去把乌鱼按下来。”

    “怎么按?他在泰国。”

    沈宗野紧绷着薄唇,幽深的目光望着路边的积雪。

    “过几天我会说我去外地找轻松二号的证据,你留下继续查轻松二号。”

    谢天明有些担忧:“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

    “哥,你真的爱上梁然了吗?”

    “没有,他知道梁然的真实身份,也能随时找到梁然,是我们牵连到她了,应该我们自己兜底。”沈宗野说。

    谢天明没再说太多的话,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可能像吹鼓的气球,越满越容易破开。

    谢天明说:“我听你的,这事我不会告诉王叔。”

    沈宗野抿起淡笑:“多谢。”

    谢天明开车驶回公寓。

    穿过一条路,道边有一家奶茶店,这个时间店面已经打烊了,但招牌的灯还透亮。

    在四个月前,沈宗野在这家奶茶店里买过热饮,给梁然和谢天明。

    谢天明说:“我入职比你晚了一年,但是见过的受害者家属也有很多,好多人都憎恨毒贩,但是也特别害怕毒贩。我第一次见到梁然这么勇敢的人。”

    “我想了想,如果有一个这么勇敢的人来到我身边,我见证了她明明在害怕,但又还是强行装着不害怕,也许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秒我就会爱上她。哪怕不是爱上她,我也会默默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为这样的女孩子疯狂打call。”

    “哥,你很优秀,全国的缉毒警察里你是精英的前列,你要相信你也是这样出色。”

    “你想说什么呢。”沈宗野说,“说这些没有意义。”

    “我不想让她受伤。”

    车子快到公寓,谢天明在拐进停车场时将黑色汽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无尽的黑吞噬着这片暗夜。

    世界在这一刻虽然是黑暗的,可是却是他们无比熟悉的颜色,是保护色。

    也是日复一日没有终点的恒久色。

    沈宗野说:“处理好这件事,我会放下她。”

    谢天明笑了笑:“开车有点久了,我下车走回去。”

    沈宗野独自在车厢里坐着。

    他点开音乐,车厢里响起沈知培喜欢的那首《灰色轨迹》,沈宗野听着歌词,忽然觉得太悲凉,切掉了歌。

    他播放起列表里一首歌。

    是法语,他忽然就想起了这么浪漫的节奏曾经也听到过。

    在那间灯光旖旎的酒店里,梁然搭着他的肩膀跳起Tango,灯光像水波晃过她的眼睛,她长长的裙摆在跳舞。

    沈宗野垂下眼皮,一颗一颗拨着手上的沉香珠串。

    那颗有纹裂的翡翠在车灯下亮起蓝色寒光,凛凛干净。

    沈宗野将车开回车库,下了车,状态依旧,看不出任何卧底之外的异常。

    谢天明看了他一眼,插上一瓶AD钙奶递给他。

    沈宗野没拒绝,慢悠悠吸着。

    谢天明忽然笑了下,摇摇头,怪不得说沈宗野是精英呢。

    卧底干成这样,几乎看不出任何一点带着人味的情绪。

    第74章 第74章今晚,他也算还她了吧……

    关于调查轻松二号这件事,沈宗野让谢天明去跟踪陈沥周。

    谢天明有些费解:“你怎么会怀疑他?”

    沈宗野也不是有意怀疑陈沥周,而是王局调查后知道陈沥周是个极专业的化学人才,又在最近跟案子搅合在一起,不能排除嫌疑。

    沈宗野叮嘱:“你一个人去跟他就好,别惊动旁人,如果真查到是他,要确保证据以及他的人身安全。”

    谢天明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他一个有钱有才的有为青年,犯不着干这么蠢的事吧。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谢天明当即去办。

    沈宗野回了趟公司,表面上让他的人都去暗查轻松二号,但却暗中让云肖去一趟泰国查向邬道。

    案子牵连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沈宗野只想快些等到董自新走货或者出货时叫上他,到时候好一击抓捕。

    ……

    三月的宁城气候也逐渐回暖,市中心一处高档楼盘,陈沥周住在这里。

    他的公寓是一处豪华平墅,钟点工清扫完照例和他礼貌地打完招呼离开,宽大的两层平墅里只剩陈沥周一个人,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是自己住在这边。

    周末,陈沥周没有去公司上班,也结束了轻松二号的事,刚和梁然打完一通电话。

    他的眼神是愉悦的,看了下墙上的古董钟,时间是十一点,门铃也刚好如约响起。

    陈沥周穿着家居服,慵懒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是董自新。

    气候回暖,董自新仍穿着轻薄的羽绒服,一条穿过很多年有些发旧的裤子,寸头的短发,和气的笑,整个人看外貌实在朴实。

    他手上拎着很多菜。

    陈沥周说:“不是说好了我带你去外面吃么。”

    “没事啊,我来做,爸爸好久没有给你做饭了。”

    董自新笑呵呵地在玄关换完鞋,把大包小包放下的时候还不忘往外头看一眼。

    陈沥周的眼里有些动容。

    董自新是他的爸爸,但是他没法姓董,也没法姓他们原本的周姓。他和他爸爸都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姓。

    董自新也不能跟他住在一起,因为泰国的毒贩还是会找上门,希望他爸爸替他们办事。所以董自新每次来看他,都要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会不会被人跟踪。

    陈沥周按下白纱窗帘,遮挡住落地窗。

    董自新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里,挽起袖子开始忙碌,一边凝望陈沥周,眼里是满意的光,好像在欣赏一个得意的作品。

    “还适应上班的节奏吧,最近公司忙吗?”

    陈沥周:“跟在国外没什么不同,我都适应。这个菜怎么切?”

    “不用你切,我自己来。”董自新笑,“你坐着就好,我今天做你爱吃的锅包肉,今天买的里脊特别嫩!”

    陈沥周笑了下,惬意地靠在厨房门口。

    工作群里有新的消息,陈沥周低头看起手机。

    这是他那座私家园林的工作小群,里面有梁然和她工作室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还有建筑团队的负责人。有人在问图纸上一个问题,梁然在回答。

    陈沥周唇角上扬。

    董自新笑着问他:“在看什么呢,你谈恋爱了?”

    “不是,是给妈妈修的园林,进度很顺利。”陈沥周摁灭屏幕。

    他现在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已经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了,怎么敢再把梁然牵扯进来。他没有再和任何人提起过梁然,包括董自新,包括和他关系亲近的何詹。

    想到这里,陈沥周认真地看着董自新:“爸,他们没有再回来找你吧?”

    “没有。”

    “你别骗我。”

    董自新笑:“我改过自新这么多年了,就算骗得了你也骗不了警察啊。”他回头继续备菜。

    陈沥周坐到岛台,一时没有说话。

    他是在八岁他妈妈去世那一年知道他爸爸在贩毒的。

    他们家很穷,在云南最偏远的寨子住着木房子,爸爸常年外出,奶奶说是在务工,他真的以为他爸爸是在务工,直到他妈妈的死才让他知道他爸爸原来被毒贩逼着做他们的马仔,在贩毒。

    奶奶带着他逃出了寨子,他爸爸也躲着那些人,几经辗转在一年后和他们汇合。

    奶奶不敢再呆在云南,劝他爸爸走远一些再远一些,陈沥周也不想失去爸爸,他们一家三口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了这么远的宁城。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很多年。

    他爸爸靠积攒的一点钱开了面馆,然后是餐厅,然后是「云上人间」那座综合会所。

    拥有一个贩过毒的爸爸,哪怕他爸爸当初是被迫的,对陈沥周来说也仍是一件痛苦的事。

    即便他天生智力出众,成绩优异,在学校里也总是低着头,不敢和任何同学做朋友,生怕会牵连到别人。

    他的奶奶也很自责,常年吃斋念佛,祈祷菩萨原谅他们,祈求菩萨保佑毒贩不要再找到他们,将钱都捐给灾区,企图弥补心里的愧疚。

    可惜他们还是被泰国的人发现了。

    陈沥周有三次撞见那个泰国男人出现在他家。

    他第一次见那个泰国人时是在他妈妈死的那天,男人的眼睛像鹰一样狠,鞋面上还沾着血。当时他爸爸不顾一切将他推上一辆摩托车,搀扶奶奶坐在身后护住他,不让他去冲动报仇。

    十几年了,那个泰国男人从青年变成了中年,陈沥周依旧记得他的样子,一刻也不敢忘记,他一出现,陈沥周就认出了他。

    男人是负责来游说他爸爸出山,但他爸爸没答应。

    陈沥周质问过董自新:“你没答应他们的要求,为什么他们还敢上门来找你?”

    董自新苦笑:“我不稳住他们,怎么找到办法给你妈妈报仇?”

    这些年,陈沥周都蛰伏在这份仇恨下,有时候他甚至恨过他爸爸懦弱,要对那样一群人微笑逢迎。

    陈沥周的奶奶虽然没有文化,是个农村老太太,但却喜欢有学问的人,喜欢他妈妈,也鼓励他多读书。她希望他好好念书,考出国去。

    陈沥周确实很用功,但他知道他学习不是为了考出国去避难,是为了成为更强大的自己,好给他妈妈报仇。

    陈沥周第三次见那个泰国男人,就是他查梁然的那一回,那天他跟踪沈宗野去了「云上人间」,看到那个泰国男人和沈宗野坐在一起。

    他在董自新的休息室里质问董自新,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出现。

    董自新说他已经在找证据了,他不想做得太明显,不想打草惊蛇。

    陈沥周深深看着董自新:“你不要再被他们害了,不要再做对不起妈妈的事,因为我爸爸贩过毒我已经觉得无地自容,我不想你再被他们蛊惑。”

    董自新郑重地向他保证他绝对不会再踏足那个泥潭里。

    厨房里传出有节奏的切菜声,董自新系着围裙,专注切着土豆。

    他比去年多了几根白头发。

    陈沥周安静望着董自新,心头的愧疚忽然更无处安放。

    在地下室制作毒品那天,他犹豫了很多次,一旦做了他也许就再也洗脱不了罪名了。

    可是梁然是无辜,他爸爸也是。

    不管是为了他妈妈还是为了梁然和他爸爸,他都想把那些人的罪证找出来,他想要那些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他现在无法回头了。

    “爸……”

    “怎么了?”

    陈沥周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你刀工真好。”

    董自新失笑,眼睛里全是被夸赞的得意。

    他们是血缘上那么亲密的人,但却都不知道彼此不可告人的秘密。

    亲情架在这无数的虚伪谎言背后,蒙上层层干净不了的纱。

    从陈沥周这里离开之后,董自新坐进一辆MPV,他的眼神非常冷戾。

    等在车上的手下便问他怎么了。

    董自新:“我儿子被人监视了。”

    董自新指挥司机开车驶出小区,绕着对面高楼行驶过去。

    防窥车膜从外看漆黑一片,但不影响从车厢里看出去的视野,董自新冷冷睨着高楼其中一扇窗:“去查是谁在监视沥周,别打草惊蛇,我马上就要知道结果。”他的眼底几乎都是杀气。

    ……

    「云上人间」一楼的花园,落日余光照着这间宽大的玻璃花房。

    沈宗野被董自新叫了过来。

    董自新见到他便问:“轻松二号查得怎么样了?”

    沈宗野难得见董自新这么急迫,他说:“还在查。”

    “你有可疑的人物?”

    沈宗野有些诧异。

    这事昨晚才知道,沈宗野自然没有怀疑的人物,他虽然暂时锁定了陈沥周,但也和谢天明一样觉得这么年轻有为的青年不会干这种极端的事。

    “暂时确定了几家场所,在想办法查附近的监控。”

    董自新似乎这时才收敛起刚才的急迫,如同往常一样淡淡地问:“是么,我以为你锁定了可疑目标,有一个姓陈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陈沥周?”沈宗野很是意外。

    “嗯。”

    沈宗野应对如常:“哦,这个人是个学化学的,之前有两次在楼上洗澡碰到他了,我就想不如一起查查,让天明先监视两天再说。”

    “胡闹!”董自新说,“你知道他是谁么?和市政关系那么密的人,你竟然敢去查他?你想把我的生意捅得人尽皆知?”

    沈宗野连忙解释,说他马虎了,求董自新别生他的气。

    但是沈宗野心里很意外,他今天才查陈沥周,董自新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甚至董自新也知道陈沥周这个人?

    沈宗野表现得十分惶恐,小心翼翼辨着董自新的脸色:“董叔,都怪我没想清楚。”

    董自新没有最开始那么急迫了,他坐在椅子上抽着雪茄,烟雾充斥在漫长的冷寂里,直到那根雪茄抽完,董自新眼底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神态,睨着沈宗野说:“你去云南帮我看个场子,管好我的人。”

    董自新说云南的地盘上有两个人收了向邬道的钱,不知道要做什么,让沈宗野去查,也顺便接手轻松一号的生意。

    宁城的地盘已经交给昨晚见到的程启天,沈宗野不可能再安排在宁城。

    只不过沈宗野不知道这是董自新原本的安排,还是因为他在查陈沥周,惹恼了董自新,让董自新觉得他不稳重,才将他调走。

    沈宗野非常愧疚:“董叔,您别生我气,我谨慎点就是了,以后这些有名气的人物我都不去动。”

    董自新好笑:“生你什么气,出去吧。”

    沈宗野离开了「云上人间」,虽然董自新面上看不喜怒,可这个人向来不显露情绪,沈宗野不清楚这次做错了什么。

    陈沥周和董自新是否真的有什么关联?

    不过去外地本来就是沈宗野一开始的打算。

    云肖这会儿已经到金边了,沈宗野原本打算用计将向邬道引到国内,如今倒是不失为一个机会。

    宁城的事沈宗野交给了谢天明,陈沥周不可能不查,他们需要换一个更温和的方式查。

    沈宗野想了想,让谢天明去找人进入陈沥周的公司。

    ……

    滇省的三月是春暖花开的胜景,沈宗野已经来到云南。

    他所呆的西北一个小城大街小巷开满樱花,阳光和煦,微风里卷着花香,沈宗野莫名想起了南城的春天。

    他的楼下也有一片早樱。

    他有长达一年零四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到这里已经第八天。

    沈宗野摸清楚了人员和他们平时卖货的方式,但现在还不是合适收网的机会。

    云肖也在今天回到沈宗野身边,他已经按照沈宗野的计划将向邬道引回国内,只是向邬道还是太奸滑,并没有直接进入云南,而是去了临近的Z市。还有,除夕那天消失的姜义现在跟在向邬道身边,这趟也和向邬道一起回国了。

    沈宗野让云肖留下来看场子。

    云肖问他:“宗哥,你要一个人去找乌鱼?姜义也在他身边,太危险了,你带上我吧!”

    “带你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放心,我自己有数。”

    云肖不解:“咱们费尽心思查乌鱼做什么?”

    沈宗野的计是利用向邬道云南地盘上的内讧将向邬道引回国。

    云肖这趟这么顺利,是在一个夜。场女人那里设计到的消息,没想到向邬道倒真的信了,气汹汹回国,但他很精,在Z市降落没直接回云南,向邬道入住的地址云肖也在那个女人那里弄到了。听起来一切都算顺利,但是其中过程有多凶险,沈宗野和云肖都清楚,云肖差点就被向邬道的人撞见,那个女人收了他的钱,将他藏到酒柜里才没被发现。

    云肖不理解沈宗野这么费尽功夫查向邬道的原因。

    沈宗野说:“他在董叔那挑拨我,董叔对我有疑心才把我支到这里,你觉得离开董叔身边,我还能怎么发展?云南这边管得这么严,这些场子每个星期都要换,不除乌鱼,我们不是栽在警察手上,就是死在乌鱼手里。”

    云肖听明白了。

    沈宗野拍了拍云肖肩膀:“这趟你辛苦了,在这边我只信你,这件事也只有你和我知道。”

    云肖冷静地点头。

    沈宗野没有耽搁,事情越早结束,走漏的风险越少。

    他开车驶去Z市,疾驰的汽车穿梭在浓墨般的暗夜中。

    向邬道入住的是一处度假山庄,他财大气粗,有包场的习惯,整座山庄酒店在夜色下格外宁静,靠温泉的酒店房间亮着灯,沈宗野在网上查过结构图和消防通道,知道亮灯的那几间酒店是最好的房型,向邬道就在那里。

    酒店外围是山林。

    夜色中,沈宗野拿出绳索工具,从这道围墙翻进了酒店。这是一片无人的花园,他在这片树后藏身。

    他用一张新卡拨通110号码,打开变声软件。

    “喂,我要报案,有人在河源路CY酒吧后门的废品回收站贩毒,他的上线在溪谷度假山庄客房部二楼,这个人有枪支有帮手,极度危险。”

    接警员正在询问他的身份信息,沈宗野挂了电话。

    他打开一个境外聊天软件,那头是他这几天早就联络好的一个小贩,对方的上线自然是向邬道的手下,并且对向邬道不满很久了。

    现在,沈宗野在向这个小贩要货,因为是熟人介绍,对方对他很放心。

    对方问:「要多少?」

    沈宗野:「跟前天那样,老E那种货」

    对方:「老地方?」

    沈宗野:「嗯,我一点四十分到」

    沈宗野算着Z市禁毒局到达的时间,很快打字:「埋好钱了」

    他发了张提前伪造的照片。

    对方:「OK」

    隔了两分钟,对方埋好了货给他发来照片。

    如果不出意外,对方这会儿已经被警察按住了。

    而从禁毒局开到这家山庄也将在两分钟后。

    三月的夜晚空气微凉,这片花园靠墙,墙外就是山林,很多蚊虫飞来。

    沈宗野一动不动站在这团暗影里,有虫子叮咬脖子,他冷静拍开,没发出任何动静。

    两分钟到了。

    远处漆黑的天边渐渐有光源逼近。

    山庄的门禁无声打开,一队人冲进来,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喷泉广场直逼这边住宿部。

    周遭的灯突然全部熄灭,是抓捕中惯常的断电手段。

    沈宗野守在原地,直到听到枪声响起,花园里逐渐传出脚步声和窸窣的杂草声音,一道人影奔向这边,往围墙上爬。

    沈宗野漆黑的眼眸穿透夜色,冰冷的光在他眼底闪过。

    他冲过去,以极快的速度拽下那人双腿,将人狠狠摔到在地。

    是向邬道。

    熹微的天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只够看清大致的轮廓,但沈宗野确定是向邬道,向邬道也认出是沈宗野,哪怕沈宗野戴着口罩。

    “沈宗野?这是你搅的局?”向邬道猛地掏向腰间。

    沈宗野翻身向他头顶一跃,反向掰住向邬道手臂,飞速一击夺过枪扔向墙外。

    向邬道双腿后翻踢中沈宗野额头,沈宗野往后一退,向邬道趁这间隙冲向沈宗野。

    看不见光的夜晚,冲过来的黑影像鬼魅,冰冷寒光折过沈宗野眼底。

    腹部倏地窜起一股金属的冷,是匕首穿进身体的感觉。

    沈宗野太熟悉了,抓捕的过程中他受过两次匕首扎进身体的伤。

    疼痛瞬间导致腰肌无力,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让沈宗野弓起脊背躲避。

    向邬道拔出刀,又狠狠捅过来。

    “沈宗野?你他妈找死!今晚是你设的局?你何必这样,因为上次的事,还是因为梁然?”

    沈宗野没开口,寒光逼近,他忍着疼,犀利地盯着漆黑里唯一这点光,徒手接住刀刃,抢夺向邬道的匕首。

    沈宗野的不要命让向邬道大惊:“真的是因为梁然?”向邬道自己做的事自然也清楚,他争夺着匕首,讥讽地嘲笑,“真没看出来你他妈还是个情种。”

    沈宗野没有说任何废话,只是动作更加凶狠。

    向邬道被夺了武器,深知他不是沈宗野的对手。

    “沈宗野,你放我走!我不会再弄你,也不会招惹梁然!”

    沈宗野这时才开口:“晚了,敢动我的人,我就要你死。”

    追捕的声音朝这边扩来,向邬道转身要逃,沈宗野狠狠将他扑倒在地,拧断了他夹击过来的膝盖,向邬道发出痛嚎,那头警察也凭借声音锁定住这边的位置。

    沈宗野不再恋战,粗暴拽起向邬道胳膊朝树下走。向邬抓起树枝朝沈宗野刺过来,沈宗野折断他手肘,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向邬道痛得连惨叫声都是抖的。

    沈宗野飞快掏出手铐将向邬道铐在树上。

    远处子弹打过来,沈宗野护住头部滚到墙角,快速翻出墙,奔向他藏在山林里的机车。

    引擎声震破夜空。

    围墙里追出来的枪声接连起伏,沈宗野以极限速度冲下山,直到开进安全区域,换成汽车。

    黑色汽车驶进夜色,在国道偏僻的岔路口停稳,踩紧刹车的脚竟都有些发颤。

    沈宗野按着腹部,打开头顶的灯,白色纱布全都被鲜红的血染透,裤腿上全都是新鲜的血液。

    他松开纱布,手腕泛起身体本能的颤抖。

    痛。

    好冷。

    但是安全了。

    向邬道进了监狱,梁然就安全了。

    她的信息暴露得太多,她潜伏在他身边的那四个月受的苦也太多。

    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全了,今晚,他也算还她了吧。

    第75章 第75章爱你的那个人正在来找你……

    春风吹过的季节宁静又漫长,潮湿多雨的南城浸润在这个悠长的雨季里。

    傍晚时分,工作室里的员工都陆续下班,二楼的两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梁然关了电脑起身,乔思嘉也刚好来到门口,手上挽着西装外套。

    “江凛送我们哦!”

    梁然淡淡一笑,回来的这一个月已经适应了江凛不办案就每天必来接乔思嘉的状态。

    这会儿她们要去参加一个晚宴,江凛也照旧来送他们。

    江凛开上她们工作室的商务车,将她们送到宴会的酒店,充当司机在车上等她们。

    这场晚宴是业内一位大拿创办的,梁然和乔思嘉过来积攒些人脉,场上优秀的女性自然有很多,但像她们这样优秀的建筑师女性却非常少有。

    干建筑又苦又累,她们俩是年轻女生,还是外貌和学历都远超寻常人的高知女性,宴会上几个老一辈夸奖她们的同时不忘问她们是不是单身,纷纷想给她们牵线相亲。

    尤其是梁然,她外表太过出色,被几个老前辈问了联系方式,又立马被场上富豪请过去以项目的名义和她攀谈。

    这边的桌台是国内几位知名富商,本来只是赏脸来走个过场,但却被梁然吸引,聊起她们工作室的项目。

    看梁然和这些人碰着高脚杯,饮完酒交换名片。

    乔思嘉不动声色敬出一杯酒,挡在梁然身前,悄悄对梁然说:“想泡你?”

    梁然只是挂着极淡的笑:“聊天呢,谁知道,但我没这么好上当。”

    最后对方说周六邀她们俩打高尔夫,顺便看看她们做过的住宅项目。

    结束后,梁然和乔思嘉回到车上,江凛看了她们一眼,把提前买好的醒神茶递给她们。

    “谢谢亲爱的,你超贴心!”乔思嘉笑得很甜。

    梁然接过,也说着谢谢。

    她低头点开微信,通过了刚才宴会上两个二十几岁的商界新锐。

    乔思嘉凑过来:“这个听说订婚了,这个陆总倒是个黄金单身汉,你想发展可以试试这个陆总,周六去打球试试。”

    “球可以打,但我又不是去相亲的。”

    梁然通过后摁灭了手机。

    乔思嘉:“还是我家然然大宝贝有实力,你说要是让陈沥周知道你有这么多追求者,还比他优秀,他会不会后悔得捶胸顿足啊,哈哈哈。”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梁然也有很久没见过陈沥周了,他们虽然每天都有聊天,但大部分都是关于工作,不过陈沥周对她确实不再掩藏那份喜欢。

    他会给她们工作室买下午茶,每天雷打不动,高级甜品一批批送来,所有员工都知道他。陈沥周虽然没掩饰对她的喜欢,却也没有挑明,从未给梁然任何压力。他每天的下午茶都有各种工作上的借口,感谢她们对他的项目那么负责。

    乔思嘉:“诶,你每天看我和江凛这么腻歪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吗?”乔思嘉实在纳闷,“你今年要25岁了,你单身到25岁就没想过再谈个试试?”

    车子从地下车库驶向街道,穿进南城最繁华的夜景,一座座高楼林立,灯光璀璨,寸土寸金之处人潮汹涌。

    梁然看着车窗外,脑子里浮现的竟会是宁城的街道。

    那是一座经历工业革新之后奉献完自己,却被繁华和发展抛下的城市,好像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代。

    宁城没有这么繁华,也没有这么多随处可见的奢侈品。它朴实,又始终在坚守它那一寸本心,守在繁华之外的无尽热情里。

    短短半年,她竟然会留恋一座城。

    “我觉得工作比谈恋爱有意思。”梁然回答着乔思嘉的话。

    乔思嘉说:“是因为你没遇到有趣的人啊!让江凛给你介绍个同事吧,他们队里有个外省调派过来的年轻猛将,23岁是个弟弟,肌肉比江凛都夸张,人又高又帅……”

    江凛瞥了眼后视镜里的乔思嘉:“你能不能别逢人炫我肌肉。”

    梁然忍着不笑,怕江凛尴尬。

    乔思嘉:“怎么不能炫啊,手感怎么样我好姐妹都知道!”

    梁然:“我可不知道。”

    “乔思嘉,你有点边界感吧。”

    一听江凛叫了她全名,乔思嘉也火了:“江凛你翅膀硬了,我夸你两句怎么了?”

    梁然出声圆场:“江凛白天破案子,晚上还给我们当司机已经挺不容易了。”

    “我和他吵架然然你别插嘴。”乔思嘉,“来,你把车停下我们好好理论一下,我夸你身材好怎么了,我自己男朋友我不能夸……”

    江凛果然把车停在了路边车位上。

    乔思嘉平时还没见过江凛半道上跟她生气,尤其是当着她闺蜜的面,整个人已经愣住,眼眶一下就要红了。

    梁然准备下车把空间给他们,自己打车回去。

    江凛却是接起电话说:“好,我马上过来。”他挂了电话,打开车门,“接到群众报案,我得赶过去,我给你们联系个代驾。”

    梁然说:“我们自己联系就好。”

    乔思嘉这才好受一点,原来不是因为吵架把车停下,是因为案子。

    她有些委屈巴巴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去抱江凛。

    晚风吹过乔思嘉耳边一缕卷发,江凛垂眸看着她,刚才暗恼的视线也柔和下来,将乔思嘉的头发捋到耳后说:“办完案子再跟你吵,逢人就说我身材,我除了身材就没有别的地方值得吹了?”

    声音压得很低,但梁然还是听到了。

    他们在车窗外分别。

    梁然坐在车厢里,她没有见过乔思嘉上一秒急红了眼眶,下一秒眼睛里满是星辰的样子,乔思嘉只对江凛这样,乔思嘉说这是因为爱情。

    梁然觉得她应该拥有不了这种爱情。

    说来也奇怪,梁幸均和沈茹那么相爱,她是见过坚贞不渝的爱情的,但是也看过更多分道扬镳,她很小就觉得被另一个人因为爱情而束缚,还不如做好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她一直的认知里,事业都比爱情要重要。

    和林甄的初恋是因为少女时期对爱情的幻想吧。

    她的少女时期来得这么晚,大二时才觉得该拿过的奖都拿完了,林甄也追她这么久了,还是她知根知底,又不讨厌的人,甚至因为他警校生的身份带着特殊的光环,让她充满对警官那种英雄情节的幻想。

    可惜林甄带给她的分别和危险,大过初恋那些想象和美好。

    乔思嘉重新坐回车厢,整个人哪还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甜腻腻的笑。

    梁然好笑地抿起红唇。

    乔思嘉:“叫代驾了嘛?”

    “叫了,还有二十分钟。”

    乔思嘉:“刚刚我说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那个同事真的蛮优秀的,人很帅!”

    梁然扶额:“我不喜欢警察这个身份。”

    乔思嘉不解。

    梁然:“这个职业我不考虑,而且嘉嘉,我想等悦悦大学毕业以后再谈恋爱,她现在很缺少安全感。”

    乔思嘉认真想了想:“我知道你什么想法,咱俩原来在感情上区别还是挺明显的,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也不管梁然想不想听,乔思嘉已经继续说起。

    “你想等悦悦长大,是因为你作为姐姐觉得该尽这份责任,可是我妈从小就对我说她以前老抢我的零食吃,我那时候还小,就哭啊,我爸爸也不制止,任我妈抢我的零食吃,他们俩都说‘我们也喜欢吃,凭什么要让着你,你都吃了这么多了,你对自己这么好,我们也要对我自己好,爸爸妈妈有错吗’。”

    “我觉得我爸妈一点错也没有,教育得也没问题。我是独生女,可能理解不了你想照顾悦悦心理上的那种感受,但是我觉得你首先要先爱你自己,才有健康的灵魂去爱悦悦。”

    梁然说:“我知道,你说的没有错。”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但我对男人没兴趣。”

    乔思嘉一笑:“那就好,你能改掉这个舍己为人的坏毛病就行,别当奉献型的家长。”

    梁然抿了抿笑,她应该不是这种奉献型的家长,她只是完全对男人没想法。

    乔思嘉说:“还有啊,你刚刚说你找男朋友不会找警察职业的,我知道你是因为被绑架过还会害怕,你不找禁毒警察不就好了嘛。像江凛他们这种断案子的刑警,人生经历丰富精彩,实在比我们做建筑的有趣太多,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他用酸甜苦辣在丰富我糖精一般的人生。”

    梁然沉默一会儿:“嘉嘉,我很羡慕你。我一直都觉得你才是正常的女孩子。”

    梁然想到了沈茹,沈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是早上,而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是傍晚。

    那天中午就有一趟航班,她在接完沈茹的电话后就能赶上,她就能在沈茹死之前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她一直在后悔。

    这是第十个年头,她没有原谅自己的第十年。

    乔思嘉轻轻拥住梁然,梁然无动于衷,可梁然的眼睛是痛苦的,但是她痛苦的时候流不出眼泪。

    乔思嘉太了解她,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谁说你不正常,你又没有错,你没看你今天宴会上有多优秀!还有上次在禁毒局里你帮助他们办案,当时走出来时你脖子上都还有伤,你多勇敢啊,别说毒贩,连抢劫犯我都怕死了,我都做不到你这样!”

    “然然,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这么好,说不定爱你的那个人正在来找你的路上,说不定为了让你开心快乐地生活在这座城市,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会有这样一个人么?

    梁然透过乔思嘉的肩膀安静地望着车窗外。

    她是一个情绪极度稳定的人,回家后什么都没再想便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天醒来时梁然有些头疼,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阿姨做好了早饭,梁然用过早餐后吃了一颗止痛药,开车去工作室上班。

    午后,助理有一份资料找不到了,硬着头皮来问梁然还有没有备份。

    梁然说:“我找到了发给你。”

    她忙完手边的几份文件才停下来在她的电脑上找那份资料。

    那份资料就在本地,但是梁然顿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云盘。

    她点开之前在宁城时建立的那个文件夹,里面都是她整理的沈宗野他们犯罪的证据。

    梁然点开那些照片,停在她和沈宗野合照的那一张。

    这张合照是他们在吃阻断药时,梁然最难受也最彷徨的那一天拿出手机假装温柔地拍的。

    照片上她笑容灿烂,沈宗野说不爱拍照,于是侧过脸去,留下的便是他的侧脸。

    他的侧脸从额头到鼻梁和下颌骨,线条都很挺立流畅,光一个侧脸都非常英正硬挺。

    梁然翻到后面,还有两张是沈宗野回过头时她捕捉到的正脸,她当时笑得手抖了,她的脸很模糊,反倒是沈宗野五官高级又英气,原相机不加修饰的质感让他很具男人的特质。

    梁然又翻回她在沈宗野公寓里装完室内攀岩,沈宗野爬到天花板上时她拍下的照片。

    他回头的样子真的好像蜘蛛成精。

    梁然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这些照片原本都在她手机里,是实况图,但是春节那天在禁毒局的审讯室里,她手机上关于证据的照片全都按他们的要求删除了。

    梁然将这两张照片从云盘保存到手机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想留下一点回忆。

    傍晚时,药性褪却,头疼还是没改善,梁然开车回家,经过小区楼下一家糖水铺,将车停下走进店里。

    这家店主营各类糖水,招牌是燕窝,热销的却是绿豆羹,梁然常光顾的又是一款雪梨水。

    她每次头疼都会来点一杯雪梨无花果糖水,热度刚刚好,又没有额外加糖,雪梨的甜炖出来的糖水原汁原味,她一直都很喜欢。

    老板叫顾欣,是个跟梁然同龄的女生,梁然从她开业便一直来光顾,熟到和梁然已经互知了姓名,她对梁然很热情,每次都亲自为梁然打包。

    “下班了呀?今天有些降温了,我想你应该会过来。”顾欣去打包雪梨无花果糖水,梁然每次都点这个,只会在生理期才换成红糖水。

    梁然对生活周边的人物会投以淡笑,她抿了抿唇:“谢谢。”

    “今天我烤了全麦面包,给你带一点尝尝。”顾欣将面包一起放进手提袋里。

    梁然:“那你一起结账就好。”

    “是我送你的。”顾欣笑。

    梁然抿了抿唇说谢谢。

    她回到家里,智能管家自动将灯打开,播报着室内温度和湿度,餐桌上已经有阿姨按照她的时间做好的晚饭。

    葡萄喵喵叫着奔向梁然,竖起的小尾巴摇啊摇,跳到玄关柜子上冲梁然仰起脸,要和她闻闻贴贴。

    “葡萄。”梁然把猫抱到手臂上挼着脑袋。

    靸上拖鞋,梁然换完家居服坐到餐桌前,喝了一口雪梨水开始吃饭。

    葡萄乖乖蹲在餐桌的另一边,时不时闻闻梁然的饭菜,又按着它那盘小零食吃。

    梁然住的是离工作室还算近的一套高档大平层,之前乔思嘉来和她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在她隔壁小区买了栋联排别墅搬出去了。梁然这里的阿姨也只是白天在,晚上做完饭后会下班离开,她已经独居很久。

    落地窗外,天色终于完全暗下来,城市的灯光望不到头的绚烂。

    ……

    时间在这样宁和的日子里流淌,到四月,五月,六月,好像每一天都是这样风平浪静度过,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梁然甚至不会再觉得去年那个呆在毒贩身边的她就是她自己,一切都好像变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依旧惦记那些害过梁幸均的毒贩到底有没有落网,宁城的案子办得怎么样。陌生的是她已经不再熟悉毒贩那个怪圈,不再熟悉像沈宗野那样晦暗的生活圈子。

    但这一百多天里,她竟然会几次打开相册里沈宗野的照片,梁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打开看一眼,也许是因为愧疚,她并不希望她冒然的闯入会打乱沈宗野的计划,甚至影响他的安危。

    即便禁毒总局的人从没有承认过那个卧底警察是沈宗野,梁然也能确定。

    他一次次保护过她,她希望他平安。

    ……

    工作室又招新了几名设计师,楼下的办公室已经显得有些不够宽敞了。

    梁然和乔思嘉商量着把隔壁租下来,助理敲门进来说:“梁总,乔总,宁城陈总那边还是没联系上,他的助理说他最近出国了,她也没有联系上陈总,我后续有消息再跟进吧。”

    梁然也有些意外,和陈沥周的微信联络还是在上周,陈沥周说他要出国一趟,但却隔了一周都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乔思嘉撇撇嘴:“不会是飞机坠机了吧,呸呸呸!”

    这当然只是乔思嘉胡乱的猜想,陈沥周的助理说他当天就已经安全落地。

    梁然有些不放心,不免想起了那朵很久没再去想过的四叶草。

    这几个月陈沥周几乎每天都会和她联系,聊的经常是南城什么天气,她今天忙不忙。

    偶尔梁然也会问他证据查得怎么样,陈沥周都会避开这个话题,不想让她参与。

    他会笑着说:“都说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你觉得我不够专业吗?”然后他每次都会用别的话题岔开。

    梁然知道陈沥周是不想她再去碰那些危险的事情。

    她虽然从来没有说过“我担心你”四个字,但却真的会担心这么冒险的陈沥周。

    助理和乔思嘉都离开了办公室。

    梁然又试着给陈沥周发了两条消息,但陈沥周一直都没有回复。

    她等到了下午,实在忍不住,拿起手机拨给了她之前向禁毒总局汇款时联络她的女警。

    “你好,我想问下宁城的案子收网了吗?这么久了,坏人都抓到了吗?”

    “收网了,毒贩都已落网。”

    听筒里,那头的女警掷地有声。

    梁然怔住,窗外万里晴空,微风过境,云朵慢悠悠御着风,她很久才回过神。

    她太过激动,竟然忘了她是打电话来询问陈沥周的,她竟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的事?沈宗野安全吗?”

    第76章 第76章“梁然问有个叫沈宗野的……

    直到问完这句,梁然才意识到她的反应太不正常。

    她应该关注的是案子,是陈沥周是不是被他们误当成了毒贩给抓了,即便她再记得沈宗野,她也不应该这么激动地直接问起他。

    梁然平复下来说:“之前有一位卧底警官,应该是叫沈宗野,你知道吗?我想问下他安全吗?”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谁,我们对你很有印象。”女警笑着说,“我们宁城的警官都安全返回了,谢谢你对禁毒事业提供的支持。”

    热流涌上眼眶,梁然看着窗外的艳阳,有一行泪滑过她笑着的唇角。

    案子破了。

    那些坏人都被抓了。

    沈宗野也安全回归了。

    她曾经千方百计要去达成的心愿终于实现,她爸爸的仇可以报了,一切都终于走到了她希望的这一步。

    梁然又再问起陈沥周,女警说他们抓捕归案的人员里没有这个人。

    ……

    宁城案是真正收网了。

    事情发生在七天前。

    蛰伏了这么久的沈宗野在半个月前终于被董自新召回到身边。

    回到董自新身边的除了沈宗野,还有程启天和其余省份的七名货头。

    董自新以犒劳功臣的名义将他们安排在一处郊区的别墅里。

    说是别墅,外观上也只是三层的楼房,是内饰装修极为奢华。但四周的环境太偏远,连信号都很差,时有时无,附近还有一家水泥厂和砖厂,环境杂乱。

    尤其是董自新召集他们的前一天,虽然言谈如常,但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董自新眼角眉梢的善意好像过于宽和,他说是为了犒劳羊省的货主老宋,但是大家各自分析,老宋虽然干了稳稳的大单,可也犯不着把他们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他们的车子经过水泥厂时,能听到走出门口偷懒的一个工人不满意的声音:“平时都没几个大单,急什么急,催催催,这么多水泥了还不够!”

    别墅的后面是片平房,住着做饭打扫的厨子和阿姨,还有他们九名货头每个人允许带一名小弟,谢天明他们也住在里头。平房的一侧停着两台大挂车,地上滩着一堆拌好的水泥,旁边那扇倒塌的墙像是等着随时修砌起来。

    沈宗野最先捕捉到这种不安的危机感。

    他去找谢天明,门口守卫的两个一米八的壮汉要问他来做什么,沈宗野说:“找我小弟拿包止痛粉,他揣着我的药,我头痛犯了。”他随口编着,见到谢天明后,谢天明也说他们里面管得很严,去上厕所都有人盯着,出来晚一点都要进去看一眼。

    沈宗野想了办法把谢天明带出平房,但手机实在没信号,联络不上外界。

    他在院子里看到程启天,选择先找盟友。

    “程哥,你不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

    程启天没觉得哪里有异常,他说是老宋太得意了,董自新特意嘱托的,今天这趟不过就是一场捧杀,他们随便吃吃喝喝,听听这些虚假的吹捧就得了。

    沈宗野:“董叔什么时候来?”

    “说事晚上过来。”

    沈宗野还是不安:“程哥,你跟董叔多久了?”

    程启天说有三年了。

    沈宗野说:“你有见过哪次董叔即便是捧杀一个人,也像昨晚那样神态这么宽和?”

    程启天仔细回想,并不觉得有异常。

    沈宗野是一名卧底的警察,他的敏锐度自然比毒贩要高,他把程启天带到楼上的露台,远远看着那座还在加班加点生产的水泥厂。

    “这么小的厂子,堆了这么多货,院子里已经堆不下了。”

    那座四方的院子里确实堆满了水泥,而且还没有打包,直接堆在露天。

    沈宗野打开手机,实在没网络,他只能盯着天:“宁城平时天空蓝得很干净,但今天云层厚,那朵是炮台云,炮台云出现预示可能会有雨。还有风声在变大,那边树上燕子一直飞得很低,咱们这边蚊子也到处在飞。”

    沈宗野说:“预计今晚是有雨的,但是那些水泥一直摆在外面没人管。”

    程启天还是不明白:“小沈,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哥,你应该听过鸿门宴,也知道水泥埋尸吧。”

    程启天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他虽然不敢相信,但是干这行也必须要随时把心悬在刀尖上。

    沈宗野低声和程启天说:“董叔最近有什么异常?他遇到困难了?”

    程启天看了眼四周,也压低嗓音:“我只知道董爷最近心情不好。”

    “因为货,还是因为人?”

    “不知道。”

    沈宗野说:“程哥,如果你信我,我们两个先撤。”

    程启天犹豫了一番,最后决定相信沈宗野,如果董自新对他们没有杀心,那他们撤了也不算犯事。

    程启天将他的手下从那间平房里带了出来,沈宗野带上谢天明,四个人身上在进门时就没有任何武器了,偷偷在厨房拿了工具当武器,挟持了一名厨师找到后门,从后门里撤了出来。

    他们跑上小道后,就有两台车从别墅直冲他们驶来,虽然车上的人一直没开枪,不想惊动别墅里其他货主,但两台车的车速开到了极限,一股完全不会让他们走的阵势。

    “跑!”沈宗野沉喝。

    他跃上崎岖的小路,冲进树林,带着三个人冲出了鬼门关。

    沈宗野问程启天知不知道董自新的货都在哪里。

    程启天有些犹豫和警惕。

    沈宗野说:“我不知道董叔为什么要灭掉我们,我们没错,他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程哥,我们没退路了,你不想卖掉最后一批货,给自己下半辈子留条后路?”

    沈宗野劝服了程启天。

    程启天说出了董自新一个藏货的地址,而且最近董自新出的货都在这里,但是把守的人太多,他们可能干不过那些人。

    沈宗野把他的人手都交给了谢天明和程启天,叮嘱程启天:“程哥,你的人已经没了,我的人这趟如果被抓不会招出我,咱俩如果被抓也要死咬着别招出对方,只要没证据,警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手机有了信号之后,沈宗野就联络上了云肖他们,董自新对他们也有计,但是云肖很精,只信沈宗野亲自打电话给他,没联系上沈宗野,云肖就没按徐川的话做事。而程启天不同了,他的人很听徐川的话,这会儿全部失联,多半已经是凶多吉少。

    程启天说:“这次我信你,只要你不供我,我就不供你。”

    “别说只要我不供你。”沈宗野说,“我绝对不会供你,我们只是过去打群架。”

    这是沈宗野办案的习惯,他总习惯于留个后手,假如案子没破,他至少没有被供进去,还有机会再继续潜伏。假如收网后案子都破了,他就直接反水供出这些毒贩。

    谢天明知道沈宗野的计划,但是沈宗野做得太冒险了,沈宗野是决定好了孤身去联络董自新。

    想要抓捕董自新,就必须得知道董自新在哪儿。

    谢天明走到沈宗野身前,眼里紧张:“哥……”

    “你知道我,我相信你能懂我意思。”

    谢天明疑惑了瞬间,沈宗野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谢天明背对着程启天,又不好直接问沈宗野这句话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直到沈宗野上了一台机车,戴上头盔的时候,他的食指弯曲,比出谢天明常用的那个手势,谢天明才猛地明白过来。

    沈宗野骑车驶进市区,拨通董自新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董自新终于接听了。

    那头没有说话,沈宗野先开口,声音有些苦涩:“董叔,你想要我死吗?”

    董自新没回答,电话里一片沉寂。

    沈宗野:“董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会做到这一步,不管怎么样,您能不能带上我,要死我也不想死在这儿,刀山火海我想跟着您。”

    “小沈。”董自新的声音一如既往淡定,“那就来吧,到我的别墅,会有人来接你。”

    情况紧急,沈宗野上报给了上级,也许这是唯一可以抓捕董自新的机会了,只是如今还是缺董自新贩毒的直接铁证。

    沈宗野带着宁城禁毒局送来的定位设备,来到董自新的别墅。

    但沈宗野没有在这里见到董自新,他等到了晚上,才有之前监视过他的那个男人来将他带上一辆车,蒙住他眼睛,收走他身上所有武器。

    沈宗野被带到一处之前从没到过的别墅,但是这里也没有董自新,董自新似乎是在试探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身后有没有尾巴。

    过了有两个小时,又有人将他像刚才那样带上车。

    这次汽车开得很久,经过平坦的大道时开始变得摇摇晃晃。

    沈宗野在一片漆黑的视界里默数着时间,这么远的地方,警方赶到至少也要三个小时以上,他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稳住董自新,把董自新留在宁城境内。

    漫长的路程下没人打扰,沈宗野开始回想董自新为什么会这样,今天他真的是想杀光他们所有货主灭口?

    按他们每次办案的经验,这是大毒枭在逃亡之前惯用的手段,董自新是要逃了?

    沈宗野去回想这一年以来记录的关于董自新的一切侦查信息,这个中年男人如果要跑路,是因为什么跑路,是觉得被发现了?最近半年来,警方对轻松一号的打击力度确实比以往大。

    董自新是发现了他或者谢天明的身份?

    沈宗野觉得不太应该,如果董自新发现了,就不会把所有人召集到鸿门宴上,应该直接弄死他和谢天明才对。

    既然董自新要跑,那他得带上他的老母亲和儿子吧。老万之前说董自新是个大孝子,对儿子极其保护,对母亲又非常尊重,说不定董自新早就安排了亲人先撤离。

    沈宗野的大脑里在飞速运转着近期这些信息,直到他想起了陈沥周来。

    他们一直没有查到陈沥周有任何除了工作以外的异常,包括三个月前沈宗野让谢天明找人进入陈沥周的公司上班,那个隐伏的男生也没有查出来陈沥周的问题。

    沈宗野快速回想着谢天明之前提过的陈沥周近期的状态。

    陈沥周好像心情很不好,他们派过去的那个男生在下班时看到陈沥周坐在车里,眼眶红肿,像是因为伤心痛苦在难过。还有上个星期,陈沥周出国了,听说是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似乎应该是在最近,沈宗野听那个男生说过陈沥周的奶奶是个佛教徒,吃素念佛,这事是从陈沥周助理那里传出来的。

    沈宗野把这些信息在大脑里画出案件导图,这些信息竟然皆可以拉线串联到一起,董自新和陈沥周的共同点竟然皆可以指向这个信佛的老太太身上。

    沈宗野倏然睁开眼睛,之前王局传给他的陈沥周的信息很简单,也许不是因为陈沥周的家庭成员已死亡,而是他掩藏了身份,甚至是改名换姓过。

    ——陈沥周也许就是董自新的儿子。

    想到了是个可能,沈宗野将被董自新赶去云南那次的原因对上了,更加确信了这个推测。

    王局说过,陈沥周以“一个卧底”的口吻劝过梁然离开,他在为他妈妈查证据报仇。

    可董自新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毒枭,难道董自新做的一切都是背着陈沥周的,陈沥周什么都不知道?

    那至今都没有查出幕后之手的轻松二号又是谁做的?

    这一天已经是凌晨了,沈宗野才终于被他们带到了一处乡下的民房。

    房子非常简单,在很偏远的山下,院子里停着三台车,屋檐下搭了几张行军床,守夜的人睡在上面。

    董自新已经睡下了,沈宗野没有见到他,董自新身边的另一名心腹贺勇在这里,冷冷扫了眼沈宗野,让他去休息。

    沈宗野的房间很狭小,床也是简单的行军床,没有被子。

    六月初的宁城夜晚还是很冷,尤其这还是在山里,沈宗野和衣闭上眼睛,根本没有睡意。

    直到凌晨四点时他被叫起来。

    董自新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吃早饭,沈宗野走过去。

    “董叔,谢谢您没放弃我。”

    董自新扫了眼沈宗野,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饺子:“怎么发现的?”

    “我说那里的水泥厂水泥太多了,快下雨了都不知道遮挡,程哥一听猛地就往楼下跑,他带上了我。”

    董自新哂笑:“你们俩还算聪明。”

    “董叔,我不明白。”

    董自新淡淡说:“现在不需要明白,我要坐船去济州,你现在的任务是送我出境。”

    沈宗野点头。

    算着时间,他们的人该到了。

    这里的人加上沈宗野有八个。

    看来董自新这是临时撤离,或者身边带不了更多人手?

    大家全都吃好饭,各自上了车,沈宗野坐在最后一台车上,董自新坐在中间那台车。

    天际的朝阳升起,车子往山上开,这段路在山腰,没有太多修凿的痕迹,路面都是黄泥地,行驶很陡。

    汽车已经驶出很远了,沈宗野按捺着紧绷的心弦,直到一声机车的轰隆声传来,司机一个急刹,窗外骑车的那人猛地喊“有警察”。

    董自新的车也倏然停了,中年男人并没有下车,一双阴鸷杀气的眼睛死盯沈宗野。

    车里那名手下立马将枪上膛,对准沈宗野:“下车!”

    “不是我!”

    沈宗野被挟持着下了车,他惊慌失措,脸上全是小人的惊恐,慌忙向董自新解释:“董叔,我想起来了,是程哥!程哥说我和他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把他的手表给了我!”

    沈宗野慌忙摘下他手上随便戴的一块表,这当然是他的幌子,他们现在不会有设备能查到表里有没有追踪器。

    “这个表是他给我的,是他给的!”

    董自新坐在车厢里,只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

    骑车盯梢的那个人把无人机画面给董自新看,树木茂密的丛林遮掩着蜿蜒山路,但还是能看到警车一辆辆驶来,而跑在最前面的是一辆机车,离警车大约有三四公里,后坐坐的人正是程启天。

    谢天明也算和沈宗野默契,知道沈宗野临别前指的是让程启天来当这个垫背。查**仓库这么重要的事情,沈宗野怎么会交给程启天。

    作为缉毒队伍里的精锐,沈宗野哪怕单打独斗也从来没有打过没准备的仗,他的心思极为缜密。

    但是幸好他拥有谢天明这个懂他的队友。

    谢天明同步着王局那边给出的坐标,找了理由让李浩护送程启天赶来这里。

    可现在即便是董自新看到了程启天,也不再相信沈宗野。

    沈宗野朝董自新跪下:“董叔,我绝对不会背叛您,快跑啊!快护送董叔走,快走!”沈宗野以他的立场慌张地上演着忠诚。

    可董自新是个毒贩,即便沈宗野的嫌疑降低到哪怕百分之一,危急关头,董自新也不会拖泥带水留后患。

    他使了一个眼神,汽车继续往前开走。

    而持枪对准沈宗野的那个人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射出的同时,沈宗野侧避躲开,常年极限训练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在避这一击,但子弹还是打中了他肩膀。

    他滚到车后,开枪的人又射出无差别的一击。

    子弹穿进皮肉的痛让沈宗野几乎说不出话,他紧咬牙关:“快去保护董叔,我的命我自己给董叔!”

    头顶的直升飞机终于来临了,盘旋着寻找降落点。

    持枪的那人在犹豫,沈宗野竟然不顾生死,按着伤口从车后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快走,去保护董叔,我能拦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人见沈宗野肩膀上、手上全是血,紧咬牙关,痛到薄唇都在打颤。他也是训练有素的人,不再纠结沈宗野,坐上盯梢人的机车大喊“走”。

    沈宗野开上他们扔下的这台越野车,慢慢吞吞跟在他们后面,作势要拦截。

    警察全部赶到,沈宗野装腔作势打着车轮拦他们,直到他突然在肩井处巨大的疼痛里想到一件事。

    为什么他们毫不犹豫丢下这辆车了?

    按犯罪者惯常的逃亡手段,这台车完全可以由一人来断后,他们为什么把断后的机会给他?在他们眼里,他本来就是个要死的人。

    除非是,有炸。弹!

    沈宗野只能想到这里。

    持枪的特警快步冲过来将他围住,打头的应该是宁城禁毒局的。

    沈宗野朝他一吼:“车上有炸。弹,快撤!”

    距离董自新撤走已经有接近四十秒了。

    不知道倒计时还有多少秒,这短暂的时间连拆弹组都来不及赶上前。

    沈宗野直接将车掉头,去追董自新。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他要尽力把车距拉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至少山中盘旋的冲击波会阻碍董自新的车轮几秒,哪怕是一秒也值得。

    心里默数着倒计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这个时刻,沈宗野想起了他的生日。

    他下个月就要过25岁的生日了。

    梁然上次想帮他过的不是他自己25岁的生日。

    她给他买了一块很名贵的手表,在她公寓里,他去抱葡萄时看到了。

    他觉得他没有身份去戴那块表。

    如果他还能活着,他会在他真正的25岁的生日那天,再看见梁然吗?

    倒计时将要结束,沈宗野毫不犹豫冲向山崖。

    他破开车门纵身一跃,抓住灌木,腿脚也被灌木刺穿。

    那名宁城禁毒局的缉毒警察猜出他是卧底警员,也毫不犹豫冲来救他。

    直到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沈宗野和营救他的警察几乎是被强烈的冲击波弹到了路面上。

    修长高大的身躯沉沉一摔,又狠狠弹出,鲜血一地,全都是从沈宗野肩井处,腿上那些被灌木刺穿的窟喽里喷洒出的。

    世界像是静止在这一刻。

    沈宗野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眼角余光里的火光冲天。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转动右手手腕上那串沉香。

    那颗翡翠还是玻璃一样干净的蓝色,两条平行的裂又被摔出一条U型的裂痕,将两条不相交的裂连接在了一起。

    还好,它至少没有被他糟蹋到破碎。

    ……

    这场抓捕因为沈宗野拼尽全力将车开远,让巨大的冲击波和回旋在山中的气流震碎了山石,阻碍了董自新的车队前行,砸中董自新一行人前车,致使董自新的车摔下山崖,两台车当场爆炸,现场抓捕到三名受伤严重的手下,事后12小时内搜出四具烧焦的尸体。

    而程启天爆出的那处出货的仓库也及时被谢天明带队锁定,警方赶到时那里的贩毒成员正在转移毒。品,被当场抓获。

    而那栋偏远的别墅里,余下的七名货主和七名手下全部都死于食物中毒,尸体藏于凝固的水泥中。

    程启天对董自新的贩毒行为以及杀人行为供认不讳,云肖、李浩等人皆被缉拿。

    宁城案缴获毒品轻松一号二十七万克,制毒化学品七百公斤,枪支三十七件。

    这些全都发生在一个星期前。

    南城的晴天骄阳热烈,阳光跳跃在窗台上,沈宗野在病床上躺得无聊,在看窗外斑驳摇曳的树影。

    沈宗野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在医院抢救了五天,输了很多血才从宁城转回南城,转院的过程中伤口感染,又发起高烧,昨天才退烧醒过来。案件的扫尾工作他几乎都帮不了忙,局里要他养好伤才能归队。

    谢天明走进病房里,给沈宗野带了一杯西瓜汁。

    “冰的你应该能喝吧?”

    “就等这一口。”

    沈宗野坐起身,肩井的枪口伤到冈上肌,手臂没法抬起,也没旋动,要养很久。

    谢天明帮沈宗野升起床头,把小桌板放到他床上,插好吸管直接喂到沈宗野嘴边。

    沈宗野偏过头:“自己来。”

    “我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找到陈沥周了?”沈宗野问。

    虽然案件查得差不多了,但董自新身边的徐川至今查不到下落,陈沥周也没有消息,关于董自新与陈沥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无从查证。

    谢天明笑:“不是,是今天有人打听你。”

    “梁然打电话给局里,问有个叫沈宗野的警察是不是平安。”

    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停顿,加了冰的杯子外沿沁出细密的水汽。沈宗野指腹扫过,彻骨的沁凉从指尖升到心脏,那一口果汁的甜弥漫在喉间。

    第77章 第77章生日

    沈宗野的脸色还带着虚弱的苍白,但是眉峰挺立,轮廓硬朗,依旧不减那股英隽的正气。

    他说:“她能问很正常。”

    “那她怎么不问我?”谢天明说。

    “她也不知道你是警察。”

    “那怎么就知道你是?”

    沈宗野不再回谢天明的话,喝着果汁,那股西瓜的清甜滑过喉头,一片沁凉。

    谢天明搬出椅子坐下:“要不要我告诉梁然你受伤了,看她会不会来看你?”

    沈宗野掀起眼皮,虽然如今已经结束卧底工作了,但他这一记眼神还是格外冷淡:“是我病了,不是你有病吧。”

    谢天明撇撇嘴:“我跟你说,像我们这种工作性质这么特殊的娶媳妇可不好娶,你要真喜欢梁然就要勇敢点去追求人家,她现在既然关心你,你可别错过了。”

    “而且你肚子上还为她挨了一刀,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伤是因为案子,不是因为她。”沈宗野语气平静,连刚才那股冷淡的情绪都不在了,他淡然如常地说起,“已经四个月了,我跟她早就没什么瓜葛。我带回来的盒子你记得提醒局里转交给她。”

    沈宗野将梁然从前送给他的礼物全都在局里存了档,让局里退给梁然。

    包括那条沉香珠串。

    ……

    梁然接到了这个电话,还没有下班就在接到电话时来到禁毒总局。

    上次她捐款时负责接待她的女警请她到办公室坐下,将沈宗野留下的盒子递给她。

    “这是我们局里的卧底警员归还给您的,感谢您对禁毒事业的支持。”

    梁然还不是很清楚,直到打开盒子,看清那些物品,才了然。

    初夏的空气已经十分燥热,办公室里的冷气打得足,扑面而来的空调冷风密不透风地覆在皮肤上。

    梁然沉默了一会儿:“沈宗野在你们局里吗?”

    女警得到叮嘱,不方便多说,只是笑了笑说不清楚。

    梁然说:“他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

    梁然点了点头,在女警递来的清单上签下名字。

    但她将盒子里那张20万元的支票取出来:“这个如果是你们局里还我的,那就当我为禁毒工作献的一份力,我不留。如果是沈宗野私人给我的,那就请你代为还给他吧。”

    梁然离开了大楼,驱车驶出停车场,汇入车道时,她竟突然靠右,将车停靠在路边。

    她想等一等,她想见一面沈宗野。

    她想看一眼他是不是平安回来的;她想问一句她的出现有没有给他增加负担;更重要的,她想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

    她觉得她欠他一句道歉和感谢。

    梁然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禁毒总局是五点下班。

    她将车停靠在路边,打着双闪。阳光透过档风玻璃洒落在车厢里,直到刺眼的金光变作玫瑰色的霞光,温柔地染在天际。

    梁然看了眼时间,18点整。

    那些陆续出来的人里都没有沈宗野。

    而她好像很了解他,他最初那么拒绝她时也许才是他当时真实的性格,那时他还没有把她当做向邬道的眼睛,对她的冷漠疏离都是独属于他给出的保护。

    旖旎的霞光染在梁然眼底,她忽然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可笑,开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梁然将盒子放在玄关柜子上。

    葡萄每天对梁然回家都很高兴,但今天似乎格外兴奋,跳到玄关去抓那个盒子闻来闻去,又“砰”一声将盒子打翻到地板上。

    梁然换好衣服出来,那些礼物撒了一地。

    她给沈宗野买的领带装在原包装盒子里。

    元旦节买的男士袖扣也在原包装盒里安放,但盖子被葡萄打翻在一旁。

    还有那块他生日时她买的限量款手表。

    还有那串沉香翡翠。

    它原本在养香瓶里,但现在养香瓶掉在地板上摔碎了,它躺在那堆玻璃碎片中。灯光照耀下,玻璃碎片像钻石折起的光。

    梁然蹲下身。

    葡萄凑过来嗅,梁然怕葡萄被玻璃划伤,忙将小猫赶走。

    她捡起这串沉香,尤其是那颗碎裂的翡翠珠子,它原本有两条裂。沈宗野把手串扔到她脚边那天,她捡起来时发现它的裂旁多了一条平行的裂。

    而现在,这两条裂连接在了一起。

    梁然不知道这条裂是葡萄摔的,还是沈宗野又在打斗中磕到的。

    但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和她的关系终止在了这个结束的案子里。

    梁然不免又有些失笑,她和沈宗野有什么关系?他们充其量只是受害者和警察的关系,他对她的保护也全都出于职业素养。

    梁然将东西都锁进柜子里。

    吃过晚饭,她走到露台。

    初夏的晚风吹着她睡衣的裙摆,高楼林立的城市在夜色下华光灿烂,梁然打开手机相册,将沈宗野的那两张照片都删除。

    ……

    沈宗野住了一个星期的病房自己提出出院了。

    枪伤导致他左臂还不能抬动,被灌木刺穿的双腿也还没恢复力量,走路有点跛行,需要暂时借拐杖支撑。

    他去了趟局里后才回到家。

    他的公寓是一座临湖的高档住宅楼,环境优美,屋子是复式楼,四室两厅,楼下是他的卧室,楼上他用作了书房和健身房。

    房子不便宜,他那点微薄的薪水根本买不起,是方昭意给他买的。

    沈宗野11岁从美国回到沈知培身边后,方昭意就在当时男友的帮助下走出了事业低谷,情绪也走向稳定,后来又遇到更好的伴侣,帮助方昭意彻底走出人生低谷,成为一个快乐的健康的人。

    沈宗野报考警校时,方昭意很生气,订了机票要让他去美国念书,方昭意不允许他继承他爸爸的职业。沈宗野还是按着心意违逆了方昭意的意愿,入读了警校。

    方昭意当时很生气,气头上说如果沈宗野执意步他爸爸的后尘,她就停了他的生活费,让他把这么多年花在他身上的学费抚养费全都还给她。

    她那时也许情绪又陷入了糟糕的状态,说的话口不择言,但是沈宗野竟然把他的奖学金,他寒暑假去参加格斗比赛赚的钱,还有沈知培一半的抚恤金全汇给了方昭意。

    方昭意彻底愣了:“你要跟我断绝关系?”

    “没有,我想给你钱。”沈宗野说,“爸爸的抚恤金有一半我存进奶奶的存折里了,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我会再挣钱了还你。”

    方昭意彻底失控了,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

    沈宗野再拨过去,方昭意的号码已经关机。

    他那时十八岁,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做错了,他当然不想失去妈妈,可是他不想让方昭意时时刻刻为他担心,他决定念了警校就一定会去做一名缉毒警察,他不想未来每次出任务,他的妈妈都为他提心吊胆,过不好她自己本该顺遂的生活。

    也是那次,方昭意直接出现在了警校的办公室里。

    她连夜飞回国,回来向他道歉,说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他怎么还得清她,她是生他养他的妈妈。

    方昭意随了他的心,望着办公室外训练场上那些肩负沙袋在地上爬行的年轻学生,对沈宗野说:“希望你成为你自己选择的样子,妈妈祝福你。”

    方昭意买下了这套公寓,每个月给沈宗野超多的生活费。

    他毕业后,她给他买好车,每个月还是给他打很多生活费,也许这一笔笔钱才可以弥补她曾经在儿子最需要妈妈的时候,毅然选择退出他成长的亏欠吧。

    沈宗野入职岗位的第一个月,方昭意回来看他,当时局里有个前辈的儿子被毒贩报复废掉了一条腿,局里在捐钱给那个青年装义肢,沈宗野问方昭意去美国装义肢要多少钱,方昭意说:“只要你不干警察,回美国帮我做生意,我就给你30%的股份,免费帮那个人接到美国做手术。”

    沈宗野没答应,给方昭意买了生日礼物后就捐掉了他卡里全部的钱。从那以后,方昭意再也没劝过他了。

    回到这个家,沈宗野掀开沙发上的防尘罩,扶着拐杖靠进沙发上。

    尘埃在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里格外明显,一粒粒浮动在光束中。沈宗野坐在熟悉的家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他拨给了方昭意。

    “喂,妈,我任务结束了。”

    方昭意又惊又喜,连忙将电话换成了视频通话。

    那头正是早上八点多,方昭意坐在车上,她身边是她现在的伴侣黎亚国,夫妻俩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沈宗野和黎亚国打着招呼,喊黎叔。

    方昭意见到沈宗野太高兴,牢牢注视着视频里沈宗野的脸,生怕他哪里受了伤瞒着。她让司机先去车外回避一下。

    方昭意笑着流下了眼泪。

    沈宗野说:“我很好,你别哭。”

    “把视频拿远一点,我看看你胳膊和腿。”

    身为母亲,方昭意果然还是很懂沈宗野任务的危险。

    沈宗野抿了抿唇,将手机拿远照着双腿。他忍着疼站起来,走动两步让手机又照到他双臂:“胳膊腿好着。”

    视频照到左手时,沈宗野刻意隐藏了角度,没有照到他残缺的拇指。

    方昭意又哭又笑,询问他哪天结案的,都受了什么伤没有,沈宗野都一一答着。

    他这头又进来谢天明的电话,他才结束了通话。

    谢天明说:“你给保安大哥打个招呼,我带人过来给你搞卫生了。”谢天明正在保安室登记。

    很快,谢天明带着几个年轻同事过来给沈宗野清扫房间,一行来了六个人,十分夸张。

    沈宗野:“我叫保洁就行。”

    “我们来都来了,一个小时给你搞定!”

    来的还有档案室里一个女警,叫钱晓晴,23岁,喜欢沈宗野两年了。

    她像往常一样给沈宗野带了饭。

    平时在局里,沈宗野当着同事的面都说他吃过了,现在他也说刚刚吃过饭了。

    钱晓晴长相文静漂亮,看起来是很温柔的气质,但性格洒脱不扭捏,唯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等了沈宗野两年。沈宗野的态度一直都很鲜明,但她还是说是她自己等他的,跟他没关系。

    屋子里全是灰,谢天明和另外三个男同事抬起沙发,将沙发上的沈宗野一并抬到了过道上,让沈宗野在这里等着。

    谢天明:“晓晴,你跟沈哥聊聊吧。”他又叫住另一个女同事,“我们去把卧室收拾一下。”

    那个女同事开起玩笑:“我怎么不能陪沈哥在外面聊天,你把我当男的使啊?”

    “那你去,我让晓晴来帮我收拾卧室。”

    钱晓晴笑着戴起手套,那个女同事忙说开玩笑的,跟谢天明去了卧室。

    沈宗野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忙碌,家里连水也没有,他在网上下单了水和饮料送来。

    钱晓晴来到他对面,靠墙看着他的大拇指和沙发旁边的拐杖,问沈宗野:“你身体还好吗?”

    “已经在恢复了。”

    “你的手指……好可惜啊。”

    “我觉得没什么,不影响我生活。”

    钱晓晴点了点头:“你买水跟我说啊,我下楼去买。”

    “买完了。”沈宗野刷着手机,视线都在屏幕上,看着工作群里以往那些消息,刻意回避和钱晓晴单独相处。

    钱晓晴也没多说其他,进屋去帮大家收拾起来。

    到了晚上,沈宗野门外有人在按门铃,他以为是谢天明,杵着拐杖过去开门,但门禁屏上是钱晓晴。

    沈宗野打开房门,他的神态很平静。

    钱晓晴拎着很多方便熟食和水果,还有一箱沉沉的牛奶。

    她扬起笑对沈宗野说:“没打扰你吧,你最近腿脚不方便,冰箱里又是空的,我给你带了点熟食过来,方便你热着吃。”

    “我已经买了这些。”

    沈宗野当然没买过,这只是他拒绝的借口。

    沈宗野站在门口,根本没有让钱晓晴进去的意思。

    钱晓晴的笑黯了黯:“我已经买了,你不收也是浪费,我住宿舍冰箱里也放不下这些。”她没有再强行想进入房间,把东西都放进了门口。

    沈宗野说:“钱晓晴,你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钱晓晴咬了咬唇,抬头看着沈宗野,眼神更加黯淡:“我也不是只母老虎吧,让你对我这么退避三舍。”

    沈宗野很平静地面对钱晓晴黯然落寞的伤神,理智地说:“案子现在还有在逃的贩毒成员没有抓获,你不用跟我走得这么近。再者,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想局里误会你。这些东西辛苦你送过来了,你以后别来了,在局里大家也正常做同事比较好。”

    钱晓晴已经红起眼眶,她等了沈宗野两年,却还是等来这个一层不变的结果。

    钱晓晴:“我知道你觉得你们的工作危险,不想拖累女孩子,可是我不怕被拖累嘛,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别说了,我确实只把你当成同事。”沈宗野说,“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钱晓晴说:“那我不要结果呢?”

    “我只要我们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段关系你想怎么样对待都可以,我不用你拿什么承诺来负责,只要你接受我,哪怕一个月,半年,两年,一辈子……我自己都可以承担。”

    钱晓晴很专注地说着,已经快要哭了。

    沈宗野依旧还是这么理智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平静得没有波澜,嗓音十分干脆:“不管你想要的是哪种感情模式,我觉得那个人都不会是我。你是个好女孩,抱歉,我确实只把你当作同事,这种话请你今后别再说。”

    钱晓晴流着眼泪,咬了咬唇离开了。

    沈宗野杵着拐杖回到卧室,给谢天明发了消息让他留意钱晓晴,人回宿舍了给他回个消息。毕竟是个女孩子,沈宗野也不想横生什么事端。

    两个小时后,谢天明给沈宗野发来微信说人已经回到宿舍。

    又问沈宗野:「不会是还惦记梁然吧?」

    「放不下就追啊!」

    沈宗野懒得回他。

    只是在摁灭手机时,他下意识会习惯去拨弄右手腕的沉香和翡翠,直到触手摸空,他才淡淡地放下手。

    ……

    案子的扫尾工作也即将结束,除了依旧还没线索的徐川与陈沥周。

    在汽车爆。炸烧毁的尸体中也检验出了董自新的DNA样本,虽然现场尸体烧毁严重,能提取出的DNA样本极少,但可以确定跟沈宗野之前暗中从董自新酒杯上保存到的DNA样本出自同一个人。

    沈宗野在宁城的那批手下除了大鱼外也全部落网。

    暂时留下大鱼未抓捕,是沈宗野惯常的习惯。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对尚存的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疑点,都会留下有用的后手。

    时间在忙碌的节奏中过去。

    一个月后,案子彻底结束,沈宗野的腿也能行走自如,中枪的左肩虽然已经痊愈很多,但手臂还是做不到之前正常的外旋动作,还需要做康复训练。

    沈宗野和谢天明的表彰大会在沈宗野生日的这天。

    沈宗野穿着庄严挺括的制服,肩章上缀着二枚四角星花。他的步伐庄正,眼神坚毅,和谢天明上台领着奖,是一个个人二等功荣誉。

    颁奖结束后,王有为将沈宗野叫到办公室,非常满意这次的案子,虽然卧底的时间是久了一点,但也算立了大功。

    相比王有为合不拢嘴的笑,沈宗野的神态很是淡定。

    王有为敛了笑,看了看沈宗野断掉大半截的大拇指,多少还是遗憾的。

    “怎么破了案领了奖还不高兴?没拿一等功?”

    沈宗野没说话,在木质沙发上坐下,虽然王有为是他的上级,但因为他爸爸的关系,私底下两人就是叔侄。

    王有为说:“你见过哪个像你这么年轻的警察拿一等功?”他只是没将话说死,那些拿了一等功的,哪个不是躺在盒子里盖着红旗拿的,有几个能站着拿,他倒希望沈宗野永远拿不上。

    “等明年吧,明年给你升到警司,毕竟你现在还太年轻了,升得太快也得考虑其他同事……”

    “不是这个。”沈宗野说,“今天我生日,又拿了荣誉,刚刚跟我妈连过视频了,我还想等下去看我爸爸。”

    王有为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他将一本残疾人证递给沈宗野,勉强提起低落的语气:“别嫌这个,说给你办还不让,拿着它一个月也还有点补贴,是国家该对你的补偿。哎,可惜了。”可惜当时沈宗野的断指被剁碎了,没有办法接上。

    王有为本来想说伤残抚恤金也打到沈宗野工资卡里了,但他想了想说不说也没有必要,沈宗野原本就不在意这个。

    ……

    结束了白天的工作,晚上终于是属于沈宗野自己的时间,谢天明他们为沈宗野庆祝起生日。

    他们那一队十几个人坐在包厢里,饭桌上一瓶酒也没有,全是各种果汁饮料,但气氛实在热闹。

    来迟的人是江凛。

    江凛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带着乔思嘉赶到包厢里。

    包厢自带K歌设备,谢天明正拿着话筒带头在唱生日歌。

    江凛和乔思嘉一出现,包房里的人眼睛都愣了。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亮眼的男女。

    江凛身高腿长,长相端正帅气,气质属于冷酷的那种,但却牵着一个比他矮一截的大美女。女生肤白貌美,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大大方方和众人打招呼。

    他们一群干缉毒的哪里见过这么甜美的大美女,都把歌停下了。

    沈宗野起身来接江凛和乔思嘉。

    江凛上下打量着沈宗野:“还行,没缺胳膊少腿,缺一根手指,啧,可惜了,还是大拇指。”

    乔思嘉用手肘撞了下江凛,提醒他收敛一下嘴巴。

    沈宗野却十分不以为然地打量一眼江凛:“嗯,你也还行,皮肤晒黑了,手指这么粗糙,没少翻垃圾箱吧。听说53杀人案还没破,你是不行了。”

    乔思嘉一听就明白了江凛和沈宗野相处的风格。

    两人说完,江凛先笑了,沈宗野也扬起唇。

    谢天明还握着话筒,也哈哈笑出声,说欢迎江凛。

    江凛对乔思嘉说:“沈淮宗,我发小。”

    沈淮宗是沈宗野的真名,只不过徐川还没落网,沈宗野日常生活在外还是暂时用着化名。

    江凛又对沈宗野介绍:“乔思嘉,我女朋友。”

    沈宗野和乔思嘉互相打了招呼。

    乔思嘉整个人都是震惊的,只不过刚才进门这么多人看着,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她震惊沈宗野的颜值。

    这人一张脸比江凛还帅,身材比江凛还要正。沈宗野只穿着简单的短袖T恤,但遮掩不住肩宽劲腰,臀和腿的比例一看就很极品。他的手臂充满了力量感的线条,但五官格外英隽,整个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稀有。

    真是绝了,配她闺蜜刚刚好!

    这么好的男人应该让闺蜜来霸占!

    第78章 第78章再次相遇

    沈宗野叫来服务生,让江凛把菜单给乔思嘉点菜,又对乔思嘉说他们工作原因不能喝酒,她想喝可以点。

    乔思嘉觉得沈宗野还算细心。

    乔思嘉笑:“我可以拍张照吗?”

    沈宗野:“拍什么?”

    “就是大家聚会,包房里的照片嘛。”乔思嘉是想把沈宗野的照片拍给梁然看。

    不过完全不知情的沈宗野说:“我给你和江凛拍张照吧。”

    江凛对乔思嘉解释:“他们职业原因,拍照片不好。”

    乔思嘉不解:“不都是你们同事吗?”

    江凛解释:“他们干缉毒的。”

    乔思嘉忽然很是觉得可惜。

    干缉毒的,是她闺蜜绝对不会选择的职业。

    沈宗野将果汁递给江凛,要江凛递给乔思嘉时,乔思嘉这才看见沈宗野左手的大拇指断掉了一大截。

    这……是七级还是八级伤残了吧?

    乔思嘉一时又多了种遗憾,这下她自然更不会把一个有残疾的人介绍给闺蜜了。

    拿出来的手机被乔思嘉放下,她没再联系梁然。

    大家继续唱起刚才未完的生日歌,让沈宗野吹蜡烛许愿。

    在众人的热情下,沈宗野微抿薄唇,望着跳跃的烛火默许心愿,吹熄蜡烛。

    几个女警帮忙切起蛋糕,递给沈宗野后优先分给乔思嘉:“美女,来,你好漂亮啊,跟你男朋友好配!”

    乔思嘉很开心:“谢谢你们哦,你们好热情。”

    包房里很是热闹,笑谈声,音乐声都交织在一起。

    欢乐的气氛里,沈宗野和江凛坐在沙发上聊天。

    沈宗野说:“你女朋友看起很不错,你好好珍惜。”

    江凛好笑:“她还有个闺蜜,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沈宗野淡淡说:“没必要。”

    江凛只是继续笑了笑:“她闺蜜很优秀,你可别后悔。”

    沈宗野薄唇微抿,毫不在意,转着杯子里的树莓汁。

    江凛:“听说你在任务期间身边有个女朋友。”

    沈宗野敛下薄唇边的笑,淡淡说:“信息差,是误会。”

    “我就提了一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

    “那女孩做什么的?”

    沈宗野不想回答。

    江凛偏问:“聊聊啊,讨论案情。”

    沈宗野默了片刻说:“一个受害者家属,很勇敢。”

    “你心动了么?”江凛问。

    谢天明用蹩脚的发音在唱一首粤语歌,逗得同事们大笑,抢过话筒对他现场教学。

    一片起伏的音乐声和欢笑声里,沈宗野看着杯子里流动的液体,短暂的无声代替了语言。

    他和江凛是发小,即便中间有间隔很多年不在同一个城市过,却从来没有影响过两人之间的友谊。对于谢天明几次的追问,沈宗野可以掩饰,但对江凛,沈宗野没有隐瞒。

    “我一直不知道她身份,一直厌恶她。但是知道她身份那瞬间,我竟然一点也不讨厌她了。”

    “我没见过像她这么勇敢的女孩子,她很耀眼。”

    “我有几次在野外蹲毒贩,躺在草地上睡,躺在草地上醒,那时一望无际的绿野真是一道好风景。”沈宗野笑了笑,“但是江凛,你知道的,月亮不会坠落在绿野上。”

    江凛一时没有说话,端起杯子里的果汁和沈宗野碰。

    生日聚会结束之后,沈宗野将江凛和乔思嘉送到电梯口。

    江凛朝沈宗野勾起唇,那笑容有些故意:“哦,忘了告诉你,我女朋友是建筑设计师。”

    沈宗野觉得江凛莫名其妙,建筑设计师了不起啊,梁然也是。

    送走同事和朋友们,沈宗野回到家,将袋子放到茶几上,里面都是大家送给他的礼物。

    沈宗野一件件拿出来,做到心里有数,下次大家生日好挑选还礼。

    他洗完澡回到客厅,时间还早,有些睡不着。

    沈宗野找出一瓶朗姆酒,倒进玻璃杯里,站到落地窗前。

    他登陆着很久没有再登陆过的卧底时的微信号,找到梁然的账号。

    他已经拉黑了她,朋友圈再也看不到了。

    沈宗野就看她的背景图,是海岸粉色的日落,日暮初临的天空由浅蓝色过渡到梦幻的粉色。应该是他在美国时去过一次的南加州,她在美国念的大学,这张照片像是圣巴巴拉的海滩。

    沈宗野喝着杯子里的酒,喉结滚动,任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

    ……

    朝阳缓缓升起时,晨曦金光照耀整座城市,掀开新的时间新的篇章,一座城,一些人都如常运转。

    盛夏的空气依旧炎热。

    梁然穿着白衬衫,宽阔的五分西装短裤,新的卷发造型干练又清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高攀不起的高贵。身为老板,她到的比很多员工还要早,经过办公室时大家都向她打招呼,比她晚到的员工赶紧跑到她前面,笑着喊她一声梁总。

    今天的工作也不忙,上午参加一个项目的招标,梁然已经提前两周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束后回到工作室,梁然朝气十足,反观乔思嘉倒没精打采打起哈欠。

    梁然掀起眼皮,淡淡扫过乔思嘉摘下丝巾后锁骨上的草莓印:“你精力真是旺盛。”

    “我哪有你旺盛,你一天干这么多工作都不带累的,我好困哦。”乔思嘉直接趴到梁然的办公桌上,懒洋洋看着梁然坐在对面整理文件。

    梁然:“晚上节制点,你这个状态跟我共事,五五开的股份对我不公平。”

    乔思嘉又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打不过就加入。”乔思嘉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也找个大帅比,加入恋爱的状态嘛。”

    梁然都懒得回答,按了座机呼叫助理进来寄走文件。

    乔思嘉有些心虚,她刚才的试探也是因为江凛昨晚回去后让她帮忙牵个线,说服梁然和他那个发小试试。

    乔思嘉太了解梁然,是实在不想介绍一个干缉毒的警察坑了好闺蜜,但江凛好像很笃定的样子,搞得她也有点蠢蠢欲动。

    “昨晚我跟江凛去参加他一个发小的生日聚会了,他那个发小长得超级帅,身材简直了,比我们以前画过的男模身材都绝!”

    梁然正从工作里短暂停下来休息,喝着咖啡。

    “那个男的是干缉毒的,听说很厉害,那间包房里的人基本上也都是干缉毒的,个个都一身正气。”

    梁然握着杯柄的手微顿,不过她已经很久不会再去回想以前。

    云朵颜料厂那些逃走的毒贩也都在这次的宁城专案里落网,梁幸均的案子彻底结束了。

    而她也在一个多月前停在路边那场夕阳里,等过三个小时。她要给出的交代已经给过了。

    梁然继续喝咖啡。

    “江凛这个发小看起来比江凛还出色,我昨晚就挺想介绍给你认识的嘿嘿,但我又知道你不喜欢那种职业的人。”

    “不过你要不要试试看呀?我叫江凛今晚带上他发小,正好茂江路那家餐厅上了新菜,我和江凛定好了七点钟过去,包房都订好了,还是上次那间,你一起来嘛,就当是朋友聚会,见完不喜欢也没关系。”

    乔思嘉生怕梁然会怪她听了男朋友的预谋出卖了闺蜜,心虚得完全像自说自话。

    人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说完这些,乔思嘉连忙替梁然把话给接住:“你不来也没关系,我就和江凛还有他发小当聚餐了,嘿嘿,毕竟你不喜欢那种职业嘛。”

    梁然挑起眉看着乔思嘉:“这个男人得多优秀,才让你在我面前说话都慌张了。”

    “被你看出来了?”

    乔思嘉说:“这男的就是贼优秀!听说是省厅的缉毒精英,办案很厉害,拿了好多二等功呢!叫沈淮宗,昨天刚过的25岁生日,比你大三个月,个子比江凛都高一点,嘿嘿不过有点小缺憾,他大拇指在办案的时候断了一截。”

    梁然的咖啡在杯子里一晃,她抬起眼。

    乔思嘉连忙说:“所以我说不能把他介绍给你吧!江凛非说不试怎么知道,都怪江凛!大拇指都算七八级伤残了!我怎么能坑你。”面对梁然清冷的眼神,看过来的那股意外与平静,乔思嘉心虚得不行,“晚上你就别去了,我跟江凛去和他发小聚聚就行了,就当吃个饭了。”

    “哼,我家然然大天鹅是哪种青蛙都能配得上的吗!”

    乔思嘉心虚地溜出了梁然的办公室。

    梁然放下杯子,电脑上的微信有助理发过来要她审阅的项目书,甲方的工作群里也有艾特她的工作询问。

    梁然处理着这些工作,一直到乔思嘉将改好的文件发给她,来到她办公室门口说:“那我先走了,江凛来楼下接我了。”

    梁然看着乔思嘉。

    她的眼神安静得像天边漂浮的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和以往并不一样,可是却极静默。

    乔思嘉从没见过梁然这种眼神,很是愧疚,觉得被江凛坑惨了:“然然,我走了,我下午的话就是说着玩的,你别放心上。”

    梁然看着空荡的门,她收起视线,关掉电脑,一直忙到现在,起身才发现双腿有些久坐的不舒服。

    她看着办公桌上的鲜花,是助理摆放的洋牡丹。

    一个多月前这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花,玫瑰、郁金香、蓝风铃,全都是陈沥周送的。

    他现在太忙,没有再送来这些花,在手机上解释他出国在考察一个项目。

    梁然不在意那些花,但是她在意陈沥周最开始没有音讯的那一个星期,直到他再次给她打来电话,她才确定他平安,才放下心。

    而现在,梁然也知道她只是想说一声抱歉和谢谢,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如此。

    她离开公司,开车回到家,换了一套衣服,才重新驶向这条平坦的大道。

    拥挤密集的车流让她无比缓慢地行驶在这条路上,被拉长的时间像是特意让人无比清晰地看清这场目的地。

    ……

    城市的夜晚绚烂无比,环境清幽的餐厅里,只有乔思嘉和江凛坐在包房。

    乔思嘉看了眼手表:“然然肯定是不会来,但是你发小也不靠谱啊,都七点了也没来。”

    江凛也有些失望,他以为他赌对了。

    这个局是他特意组的,他告诉沈宗野今晚一起吃个饭,给他介绍一个女孩,沈宗野懒得回他。

    江凛便在电话里说:“她是嘉嘉的闺蜜,也是她工作上的合伙作伴,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沈宗野在电话那头无动于衷。

    江凛说:“她叫梁然。”

    那头,沈宗野的呼吸明显一滞。

    江凛挂了电话,不想听沈宗野拒绝,只等沈宗野自己想清楚。

    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江凛很了解沈宗野,他觉得沈宗野会来。

    这会儿,乔思嘉第一次对江凛感到失望,江凛自己也有点受挫,觉得都快不了解沈宗野了。

    直到七点零一分,服务生打开包房的门,沈宗野出现在门里。

    他今天的衣着竟比昨天生日上还要稍微正式,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衫,休闲又挺括的长裤,头发干净清爽,手腕上戴着一块比昨天要昂贵的名表。他的视线紧望包房里,像是有一闪即逝的黯光。

    江凛终于得意地勾起唇:“来了,坐。”

    乔思嘉也忙高兴地笑了起来,解释道:“快坐,我们等你呢。不好意思,我闺蜜还有工作,没法赶过来了。我们吃吧,你看看想吃什么,今天这顿我请客。”

    沈宗野接过乔思嘉递过来的菜单,他的脸色平静,翻看菜单,如常地说起:“这顿饭我请你们,庆祝你和江凛感情顺利。”他点了推荐菜,又将菜单递给乔思嘉让她加菜。

    菜开始陆续上齐,已经七点半了,大家都以为梁然不会出现了,包房里也是正常地聊天谈笑,谁都没有提过梁然,乔思嘉也没有发微信问过梁然。

    直到服务生将房门敲响,推开门。

    梁然站在门外,像耀眼的月亮坠落人间。

    她穿着一条到膝盖上的蓝色无袖裙子,一双灰色平底单鞋,拎着小巧的包包,目光穿过明亮灯光,落在沈宗野脸上,又极其自然地收起视线走进包房。

    “路上堵车,我来晚了,抱歉。”

    她的声音清晰干净,拉开沈宗野旁边的椅子坐下。

    第79章 第79章“你本来也不欠我。”……

    乔思嘉和江凛都很意外,也包括沈宗野,他以为梁然不会来。

    他们都站起身迎接梁然,只有梁然很自然地入座。

    乔思嘉简直激动坏了,这一刻她完全觉得梁然就是特意来给她撑场面的!她以为沈宗野刚才的走神是因为见到了梁然这么漂亮有气质的美女,颇有几分得意地给他们做着介绍。

    “这是我闺蜜,梁然。”

    “这是江凛的发小,沈淮宗。”

    梁然看着沈宗野:“哪个huai?”

    “淮雨的淮。”沈宗野迎着她的视线。

    江凛说:“他爸爸有文化,是取的‘淮水色不污’的淮,开宗明义的宗。”

    “怪不得是个警察,听名字就很正!”乔思嘉最会接江凛的话,“沈淮宗刚办完案子回来,听说还拿了个二等功!”

    梁然问沈宗野:“案子顺利么?”

    “顺利。”

    “你有受伤么?”

    “没有。”

    梁然点点头:“那挺好。”

    沈宗野问她:“你的工作会很忙么?”

    “最近都会忙。”

    沈宗野点了点头。

    乔思嘉偷偷瞟他们两个,有点意外他们自己能聊起来,凑近江凛嘀咕:“有戏?”

    江凛只是挂着一抹深藏不露的笑。

    沈宗野将菜单递给梁然:“你想吃什么?”

    梁然翻看起菜单,加了一个菜。沈宗野按下服务铃,接过梁然手上的菜单。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掌心和指腹多了已经愈合的伤痕,像是匕首划的,梁然不动声色收起视线。

    江凛倒了一杯西瓜汁递给梁然,问梁然:“听说你也快过生日了,昨天淮宗刚过25岁生日,你是几月份?”

    “九月。”

    “哪天?”

    梁然回答着江凛。

    乔思嘉便问沈宗野:“你喜欢猫吗?”

    沈宗野说喜欢。

    乔思嘉:“然然就养了一只猫,叫葡萄,萌死了,特别乖!每次她那里阿姨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抱到工作室来,我们公司的小女生们争着宠幸!”

    沈宗野抿起笑。

    这顿饭几乎都是乔思嘉和江凛的话最多,沈宗野与梁然没有再互相聊过,他们问一句,他俩才回答一句。

    乔思嘉点了鸡尾酒和梁然喝,在沈宗野起身出去说上个洗手间时坐到梁然身边,说起悄悄话。江凛便也起身出去,主动把空间给她们。

    乔思嘉笑:“怎么样,这男的是不是很绝?只可惜大拇指受伤了,不然真的是挺完美一个人。”

    梁然红唇微抿。

    乔思嘉:“你要是有意思就多说点话呗,或者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帮你问。”

    “没什么想问的。”

    “你介意他职业?”

    梁然说:“是的。”

    乔思嘉有些失望,不过也不强求:“没事,就当吃顿饭,你能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我今晚在江凛面前多有面子呀!”

    梁然一笑。

    餐厅里座无虚席,这是南城一家很有情调的融合餐厅,有吉他手弹唱起音乐,大厅里保持着礼貌的谈笑分贝。

    沈宗野结完账,在吸烟区抽起一支烟。

    江凛走过来,沈宗野掏出烟递给他一只。

    江凛:“喜欢上烟了?”

    “肌肉记忆吧。”

    江凛在沈宗野递过来的烟头上碰了火,抽了一口烟说:“兄弟我不算坑你吧?”

    沈宗野知道江凛是问什么,他微抿薄唇,淡淡一笑,看着窗外的街道。

    “是我自己过来的。”

    “我知道你会来。”

    沈宗野薄唇轻抿。

    他今天听到江凛在电话里说起乔思嘉的闺蜜叫梁然时,才明白了江凛昨晚临走时说的那句他女朋友是个建筑设计师是什么意思。

    对江凛来说,在第一次去接梁然,梁然问起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沈宗野的缉毒警察时,江凛就知道那时候梁然问的是沈淮宗。

    江凛说:“嘉嘉也没想过她会来,但是她来了。淮宗,人生很多时候遇到的人和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别错过了。”

    对面街道上有从餐厅里出来的年轻男女,男生恣意张扬地搂着女生,眼角眉梢是那种明目张胆的喜欢。沈宗野有些羡慕地远眺着。

    江凛十分理解沈宗野,看沈宗野淡笑的模样,江凛很是难受,从小到大的沈宗野为哪件事这么犹豫过,沈宗野做什么不是冲在前面,永远胆大包天,勇敢无畏。但江凛知道沈宗野在担心什么,沈宗野几乎给不了任何一个女性永远的承诺。

    干缉毒的,哪天死在哪儿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敢去祸害别人。

    江凛想透彻,也不再鼓动沈宗野,吐出口咽说起:“我喜欢嘉嘉可爱,漂亮,还有偶尔聪明,时常犯蠢的脑子。你喜欢梁然什么?”

    沈宗野想不到,不过想到了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凛失笑:“算了,不问你了。”

    沈宗野却说:“我在一个毒贩那里见过一只流浪猫两次。第一回它缩在绿化带里,周围人来人往,没人理会那只猫。第二回是雨天,它被一个女生救了。”

    江凛:“就是她?”

    沈宗野点点头,将最后一口烟从薄唇呵出,摁灭烟蒂:“走吧,回去吧。”

    包房里是梁然和乔思嘉的谈话声,两人碰起杯子,将最后一点酒喝完。

    乔思嘉说:“回来了,去哪了这么久?”

    江凛:“抽了只烟。”

    梁然说:“还吃么?”

    江凛说他吃好了。

    梁然望向沈宗野。

    沈宗野说:“我也吃好了。”

    “那走吧。”梁然拎着包起身。

    沈宗野:“你喝酒了,我送你?”

    梁然看着他,点点头。

    到了车库,梁然走向她的车,沈宗野跟在她身后,她回身将车钥匙隔空抛给他,沈宗野忙接住。

    梁然坐进副驾驶,系着安全带。

    沈宗野坐上车。

    梁然的车是一台奔驰AMGGT,方昭意送给沈宗野的车也是一台奔驰,但是价格和梁然的差了很多倍。

    梁然点开回家的路线,沈宗野跟着导航走。

    车厢里循环着梁然放的音乐,路灯的光影明明灭灭落进车厢,一段无声的路途被沈宗野低沉的嗓音打破。

    他问:“回南城后你有遇到被疑犯骚扰或跟踪吗?”

    “没有。”

    “那就好。”

    梁然问:“你的手掌怎么伤的到?”

    沈宗野说:“毒贩划的。”

    梁然:“结案时顺利吗?”

    “挺顺利。”沈宗野问,“陈沥周有没有找过你?”

    “半个月前还发过消息。”

    “半个月前?”沈宗野有些意外,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他将车停在路边,“他和你说了什么,方便给我看下通话记录吗?”

    梁然找出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

    沈宗野目光深邃,翻看着陈沥周和梁然最近的聊天记录。

    clz:「最近没有我的鲜花打扰你了」

    梁然:「说这个做什么,你安全就行」

    clz:「还要学习很久吧,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梁然,我也不知道」

    clz:「有时间再联系你,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

    梁然:「OK,祝你学习顺利」

    沈宗野:“我可以拍照吗?”

    梁然有些发怔:“难道陈沥周遇到危险了?”

    “这个案子目前就一名毒贩没落网,我们怀疑陈沥周和这名毒贩在一起,但目前没有证据,一切只是推测。”

    梁然紧张起来:“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你拍吧,还需要我做什么?”

    沈宗野:“你最近有播过他的电话么?”

    “没有,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参加的商务学习比较严格,只能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助理前几天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没有拨通。”

    沈宗野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梁然看着沈宗野的眼睛:“朋友,再深一点就是他喜欢我。”

    沈宗野的瞳孔似乎更深邃了。

    梁然有些担心陈沥周,问沈宗野陈沥周到底会有多危险。

    沈宗野说:“暂时只是我们的推测,没有实质性证据,也许他跟案子没有关系。”

    “他之前还说过他在「云上人间」看见你和一个泰国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可能是害死他妈妈的凶手,那个泰国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他很早就消失了。”

    沈宗野拍完照,将手机还给梁然:“如果你下次再接到他的电话,请你跟我联系,第一时间告诉我。”

    “可以,把你手机号存上。”梁然将手机递给沈宗野。

    沈宗野微顿,接过她的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车子继续行驶在夜色下的街道。

    酒意上头,梁然有些微醺,降下车窗吹着这场盛夏的晚风。她看的是窗外,沈宗野在停车等绿灯时余光里看的是梁然。

    她变得比在他身边时更朝气更明媚了,卷发很适合她,蓝色的裙子,音乐荡漾的车子,这座繁华的城市,一切都是这么适合她。

    她应该是生活在这些美好之下的。

    在最后一段平坦的大道上时,汽车即将驶入地下车库,梁然问:“我的出现有打扰到你办案吗?”

    沈宗野微顿,低笑说:“没有。”

    “沈宗野,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想我应该是给你带去不少麻烦了吧。”

    “已经结束了,而且也不用说对不起。”

    梁然微微抿唇:“抱歉,叫惯你沈宗野了。”

    “没关系,还在查最后一名在逃嫌犯,我暂时还叫这个名字。”

    “谢谢你。”

    沈宗野看向梁然。

    她说:“当面对你说一声谢谢,我就觉得应该不欠你什么了。”

    车子拐弯驶进车库,沈宗野望着远处最后一抹夜色:“你本来也不欠我。”

    梁然走下车,很自然地往电梯口走去:“去看看葡萄吧。”

    沈宗野微微一顿,最终埋着头跟在她身后,没有拒绝。

    电梯里,他们也没有再互相开口。

    梁然刷开房门,葡萄一溜烟窜了出来。

    猫咪像往常一样本来是冲她叫的,但这次好像早就知道沈宗野也来了,冲她叫了一声就围着沈宗野去了,爪子踩在沈宗野鞋上。

    沈宗野弯起薄唇笑了,蹲下身拎起葡萄,喊它名字。

    梁然轻轻一笑:“它还认得你,而且很想你。”

    葡萄这只团宠猫在梁然的工作室里还很傲娇,想理睬人了才去找梁然的员工们玩,平时都不让大家摸它。现在半年过去了,它还记得沈宗野,允许沈宗野亲昵地把它抱到膝盖上。

    沈宗野:“她好像活跃一点了。”

    “岂止。”

    “给她做过绝育了么?”

    “做了,当时她受苦了,我请了三天假陪她。”

    沈宗野摸了摸葡萄毛绒绒的脑袋,看着梁然,自然也看到她背后宽大豪华的客厅。

    梁然问:“你住在哪儿?”

    “南湖。”沈宗野说,“你自己住?”

    “嗯。”梁然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南湖离我这儿挺远,你今晚可以住在我这里。”

    她弯腰摆放拖鞋时,卷发从耳际滑落,她侧了侧脸,将头发捋到一侧的颈边。

    她的脖颈白皙修长,锁骨分明,姜义划过的那条伤口没有留下疤痕。

    沈宗野在梁然抬起头时移开目光,喉结轻滚。

    “我开车走就行。”

    梁然抿了抿唇,看着沈宗野,不再说话。

    沈宗野所有的视线都在葡萄身上,他将猫咪放下,双手插进兜里:“你休息吧。”

    梁然没有说话。

    沈宗野背过身面对电梯。

    电梯的开门声响起,又轻声合上,他走进去,微垂的眼皮只看着数字按键,直到两扇门彻底将他隔绝。

    梁然望着紧闭的电梯门,晚风吹进光洁的长廊,她停在丝丝缕缕的风里,最终无声关上了房门。

    沈宗野从一楼离开,穿进小区的花园。

    梁然在落地窗前远眺着,青年的背影修长卓立,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融进这片暗夜,可他的脚步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缓慢,最后停在一把长椅前。

    他在那里坐下,抬头看向这边。

    遮掩的窗帘看不到梁然,也看不到屋里的灯光,梁然本来就没有开灯。

    她站在这片漆黑里,看着楼下高大的,像迷失在夜色里的身影。

    他抽着烟,烟头一点星火隔着夜色发出极弱的微光。

    时间过去了很久,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沈宗野最终还是走出了花园,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梁然关上窗帘,走进衣帽间里换下衣服,去盥洗室洗澡。

    水流盖住了她心脏无比清晰的跳动。

    直到门铃声忽然响起,手上的护肤精油被铃声惊动,掉落在盥洗台上。白皙的指尖上晶莹跌宕,是荧荧点点的星辰。梁然在间歇却不止的门铃声里,望向镜中意外却明媚的人。

    她无声勾起红唇,穿好吊带睡裙,在门禁屏幕里看见青年英隽的身影,将房门打开。

    沈宗野看着她,拎起手上的袋子。

    “起风了,我给你带一杯热饮。”

    梁然轻轻弯起唇:“谢谢。”是她常买的那家糖水铺,也是她最常点的那一杯,“店主推荐你买的?”

    “没有,我看了下这个比较适合你,随便买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梁然知道这里的门禁很严。

    沈宗野说:“店主说和你算是朋友,带我进来了,她看见我开车送你回来。”

    梁然点点头。

    沈宗野看着她,说:“我车停得太远了,方便的话我开你车走吧。你是几点上班?明早我来接你上班?送你去公司再去取我的车。”

    他在询问,也是等候。

    梁然弯起唇笑了:“九点上班,我一般八点半出门。”

    沈宗野点点头,接过梁然的车钥匙:“明天见。”

    梁然微笑:“明天见。”

    第80章 第80章“今晚你住我这儿吧。”……

    天际蒙着烟青色的阴云,降下丝丝缕缕的细雨,新一天的开始是一场雨天,像南城三月的绵绵阴雨,也像梁然第一次遇见沈宗野的那天。

    沈宗野在八点就到了梁然门口,但他没有敲门。

    梁然还不知道他已经到了,是阿姨说:“真奇怪,门口有个男的一直站着。”

    梁然忙打开房门,修长挺拔的青年立在明亮的长廊上。

    沈宗野穿着一件藏青色衬衫,笔直的长裤,毫不掩饰的松弛感在他身上是相得益彰的英俊。

    他说早上好。

    梁然也说早上好。

    她拿出昨晚那双一次性拖鞋:“你吃过早饭了么?”

    “还没有。”

    “先吃早饭吧。”

    沈宗野换鞋进来。

    阿姨虽然不认识他,但也很礼貌地对他笑着打招呼:“您好。”

    沈宗野说:“您好。”

    梁然对阿姨说:“我朋友。”

    她对沈宗野介绍:“照顾我的季阿姨。”

    葡萄非常欢迎沈宗野,早就喵呜叫了,从滑滑梯上嗖地滑下来抓他裤腿。

    沈宗野摸了摸它顺滑的毛毛。

    旁边的季阿姨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连猫都当主人的男人?那一定不一般。

    季阿姨转身去盛饭忙碌。

    梁然领着沈宗野穿过岛台:“洗个手吧,吃完饭就可以出发了,工作室离得不远,但早高峰会有些堵车。”

    “嗯。”

    整个早餐,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餐厅旁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南城最繁华的经济中心,不管是夜晚还是白天景色都很美。窗外的雨飘在风中,像剪不断的线。

    沈宗野开车将梁然送到工作室,在梁然的车位停下。

    梁然问:“你怎么去取车?”

    “打个车走。”

    “你上班会迟到吗?”

    “局里最近给我休了假。”

    梁然点点头:“葡萄最近有点拉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新的猫粮不适应。”

    沈宗野问:“驱过虫吗?”

    梁然:“嗯。”

    沈宗野说:“那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梁然说:“行,密码是559027。”

    沈宗野点头。

    直到他带着葡萄从宠物医院走出来,穿进雨幕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沈宗野开车回到梁然的家,葡萄跳出篮子,像一只踢飞了的球。

    季阿姨依旧礼貌地和沈宗野打招呼。

    “沈先生,葡萄是什么问题,检查出来了吗?”

    “没什么问题,一切正常,可能是水喝多了。”

    季阿姨笑:“那就好,有问题您都可以跟我交代。”

    “谢谢。”

    “那我这边就先下班了,我跟然然请过假了。”

    季阿姨平时都是做完晚饭,陪过葡萄,等梁然下班回家才走,但今天可爱的中年妇女觉得她可以偷个懒,反正雇主也批了。

    沈宗野点点头。

    季阿姨又告诉沈宗野如果要用厨房的话哪里应该怎么用,浴室的热水从哪个方向出,小区的管家可以提供哪些服务,交代得事无巨细。

    直到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沈宗野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沈宗野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他是不是不应该站在这里。

    这场雨以温柔的姿势收场,空气里弥漫着扫尾的湿润雨雾。

    梁然的电话打进了家里的座机上。

    沈宗野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被电话惊醒,撑起靠坐的身体走到座机旁,在看见是梁然的号码时才接起。

    “喂,是你么,沈宗野。”

    “嗯。”沈宗野嗓音低沉。

    “葡萄还乖吗?”

    手机这头,梁然弯起红唇,起身拉下办公室的百叶窗,楼下格子间里忙碌的员工都挡在窗叶外。

    听筒低沉的嗓音磁性悦耳。

    沈宗野说:“她没问题,在荡秋千。”

    “那你呢?”

    “刚和同事打电话聊案子。”

    梁然点点头:“还得请你帮个忙,我有个蓝色的U盘忘记带过来了,等下开会要用,我就不回来取了,你帮我送来吧?”

    沈宗野说:“行,你放在哪儿的?”

    “应该在我书房,不在的话就在我卧室,我打电话时随手放在哪儿了。”

    沈宗野用手机回拨给梁然,去了书房:“哪个抽屉?”

    他跟随着梁然的话拉开抽屉,但没有找到。

    梁然的书房墙上挂着几幅画,水彩颜色偏蓝调与冷调,她的书架上书籍很多,办公桌很干净,没有U盘的影子。

    沈宗野说:“打视频吧。”

    梁然说:“我没有你微信。”

    沈宗野微顿:“我加你,还是那个号?”

    “嗯。”

    沈宗野重新添加了梁然。

    她很快拨来视频。

    她坐在办公桌前,手上有一杯咖啡,手机应该是放在支架上,看着视频里的他说:“你去卧室找找。”

    沈宗野走进梁然的卧室。他今天留在这里也仅仅只是坐在客厅,还没有主动参观过哪里,自然更不会进她的房间。

    梁然的卧室里全都充盈着她身上的香水气,沈宗野像在这场盛大的夏日穿行在一片开满玉兰的寂雪中。

    梁然说:“看看床头有没有吧,那天打完电话可能丢在床头了。”

    沈宗野的视频对准床头的位置,问梁然是哪个抽屉,他绅士的礼貌像是虔诚信徒毫不触犯道德之外的领地。他越小心翼翼,越与那个粗暴冷恣的沈宗野不同。

    而梁然面对他耐心的等待,越想撕扯他绅士的皮囊。

    她淡淡说:“不记得了,你自己找找吧,在枕头下看看呢。”

    画面停顿了片刻,沈宗野拿起她床上的枕头,见床上没有,又弯腰拉开她床头的抽屉,里面是有些时候从饭局上回家太晚,梁然随手摘下的手链或者项链。

    他又拉开第二层。

    梁然忽然才想到第二层是什么,可再想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

    画面在这一瞬间停滞,像是网络信号的卡顿,有短暂的两秒才重新跳动到别的画面。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合上抽屉,光线折过手背上青色的筋络。

    “找到了,掉在柜子旁边的缝隙了。”

    冷静的嗓音驱走梁然那股僵凝的尴尬,不过也无所谓,她本来就是个成年女性,解决自己的需求很正常。

    沈宗野说:“那我现在给你送来?”

    “嗯。”梁然切断视频。

    沈宗野擦拭掉U盘上的一点灰尘,起身时视线从那格抽屉掠过,他的眼眸深邃,重新勾起金属把扣,滑轮滚过轨道将抽屉倾开,里面是几种体外的玩具。

    骨节修长的手指将抽屉合上,沈宗野穿过这片开在寂雪上的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拧开一瓶水,冰镇过的液体滑入喉中。

    沈宗野将U盘送到梁然公司的车库。

    梁然下楼,跟着电话找到沈宗野的车。

    她走向他。

    有汽车从她身后驶来,车灯穿透她白色的衬衫,将那一抹远山起伏般绚丽的曲线伸展又折起。

    沈宗野降下车窗,将U盘递给梁然。

    梁然说:“上去坐会儿,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沈宗野说:“我在车上等你。”

    梁然微微抿唇:“行。”

    ……

    这顿晚饭是他们分别之后重新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单独的晚饭。

    餐厅在南城最高的大厦,临着窗,能眺望见繁华林立的城市高楼和远处湖海。

    餐厅的东西不是很好吃,只是摆盘精美,环境雅致,相比食物,周遭清幽的环境远胜过品尝。

    沈宗野说:“你平时都吃这些?”

    “也不是,平时在家里吃季阿姨做的饭。”梁然回着。

    她想起了大鱼的厨艺,人总是对味道和气味记忆犹新,她说:“之前我还猜过大鱼会是那位四叶草,他现在也入狱了吗?”

    沈宗野只是淡淡笑了下,大鱼被他留在宁城还有作用,这些细节都在案情的范畴,他不会打破他的规则。

    梁然便抿了抿笑:“他的厨艺很不错,很可惜。”

    “不可惜,他们罪有应得。”

    梁然忽然沉默了会儿,她问沈宗野:“当初我是不是要由宁城警方带到宁城审,由宁城的禁毒局遣返?”

    沈宗野:“为什么问这个?”

    “是你让他们来带我回南城的,是吗?”

    沈宗野笑了下:“你本来就是南城户籍。”

    沈宗野笑的时候和卧底的状态截然不同,卧底的他笑起来时眼眸是冷的,眼底没有一点温度,而现在的他笑起来时薄唇略往上扬,眼底也有笑意。可是梁然还是觉得有一种陌生与虚假,在她面前,他的笑好像浮露于表。

    梁然知道是沈宗野在保护她。

    从她靠近他身边,到他知道她的身份,将她送回南城,他一直都在保护她。

    面对他这样的笑,梁然忽然有一股无名的火,她敛了笑,连嗓音都清冷:“沈宗野,你现在还在卧底吗?”

    沈宗野对她的话有些不解。

    “在我面前,你还在卧底吗。”

    他一时冷静下来,敛了笑。

    梁然起身说:“吃好了,我去结账。”

    “我去吧。”沈宗野起身走去收银台。

    梁然去了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后,她径直走进电梯,沈宗野也无声站到她身旁,按下车库的楼层。

    今晚开的是他的车,梁然坐上副驾驶。

    沈宗野说:“送你去公司取车,还是将你送回家?”

    “回家吧,葡萄单独在家我不放心。”

    沈宗野驶向梁然的家。

    这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在梁然的车位上停下,梁然才问起葡萄:“医生有给葡萄开药吗?”

    “开了药。”

    “嗯,你告诉我怎么喂。”梁然下了车,直接走进电梯。

    沈宗野埋着视线跟在梁然身后。

    他沉默寡言,像尾随于她的影子。

    梁然将房门打开,拿出新的一次性拖鞋,弯腰时衬衫微敞的领口春光倾荡。

    而沈宗野也刚好俯身去接那双拖鞋,视线毫无预兆与春相撞。

    梁然看着他,微垂的睫毛卷翘轻颤。

    沈宗野挪开视线,抬起修长的脊背,穿好鞋走开。

    梁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有些好笑地勾了勾红唇。

    她的心情好像今天的天气,白昼是阴雨,此刻是雨过天朗。

    梁然在家里给葡萄单独装饰了一间房当做葡萄的小窝,葡萄平时还挺听话,大小便都会在猫砂盆里解决,一直都是一只爱干净的小猫。

    梁然进房间清理了猫砂盆,平时有季阿姨在走之前清理,今天季阿姨请了假。梁然平时也常在晚上自己给葡萄清理,是一个称职的铲屎官。

    沈宗野从她手上接过猫砂盆:“我来吧。”

    梁然没拒绝,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忙碌,他做这些耐看到像是一幅画。

    直到沈宗野回头时,梁然仍盯着他的手看。

    沈宗野以为她看的是掌心那些疤。

    梁然说:“我能给你画一幅画吗?”

    这样的要求她以前也提过,但是那时的沈宗野拒绝了。

    现在,沈宗野同样说:“我不喜欢画画。”

    “我只画你的手。”

    沈宗野微抿薄唇,迎着梁然的视线,柔和的灯光铺在她眼底,她的眼睛干净明媚。

    沈宗野答应了。

    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动作才能自然地配合梁然。

    梁然说:“你不需要做什么。”

    沈宗野就站在了露台,梁然坐在画板前,迎着潮湿的夜色落笔。

    一个小时后她画好了,就真的只是画了手部。

    画上是一片明暗过渡的黑夜,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在栏杆上,画框边缘只勾勒出身形一角。这只手慵懒地搭在这片夜色里,半根残疾的拇指在她笔下是温润的弧度。但她没有加上他手腕上的那块表,而是将表画成了一圈圈沉香珠串,玻璃一样的蓝色翡翠点缀其间。

    梁然将照片拍下,发到沈宗野的微信上。

    他的微信名字是一个“淮”字,头像是一片湛蓝的海岸线。

    梁然想起了他以前的微信名字。

    “绿野有什么意思吗?”

    沈宗野看了她一会儿:“以前抓犯人的时候在野外常看到一望无际的绿野。”

    那是连绵无尽的绿,绿色盎然,激荡,给人无比宁静的洗涤。青草是有气味的,是大自然原始的味道,会勾起人的野望。

    那片绿野上,太阳会坠下,会升起。

    月亮会升起,会隐匿于云层,但是不会坠落。

    梁然问:“那应该是枯燥的案子里唯一一点野趣?应该能看到花开,雨露滴着光,或者有蝴蝶飞过,太阳落在你身上。应该很美,是吗?”

    沈宗野笑了。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他深刻的记忆。

    梁然说:“那月亮升起时,也会很美。我在一片绿野写生,画过一幅绿野尽头的湖泊。那副画我拿了奖,叫《绿野之冰》,我找给你看。”

    她把那副画的照片发给沈宗野。

    那是月亮升起的夜晚,夜是神秘的墨蓝色,被月亮点亮,绿野之外有似水似冰的湖泊,笔法太梦幻,湖泊远得像起舞的蝴蝶。

    沈宗野说:“很好看。”

    梁然弯起红唇。

    即便是在可以任意描绘的画里,月亮也不会坠落。

    沈宗野保存了这张画。

    梁然说:“你在南湖哪里住?”

    “东景壹号,一个临湖的小区。”

    梁然点点头:“我知道。你过去有点远,今晚你住我这儿吧,我车也在公司,你明天送我去上班。”

    沈宗野微顿片刻:“我晚上要回局里。”

    梁然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安静地看着沈宗野。

    沈宗野说:“有个案子,我十一点回去对个资料。”

    梁然依旧没说话。

    沈宗野忽然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他的确是有案子。

    梁然不再开口,转身走出露台。

    沈宗野从身后跟上她。

    梁然突然回身,沈宗野撞在了她身上。

    “抱歉。”

    “第一次的雨天,你也是对我说的这句话。”

    梁然抿了抿唇,穿过客厅走进卧室。

    沈宗野在露台卷起的晚风里站了一会儿,无声换下拖鞋走出房门。

    他驱车回到局里。

    加班的同事等到他回来,都如临大赦,纷纷躺回椅子上摆起烂。

    沈宗野理着案子,查起档案卷宗,紧抿薄唇埋进工作里。

    桌上的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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