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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东北伦勃朗

    “哎呀!”逗逗老祖最爱说感叹词,还配合地跺了跺小靴子。

    “这就命呀!”小家伙认命了。

    命运让她摸不到一等奖,命运总给她送尸体。

    多次碰到尸体,保镖和俩小孩专业素养都练出来了,离远点,打电话报警。

    等爸爸过来的空挡,大侦探身份上线的逗逗老祖仔细观察了尸体和周围的环境。

    罩住古井的小房上空有一盏路灯,灯光聚焦在女尸的脸上,把这处小小的场地变成了舞台中心。

    老祖在妈妈的画册里看到过类似的场景,荷兰那嘎达有个叫伦勃朗的大画家,就喜欢用光线凸显人物脸部轮廓。

    妈妈说,光与暗的对比会让画中人物显得更庄重。

    这个凶手摆尸体的时候,竟有闲心搞个效果,把杀人玩成了艺术,他想当东北伦勃朗吗?

    “哎呀!”小孩突然大叫,“小马叔叔,快,伦勃朗没走远!”

    小马跟陆可乐正在研究冻鱿鱼,太奇怪了,为什么要用八爪鱼代替断掌?

    听小姑娘喊他,保镖没听懂伦勃朗是谁,条件反射,一手抄起一个小孩立即往外跑。

    小马呜呜跑,大侦探叽叽喳喳,“幼儿园四点半放学,今天二姨奶格外磨叨,让我转告我妈妈,明天去她家帮忙包过年吃的冻饺子,连她准备了什么馅都念叨了一遍。我上你家大奔估计快四点四十了,咱们在车里唠了会嗑,再去摸最后一轮奖券。

    摸完银行就下班了,小马叔叔,你调头往北市开,过第二个红绿灯时,路灯亮了。咱们这里冬天五点开路灯,又过了两个红绿灯,咱们就开到这里了,算上停车时间,也就三分钟吧。可能在你停车的时候,凶手正在里面摆尸体。咳咳咳……“说话太快,呛到风了。

    大侦探越来越厉害,都会估算时间了。

    除非凶手提前来踩过点,确认过尸体的头放在哪个位置更显庄重,才不会耽误时间,他要是在路灯亮起时才摆尸体,他们三个差点就跟凶手撞上了。

    当然凶手也不会想到,在下完雪,接近零下三十度的傍晚,有个怪物小孩会来一口老井金盆洗手。

    井水早冻上了,你洗什么洗?

    真相只有一个,今天过小年,家里吃饺子,吃饺子得有蒜,怪物小孩是为了逃避扒蒜,才折腾小马跑古井这洗手的。

    这就是命运。

    古井位于北市场东北角,跑出小院,外面有三条岔路。

    他们从西面那条岔路过来的,小马把车停在西边的南京街上,这条路最短,他们过来时没看到人。

    南边的岔路通往花鸟鱼虫市场,路两旁有不少商家,虽然都随着市场一起结束营业,但得防备有商户留下来理货。

    小马老跟警察混,思考问题越来越有逻辑,没问大侦探,抱着俩小孩往第三条岔路跑。

    这条路通往谭拓寺,跟他们过来的岔路一样短,走不上十五米就能到寺庙门口。那地方宽敞,车辆可以随意调头。

    就算是个年轻女性,尸体也不方便拿取,凶手不会骑着自行车驮着尸体满大街乱转,他肯定有车。

    只差一步,保镖和俩小孩同时看到红色的车灯疏忽而过,消失在谭拓寺东边的黄河街上。

    黄河街是谭城南北向最长的一条主路,能去的地方太多了。

    不管那是不是凶手开的车,老祖都不想放弃,要来大哥大打给陈晨,“咯咯哒叔叔,我们看到一辆车刚刚拐上黄河街,往北开,你们能不能去追他?”

    只看到车灯和车辆的一角,大侦探小逗立即搜索记忆,把脑海中积攒的车辆的外形跟那辆车的右半拉屁股配对,虽然只有一点黑色轮廓,小孩还是配上了,“是一辆金杯面包车。”

    得到了专业司机小马的肯定,“对,不是小轿车,是面包车。”

    有点糟糕,作为谭城造车的龙头企业,金杯面包车销量十分可观,尤其在谭城,上路的机动车中,金杯面包能占了五分之一。连市局的警车都是物美价廉的金杯小面包。

    陈晨跟戴豫在打头的金杯警车里,马上就要开到北市。

    逗逗第一次打电话时,两个大

    队正在办公室研究调查方案,刘之杰开的免提,听小孩在电话里形容的现场状况,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第三起!

    试问有哪个变态会想到用鱼来代替身体组织?

    连环杀手疯了,沉寂了三年,一出手就有两个女人受害。

    不光戴豫来了现场,梁守诚和方魏都一起跟车过来。

    警队迷你顾问的话你得信,戴豫立即拿起车里的对讲机,告诉后车的梁守诚和方魏,他去追车,现场他们两个负责。

    有移动电话沟通方便,陈晨立即拨给黄河北街各派出所,出警拦截马路上的金杯面包。

    兵分两路,回到古井处的逗逗和可乐跟梁大爷和方大爷汇合。

    方魏自从博物馆文物失窃案结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小孩,揪了揪她的包包头,暂时没工夫跟孩子说话,抓连环杀人犯要紧。

    这具尸体不像前两具被破坏得那么严重,只有右手被从手腕处砍断,续接手掌的鱿鱼没有头,只剩断须。凶手用“艺术性”的手法把女尸的手指从五根变成了八根。

    跟上午发现的青年湖现场一样,古井现场也十分干净。

    如果该女尸没有其它外伤,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砍掉右手,这种伤不会让人立即死亡。

    在场的警察全都变了脸色,受害人是在凶手的注视下,带着无法言喻的疼痛和恐惧,失血过多而亡的。

    太他妈残忍了,畜生!

    大侦探小逗发现法医大刘大爷精神不正常,双目赤红像要吃人,把他几个实习生指挥得团团转,有一根鱿鱼须冻在地上,他的实习生不小心扯断了,被他好一顿骂。

    不怪首席法医狂躁,在解剖室忙碌了一下午,从死者曹欣的尸体上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发现。

    时间循环了,大刘仿佛回到三年前有劲没地儿使,束手无策的痛苦状态。该死的连环杀人犯在挑衅他。

    时间不等人,他带人先把尸体拉走,回解剖室继续忙碌。

    他走后,换张权大爷继续骂人,“他妈的,路上的雪咋能打扫得那么干净。”

    如果地上有残雪,有幸能录取到足迹。

    很不幸,北市场这片显然是除雪模范单位,路面干干静静,水泥方块砖铺就的地面别说雪,连个冰碴都没有。

    足迹足迹没找到,指纹更别指望,凶手抛尸时,难道会有闲工夫脱下手套去摸一摸古井上的转轮吗?

    方魏给了个建议,“老张,你去潭拓寺门口,找找车胎印,一旦车胎沾到东西留在现场了呢?”

    温度这么低,其实可能性不大。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大梁子带大部队在花鸟鱼虫市场那做察访,三条岔路,其他两条,西边的路两旁是围墙,东边是大门紧闭的寺庙和围墙,只有南边有人,一旦找到目击者,就是大突破。

    好运还是没站到正义一方,依然拜极寒温度所赐,五家有人的商户赶在天黑前就搬完了货,关门关窗在屋里算账,想晚上这顿吃点啥。

    做生意的中午吃饭晚,如果他们天一黑就吃饭,兴许能看到凶手,但他们连门都没出,上哪发现去。

    北市场这片当年受到张大帅的重点照拂,在民国时一度十分兴旺。

    二姨奶给小孩讲古时,说她抹的万紫千红粉的东家最早就在北市场开的店。百年兴衰,民国时繁茂一时的北市场,商业中心地位已经让位给天津街和中街。

    这里没有高楼,一水的低矮灰砖房,有些年头久的,房龄都过百了。唯一的高建筑就是时代更久远的谭拓寺。

    警察们也没漏掉庙里的和尚,询问完也没收获,寺庙门前没装监控,庙里二层高的精舍没人上去,更没有人出过寺庙大门,都不知道隔壁古井小院发生了什么。

    气温越来越低,出警的人都快冻僵了,也甭较劲了,收工回市局。

    大侦探小逗早就被冻回了大奔,不搁现场卖呆儿,她还告诉好朋友和他的保镖,“按照我的经验,查案前两天一般是综合信息阶段,咱们不用着急,先回家吃饺子吧。”

    才查了几个案子,大侦探就开始摆谱,都论上经验了。

    可乐和他的保镖都没在意,刚才警察们的讨论他俩都听到了,古井这里竟是个连环杀人案,太刺激了!

    “受害者竟然都是女的,我是不是要提醒我爸爸,让女员工下夜班回家注意安全?”少东家为自家的员工担心,他家百分之九十的员工都是女的,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必须的,二百万的命理跟我差不多,也爱招些是非。”

    赶在逗逗老祖提醒之前,齐总队和孙局长就给省里和市里递了消息,让宣传口做好准备,提醒年轻女性尽量不要单独出门,夜间外出最好有人陪同。

    刚才发现第三具尸体,孙局的报告已经改成急件,防卫等级必须上升到最高级,大过年的可不能再有年轻姑娘遇害了。

    大家各有各的活,老祖回家还是没逃掉扒蒜。

    东北人家出远门吃饺子,来客人吃饺子,过年必吃饺子,五一、十一、中秋,过生日,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个人喜事,全都吃饺子。

    饺子是节日的神。

    白婉跟闺女吃饺子,蘸蒜酱,没忘了前夫,“你爸没回来,不知道吃没吃上饺子,一会儿咱们去给他送点?”

    “别出门。”为了强调,小孩的“别”用的四声,“出门就要被杀了,还要被截肢。”

    白婉:!

    事关母亲的生命安全,小孩没有遵守在办案件保密原则,把连环杀人案告诉了妈妈,她要是不说最后一句,白老师兴许会更感动。

    “连环杀人犯专挑年轻女人下手,你虽然不年轻了,但是你长得还行,他要是不挑,你也会成为他的目标。”

    “家里腊八蒜今年泡少了,我又买了一些生蒜,你吃完饺子,就去扒蒜。”

    小孩嘴不好,被妈妈奖励干活。

    摊在椅子上,累觉不爱,“大蒜为什么要长皮?”

    晚上在家里扒蒜,白天去公安局上班。小孩上班路上还去幼儿园请了个假,在门口碰到钟校长,直接跟校长请的假,“我要去破案啦,今天就不来上学了。”

    钟校长听乐了,“戴梦娇,你真是日理万机呀。”

    “嗯呐,我忧国忧民。”

    大侦探破案,还没忘给校长找活。天气冷,下雪那天苗苗班堆的雪人还在,就是脑袋上的两个雪包没了,“你也帮我破个案子,是谁把我的角偷走了?”

    钟校长促狭地眨眨眼,“保证完成任务,祝你破案顺利。”

    大侦探神气地冲校长摆摆手,“哦了。”

    小孩时间卡得准,赶上专案组八点的早会,坐上专属高脚椅,听叔叔大爷阿姨汇报工作。

    最先发言的是法医大刘,一晚上过去,大刘像是被人打了一顿,黑眼圈比大熊猫还黑。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三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但我坚持是连环作案,理由如下。

    昨晚北市古井发现的无名女尸,暂时没有确定她的身份,通过耻骨联合面推测,她的年龄在24岁。曹欣23,更早死亡的马芳也是24。这是三岁小孩都能发现的共同点,凶手专挑年轻女性下手。

    其次,作案手法,这个有眼睛也都能发现。他习惯用异物代替身体某一部分,鲫鱼,塑料娃娃,鱿鱼,这里河鲜和海鲜出现了两次,需要你们刑侦部门甄别是否有特殊意义。

    下面我着重说一下,解剖过程中发现的相似点。

    三具尸体全都被仔细清洗过,浑身从里到外的衣服也都是洗过后才上身,衣物上和皮肤表面没有血迹,没有可疑的化学物品,从洗衣粉的香型判断,用的是市面上最流行的雕牌洗衣粉。

    凶手没用漂白液,衣服上却没有血迹残留,普通洗衣粉是洗不净血迹的,可以断定三个受害人遇害时没有穿衣服。

    三人的足部,腕部还有脖子都有明显的束缚伤,尸斑主要沉积在背部,死前应该是被束缚在板床一类的硬物表面。

    尸体的毒理检测都呈阴性,没有其他外伤,三人都是在意识清醒下被害的,马芳被割断脑袋,曹欣被拦腰斩断,无名女尸右手腕被齐根切下。束缚伤深刻入骨,可见她们当时挣扎得十分激烈。

    最后从解剖手法看,干脆利落,尤其是第二个受害者曹欣,内脏被摘除,腹腔内一些被切断的血管有的经过缝合,手法十分专业,不输专业医生的水平。倒是缝合线不是很专业,是自制的羊肠线,否则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大刘说完了,没有太多新的信息,只是进一步加深大家的既有认知,这确实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戴豫昨晚带队在外面忙了一夜,他闺女指引的金杯面包车,他因为落后一定距离,

    并没有追上,有可能对方早已转弯,拐去了别的方向。沿路派出所一共拦截了11辆车,经过排查,全都解除了嫌疑。

    戴队长喝了一口浓茶,“全市一共23万辆金杯面包,一个个排查,除夕之前肯定查不完,需要把排查对象进一步缩小。”

    老严眉头紧皱,问做察访的大梁子,“曹欣那边有疑点吗?”

    梁守诚摇头,“曹欣在啤酒厂实验室当化验员,性格腼腆,人缘不错,据她父母和领导反应,也问过她的同事,她没对象,也没有情感纠葛,没有债务,朋友不多,很少外出,爱看书,爱做饭,孝顺父母,是个普普通通的好姑娘。跟马芳一样,对方应该是随机选择的目标。”

    但马芳和曹欣不在一个区生活工作,如果凶手有车的话,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解决。换句话说,凶手在全市范围内寻找猎物。

    刘之杰负责无名女尸身份的调查,一夜过去,也是没有收获,“各区,包括郊县都没有跟她长相相符的人口失踪报告。怀疑是外地临时来谭城的,或者是做特殊职业的,一会儿散会,我去市内两个火车站附近察访,看看会不会有人认识她。”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从现有信息看,不是很乐观。三个受害者没有能联系到一起的破案线索,仅仅是多了两个受害者而已。

    这场猫鼠游戏,凶手的战绩又多了两条人命,而他们这些追捕者还在原地踏步。

    大侦探小逗板板正正坐着,瞪着大眼干听。昨晚说了,破案前两天是收集信息阶段,谜面太少,就算她聪明无敌,也不能从这么有限的信息里一下子抓住要害。

    多听多想,大侦探办案还是十分靠谱的。

    方魏一直没说话,朝戴豫抬了抬下巴,“连环杀人案最适合犯罪心理画像,大豫你来总结,我们帮你补充。”

    上回合作了文物失窃案之后,方魏也回去恶补了最新的犯罪画像理论,现在信息有限,也只能从画像方面弥补缺失。

    戴豫没有推辞,起身走到黑板前,面对重案能做到气定神闲,没忘考教年轻人。

    “陈晨,说说你的想法。”

    陈晨思考了一天一夜,也能说出点子午寅卯,“杀人抛尸现场都有外物存在,我在想这些东西是否有一定的隐喻?”

    那是肯定的。

    梁守诚自言自语,“鱼被塞进脑子里代表什么?还是一条鲫鱼。”

    大侦探逗逗举小手,“我知道。”

    她爸允许她发言,“你说。”

    “不管是鲫鱼,鲢鱼,大头鱼,鱼只有七秒钟记忆,鱼最笨。”

    小孩神气活现说出答案,把大家都逗笑了,“你说得对。”

    大侦探确实说得对,会议室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如果凶手没有特定的杀人目标,那么他就是在讽刺全体女性,说女人笨。

    塑料娃娃讽刺女人水性杨花。

    鱿鱼接在手上,可能是讽刺女人手伸得太长,管得宽,爱搂钱。

    “所以,凶手极度厌恶女人。”陈晨总结。

    戴豫在黑板上省略地写下厌女两个字。

    “小胡你也说说。”

    胡新一耸耸肩,“分尸,缝合都那么麻利,凶手要么有医学背景,要么因为特殊职业能接触到类似工作,职业背景要么是医疗行业,要么是屠宰场的工人。”

    既然要搞画像,就大刀阔斧一些,先定位职业。

    三年前11.28杀人案,他还没来警队,上面两项职业老大哥们不会想不到,做过调查,没有收获。

    戴豫在职业一栏还是把医学从业者和屠宰场工人写了下来,调查谁都不敢保证没有遗漏,上次没查到,兴许这次会有收获。

    一大队的军师开口补充,“还有条线索,那条鱿鱼昨晚沾到地上,须子被实习生扯断了,它不是事先冻好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大刘,鱿鱼有什么发现吗?”

    “检测出好多化学成分,分子式能合成好多药。”

    “这就对了,以后少吃点活海鲜。大冬天卖新鲜鱿鱼的商户不多,散会后我们就去调查。大豫,这里也有个职业指向,他也能弄来鲫鱼,会不会是海鲜批发市场的商户呢?这帮人成天洗洗刷刷,我看挺擅长清洁的。”

    戴豫从善如流,在职业一栏又加上了,海鲜售卖的内容。

    “职业方面还有补充的吗?”

    大侦探又举小手,“东北伦勃朗。”

    啥玩应?

    把大人们彻底整不会了。

    小孩把昨晚的发现告诉了大家。

    大人们又集体沉默了,你也不能说她不对,还挺是那么回事的。

    “所以这个人有艺术细菌。”大侦探小奶音坚定道,“我怀疑他是美院的。”

    好家伙,就可着她妈一个人薅,连她妈的同事都怀疑上了,思路彻底打开,小家伙还找出个明确的目标。

    “爸爸,嘎巴老师。他会开车,他画的仕女图没有感情,连我都讨厌,绝对不喜欢女人。”

    公报私仇,绝对是公报私仇。

    第72章 心理画像与收获

    老祖致力于把她妈身边所有嗡嗡叫的公苍蝇都赶尽杀绝。

    她爸被她整无语了都。

    她的叔叔大爷阿姨也被她说晕,“嘎巴老师是谁?”

    “嘎巴老师是嘎巴一下就死了的老师。”

    “……”

    听出来了,你挺烦他。

    “嘎巴老师比我小三岁,三年前他还在读国画系研究生,马芳出事的那个冬天,他跟导师在法国搞学术交流,不在国内。”戴豫反驳了闺女的瞎指控。他要是不喜欢女人,怎么还会给你妈当舔狗?

    “哎呀,你查他啦!”小孩大眼睛瞪溜圆,随即开转,你不对劲!你有情况!

    屋子里的警探们也嗅到一丝异样,你们不对劲!你们家有情况!

    陈晨甚至还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美院,嘎巴老师”,划重点。

    迷你顾问提起的人绝不能忽略。

    “还有人补充吗?没有补充,我就来总结了。”戴警官不给大家机会开小差。

    他在黑板上写下鲫鱼和鱿鱼,“军师说的对,现在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凶手把新鲜鱿鱼放在现场很反常,是为了方便现场摆造型?还是从身边随手拿的?

    如果是前者,不光死者的脸要对着光,连鱿鱼须子都要摆正位置,这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有强迫行为,最明显的是洁癖,这个人的强迫行为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戴豫反身在黑板上的厌女旁边,写下了“父母”两个字,“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强迫行为跟心理创伤有一定关系,这种创伤多来自童年,父女对子女的控制欲强,会代际影响到子女成年后的行为,考虑到他极度厌女,我倾向于他有个对他苛刻到极点的母亲。”

    在坐的人纷纷点头,有道理。

    大侦探又又又有话讲,小肉脸还挂上了紧张表情,“我妈妈老让我扒蒜是不是在控制我呀?我以后会不会也成了大变态?”

    这回大家是真笑出声了。

    方魏让大侦探放心,“逗逗啊,大爷觉得你妈让你扒蒜对你最大的影响,是等你长大有钱了,会买不带皮的蒜瓣吃。”

    孙局也跟着

    一起笑,“老紧绷也不好,笑一笑,大家思路更活跃。”

    活跃了思路的戴队长在黑板上又写下了一个字,水。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随手拿的鱼,结合几个抛尸现场不可缺少的水元素。他有水之情结。

    这里有两点引申,一,水能清洁,还是隐喻,凶手想用水洗涤他厌恶的女性身上的罪恶。二,有可能关乎他的职业,我们不妨多想想。”

    见大家要踊跃发言,戴豫抬手示意稍等,“定位职业要考虑前提条件,他有一定的解剖知识储备,做事滴水不漏,还有一辆车,不管是不是他的,这个人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要刨除那些底层低端工作。”

    胡新一思路彻底打开了,抬起他的三层双眼皮,提醒大家:“别忘了考虑一点,三个受害女性除了致命切割伤和束缚伤,身上没有别的反抗伤。

    无名女尸不清楚,马芳和曹欣都是上夜班途中失踪的,一起消失的还有她们的自行车。

    我们不防大胆假设一下,是不是因为两人自行车坏了,被凶手抓住机会,提出载人一程,才把受害人心甘情愿骗上车的。

    深更半夜,连壮年男人落单都会提起防备,何况是单身女性。凶手起码在外貌上有一定的欺骗性,能让人卸下防备。

    我不是贬低体力劳动者,他们中当然有年轻英俊的,但能让年轻姑娘放松警惕,这个凶手应该是个儒雅,外貌没有侵略性的人,也不会太年轻。”

    大才子分析得十分有道理,连孙局都点头表示肯定。

    刘之杰接话,“在水务部门工作的管理者,大学教授,老师,研究员。”

    戴豫把她说的写在了黑板上职业一栏。

    搞犯罪心理画像是一个不断纠错的过程,他在原先所写的屠宰场工人,海鲜市场卖鱼的两处打了个问号。

    “当然我们的调查要广撒网,这两个职业也不能遗漏,但我更倾向于凶手是个高知人士,有大学学历。”

    大人们都表示认可。大侦探还是不服,牛角包做的好吃的法国又很远吗?不能半路跑回来杀人吗?

    戴豫最后总结,“我同意小胡关于年龄的说法。凶手不会太年轻,但又不会太老。这里有个特殊情况,77年恢复高考,到今年已经过去18年,当年的高考报名政策是老三届不限年龄,不过最大的考生35岁就顶天了。53岁是这个连环杀人犯的年龄上限。

    我取个中位数,连环杀手30-40岁,男性,单身,有高等教育经历。从事医学,教育,专业研究等工作。”

    犯罪心理画像要求越简洁越好,这就是戴豫提炼出的精华。

    大侦探听完有个感受——玄乎。

    “爸爸,你是警察中的白老七。”

    她觉得她爸是警队算命的。

    方魏在哄堂大笑中闪亮登场,“大豫说完了,我提两句。画像我没意见,在排查中能帮我们缩小调查范围,省却大量无用功。

    我是来扫兴的,千万别掉以轻心,同志们。

    北市场也算是咱们谭城的中心地带,他敢在夜灯初上,下班时刻去那里抛尸,还有闲心当东北伦勃朗,摆弄鱿鱼须子,给尸体打光,说明了什么?他疯了,他狂了,他绝不会收手,他还要杀人。”

    大侦探小逗搞出的活跃气氛,因为方魏的话随之一变。

    方魏不是危言耸听,在座的有一大半人跟他一样不乐观。

    老严发了狠,拿出当年在部队打仗的架势,“我来指挥警力,去浑江,南湖,北边的通辽河巡逻,畜生要敢去抛尸,我让他有去无回。”

    定海神针孙阎王布置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大刘,尸体找不到线索,在那条鱿鱼上多下点功夫。我要知道那条鱿鱼体内是保鲜的化学品多,还是有其他药物存在。”

    姜还是老的辣,孙阎王查案角度刁钻,竟跟一条鱼较上了劲。

    “是。”

    “梁守诚,带上你的人继续察访,找到曹欣消失的地点,寻找目击证人,去海鲜市场寻找鲜鱼线索。”

    “是。”

    “刘之杰,你跟陈晨配合,给你俩一天时间,务必找到第三位死者的身份。”

    “是。”

    “戴豫,你们二大队继续查金杯车。”

    “是。”

    “方魏,你来协调,指导调查方向。”

    “是。”

    “散会。”

    大侦探出了会议室跟她爸一起回到楼下办公室。

    一大队的人已经兵分几路出去察访了。陈晨开车带刘之杰去了南站。

    戴豫没让徐峰,魏包拯,周建民等人离开,二十多万辆面包,查到下个春节都查不完。

    得想个办法。

    戴豫抱着女儿,对几个老部下道:“我下楼时有了个想法。逗逗昨晚估算的时间靠谱,凶手是6:05拐上黄河北街,市内就算不限速,车开不出60迈以上。包拯,你们仨去黄河大街,还有东西向的几条街,寻找摄像头。”

    逗逗的三个大爷反应很快,立即明白了队长的意思。

    市里几个大的交通岗会装摄像头,运气好,有的商家为了防盗也会在门口装摄像头。找到昨晚那一时段的监控录像,再根据车速,判断出可疑车辆,这是最便捷的排除法。

    感谢谭城的地貌,横平竖直,没坡度,计算车速没难度。

    “还得是队长。”老魏哈哈大笑,没忘表扬大侦探,“咱金盆洗手的逗逗顾问也厉害,等抓到凶手,大爷出钱让你去摸奖。”

    “好呀好呀。”反正手也没洗成,她还能摸。

    戴豫把外勤的人派出去,也给在办公室的胡新一安排了活,“咱们谭城自来水业务是最早改制的,小胡,先从自来水公司那查起,从化验员查到总经理。我给你放权,查完自来水,你想查谁就查谁,放开了查,有结果立即跟我汇报。”

    外面冰天雪地,倒霉蛋出外勤兴许会摔断腿,在办公室顶多打碎个暖壶。这家伙脑子又活,最适合这种漫无边际的找人行动。

    戴豫在用人方面还是有一手的。

    胡新一比平时活泛多了,破天荒地保证,“队长,看我的。”

    大家都有活,老祖也要干活,“戴半仙,我干啥?”

    她爸是警队白老七,又没有大仙那么厉害,可以叫半仙,大侦探在起外号上也十分有一手。

    戴半仙头疼,“外面太冷了,你的貂儿顶不住,何况咱们还在外围调查,等有了突破,你再掺和好不好?”

    大侦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爸问,“真不是嘎巴老师?”

    “真不是。他不男不女的,落在连环杀人犯手里,只有被杀的份。”

    胡新一:?

    你们父女俩是多想让人死?

    小孩闲不住,也不想回幼儿园上课,让爸爸把她送到二姨奶家,她要助力家族包饺子活动。

    以前北方过年有个老传统,春节前储备足量的冻饺子,正月里要是懒得开火,就煮冻饺子吃,既方便又美味。

    农村院子大,有地方冻饺子,城市里寸土寸金,总不能把饺子铺在大街上冻吧?谭城现在很少有人家在春节前搞这样的活动。

    二姨奶喜欢。她老人家就喜欢春节前包包子,包饺子,蒸发糕,蒸大枣馒头,锅里一直冒热气的热乎劲,忙碌劲。

    她常跟孙女强调,现在谭城工人生活水平倒退了,都没劲过年了,在她这里绝对不可以。

    小孩看出来了,二姨奶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抓住过去的荣光与美好,二姨奶是个极度怀旧的人。二姨奶就喜欢生活热热闹闹,姹紫嫣红。

    二姨奶今天穿的一点也不红,她找来帮她包饺子的老姊妹跟她一样,都穿了一身黑。

    小孩一脸嫌弃,埋汰老人家,“你穿黑棉袄像煤气罐罩了个黑罩子。”

    这把王春花气的,“黑的多显苗条,我哪像煤气罐了?”

    “二姨奶,你们嘎哈都穿的跟老瓜子似的?”小孩十分不解。

    擀饺子皮的白婉告诉小孩,“昨晚开始,电视,广播,轮番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少走夜路,一个晚上谣言就传开了,说市里出了个杀人恶魔,专挑穿红衣服的女的下手,你二姨奶害怕,把压箱底的黑棉袄找出来穿了。”

    哪有,三个受害者一个穿黑,两个穿白的。

    这个谣言一出,市里过年卖红衣服的商家,压一大堆货是不是要跳浑江了?

    小孩作为内部人士郑重提醒,“你们穿成这样才更容易被杀。”

    “唉呀妈呀,大宝贝儿,你说真格的?”爆炸头老姊妹吓得不轻。

    “嗯呐,这个凶手不是公牛,见着红衣服就发火。奶奶,你们根本不用担心,你们都老眉咔哧眼啦,变态杀

    人犯不会对你们感兴趣的。”

    “你这小破孩,说话比拉拉秧还剌人。”

    老姊妹们饺子也不帮着包了,纷纷回家换衣服去了。东北大姨就喜欢鲜艳颜色,冷不丁穿黑的,哪哪都不得劲,说都不会话了。

    王春花不放心,跟大宝孙确认了好几遍,“他真不杀岁数大的?”

    “他杀青春少女。”

    “你二姨奶我也是个老少女呢。”

    “二姨奶,大变态眼睛好使着呢,能看清你脸上的褶儿和你的煤气罐身材。”

    “婉婉啊,不等被大变态杀了,我先让我宝孙气死了。”

    白婉惩罚嘴毒的小孩只有一个手段,“去扒头蒜。”

    小孩掐着小肥腰抗争,“妈妈,你要是再对我这么苛刻,我就变态啦,就要当连环杀手啦,我杀人保准比这个连环杀手还厉害一百倍。”

    “……”

    一头蒜,你至于吗?

    小孩势必要把今天的饺子局搅和黄了。她凑到妈妈身前小声道:“爸爸他们刚做完犯罪画像,说凶手八成是个老师,年龄在25到53,会开车,懂人体结构,性格吹毛求疵。妈妈,你觉得像谁?”

    小孩真真假假,开始忽悠她妈。

    这上哪知道去。谭城大学,大专可不老少,老师加一块也有个万八千了。白婉摇头,“想不出来像谁。”

    “他还懂审美。”

    白老师眼睛一亮,“像我们李校长。”

    “……,妈妈,你对你领导有意见呀?”

    “那可不,劳心劳力搞了个展览,也不说给点奖励,等下学期开学,我就回去教西方美术史去,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白老师终于理解赵教授为什么会找人偷李校长的作品。这人是真抠啊,去趟吴哥窟买个工艺品都只舍得花20。

    小孩没耐心跟妈妈猜谜,说出自己的怀疑对象,“我觉得是那个长头发的彭坦之,他的工笔刀特别锋利,他还老洗手,我那天去看画展,见他去厕所洗了三回手。他也不是真心喜欢你,他就是故意接近你,把你杀了。”

    白婉:!

    “妈妈,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彭坦之一放寒假,就回南方老家过春节了呀。”

    大侦探偏见十分严重,“那个小偷还能打回马枪呢,彭坦之为什么不能走了再回来?”

    王春花在一旁听的半懂不懂,想了个招,“婉婉,你知道他老家电话吗?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家,不就清楚了吗?”

    这个白婉还真知道,彭坦之临走前给她留了电话号码。

    虽然觉得女儿在瞎说,但大宝贝有时候神神叨叨,还挺灵的。

    二姨奶家没电话,祖孙三个下楼去奶站,用那里的公用电话打给彭坦之,是他母亲接的,说嘎巴老师在睡觉。

    不行,必须把他薅起来接电话。

    免提声虽然有些失音,但小孩还是从彭坦之兴奋的声音确认就是他本人无疑。

    双重否定才能彻底解除嫌疑。这个上午小孩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排除了一个怀疑对象。

    中午吃完饺子,她回市局等消息。

    首先是刘阿姨和咯咯哒叔叔,他们运气好,不用去被北站,在市局北侧的六马路问对了人。

    站前派出所给提供了消息,一些外地来搞颜色交易的年轻女人喜欢租住在六马路。

    凭借照片,两人找到了失踪者,死者的身份证还在出租屋,她叫郑玉梅,大刘推断的年龄没错,今年24,家在本省北边的一个小县城。

    据跟她合租的小姐妹回忆,郑玉梅有三天没回出租房了。

    “我们都是半夜出去接活,个别时候,有客人大方,会带我们连玩好几天,我以为她运气好,遇到了个大款。”

    运气好个屁,遇到了大变态。

    陈晨打电话通知治安大队,赶紧把这块清了,当然是为了这帮女的小命着想,一叫就跟着走,她们是连环杀手最容易控制的目标。

    六马路有不少人跟郑玉梅操持同样的职业,刘之杰找到当天晚上跟她同一时段等活的。

    她们确定了小孩的发现,那人开了一辆面包车,当时郑玉梅站在最靠东边的位置,两人聊了两句,郑玉梅就跟着上车走了。

    几人冻得缩手缩脚,没有闲心看车牌号,她们也都没看清男人的长相。

    这些人不是完美的目击者。

    聊以安慰,查清了受害者身份也算是一大突破。

    戴豫这边也成功找到了录像,不是在主街黄河北街上,在东边的旗山路。按照市内40迈的驾驶时速,6:15有一辆金杯面包车从省物价局大门口的摄像头一闪而过。

    其他录像也做了对比,就这辆车卡在正确的时间点上。

    市局的人查案很少有一帆风顺的时候,首先,你不能指望现在录像的清晰度,当时是晚上,路灯昏暗,还有玻璃和金属反光。就算没有反光,摄像头的角度也扫不到车牌号。

    给小孩看录像画面,大人们满怀期待地等她辨别。

    大侦探小逗很想举起胖手把他们挨个拍醒,“只露出一个鼻尖,我又不是创世神,怎么能找到人?”

    录像里,司机位上的男人整张脸都处在阴影中,只有鼻头的位置有一点点光影。

    戴豫不想放弃,按照车速,继续在车行的前方和左右方向寻找它在录像里再次出现的踪迹。好运到头了,没找到。

    人分辨不清,只能从地点入手。

    旗山路附近机关单位比较密集,难道这个连环杀手是个内部人?

    胡新一领了新任务,优先寻找这附近的目标。

    反而是梁守诚的发现比较离奇。

    术业有专攻,公安是管人的部门,不是管海鲜的,对它们没有了解。弄了个大乌龙出来,连博学的胡新一都没发现。

    一大队的人拿着鱿鱼须子照片去问海鲜市场的商贩,被告知,照片里的不是鱿鱼,是章鱼。

    虽然照片里的生物没有头,那也难不倒成天跟海洋生物打交道的商贩,“同是软体动物,章鱼身体呈圆形,鱿鱼身体呈锥形,还有最明显一点,章鱼八条腿,大部分鱿鱼都十条腿,光看腿也能辨出是章鱼。”

    不光如此,商贩还告诉一大队的人,照片里的章鱼体型很大,不是黄渤海的章鱼品种,像是外来种。

    章鱼还有一个特点,它们远比人们想像的要聪明得多得多,尤其是大型章鱼。

    考虑它是新鲜的,谭城市面这个季节没有外来新鲜章鱼售卖,有个别爱好奇特的人喜欢养聪明的章鱼。这条章鱼有可能就是被当宠物养的。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见过养猫养狗,甚至养蛇养蜥蜴的,谁见过养章鱼的?这玩应不都是拿来吃的吗?蘸辣根,油炸,爆炒。

    警探们目瞪口呆过后,立即开始分析。

    谭城不是滨城,不靠海,想养一条章鱼需要一个价值不菲的生态鱼缸,模拟海洋环境,尤其冬天,章鱼这种温带和热带生物养不好就要翘辫子。

    这也解释了,这半拉章鱼为啥会测出好多化学成分,估计被冻在古井小院之前,大章鱼没被挽救成功,已经死了。

    小孩一语道破天机,“能养大章鱼的人是不是很有钱?”

    孩子你说对了,穷鬼谁有闲心养这玩应,光一个生态鱼缸就够穷鬼吃一年的。

    说到有钱人,戴豫收到了有钱人陆战坤陆老板的传呼:“SOS.”

    戴警官刚想骂他一惊一乍,突然想到,要论起水,澡堂子里的水可老鼻子了。

    他立即给姓陆的回了电话,“你不会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

    第73章 乌龙

    电话里陆战坤的笑声快把戴豫的耳膜震麻了。他把话筒拿远了些,“有一就有二,你心态放平,别把自己整崩溃了。你儿子还小,接不了你的班,别到头来,折腾一大顿,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姓陆的太倒霉,戴警官耐心劝了两句,刚要问案情,被回怼了,“去你的吧,老子好着呢。白大仙说了,我陆战坤马上要行大运了。”

    “你都SOS了,你确定你能行大运?”

    “SOS的不是我,我要不这么发,你怎么会第一时间给我回电话?”

    这都什么臭毛病?戴豫看了眼被陈晨抱在怀里,热火朝天跟叔叔大爷阿姨讨论案子的小孩,不会是跟我闺女学的吧?

    对着话筒没好气:“报假警是想让我抓你吗?”

    “你听我说,真出事了。苗小杰在桑拿房自杀,我那几个竞争对手不是弄得皇朝差点停业整顿了吗?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在他们那里安插了几个眼线。”

    戴豫懒得说他,屁大点的圈子还安排上了探子。

    “戴豫,月未央死人了。他们捂着消息,不让外传,是我安插在那边的人偷着告诉我的。”陆老板幸灾乐祸,风水轮流转,我家死完你家死。

    戴豫脸上稍显柔和的线条突然变得冷厉,打开座机免提,招呼同事们过来听。

    “死人被发现的时间比我家出事那回早一点,大概是上午七点半。”

    陆老板加快语速解释道:“节前这一周,澡堂子几乎通宵营业,昨晚夜未央生意好到热水都洗没了。

    今早员工上班做清洁,发现池子里面飘了个人,嘴里还有条蛇,是真蛇。人和蛇都死了。

    夜未央的老板老马是个狠人儿,把员工全都控制住,不让他们把消息外传。你想啊,今儿个腊月二十四,还有一个礼拜日进斗金的机会,耽误一天几万的流水就没了。

    我的人好不容易趁中午吃饭的时候,溜出来给我打了个电话。戴豫,你快带人过去,老马精神斗争了一上午,决定把尸体捞出来,扔外面去。快点,一定要治他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让他停业整顿,哈哈哈哈哈……”

    陆老板发来的SOS也可以这么理解——我要笑抽过去了,SOS快来救我啊!

    蛇应该是在讽刺女人是长舌妇。

    水,尸体,有隐喻作用的外物,凶手胆子越来越大,竟跑到了室内抛尸。

    严队正带着警力在冰天雪地的大河,大湖边逮人呢,对方却反其道行之,跟大家打起了游击。

    敌进我退,真特么聪明。

    大侦探小逗跟着大人们一起出警。在警车里拿陈晨的大哥大继续骚扰二百万,“哎呀,你别笑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家叫皇朝,其他的豪华大澡堂子都叫什么名字呀?”

    她爸快把警车油门踩冒烟了,她搁这问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边听边专转述,“金碧辉煌,金尼斯,尊龙阁,帝泉,华清池?这个名字好熟悉,不是杨贵妃洗澡的地方吗?谭城的华清池洗完出来是不是会变成跟杨贵妃一样的胖墩?”

    陆战坤在电话另一头翻白眼,“你当洗澡水是膨大剂兑的啊,变啥胖墩变胖墩?开华清池的余老板是个起名废,直接把皇家温泉的名字拿来用。”

    “你们都是起名废,名字一个赛一个的俗气。”小孩不客气地评价道,“为什么夜未央会如此清新?”

    谭城上档次的豪华浴池就七家,大侦探觉得出事这一家光听名字就不一样。

    “你这小破孩什么审美?夜未央,治安大队的狗听了都皱眉。老马那人最隔路,成天自诩文化人,给澡堂子起了个夜总会的名。”

    要的就是这句,文化人。

    大侦探挂了大哥大,告诉同车的爸爸和叔叔大爷们她的怀疑,“二百万说,夜未央的马老板以前是大学老师,从八十年代就下海做生意,攒了不菲的身家。”

    小孩习惯性地掰手指,“他今年49,他的生意跟水有关,他是文化人,他还超有钱,有条件养章鱼。爸爸,跟你的画像十分相符欸。对了,他还姓马,第一个受害者就姓马,兴许他们是远亲,杀人先挑认识的杀。”

    大侦探上午的怀疑对象被父母联合否定,下午又赶紧找了一个。

    她抓连环杀手的策略,坚决不能让怀疑对象挂零。

    “满族汉化之后,选择张姓,马姓的比较多,咱们谭城这两个姓氏一抓一大把。”包拯大爷不想打击小孩积极性,委婉地告诉她别乱发散了。

    胡新一可不惯孩子,“他在自家抛尸,他图个啥?不做买卖啦?”

    小孩擅长逆向思维,“阳阳阳叔叔,你最聪明啦,你都觉得他这么干傻,其他人就更不会怀疑他了。都当连环杀手了,还做啥买卖呀?”

    小孩诡辩术杠杆滴,还是那句话,你也不能说她说的不对。

    警笛长鸣,五辆警车很赶到夜未央。

    马为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听到动静立即从夜未央大堂奔了出来,“我求求你们,赶紧把尸体拉走。耽误半天营业,我少挣五位数。”

    方魏,梁守诚,戴豫齐声讥讽,“做好准备,你得少挣六位数。”

    马为民捂着脑袋要晕。

    小孩仰着包包头打量她的怀疑对象,白色高领毛衣,配一件方格软呢外套,五官最突出的是一对笑眼,不秃顶,不粗脖子,没有大肚子,还挺帅的,岁数比二百万大多了,长相不像二百万那么有侵略性,十分儒雅。

    哎呀,儒雅!又对上了。

    这样的场合不合适乱说话,小孩找到专属坐骑,被咯咯哒叔叔抱着,去了男浴区的泡池。

    二百万通知得十分及时,再晚五分钟,水里的女尸就该被转移走了。出警之前,已经警告过马为民,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家现在看到的现场跟早晨发现时没有什么两样。

    泡池里有一具身着黑色针织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光从长相上看,她比前三个女死者要漂亮得多。

    神态安详,双眸紧闭,一头乌黑的秀发像海藻一样飘散在水中。有一条嫩绿色泽的长蛇跟秀发缠绕在一起,蛇的尾端藏在女尸张开的口中。

    画面诡异到有种美感。

    星空蓝瓷砖贴片泡池,肤白貌美的睡美人,绿蛇,像是一幅构思巧妙的艺术作品。

    陈晨甚至都想同意怀里大宝贝的观点,连环杀手是个搞美术的,太他么有艺术细菌了。

    不对!这女的怎么看起来有些越面熟?

    虽然女尸没睁眼,但她眉间一颗胭脂痣太有特点。陈晨没有怪物小孩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虽然有钱又帅,因为家庭关系,至今没谈过恋爱,打交道最多的异性就是怀里的小女娃。

    不是生活中认识的人,那就是查案时遇到的……

    “想起来了!”

    他突然怪叫把大家吓了一跳。大刘正在拿试管对泡池的水取样,被他一吓,手里的玻璃试管掉进池子,抬头狠狠瞪了毛小子一眼,首席法医最近跟炮仗似的,不等过年就要炸。

    陈晨激动道:“头儿,这女的是市歌舞团领舞的,我去歌舞团调查皇朝KTV经理张伟时,跟她说过话。”作为刑警,毛头小子认人能力不差,不睁眼也能认出人来。

    “歌舞团现在都接商演吧?”方魏目光从泡池移向马为民。“你不认识她?”

    不需要马为民回答,他躲闪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戴豫示意魏包拯上前,把马老板控制住。

    马为民刚才在大厅见到三个领头的精明强干的年轻警察就知道事情要遭,果然,人家一个照面就把他跟池子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夜未央开业时,我请歌舞团来跳过舞,确实认识乔梦。”不说不行,马为民开口承认。

    “只是认识吗?”戴豫面无表情道。

    “短暂的工作接触。”

    陈晨冷笑,你就装吧。

    涉及隐私,男宾更衣室和泡池不可能安装摄像头,刚才进来时,大家在大堂和通往男宾区的走廊看到监控。大梁子没进来看现场,带人去查监控了。

    昨晚的监控很好查,因为查无可查,夜未央的监控就是个摆设,为了应付治安大队才装的。

    马为民就算想让监控工作,来这里消费

    的某些人也会搞破坏,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交际被录下来就是罪证。

    不光夜未央,就连皇朝也是,陆战坤隔三差五就让监控坏一坏。

    没有监控只能找人证。

    谭城公安局的两个重案大队身经百战,就算这个连环杀人案十分罕见离奇,但它终归还是个杀人案,办案流程不变,该问问,该审审。

    戴豫、法医还有技术科的人留在现场,其余人分散审问夜未央的员工和管理层大小领导。

    马为民被拷了起来,留在男浴区。就算他跟乔梦的死没有关系,他有抛弃尸体未遂行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蹲拘留是跑不了的。

    大人在忙碌,小孩靠近了她的怀疑对象。

    没敢离太近,大变态手段多着呢,她最惜命了,靠近被劫持怎么办?

    隔了五米远,小孩大声问马为民,“你养章鱼吗?”

    “……”

    “说话!”迷你顾问不允许自己的问话被忽略,瞪圆眼睛催促道。

    马老板抬头打量穿名贵貂皮的漂亮小娃娃,他刚才就注意到她了,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伙警察要带个小孩来现场,更想不明白,看到死尸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没有回答关于章鱼的问题,他举起被铐起来的手,指了指小孩脑袋上的包,“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小朋友,你言笑不晏晏,不好。”

    啥玩应?

    老祖眉头打结,她语文虽然十分好,但对《诗经》没了解。审问嫌疑人,被人家拽词拽沟里去了。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着急没用。马为民下海做生意前,是大学里教历史的,有闲情给小孩科普起古代发型礼仪,“小朋友你的发型有些超前,像你这么大的垂髫小儿,头发该自然下垂,8-14才会梳起总角。”

    总啥角总角?“我这是龙角!”小孩大声纠正。

    蜃龙崽崽还行,没被绕晕,跺了跺脚,继续重复,“你养章鱼吗?”

    马为民陷入回忆,神情柔和下来,“我老家鲁省荣成的,小时候海边蚆蛸鱼泛滥,空瓶子放点臭鱼烂虾,下在海岸礁石堆里钓蚆蛸,一个晚上能钓几十斤,拿它下面,包地瓜面海鲜大蒸饺,吃不完,撒点薄盐整条晒干,是绝佳的下酒菜。那时候家里困难,吃啥都香,现在的蚆蛸吃起来反而没有小时候那么鲜甜。”

    老祖的审问再次折戟于胶东美食。

    不问了,换个话题。

    大侦探指了指正被捞出水的女尸,小肉脸严肃极了,“你跟乔梦是不是双修过?”

    “……”

    大侦探是谁?儒雅的中年男老板装沉默没用,他脸上的不自然一下就被发现了。

    “爸爸,他跟乔梦有一腿!”小孩回身告状,还不放过马为民,“你跟乔梦双修时,是言笑晏晏,还是言笑不晏晏?”

    大刘,张权,还有他们带来的徒弟全都停下了手头的活,面含嘲讽,在我们神童面前装高深,让你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戴豫拍了拍大宝贝的总角,冷笑道:“爸爸替他回答,肯定是言笑不晏晏。”

    马为民面上的慌张神情一闪而过,开口辩解,“我昨晚太累,没回家,在三楼办公室睡下的,那里有监控,你可以派人上楼去查。

    我家泡池在今天凌晨三点,客人走空后,先简单清理了一下。乔梦的尸体是早晨七点半,上早班的员工发现的,凶手抛尸的时间段我在睡觉。”

    大侦探眉头再次挤到一起,小家伙有些拿不准,这个爱掉书袋的马老板看起来没撒谎,就算他跟乔梦有一腿,人也不像是他杀的。

    连环杀手讨厌女人,讨厌女人还会跟女人双修吗?马老板的道行不怎么深,他一个做了十多年生意的成功人士,为什么心思这么浅,让人一眼就看穿?

    大人真复杂。

    小孩还是诚实地对这个嫌疑人打了个问号,马为民虽然有疑点,做连环杀人犯好像不够格。

    大变态到底在哪里呢?

    戴豫见女儿发愁,把她抱起来,安慰道:“先综合信息,不要着急。”

    张权这次还要无功而返,地上和没有彻底清洁完的池壁上倒是发现了好多毛发。

    澡池子这种公共场所,干扰信息太多,甭指望能从中找到凶手留下的关键物证。

    炮仗法医眉头夹得更紧了,把尸体和蛇一块带走了,急着回实验室做解剖。

    收集信息的人陆陆续续结束了工作。这种地方真是邪门,像陆战坤的皇朝一样,看似封闭,到处都是员工和顾客,等真发生了事情,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到。

    凌晨三点到七点半这个时间段,夜未央绝大部分员工都在抓紧时间睡觉,节前忙碌,二楼的桑拿区成了大通铺,员工晚上是不回家的。

    管理层睡三楼的按摩房。一楼泡池和大堂全都熄了灯,大门上了内锁,连留守的保安都没有,凶手在泡池里设计绝美抛尸现场时,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除了陆战坤陆老板高兴,所有人都不高兴的局面达成了。

    夜未央暂时停业整顿,马为民被带回市局接受调查,所有员工不得离开谭城,随时配合审问。

    梁守诚带队马不停蹄地去往歌舞团,从乔梦同事那里收集信息。

    没等一大队的人回来,法医大刘打来电话,要求开会讨论案子。

    严队带队在外,孙局抽出时间参加了下午的临时会议。

    大刘整个人疑虑重重,“不对劲,同志们,不对劲。”

    “讲重点。”孙局开口催促。

    “洗照片来不及,我先口头讲一下我的发现。

    乔梦虽然颈部,腕部和足部都有束缚伤,但是跟前三个死者明显不同,那三人的束缚伤是由金属物质造成的,乔梦的伤痕是被绳子勒的,不是麻绳,捆绑她的绳子更柔软。

    这是其一。

    前三个死者死前都没受到侵/犯,连环杀手讨厌女人,这个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乔梦体内检测出精/液,难道是她太漂亮了,杀人犯又行了?

    这是第二个疑点。

    最重要的一点,前三个死者都受到了最粗暴的割裂伤,砍头,腰斩,断腕,乔梦身体是完整的。前三个死者体内没有检测出过量药物和毒素,而乔梦的死因是兴奋药剂服用过量,导致心肺超载,死于急性心肌梗死。”

    会议室十分安静,大家在沉思,法医说的三点再明显不过。

    方魏开口点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因为现有案件影响,判断失误,错误地把这件案子归类到连环杀人案中。”

    大刘点头,“这恐怕是一件意外死亡后的抛尸行为。”

    连案子都算不上,算是侮辱尸体吗?如果嘴里含条蛇是侮辱尸体的话。

    戴豫哼了一声,“或者也能称为模仿行为,抛弃尸体的人估计是听说了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北市古井就算了,青年湖公园管理处员工可不少,走漏了风声,到处传瞎话也有可能。”

    大家虽然懊恼判断失误,但也松了口气,不是连环杀人的一环就好。

    夜未央这件案子其实不难解决,马为民办公室监控录像证实了他没有作案时间。

    乔梦没出现在他办公室,夜未央的员工也没发现乔梦昨天来过,他

    既然那么轻易认下跟乔梦的关系,可能是想要帮别人遮掩。

    能是谁呢?

    他有个24岁的儿子。

    戴豫进审讯室一诈,马为民就招了。

    老子再英雄,儿子是个败家子,一辈子都白干。纨绔马公子昨晚玩大了,把姑娘给搞死了。

    脑子里的药劲没过,在自家澡池子里放水,模仿酒桌上听来的连环杀手作案抛尸方式,拧死了自己养的宠物菜青蛇,怼姑娘嘴里。

    完事还拿着相机在泡池旁拍了张合影。

    好一顿作,拍拍屁股走人,回家睡觉了。

    对了,人家是拿钥匙走大门进来的。夜未央的锁防君子不妨小人,有钥匙就能打开从里面反锁的大门。

    纨绔睡得不省人事,直到被老子电话炸醒,才想起来昨晚干了啥。

    吃药有点断片,他告诉他爸人是他杀的,老马还能怎么办?尽量替儿子遮掩,半装不装地承认自己跟乔梦有一腿。

    “这扯不扯?”小孩气得小嘴撅老高。

    今天这一天过的,破案没有进展,连搞两次乌龙。把章鱼错认成鱿鱼,把纨绔的残忍恶作剧错当成连环杀人案。

    大侦探的两个嫌疑人也都搞错了。痛定思痛,她不想把人当目标了,她决定对动物下手。

    等好朋友放学,俩小孩去见心情超好的陆老板。

    反正结案了,小孩告诉了他马家的笑话。

    陆战坤笑了足足五分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笑还不够,叫来了所有部门经理,大家一起笑话马为民。

    这老东西平时因为竞争,给皇朝使了太多绊子,这次机会绝不能错过,陆老板都想找人给《知音》杂志投稿,写个“父慈子孝”的感人故事在全城免费发杂志。

    怎么还笑话个没完了,逗逗老祖着急了,“二百万,太高兴容易心梗,嘎巴一下就死了。”

    陆战坤终于收了笑,“本来今天高兴,我还想奖励你俩一人一百块钱。”

    一百块!

    穷光蛋小孩用最最真诚的小奶音赞美道:“二百万,你比马为民年轻,比他帅气英俊,你还有双修伴侣,他那个是装的,他家母老虎可厉害啦。

    你儿子也比他的强,陆可乐除了爱玩狗,不爱吃药……”

    少东家纳闷,“药多苦啊,为啥要吃药?”

    小孩把他扒拉到一边,“别耽误我挣钱!”继续硬夸:“你家澡堂子装修得也比他有品位,他家到处都是蓝色瓷砖,大冬天看着怪冷的,我进门都打哆嗦啦。”

    二百万的双修伴侣Lisa姐被她夸得小脸通红。

    二百万还算满意,掏钱十分痛快。

    喜滋滋把钱揣兜里,逗逗老祖表明来意,“二百万,你有没有朋友家里养章鱼?”

    陆战坤没想起来,“谁没事找抽养那玩意?”

    皇朝副总何乐言倒是想起个人,“自来水公司的张总是南方总部调来的,我好像听说他爱养热带鱼,还专门弄了个鱼缸养章鱼来着。”

    第74章 死磕到底

    大侦探特别会找咨询对象,给情感热线打电话,收获一箩筐热心回复,来皇朝打听,遇上了长袖善舞的大管家何乐言。

    这位前律师交友广阔,谭城的上层人士他基本都认识。

    何副总告诉两个小孩,“咱们这最大的供水公司是合资企业,这个张总来自很南很南的南方。”

    大侦探歪着包包头想了想,很南很南的南方不是海吗?“他是岛民吗?”

    “算是吧,合资的外方来自新加坡,张总是南洋一个岛国的华人。来咱们皇朝吃过饭,不像谭城人吵吵叭火,张宗宝这人温文尔雅,气质特别好。”

    大侦探猫瞳中的小火苗重燃,温文尔雅,要的就是这句!

    “他养章鱼还是我听朋友当新鲜事说的,正常人哪有养那玩意的。可能张总想老家了吧,听说章鱼特别聪明,能听懂人的指令。”

    陆可乐拍了拍趴在桌子腿旁的鹿茸的狗头,“有我的小狗聪明吗?”

    “张宗宝的章鱼能拧瓶盖,鹿茸会拧吗?”

    鹿茸从小接受训练,也超级聪明,蹭一下站起来,朝何乐言吼,看不起狗,把你脑袋拧下来。

    大侦探等不及,要回去找爸爸。挚爱的章鱼死了,有人要疯啦。

    戴豫在市局三楼跟领导开会,事情都赶一块了,他送交给省厅检测的血迹样本有了结果。

    郑副市长新家保险柜里机器制造总厂改制材料上的血迹,跟财物科长耿大为留存的DNA检材百分之百吻合。

    即便早就猜中了结果,戴豫还是难掩激动,报告遮住了他的脸,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孙局和严队动容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兜兜转转两年多,将近八百个日夜,真相终于大白。

    三人无言地静坐了一会儿,直到戴豫平复了情绪,孙局才开口,“大豫啊,给姓郑的这种人定罪阻力难于登天。血迹只是间接证据,在找到把他一下摁死的关键证据之前,我们还要忍。不动则已,动他必须一击必杀。”

    “局长,我明白。”戴豫早有心理准备。

    亲家出面,证明保险柜里的金条是他们的,老郑作为被小偷光顾的受害者,上个星期已经被放了。

    至于材料上的血迹有没有被查,上回孙局和老严在检察院大闹一场,彻底把人得罪了,在查案件不会透露一点消息给公安局。

    老严放狠话要行使监督权,可要人家公开信息完全不占理。

    现在抓连环杀人犯人手这么紧张,老严都没把监视老郑的人撤了,小钢炮永远信心满满,“坏人就该下地狱,咱们要当笑到最后的人。”

    戴豫不会为了私事影响工作,“局长,严队,我一定把连环杀人恶魔逮捕归案。”

    在国人最重视的春节来临之际,出了这种连环杀人案,省里,市里,甚至部里给了两位领导重重破案压力,他们全都抗住了,没给重案大队下最后通牒。

    戴豫愿意用行动回报领导对他的好。

    大侦探没找到她爸,甚至也没找到说话机会。

    虽然办公室人挺全的,大家都忙晕了,电话铃声炸翻天了。

    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干的好事,不跟孙局长商量一下,就通知了全市的基层居委会,甚至让交通广播循环播报了案情,让市民给公安局打电话提供线索。

    居委会的线索收集还能由基层组织先过滤一遍,等五点的交通广播一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话全来了。

    孙阎王气得快冒烟了,戴豫上楼前,还跟市长摔了电话。

    侦办连环杀人案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轻易公布案件细节,扰乱办案节奏,后果不堪设想。

    不说别的,马为民的混账儿子光听了一嘴青年湖抛尸现场的瞎话,就敢在自家澡池子模仿杀人恶魔,耽误了大家一下午时间来甄别案件性质。再多来几次,所有人都不用干正事了。

    为什么伤害妇女,儿童的案件不让随便传播?

    有些他妈的该下油锅的懦弱男人一听说这样的猎奇案件就搁那瞎模仿,等着吧,肯定还能再死人,不一定都是连环杀人狂干的。

    “艹!外行指导内行,真他妈让人崩溃。”

    大梁子接了个电话,有个女的晾在室外冻得硬邦邦的内衣丢了,非说是连环杀人犯偷的。他说不是,她非说是,挂了她电话,又打进来三回,愁不愁人?

    你又不能完全不理,一旦遗漏了关键线索呢?

    但你接一万个电话,有可能一万个都是精神病和疑神疑鬼的人打来的。

    办公室脏话浓度飙到了极限。

    老祖上一个爱说脏话的校长已经进去了,说脏话确实能够解压,虽然她办案从没有压力,不耽误小孩捧场,跟大家一起骂人。

    “信不信我一板砖把你拍成油炸糕!扯什么犊子!三驴炮,损塞,欠削的玩意!”

    骂上瘾了,她爸拍她小肩膀也没注意,拧着眉毛扭头就骂,“信不信我一脚踹的你波灵盖卡秃噜皮!”

    “戴逗逗,你想

    造反。”

    造反小孩大眼快速瞄了一遍爸爸的帅脸,“别人都在骂人,就你高兴,你是不是精神错乱啦?”

    戴警官忍无可忍,弹了小孩一个脑瓜崩,“DNA出结果了,逗逗,你立大功了。”

    小孩记性好,当然记得DNA检测的内容,开心地拍小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那个三驴炮,损塞,欠削的老东西抓起来?”

    “血迹还不够让他彻底伏法,还得接着找大罪证。”

    小孩大眼珠布灵布灵,她手里还有一样东西呢。等今晚牺牲五分钟睡眠时间想想该怎么用。

    “爸爸,我饿了。”

    戴豫心情好,请两个大队的人吃饭,想打电话让附近的羊汤馆送餐,没找着空闲电话,要了陈晨的大哥大定了一锅羊汤,还有烧麦、馅饼,回头等主食。

    店家实在,送餐箱子裹了好几层棉被,送来的羊汤还烫嘴。炖得奶白顺滑的羊汤,撒上葱花,香菜,再来点白胡椒粉,辣椒面,趁热喝上一口别提有多舒服了。

    叫两个领导下楼一起喝羊汤。方魏不在,他接了严队的班,领着大家在外面巡逻。

    二大队又回来一主力,李炳哲最近担起重案大队外联任务,隔三差五就要出差,赶在年前终于处理完了。被塞了碗羊汤,边喝边听案情综述,回来就赶上大案,一点闲不着。

    下午已经开过临时会议,晚上的例会就不开了。

    重大案件侦办要随时调整侦查策略。喝羊汤,不耽误重新分配任务。

    孙阎王大刀阔斧下命令,“别管电话了,我找其他人接听,你们都撒出去。”

    老祖爱吃油煎回头,四方棱,里面塞满牛肉馅的回头一咬一嘴油,吃得小嘴油乎乎,见缝插针地发言,“自来水公司的张宗宝总经理养了大章鱼,孙爷爷,你安排人跟我一起去调查。”

    这是大侦探找的第三个嫌疑人,屡败屡战,总有找对的时候。

    大人们没提反对意见,小孩头前儿找的那两个嫌疑人太随意,章鱼确实走对路了。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章鱼是凶手留下的唯一破绽。

    一个信息源需要多方佐证,一大队的人又找了市内其他卖海鲜的市场,临近春节市面上冷冻鱿鱼最多。

    而黄渤海本地的小章鱼,也叫短腿蛸在这个季节早就潜入40-90米的深海越冬去了,来年春季4-5月份才是它们大量上市的季节。

    多产自南方海域和南半球的大型章鱼,市场上别说新鲜的,连冷冻的都难觅其迹。冬天远洋捕捞风险太大,就算有船远行,捕捞上来的大型章鱼运到谭城早就冻成冰雕了。

    从古井小院取回来的章鱼须子,PH值在6.6,大刘搞实验细致,用硫化氢检测方式又确定了腐败阶段,两项实验结果均表明这是顶级新鲜的章鱼,是刚死亡的。

    所以连环杀人犯或者他身边的人养章鱼这一线索确定无疑。

    上午胡新一接受戴豫建议,头一个查的就是谭城最大的合资供水公司。

    小胡告诉小孩,“张宗宝回南洋探亲了,人不在国内。”

    “啊?”

    大侦探好气,为什么她怀疑的南方人都回了南方?她跟南方有仇吗?

    小胡上午电话调查,没在供水公司发现可疑之人,打电话时,还不知道章鱼的事,下午又打了一遍确认。

    张宗宝的秘书说,他们张总养的章鱼当然健在,回国之前写了十页纸的饲养细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别把他的大宝贝养死了。

    小孩撅着小油嘴,不情愿地把这个张宗宝从怀疑名单上划掉。

    她的破案思路得到了长辈们的认可。

    “从几百万人口中找养章鱼的,比找杀人犯看着要简单一些。李炳哲,陈晨,你俩跟逗逗搭档,负责这件事。”孙局长给小孩配齐了左膀右臂。

    如果真能找到,一个二等功是跑不了。陈晨和刚接收完案件信息的李炳哲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

    但这玩意又不是迈着八条腿在大街上乱跑的生物,它生活在高级鱼缸里,鱼缸在温暖的房子里,谭城温暖的房子太多太多,也不能扒房盖,硬查吧?

    该怎么找大章鱼呢?

    老祖也没有办法,老祖喝饱了羊汤要回家睡觉了,找章鱼等明早起来再说吧。

    大人们没那么好命,今晚至关重要,所有人都去水边巡逻。

    在外面忙碌了一晚上,人都冻麻了,并没发现连环杀手的影子,暂时没有收到报案,热心市民打给公安局的电话也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无事发生就是最好的结果,所有人都疑虑重重,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大家太累了,已经没劲关心了。

    逗逗老祖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春节的脚步又往前迈近了一天,按照二姨奶备年货的节奏,腊月二十五该冻豆腐了。

    冻豆腐炖酸菜,炖雪里红,炖大白菜,炖五花肉,冻豆腐可以炖一切,带有大量孔洞的冻豆腐吸饱了炖菜里的汤汁,比肉比菜还好吃,美味无比。过年吃豆腐有福。

    小孩早餐吃的豆腐脑,才喝半碗,她妈妈的传呼就响了,是陆可乐卡着点发的传呼,逃课成员又多了一个,少东家要跟好朋友一起找章鱼。

    两个睡饱了,活蹦乱跳的小孩把只睡了四个小时的陈晨和李炳哲从床上薅起来。小马开车,拉着一车人和狗,去张宗宝在谭城的家看章鱼。

    知己知彼,找章鱼之前得先看看聪明的活章鱼长什么样。

    南洋华人张总一个人来北方工作,他租住在青年街一栋新式的公寓大楼里,是谭城为数不多带电梯的公寓楼。

    秘书李丽接到电话,已经提早在家里等着他们一行人和狗的到来。她是个二十出头,留着齐耳短发,性格活泼的年轻姑娘,见到帅哥陈晨,热情翻倍,问一句能答十句。

    俩小孩不参加交际,张着小嘴,仰着头,站在一个有他们三倍高,巨大无比的鱼缸前观察里面的丑八怪。

    张总的生态鱼缸超级豪华,给海水加热的灯管发着蓝光,俩小孩从下往上望,仿佛置身海洋一角,视线所及一条软绵绵,身带丑陋斑纹的八条蹆生物作为这爿海域的王,在自己的领地缓慢地游弋。

    逗逗老祖浑身汗毛倒竖,觉得这条快有一米长的章鱼十分不简单,她悄悄告诉好朋友,“我觉得它是外星生物。”

    “嗯,好丑,外星生物都丑。”

    “汪汪汪。”鹿茸突然对着鱼缸里的丑八怪叫起来,叫够了又扭头朝陆可乐吭叽。

    少东家养狗养出心得,都能听懂狗语了。问短发秘书,“阿姨,我家鹿茸想让这条丑八怪拧瓶盖。”

    “它不叫丑八怪,它有中文名,叫小娘惹。”李丽给俩小孩正式做了介绍。

    “小娘怎么惹你了,丑八怪?”逗逗奶声奶气问章鱼。

    把李丽逗得花枝乱颤,“你这小孩说话真有意思,娘惹是指南洋华人后裔,张总就是。你们的狗恐怕要失望了,小娘惹确实能拧瓶盖,但它也能辨认谁是陌生人,我都喂它一个礼拜了,它还把我当成敌人朝我喷墨汁,我可命令不了它。”

    章鱼吃贝类生物,黄渤海最不缺贝类给它吃。李丽往鱼缸里丢了几粒蛤蜊给小娘惹当早餐。

    “啊!”俩小朋友同时惊叫。

    蛤蜊一扔进鱼缸,蔚蓝海域就变色儿了,小娘惹喷完墨汁,卷起六根须子护头,剩下两根须子当蹆,沉到鱼缸底部,用两条蹆走路,逃得飞快无比。

    陈晨和李炳哲都被这一变故吸引。

    “它摆的这个跑路造型怎么看起来像个大海螺?”陈晨好奇道。

    “你说对了,章鱼有九个大脑,聪明者着呢,它们能模仿十多种海洋生物,比如觅食时模拟海藻进行捕猎。根据环境变色是它们最不值得一提的能力。”帮老板养章鱼,李丽也成了半个专家。

    今天这趟没白来,原来养章鱼会有这么多乐趣。

    李炳哲支着下巴看了会儿恢复正常状态的章鱼,开口问李丽,“你们张总在谭城有同好吗?我指的是养章

    鱼这方面。”

    李丽摇了摇头,“张总说,他的老家门口有一片白沙滩,年少时常常会潜入海底探险,还跟一条章鱼交上了朋友。来北方不适应,才不辞辛苦,托海船带了故乡的海水和章鱼,想念家人时,和聪明的章鱼说说话,就不会那么寂寞。他是养护章鱼的行家,不需要跟同好交流。”

    李炳哲办案一丝不苟,跟李丽要来张总老家的电话,想跟他亲口确认。

    很遗憾,张总来谭城交际有限,朋友不多,跟他一起养章鱼的一个都没有。

    从张总的公寓出来,大奔又马不停蹄地开去北市场。李丽说,张总的豪华生态鱼缸是在北市花鸟鱼虫市场最大的卖鱼缸的摊位定制的。

    找不到养章鱼的,那就从鱼缸入手。

    临近春节,花鸟鱼虫市场生意十分兴隆,北方人不像南方过春节流行买鲜花,气候不一样,盆装鲜花在北方稀少又昂贵。

    北方人过年爱买金鱼,吉庆有余吗,金鱼又不贵,一块钱两条,虽然买回家养不上一个月鱼就缺氧死了。

    来买豪华鱼缸的人也有一些,李炳哲问老板,他手里有没有买超大型豪华鱼缸的顾客的名单。

    卖鱼缸的老板虽然也做售后,但他这人不像中街卖貂皮的张老板做生意那么细致,不留客人联系方式。

    “我都在这个市场干五年了,有需要就来摊位找我呗,记那玩应干啥?怪麻烦的。”

    “那你认不认识买鱼缸养章鱼的人?”大侦探小大人儿似地问老板。

    “你这小家伙说话还怪利索的,”老板稀奇道,“大爷见过养亚马逊金龙的,那鱼老贵了,一条上万,从没见过养章鱼的,哦不,那个供水公司的姓张的总经理养,全市独一份。”

    “金龙是龙吗?”老祖对一切叫龙的生物都感兴趣。

    “金龙我觉得是颜色发黄的刀鱼,切成段,炸着吃应该挺好吃。”

    “……”

    如果蜃龙崽崽说话好使,她一定禁止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和动物起带龙的名字。

    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儿!

    老祖开小差的功夫,陈晨和李炳哲已经问过了市场里所有卖鱼缸的商户,当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谭城人是大漏勺,啥话都爱往外嘚啵,连环杀人犯可不是,他要真在这里买鱼缸,才不会跟商贩说,我要养章鱼了。

    市里上档次的花鸟鱼虫市场只有这一个。

    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路接着查。

    小马开车带大家去了芬古区最大的海鲜批发市场。

    昨天一大队的人来这里了解情况,就从一个批发鱿鱼的商贩那里,了解到章鱼可以当宠物来养的信息。

    对于卖鱼的商贩来说,这个人是不是过于博学了些?

    博学的商贩十分年轻,也就二十四五岁,戴了个眼镜,面貌白净斯文,看起来不像是小商贩,更像是坐办公室的。

    老祖偷偷跟好朋友咬耳朵,虽然爸爸做心理画像时,把卖鱼的商贩打了个问号,可面对知识分子型商贩,还是要多怀疑一下的。

    俩穿一样貂皮的小孩,又做起了一样的动作,隔老远歪着脑袋打量怀疑对象。

    商贩叫周畅。面对陈晨的质疑,直接笑开了,“我刚下海没多久,我以前也是机关单位的。气象局是清水衙门,我父母身体不好,挣那点工资不够给老人看病吃药的,我停薪留职了,接手了我老丈人的摊位。

    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章鱼可以当宠物养?当然跟我专业有关。我们研究气象的,说白了是搞科学普及工作的。我没别的爱好,就爱看纪录片,章鱼纪录片就是在电视上看的,《动物世界》不只介绍非洲大草原,有时候也会讲海洋生物。”

    嗐,又搞错了,俩小孩直起脖颈,收起警报。

    李炳哲看周畅见识广,问他知不知道活体大章鱼怎么从南方弄过来?

    “首先,你得认识有远洋船的,谭城甭指望了,咱这浑江顶多能划个艇。”他十分聪明,看出警察在办大案,“咱们省270度临海,几个海岸线城市,你们挨个打听,兴许能有收获。”

    真会出主意,270度临海的辽东半岛,该有多少条船要打听啊。

    陈晨坐在大奔里叹气,“等打听完渔船,那连环杀人犯杀的人都能组成一支足球队了,鬼界足球队。”

    近墨者黑,老跟胡新一混一块,陈晨也成了乌鸦嘴。

    暴风雨来了,他和李炳哲的呼机同时响起。

    又出事了,地点不在本市,是跟谭城相隔二十多公里的煤都,这是离谭城最近的地级市。

    发源于长白山的浑江率先经过煤都,在这个城市蓄积的水量经过人工改造,形成一座规模不小的水库。是谭城和煤都七百万人共同的饮用水水源地。

    水库规模宏大,死的人数也较多。在水库被齐腰深白雪覆盖的岸边,发现了三具女尸。

    被一个大变态欺负成这样,都被他游击到另一个城市了,老祖怒了。

    不去看现场了,她要回家研究大章鱼,跟它死磕到底。

    小娘惹和它的伙伴还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75章 溯源

    冬季的斜阳有气无力地洒向东北这嘎达一个叫勿吉水库的地方,雪窠子反射出金灿灿的柔光,远山淡影,空江不见人。

    戴豫的精神在游离,有一刻他觉得女儿说得很对,杀人恶魔审美品位一流,这次他不是东北伦勃朗,他是东北雷诺阿,以及复活了的马远。

    恶魔给三位女性所选择的息身之地好似大型画卷,像蒙了一层印象派光影的《寒江孤钓图》。

    不仅戴警官,所有见过抛尸现场的人都想把灵魂抽离片刻,哪怕有着将近四十年警龄的孙局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现场血腥吗?当然不。一滴血都没有。

    三个年轻姑娘被割下的头颅因为低温,呈现出青紫色,四肢和躯干分离,躯干处被拦腰斩断,恶魔没有区别对待,每个姑娘都被分割成七份。

    分割后的残肢不再被拼成一具完整的尸体,而是被打乱了次序,摆成一个正圆,正圆的中心是三颗头,分别对应头颅上方的三样工具,萨满鼓,神刀以及铜镜。

    杀人狂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隐喻,比血腥场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宗教的加入。

    萨满教作为原始宗教的一种,在东北亚腹地各少数民族中有着广泛的信众基础,进入现代社会才逐渐式微。

    式微不是完全消失,出马仙白老七的生意都能如此火爆,在农村,家里出事,请萨满巫师跳大神驱邪也是屡见不鲜。

    从广义上说,出马仙和跳大神都属于泛灵论崇拜,广袤的黑土地上万物有灵,什么都能拿来拜一拜。

    萨满的通灵法器被杀人恶魔放在残肢中,他玷污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所有出警的人中,胡新一是最镇定的,再厉害的萨满巫师碰上他这样的倒霉蛋都没辙,法器有命运可怕吗?杀人犯有命运可怕吗?

    陈晨不行,跟煤都市局的几个年轻刑警结伴去一旁吐了两回。

    小胡面不改色,因为博学,就现场的三样法器还能说道说道。

    “这三样都是常见的请神工具。萨满鼓是最核心的法器,是通神的媒介,召唤神灵,镇灵驱邪,帮萨满进行灵魂旅行。

    神刀,也叫伊勒都,是最重要的净化工具,能够驱散恶灵。这把刀现在插在地上,可以这样理解,连环杀手把三个受害人的肢体摆成正圆,相当一个圆形祭坛,神刀插在祭坛中心,是给神灵降临指路用的,相当于坐标。

    至于铜镜,它是常见的辅助法器,反射光线,增强法力。”

    胡新一说什么都不带感情,平铺直叙的解释还是有点用,帮大家抚平恐惧,静下心思考。

    例会上的分析没错,杀人狂极度厌恶女性,前三例谋杀,现场的异物用来讽刺女性的罪恶。讽刺不是目的,他想通过杀人来净化,净化他所厌恶的女性的灵魂。不光用水,还用上请神驱邪的萨满巫术。

    “去他妈的!”方魏气得大吼,“这变态疯了,彻底疯了!”

    戴豫凝视地上的尸体祭坛,面露冷意,“疯了也有好处,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又露了破绽。”

    两个重案大队的几个老刑警异口同声道:“法器。”

    说的没错,就是法器。

    跳大神这个职业比大夫,老师还专业,不是谁都能干的,谭城和煤都两个城市的萨满加一块绝对不超过三位数。

    地上那面鼓,鼓皮磨得锃亮,一看就是常用之物,神刀和铜镜的表面也十分光亮。

    杀人狂要是萨满那更好了,大概率不是,那么他的法器是从哪里来的?继承家人的?还是偷的?

    萨满

    常年在外面游走请神,把不到百人的萨满名单整理出来不费时间,谁丢了东西一查就清楚。

    老严要来陈晨的大哥大,第一时间打给办公室里的刘之杰,让她着手整理名单。

    残忍恐怖的抛尸现场只能让人惊惧一时,缓过来之后,大家立即进入专业状态,开始按部就班地查案。

    首先是受害人,同时捕获三个女孩,想必不会那么容易,凶手应该用了些手段,这个交给大刘,如果能检查出毒理,或者查到受害人存在防抗伤,都是很好的破案线索。

    三个受害女孩身上的衣物看不出身份,案发时间那么紧凑,除非她们三个是早前先后被凶手控制的,如果不是,她们一起被凶手骗上车,可能是一同工作的同事,学生的可能性不大,今天腊月二十五,连高三都放假了。

    刚才老严问过刘之杰,谭城今天没有新增人口失踪报告。

    抛尸现场在煤都,孙局让现场的煤都公安局局长安排人寻找失踪者,两个城市离得近,受害人也有可能是煤都人。

    安排好外务,再来重点关注抛尸现场。

    水库周边人迹罕至,这里地势还低,特别容易积雪,说是齐腰深的雪毫不夸长。杀人狂之所以选了这处位置抛尸,跟上周县里在勿吉水库搞冬捕有关。

    水源地不提倡养鱼,这些年没有往水里再投放鱼苗,但水库里的鱼可不少,政府每年春节前都会搞一次冬捕,清空存货,提高水质。

    水深鱼大,捕上来的胖头鱼大部分都是十斤往上,太重了,不好往外运,取了近道,开辟了一条雪道,方便用爬犁搬鱼。

    杀人狂就是看中了这条雪道,在离水岸二十米处清出一片空地,安置尸块。他对水,对土地有异样的执着,光清雪就费了不少时间,可能背靠土地,更容易驱邪引灵。

    发现这处现场的是水库旁大邱村的三个村民。他们想在政府捕鱼的冰窟窿处下鱼网,捞几条鱼过年吃。

    政策不允许私自捕捞,水库管理处的围墙有个豁口,他们偷摸进来的,鱼没来得及捞,就被吓得半死,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方魏有个疑问,“大豫,他选择这里作为抛尸现场,是想让人知道呢?还是不想让人知道?”

    “想让人知道。”戴豫倾向于前者,前几个抛尸地点要么是公园,要么是闹市,水库虽然偏僻,但杀人狂深谙人性,临近春节肯定会有盗捕之人踏上这条路,他的杰作很快将公之于众。

    “还真应了那句话,连环杀手都是自恋狂。”方魏恨声道,见戴豫若有所思,他很快跟上了思路,“你是不是在想,他怎么会知道勿吉水库有冬捕?冬捕时他是不是在现场?”

    戴豫点头,“这种消息如果不是本地人,外人怎么会知道?”

    虽然没有明示,但大家都默认连环杀人犯是谭城人。

    戴警官有点动摇,难道他是煤都人?只是习惯在谭城这个人口更多的城市寻找猎物?

    方魏眼神一亮,“我更倾向于他是谭城人,如果只是在广播上简单听了点消息,不会这么精准的找到雪道。想要把这里作为抛尸现场,必须留出时间来踩点,他有那个时间吗?能得到准确的消息,或者在这附近的几个村子有亲戚,或者跟当地县政府的人认识。”

    “或者跟勿吉水库有关系,或者他参加了冬捕仪式。”戴豫补充道。

    孙局长跟煤都市局沟通完,跟着听了一会儿,点头表示肯定,“把这一点搞清楚至关重要。”

    推理需要佐证,找人叫来水库管理处值班的人,姓姜的工作人员告诉大家,他昨天下午下班前,来这条雪路检查过,一切正常。水库面积太大,晚上在大门口值班没必要,他只上白班,白天没发现有车上来。

    杀人恶魔手里有三具女尸,没有车他没法搬运尸体。三个盗捕者是上午11点发现现场后报警的。抛尸时间应该是在昨晚。

    最容易进来的豁口只有一处,其他地方没法进不说,因为存雪,通行很危险,还容易留下足迹。

    警犬人参和它的队友都在现场,让警犬逆向寻找路线,最终也确认凶手走过豁口。

    在附近的柏油路发现轮胎印,张权亲自确认是金杯车的轮胎印。

    现场的所有人都有了个初步概念:昨晚凶手开车到勿吉水库管理处大门口,停车后,用爬犁将装尸体的袋子运到便于翻越的围墙豁口,翻墙进去后,再用爬犁把尸体运到抛尸地点。

    抛尸的动线已经搞清楚了,再接着查。

    今天运气比较好,带人跟煤都市局的人一起在附近村子走访的梁守诚得知消息,正定村的老萨满请神的法器丢了。

    老萨满年龄大了,今年冬捕是他最后一次为捕猎祝祷,乞求好运。搞完仪式,把法器擦拭干净,放在偏厦的柜子里。

    今早起来为过年大扫除,开了柜门发现鼓,刀,铜镜不见了。柜子里还有其他器物,只丢了这三样。

    他家里没养狗,据屋后的邻居回忆,凌晨一点左右听到了狗叫,住在村口的人家离主路近,家里的狗在同一时间段也叫过。

    连环杀人犯抛尸的具体时间也有了。

    正定村民风良好,可以做到夜不闭户,老萨满家的偏厦从来不锁,凶手进来偷东西连锁都不用撬。

    关键一点,他是怎么知道法器放在偏屋的柜子里的?

    老萨满及其家人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不是说他们嫌疑最大,公安要了解消息怎么走漏的。

    得到的回答让察访的梁守诚十分闹心,法器通灵,没人敢来偷,老萨满把东西放在专门的柜子里好几十年了,全村人都知道放在哪,外村人也知道。

    这就不是个秘密。

    也问过县里组织冬捕的人,开捕那天几乎有上千人来现场围观,市里也来了不少人看热闹,光顾着捞鱼,不记得现场有没有特别的“来宾”。

    老萨满家人缘太好,进出串门的人很多,张权没找到特殊的足印,又因为大扫除,在开柜子前,偏厦的地和柜门都被擦了一遍,啥都没了。

    戴豫和方魏不想放弃,扣住勿吉水库所在地惠德县的领导,冬捕那天现场拍了不少照片,马上要过年了,县政府的人懒得动弹,照片一直没洗出来。

    两人带着重案组的人反反复复地问问题,并安排附近照相馆的人加急洗出照片,今天就搁这死磕到底了。

    忙了一下午,综合手头的所有信息,重案大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连环杀手来过冬捕现场,这是他犯的最致命的错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发誓要死磕章鱼的小孩,跟她爸死磕的方式不一样。

    到中午饭点了,办案从没有压力的老祖,绝不能饿上一顿。午饭是在天津街中兴商厦楼上吃的。

    也不算是陆可乐请客。二百万象征性每个月收来皇朝小广场摆摊的饺子大爷两百五十块钱场地费。

    满一个月,饺子大爷按时交了钱。二百五交给小马保管,负责两个孩子行侠仗义的花销,除了汽油钱,吃两顿饭还是够的。

    还能吃挺好,今天他们吃西餐,牛排配薯条。

    有专职保姆马保镖帮忙把牛排切成小块,两个小朋友拿叉子插肉吃,大肉吃起来就是香。

    薯条蘸番茄酱逗逗老祖特别喜欢,更喜欢随餐饮料,可口可乐,带气的就是好喝。

    吃饱喝足,打了个大大的气嗝,俩小朋友弯起大眼相视一笑,“开工!”

    出了中兴商厦,来到步行街对面,穿过商贸宾馆旁的胡同,左手边就是谭城最大的录像带租售中心。

    整整两层楼,里面摆满密密麻麻的特制木头架子,架子上是数不尽的录影带。

    作为租售中心的大客户,陆可乐对这里如数家珍,“欧美电影,日本动画片,港台电视剧,音乐录影带,你想找的东西这里全都有,这里要是没有,市里其他录像带租售点肯定也没有。”

    租售中心结算柜台的店员是个年龄不小的大爷,正在写东西,眼镜快滑下鼻梁了,听到奶呼呼的童声问他,“你们这里有章鱼的纪录片吗?”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爷扶好了眼镜,探过柜台去看,小顾客是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姑娘,梳着对称的花苞头,一看咕噜噜转的大眼睛就是聪明孩子。

    还不是一般的聪明,这么点个小人儿就张罗着看纪录片,他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

    漂亮小姑娘身旁的小男孩和他的高个保镖就眼熟多了,皇朝家早熟的小少爷,在他们店租港片一年能花掉一千块。

    大爷是个不苟言笑的,心里活动再多,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抬手指了指东墙最靠里的木架,告诉漂亮小宝宝,“东2

    3排书架,上数第2层,编号DC556就是。”

    大爷在这家音像店工作多年,有个绝活,对所有录像带的位置和编号倒背如流。

    这家店不但会引进最新版的录像产品,也会对一些电视节目进行翻录,逗逗老祖租的章鱼纪录片就是翻录的《动物世界》。

    其实这么做涉及到侵权,不过现在版权保护意识不足,再加上老板后台够硬,一直没被制止。

    当然来店里租这种纪录片看的人也不多。

    音像店服务一流,录像带花了之后,会立即复刻。小朋友拿到的章鱼录影带还很新,播放出来的画面清晰,一点没有磨损。

    歪在陆可乐家超级弹的真皮沙发上,看进口大彩电播放的纪录片,茶几上还有马保镖刚刚给切的水果拼盘,苹果,香蕉,橙子。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怕小朋友咳嗽,勤劳的小马还给孩子们用冻梨挤了个梨汁。

    老祖的死磕方式跟爸爸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动物世界》这集海洋生物纪录片买的英国版权,由赵老师配音,除了海底摄影,还有实验室实拍。

    俩小孩终于看到传说中的章鱼腿拧瓶盖,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不是章鱼在瓶子外面拧盖紧的盖子。

    而是把软绵绵的章鱼关进瓶子里,经过思考与模仿,瓶子里的章鱼的触手会顺着螺纹的方向旋转,将瓶盖旋开,逃出升天。

    “原来李阿姨昨天说,章鱼有9个大脑是真的,它们还有3个心脏。”逗逗老祖惊呼。这比修仙界的大部分妖兽都厉害,光大脑的个数就跟修仙界战力排名前列的九婴齐名了。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两个小家伙念起《正大综艺》的广告词。

    陆可乐也学会掰手指总结,“章鱼智商奇高,它竟然能认出镜子里的自己。鹿茸都那么聪明了,有时候还会对镜子汪汪,可能它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太丑了吧。”

    “汪汪汪汪汪。”你才丑!

    “别打岔。”陆可乐瞪它一眼,接着总结,“它们能模仿十多种海洋生物,这个上午小娘惹给我们表演过。

    它们竟然有两套记忆系统,除了大脑,竟然连触手也有记忆系统,会给蛤蜊塞小石头,不让它们闭嘴。”

    马保镖也跟孩子一起看记录片,在一旁自言自语,“会使用工具不是人跟猴子的区别吗?”

    老祖反驳,“谁说章鱼不是更高级的生物呢?”在修仙界凡人一直是食物链底层,比凡人更聪明的妖兽多了去了。没想到在地球也会出现这样的生物。

    她也掰手指,“我爸爸说犯罪心理画像对破案至关重要。他们已经做过一版画像了,不过是在知道章鱼之前做的。现在我们知道凶手爱养章鱼,我们也看了章鱼的纪录片,咱们三个重新再给凶手做一版画像吧?”

    “好呀,好呀。”陆可乐觉很有意思。

    小马找来了纸笔,给孩子们做记录。

    他先提了一条,“章鱼聪明无比,喜欢养章鱼的人一定十分聪明。”

    这是明显事实,老祖和好朋友都不反对。

    “章鱼有能看到四维的眼睛,爱养章鱼的凶手一定相当自负,众人皆醉我独醒。”老祖说了第二点。

    陆可乐接着补充,“章鱼是独居动物,那个凶手应该是独来独往的,很少跟人打交道。”

    戴逗逗:“章鱼是蓝血动物,我爸爸说欧洲的贵族都自称蓝血贵族,凶手可能身份高贵,也可能自认身份高贵。”

    陆可乐:“章鱼断肢也能生存,这可能是凶手爱肢解别人的原因。”

    戴逗逗拧着眉头补充,“章鱼饿极了,连自己的触手都吃,凶手对自己一定也特别狠。而且我觉的断肢还代表一层关系,我爸爸说,他杀女人是恨自己的母亲,断肢斩断亲情,他可能把他的妈妈杀了。”

    小马吓得笔都掉了,既对两个小孩的聪明叹为观止,也是被老祖的话吓的。虎毒还不食子,子反过来会杀掉自己的母亲吗?

    这是什么大变态啊!

    暂时就这么多,其实跟局里先前总结得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聪明的老祖从录像带受到一点启发。

    “我们已经问过很多人,谭城除了张总几乎没有人养章鱼,那么他的章鱼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是怎么对章鱼感兴趣的呢?三年前他杀了第一个人,在这之前,他在做什么?他那么聪明,除了看书学习,还会不会像我们一样看录影带来了解章鱼知识呢?”

    十分钟后,眼镜滑到鼻梁上的老店员,又在收银台接待了两个小不点和他们高大的保镖。

    这次不是租录像带来的。

    “爷爷,你们三年前租售录像的登记资料还有留存吗?”

    作为档案管理专家,老店员骄傲得点头,“五年前刚开店时的记录都留着呢。”

    “是不是纪录片单独一本?”

    “是。”

    “爷爷,能把五年前到三年前记录片租售的记录给我们看看?”

    “你们为什么要看?”

    “我们要抓连环杀人犯。”

    “?!”

    三分钟后,捧着三大本十六开硬皮记事本,一大两小坐在热心市民老店员提供的椅子上,翻看他们要找的记录。

    老祖目的十分明确,先找租或者买章鱼记录片的人,不认字没关系,认识字的形状就行。

    凭借照相机记忆,她可以快速查找相同的名字。

    还真找到了几个,有个人租录像带记录最多,《长江》,《黄河》,《萨满起源》,《东北动植物实录》,《人类手术史》……

    “李长青。”老祖念了个名字出来。

    “逗逗,我有个师兄就叫李长青,不过已经死了。”小马面露唏嘘。

    “哦?你详细说说,小马叔叔?”

    老祖的死磕有了结果。

    第76章 始末

    去世的师兄李长青不是谭城人,家在六百公里外的蒙东,小马跟他接触不多,他去武校时,李师兄已经毕业工作了。

    打电话问了几个武校的师兄弟,得知李师兄老家偏僻,还没有通电话,没法立即联系上。

    逗逗老祖的推理还缺物证。

    “哎呀,头大!”小孩靠在高背椅上捂着小肚肚叹气。

    “逗逗啊,你这么想是不是太玄乎了?”圆头圆脑圆眼睛的小马保镖从小练武,信奉以德服人,德服不了的再用拳头解决。他们练武的最讲究分寸,比武点到为止,揍人哪疼往哪揍,绝不会闹出人命。

    他的祖辈都是千户首领底下的兵,战场上人命如草芥,从小奶奶就教育他,人命既轻又重,一定要尊重生命,敬畏生命。

    敬畏生命的小马保镖想像不到一个人能坏到如此程度,杀人如杀小鸡,还如此诡计多端。他陪可乐看了好多录影带,录影带里都没这样的坏人。

    “李长青这三个字多简单啊,连你都认识,重名的兴许老鼻子了。”

    老祖不爱认字,还不让人说,大眼睛危险地眯起,“小马叔叔,你再说我,我丢你去喂章鱼哦。”

    小马:“……”好可怕的威

    胁啊。

    陆可乐支持好朋友,“逗逗说的那个人跟我们做的犯罪心理画像对上好几条。”

    “你们用章鱼做的画像更玄乎。”小马帮孩子记笔记,不代表他就信孩子们说的,当年的事早就有定论了,不能瞎联想。

    再说了,养宠物的人多了,没见过有人拿宠物来分析主人的。供水公司的张总也养章鱼,张总温文尔雅,念旧顾家,跟连环杀人犯就是两个极端。

    “小马叔叔,破案的时候你把我当成算命的小白就好啦。”逗逗老祖双标的很,昨天还给她爸起外号警队白老七,轮到她自己被质疑,主动冠上大仙称号。

    “我给你们推荐个地方。”在服务台忙碌的老店员突然回身,“去大帅府找找。”

    陆可乐眼睛像小鸟一样明亮,惊奇道:“你是音像店的少林寺扫地僧吗?”

    他发现了一个不世出的高人。

    下午三点这会儿音像店正是上客的时候,服务台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要应付顾客的咨询,还要给租录影带的人做登记,这老头竟能一心三用,听他们讨论案子。

    扫地僧的话得信,他在谭城档案界的朋友不少,忙中不乱,还见缝插针给老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行个方便。

    警队迷你顾问没有工作证,左膀右臂都去煤都了,全市公安都在抓连环杀人犯,没人有时间陪她去大帅府查档案。不去也好,迷你顾问就爱给人制造惊喜,看大家瞠目结舌吞鸡蛋的表情。

    有再一再二再三,绝对不会有再四。老祖对自己的第四个怀疑对象十分确定,只不过还需要一些佐证。

    大奔呜呜跑,下午四点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大帅府。

    大帅府占地广阔,建筑风格中西合璧,既有传统的中式四合院,也有欧式建筑大青楼。落日余晖给这座巨大的院落蒙上一层神秘的幽光,大青楼窗玻璃上金色的光影疏忽闪烁,弹指间一个世纪一晃而过。

    这里是近代史上许多大事件的策源地,别称省近代历史博物馆,7年前正式对外开放。

    档案馆在东院,报上姓名,店员爷爷的老朋友接待了他们仨。这位爷爷也爱好戴圆眼镜,习惯把眼镜划到鼻梁上。不是眼镜瞳距没校准好,老花眼戴眼镜就是这么个戴法。

    “我们所有的相片资料都在这里。”老档案员带三人去了照片陈列室,并告诉他们馆藏的分类方法,重要相片上墙,有研究价值的照片分门别类地收藏在相册里,不那么重要的装在档案盒里,放在架子上。

    怕手上的油脂损害相片,老档案管理员给三人一人分了一双手套。

    逗逗老祖一见白手套就头疼,还问人老头,“爷爷,这是你摸奖券中的纪念奖吗?”

    看老头肉痛的表情,聪明的老祖一下就猜出来了,手套不是中奖得的,但老头也去摸过奖,跟她一样手臭,最多中对套袖子。

    她不急着翻相片,缠上中奖运不好的老头,“爷爷,三年前12月1号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搞档案的记性都好,老头当然记得,快下班了,反正也没啥事,就当给孩子们讲古吧。

    老朋友没细说,他也不知道这一大两小来这到底要查什么。豆苗一样的小家伙出来办正事,还怪稀奇的。

    老头不光讲,还把照片串联起来,从人物背景讲起,甚至涉事的当事人前些年博物馆搞活动时,他还见过。

    这趟真不白来,老祖不但看了老照片,听了专业讲解。

    博物馆开放之前,向社会征集有价值的文物和文件资料,收到了不少照片,近几年活动的照片也装了好几个档案盒,她从中发现了想要找的人。

    想要借走照片,需要馆长同意。按理说馆长不会同意,虽然这些照片也不是那么重要。

    也有不按理的时候,馆长一看花苞头小姑娘立即兴致盎然地问道:“你是不是老吴说的那个鼻子比小狗好使,能闻出文物赝品味道的小神童?”

    他一提文物,神童就对上了号了,老吴是那个丢了宋徽宗真迹的倒霉老吴,小孩欢快承认,“嗯呐,原来我都这么出名啦。”

    “博物馆是一家吗。”馆长笑着在脑袋上比了一对二,“我一看你的角就知道是神童。”

    “你眼光真不错。”老祖对这个馆长的印象十分好,这是第一个把她的角说对的人。

    有来有回,她也夸了一句,“我爸爸说秃顶的人叫地中海,你的地中海比老吴的大,你肯定比他聪明,因为聪明的脑袋不长毛。”

    馆长哭笑不得,我谢谢你哈。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小家伙不让他在借阅档案的登记簿上代她签字,非要自己签。

    “这是我的专属签名,独一无二的哦。”

    “……”

    确实独一无二。

    从大帅府出来天已经黑了。

    老祖用小马的大哥大打给咯咯哒叔叔,得知大家还在煤都,再待一个小时才能往回走,晚上八点要开案情沟通会。

    又饿了,该吃晚饭了。

    大帅府旁有家东北老菜馆,小马给孩子们点了黄豆炒猪皮,家烧鲤鱼,锅包肉,红糖饼。

    边给小祖宗们挑鱼刺,边说出自己的怀疑,“照片倒是能看出点东西,就算你说得对,他躲在暗处,该怎么把他找出来?我觉得会很困难。”

    这也是老祖没有急于告诉爸爸的原因,希望他们在煤都多找一些线索,方便她接下来找人。

    老祖其实还有一个担忧,她觉得将会是找人最大的阻力。

    不管了,先吃饭。“家烧鲤鱼好好吃啊。”小孩吃高兴了。

    大厨用的是干烧的做法,炖鱼时还放了糖,烧干的汤汁留下一层焦糖,有糖的存在,河鱼的土腥味荡然无存。鱼肉里还放了五花肉,猪肉的醇香和鱼的鲜香中和,让美味更上一层楼。这是老祖吃过的最好吃的家烧鱼。

    陆可乐遇到好吃的总会干同一件事,拿起大哥大,“爸爸,大帅府旁边的满堂红老菜馆做的家烧鲤鱼很有水平,你让厨师来学习一下。”

    严格的少东家要让他家厨师不断精进厨艺,学遍谭城所有名菜。

    少东家还有一个想法,“我让我爸爸办个章鱼研讨会怎么样?把连环杀人犯吸引过来。”

    逗逗老祖看他像看大傻子,“音像店租章鱼录像带的人三年时间都没有超过十个,你办章鱼研讨会不就像馆长头上的虱子吗?”

    研讨会有政府办的,有大学办的,谁见过澡堂子办研讨会,讨论的还是章鱼……

    老祖大眼一转就猜出陆可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你是不是也想养章鱼啦?”

    小分头嘿嘿笑,“等天暖和再让我爸爸给我弄。”

    “你的章鱼会被鹿茸吃掉的。”

    “不会,鹿茸乖着呢。”

    小孩破案没有压力,吃着美味,交流小狗是不是把章鱼当成了假想敌的幼稚问题。

    大人们就没那么好命,提前回到谭城的孙局长桌上的电话一直没断过,快要退休的老头被大领导们轮流骂,要不是得跟连环杀人犯死磕,他现在就想办退休手续。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

    连环杀人犯要是那么好抓,他还能连环犯上案吗?只配叫杀人犯!

    大刘这根陈年老爆竹真要爆了,那三个姑娘身上只有轻微的反抗伤,跟手腕处的束缚伤混合在一起,很难发现。

    这能证明什么?证明杀手十分强壮?光拽手就把人控制了?

    想要检查个胃液都办不到,因为他妈的凶手把三个受害人的胃全部摘除了。

    办公室这边唯一的收获是,三个姑娘的身份确定了,她们都是煤都人,在一家私人服装厂上班,都来自煤都东边的山沟沟。

    上周厂里放春节假,家里那边可能没沟通好,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回家,直到两天前才有一个家属打电话给服装厂老板,问怎么还不放假。

    那家老板才反应过来出事了,剩下两家一直没打电话,也不知道联系方式,老板只以为丢了一个姑娘,公安这边也当成普通失踪案在查。治安不好,他们以为姑娘在回老家途中被拐卖了。

    哎,三个姑娘再也回不了家了。

    上周正好是水库捕鱼的日子,连环杀人犯真是一点没耽误,参加了仪式,观察了水库地形,回城还顺道拐了三个姑娘。

    刘之杰怀疑她们是在路边等车时,被杀人犯用捎她们一程的借口骗上车的。

    煤都公安紧急去服装厂附近调查,寻找目击证人,目前没有收获。

    希望在重案大队这边,跟县政府死磕的戴豫等人拿着加急洗出来的照片,开始拉网式的询问当天在仪式现场的人,要让照片里每一个人的身份都清清楚楚。

    问题是经过多方确认,当天负责摄影的只有两个人,

    重点拍了老萨满的祝祷仪式,还有起鱼网的场景。

    围观捕鱼的人,戴豫统计过,出现在照片里的不超过一百人。

    有些因为没对上焦,还十分模糊。

    梁守诚和方魏还在水库周边的村里活动,东北农闲时间长,没事干的村民习惯东家长西家短唠闲嗑,唠嗑能加深印象,他们两人让村民使劲想,有没有在水库冰面上遇到脸生的,长挺好,气质也挺好的人。

    没收获。

    到点了,该回去开会了。明天接着死磕。

    晚上忙得都没顾上吃饭,饿着肚子回谭城,等回局里再对付一口。

    死了六个人,再不把人抓起来,死的人还会更多。

    全谭城,连带周边的煤都,桓城,钢城,这些离谭城五十公里内的城市,全都人心惶惶,赶上过年,本来因为下岗大家都没心情过年,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稳定因素在加剧。

    领导们是真急了,今晚的会市里一把手也来参加。

    老祖吃完家炖鲤鱼,看还有时间,跟陆可乐跑回皇朝骚扰二百万。

    二百万聚众开娱乐场所,还要涉足建筑行业,跟消防部门熟,俩小孩让他帮忙跟消防打听个事,了解一下内情。

    陆老板十分配合,帮忙打电话问人,从消防那听来的消息没什么收获,逗逗老祖对连环杀人犯的智商倒是有了充分认识。

    是个大聪明,更是个狠人。

    期间还接了妈妈一个电话,被批评了,“大过年的不上幼儿园,不着家,天天在外面疯跑,连环杀人犯是你能抓的吗?真要让你抓着了,你爸得反过叫你爸爸。”

    小孩美滋滋,“妈妈,你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什么?叫爸爸?”

    “嗯呐。”

    白婉放下电话人有点懵,她家大宝贝吹过牛没?好像没有。大宝贝真抓到了连环杀人犯了!

    大宝贝还是十分孝顺的,自己吃鱼,没忘给她爸和叔叔大爷们带干粮。

    老菜馆的红糖饼,面发得暄腾,红糖馅料足,嚼起来还有一股奶香味。物美价廉,一块钱四个,按照一人两个的饭量,老祖用活动经费,买了几十个大饼。

    热大饼耽误了点时间,小孩到市局晚了两分钟,小马和可乐倒是想跟着上楼旁听,纪律肯定不允许。

    老祖跟好朋友和保镖挥手告别,找值班的叔叔帮她把大饼拎上楼,推开门一看,自己的位置被孙爷爷坐了,孙爷爷的位置被一个看起来十分有气势的人坐了。

    小孩偶尔看两眼本地新闻,认识这个人。

    赶忙冲爸爸挤眼睛,我要自报姓名吗?他认识我不?

    小人个头小,她学朝鲜族老奶奶顶缸,把用干净屉布包的大饼顶在脑袋上,增加了一半身高,那么高的“饼人”站门口,一把手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

    他心情不好,态度有些严肃,问小孩,“开会呢,你进来干啥?”

    “送餐。”

    “案子都火烧眉毛了,还吃什么饭,你别捣乱。”一把手是书记,不跟政府在一块办公,换成市长跟老孙打交道多,还真知道市局有这么个小人儿存在。

    咱神兽啥大能没见过,最不畏惧权威,叔叔大爷的眼色也不管了,气哼哼地怼上人了,“不给牛儿吃草,还要让牛儿跑。人又不像章鱼有九个脑子,也不像章鱼有两套记忆系统,人不补充糖,脑子就变笨啦,变笨怎么抓连环杀人犯?必须吃大饼,红糖馅的。”

    说得好,陈晨都想鼓掌了,饿死他了,脑子确实转不动了。

    孙局赶紧低声跟一把手解释了两句,换来对方对小孩半信半疑地打量。

    老严上前把小孩脑袋上的大饼卸了,小祖宗欸,你才多大点个头,顶这么多的饼,小心撅了。

    饼现在还真不能吃,领导不在还好,领导看着呢,讨论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一边吃饼一边讨论,太不严肃了。

    见严肃的老头没赶她走,小孩立即钻爸爸怀里,得意地冲爸爸呲了呲小牙,我厉不厉害?

    你不是一般的厉害。

    今天大领导在,由支队长老严代表大家介绍案情和调查进展。

    没什么能讲的,只补充了一点,三个服装厂的姑娘最早被抓,从淡化的尸斑看,死亡也是最早的,但却是最晚被抛尸的。

    “可能跟这场连环杀人犯设计的仪式有关。他想在年尾搞个大的。”

    一把手怒了,把严方也给骂了,“你一个刑警支队长,说话张口闭口‘也许’,‘可能’,不确定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确定?三个人是大手笔,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他是不是还要搞个更大的?不把这个弄清楚,你们还有脸睡觉吃饭?”

    大家被骂得全低了头。

    只有迷你顾问在盯着幻灯片,她没去现场,这些照片又给她提供了一些信息。

    绷紧的气氛中,小娃娃的奶音格外响亮,“我说我找到了连环杀人凶手,你们信不信?”

    啥?

    因为羞愧而垂着脑袋的人猛地抬起头。

    一把手不愧是一把手,虽然对小孩有着明显地不信认,但他没有开口阻止小孩发言。

    只有跟一把手一起来的其他官员在质疑,“这不扯淡吗。”

    老严高兴极了,开口怼人,“扯出个金蛋你们可别吓着。”

    小孩进门时不光顶了大饼,还背了小书包,里面装着她下午收集到的资料,被她爸第一时间解了下来。

    领导在,发言要正式,小孩拎着书包来到幻灯机前,“这件事还要从一条章鱼讲起……”

    市局的人都知道章鱼,她主要是讲给外来领导听的,从章鱼出现在抛尸现场,确定它是新鲜死亡的,以及今早调查小分队去张总家了解活的章鱼,随后失败的调查工作,迷你顾问全都口齿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书记暗暗点头,光凭这份表达能力,就能看出来这孩子绝对不简单。

    小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皱了眉,你借录像带了解章鱼,查案细致,值得鼓励和表扬,你拿章鱼给连环杀人犯做心理画像,这不胡来吗?

    刚要开口批评,因为小孩接下来的动作,他又闭了嘴。

    逗逗取出音像店的登记簿,让严大爷帮她展示,李长青租的录像带的名称一一出现在幻灯片里,从音像店开业,一直到三年前他死掉,一共租了几十部录影带,这还是因为店里录影带储备不丰富,否则,他还会租的更多。

    大梁子和陈晨忍不住惊呼出声,“神了!”

    其他人虽然没出声,先是惊讶,再是惊喜。

    牛,不服不行!谁能想到靠章鱼录影带找凶手?逗逗老祖能!

    “全都对上了,萨满,水系研究,东北地貌,外科手术知识,还有章鱼等等等等,这个李长青绝对值得怀疑。”大梁子都准备起身抓人了。

    “李长青死了。”老祖告诉大家。

    “啊?”

    “李长青生前是给段昀当保镖的,段昀你们要是不清楚,你们该认识他的爸爸段叙晖和他的妈妈周友珍。”

    “啊!”还是大梁子,“我想起来了,三年前,12月1日,周友珍位于清流湖旁的别墅起了大火,火借风势把别墅烧得一点不剩,她和儿子,还有儿子的保镖都死在那场

    大火里。”

    不愧是父女,戴豫跟上了小孩的思路,“逗逗,你是想说死在大火里的段昀就是连环杀人犯,他借火势水遁了,金蝉脱壳,即逃脱了11.28案的杀人嫌疑,又给自己重新立了个身份。”

    小孩点头,“章鱼会断肢求生,章鱼饿了连自己都吃,章鱼孤僻,只爱自己,不爱任何人,包括母亲,章鱼是变色龙,善于伪装,捕猎时化身水草,逃跑时可以变身海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别墅里搜出三具残骸,不是两具。”大梁子回忆。

    “那时候有DNA吗?”小孩反问。

    “没有。”

    孙局已经拿起话筒开始吩咐,让人查找清流湖别墅起火前,各大医院和火葬场有没有丢失遗体的报告。

    小孩继续展示在博物馆收集到的照片,自从大帅府开放参观后,每年重要节日都会组织聚会和庆祝活动,大帅的家族都会派人参加。

    段昀的父亲段叙晖作为大帅早年收养的孤儿,算是半个帅府人,一直到死前,每年的聚会周友珍都会来,有时候会带着独子一起。

    照片里的周友珍和段昀表现出的肢体语言十分明显,母子关系恐怕十分不融洽。

    “博物馆的爷爷说,段叙晖死于建国前两个月,段昀是遗腹子,周友珍是小老婆,建国后赶上特殊年月,他们母子两个的日子特别难过,被整了将近二十年,直到运动结束,返还了家产才重新有了钱。

    爷爷还说了,周友珍性格十分强势,唉呀,不提这些了,她跟儿子的关系以后可以找人继续了解。”

    小孩晶晶亮的大眼睛看向爸爸,“段昀肯定没死,他还改变了容貌,爸爸,我刚才在你拿回来的捕鱼现场的照片上发现了他。”

    第77章 找人

    逗逗老祖在吃家烧鲤鱼的时候就想到段昀会变换容貌,他诡计多端,整了一出金蝉脱壳大戏,不换张脸显得这出戏有点虎头蛇尾。

    修仙界有一种神奇的丹药叫易容丹,嗑一颗,别说容貌,连性别都能变一变,是打家劫舍,躲避追杀的灵药。

    凡人界面做不出易容丹,但这个界面有科学呀,无所不能的科学。老祖一度还有些担心,段昀容貌改变太多,她会辨认不出来。

    她多虑了。

    爸爸从煤都拿回来很多照片,孙爷爷,还有那个大领导,方魏大爷,大梁子大爷面前都摆了一摞。刚才严大爷在讲调查进展时,她一心三用,耳朵在听,时不时看一眼幻灯片,还捡起爸爸放在一旁的照片翻了翻。

    勿吉水库今年的冬捕收获颇丰,她以前不怎么爱吃鱼,嫌刺多,今晚吃了家烧鲤鱼后突然对鱼有了兴趣,看到照片上活蹦乱跳的大鱼,想起铁锅炖,收拾好的鱼添上骨汤,放上农家大酱,宽粉,大豆腐,还有二十块钱一斤贼拉贵的大棚辣椒,这锅鱼指不定得多好吃呢。

    一心四用想美食,咽口水。她又翻到了老萨满跳祝祷舞的照片,严大爷说老头手里的铜镜是法器,被连环杀人犯偷去放在了抛尸现场。小孩在心里好一顿腹诽,一个什么灵力都没有的东西能被叫做法器?起名字可以这么随便吗?

    杀人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专门去偷三样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东西净化尸体,看来是脑神经错乱了。

    欸?他还真就一笨到底了。

    小孩在一张群众围观捕鱼的照片中发现了端倪,那张照片的焦点是一个老农民,怀抱一条大鱼笑得满脸菊花开,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摄影的人想表现渔猎丰收的喜悦,可他的镜头不只拍了这个老农民!

    会议室里的各级领导,刑警们因为迷你顾问这句话全都坐不住了。

    刚才说小孩扯淡那位,脸上表情最不淡定,“这孩子是魔术师吗?”

    前一秒大家还一筹莫展,她从小书包一顿掏,一嘟噜一串,全是证据,眼瞅着要把案子破了,这可是连环杀人案啊,是把六个年轻姑娘肢解的杀人恶魔啊!

    小孩继续从百宝书包掏东西,掏出最满意的一张照片,咧开小嘴笑了笑。

    指挥爸爸把桌子上她挑出来的照片递过来,又指挥严大爷把两张照片放在幻灯机下面,小奶音超级有气势,“放大!”

    在小马叔叔,陆可乐还有档案馆爷爷的帮助下,逗逗老祖把大帅府里所有涉及段昀的照片全都挑了出来。

    不光有他们母子参加纪念日活动的照片,还有大帅的家族成员捐赠的他们私底下聚会吃饭,游玩的照片。

    段昀不怎么爱照相,露正脸的时候不多,挑出来的照片有好多是他路过别人的镜头被快门定格的侧影。跟勿吉水库的这张渔猎丰收喜乐图一样,只露出九十度侧脸。

    侧脸没关系,角度一致方便比对,老祖善于把一切不利因素变为有利因素。

    毕竟不是照片的中心人物,小孩想要放大给大家看的影像不是很清晰,有人戴上了眼镜,方魏等人干脆往前凑,所有人都紧盯着投影在墙上的幻灯片不放。

    小孩不急着说话,让大人们先观察。

    观察的效果不是很理想,大部分人面露犹疑,不认为是同一个人。

    “刘德华和村口二大爷的差距也就这么大了。”一个市里来的领导摇头。

    老祖挤了挤小眉头,你骂刘德华呢,还是二大爷?

    见爸爸若有所思,阳阳阳叔叔也有些明悟。老祖不忘提点“年轻人”,“胡新一,你有什么想法?”

    小胡挑眉。

    老祖挤眼。

    笨蛋,在大领导面前要多表现。

    小胡眼神大战失败,硬着头皮回答,“照片太不清楚了,我只能挑最显眼的说,先看鼻子,一个是塌鼻梁,一个山根过眼,一个鼻头扁平,一个鼻头尖尖,再看眼睛,一个是小眼睛,单眼皮,一个眼睛略大,有很明显的双眼皮。

    虽然咱们谭城的美容水平主要体现在纹眉,割双眼皮上,但我想整容和美容是不一样的,鼻子和眼睛都可以通过做手术来改变,在发达地区或者发达国家,只要有钱,这样的整容手术应该能做到。

    段昀能够想到放火,不会想不到转移家产,他手里不会缺钱。”

    方魏点头肯定:“小胡说的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且段昀还有个优势,他原先的长相太一般,不像他的大美人母亲周有珍,更像他的父亲段叙晖,小眼睛,塌鼻梁,蒜头鼻。

    一个长相六十分的普通男人整容成七到八十分的英俊男人,变化不会太明显,但一个长相三十分的丑男人,升级到八十分,将会有判若两人的效果。”

    有道理,连书记都跟着点头。

    可老祖对小胡的回答不是很满意,继续点名,“戴豫,你也来说说。”

    方魏笑了,“你这小家伙,破案场上无父女了呗?”

    小小戴昂起下巴,奶音骄傲,“我妈妈说,我要是解决了连环杀人案,他得管我叫爸爸。”

    戴豫:“……”

    今晚的会议室第一次出现了笑声。

    戴警官被笑话,还得回答不孝女的问题,“严队,你想办法把照片上的眼睛和鼻子挡住。”

    破案要紧,照片破坏下没事。老严用黑色粗线笔,把两张对比照最突出的五官涂黑。

    原先觉得不像的人又有些疑惑,好像有点相像欸。

    戴豫接着道,“严队,你再把左边幻灯片的调节钮上旋一点点,把照片拉伸一些。”

    调整后的照片更像了。

    戴警官告诉大家,“我们很幸运,段昀遗传了他父亲的长相,颧骨不高,下颌骨也不突出,否则他作了磨骨处理,仅凭照片就不好判断了。骨头好磨,想要立骨,除非是鼻子这种全是软骨的位置好调整,其他免谈。

    人的面部分为皮相和骨相,你们之所以觉得不像,主要在皮,段昀原先体重超标,这三年他明显减重很多,相当于整容级

    别的减重。

    整容改变不了脸部骨量分布,抛开皮相,他的脸部骨骼轮廓还是一致的。”

    小小戴她爸说在点子上,大家再看照片,怀疑就没那么多了,确实是同一个人。

    只有小家伙在皱眉毛,她让老严把被拉伸的照片恢复成正常状态。“还有谁要补充?”

    戴豫也跟着拧眉,竟然还能找出别扭,难道他要被闺女全面超越和碾压了?

    不对,还有一处!

    方魏也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懊恼一声,“哎呀,咱们大人就是包袱重,想多了。”

    老严等人叹息摇头,答案在明面上,大家竟然都忽略了。

    还得老祖拨冗给剩下的大笨蛋们讲解,上来就骂人,“王八蛋段昀也是个大笨蛋,他得意忘形啦,不但提前出现在抛尸现场,他还不戴帽子把耳朵遮住,他还没有把耳朵切掉,他应该装个兔子耳朵吗。

    他什么都没干,他让耳朵保持原样,鼻子眼睛嘴巴都能变,耳朵的形状不变,耳朵的位置更变不了,你们把他的耳朵跟眉骨的位置对比,还有耳廓的大小,形状,是不是一模一样?”

    虽然两张照片光线,缩放比例有些差别,只要长眼睛的,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耳朵的位置,支棱的角度确实是一样的。

    连环杀人案现场物证太少,张权没有用武之地,在楼下找金杯车轮胎线索,没上来开会。被孙局一个电话火速叫上楼。

    老张看到照片激动得原地蹦了一高,用专业术语告诉大家:“人的耳廓大小,形状,以及耳轮的弯曲度等具有高度个体化特征,类似指纹,可以作为身份认证的一个指标。检查耳部特征不像指纹需要超高清晰度,两张照片里的人绝对是同一个人。”

    逗逗老祖的推理获得专业人士背书。她真的做到了,她找到了犯罪时间横跨三年,谋害8人的杀人恶魔!

    停顿了几秒钟,会议室响起如雷般的掌声,连书记都起身为谭城公安局的迷你顾问鼓掌。

    数千警察从过小年开始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排查走访,巡逻河道,搜索物证,累得快瘫了还没有收获。人家小孩该吃吃,该喝喝,当玩似的,从刁钻角度把杀人犯找了出来。

    方魏想了想,他们今天干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把上周去水库冬捕现场拍照的县政府小王的胶卷从相机里抠出来,把照片洗了,给逗逗老祖做对比参考发挥了大作用。

    “你不是魔术师,你是魔术大师,魔法师。”书记骂人狠,夸人也毫不吝啬。

    迷你顾问小小戴不惧权威,对夸赞毫无负担地收下,见大家鼓掌鼓个没完,还抬起胖手,做了个下压手势,常规操作,不要大惊小怪,难道我给你们的惊喜还不够?

    有功绩就有底气,她还敢斜着眼睛合愣大领导,“现在可以吃大饼了吗?”

    书记笑了,“可以,吃吧。”

    老祖的一顿操作也没费多长时间,红糖大饼还是温热的,陈晨出去拎了开水,红糖饼配白开水,饿了一天的警探们终于吃上口热乎的了。

    都吃上饭了,也不用装严肃了,既然找到了凶手的真实身份,下一步就是抓人。大家边吃边讨论。

    第一步,把画像师老李叫上来。

    有段昀整容前的正脸轮廓打底子,整容后的侧脸作参考,需要画像师把九十度翻转成整容后的正面画像。

    老李研究了一会儿,说可以试试。

    三年前12月1日那场大火,消防查到的起火原因是煤气管道泄露,引起闪爆,火借风势,最终失控才酿成了惨剧。

    因为是意外事故,跟交通意外一样,都不归公安局管。书记亲自打电话,让消防把当初火灾资料调档,立即送过来。

    消防大队早就准备好了,用他们去灭火的速度送来的,陈晨一个大饼还没吃完,档案就到了会议室。

    连书记都惊住了,“你们料事如神,知道今晚需要段家的起火材料?”

    来送材的指导员没瞒着,“晚上有人问起这件事,我们提前调了档。”

    小孩主动认领,“是我让人帮忙问的。”

    书记愣了半天,“你这小家伙真不得了。”

    “请叫我戴大仙。”老祖造反上瘾,管她爸叫半仙,管自己叫大仙。

    消防大队的报告十分详细,不光有火场勘验,这场火情是否有疑点,他们也做了详尽的调查。

    段昀的身体资料也有记录,他身高175,体重165,体型偏胖。

    消防大队走访了周友珍和段家的亲友,都说母子之间关系不睦,矛盾的焦点是段昀四十多了一直拒绝结婚找对象,不爱出门,成天关在屋里看书。

    周友珍对儿子抱有巨大的期望,恨铁不成钢,出事之前,两人关系紧张到互不说话的地步。

    消防部门一度怀疑火是他放的,但没在火场查到助燃物,他本人也死在火中,最后还是认定为意外火情,非人为纵火。

    方魏不解,“死人气管肯定是干净的,你们没给屋里三个人的尸体做解剖鉴定吗?”

    指导员摇头,“因为是冬天,门窗关得严实,煤气泄漏的闪爆特别严重,当天风又大,等我们把火扑灭,三个人都烧成渣了。我在消防口干的时间也不短了,好多年都没碰到过那么严重的火情。”

    因为破案有功,老祖换了地方坐,不坐她爸怀里,改坐孙爷爷腿上,其实她想坐首座的,跟那老头不熟,今天先克制一下。

    这些她已经提前了解过,“这个段昀神经错乱的时候脑子十分乱,但他聪明起来又不是人,你们想要找到他,很不容易呀。”老祖不忘幸灾乐祸。

    小孩说的没错,段昀放火借用煤气闪爆,借助天气,还要防备穿帮,能做到滴水不漏,甚至骗过了消防,不是一般的厉害。

    大人们没脸请教小孩该怎么找人,孩子已经帮他们确认了最关键的凶手身份,找人再找不到,该去跳浑江了。

    找人也确实不是小孩强项,暂时她也没有头绪。

    书记是从底层一点点升到如今的位置,在谭城各级部门都待过,有些事件他参与过,有些人他也接触过。

    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想要找人,要先了解下背景,关于段家,你们在座的大部分应该不陌生。”

    没错,本地的刑警和干部都了解谭城名门段家,书记想讲给破案有功的小孩听听。

    “九一八之后,咱们东北军分了几部分,大部队南下加入抗日联军,在正面战场对敌,还有一小部分转入山里和地下成为东北抗联战士。

    段昀的父亲段叙晖不一样,他哪也没去,留守在谭城,守着东北军的家业。当然也守无可守,大部分资产都被日本人接管了。

    那些年他一直跟日本人周旋,后来又成立了伪政府,又多了一伙人要打交道,日本人战败退守,国军来了,还要接着周旋,内战的战火又起……段叙晖死在49年8月,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杀死的,死状很惨,也是被肢解的。”

    书记讲的是未解密的档案内容,不光小孩,时间太久远,大人也不了解其中细节,全都露出诧异表情  。

    老书记又喝了一口水,接着道:“这段历史马上要解密了,就提前说给你们听听,后来查到,段叙晖是被潜伏的特务杀死的。

    建国前后,谭城还很乱,多方势力混杂,时不时就死人。说这些有些扯远了,但我想,段昀的出身和早年经历可能对你们找人有些帮助。

    周友珍跟我是同龄人,她出身一般,是个进步学生,跟了段叙晖时才16,段叙晖有正牌老婆,48年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美国。

    她那人我接触过,逗逗说得对,不是一般的强势,可能也憋了争强好胜的那股劲,段叙晖跟大老婆生的孩子在国外发展得很好,她不想被比下去。

    其实母子俩直到80年,段叙晖被平反,日子才彻底好过。

    因为段叙晖在抗战期间的身份,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死亡真相,五十年代后期,母子俩就被剥夺了身份地位,六七十年代,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有那么几次,她们母子俩差点被打死,还在监狱里待了几年。

    段叙晖这个人很伟大,表面是汉奸走狗,其实一直在帮根据地和抵抗力量做事,抗战期间,他传递出许多重要情报,是个无名英雄。”

    书记目光移向在座的精明干练的警探们,“我听说你们公安办案爱研究罪犯的心理,段昀生于50年,6岁以后,直到30岁都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这些惨痛经历会不会是他反社会的根源?就我跟周友珍接触的几次来看,她的神经质十分明显,段昀的精神状态也可想而知。能成为弑母之人和连环杀人犯应该跟所受创伤有一定关系。”

    大家听完书记的话,心情都有些复杂,当然不是对段昀的同情,杀人恶魔永远不值得同情。只是对人类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的哀痛。

    段昀显然是个悲剧人物,原先不知道他的身份,分析他只从母子关系着手,现在还要考虑到更深一层的伤害。

    孙局率先打破沉默,“消防大队跟咱们的调查方向不一样,段家的亲友我们一个都别放过,仔细盘查,寻找线索。”

    “是。”

    老严表情凝重,“谭城能躲的地方不要太多,城里没地方躲,还有乡下,乡下不行,可以去周边城市,顺道再杀几个人。”

    后果不堪设想啊。

    方魏倒是很乐观,“我们现在查暂住证特别严格,户口不是本地的,没有暂住证被发现,严重的要被遣送。

    段昀三年没有露面,应该去了外地,他能开着面包车在大街上晃,还能靠外表骗小姑娘上车,气质上肯定不是以前的书呆子样,这三年他在外面混得应该不错,黑户不安全,他是不是带着身份回来的?”

    大梁子接口,“他能做什么?自己当老板?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喜欢抛头露面。”

    戴豫沉吟,“做科研,低调,方便隐藏。”

    孙局连下两个命令,“通知各派出所,查暂住证档案,查各辖区流动人口。联系人事局查近期的就业招聘情况,主要针对专业人才这块。”

    书记不想耽误大家干活,起身离开,“同志们,辛苦几天,一定要在春节前把段昀这个畜生逮住。”

    “是。”

    离开前他俯身握了握老祖的小胖手,笑着许诺,“如果抓到了段昀,你功不可没,我专门给你开表彰会。”

    戴豫一看大宝贝的大眼睛刺啦出小火苗,就知道要糟,果然听小孩仰着小肉脸兴奋地问:“光开会啊,不给奖励啊?”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桑塔纳,两辆。”小孩举起招牌手势,朝书记勾了勾手指。

    书记:“……”

    书记的秘书勇敢站出来替领导分忧,“逗逗,咱们市里财政困难,恐怕满足不了你的要求。你要是喜欢车,等叔给你弄两辆模型。”

    书记跟着点头。

    老祖撅小嘴,你比陈司令还抠,陈司令的战斗鸡还能吃呢,模型不能吃不能喝,我要来干啥?

    她大眼睛又轱辘一圈,退而求其次,“不给车也行,你能不能跟工商银行说说,让我摸中一等奖?”摸奖作假很容易的。

    书记扭头问秘书,“一会儿是不是还有个会?”

    “嗯,马上要开始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就赶紧走吧。”再不走乌纱帽都快没了。

    你瞅瞅,只问了两句就把书记问冒汗了,吓跑了。咱大逗逗能是一般小孩吗?

    满屋人都冲她摇头,冲她笑。

    “找到段昀是不是才给中一等奖?”

    小孩给自己加码。

    孙阎王眼神闪了闪,“是,你要找到段昀,书记肯定找人让你中奖。”

    “好,这个活我接了,你们就瞧好吧。”

    第78章 找到

    画像师的画像需要精细打磨,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老祖等不了,九点了,在外面跑了一天,小身板顶不住,要回家睡觉了。

    临走前不忘放狠话,“让你们先跑一个晚上,明天早晨起床我再开始找人,小心被我后来居上。”

    叔叔大爷阿姨们又笑,“哎哟,压力好大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来的语录,大侦探背着小手教育长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刚才已经活泼了,现在该紧张,严肃了,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你人太好了,谢谢哈。”

    “不客气。”

    回家一觉睡到大天亮,披头散发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小孩四仰八叉摊成一个大字,先咯咯咯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厉害,开心。

    笑够了,喊在外面忙碌的妈妈,“把收音机拿给我。”

    白婉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瞅你这架势,今天又不去幼儿园了?”

    “不去!”床上的小人儿态度坚决。

    不去就不去吧,离过年没几天了,小朋友都没心思上学,幼儿园快空了。人家小孩在家里盼着过年,她家宝贝一睁眼忙着抓人,自己生的怪物小孩还能怎么办,配合呗。

    白婉把收音机递给闺女,“我一早听新闻了,嫌疑人的画像已经出来了,广播都在提醒,让大家注意防范,见到画像上的人立即报警。”

    小孩对长辈们的工作效率表示肯定,“还挺严肃,紧张的,没耽误事。”

    她抽出广播天线一顿转,给自己调了个英语频道,滋啦乱响,干扰很严重,还是个外国电台。

    “这种事情国外不会报道,就算人家报道了,你能听懂吗?”白老师笑话小孩装相儿。

    大逗逗装了个大的,“我要学外语,书记爷爷说要给我开表彰会,妈妈,我上台发言说外语是不是特别有面儿?”

    “……”

    你这提前量打得有点早吧?人你还没抓到呢。

    “我们班周世凯的妈妈在外贸单位上班,她说话还带英文,我觉得特别洋气。”大逗逗掐着小嗓子学人家说话,“小凯,妈妈给你带了波娜娜,别忘了吃,多喝沃特,下课出去玩记得穿棉袄,辣舞油。”

    白老师虽然看不上说话夹英文的,她奉行鼓励教育,闺女爱学习是好事,该大力支持。“不用跟广播学,妈妈可以教你。”

    “好呀。”

    洗漱好,上了饭桌,吃早饭前,先学26个英文字母。

    神童学外语,手拿把掐的事,当妈的对女儿十分有信心。

    她高兴早了,闺女说英语一股大碴子味。

    “HIJKLMN。”

    “HIJKLM嗯呐。”

    “再来一遍,HIJKLMN。”

    “HIJKLM嗯呐。”

    “不带呐,是N。”

    “嗯呐。”

    “……,算了,先吃饭吧。”

    小孩不以为意,咬一口豆沙包,自信道:“周世凯妈妈说啦,学英语,发音不重要,只要张开嘴就行啦,我不用学字母,我有自己的节奏。”

    老祖抓连环杀人犯也有自己的节奏。

    不急着去公安局,腊月二十六该割猪肉了。家里还真需要,上回买的猪肉全灌

    了红肠,还要再买些留着过年炒菜,包饺子。吃完早饭,小孩跟妈妈逛早市。

    在民族街和四马路的交叉路口,聚了一堆人。白婉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抱着女儿凑上前,她也好奇连环杀人犯长什么样。

    通信不方便,现在抓捕重大恶性罪犯还是通过贴大字报的方式,通知群众防范和配合。

    这跟前天啥线索都没有,就广而告之不一样,这回有了明确的画像,一旦有人火眼金睛对上号,就能让公安省却不少调查时间,迅速把杀人恶魔逮捕归案。

    毕竟人多力量大。

    这叫人海战术。

    街道宣传栏上贴的画像不止一张。

    勿吉水库捕鱼现场只捕捉到凶手九十度侧脸,老李只能看到眼尾,嘴角,鼻翼的形状,以及鼻梁的高度。鼻子,嘴巴简单,只要画对称,就能凑成完整的。

    眼睛不一样,这是人脸最重要的五官,只看到外眼角,没法判断内眼角的形状。

    跟领导们讨论过后,老李用了最保守的做法,他一共出了五张图,先出一张最简单的侧脸图,正脸则画了两版,内眼角圆形和内眼角尖形。

    另外考虑到凶手兴许会戴眼镜遮挡,又出了两版面部附眼镜的画像。

    画像多容易分散注意力,但必须保证准确度,只能这么办。

    从老李给出的正脸图像看,段昀现在是个面容清矍,长相周正的中年人。

    周正对找人来说没用,白婉学美术的,盯着素描画像直皱眉头,“这人脸部骨量不够,没有太多明显特征,人不是那么好认的。”

    大逗逗找人跟她学英语一样有信心,“妈妈,不是这样的。他的鼻子和眼睛是后改的,看画像不明显,看真人肯定会有些违和的,只要我看到,嘎巴一下就能认出来。”

    为了形容她找人的速度,小孩还用了自己最喜欢的拟声词。

    刑警大队也是这么想的,在画像旁标示出凶犯的身高,估算的体重,肤色,并用加粗字体重点强调他整过容。

    围观人群都在讨论,“唉呀妈呀,这帮公安可算没白吃干饭,我老婆都吓死了,天天让我送闺女上班,就怕她半路被人劫了。”

    “那可不,昨晚我媳妇想吃烤鸡心,想得心急火燎,都不敢下楼。”

    “再让他杀下去,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狗日的杀人犯,专对女人下手,让我碰上,非把他粑粑揍出来不可,孬货!”

    “这画像啥也看不出来呀,这帮公安真够草包的,画个像都画不明白。”

    公安顾问逗逗老祖不乐意听,激恼地跟人理论,“你才是草包,你是大草包!”

    “嘿,你这小孩说话这么冲,我得罪你了吗?”

    “你得罪了我全家。”公安局就是家。

    大逗逗鼓着腮帮子,大声朝人群喊话,“杀人恶魔也会来看画像,你们把招子都放亮点。”

    白婉叹气,小破孩外语没学上,黑话倒学会了。

    “他为啥要回来看画像?他躲还来不及呢。”大人们觉得小家伙人小鬼大,说话还怪有意思的,顺着她的意思逗她。

    “因为他想当大明星,他想要万众瞩目。”要不他在抛尸现场摆造型干啥?

    “那你给支个招,怎么能一下就认出杀人犯?”

    “整容懂不懂?你们老婆割没割双眼皮?丑不丑?明不明显?照这个找准没错。”

    谭城各大美容院割双眼皮的技术不咋地,割完都贼丑,大逗逗一句话扫射了一大片。

    白婉赶紧把女儿抱走,围观的大姨要骂人了。

    母女俩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汽车喇叭响,同样逃学的陆可乐来找好朋友破案了。

    小孩干脆连母亲一起叫上,“妈妈,猪肉可以明天再买吗?你会画画,认人准。”

    白婉没犹豫,跟着一起上了大奔。

    集全市之力,这次的通缉十分到位,不但早间新闻和广播轮番播报,本地报纸也刊载了凶犯画像,皇朝作为公共场所,没等开门就收到了放大版的凶犯素描照。

    陆可乐让小马把油箱加满,摩拳擦掌准备全市缉凶。不止他们四个,今天几乎全市都动员起来,由书记牵头,发动大型人海战术,坚决要把凶犯绳之以法。

    “我们先去哪?”小马问。

    大侦探是主心骨,由她拿主意。刚才不是瞎说的,总觉的段昀会来看画像,她破案一向运气好,上回在北市就差点跟他碰上了,今天说不定在围观现场能把人逮住。

    “妈妈,小马叔叔,贴画像的地方,哪里围观的人多?”

    白婉想了想开口道:“照理说,几个商街肯定人是最多的,但商店开门晚,现在还不到八点,商店九点才开门,步行街上现在没人。咱们还是先去市政府门前的广场,然后去皇陵门口,再回转去芬古区的商业中心长江街,接着去中街,最后再转到天津街。这样市里人流量大的几个地方都可以转一遍,人多机会就多。”

    能生出大逗逗这么聪明的小孩,白老师做事也相当有条理,帮着制定的偶遇路线十分合理。

    “听我妈妈的,出发。”

    也就是戴逗逗这样的幸运小孩敢这么找人,谭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就算段昀会看画像,也得考虑交叉时间和交叉地点的问题。

    小孩相信自己的运气,肯定能跟恶魔相遇在同一地点。

    今天她运气不好,没相遇上。

    除了在人多的地方给大家科普了段昀五官要注意的部位,一上午啥也没干。

    老祖她爸运气从来就没好过。

    又是一宿没合眼,基层派出所和各分局的干警也都没合眼。

    段家的亲友全都盘问过一遍。

    段昀身上没有明显的特征帮助寻人。而且他极为孤僻,很少跟亲友接触,要不也不会在返还家产后,立即雇了保镖。所有需要外出办理的事情都交由保镖李长青去办,段昀深居简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么看,假死过后,他变化还挺大的,敢到处乱跑了。”方魏失望地嘲讽道。

    他失望的不止这一点,基层干警不眠不休,查暂住证,查暂住人口,也没发现可疑目标。

    段昀应该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或者有两个身份,隐藏在数量庞大的常住人口中。

    谭城算上郊县的人,五百多万,短时间内没法做筛查。

    还有外来企业招聘的人才,人市局这边也没有收获。除非你企业申报,人事局才会备档,企业没打招呼,那就没办法了。

    戴豫考虑更全面,他让李炳哲跟胡新一带着相片,再返回煤都勿吉水库,碰碰运气,去问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的人有没有跟他有交流。

    照片里段昀穿着很普通,黑色棉袄,黑色裤子,没装有钱人,可能是故意低调,不想引起注意。

    那边估计不会有收获,就算不乐观,戴豫也不想放弃这条线索。

    一上午时间眨巴眼地功夫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见老祖的调查小分队进来,办公室众人都打起精神,“逗逗,怎么样?你奋起直追,追上我们了吗?”

    还是老祖她爸了解她,“她要是追上了,就不是走着进来,该飘着进来了。”

    “你少说两句吧,孝顺大闺女还想着你,给你带包子了。”白婉把从红星宾馆买来的卤肉包子放在桌子上,招呼大家吃午饭。

    “你怎么也跟她在一起?”戴豫不解。

    白婉表情无奈,“你闺女不但让我帮着认人,还吓唬我,说杀人犯兴许会报复咱们家,把我拖走杀了,跟她在一起,她来保护我。”

    “……”

    今天特殊,小马和陆可乐也被放行,跟着进刑侦大队办公室参观一把。逗逗冲好朋友呲牙,“希望你下回进来,不是因为犯罪进来哒。”

    小分头还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戴逗逗,你要是被犯罪,一定是因为太能埋汰人啦。”

    “哼!”

    白婉已经把小分队上午干的事快速跟戴豫说了,“大海捞针,毫无结果。”

    美味的卤肉包子提振了士气,大梁子擦了擦嘴,走到黑板前,“来,此路不通换条路走,咱们再捋一遍思路。”

    屋里全是经验丰富的刑警,早就想到了一点,因为警力都在外面查暂住人口,手头没人,想下午再推进。

    既然大梁子提了,方魏替大家说出来,“段昀杀人分尸得有个地方,居民楼肯定不行。分尸的场地最好大且隐蔽,我倾向于是厂房。”

    大梁子挠头,“咱们谭城别的不多,就厂房多,废弃的厂房车间数不过来。咱们这点人怎么查?”

    这是一个正在经历转型阵痛的大型工业城市的悲哀。

    没想到失落的工厂有一天竟会被

    杀人恶魔利用,成了容留犯罪的场所。

    想到这里,卤肉包子都不香了。

    “哈哈哈哈哈……”士气刚回复低落,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疯狂大笑。

    逗逗老祖听单田芳大爷讲过一个故事,跟上一秒还互甩白眼的好朋友分享,“范进中举啦。”

    公安局这个范进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要论这两天谁最难过,当然是法医大刘。

    被连环杀人犯当狗一样溜,一点线索没找到,有一段时间甚至放弃了尸体,研究章鱼体内都有什么药物成分。

    法医不是化学专家,研究药物不是他的强项,人快疯了,只有尸体能让他平静。

    大刘是市局最不爱笑的人,他突然发狂,把大家吓了一跳。

    梁守诚上前把人扶住,“哥们,冷静!”

    笑够了,见桌子上有包子,饿坏了的人三口把一个大包子炫了,又喝了刘之杰递过来的水,大刘才面含激动地告诉大家。

    “有个小发现,还有个小推理,我不敢保证绝对正确,先说给你们听听。”

    你都快疯了,瞅着也不像小发现啊。

    “快说。”方魏等不及,催促道。

    “我一直抱持一个怀疑,就算这个段昀力大无穷,一对三绝对不容易。姑娘发现被骗不会不反抗,只在手腕处检查到轻微的反抗伤,这不正常。可受害者的毒理检测又全都呈阴性。

    刚才我又检查了一遍尸体,在叫周小琼的受害者颈部终于有了发现。段昀这个畜生太他妈小心了,他在姑娘们的脖子上扎针,分尸的时候专门从扎针的针眼处切割,针眼连带皮下出血点都被破坏了,隐藏在更大的切割伤中。

    百密一疏,可能他连续分割了两具尸体累了,烦躁了。在分割周小琼尸体时,切偏了,终于被我抓住尾巴。”

    大刘环视屋里人,点名老祖,“逗逗,告诉大爷这证明了什么?”

    小孩反应超快,立即给出回应,“他给她们打针,方便控制她们,但针管里装的不是药,是药你能化验出来。”

    “真聪明。”

    不等法医公布答案,方魏和戴豫同时动了,抢着翻桌上的资料。

    大梁子仅仅慢了两秒,他兴奋地合掌,高声道:“是胰岛素!”

    大刘狠狠点头,“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认,但八九不离十,往人身上打600IU胰岛素就能造成严重低血糖,甚至死亡。

    血糖低浑身无力,自然就没劲反抗,而且低血糖,别说死者身上的血流干净了,就算血还在,人死了血液不流动,根本就查不出血糖。真他妈变态,既变态又聪明!”

    方魏跟戴豫翻到了要找的资料。

    刑警们调查仔细,不光去了人事局,甚至去找了招商部门,市里在为工业发展寻出路,对外招商引资力度很大。

    招商局最近谈了个不错的项目,有家德国药厂想要跟谭城合作,建立合资企业,专门生产胰岛素。

    项目谈了一段时间,等着德国那边做评估,厂房是现成的,在东边的齐东区,市里的第三制药厂破产清算了,德方愿意接手。

    “走!”

    除了老祖的调查小分队,办公室的人全都跑光了。

    陆可乐有点懵,“我们不去吗?”

    “我们待着。”老祖为爸爸看家,坐镇大后方。

    可乐有点没搞明白,“什么意思?是凶手跟那个德国药厂有关系,把那里作为分尸的作坊了吗?”

    老祖小肉脸神情凝重,“恐怕是。他那么爱学习,消失了三年,可能跑外面进修去了,在外国找了工作。胰岛素是什么,妈妈?”

    小孩有知识盲区。

    胰岛素白婉在美国听说过,那边人嗜糖,好多人得了糖尿病,需要打胰岛素降糖。

    白老师解释给女儿听,“人工合成胰岛素很早就有了,但在我们这还很稀缺,大医院都没有多少储备。段昀能用胰岛素控制受害者,跟那家企业应该有关系。”

    白婉和戴豫都是机器制造总厂的子弟,对齐东区很熟悉,制药厂有一定的污染,第三制药厂建在城边,周边住家不多。

    而煤都正在谭城东边,他开车去那里十分便捷。

    戴豫一行人在第三制药厂扑了个空,段昀不在厂里,但他们找到了畜生分尸的巢穴。

    药厂化验室所在的小楼的地下,里面的血腥惨烈程度,让进入现场的刑警们终身难忘,闭上眼会做几十年噩梦。

    血,无处不在的血,恶魔在人间。

    跟招商局沟通,让他们立即跟德方联系,要段昀的资料。

    资料对找人帮助不大,畜生能去的地方太多了。

    寻人遵循就近原则,孙局派来支援,整个下午大家都在齐东区地毯式搜寻段昀的下落。

    留在办公室的小马接了个电话,通话结束后,一脸匪夷所思。

    陆可乐看到了,开口问:“小马叔叔,怎么了?”

    “我有个师兄想起个事,他说当年李长青师兄跟他抱怨,说段昀怀疑他跟他妈有一腿,一度还想把他辞掉。这人也太多疑了,很难说长青师兄最后的死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陆可乐学逗逗飙成语,“他也太睚眦必报了。”

    “睚眦必报……”豆豆老祖先是喃喃自语,接着大叫一声,“啊!”

    小孩着急忙慌指挥妈妈帮她翻爸爸放在柜子里的调查资料,“段昀的妈妈周友珍有姐妹吗?”

    “有。”

    小孩要来问询笔录上的电话,让妈妈替她问了周友珍的妹妹周秀珍几个问题,心里对整件事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她又给书记的秘书打电话,昨晚那位叔叔临走前过意不去,给她留了电话号码。

    正在开会的书记接到秘书转交的电话,听到话筒里传来童音,“爷爷,你能给我看看档案吗?”

    大侦探的要求,只要不是桑坦纳和摸奖必须满足,没用上半个小时,档案就送到了公安局。

    在妈妈的帮助下,小孩确认了她怀疑的事情。

    留守小分队俱都一脸震惊,“真是睚眦必报。”

    继续让孙爷爷帮忙,确认了一处地址。

    小孩立即给咯咯哒叔叔打电话:“你们立即去铁西区金杯汽车厂小区四号楼三单元401找孟常一家。小心点,段昀可能在附近。”

    戴豫抢过电话问女儿:“为什么?”

    “Whatdid书记tellyou”老祖出息了,会用英语质问爸爸了。

    第79章 瓮中捉鳖

    老祖连26个英文字母都说不明白,但她会用过去式,“书记toldyou了解段家的历史对查案有帮助,你们了解了吗?

    书记toldyou段昀从6岁到30岁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反社会跟他过去的经历有关,你们重视了吗?”

    逗逗老祖的小奶音振聋发聩,“你们想挨克吗?”

    电话另一端的叔叔大爷们打了个激灵,我们不想,我们究竟哪里没做到位?

    这个界面的历史老祖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把话筒交给她妈,让白老师tell笨蛋长辈们去铁西找人的原因。

    白婉语速飞快地解释道,“逗逗的判断应该是对的,齐东到铁西横跨整个市区,孙局长怕你们赶过去来不及,现在已经着手布置了,他让我们通知你们立即出发,不要耽误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第一个受害人马芳,你们的调查重点是她本人的社会关系,但忽略了她的父亲。马芳的父亲马唯昌跟段家有交集。

    段叙晖在谭城有许多产业,最大的一处是位于齐东区的食品公司,五十年代公司合营收归国有,66年风波乍起,白天周友珍,段昀被殴打游街,晚上还要去国营食品公司打扫厕所。

    马唯昌当时年轻气盛,趁夜间没人强/奸了周友珍,还把年少的段昀推进粪坑,害他差点被粪水淹死。周友珍深感羞耻,谁都没说,只跟十来岁的妹妹念叨过一次。”

    “艹!”已经坐上警车的戴豫等人,听到白婉被免提放大的解释,坐在金杯后排的方魏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们真要挨克了。

    三年前11.28杀人案发生时,段昀假死,没有查到这层关系情有可原,半个月前复查该案,后续二三四五六号受害人陆续惨死,段昀没出现在调查视野,法律上依然是死亡状态,没联系到这层历史,将将巴巴可以原谅。

    但昨晚段昀已经露出真面目,他们在跟段家和周家亲友做问询时,竟错过了这一段。听书记讲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赶不上精神不集中的小孩记得牢。

    白婉接着道:“二号受害人曹欣的父亲曹大勇,年龄小一些,当时是学生,但他打人最狠,挨斗时,段

    家母子差点被他打死。

    第三个受害人,在六马路接活的郑玉梅,她不是谭城人,她的老家县城是有名的监狱之城。运动时,周友珍和段昀被异地关押在该县监狱,郑玉梅的父亲当年在监狱打杂……”

    不用白老师细说,车里的刑警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从老照片能看出来,周友珍年轻时相当有魅力,虽然处境悲惨,容貌并没有受损,落魄的“汉奸”之妻,欺负就欺负了。

    “最后那三位受害者,只有周小琼跟段家母子有关联,其余两人运气不好,跟周小琼一起在路边等车,上了贼船,丢了性命。

    周友珍和段昀69和70年先后被释放,他们成分太差,回不了城,被安排在煤都的山村劳动改造,周小琼的家族是那个村里的一霸……”

    精明强干,智勇双全的警队骨干们想找块豆腐撞死,他们从一开始就判断失误。

    几个受害人看似背景各异,出身籍贯都不一样,但她们的遇害不是随机的,她们之间有关联。

    招商局跟德资企业是半年前接触的,有见过段昀的领导,对他还有印象,段昀是随团翻译。德国团队早就回国了,段昀辞掉这份工作,滞留在谭城,用了半年时间,寻找当年的加害者,确定复仇对象,观察,策划,伺机而动。

    他的复仇还没结束。

    白婉告诉戴豫,“我说的这些都是逗逗跟书记要来的档案里的资料。当年给段昀的父亲段旭晖平反做了详尽的调查,周友珍为了争取返还家产,把遭受过的迫害和伤害都告诉了工作组,作为口述证据密封在档案里。”

    小孩抢过妈妈手里的话筒,“Listentome,爸爸,孟常给段家做了很多年司机,周友珍说,段旭晖被害跟他告密有关,时间太久了,又没有证据,他一直没受到惩罚。

    他今年73,退休好多年了,他有好几个女儿,最小的女儿没结婚,也在金杯汽车厂上班。档案里就这么多仇人啦,段昀已经知道咱们发现了他,他会加快动作的。”

    小孩是话痨,无师自通了tell和listen的各个时态,她还是小馋猫,最爱用吃的打比喻,“报仇报一半被卡住,跟吃华丰三鲜伊面没有调料包有什么区别……”

    没等说完,话筒又被孙局长抢了,他告诉戴豫等人他的布置,老严下午在招商部门了解情况,他离得近,已经先过去了。

    “听严方指挥,悄悄围堵,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孙局不放心,放下电话也赶往现场指挥,大逗逗继续坐镇办公室。

    她今天的好运气不在外面,坐办公室才有大收获。

    白婉,小马,陆可乐第一次参与追捕连环杀人犯,虽然证据链条是由神童捕捉到的,不耽误他们跟着一起激动。

    小马激动之余,有些悲伤,“没想到李长青师兄死得这么冤。”

    白婉叹息一声,劝耿直的保镖:“虽然晚了三年,但愿这个发现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小朋友不认识李师兄,伤心不起来,如果不是怕出现在现场给警方添乱,陆可乐高低得去瞅两眼,小分头大眼放光,“哎呀妈呀,这比看电影刺激多了。”

    “终于不是本故事纯属虚构,当然刺激啦。”老祖得意地扬着下巴,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该顶破房盖,翘到天上去了。

    白婉笑着摇头,怪不得她家宝贝爱破案,破解谜案的成就感跟她画出一幅好作品一样,让人开心得冒漾了。

    “宝宝,这下你真可以准备英语发言了。”

    她家神童不但成功确认了段昀的连环杀手身份,还预判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希望孩子她爸的抓捕行动能够顺利。

    晚上七点四十,铁西,金杯汽车厂家属区。

    孟常的小女儿孟颖也在金杯厂上班,厂里效益好,订单催得急,春节不但不休息,还要加班。

    就因为加班,半夜12点的大夜班,提前到9点。

    警车一进入铁西区,所有鸣笛全部关闭,老严要求提前停车,所有人换掉警服,分批次步行前往家属区汇合。

    征用了附近一个录像厅作为临时指挥中心。

    正如逗逗所说,留给段昀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要对孟颖动手,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金杯厂的位置在城市的西北角,毗邻谭城最大的湖泊,紫藤湖。

    连抛尸地点都是现成的,如果段昀没有强迫症,这次不必放血,把人杀了,可以直接丢到他最喜欢的淡水湖旁搞净化。

    下完暴雪,气温一直没有超过零下二十五度。还不到八点,街面上就看不到行人了。因为大湖的存在,周边住户也没有其它区域密集。

    天时地利,很难不怀疑,段昀把孟颖放到最后一位,是想节前轻松完成复仇,趁着春运人多,挤在回家的客流里顺利逃出谭城。

    可惜呀,他的如意算盘碰上了大逗逗。

    老严拿着地图着手布防,“从孟颖家里出来到她上班的喷漆车间,一共有两个大路口,四个小路口,包拯你守第一个路口,军师你守第二个大路口,大梁子带队在外围巡逻加策应。

    方魏,戴豫,厂区也不能掉以轻心,他那么聪明,八成会注意到有人巡视,如果铁了心要完成复仇,金杯厂厂区和车间都不小,咱们碰到过几次密室犯案,凶手都得手了。让女民警贴身保护,千万别让孟颖落单。”

    孟颖今晚不能躲在家里不出来,如果段昀找不到动手机会,再跑出去躲风头,他们哭都没地哭去。

    人手不够用,老严还跟武警借了人。幸亏今天下午在招商局找到跟德方考察团的合影,里面有段昀的正脸照片。已经分发给武警,让他们在火车站和汽车站检票口查人,市区通往周边城市的大小道路也都安排了拦截人手,以防万一,坚决不能让人溜出谭城。

    照片里的段昀果然戴了眼镜,本人跟老李的画像像了八成。但是全招商局还是没有一个人把他跟杀人恶魔对上号。

    这很正常,在侦查实践中,通过画像找到凶手的成功率向来不高。横空出世的神童只有一个,普通人多多少少都脸盲。

    段昀敢出现在合影里,包括去了勿吉水库捕鱼现场,证明他对自己现在这张脸十分自信,确信没人能跟原来的他对上号。

    可惜呀,他的自信遇上了大逗逗。

    老严把加洗的照片分给执行任务的干警,“附近已经排查过,没发现段昀和他的车,人应该还没到。铁西跟外区联通的所有道路都有我们的人,遇到可疑金杯会立即向我汇报。未来一个小时至关重要,眼睛放亮,不要漏人,也不要随便出击,把握好分寸。”

    孙局没有要补充的,“打起精神,我们今晚来个瓮中捉鳖。”

    汽车厂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巨无霸车间,都特别适合藏人,戴豫和方魏一组,先带队在厂区巡逻一圈,又跟金杯厂各车间主任开了个小会  ,要求他们盯紧各自车间工人,坚决不能让可疑人混进来。

    厂领导也十分配合,金杯厂各个出口,都安排保卫科值守。

    八点四十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孟颖该出家门了。下了楼,步行10分钟进入金杯厂2号门,再花4分钟走到车间,用6分钟换好工服,稍稍休整一下,9点正式登上工台,开始干活。

    虽然被提前叮嘱过,孟颖还是紧张到极点,手里的喷枪险些握不住。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成为连环杀手的目标。公安在电话里语焉不详,越是胡思乱想,她越紧张,一紧张就想上厕所。

    为了不上厕所,她换工服时都没喝水。不行了,再不下工台,她就要紧张得晕过去了。借上厕所的机会,缓一缓也好。

    刘之杰个子太高,当保镖太显眼,陪孟颖的是分局一个身手不错的女民警。

    无事发生,孟颖顺利从里面出来了。

    她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在铁西各路口监视的人,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在工厂警戒的戴豫和方魏都没发现段昀的身影。

    “难道那变态被吓退了?今晚不准备行动了?”方魏面沉如水道。

    两人现在站在金杯厂办公楼的顶层,方便用望远镜观察整个厂区的动静。戴豫把望远镜转向厂区外的大湖,开口建议:“咱俩去湖边看看。”

    “半个小时前不是检查过了吗?”

    那么大的湖躺在那,逗逗老祖的严大爷又不是草包,当然会派人巡逻。

    “再去看看。”

    戴豫还叫上了在警卫室等着传唤的张权。

    紫藤湖的面积有六个汽车厂那么大,骑自行车绕湖一圈,至少需要四十分钟。湖的东边靠近工厂一侧开辟了一个冰上乐园,租售爬犁,冰车等器物,供大家玩乐。

    运营乐园的人把通往湖中心的冰面挡住了,是政府授意的,湖水面积太大,中间水深,冰面要是冻不结实,容易出危险。

    戴豫,方魏,张权三人在冰面上朝西岸走了十米左右,发现了熟悉的轮胎印。

    段昀的金杯是个二手车,轮胎有磨损,这两天一直在研究金杯轮胎的张权指着强光手电下的印记,确信以及肯定道:“你们看中间那道竖纹,一定是他的车。”

    手电光被夜色吸收,三人顺着轮胎印快速往前跑,看到冰上乐园拦在湖中央的网破了个窟窿。

    冰面上的轮胎印一共四道,紫藤湖岸边没有树木遮挡,从西岸过来的段昀发现气氛不对,掉头跑了。

    他是懂变通的,不执着于今晚一定把事办了。

    湖的西岸是苞米地,上了岸就是金洪区的范围,这是谭城面积最大的区,环主城区有三面都是金洪区的地界。

    老严除非把陈司令劝动,派兵支援。没有人手,湖西岸的大片苞米地根本看不住。

    段昀选了一条最不好走,但最安全的通道来杀人,发现疑点又迅速原路返回了。

    方魏被大刘传染,也快成了炮仗,火大道:“妈的,这可怎么追。”

    市局,刑侦大队办公室。

    八点时,去煤都察访的李炳哲和胡新一回来了。

    大李子赶去铁西支援,胡新一没去,倒霉蛋在村子里走访时,跌了一跤,把脚扭了,伤势倒是不重,追逃犯使不上力,只能跟逗逗的小分队当家里蹲。

    夜深了,应酬完的陆战坤见儿子和保镖还没回家,带着昆明犬鹿茸找上了公安局。

    早晨陆可乐出门没带狗,鹿茸鼻子好使又不是眼睛好使,它连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候都能认错,怎么能看明白画像?

    小狗见到小主人好一顿嘤嘤,诉说委屈,凭啥不带我?

    陆战坤听逗逗老祖得意地炫耀自己如何聪明伶俐,吓了一跳又一跳,作为有钱人,陆老板最惜命了,赶紧跟儿子打商量,“可乐,咱回去吧?逗逗,你也跟你妈回家。要不干脆别回了,我在新开的假日酒店给你娘俩订间房,咱们今晚都去住酒店。”

    自从上回在锅炉房碰到舍利子,陆老板对危险莫名多了点感知能力,又或许是被杀人犯睚眦必报吓着了,他这会儿心里直突突。

    陆可乐要死守公安局,“看电影不看到大结局,我浑身难受,爸爸,咱们等到大结局再走。”

    白婉也劝闺女,“昨晚这个点你都回家睡觉了,今天精神头怎么这么足?”

    “今天下午没动弹,不困。”老祖跟二百万的想法相反,晃了晃脖颈美滋滋道,“快要大结局了,我爸爸紫腚行。”

    你爸爸现在很焦绿。

    对讲机一个传一个,湖面上的发现很快传到了录像厅指挥部。

    老严和老孙气得要抽过去,果然最薄弱的一个方向出了问题。

    生气没用,赶紧补救。

    段昀没换车是大好事,严方再次通知在出城路口堵截的武警兄弟,一定不要放走任何一辆可疑金杯。

    原先想在金杯厂这个小瓮里捉鳖,现在小瓮换成了大瓮,要在大谭城捉王八。

    现场不能撤太多人,防止大王八打回马枪,老孙和老严重新布置调配人手。

    陆老板心脏突突得更厉害了,“你们公安局大楼今晚挺空,好多办公室都没亮灯,两个守卫认识鹿茸,没打内线电话就放我进来了。”

    “今晚所有人都在外面抓连环杀人犯,临时调来守门的是警犬大队的,跟狗比跟你熟,知道你是谁才放你进来的。”小胡解释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抬起他的三层双眼皮,不可思议道:“陆老板,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杀人犯要来公安局?”

    屋里的人和狗全都看向陆大老板。

    逗逗等好消息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学了两句外语,用在二百万身上正相应,“Youarestupid.”

    人形翻译机陆可乐:“爸爸,你彪啊。”

    鹿茸汪汪汪在一旁叫,可乐咧着小嘴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傻?”

    stupid的是你们!

    不对劲!

    鹿茸冲着走廊叫的,要不是小马拽着,小狗就冲出去了。

    白婉面露惊惧,第一时间搂住女儿,“好的不灵,坏的灵。小胡,你的配枪呢?”

    “我配枪的击锤簧出了点问题,送修去了。”

    “我艹!”陆战坤忍不住爆粗口,即为自己的命运,也为姓胡这倒霉蛋的命运。

    陆老板的危险感知确实灵,三秒钟后,全城警队遍寻不着的杀人恶魔出现在谭城市局刑侦大队办公室门口。

    他没有往前迈步,整过容的脸一半藏在走廊的阴影里。

    白婉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段昀不是空着手来的,他拎了一个装散装白酒的塑料壶,里面当然不是酒,是汽油。

    一句话不说,进来就倒汽油。

    胡新一腿瘸了,鹿茸腿早瘸了,作为最强战力,小马飞奔而出想要制止,段昀亮出打火机,勾了勾唇,“你敢吗?”

    不敢,屋里老弱病残占了两样,他赌不起。

    这间办公室因为在一楼,又时常进出嫌疑人,所有窗户都上了铁栏杆,冬天为了保暖还封了塑料布。

    除了走廊,没有出口。走廊那么长,等跑出去早呛死了。

    小马急坏了,妈的,这死变态,除了杀人,就会放火。一个个杀人他还能周旋个一二,放火怎么办?他速度再快,快不过打火机。

    段昀对着年轻母亲怀里的漂亮小姑娘笑了笑,吓哭小孩的那种笑。

    “我今天碰到你了,在中街的画像前,你告诉看热闹的人,说我整过容的鼻子和眼睛会很丑,我丑吗?”

    老祖当然不会被吓哭,歪着包包头不说话。

    原来白天真偶遇上了,她虽然过目不忘,但没看见,自然就找不到人。段昀一定是躲在她身后,听了两句就快速离开了。

    她也不认为杀人魔头是来找她算账的,他虽然睚眦必报,但也不会心眼小到跟她这样的小孩斤斤计较。

    他一定是分析出公安局现在是个空楼,趁守备空虚,专门跑过来烧毁证据的。

    如果不是怕惹怒大魔头,小孩一定会送他一句,Youaresostupid.你彪啊!

    证据都在第三制药厂的地下室,这间办公室只有几页纸而已,烧了也没用。

    老祖着急吗?还行吧。

    她跟患难与共的战友们打包票,“我的龙魂超厉害,做鬼我也会罩着你们的,保准不让你们吃苦。”

    陆战坤:你现在就想做鬼的事啦?你放弃得是不是有点快?

    坚决不能放弃啊,孩子!

    但也不能随便说话,更不能用钱收买他,这人不缺钱,他缺德!

    你奶奶个三角篓子,老子跟连环杀人犯不共戴天!

    胡新一,逗逗,可乐三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你养

    的章鱼叫什么名字?”

    段昀倒汽油的动作停止了,他学逗逗歪脑袋,像是在回忆。

    陆战坤不以为他能开口回答,没想到他还真答了,“我的章鱼叫马克思。”

    “我们认识一条章鱼叫小娘惹,你的章鱼聪明吗?会不会开瓶盖?”

    “我的章鱼会做选择题……”段昀面无表情,用了将近七分钟时间,把他的章鱼帮他做出选择先杀谁,后杀谁,详细说给四个大人,两个小孩,一条狗听。

    随后一声枪响,段昀追随他的马克思,也去见了马克思。

    第80章 善恶终有报“啊——”

    “啊——”

    满屋人属陆战坤叫声最大,拖延策略生效了,有人来救他们了!

    见戴豫和方魏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闯了进来,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陆老板可委屈了,“你们怎么才来呀?”

    俩回过神的小孩齐齐转头,嫌弃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啥是正常,啥是不正常?这一屋子活人,死人和狗,就属他情绪最正常!精神最正常!

    怎么会有人想到问连环杀人犯章鱼名字的?那杀人犯竟还能喋喋不休讲了那么久?

    感谢救命之恩,他陆战坤在此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章鱼了。

    戴豫哪有心思管姓陆的,腿都吓软了。大厅里两个负责守门的年轻训犬员倒在后门,走廊里传出刺鼻的汽油味,他举枪的手都在颤,是方魏把他推开,一击命中。

    别管什么连环杀人犯,纵火这种危害公共安全的暴力犯罪,连警告都不用,可以直接击毙。

    戴豫把母女俩紧紧拥在怀里,平时再怎么冷静自持,碰到亲人遇险,哪有不怕的,“没事了,没事了……”念叨个没完,不像安慰人,更像在说服自己。

    作为一个母亲,白婉刚刚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十分钟,这会儿放松下来,控制不住泪失禁,“我刚才真以为我跟宝宝要被烧死了,你怎么才来呀?”

    不只陆老板,劫后余生的人都爱对姗姗来迟的警察说这句话。

    大逗逗快要被父母挤成肉饼了,好不容易从缝隙钻出来,不改骄傲本色,“妈妈,爸爸紫腚行。”

    “快过来搭把手。”方魏在门口喊道,他没空搭理死人,跑回大厅查看地上倒着的人的状态。段昀故技重施,声东击西,吸引训犬员去后门,用胰岛素放倒了他们。

    两个守门的训犬员都因为低血糖意识昏迷,太危险了,得赶紧补糖。

    胡新一打电话想让广场对面的医大派急救人员过来,发现电话打不通。“不会是那神经病把电话线剪断了吧?”

    “刚才我们就是给你们打电话没打通,才怀疑出事了,踩了油门赶回来的。”再晚一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戴豫记得楼上经侦的小王结婚,来办公室送过喜糖,在刘之杰抽屉里摸出一把,赶紧送了出去。

    寸劲都赶一块了,现在的大哥大用的镍镉电池续航能力差,总计通话时长也就半个小时,充电一次却需要10个小时。今天电话打得频,陆可乐的大哥大早就歇菜了。

    白婉早晨出来买肉没带呼机,戴豫给她发传呼当然看不到。还有倒霉蛋胡新一,摔那一跤,不但扭了脚脖子,连呼机也干碎了。戴豫又给陆战坤打电话,他只带了狗出来找儿子,没带电话。

    通讯不方便耽误老的事了,刑侦大队就陈晨有移动大哥大,他被老严留在金杯车厂。戴豫联系办公室,还是半路停车,找有公共电话的小卖部联系的。

    他和方魏原本没打算回办公室的,大家要在一千平方公里的中心城区捉段昀这只王八,坐办公室可找不到。

    城东第三制药厂化验楼地下的犯罪第一现场,现在由省公安厅物证科的同事跟大刘在负责,只留了几个民警在一旁警戒,孙局担心段昀回去破坏证据。

    搞物证的人武力值不行,他让戴豫和方魏赶回去帮忙,并给两人调派人手,段昀经常在城东活动,他的住处估计也在那边,返回第一现场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开车回齐东区的半路上,方魏说起去年热播的《三国演义》电视剧里的典故,“‘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咱们悄么声地唱一出空城计,把段昀那杀人魔头就地正法。我就不信那么大罪证,段昀会放着不去处理,一把火烧了才一了百了。”

    戴豫刚想点头,突然想起市局办公大楼,今晚连文职口的人都被派出去抓人,估计只有他家大侦探和搭档们在坐守空楼。

    “小胡今天特别倒霉,勿吉水库管理处房檐下的冰溜子突然断了一截,差点把他脑袋扎了,他为了躲冰溜子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留在办公室陪我家逗逗。”这是跟大部队汇合后的李炳哲告诉戴豫的。

    默了两秒,方魏磨了磨嘴皮,干巴巴道,“大豫,不得不防啊。”

    他可听人说起过八一剧场间谍劫持事件,胡新一这家伙也是个邪门到极点的人。

    方魏想唱的空城计唱成了,只是改了地点。

    幸亏段昀为躲避监视,走金洪区逃跑,绕了远路,破坏市局的电话分线盒也费了点时间。

    否则晚出发至少半个小时的戴豫和方魏,也不会在他磨叽章鱼的时候及时赶到。

    瘸腿的胡新一出去把分线盒弄好了。方魏和戴豫走不开,热心市民陆老板和他的保镖帮忙把两个倒霉的训犬员送去对面医院,及时补充了糖分,两人在去医院前已经清醒了,问题应该不大。

    在全城各处捉鳖的公安和武警陆续得到消息,撤岗的撤岗,往回赶的往回赶。

    法医过来拉走了段昀的尸体,作恶多端,聪明绝顶,同时精神也怎么好的杀人魔头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一楼办公室的地面安排人及时清洗,太危险了,今天只要见一点火星子,这栋快要过百岁生日的大楼就得烧成空壳。

    方魏开枪时还有点紧张,他怕他射偏,子弹刺啦出火星子,帮忙点了火,也怕没法一下把段昀弄死,让他有时间摁打火机。百年大楼烧了就烧了,里面可有活生生的人呐。

    死了的杀人魔头啥都不用管,活人还得继续开会。

    戴豫和方魏赶巧回来的经过已经讲完了。

    关于杀人恶魔第一站先来公安局大楼的原因,大家讨论过后是这么认为的。

    “烧毁有限的证据只是顺带的事,段昀主要是想在我们大本营放一把大火,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疲于奔命,他好趁乱再去城东销毁最大的罪证,把没杀完的人杀了,最后顺利逃掉。”

    对这个人的审时度势和冷静头脑,严方是服气的。“附近没有他的金杯车,他应该是为了逃避监视,半路把车扔了,打黑车过来的。”

    他脑子冷静吗?梁守诚不这么认为。他问胡新一和大侦探,“你俩为什么要问他章鱼的问题?”

    逗逗先说,“章鱼的问题最安全,问别的他会发疯哒。”

    小胡补充,“我是通过眼神判断的,他眼里没有情绪,只剩空洞和偏执,他做事又有条不紊,这种属于理智型疯子,你得问他感兴趣且专业的问题,才能吸引他滔滔不觉地讲下去。

    如果他对章鱼不感冒,我会继续问他糖尿病的治疗,或者德语的事,总有办法拖延时间的,咱们大楼不会一直不进人,只要进人就有扳回来的希望。”

    这是个聪明且理智的倒霉蛋。

    两个小孩和倒霉蛋赌对了,章鱼的问题看似不靠谱,在段昀这里却属于技术流,又有实践经验的好问题,解释起来没完没了。他们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七分钟,等到了戴豫和方魏的到来。

    今晚的事情先了解到这。

    作为一支不断追求进步,以精进破案技术为己任的有生力量,竟需要一个孩子来指导调查方向,虽然这个孩子是个万里挑一的神童。但是大人们在这次连环杀人中的表现实在一般,必须做检讨。

    孙局先来,“如果不是逗逗及时认出段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我们最后查到他头上,他也有时间处理好那间地下室的证据,顺利逃脱,甚至逃到国外。”

    老严接着来,“今天上午的调查更是漏洞百出,过完年咱们都回家卖烤地瓜吧,我看对以后破案也没什么影响。”

    大侦探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习惯性地晃起小脖颈,骄傲道:“我一个人能顶一万个。”

    这话真不算夸张。

    信息是不对称的,每个人掌握的信息都是片面的。

    周友珍的妹妹只知道姐姐当年被马唯昌强/奸,后续的迫害她不清楚,马芳的死她也不知道详情,别人要是不问,她不会把姐姐的屈辱史说出去。

    书记日理万机,只大概了解段家半个多世纪的起落,他不会专门去查档案,了解详情。

    为段家平反做调查工作的人没有渠道得知案件的全部脉络,再说平反已经十来年了,记不起来段昀和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也很正常。

    非专业人士没有义务这么做,他们作为查案的专家没做到,难辞其咎。

    最后由省厅来的方魏代替大家检讨发言。

    “刑警最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整合信息,把片面的信息理顺,找出内在逻辑。

    逗逗能从一条不起眼的章鱼着手,在录影带租售记录中发现真凶,这属于天才的巧思。我们在座的好些人一辈子都在按部就班的查案,做不到这种灵机一动,不落窠臼,你也不用硬学,天才就是天才,学不来的。”

    这话老祖最爱听,小奶音响彻整间会议室,“嗯呐,Yes.”

    “可是今天连按部就班咱们都没玩明白,破案压力大是事实,压力再大咱们也不能光顾着当下,而忘记回顾从前。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人过去的经历决定了他的性格和行为。

    同志们,战友们,逗逗给咱们敲响了警钟,以后办案千万不要为了图快,顾头不顾腚啊。”

    逗逗的方大爷总结很到位,很真诚,且很具有地方特色。

    大家全都受教了。

    继上次在火车站抓捕抢劫犯,今天逗逗老祖再次收获爷爷大爷叔叔阿姨们的崇高敬意,所有人都站起来对她敬礼了,这是天才应得的。

    总结会在敬礼和掌声中结束。后续还有一部分工作需要完成,段昀在谭城逗留了半年之久,第三制药厂没有生活痕迹,他的住处必须要找到。

    还有,段昀养的章鱼叫马克思,不叫小娘惹,他消失的三年中,是不是去了德国?怎么加入的德国考察团?这些经历有必要追溯。

    一件连环杀人案留下的影响,在几个人身上表现特别明显。

    比如陆战坤,他一回到家就跟儿子深入交流,让小家伙离胡新一那个倒霉蛋远远的。

    太阴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陆老板认为今天就是胡新一在办公室,那叫段昀的杀人犯才会过来放火的。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不能让姓胡的给阴出个好歹。

    对于父亲的告诫,小分头一个字没听进去,跟爸爸团团手拜了拜,“你能不能让远洋船给我弄一条南方的大章鱼回来养?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陆树生。”

    “……”

    陆树生是小分头太爷爷的名字。

    “坚决不行!”陆老板这辈子都不想跟章鱼打交道,瘆得慌!倒霉儿子还给章鱼起他亲爷爷的名字,瘆上加瘆!

    今晚的惊吓何止这一个,为了一击致命,方魏朝段昀脑袋开的枪,那杀人魔头花花绿绿的脑浆跟地上反着花花绿绿光的汽油混在一起,他出办公室时不小心看了一眼。

    陆战坤发誓以后不但不吃章鱼,豆腐脑也坚决不喝了。

    至于自己对危险的感应,因为豆腐脑失眠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他就去找了白老七。

    小白说问题不大,这还是一种好现象,说明他也有上神儿的潜质。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他陆战坤要是想干,也能成为出马仙。

    可拉倒吧!陆老板头一次对白老七的算命能力产生质疑。

    至于被他当做瘟神的胡新一,心情则十分好。

    连续两次了,被人用刀劫持,被人用打火机威胁,每次面临生死危机,他都能逃出生天,这次甚至都没见血,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胡新一虽然小倒霉事件不断,绝不会倒大霉,他的命长着呢。

    那就接着倒霉呗,生命的意义不就是折腾吗?谁的人生有他的人生倒霉,有他的人生有意义?

    戴家的反思则有些深刻。戴豫是腊月二十七早晨回家的,母女俩已经进行完英语学习。

    主要是小孩提问感兴趣的词汇,由白老师进行英文翻译。神童再将这些词汇记入她聪明的小脑袋瓜。

    白婉早起蒸了糖三角,用油滋啦混合白糖做馅,油脂和糖的搭配,这种外形像飞机的东北面食不香才怪。

    小孩盯着爸爸狼吞虎咽吃了四个糖三角,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出心中疑惑,“段昀为什么不找欺负他的人算账,专杀年轻的女阿姨,他还是不是个爷们啦?”

    戴豫面露不屑,“他连人都不算,更别提做爷们了。”

    “那他为什么那么恨女人?恨他的母亲?母子俩都是时代悲剧下的受害者,难道他的母亲不比他可怜?”白婉也表示不解。

    “心理学有个概念叫认知倒错,”戴豫叹息一声,向母女俩解释道,“有些人在认知过程中出现与常理相反的思维,感知和行为模式,它还有一个更常见的叫法,精神心理障碍。”

    戴警官这几天累坏了,急需糖分补充大脑运动所需的能量,又炫了两个糖三角才接着道:“段昀在年少时,亲眼目睹母亲被侵/犯,当时他处于弱势,无力感和龌龊场面的刺激,让他产生认知倒错,他把屈辱和恨意投射到母亲身上,认为是她行为不检点才会惹来男人的欺凌,继而把这种恨意发散到所有女性身上。

    他是个畜生,极品窝囊废,比那种在外面给人当孙子,受了委屈,回家打老婆孩子的窝里横狗男人坏万倍。”

    当然段昀已经死了,他的真实心理状态无从得知,戴警官认为自己的分析八九不离十。

    小孩和母亲都气得说不出话,管你什么认知倒错,冤有头债有主,报仇找原主,报复在下一代身上算什么英雄好汉,连狗熊都不如,真是个渣滓败类,极品神经病。

    小孩想要追求人间正义,大眼满含希冀,“爸爸,我们把那几个女阿姨的大恶棍爸爸抓起来,让他们蹲监狱赎罪。”

    说到这件事,戴豫的叹息更沉重,他摸了摸女儿柔嫩的小脸蛋,告诉懵懂的小孩,人世间的无奈与悲哀。

    “刑法有个追诉期,对犯罪分子追究刑事责任,最久的超过二十年就不再追究了。那几个老畜生所犯的罪早就过了追诉期。受害人也不在人世,证据更是缺失,他们要永久地带着这份罪恶下地狱去了。”

    “可恶!”小孩握紧肉拳义愤填膺。

    父母比她有阅历,更比她了解那段历史,白婉也跟着叹了口气,“那个年月有多少嘴里喊着义正严词的口号,却下着最重的手欺负人的畜生还在逍遥法外呢。

    这些人可能跟你坐一辆公交车,跟你在一个饭店吃烤串,喝旮沓汤,在一个澡堂子洗澡。不是所有的罪恶都会被铲除,也不是所有的罪犯都受到了惩处。”

    戴豫不想小家伙生气,把她抱起来去玄关穿衣服,“今天会把那几位受害者的父母都叫到局里,把事情的真相跟他们说清楚,宝宝,跟爸爸去看看,有时候比有型监狱更禁锢人的是心灵的牢笼。”

    公安局会议室,众位受害人家属听到真相反应不一。

    马芳的父亲这三年因为女儿的死没少受折磨  ,直接晕了过去,这人还算有点良心,愿他以后在痛苦和悔恨中不得好死。

    曹欣父母年龄都不大,还没到六十,得知是因为曹父的暴行才害的女儿惨死,曹母当场就疯了,当年曹父打段家母子有多狠,曹母打他就有多狠,拎起一把椅子哐当就拍那老东西后背上,“你还我女儿,我他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对夫妻以后还有的闹,生活不安宁就对了。

    第三位受害人郑玉梅没有母亲,她的恶霸父亲现在瘦成一把骨头,据说生了重病,所以郑玉梅才出来做那种工作,挣钱给父亲看病,结果却因为父亲当年的罪恶而惨死他乡。

    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郑玉梅的尸体没被破坏得那么严重,只断了一只手。

    小孩默默许愿,愿郑玉梅有机会做个好鬼修,她的行将就木的坏蛋父亲沦为畜生道,投胎当猪。

    周小琼的父母也遭到了殴打,是另外两位受害者的家人打的,你们他妈的造的孽,不但连累了自己的女儿,还害我家孩子一块死,死得还么惨,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们三家虽然不在一个村子,但属于同一个镇,周家在村里势大,其他两家也不差,在公安局闹腾被拉开。逗逗老祖和她爸爸都相信,这将演变为旷日持久的家族大战,二对一,人多者必胜。

    还有一位,就是段家的司机,那位叫孟常,今年七十三岁的金杯汽车厂退休工人。

    他运气好,女儿逃过一劫,没有心理负担。不过瞅他的态度,就算他女儿真被害了,他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段叙晖替日本人做事,死不足惜,我告密怎么了?我还嫌他死得晚了。你们说他是好人,我就要信啊,历史都是人写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把老严气够呛,把档案一合,化身怒目金刚。“66年,段家丢了一尊金菩萨,周友珍说是你偷的。别否认,你一个普通工人从哪弄的钱给你儿子买车干出租?还不是金菩萨换的。”

    死老头不认,“你有证据吗,你就血口喷人,我要举报你诬陷!”

    祸害遗千年,73岁的孟常思维敏捷,耳不聋眼不花,腿脚也利索,一双短腿下楼飞快。

    出了公安局大楼,门前还有七级台阶,他儿子的出租车停在台阶下面,来拉他回家。

    刚下了一层台阶孟常突然脚一滑,从台阶上跌落,岁数大骨质疏松,这一跌可不得了,不但跌出了杀猪叫,更跌出了粉碎性骨折,以后想要正常走路可就难了。

    罪魁祸首是几颗漂亮的玻璃弹珠,逗逗老祖是龙族,对晶晶亮的东西爱不释手,她攒了好多盒弹珠,为了让它们更滑,还跟吃饺子爱蘸香油的咯咯哒叔叔借了他放在办公桌里的油瓶。

    孟家找上门,小孩眨着大眼装无辜,“你们偷金菩萨都不承认?我为什么要承认弹珠是我的呀?”

    阳谋,明晃晃的阳谋。喜不喜欢我的新年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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