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录像证明吗?玻璃弹珠上有指纹吗?想验指纹容易,公安可以立即给你做。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想污蔑我们公安局家属兼破获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幕后大英雄。没门儿!刑法可是有诬告罪的。
姓孟的老东西当司机时卖掉雇主的行踪,偷雇主的家财,听说在厂子里风评也不好,临老还想骗钱。
接完骨不顾天冷,被他儿女用担架抬着去广场上喊冤,节前街上人多,还真招来一帮人围观。
他张口要五万,说自己至少二级伤残,五万是日后的生活费,营养费,医疗费。
大逗逗迈着八字步亲自登场,朝老混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凶巴巴地发出小狮子吼,“五万是不是还包括丧葬费?想要火葬场给你留个大腿骨,得额外加钱!”
把围观群众逗得直乐。
“唉呀妈呀,你这孩儿知道得还挺全乎。”
“那可不,咱孩儿说的一点没毛病,我家太爷爷上周火化就多加钱了。”
今天广场上没老外,神童替老外秀英文,指着老头骂,“Heisnosyperson.”
“啥玩应?谁给翻译一下。”
老祖替自己个儿翻译,小奶音嘲讽味拉满,“他就是个欠登儿——”
逗逗老祖害人是全方位的,一把子让你身心俱疲,内外全伤。那老欠登儿脸都气成茄子色儿,马上要吐血了。
一大队的军师陪小家伙出面,市局的挂名法律顾问告诉死老头,“天这么冷,在外面待着不利于你骨头恢复,我给你支个招,你去法院告我们吧。我们公安局讲理,你要告赢了,我们一分不少赔给你。”
军师是个斯文中年大叔,不蛮横,明事理,赢得了一众看客的信任。“就是,瞎嚷嚷有啥用,走法律程序呗。”
有金杯厂的职工来医大看病,知道点内情,“连环杀人犯盯上他闺女了,要不是人公安局下了大力气保护,他老闺女这会儿早凉菜了。这家人真不知好歹,那个穿天蓝色棉袄的就是他老闺女,刚被人救了,就敢舔着脸来闹事。”
“还有这事?这不狼心狗肺吗。”
“就是,东郭先生和狼,这一大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战场留给人民群众,老祖跟军师大爷功成身退。
全公安局没有一个人埋怨小孩惹事的,恶人自有小人儿磨,活该这老东西碰上了大逗逗。
军师大爷给小孩普法,“放心,就算走民事赔偿也不用掏一个子儿,咱公安局又不是饭店那种收钱单位,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收一分钱。在公安局大楼外面走快摔了,白摔!”
孟家人还想闹,没地方给他们闹,中华路广场被公安局隔壁的工商银行征用了。
腊月二十八这日子好,必须发。年前最后一次大抽奖跟以往不一样,花十块钱抽奖,不中没关系,奖券不作废,作为同等面额的国库券,十年后可以兑换返现。
用抽奖的形式售卖长期债券,这几年屡见不鲜,不但可以图个好彩头,还能支持国家建设,就当是低息储蓄了。一般这种形式的抽奖参与者格外踊跃,那么大一广场,人都快挤不下了。
大逗逗得到消息,蹭蹭蹭爬上三楼局长办公室。小肉脸快笑成了向日葵,“孙爷爷,这次抽奖是不是专门为我办的?书记爷爷真讲信用,说到做到。”
孙局:“……”
为你卖国债,你书记爷爷就算是省会城市的书记,他也做不到哇。
小孩拉住老局长的胳膊往门口拽,“就算给我留着大奖,人那么多,被截胡了可咋整?快走!”
老孙硬着头皮跟着小孩往外走,对呀,咋整?
当初忽悠小孩的时候,也妹想到她真能找到段昀的下落,而且还这么快。
答应的事情做不到,神童一生气撂挑子,不帮局里破案了可怎么办?
局长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手气,比只会抓套袖子的小孩强点,要不他亲自上手吧?抓到大奖全给小
孩。
光他自己不行,路过老严办公室把大烟鬼也叫上,这位手气更不咋地,人菜,瘾还大。就是他第一个带小孩去摸奖,把小家伙的兴头勾上来,让他出来当分母一点不冤。
老严更鸡贼,“局长,国库券的场子,要求一下最少买一百块钱的,咱逗逗立了这么大一功劳,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是该给,你去财务支两百块钱,手续我后补。”
“好嘞。”
前些天才从二百万那弄来一百块,这么快又挣了两百,小孩高兴地捂着小嘴痴痴笑,“哎呀,这是我凭实力挣的钱。”
老孙跟着笑,是你凭实力挣的,可你非要摸奖,这钱能不能成为钱,那就不一定了……
一楼刑警大队的人也不能放过,逗逗老祖抓段昀居功至伟,你们破案不顶用,抓奖还不积极点。
今天办公室人挺全,没去外面当无头苍蝇,到处乱转找段昀在谭城的住处,大家受老祖的影响,办案思路都开始不落窠臼起来。
咨询了医大内分泌科的大夫,胰岛素这种人工合成药物有特殊的保存条件,未开封的需要在2-8℃的条件下保存。德方带来的胰岛素样剂当时是配了特制的保存箱。
招商局的人说那箱子不耐用,如果段昀把德方的胰岛素搞到手,半年时间,他必须要买台冰箱储存他的杀人药剂。
冰箱就是指引大家找到段昀住处的明灯。
这年头冰箱比彩电便宜,出货量不算少,去商家查出售记录不是个好办法,还对不上人和地址。
戴豫想到了一个妙招,查电费。
齐东区是大家认定的杀人魔头最有可能的落脚地,去电业局找每月的电费汇总,找到用电量高的住家。
筛查出来之后,再等查表员去查表,电业局催电费都催出了经验,二次催缴不交的,直接掐电表。
现在没有预缴制度,段昀已经死了,以他的性格有朋友的可能性基本是零。
大家什么都不用干,等上半个月,正月十五就该掐电表了。
没事干不能闲着,摸奖去。
逗逗的富二代咯咯哒叔叔第一个响应,掏出嘎嘎大的皮钱包,豪气地表示,“我支持1000块钱,国库券算我的,奖品全是逗逗的。”
一大队的人也不甘落后,大梁子带头,齐了500,“我们也一样,国库券留下,大奖都归逗逗老祖。”
二大队也支持500,连回到省厅的方魏也没放过,他在电话里让陈晨给他垫100块钱,给老祖的摸奖事业助兴。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去隔壁工商银行。
一看摸奖的大长队伍,小孩脑袋大,怂恿局长,“孙爷爷,咱们都作弊了,就不能不排队吗?”
大家瞅孙阎王直乐,叫你忽悠人,看你一会儿怎么收场。
老孙板着脸教育小孩,“作弊也不能说出来,咱装像点。”
大逗逗立即捂上小嘴,狗狗祟祟地问:“一会儿我就正常摸吗?”
“嗯,有后台操作,你正常摸就行。”浓眉大眼的老孙骗起小孩来,业务那叫一个娴熟。回过头用眼神压迫身后排队的警探们,摸不着大奖,今年正常任务奖金你们就甭想要了。
好不容易轮到公安局排到前面,工行的行长也在现场监督,看到老孙一脸惊讶,“孙局,您也来支持咱们国库券售卖啊,今天可来着了,奖池奖金都是翻倍的,两个5000块一等奖还没人抽中呢。”
他眼神对上老孙怀里小孩晶晶亮的大眼睛,“这漂亮孩儿一看就聪明,手气肯定好。”
老祖冲行长挤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小眼神,你好会演呀。
刚想甩钱,被老孙制止,手气差的后抽。
“逗逗,你在最后收尾,技惊四座。”
“嗯呐,吓死他们。”连中两个5000,10000块。
手气最好的先来,陈晨老爹坐拥一座建材城,市里数得着的富二代,摸奖手气也不会差。扔了1100给工作人员,其中包括方魏的100。
不想仔细挑,抓了一把奖券出来,10块的面额数出110张,光查中奖号码就要花好长时间
第二个刘之杰来。最近抓连环杀人犯那么忙,也没耽误她跟部队那大高个发展关系,好事将近的人手气好,二大队由她代替大家抽奖,50张。
一大队大梁子亲自抽了50张,“我曾经中过一台洗衣机,逗逗,这回大爷给你摸台大彩电。”
“好呀。”
老孙自己出资100,摸了10张。
运气倒数第二差的老严好不容易又攒了100块钱烟钱,为了逗逗老祖又贡献出去了。
老祖最后出马,手里还没捂热乎的200块奖金,变成带面值的国库券。
中奖大牌子前,刑侦大队众人骂声此起彼伏。
陈晨110张奖券一共种了56副套袖子,谁说他运气不好?人家都没中纪念奖白手套。
“我说行长,你们就不能换一换末等奖吗?怎么老是套袖子,我又不是千手观音,要那么多套袖子干啥?”
好事将近的刘之杰也没捞着好,她连套袖子都没中着,中了10双手套。
大梁子的彩电没影,中了8副套袖子,3双手套。
孙局和老严各中了3双手套。
小孩咯咯咯笑个不停,叔叔大爷阿姨们一共存了2300块钱,小家伙心眼坏,还嘲笑人家,“你们都是勤俭节约的好市民,10年时间眨巴眼就过去啦。”
她把手里的国库券递给孙局,咧着小嘴道,“我还用对号码吗?是不是可以直接去领钱啦。”
“……,号码还是要对一下的。”老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分母们,关键时刻一个都顶不上来。
20张奖券也不是那么难查,小孩最惨,这回她连纪念奖白手套都没中。也成了勤俭节约,支援国家建设的优秀小市民。
老祖笨起来特别天真,怕别人听到,用气音问老孙,“不是作弊吗?号码也不用对上吧……”
反应再慢看大人表情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逗逗老祖气哭了,“你们骗人,欺骗感情等于杀人!”
老孙也没招了,他原本以为200多张奖券也不算少了,总能摸辆自行车跟小孩对付过去,桑塔纳没有,有飞鸽,反正都是车,都能代步。
谁成想他们这群人手会这么臭,天天查凶杀,是不是煞气太重了,把好运都冲没了?
摸奖这样的事情,戴豫有自知之明,从不靠前,偏他家大宝贝不信邪,非要在这块死磕。
小孩脸都哭花了,当爸的哄孩子,“要不爸爸给你摸两张?”
被嫌弃了,“你不行,”她还生气呢,诅咒孙局长,“祝你年三十吃饺子吃不到钢镚。”
“我谢谢你哈。”
还有一个不敢靠前的,胡新一鼓起勇气,“我来试试。”猪年是福年,兴许他要转运了呢。
被大家伙集体鄙视了,“你先摸摸钱包,看钱还在不?”
逗逗老祖胖手抹着眼泪,小嘴叭叭地送上她心中最恶毒的诅咒,“祝你们吃三鲜伊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瞧把小家伙气的。老严急中生智,一拍额头想起来个人,“二楼办公室的小王才结婚,还没满一个礼拜,就她了!”
半个小时后,在家炸豆腐的白婉听到玄关有响动,父女俩回家吃晚饭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辆轮椅。
白老师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小孩吓得心跳停了一瞬,小孩用玻璃弹珠让老混蛋摔断腿的事,戴豫抽空跟她说了,这都坐上轮椅了,她闺女不会被老混蛋的家人报复回去了吧?
她都要上手挠人了,“你怎么看的孩子?就眼睁睁看她被人欺负?”
戴豫被她骂蒙了,白婉也反应过来,她家大宝贝一脸喜滋滋的小模样,哪有受伤的痛苦。
小孩赖在轮椅上不下来,上楼都是她爸把她连人带椅子扛上来的,拍拍轮椅把手跟妈妈嘚瑟,“这以后就是我的交通工具啦,
敞篷的,还能被推着跑,孙爷爷说这是敞篷跑车。妈妈,听起来是不是比桑塔纳还洋气?”
白婉:“……”
洋气还省油,相当于九十年代黄包车。
白老师用眼神询问戴警官,哪来的轮椅?
戴豫摇头失笑,把下午摸奖的曲折跟孩儿她妈说了,“新婚的小王手气就是好,查第一张就中了六等奖。”
“工商银行卖国库券抽奖怎么还会有轮椅?”白老师十分不解。
“医疗器械公司质押了一堆器械贷款,钱要不回来,银行就拿了轮椅抽奖,省事了,都不用走法拍程序。”
便宜了他家小孩,花2610块钱抽奖,抽了个敞篷跑车。
“妈妈,这个车好大,爸爸说要给我加个安全带,你也能坐上来,让爸爸推着我们去兜风。”
她给他爸新安排个活,黄包车夫。
白婉瞥一眼戴豫好笑道:“对,以后你可以叫你爸祥子,骆驼祥子的祥子。”
老祖对敞篷跑车爱不释手,坐起来好舒服,还没有汽油味,除了冷点,没毛病。
银行也大方,拿来抽奖的轮椅还能调节高度,吃饭也能座,就是占地方,小孩一人就占了饭桌一边。
第二天一早,她妈推着她的敞篷跑车带她一起去早市买过年要吃的青菜,老方便了,轮椅下有置物架,能放东西。
买来的贼贵贼贵的大辣椒,蒜毫,豆角,全都放在座椅底下。一兜子圆葱放不下,可以摆在座位上,这样她妈妈就不用拎菜了,也不用手忙脚乱地掏钱找零,彻底解放了双手。
就有一点不好,有几个好事的大姨主动给她的敞篷跑车让了地方,还好信地打听,“孩儿,你是不是有小儿麻痹症?”
你才有小儿麻痹症!你全家都有小儿麻痹症!
被怀疑有病不要紧,小孩还是喜欢他的敞篷跑车,腊月二十九一个整个白天都在车轮上奔波。
跟她妈妈去完早市,上楼前还接了趟礼物,在陆可乐家门前小广场搭苫布棚卖饺子的大叔,感念两个小孩的帮助,给两家分别送了三十斤饺子。
“没别的东西送给你们,我只会包饺子,逗逗你爱吃鲅鱼馅,紫菜鲜肉,还有酸菜油滋啦馅的,每样我都装了十斤,留着慢慢吃,吃完了,大爷再给你送。”饺子大叔憨憨地道。
白婉不好意思拿,“无功不受禄,我们也没到帮你什么,你快拿回去卖钱。”
大叔把饺子放在“跑车”上就跑,“别磨叽了,给你们就拿着,孩子可帮我大忙了。”
小孩险些被三十斤饺子埋了,跟母亲夸赞,“饺子大叔是实在人儿。”
“过年真好。”白婉跟女儿感叹。
“嗯呐,我喜欢过年。”小孩搂着冻饺子开心笑。
九点多,陆可乐来找老祖玩,也相中了敞篷跑车,大奔都不要了,小马被征用为黄包车夫,推着俩小孩去买过年要放的呲花。
从天津街做敞篷车回来,还拐去了公安局,门厅里的叔叔大爷们正在整理春联,是省博的吴馆长一早送来的,博物馆的书画家专门给局里写的春联,不止一副,刑侦大队的人都送了。
还有馆里民俗研究者送的窗花剪纸,画的门神贴。
刘之杰十分喜欢凶神恶煞的门神,办公室门口刚死了个人,用门神跟鬼魂对对碰,冲冲煞气。都怪煞气太重,他们摸奖券才不中奖。
逗逗的方魏大爷看似潇洒不羁,可会过日子了,低价跟煤都的勿吉水库搞了上千斤大鱼,除了省厅的人,剩下的鱼,市局兄弟们分。
物美价廉,还新鲜,大家过年餐桌上的鱼也有了。
李炳哲叔叔的朝鲜族亲戚,每到年前会大批量地做打糕,糯得粘牙,蘸黄豆面就是著名小吃驴打滚,还可以夹红豆沙,特别美味。过年吃糕节节高,办公室众人的年货又多了几斤打糕。
小孩坐着跑车被小马推着回家送鱼,送年糕,白婉没什么可送给大家的,过年图个吉利,家里挂幅年画格外喜庆。她不只会画抽像的表现主义作品,画吉庆有鱼也手拿把掐的,给市局众人和陆家,小马都送了画。
过新年不只满足胃口,也要精神富足,白老师的画大家都很喜欢,夸了又夸。
小孩跟父亲挤眼睛,“你是不是特别有面儿?”
戴豫笑着点点女儿的小鼻头,“我确实与有荣焉。”
下午稍晚的时候,小白也来了,除了洗脸,睡觉,小马送他的墨镜一直戴着,“瞎子阿炳”送给两个小孩自己做的辟邪小荷包。
是个袖珍可爱的小刺猬。
“你俩血煞见的多,有时候会阻挡气运,让我家仙给你们赐道符,保你俩平安顺遂。”
“小白,你真好。”老祖不但感动,还得寸进尺上了,“你要是早点送给我,我就能中两个一等奖啦。”
小白无情地拆穿了她的幻想,“前段时间你天天问我你能不能中奖,我帮你算了三遍,结果都一样,不能。”
“这该死的命运!”老祖好气。
给小白的年礼一早就送给他了,逗逗送了母亲亲手做的红肠,陆可乐送了厨师亲手做的松仁小肚,都是做大饭包的主料。
两个孩子问过大仙他年夜饭吃什么,答案在意料之中,饭包。包百菜,包一切的大饭包,比饺子还能包,小白不挣钱谁挣钱。
天黑之前逗逗又帮爸爸送了一趟年货回家,不但戴豫,大梁子,办公室的老警察,甚至还算新人的陈晨和胡新一都有人找过来送新年礼物。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多是些吃喝之类的。干刑警跟犯罪分子打交道,惩治罪恶的同时,也会帮到一些人。
像饺子大叔,吴馆长一样,这个世界的人大部分都知恩图报,有些人来送年礼一送就送了十好几年,不让送也不听。
恶之花不败,但爱和温情也会永存。
陆可乐和小马回家了,每年春节小分头都会和父亲回乡下老家过年祭祖。
黄包车夫由戴豫接手,有零星鞭炮声响起,小孩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夜幕中绽放的大呲花,对父亲道,“爸爸,破案是最好的爱好。”
“这个爱好让我们变得富足,坚韧,又充盈。”
“嗯呐。”
第82章 奶奶
北方传统,腊月二十九封门,走油。
城里过年没那么麻烦,逗逗和爸爸回家后,把吴馆长送的春联贴到入户门上,就算完成了封门仪式。封了门,家里的东西一概不外借。
小孩给爸爸递浆糊,不忘埋汰好朋友,“陆可乐去年帮他爸爸贴对联,挑了六畜兴旺的横批,要贴在他太爷爷家老房子的正门上,二百万气得要揍他,他是个大文盲。”
戴豫指着对联上喜气盈门的盈,问闺女,“这个字怎么念?”
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小家伙眼神发飘,突然团起胖手提前给爸爸拜了个年,“Wishyougreatfortune.”
有敞篷跑车的洋气老祖,恭喜发财都是用英文说的。
“爸爸,我英语说得这么好,有没有可能我是条大不列颠的神龙呢?”她收回发飘的小眼神,冲爸爸伸小手,“你给我发红包可不可以发我故乡的钱……英镑?”
小家伙昨天哭够了,陪咯咯哒叔叔去领套袖子,听银行的工作人员说,一英镑约等于十块钱人民币。
记不住汉字不要紧,记住外国钱比人民币值钱就好了。
戴警官把钻进钱眼里的大不列颠神龙提溜回家,白老师在阳台炸地瓜丸子,满屋都是炸货的香气,他让小孩去问妈妈,“你妈在美国待过,英国人和美国人是表兄弟,互相了解,你问她你故乡英国人每天吃什么?”
小孩跑去问,没过一会儿厨房炸出惊讶的小奶音,“什么?他们吃逗逗!他们为什么要吃我?我要吞了英国人!”
敢吃祖龙,让你知
道什么叫反咬一口。
白婉被小孩逗得哈哈笑,“人家吃的是黄豆,用番茄,也就是洋柿子煮的,装在罐头里,没东西吃就吃豆豆。”
戴豫倚在阳台门框上问小孩,“顿顿吃豆豆,你还想不想当英国龙了?”
“No.”小孩使劲摇头,顺了一粒刚炸好的地瓜丸子塞嘴里,“老吃豆豆,我就成豆豆龙啦。”
可挣英镑跟吃豆豆没关系呀,老祖才不会被坏爸爸声东击西,转移注意力。
小孩的两百块钱奖金已经变成两百块钱国库券,想要当钱花,得等上10年。
痛定思痛,她想到了压岁钱。今年她要变着方地说吉祥话,打破收压岁钱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晚饭吃了一肚子炸货,小孩拍了拍装满了炸萝卜丝丸子,炸鱿鱼圈,炸花生米,炸套扣的圆鼓鼓小肚皮,十分不甘心地问妈妈,“为什么压岁钱得明晚才给?为什么压岁钱过了正月就不给啦?”
“你想让我们大人破产吗?”
“嗯呐。”老祖确实想把大人的钱包都搜刮干净。
谭城的除夕年俗是小家庭自己过年,除夕的年夜饭也放在中午,该叫年中饭才对。
老祖支离破碎的小家年中饭跟别人不一样。戴豫今天休白班,晚上还要回单位值班,一早起床,他就跟白婉在厨房忙碌。
骨汤是一早就熬好的,酥肉,狮子头是昨晚炸的,找了个大砂锅出来,把皮渣,猪肉等耐煮的食物放在砂锅底层,酥肉,狮子头,黄花菜,木耳,红薯粉,炸豆腐等食材依次码在上面。
过年吃点好的,又在砂锅里放了海参,对虾,鱿鱼,白菜不耐煮,后放。先不倒骨汤烹制,找了个密封的瓶子把骨汤装进去。戴豫还收拾了酒精炉和一早做好的鱼和排骨,又装了好些炸货,所有食材都用一个超大的纸壳箱子收了,搬到楼下的警车里。
回到楼上见白婉要给孩子穿衣服,他有些犹豫,“还是别带她去了,让她跟二姨夫待着,咱们吃完中饭就回来了。”
“我要去孤家子,我要去看奶奶。”虽然父母不跟她说,但是家里有个大漏勺二姨奶,逗逗老祖已经知道了亲奶奶的状况,人在精神病院,目前是精神分裂状态。
二姨奶还说,她的孤独症没好之前,爸爸和妈妈一度担心这是家族遗传,他们家有精神病基因。
她才不是精神病呢,她是天才病。小天才今天高低要去看一眼这个长辈们骂人时经常提及的孤家子精神病院到底长什么样。
不光他们一家三口,王春花也去陪姐姐吃年夜饭。
在车里,小孩问二姨奶,“为什么给奶奶做砂锅菜,她喜欢吃烫嘴的东西吗?”
王春花告诉大孙女,“我们姐妹俩的老家在安阳,那里历史老悠久了,咱谭城还是荒草甸子时,安阳就开朝立代了,地底下有甲骨文。”
“我知道甲骨文,比汉字好认。”聪明的小娃娃又得意上了。
开车的戴豫和坐副驾驶的白婉都笑了,甲骨文好认?认字这块你也是够奇葩的。
“我大宝孙儿真厉害,还听不听二姨奶讲古啦?”
“听!”
“赶上荒年日子难过,我们一大家子出来闯关东了,刚开始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在谭城落脚。出来得早,我和你奶奶都是在谭城出生的,说的是东北话,吃喝这块,还是受家里老人影响,爱吃面,爱吃烩菜。
砂锅菜跟咱谭城的大乱炖看着差不多,但在我们安阳老家可有讲究了,正宗的安阳烩菜要用熬了七个小时的骨头汤来烩,里面放了酥肉,丸子这种精品肉的叫上烩菜,放海参的少,那是招待贵客才有的档次,叫海烩菜。平时家里吃,顶多放点猪肉,海带啥的,叫行烩菜。”
小孩撇撇小嘴,评价:“你们人类平均活七八十年,是不是有一半时间都用来研究吃喝啦?”一个大乱炖,还给起了三个名字。
挨了二姨奶一个脑瓜崩,“小龙人儿不许瞧不起俺们人类。家里数你奶奶烩菜做的好,她那人从小就聪明,干啥都像样,连难考的医学院都能考上。二姨奶就不行,笨笨呼啦,面条都下不好。”
这是事实,过年最好别说谎,老祖转移话题,“我奶奶是治什么病的大夫?是开刀大夫吗?”
大人们都说医院里的开刀大夫最牛气。
“呃,你奶奶偶尔也开刀,开小刀。”过年最好别说谎,王春花如是道。
小孩眉头挑起,“开小刀?”
白婉听不下去了,告诉闺女,“你奶奶以前是咱们谭城第五人民医院泌尿科主任。”
搁一般小孩听到泌尿科绝对对不上号,大逗逗能是一般小孩吗,在二姨奶怀里一个鲤鱼打挺,猫瞳因为惊喜瞪圆了,“我奶奶是给小鸡鸡瞧病的,哎呀,还怪有趣的。”
戴豫,白婉:“……”
王春花抹撒一把脸,跟聪明小孩说哈真累挺,忙着补救:“有时候也给女的瞧尿路感染,给男的治肾结石。”
“舍利子。”
“啥玩应?”
开车的戴豫弯唇。平时他尽量抽出时间去看母亲,基本保证半个月一次,这条去孤家子的路走过无数次,每次去心情都不轻松,尤其去年春节,白婉不在,孩子的病还没恢复,父亲的案子也没有眉目,二姨边吃饭边哭,问母亲,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苦日子到头了。有小朋友古灵精怪的插科打诨,这条通往孤家子的路从未如此平坦过。
精神病院在浑江的南侧,背倚大江,风景还算不错。因为坐落在城边,土地便宜,医院一口气盖了四栋大楼,收治了来自全省的精神病人。
现在是冬天,院子里植物凋敝,看起来有些荒凉,戴豫告诉闺女,等夏天过来,满院子的芙蓉花绽放,矮灌木也被修剪成朴拙的外形,这里有谭城最好的园林风景。
风景再美,它也是精神病院啊。小孩本来想叹气的,想起妈妈的叮嘱,过年要精神昂扬,不要叹气,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挤到喉咙的叹息又被她咽了回去。
医院的管理不错,住院楼充裕,病人按照病情的轻重,隔离在不同的大楼。
奶奶王春妮因为没有攻击行为,被分在轻症病人居多的一号楼。虽然是轻症楼,一条走廊也布置了两层隔离门,上了好几道锁。
王春花无论来多少次都不适应这里的氛围,走廊里阴森森的,两侧的病房永远关着门,偶尔传出来的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
嘶吼透露的情绪她形容不出来,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求救,听了之后刻在脑子里,久久都忘不掉。要不是亲姐在这里住院,打死她都不想来。
戴豫没让闺女去病房,让二姨陪小孩待在饭厅。
赶上春节,饭厅做了些布置,多彩的拉花还有各色剪纸让偌大的空间多了一丝节日的喜庆。
不光他们一家,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也有好多家属带了吃食来看望住院的亲人。
小孩也曾跟精神
病人接触过。比如因为儿子牺牲,得了抽动症的幼儿园蒋校长,虽然她的病装的成分居多。还有才死没多久的杀人魔头,段昀。这两个人眼中的情绪都带着一股偏执。
思想走了极端的人容易成为精神病人。
还有一次在站前过马路,她跟妈妈见过一个腰上绑着粉气球,沿着马路快速步行的大姨,妈妈说这个大姨有躁郁症,不让她活动,她会更疯。
看来精神病人发疯的情况也各有不同。
医院里的精神病人跟社会上的又不一样,在逗逗老祖看来,大部分病人状态都十分萎靡,大概是吃药的缘故。
“二姨奶,精神病能治好吗?”
王春花因为紧张坐姿拘谨,神情警惕,生怕哪个精神病暴起伤了大宝孙儿。
“能治好的都不来住院,住进来的就他们这个治法,我看永远也好不了。”二姨奶说医院的坏话声音有些大,引来一旁监管的护士的侧目。
小孩还想再问,见爸爸妈妈回来了,被他们扶在中间的老人就是她的亲奶奶王春妮。
叫老人不太准确,她虽然年过六十,脸上皱纹很少,身材也不像二姨奶那般矮胖,是个瘦高个。
头发重新梳理过,在后脑勺聚成一束,换上妈妈买的红色羊毛衫,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小孩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奶奶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二姨奶,“你俩是亲姐妹吗?”
不怪小孩这么问,这对亲姐妹高矮胖瘦,智商都不一样,长相更是两模两样,二姨奶满月脸,杏核眼,奶奶则是容长脸,丹凤眼,爸爸就是遗传了她的眼睛。
“也没听老人说我们俩谁是抱养的呀。”
小孩还发现奶奶身上保留着医生的沉静气质,虽然也打不起精神,眼里没光,没情绪,不过状态要比其他病人好点。
祖孙第一次见面,又是大过年的,老祖从二姨奶怀里挣扎下地,走到奶奶面前,拉住她的手,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奶奶,你好,我是逗逗,你的宇宙无敌第一聪明伶俐,拥有绝世美貌,外人尊称老祖,别称小龙女的大孙女就是我。”
王春妮眼神没焦点,做不出反应。
其他三个大人不想反应,听完你的介绍,你奶奶精神会更不好。
重新落座,逗逗跟妈妈,二姨奶坐在奶奶对面。戴警官把带来的食物摆上桌子,他陪母亲在这里过了两个春节,料理吃喝更加娴熟,一共带了三个酒精炉子,鱼和排骨各占一个,拧开瓶盖,把骨汤倒在砂锅里,烩菜要想好吃,得多炖一会儿。
热菜的功夫大家试图跟王春妮交流,以失败告终。
“护士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很沉默,同屋的那个病友嘴倒是一直没闲着,我们俩刚才还商量,要不要给她换间病房,就怕换了新屋子她不适应,再出点新状况。”白婉也挺愁得慌,一年多没见前婆婆,瞅着这状态还没有她出国前好。
王春花也没招,精神病人要求强制治疗,就算不强制,家里也没人照顾她。该死的杀人犯,杀死姐夫还把姐姐吓疯了,一个家就这么完了。
隔壁桌有个病人吃着饭突然大喊大叫起来,立即来了一群医生护士把他送回病房,餐厅因为这个人乱了一阵。
王春妮不受骚动的影响,大逗逗也是,还在歪着脑袋看奶奶。砂锅冒起热气,烩菜的香味逸散开来,小孩发现奶奶的瞳孔闪了闪,有晶亮的液体不受控制从她嘴角流出。
戴豫给母亲擦了嘴角,柔声道:“再等十分钟就能吃了。”
如果给精神病人易相处程度分个等级,小孩觉得她的奶奶属于最好相处的一种,十分钟里又有两个病人摔了碗,奶奶还是老实坐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烩菜很美味,奶奶吃得很香,吃了一大碗菜加一个馒头。
小孩等她吃完,才把憋了一顿饭的问题问出口,“小鸡鸡都能得啥病呀?前列腺在哪?”
“啊——”王春妮也步上那几个人的后尘,突然大叫起来。
戴豫和白婉赶紧把发狂的母亲送回病房,王春花心有余悸道:“小祖宗啊,你在哪听的前列腺?”
“广播里呀,九马路那有家男科医院,天天在交通台打广告。二姨奶,”小孩大眼亮晶晶,小奶音兴奋极了,“我奶奶对前列腺有反应,就该让她回去治病,给别人治病,她的精神病就好啦。”
“唉呀妈呀,你这宇宙第一聪明伶俐的小龙女也太会出主意了。”王春花被大宝孙折腾得脑瓜子嗡嗡的。
小孩的建议也被父母强烈否定了,大眼睛轱辘一圈,“爸爸,奶奶不出来也行,让她给孤家子的病人治疗前列腺疾病,开小刀,她肯定能清醒。”
“开啥小刀开小刀,给她刀,精神病院得有多少人变成公公。”
“我知道公公,他们都去势了。”
“你快闭嘴吧。”白老师也受不了,小孩知道太多,看来也不是个好事。
有大逗逗瞎搅和,戴豫的担忧情绪一点没剩,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父亲的案子解决了,再管母亲的病。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戴豫在家吃了饺子,走路去局里值班的路上,在满城轰鸣的鞭炮声中,默默许下心愿,新的一年,愿父亲的案子尘埃落定。
守岁的夜晚,小孩跟妈妈在家看春晚,戴豫在办公室复核父亲案件的资料,把老严派去监视老郑的人反馈的信息又整理了一遍,圈出可疑之处,留待日后调查。
举国欢庆新年,北方节日气氛浓烈,小偷,抢劫犯,杀人犯也都在家里鸟悄地过年,没出来犯事。
倒是公安局对面的医大接收了许多被魔术弹炸了手,被大呲花呲了眼睛的病人,急诊大夫早就习惯了,常规操作,节日伴生伤害而已。
很遗憾今晚全市还有3个自杀身亡的绝望者,这也是节日伴生的死亡现象,越是喜庆时刻,越是显得悲伤沉重。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大逗逗没有悲伤,满心满眼只有压岁钱。
一大早睁开眼,光着脚就去给在厨房煮饺子的母亲拜年,“妈妈,新年好,祝你桃李满天下,一幅画卖十万。”
多孝顺的大闺女,既给她的教育事业送上祝福,也没忘了她发家致富之道。
老祖从爸爸那没要来的英镑,被母亲满足了,白婉送给女儿的压岁钱是十美元。
“妈妈在美国没花完的外汇送给你保管吧,也祝你新的一年多学知识,外语水平越来越高。”
“Yes,Mum.爱老虎油。”
戴豫值完夜班回家,一进屋就被小炮弹袭击,“爸爸,过年好,祝你新的一年破案如神助。”
“没啦?”
小孩猛点头,“嗯呐,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破案如神助的神就是神兽我啦。”
“行吧。”戴豫笑着从兜里掏出厚厚的大红包,“拿去花吧。”
小孩惊喜地接过,“哇,你好大方,是不是把小金库都掏空送给我啦。”
倒也没有。
小孩胖手从信封里掏出厚厚一摞一分钱纸币,嘎嘎新。
戴警官专门去隔壁工商银行换的,一千张,他的压岁钱以数量取胜。
“多练习数数,少说点话,你话太多了。”
老祖现在就很不想说话。
离破吉尼斯世界记录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二姨奶和二姨爷给了她十块。
最大方的咯咯哒叔叔给了她一千,国库券。
“逗逗,叔叔给的压岁钱多有意义,一攒攒十年。”
不能当钱花的压岁钱都不是好压岁钱。
孙爷爷给了十块。
严大爷更绝,给了她一包红双喜香烟,“这烟名字好,大爷也祝你新年喜事多多。”
老祖嘟着小嘴瞅他,“严大爷,别说了,我明白,我全都明白。”这位过年还跟老婆打架,被断了财路,还没有她有钱。
被她寄以厚望的二百万在乡下还没回来。老祖的吉尼斯挑战之旅迎来了新的转机。
书记亲自打电话给孙局长,让他带着破案大功臣参加大年初二的新年团拜会。
不是为她专门办的表彰大会,不耽误老祖开心,团拜会好,去喝茶看节目的有一堆有钱老头。
让她妈妈好一顿捯饬,穿的像大红包的小孩坚持把敞篷跑车装进孙局长红旗车的后备箱。
孙局能怎么办,忽悠小孩这是跑车,大年初二的车夫也只能他亲自上阵。
坐着轮椅进政府礼堂的老祖立即引来一众老头的侧目,“老孙,这是你孙女?咋还残疾了?”
“这是我们公安战线的小楷模。”
一个眉毛都白了,胸前挂满奖章的老爷爷冲老祖竖起大拇指,“孩子,你搁哪见义勇为了?”
“扎西德勒。
“逗逗老祖朝老头团团手,也不回答人家的问话,换了个民族语言说吉祥话。
“你在藏区见义勇为了?”
“萨瓦迪卡。”小孩又换了句外国吉祥话。
“萨瓦迪卡?你在国外为国争光啦?真是个好孩子。”老头动情地拍了拍小楷模的腿,“这是假肢吧?不容易呀。”
见老头掏兜,唉呀,会不会给一百?老祖一早就撇见奖章爷爷裤兜鼓鼓的。
老头掏出一副扑克,冲老伙计们道:“来早了,玩斗地主不?南方玩法,不会我教你们。”
“…………”
老祖小嘴还没撅起来,肩膀被拍,老孙指着老熟人,刚进门的郑副市长,对小孩道,“你的压岁钱有着落了。”
唉呀,要金条!
第83章 团拜会
老郑人有些轻减,打眼一看至少瘦了十斤。胖的时候,笑起来脸颊肉堆老高,显得慈祥有加,如今法令纹深深,则多了丝刻薄。
经历十一月末那场赌球风波,今年的团拜会少了差不多五桌熟面孔。郑晨光的到来,给那些心有戚戚的人打了针强心剂。
“郑副市长要是贪污,咱们谭城就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您受苦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整您的人心眼太坏了,他们会遭报应的。”
同仇敌忾的安慰和诅咒声中,突然插进一道甜甜的小奶音,“郑爷爷,过年好呀。”
身穿大红色泡泡袖针织连身裙的小娃娃,头上的包包还拴了两朵灯笼状发饰,端坐在她的大跑车上,眯缝着大眼,一脸喜气洋洋。
团手拜拜就免了,她朝老郑亮出手心,“红包拿来。”当然不能开口要金条,小孩也只是想想而已,重要场合说话要懂分寸。
郑晨光也扬起笑脸,“不说点吉祥话,就想讨红包,你这小孩怎么还偷上懒了?”
老祖大眼闪出一抹狡黠的幽光,吉祥话张嘴就来,“郑爷爷,祝您裤衩永远没有补丁,今年用上带甩干的双桶洗衣机,看上二十英寸大彩电,祝您的亲家发大财。”
这吉祥话说的,你也挑不出毛病,人小孩出发点很好,让你老郑别节约了,对自己好点。当官的不能发财,小家伙都考虑到了,让亲家发。
可再一细品,怎么品出一股讽刺挖苦的意味,她在挖苦老郑虚伪做作,连老郑怎么进去的都清楚。
可能吗?这么点的小孩,跟个小奶团子似的。诶?小奶团子怎么坐轮椅?还是个身残志坚的奶团子。
只能说逗逗老祖的知名度还不够,只在大人物中传递过威名,大人物又不爱八卦,今天参加团拜会的就没有几个人认识她。
大年初二的场子虽然不像平时开会那么严肃,来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规格很高,不让带家属的。
小奶团子肯定不是老孙的孙女,看架势这一老一少又很亲密,心眼活的人面色变了几变,已经暗暗合计上了。
老郑岁数大了,眼皮肌无力,单侧眼皮下垂,带着点凶相的三角眼跟小娃娃眼尾上挑的大大猫瞳对视一会儿,开口为看客释疑:“这是咱们谭城公安局的小神探。”
“神探?”
“No.”老祖抬起小胳膊在胸前比了叉,“big,我是大神探。”大念重音,对名誉要坚决维护。
“孙副市长,这是真的?”看客们惊得下巴快要掉了,说的跟闹着玩似的,以前动画片里有个聪明的一休,小小年纪能破案。咋地?动画片还照进现实了?
市局人喊孙阎王局长喊习惯了,老孙兼职副市长已经有几年了。今天孙副市长打定主意不多话,只神神在在点了点头。
童言无忌,小家伙怎么玩闹都行,他不能表现太明显,双方角力才刚刚开始,攻防才只过了一轮,不适合正式撕破脸。
“逗逗,你这是咋的了?破案受伤啦?”书记大步流星走进礼堂,一眼就瞅见人群中的轮椅。
小孩坐个大轮椅看着像小猴子骑大马,够滑稽的。
书记埋怨孙局,“怎么不给换个小号的?推快了,孩子摔下来怎么办?”
银行六等奖全是这么大的,小的它也不拉风啊。
孙局严肃归严肃,应付领导可在行了,哼哼哈哈打马虎眼,“我们会注意的。”
小孩胖手捂上胸口,娇娇弱弱咳嗽一声,“书记爷爷,我被大恶魔吓得心律不齐了都,我还因公负伤了,现在都走不动路了。”
书记:你不咳嗽效果会更好。
他老人家眼一横,对着人群喊话,“没有这孩子,今天团拜会都开不成。大过年的你们好意思吗?”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老人头,利索拍到大侦探手上,“压岁钱压邪崇,保平安,爷爷祝你身体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爷爷,祝您越长越帅,超过诸葛亮。”
二姨奶是三国电视剧里扮演诸葛亮的演员的铁杆影迷,她说唐国强老师是她心目中最帅的男人。
书记早年在大学工作时因为长得帅被提拔,如今魅力不减当年,还是个帅帅的老头。逗逗老祖的新年祝福因人而异,绝不说重样的。
官最大的都被哄得心花怒放了,其他人还能怎样?心一闭,掏钱吧。
小孩身上背了个跟连衣裙配套的毛线包包,一会儿功夫就鼓了起来。
老孙在后面数了数,好家伙,两千有了。
大侦探开心得真有些心率不齐了,原来书记爷爷让她来参加团拜会是这个意思啊。书记爷爷是大好人,比唐国强老师还帅。
连勤俭节约的老郑都给了她一百,小孩接过来,待在老郑身边不走了,“一百块钱能买好多裤衩,郑爷爷,你对我真好。”
老郑:“……”
再听到裤衩两个字,他真要发火了。
政府搞活动座次有讲究,作为同级别干部,本来孙局和老郑就要坐一桌。
逗逗老祖的轮椅太占地方,还把一位领导挤去别的桌。
团拜会不设餐饮,桌子上摆了些花生瓜子,水果点心之类的茶歇食物。
小孩虽然是个话痨,大家都在专心看节目,她不会没眼色可劲叭叭。可她天天被百灵鸟二姨奶轰炸,又不爱听唱歌。
其他人看舞台,她在看吃喝,还真看出了点门道。
政府部门的茶杯全长一个样,没花纹的白瓷杯,带盖,带把。
公安局会议室里也有一模一样的。长辈喝茶的时候先用杯盖把茶叶沫子撇到一旁,要不喝一嘴茶叶,还得呸呸呸吐掉。
当然公安局会议桌上的茶杯大部分时候都是摆设,局里没有漂亮的服务员阿姨挨桌倒茶水,洗茶杯。局里糙老爷们多,除了爸爸,爱抽烟多过爱喝茶。
今天团拜会桌上的主角依然是白茶杯,她看到同桌一个带眼镜的领导找服务员阿姨续了两回水了。光喝水,还不去尿尿,泌尿系统肯定有毛病,该让奶奶给他瞧病。
不过今天还有不同。桌子正中摆了五瓶八王寺汽水。领导们喝汽水不好对嘴吹,在带把的茶杯旁边还放了小茶托,倒扣了个没有把的柱形小瓷杯。
她喜欢没把的杯子。
小孩坐在轮椅上够不着,拍了拍孙爷爷的胳膊,让他帮忙拿一瓶她最爱的大香蕉。
老孙服务到位,还帮忙把瓶盖给起开。老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干了,咧着小嘴爽歪歪的表情,把注意她动作的人都逗笑了。
虽然这会破案的小家伙神神叨叨的,听说才四岁,再厉害也只是个幼稚的小孩崽子,喝个汽水都高兴成这样。
小孩崽子懂礼貌,把孙局面前的口杯倒满汽水,要跟他碰杯。
敬完左边,敬右边,她把老郑的不带把杯子也满上大香蕉。
老郑脸对着舞台方向,用余光关注小孩动作,本不想搭理,可小孩不放过他。扯着他衣袖,要跟他干杯,“郑爷爷,走一个。”
“我血糖高,不能喝汽水。”老郑拒绝。
“没关系,你打一针胰岛素就能降糖了。”小孩破一个案子了解一些知识,老渊博了。
见老郑还不搭理她,学叔叔大爷们在酒桌上劝酒的嗑,鼓着腮帮子放狠话,“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老郑就是不回头,老祖使出杀手锏,皱着小脸要不不哭,问桌上的领导们,“郑爷爷是不是讨厌我呀?”
“他怕你下毒。”老孙皮笑肉不笑道。
“可我都先干了一杯,你也喝了呀,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可能真的讨厌你。”
“她为什么讨厌我?连书记爷爷都喜欢我,他是在跟书记爷爷唱反调吗?”
老郑受不了了,举起装汽水的杯子,“来,干杯!”
小孩高兴地跟他碰了杯。终于消停了,不打扰大人继续看节目,捞来三人的杯子,先往一个杯子倒满汽水,再平均分给另两个杯子,一分三的过家家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老郑一直在默默关注身边的小不点,他跟她接触过两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是个智多近妖的小怪物,能远离尽量远离,实在避不开,比如现在,一定要打起精神,千万别着了小孩子的道。
她跟他喝汽水到底想干什么?小孩跟小兽一样敏感,觉察到他的关注,突然弯起小嘴冲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笑得老郑心里七上八下的,临走时把喝过汽水的柱形口杯揣兜里带走了。
小孩有样学样,也把杯子带走,藏在裙子下面,谁都看不着。
走半路被书记拦截了,“逗逗,你身体真没事?”
老祖摇头,“我最勇敢了,怎么会被杀人魔头吓住。”她把小胸脯拍得乓乓响,“我心脏好着呢。”
“那你刚才说你查案受伤了,都坐轮椅了,是伤了腿吗?”
小孩举起右手无名指,掐着指尖放到书记眼皮底下,“看到没?这里有个小红点点,我昨天吃大对虾的时候,被虾枪给扎了。对虾富含蛋白质,很有营养,吃了对大脑好,我脑子越聪明,破案就越厉害。
被扎了一下,我就不想吃对虾了,都耽误我储备营养了。书记爷爷,这算不算因为破案受伤呢?”
书记:“……”
好大的伤啊,我这老花眼一点没瞅见。
搞明白了,小孩坐轮椅纯属是懒的,顺便还能骗点压岁钱,帅老头要被神童的聪明小伎俩打败了。
神童没忘记秀英文,拍了拍鼓鼓的毛线钱包,“Thankyou,Buddy.”
巧了,书记是学英语出身的,摇头失笑,“我是你老铁呗?”
“嗯呐,再见老铁。”
穿裙子真方便呀,小茶杯被裙子兜住,孙爷爷上车都没发现。
老孙表扬了小孩,“虽然书记跟你是老铁,但也不要随便提老郑的事,你做得很好。
官场盘根错节,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书记跟老郑看起来没交集,难免他们身边的亲信有联系。
孩子,是人都好面子,赌球案涉及的官员还没有他那么高级别的,如果他真的东窗事发,市里领导颜面无光,虽然不会包庇,难免会犯避重就轻的错误,想要轻拿轻放。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低估和高估人性。”
老局长几十年的从警经历,见过太多人性的好与坏,他从来不拿人性去赌。
逗逗狠狠点头,“我知道,我们没有侦办权,我们要偷偷地来。”
“好孩子。”
我还可以更好。
回到局里,小孩先跟爸爸和叔叔大爷阿姨显摆了她的压岁钱。
大梁子老羡慕了,“嗑瓜子喝茶水,两个小时就挣了咱们半年工资?我也想变小,我也想要压岁钱。”
被包拯埋汰了,“你变回小孩也没咱逗逗的智商,就知道玩泥巴,你靠啥挣压岁钱?”
军师反应过来,乐了,“以前听人说书记这人好面儿,这回我真信了,逗逗那天在会议室跟他要桑塔纳,他拿不出来,吓跑了,觉得丢面子了,今儿个算是变相补偿了咱老祖,也来了一波劫富济贫。”
小孩在爸爸的帮助下把钱数清楚了,一共收到了2050块压岁钱。
没让戴豫行使家长代为保管压岁钱权利,她主动把钱推给爸爸,“帮我存起来。”
小孩被国库券搞怕了,没忘补充,“存活期!”
放小猪肚子不保险,保管存折比保管一摞钱方便。
理财交给爸爸,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物证科办公室在走廊另一头,过年调休,今天张权大爷不在,只有大长脸小邱叔叔在值班。
小孩给大长脸拜了年,小邱也是个兜比脸干净的,不给压岁钱不好意思,指着一屋子器械,材料,“看好哪样,能送的都给你。”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实际上屋里的东西几乎都不能送人,小孩在征得小邱的同意下,跟他讨了点铁粉,还有用剩下的固定指纹的特殊拓纸。
从物证科出来,跑去人事科,这间办公室超大,也只有周阿姨一个人值班。
跟周阿姨唠了两句磕,小孩跑到放文件的柜子后头鼓捣她带回来的杯子。
老郑老眼昏花,被她骗了。来回倒腾杯子倒汽水的时候,她悄悄把杯子调换了位置,老郑拿的是她的杯子,她拿的则是老郑的。
老跟张权大爷在一块办案,采集指纹她早就学会了,把铁粉均匀地洒在瓷杯表面,再用跟小邱叔叔借的刷子轻轻刷掉铁粉,就能得到几枚指纹。瓷杯的指纹最好采集。
小的是她的,没用。大的是老郑的,其中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最清晰,用拓纸把指纹固定住。
弄指纹有用吗?小孩也说不上来。
不过她手里还有老郑在抓捕抢劫犯那晚被她耍赖要来的亲笔签名。
签名和指纹都有了,小孩捏了捏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处,总之有备无患。
初二过得很圆满,收获很大,没想到年初三的收获更大。
第84章 回娘家
虽然上次保证过办大事前要通知长辈,偷偷保存个指纹证据又不算大事,老祖决定先不说。
她过年穿的针织连身裙是妈妈找学校同事的爱人用机器织的,那位阿姨贼稀罕她,给补了线,一身连身裙快有四斤重了,沉是沉了点,可它裙摆大呀。把杯子和拓纸揣进裙摆侧面的兜兜里,拿裙褶盖一盖,连心细的爸爸都没发现。
大长脸叔叔说拓纸不是普通的纸,指纹拓在上面能保存很久,把它跟老郑的签名一起全都放在铁皮铅笔盒里。
妈妈保证过不乱翻她的书包,她不是普通小孩,作为神童提前享有隐私权。学渣的书包没书,装了铅笔盒,漂亮的玻璃弹珠,二姨奶年前给买的十条大宝石项链和能戴满十只手的宝石戒指,这些是她除了钱之外,最重要的财产。
那个带指纹的瓷杯,她也没丢,张权大爷说,低温干燥的环境利于指纹的保存,从厨房柜子里翻出一个没用的口袋,把瓷杯裹起来。小孩又搬了椅子,推开阳台窗户,把瓷杯放在室外置物架一角的空花盆里。
爸爸送她回来后又回单位上班了,妈妈在卧室整理东西,藏着个瓷杯对神童来说小菜一碟。
鼓捣完小秘密,小孩跑回主卧,发现妈妈还在叠衣服,她刚到家时她就在叠那件外套,叠了快十分钟还没叠利索。
“妈妈,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小孩趴在床尾问道。
白婉面色不太好,“明天大年初三。”
“我知道我知道,”一脸聪明相的小孩猜出妈妈烦躁的根源,“大年初三回娘家,你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回去呀?”
白老师点点女儿的脑门,扯出一抹笑:“啥都瞒不过你。”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哎,我是又想回去,又不想回去。”
“你讨厌姥姥和姥爷吗?”
“宝贝呀,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血脉亲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单单一句讨厌还是不讨厌就能概括的。我虽然不认同,不喜欢你姥姥姥爷的势利薄凉,但他们从小培养我,带我拜名师
学画,我能有今天的小小成就跟他们的培养是分不开的。”
小孩下巴颏移到母亲膝盖上,长睫毛忽闪,“听你的意思更想回去,那就回去呗。”
白婉不再犹豫,“那咱就回去,除了过年礼节,妈妈更想让他们大吃一惊,让你姥姥和姥爷看看,他们当年放弃的小孩如今多么聪明争气。”
爱显摆的大逗逗立即蹦下床站直溜了,她还不承认,梗着小脖颈埋汰她妈,“哎呀,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回去看势利眼,你就是想晒娃,妈妈,你好虚荣呀。”
白老师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看着女儿似笑非笑道:“我和你爸爸的家族都不缺聪明人,你爷爷奶奶就不说了,你奶奶身体不好只生了你爸爸一个,要是你有姑姑,叔叔,戴家保准还能再出几个大学生。
妈妈这边兄妹三个,你有一个舅舅和一个小姨,你小姨没结婚,你舅舅家也是女孩,比你大两岁,听说也十分聪明,会背唐诗三百首,古筝已经入门了,西洋乐器也厉害,钢琴能弹完整的《致爱丽丝》。”
咱老祖反应多快呀,听出妈妈在架秧子,眼皮一翻,不为所动,“唐诗才几个字,她会背上中下三本《水浒传》吗?”
“你也不会呀。”
“我会背单田芳老师的评书版。”小孩抬起下巴,反将妈妈一军,“妈妈,就算我想学琴,你有钱给我买大钢琴吗?”
“……”没有。
小孩垫起脚尖拍了拍妈妈的脑袋,“没有钱不是你的错,咱们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比。妈妈,你要是想学古筝和钢琴,以后我挣钱给你买,你给我弹《致爱丽丝》。”
白婉:“…………”
老祖嘴上说不比,聪明的小娃听明白妈妈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舅舅家很有钱。
第二天早起,从书包里翻出她的宝石项链,还有宝石大戒指,十个手指头一个都没闲着。
“爸爸,妈妈,”小孩伸出胖爪,“我是珠光宝气的大逗逗,看我闪不闪?”
“……闪。”有机玻璃能不闪吗?
小孩戴满戒指的胖手又去扯脖子上的绿项链,“二姨奶说这是祖母绿。”
这也是有机玻璃,孩子。
好说歹说让小孩把假项链和假戒指摘了,老祖不服气,“不是越闪的才是越贵的吗?”
戴豫笑着附和,“你这么说也没错,太阳最闪,太阳无价。”
白婉给女儿理了理脑袋上毛茸茸的发饰,劝道:“今儿个咱主打低调有品味,展示你的智商就够了,大宝石太闪亮,让人分心。”
她没给小孩穿针织裙,卖貂儿的赵玉芬老板送了小孩獭兔毛外套当新年礼物,獭兔不像貂那么贵重,颜色带点小豹纹,里面穿一件黑色毛衣,配黑色背带裤子,身上没有新年红,用红靴子弥补。
审美好的人打扮起孩子绝对手拿把掐。
戴警官给的评价是,“我闺女穿这身像只猞猁。”
小猞猁让爸爸把她的压岁钱还给她,银行过年休息,她的两千多块巨款没存上。
“你带那么多钱干啥?”白婉不解。
“有钱人钱包都鼓鼓的,咯咯哒叔叔钱包就超大,我们家不能被比下去。”逗逗老祖打肿脸充胖子,今天必须装把有钱人。
孩子就这点心愿,不能不满足。
见爸爸穿棉袄要跟着一起去,小猞猁猫眼瞪圆了,“你都跟妈妈离婚了,都不是他家女婿了,你去干啥?”
“押钞。”
这理由找得好,小孩无话可说,“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钱包。”
她的钱包和衣服是配套的,也是獭兔毛,盖在外套下面,钱包鼓鼓的,巨款把衣服一边都顶起来了。
从公安家园到机器制造总厂家属区,开车得四十分钟。小孩在车上没闲着,又给她爸找一活,“爸爸,我觉得他们有杀人动机,你好好观察。”
白婉:!
坐在妈妈怀里的小孩仰起脑壳跟母亲对视,“你不是说舅舅从南方回来,想要引进港资把机器制造总厂改成专门造玻璃钢艇的厂子吗?”
“是啊。”
“妈妈,没有无缘无故的杀戮。”
“……,宝宝,大过年的少装大人说话。”
白老师头大,“你爸不是找到郑副市长的谋杀证据了吗?怎么又扯到你舅舅头上了?”
“错,还有姥姥和姥爷。”
“我就初三回个娘家而已。”
至于吗!
戴豫见白老师要崩溃,笑着安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杀逗逗爷爷的是专业杀手,你爸妈可没那个本事。”
戴警官这张破嘴,安抚人还不忘埋汰两句,气得白老师想打他。
逗逗觉得爸爸的话没说全,姥姥姥爷就算做不到完美杀人,也有买凶杀人的嫌疑,郑副市长跟机器制造总厂财物科长的死有关,不代表他就跟爷爷的死也有干系。
没有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之前,全员都是嫌疑人。
不过她能够理解,妈妈说血脉亲人之间的感情是复杂的,虽然她埋怨父母,不代表她愿意接受父母是杀人犯指控,爸爸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她也不多嘴了,反正一会儿就能见着真人了,她也会观察,顺便再收集一些线索。
机器制造总厂在城市的东北,接管的是日占时期的资产,面积如谭城所有大厂一般,绕厂一周得花上大半天。
白婉和戴豫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对厂区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
跟铁西那边的工厂不一样,厂里红砖楼居多,其中有几栋家属楼的设计很有特色,木头窗户对折成立体三角,逗逗在别的地方没见过。戴豫告诉女儿,日本人做事细致,这么设计便于室内通风和采光。
昨晚送年燃放的鞭炮碎屑散落在地上还没有扫净,为落寞的厂区增添了一丝新年的喜意。
越深入家属区,车里两个大人面上的神情就越萧索。
国营大厂设有书记一职,白婉的父亲白青山是机器制造总厂的党委书记。跟戴豫的父亲戴守业,一个抓思想,一个管生产,配合默契。
两家离得近,他们出生日期只隔了三个月,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在人生最美好的前二十年,守护他们的大厂如一艘巨轮,偶有风浪阻路,但一直稳步向前。如今他们还没老,工厂却死了。
戴家的小别墅出事后被收回,戴豫再也回不去那个有父母的家。
白婉的家虽然还在,但再也找不到家的感觉。面前这栋她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让她感觉陌生。
“爸爸,这是什么车?”女儿脆生生的童音把年轻的父母从低落的情绪中拽回现实。
“你看它的车标,上面有个皇冠,这是日本丰田旗下的皇冠车。车牌上有粤字,应该是你舅舅的车。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南方工作,前些年下海开工厂,成了大款。”
小孩好气,日本是外来侵略者,被赶跑了,生产出高端车再卖给它曾侵略的国家。失败者不该赔偿吗?大汽车不该不要钱吗?
先不管国家大事,逗逗问爸爸,“这个车多少钱?”
“六十万。”
哎呀,能买三辆桑塔纳,日本人掉钱眼里啦。
不跟别人比,小孩拍拍埋在右侧衣襟下的大钱包,“包拯大爷说2000够买一个桑塔纳车轱辘,等我再攒攒,攒够四个轱辘,攒车身,很快我们家就有车了。”
大闺女虽然有时候聪明得让人头疼,但这孩子是绝世大孝女,做梦都在攒钱买桑塔纳。白婉心中惆怅一扫而空,有女儿的地方就是家,她的家会越来越好。
有人透过窗户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赶在白婉敲门前,把客厅大门打开,“你是婉婉吧?快进屋!”
开门的大姨比母亲年轻,看穿着打扮是个有钱人,要不是她叫自己名字,白婉还以为这栋房子的主人也换了。
客厅的人不算少,她哥哥白帆一家三口 ,连她嫂子的南方父母也来东北过年了。妹妹白妍身旁坐了位风流倜傥的小伙子,跟给她开门的大姨长得有些像。
妹妹大学毕业后,去南方投奔大哥。她在国外因为通话不方便,除了关心女儿状况,很少跟国内的兄妹沟通。回来后也只在年前通过两回电话,知道妹妹找对象了,也从电话里得知哥哥在打机器制造总厂的主意。
白婉很快反应过来客厅的状况,妹妹这是带对象回家认亲来了。听那位大姨的口音也是南方人。
白研上前一把搂住姐姐,“白婉,美国果然不养人,我看你都老了。”她只比白婉小一岁,从小就不叫姐,直呼大名。长得跟姐姐也不像,俊眉修目,身材高挑,不婉约,很大气。
护短的小孩娴熟地翻了个小白眼,你才老呢,我妈妈比你漂亮一百倍。
白帆也激动得凑上前,他跟白妍一看就是亲兄妹,长得太像了。做了多年生意,性格比小妹沉稳很多,高兴地直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兄妹三人虽然不常见面,但血浓于水,又没有大矛盾,感情还是很好的。
逗逗老祖退回到爸爸身边,趁妈妈和舅舅,小姨说话的功夫,快速把客厅众人的长相存进她的大脑数据库。
舅妈和她身旁的两个老人很能装相儿,态度高高在上,有些瞧不起他们三个。比她大两岁,会背唐诗三百首,会弹爱丽丝的表姐看着更欠揍,在拿鼻孔看她。
小姨的男朋友像只花孔雀,觉得自己很帅,其实连爸爸一半都赶不上。他的父母喜气洋洋,属于那种命很好,看啥都高兴,没心眼的有钱人。
总之一屋子都是有钱人,有钱人正在打麻将。
白帆告诉白婉,他们是昨天坐飞机回来的,车是提早走海运过来的。这次回东北,除了给小妹定亲。他和岳父要长待一段时间,为将来有可能的合作做前期调研。
戴豫把拎来的酒和点心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他很少笑,挂上冷漠面具,见谁都不尴尬。
大人们太激动,把神童都忘在脑后,等白婉想起来让女儿开口问好。白家老两口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了。
亲家大老远登门拜访不能怠慢,白母找来厂里的大厨做家宴招待,老两口正在后厨研究菜式,见久未露面的二女儿回家拜年,俱都面露不虞。
考虑到有贵客在,不好当面摆脸色。白母对二女儿道:“远来的是客,你本地的多干点活,跟我来厨房。”
至于戴豫和逗逗,老太太直接当空气。
拜高踩低这块她可是鼻祖,戴豫觉得老太太以前还收敛点,现在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不搭理他家大宝贝不说,对她远道而来的大孙女恨不得当成宝珠含在嘴里怕化了,对比太明显了。
“翘翘,奶奶给你剥了猕猴桃,还有菠萝,给你挖成球球,浇蜂蜜吃好不好?”
原来二姨奶一点没说错,这俩老东西人品真不咋地呀。老祖大眼睛做了一圈圆周运动,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有了!
她拽住妈妈的胳膊,不让她去厨房,“妈妈,别去干活,咱们打麻将。”
小奶音石破惊天,白婉从没告诉兄妹孩子病好了,更没跟父母说过。
白青山手里的饭勺险些掉了,白母也一脸讶异。白妍最夸张,一把抱住小孩,“白婉,你家孩子换魂了?”
这位小姨你真相啦。
大逗逗不想被她抱,跟条大鲤子一样乱扑腾,身上的獭兔毛外套滑,很轻易就扑腾到地上。
“爸爸,抱。”
小孩想起来她还不会打麻将,不会可以学。神童想要认真学规则,进步可以用秒来计。
白婉到底没去厨房,凭什么她要跟老妈子一样伺候人?
麻将桌上的大嫂冯珍妮斜眼看人,“我们玩很大的。”
大又没大到一百块钱一局,小孩把钱包扯开给她妈。
白帆主动让地方,“婉婉你来,输赢都算哥的。”
戴豫勾唇,“倒也不必。”
瞧不起谁呢?东西南北,色子轮了一圈,大逗逗已经可以上手代替她妈摸麻将牌了。
临到吃午饭前,一家通吃,她一共赢回来三个车轱辘。
轱辘有了,桑塔纳还远吗?
第85章 家宴
牌搭子们都输麻了,不是心疼钱,是不信牌运。逗逗没上桌之前,属白帆老婆赢的最多,逗逗一来,她点炮最多。
她输急眼了,就她没下桌。
另外两家一开始是白妍的准公公和白帆的老丈人,围观打牌的非要上麻将桌找虐,白帆,白帆丈母娘,白妍,白妍的男友,婆婆,客厅里除了逗逗六岁的表姐和戴豫,排着队给老祖送钱。
本来打麻将是放松闲聊加消磨时间,大逗逗横插一杠,快搞成竞技比赛了。除了小猞猁,另外三家神情严肃,算牌算得脑抽筋,从小孩手上截一把胡能让他们乐翻天。
严肃认真又怎样?小孩最多连坐八庄。
客厅这一大群人都是从特区来的,麻将局是港城玩法,三番起胡,十三番封顶。白婉前些年跟回家过年的哥哥学过,上手很快。逗逗看过一圈上手更快,打到最后,换成她妈摸牌,她决定出牌。
“大三/元!胡啦!自摸!”
小猞猁小嘴咧到耳朵根,笑成招财猫。
白帆输迷糊了,“这可是大三/元啊!”港式麻将最难的胡法,凑齐中发白,还得有对牌,想胡牌需要技巧。
这孩子胡了几把大三/元了?四把!
大三/元能有什么技巧?在逗逗老祖这里麻将牌最高位数是九,没超过两位数的就是简单数学。
碰对子连数学都算不上,规则全是重复的,一点难度都没有。剩下的全部交给记忆。
别人算牌靠强记,老祖算牌只需要轻轻一扫,倒扣的麻将看不出来,人家从洗牌时就开始看牌,九饼,八万,四条……
红中在对门左手边第四对牌下面那张,下家右手边第一张牌是绿色的发财……
记住想要的牌在哪,想办法把牌弄到手,这里的计算不是数学,是推进和阻隔。总之,就是通过吃牌和碰牌,搞到自己想要的牌。
麻将牌的牌面有四张是重复的,区区四张对博闻强识的老祖来说不要太简单,记忆,排除,保证自己打出的牌绝不给人点炮。
强大的记忆力加一点点幸运,她就是这么赢的。
形容得简单,周润发能做到,那是《赌神》电影里导演让他按剧本演的。
不说外人,连神童爸妈都震惊得无以复加,阿兹伯格症小孩的智商没有上限,他们家大宝贝还会创造无数奇迹。
小孩獭兔毛钱包里的钱马上要累计到一万了,她相中了舅舅丈母娘脖子上的大珍珠项链,还有舅妈啷当到肚子上金子做的狗牌,狗牌链子比谭城大哥脖子上的金链子粗,更值钱。
看不起我和我爸妈,就让你们把裤衩输光,拿项链抵账。
她的伟大计划被午饭打断。
机器制造总厂的大厨以前专门招待来厂里考察的大领导,厨艺顶呱呱。用心整治的一桌饭食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全是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锅包肉,干烧大王鱼,溜三样,雪绵豆沙,溜黄菜……
南方人爱吃海鲜,白青山还托人从滨城弄来了飞蟹,海螺,海胆,鲍鱼,冷水海鲜要比热带海域的海鲜更加鲜美,尤其北黄海的贝类,更是一绝。
在座的有钱人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对桌上的美食视若无睹,全都拿怪异的眼神瞅着怪物小孩。
你看你的,我吃我的。吃了个美味的清蒸鲍鱼,还有最爱的锅包肉,老祖想起来个事,每逢宗门举行化神大典之类活动,道童们最爱报名接待外宗来客,外宗来人出手大方,最次也能赏粒丹药,碰上手散的,都论瓶给。
在这个家她是外宗来客,姓王的大厨相当于宗内接待的门人。外宗来客要大方,何况她刚刚还赢了三个车轱辘。
獭兔毛外套因为热已经脱了,獭兔毛大钱包快要鼓得合不上了,小孩从钱包夹层翻出一张纸,跟坐在身旁的爸爸讨来一支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滑下椅子,把纸拍到王大厨手里,老祖大方地许诺,“拿这个去公安局,提我好使。”
瞪着纸上俩逗号的王大厨:“……”
众人:“……”
戴警官黑眸盛满笑意,大宝贝随他,抠门。
小孩还觉得自己亏了呢,她的签名多值钱呀,要不是王大厨的锅包肉在她这里排名谭城第三,她都不想给呢。
老祖心里有个谭城锅包肉排行榜,目前排第一的是市局旁中山老菜馆的锅包肉,以挂糊最酥取胜。
白帆小名叫翘翘的女儿白雪,突然攀住椅背站起来,在市局门前广场吵过七八回
架的小孩明白,讨厌的表姐要宣战了。妈妈说今天要低调,她就不给自己罚站了,继续吃东西,“爸爸,我要吃螃蟹。”
白雪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问逗逗,“你认识这是什么牌子吗?土包子,你下辈子都认不出来,这是香奈儿,港城中环广场最贵的法国货,我外婆,我妈妈穿的都是这个牌子,我身上的是特别定制儿童款,你永远都穿不上。”
白婉皱眉,“哥,你闺女缺家教,该找人好好管管了。”
连逗逗都能看出来白帆岳父一家优越感十足,瞧不起北方穷亲家,大人们怎会错过他们眼底的轻蔑。
白帆老婆冯珍妮不爱听,“翘翘是我教的,家教好的很,她有说错吗?你们夫妻,哦,不对,你们离婚了,你们两人一年的工资加一块都买不起我身上穿的一件上衣。刚才牌桌输的钱就当我接济穷亲戚,不用谢。”
一家人上一刻还在热热闹闹打麻将,两句话没说好,喜庆气氛当然无存。
这就是现在社会的现实,笑贫不笑娼,走哪都提钱,钱是造物主,钱能买理想,买面子,买命,买一切。没钱就活该被瞧不起,被当做脚底泥。
戴豫冷眼扫过桌上这群人,白青山老两口面无表情,任由二女儿被大儿媳嘲笑,逗逗姥姥还给没素质的大儿媳夹了个海螺。白帆岳父母轻蔑神情愈发不加掩饰,白妍对象一家三口继续没心没肺,把奚落当有趣,还能笑得出来。
那对兄妹倒是面含怒意,稍微有点人样,只是稍微。
白帆毕业后南下闯荡,工作和创业都仰仗岳家帮忙,欠的太多,天生低人一等。而白妍,刚才打麻将听他们偶尔交流,她找的对象是白帆的合作伙伴,更是白帆岳家的至交。
有利益牵扯,听到这么明显的挤兑,敢怒不敢言,戴豫替他们窝囊得慌。他想起前几年那个很有名的电影《过年》,团圆不过是假象,一团和气下,掩盖的是一地鸡毛。
“爸爸,擦嘴。”大逗逗刚刚啃了个螃蟹壳,糊了一嘴蟹膏。
吵架要有仪式感,先把嘴擦干净,再把搭配獭兔外套的毛衣袖子撸上去。
算了还是站起来吧,战斗要靠丹田之气。
老祖一站起来就开骂,“我去你奶奶个三角篓子!”
懒得搭理小屁孩表姐,她把矛头对准大人,直接上语录,“伟大的文学家曹雪芹说,‘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说的就是你白青山,还有周秀珍,你们两个老东西,为了名为了利,良心都不要了,我爷爷死前,你们落井下石,我爷爷死了,你们更是薄情寡义,把他的房子抢给副厂长住,让我爸爸的家都没了。
狗苟蝇营,挣些没味的屁,怎么,你们能活一百岁吗?”
逗逗老祖的小嘴,说好话,吐出来的是蜜,想要埋汰人,下的就是小刀。气沉丹田,吼出的小奶音是环绕立体声,直逼你灵魂深处。
白青山老两口还没搞明白这小家伙的病为什么好了,就差点被她气出心梗。这病还不如不好,说话太气人了,都会引经据典地骂人了。
没眼色的白妍公婆给小孩鼓掌,还转头问白妍,“你跟小勇结婚,是不是也能给我们段家生一个这?么聪明的继承人?”
“你们做梦!”大逗逗替窝囊废小姨回答,“打麻将先赢了我再谈生天才。”
说到打麻将,老祖大眼睛闪出兴奋的小火苗,“冯珍妮,”她连舅妈都不叫了,“你施舍谁呢?明明是你技不如人,把把点炮。不服气,敢不敢再玩一圈,一圈定输赢。”上过麻将桌的老祖说话就是有底气。
她要把富婆们身上的香奈儿也赢了,拿回去烧火。
冯珍妮不买账,“不玩。”
不玩可以,不想让我赢钱,我就不让你爸和你女儿的爸挣钱,小孩只说了一句,“秦致和书记是我老铁。”
小表情得意又欠揍,哼,等着我进谗言吧,老祖我最爱当大反派。
回谭城拜码头,白帆又是本地人,当然知道秦书记是谁,他岳父也知道。
两人全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这小孩确实聪明,聪明得不像话,但再聪明也会说胡话。
那么大的官是你一个四岁小孩能认识的?还老铁?你要跟书记是老铁,我跟主席也是老铁。
白婉见一桌人鄙夷她的心肝宝贝说大话,冷笑一声,“我家逗逗从不说谎。”
多的她也不想解释,白老师只把目光对准小她一岁的妹妹,“今天算是正式定亲宴吧?如果我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也不打算邀请我?”
白妍怯懦道:“我问了爸妈,他们不让告诉你。”
逗逗对这个小姨印象变差,说话大大咧咧像东北人,办事不像,“外强中干。”成语大师拧着小眉毛送上她的评价。
可能这几年失望的次数太多,白婉此刻还能心平静气和地跟父母说话,“这两年我经常睡不着觉,失眠的晚上我就在想你们态度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
是逗逗出生没多久,孤独症还没有正式确诊,但已经有迹象的时候。
与此同时,咱们机器制造总厂改制出了问题。又过了半年,孩子爷爷被抓走调查,随后孩子正式确诊,你们以孩子的问题,态度坚决地让我离婚?
爸,妈,咱们从没摊开来说,今天我正式问你们一句,逗逗爷爷被栽赃,你们动没动过手脚?我指的动手脚不是落井下石,是主动陷害。”
逗逗和父亲目光全都聚焦在两个老东西脸上。他们刚刚六十岁出头,保养得好,看起来跟住精神病院的奶奶一样,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男的儒雅,女的容颜甚至还残存一丝秀美,前者是做思想工作的,后者是厂里的工会主席,多年的工作经验累积,让他们的心理素质远高于常人。
面对二女儿的诘问,两人俱都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你疯了吗?连亲生父母都怀疑?”
其实这个问题戴豫早就问过,不光他问过,工作组调查过,检察院也调查过,现在检察院在他这里失去公信力,他早就计划在前岳父母这再挖一轮,但考虑到白婉,迟迟没有动作。
他怕好不容易跟白婉缓和的关系变得岌岌可危,他贪恋家的温暖,有小宝贝欢笑搞怪,有温暖灯火,有煮苹果水的好闻味道的家,他不想这个家再次散了。
气氛烘托到这里,戴警官其实挺开心的,团圆的表象下,不止一地鸡毛,有可能还有刀光剑影。
他把目光转向曾经的大舅哥白帆,即便带了眼镜,也遮掩不了他眼中的精明。从小一起长大,仗着大他三岁,在他还没能力反抗时,白帆做了坏事全都推到他头上。
有一回白帆偷了机床上一个重要零件,害一整条生产线停产了一天,他怕被打,把零件放在他的房间,让他百口莫辩。父亲发了大火,第一次打了他,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才能下地走动。
当时他六岁,白帆九岁。就是因为那件事,小小年纪的他第一次有了做警察的理想。
同为厂二代,戴豫来问这个问题很合适,“白帆,你究竟什么时候萌生了把机器制造总厂据为己有的想法?上大学时?还是在更早的时候?你去南方,忍辱负重狂舔姓冯这一家,就是为了你的伟大计划吧?”
反正撕破脸了,戴警官不介意给今天这场所谓的定亲宴下点猛药,王大厨已经走了,在座的全是局内人。
逗逗老祖猫眼瞪圆,原来这个舅舅也有伟大计划,原来今天回娘家可以这么刺激!
开心!又能挣车轱辘又能破案,收获太大了。
白帆长得像母亲,有点男生女相,笑起来带了一丝邪气,他也爱穿黑色高领毛衣。
在逗逗老祖看来,穿黑色高领毛衣的二百万邪气中带着
狂妄,而这个舅舅,笑起来娘兮兮,透着一丝阴凉。
“戴豫,我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水塔玩过解放军抓土匪游戏,在食堂偷吃过大厨做的红烧肉,你跟我妹妹早恋没少钻厂子东边那片小树林,你得承认,这里咱们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老祖不耐烦他抒情,合愣他一眼,“说重点。”
“逗逗,舅舅见不得工厂母亲就这么死了,想要给她输血拯救她,你爸说的据为己有不准确,我没那么自私,拯救厂子的想法是近两年才有的。”
小孩很想送他两个字,做作。
戴豫不为所动,面色寒凉,“香江道上的堂口很多,只要有钱,找个杀手应该不难。”
儒雅的白青山气得拍了桌子,“你们一家立即滚,以后都不许进门。”
“哎呀,你怎么恼啦?”小孩大眼暼姥爷,“愤怒是心虚的表现哦。”
她带着挑衅的小眼神,让白青山十分不喜,“这个孩子这么不正常,不会是被山精野怪附魂了吧?”
“对,我有龙魂,是你的活祖宗。”小孩不想讲礼貌了,继续气沉丹田飙英语,“nosyperson.”
老欠登儿,同样送给这个死老头。
饭没吃两口,搞成这个样子,回头再看一桌子人,连没心没肺的段家三口都笑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光老祖赢了钱还不够,戴豫对白青山道:“我父亲书房的书有一半在你这里,给我找出来,我要带走。”
老头指了指楼上,“都在小卧室,你自己去搬。”
“他们怎么还偷爷爷的书?”跟着爸爸上楼的小孩疑惑地问道。
“让我倒出房子的决定下得很仓促,等我得到消息,厂里的人因为恨你爷爷,把房子里的东西搬走了大半,这些书你姥爷说是他抢救出来的。”
一共六箱,其中一箱装了半满,里面还放了书架上的一些摆件。
白青山看不上这些东西,书和摆件都落了灰。
搬了箱子,一家三口没有多待,开车回自己家。
白婉心情不好,坐在副驾驶不说话,戴豫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开口。
爸妈都不说话,小孩干坐着无聊,从座椅缝隙翻到后面,掏出箱子里的摆件摆弄,陆可乐过年肯定腰包鼓鼓的,他又热爱收藏,把爷爷不值钱的小摆件换给他,可以骗他的压岁钱。
拿起一个主席像,老祖问爸爸,“这是铜的吗?”
“铜没那么轻,应该是銮金的。”
马路有块石头,面包车颠簸了一下,老祖手里的銮金小像掉了,磕碎了。
从里面滚出一块亮晶晶。
“有机玻璃!”小孩捡起亮晶晶,举给爸爸妈妈看,她来前儿被科普过,二姨奶给她买的大宝石全是玻璃。
戴豫猛地踩住刹车,“宝贝,这个真不是。”
第86章 钻石钻石亮晶晶
戴豫少有地露出激动表情,“有火彩,是钻石。”
白婉一开始不相信,睨了戴豫一眼,“大过年的你别忽悠她。”
“你看!”
正午的日光透过车窗照向逗逗胖手举着的亮晶晶,那颗钻石表面析出的蓝色荧光,仿佛煤油燃烧的蓝影,在旧时代的上海滩,这样的钻石被称为火油钻。
孩子手里这颗钻石没有中兴商厦里卖的钻戒表面切割的那么完美,没经过精细加工都有如此火彩,可见这颗钻石净度之高。
白婉顿觉口干舌燥,“我不太懂,真要是钻石,有多少克拉?”
戴豫涉猎广泛,什么都知道一些,“看直径能有四十多克拉,中兴商厦的钻戒一克拉五千。计算钻石价格不能简单相乘,钻石越大越值钱,四十克拉的钻石相当罕见稀有,这颗钻石至少值五百万。”
“哇塞!”大宝贝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除了老祖,小龙女之外,她即将解封一个新称号,五百万!比二百万还多三百万。
五百万举着大钻石发话,“爸爸,买奔驰去。”
桑塔纳是什么?不认识。她要坐大奔。
“爸爸,妈妈,我今天财运超级好,所以能捡到钻石。因为我是龙,亮晶晶自动找上门。”老祖大眼弯成半圆,先把自己好一顿吹。
她不懂什么是钻石,估计就像修仙界里的稀有矿石,一个字,贵!终于有大宝石啦!
话全让大宝贝一人说了,戴豫和白婉想抚平心跳,怎么都抚不平。为什么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出现在父亲书房摆件的肚子里?
不能把车一直停在路边,戴豫调转方向盘,朝烈士陵园前的小树林开。还没到正月十五给先人送灯的时候,陵园现在是谭城人最少的地方。
路上他一直观察后视镜,确定没人跟踪。停好车,戴豫没让白婉下车走后门,把座椅掰开,让她钻到后排,他也如法炮制,能不露脸,最好先别露。
逗逗已经把地上碎掉的小像残片捡了起来,戴豫不用看就知道,这不是孩子爷爷的摆件。
从他记事起领袖小像摆件就放在父亲书房,当时运动还没结束,摆其他东西会被说成小布尔乔亚享乐风,摆领袖的小像不会,那时候人人胸前都戴领袖像章,有很多人以收集摆件和像章为荣。
他刚才告诉孩子这座领袖全身像摆件是銮金质地,是因为他亲耳听父亲说的。
所谓的銮金造物,是将金和水银混合制成金汞剂,刷在银和铜的表面,这项技艺始于春秋时期,到了汉代业已成熟,古代的许多佛像塑金身,用的就是銮金工艺,牢固耐久,色泽美丽。
里层是金属的銮金小像怎么会磕到车壁上立即碎掉?逗逗捡起的残片能看出来,这个被换掉的摆件是石膏做的。
不光戴豫,跟他一起长大的白婉对小像也有印象,“我记得领袖像是逗逗爷爷去首都开会带回来的,在王府井大街的工艺美术品店买的,还用了外汇券,也就是国营的大商店当时敢卖銮金制品。”
放在家里将近三十年的小摆件被掉了包,被换的东西不值钱,换来的东西里面藏了价值五百万的钻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大人眉头紧锁。
戴家大宝贝没有忧愁,捧着她新得的大宝贝咧着小嘴笑得十分开怀,她才不管东西是怎么来的,反正现在是她的。进了祖龙口袋的亮晶晶谁都别想拿走!
她还想亲大钻石一口,小嘴快要贴上钻石表面,哎呀,不能亲,上面抹毒药怎么办?獭兔毛外套成了擦钻石的抹布,大钻石被小孩擦得波波亮。
“爸爸,买大奔。”她还没忘了这茬。
“买啥买?这钻石可不是宝贝,是催命符。”
石膏像碎的不算厉害,戴豫和白婉把它重新拼凑起来。“不看内里,你能一眼看出它跟原来的不同吗?”戴豫问白婉。
白婉观察了一会儿,摇头道:“雕像摆件我都好些年没碰过了,不确定,打眼一看看不出区别。”
戴豫也看不出,就
像你身边的任何一个老物件一样,它成了家的一部分,你知道它在哪,但要仔细回忆它长什么样,它在记忆中早已模糊,成了影子一样的存在。
调换的人十分谨慎,不光模仿摆件的造型,还在石膏表面刷了一层金属漆,再做銮金涂层。原先的摆件虽然是中空的,肯定比石膏重,石膏里层做了填塞又加了些重量,除非是每日把玩的摆件主人,对不熟悉的人来说,这东西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而这座摆件是领袖造型,不是玉狮子镇纸,不可能天天放在手里摸,戴豫记得父亲把这座小像放在书桌对面带玻璃的书柜的第二层台板上。
因为近亲属办案需回避,戴豫只被允许去过一次案发现场,后来现场解除封锁,紧跟着房子使用权突然被变更,家里的东西遭哄抢,他跟这个家彻底断了联系。
捧着摆件碎片,戴警官面露懊恼,“我该早些去你家把东西取回来的。”
父亲书房的书不止这些,有一部被查案的检察官取走调查,调查结束全都还给了他。今天这几箱书籍和杂物跟案子一点不贴边,戴豫不想睹物思人,徒增悲伤,一直放着没拿,没想到会碰到如此大一惊吓。
钻石只对财迷龙宝宝来说是惊喜。
“这几箱东西在我家放了有两年了,我爸一直没发现,钻石应该跟他没关。”白婉面色并没放晴,“但前期你爸被调查,我不信他没有掺一脚。”
戴豫脑子也有点乱,以前的想法快要被颠覆,他现在怀疑父亲的死可能跟这颗钻石有关。
这么大的钻石,世所罕见,国内兴许找不到五颗,为什么会被藏到父亲的书房?
推理还是要建立在证据基础上,戴豫示意白婉陪女儿继续坐在后排,他回到驾驶座,重新启动车子,“幸亏陈姨当时帮忙护住家里的照片,没让它们被毁了,我们先回去对比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到雕像被换掉的时间。”
“逗逗,别傻乐了,把钻石先揣兜里,跟你妈一起翻翻箱子,看看还有没有新发现。”戴豫给快乐疯了的大宝贝派了个活。
“再找一颗大钻石出来。”
“宝贝,钻石不批发。”白婉再沉重的心情都让活宝给调节好了。
回家的半个小时车程,母女俩把箱子里的书和摆件都查了一遍,书里没夹纸条也没夹相片,摆件逗逗都摔了一遍,不甘心,还拿箱子里的铁尺用砸金蛋的方式砸了一遍。
无果。
她只能喊自己五百万,资产没升值。
中午饭没吃两口,白婉取了饺子大叔送的冻饺子,煮饺子的功夫,戴豫先用胶把碎掉的石膏像粘了起来。又从床底把存放的相册找了出来。
吃完饺子,一家三口坐在桌边翻捡照片。
戴豫的父亲戴守业被杀时,刚结束隔离审查,在此之前被羁押了半年之久,母亲工作忙,孩子被查出有病,戴家人没心情照相。
只找到两年前的一张照片,有友人从外地过来拜访,戴父跟友人在书房合影留念,背后的书柜露出了雕像的一个脑袋。
看两人的穿着,上身着短袖衬衫,时间应该是夏天。没过多久戴家主人就被隔离审查了。
因为有玻璃阻隔,照片里的雕像脑袋不是很清晰。好在这件被摔碎的假货脑袋没坏。
拿着放大镜仔细对比,戴豫确定照片里的是原件,“金汞剂含金,时间长了还是会被氧化,照片颜色虽然有些失真,能看出来比这件假的颜色暗沉。”
戴家大宝贝坐不住,翻了一会儿照片跑去藏她的大宝贝,藏好回来,钻进爸爸怀里一起比对,“眼睛不一样,假的眼窝深。”
大宝贝的眼睛是尺,她的话是双重保险。
白婉支着下巴分析:“也就是说,这个雕像是在逗逗爷爷被羁押时换掉的,跟逗逗爷爷无关,他不知情。”
戴豫摇头,“也不一定,首先我们不知道这张照片拍摄的具体日期,其次我父亲在羁押期间跟我通过电话,那他也能跟别人通电话,从解除羁押到他被杀也有几十个小时。机器制造总厂最不缺模具和各种金属制剂,我父亲是一个技术专家,如果他想仿制一个雕像摆件,完全能做到。”
大逗逗学妈妈支下巴,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团团眼,高兴道:“爸爸,你是说大钻石是爷爷专门留给我们的传家宝。”
“你妈说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在你爷爷被羁押期间,寄存在他书房的。”戴豫故意跟女儿唱反调。
逗逗没被劝服,“如果是别人寄存的,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为什么没拿走?”
“可能他不知道东西流落到哪里了,一直在找。”白婉接话。
这样的理由太牵强,已经说服不了逻辑分析能力有长足进步的大侦探,“妈妈,钻石值五百万呢,如果我丢了五百万会不吃不喝使劲找,书房里的东西又不难找。”
小孩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厂区家属区消息闭塞,稍稍打听一下厂里人,就会知道东西在哪。
两大一小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家里书房的变故,最该询问一个人,逗逗的奶奶王春妮。
可是她精神出问题,完全没法交流。
戴豫叹了一口气,“现在要是发现一颗四十克拉钻石,绝对能登上各国新闻头条,不难追踪钻石的踪迹。可惜这颗钻石不是,如果是运动之前就有的,这里的故事不会少。”
“逗逗,你把钻石藏哪了?”白婉才想起来问闺女。
“书包里呀,跟我的宝石项链和戒指放在一起。有它们作掩护,钻石就不会被发现啦。”
“……”
戴豫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书包何德何能。”
还是当妈的了解闺女,“你不是想点玻璃成钻石,指着这颗钻石让你那些假戒指,假项链上的玻璃全都变成钻石吧?”
小孩不说话,叽里咕噜转的眼珠子透露了她的想法。见父母表情一言难尽,才嘟着小嘴说出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它都那么贵了,总不能一点作用都没有吧?”
戴豫:“真没有,它只有一个作用,贵。”
大逗逗瞪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们凡人是不是傻?”
修仙界的宝石之所以贵,是因为宝石能给法器带来加成,陆可乐的塑料大宝剑如果镶嵌了修仙界的宝石肯定会变成一把稀世名剑。
东西贵有贵的价值,怎么会有东西一点价值都没有,只有一个作用贵呢?
大逗逗从沙发后头取出藏起来的书包,把钻石掏出来给爸爸,“还是你收着吧。”又不能孵钻石,拿来有什么用?
她也明白过来,不能拿钻石买大奔,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不等爸爸开上大奔,就会被抓了。
小孩挠挠头,“这个东西怪麻烦的,我还是接着打麻将攒桑塔纳吧,我打麻将赢的钱是能看清来源的,手下败将我一个都不会忘。”
白婉继续打击女儿,“除了今天玩得大,麻将馆一番只有一
毛钱,你胡把大的,也赢不了五块,你就算不上幼儿园,一年365天,天天打麻将,离你攒够桑塔纳还需要好几年。”
小孩被打击到了,捂着脑袋爬上一百平米大床,“胡大三/元很累,我要睡午觉补补脑子。”
大年初三收获好大,不光孩子,孩子的父母也收获了一些新的认知。
夜深人静,适合交心。戴豫开了一瓶葡萄酒,这瓶酒是他侦办的一件凶杀案的死者的哥哥年前送的。
白婉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满意地点头,“国产酒能做到这个品质已经不错了。”她把剩余的酒一口干了,举起空杯子让戴豫接着满上。
“慢点喝。”
戴豫给自己也倒了半杯,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午夜的谭城有线台在放一部港剧。怕影响女儿睡觉,音量开得很低。
电视屏幕只起到照明作用,白婉语气透着落寞与失望,“我到今天才明白,我的父母虽然爱我,对我的爱却不及我哥哥的万分之一,为了帮我哥,他们宁肯舍弃掉我这个女儿,戴豫,原来我生在一个这么重男轻女的家庭,为什么我以前一点没发现呢?”
“以前光咱俩一起玩了,家只是咱们吃饭,睡觉的地方。”戴豫头靠向沙发背,喝了一口酒,“我家虽然只有我一个,但他们工作都忙,我以为我了解父母,我也理解他们,但今天这颗钻石的出现,我发现他们有秘密。”
“安置费有一千万缺口,有没有可能,这颗钻石是戴叔叔弄来填补安置费漏洞的?”白婉凝神猜测,“还有,他那么疼逗逗,一直不接受孤独症的诊断,要张罗给孩子治病,钻石会不会是他弄来的诊金?”
戴豫不置可否,喝光杯中酒,又续了半杯,俊容带着一丝凝重,“婉婉,我心底一直有个疑惑没说出口,我妈是大夫,就算不常做大手术,医院那种环境,生生死死早就见惯了,我爸的死状并不血腥,她怎么会被刺激到疯了呢?”
白婉对父母的偏心觉察不够,有当局者迷的原因,但对曾经的婆家,她还是能做到旁观者清,“你爸和你妈一直相敬如宾,你妈那人性格也十分清高冷漠,连二姨有时候都看不上来,说她没热乎气,戴豫……”
白老师跟女儿一模一样的眼睛闪过一抹跟平时沉稳性格不相符的跳脱,“你妈跟你爸是组织介绍认识的,你说在他俩结婚前,你妈会不会有一个心上人?”
戴豫瞥她一眼,“钻石是心上人的,心上人把我爸杀了,我妈才疯的。你是不是也听了那劳什子的情感热线了?”
白婉用喝酒代替回答。
戴豫失笑摇头,笑容转瞬即逝,“如果我查到你爸跟老郑是一伙的,你会不会怪我?”
白婉头靠向前夫的颈窝,“法不容情,有你和逗逗就够了。
戴豫抱着她的胳膊,带着欲求夹紧了,换来怀里女人揶揄的笑,“想了?”
“你不想?”
……
逗逗一早醒来,惊觉身下的一百平米大床缩水成五十平,揉着眼睛出了侧卧,见爸爸妈妈一起在厨房做早饭,歪着脑袋看两人不说话。
戴家阳台很大很长,戴豫指着挂在另一头的床单,笑话闺女,“捡着大钻石是不是高兴坏了?还是你昨天打麻将累着了?”
他不说结果,小孩会猜,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小奶音拔高了好几度,“我尿床啦!”
“别在外面提钻石,以后也少打麻将,知道不?”戴警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小孩转身同手同脚回到客厅。
没良心的父母在厨房对口型。
白婉:“你太坏了。”
戴豫:“先发制人。”
……
大年初四,陆可乐终于舍得从乡下回来了,一大早就来公安家园给戴家拜年。
说了吉祥话,收获一个大红包,俩小孩钻到侧卧说悄悄话。
“乡下好玩吗?”
“放鞭炮时最好玩,鹿茸比我更喜欢乡下,都完疯了,一点不想回来。”
陆可乐盯着好朋友瞧,“你怎么有些没精神头?”
“哪有!”戴逗逗挺起过年吃胖的小肚,“你有没有发现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陆可乐看不出来。
“你没发现我现在喘气都带着有钱人的气息吗?以后请叫我五百万。”
“五百万?戴逗逗,你是不是过年过傻啦?”
“你才傻呢?你知不知道哪能买到玉势?”
“啥玩应?”少东家没听懂。
“就是玉石做的小鸡鸡啦。”
“五百万,你作为有钱人都玩这么花啦?”少东家大开眼界。
第87章 教具“我不是玩,我要治病。”
“我不是玩,我要治病。”
大逗逗心情不好,包包头都没梳,看着确实像身体有恙。陆可乐小分头锃锃亮,聪明的脑袋瓜可会联想了,“你是不是要拿那玩意治尿床?那该怎么治?”
“尿——床——”大逗逗小奶音透着一丝凉意,猫瞳危险地眯起。
“我是男生,我就从不尿床,你是不是要供奉玉势,想变成男的?”不会看眼色的小分头得意地自夸上了,后知后觉,“哎呀,你头发怎么炸啦?你好像梅超风。”
披头散发的梅超逗逗立即让他领略了九阴白骨爪的威力。
小分头被压倒挨挠,嘴巴不闲着,“你过年吃了多少锅包肉?你比我三舅奶奶家猪圈里养的小猪都沉……哎呦哎呦,我投降,快松开你的魔爪。”他是立志做大侠的人,好男不跟女斗。
搏斗一场,小分头的发型纹丝不乱,大逗逗脑袋上的毛快要打结。小分头思路竟然没被打断,“我知道了,你想治疗不孕不育。孕育新希望,造福千万家。治不孕不育就去曙光医院,玉石做的小鸡鸡不好使……”
“我要梳头去啦。”受不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逗逗老祖不想跟他说悄悄话了。
小孩透过镜子打量“梳头丫鬟”,“妈妈,你今天真漂亮。”
“我哪天不漂亮了。”
“你今天尤其漂亮,看起来像个寿桃……哎呀,揪我头发啦,你为什么手抖?你在紧张。”逗逗大侦探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挑起眼尾,大眼跟探照灯一样,她妈脸上每一平方厘米都不放过。
白老师道行也不浅,面不改色道:“我是被你气的手抖,谁家小孩会形容妈妈的脸像大屁股一样的寿桃?”
“我不是说形状,我说的是颜色。你的脸色像唐诗三百首里写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妈妈,你要走桃花运了吗?”
白婉内心崩溃中,面上还要死装,凑近小家伙耳旁悄悄道:“你突然变有钱,你不开心?你不会满脸喜色,粉红扑扑的?”
小孩狂点头,“捡到大钻……开心!”见陆可乐从屋里出来,立即闭嘴,爸爸不让往外说。
今天继续穿大红裙子,皇朝的管理层新年聚餐,陆可乐邀请她去吃席。
去皇朝的路上,俩小孩把去哪里购买玉势的问题抛给了小马,四肢发达的马保镖也是个孤陋寡闻的,给他解释完,他一哆嗦把车开马葫芦盖上了,颠得俩小孩在后座跳了起来,歪倒在座椅上。
“小马叔叔,你好纯情,你必须谈场恋爱啦。”啥都知道的神童爬起来重新坐正,朝后视镜挤挤眼,揶揄可怜的马保镖。
吓得小马赶紧回答问题,“那玩应估计只有老北市卖古玩的店里有,过年歇业,得大年初八才开门。你要是着急用,你卖给可乐的那个摆件可以拿来应急。”
“那个太抽象,我要形状一模一样的。”
纯情小马被“一模一样”这四个字搞得一脸火辣辣,不想再跟说话虎超超的小孩继续交流,猛踩油门,没用五分钟就把俩孩子送到皇朝楼上。
今天可算来着了,不光皇朝的经理,陆战坤去年组的建筑公司的几个头头也都在。
逗逗老祖吉祥话说不停,压岁钱收到手软。陆可乐送了一份节礼,只换回一份压岁钱,大逗逗一份节礼,换回了二十多人的压岁钱。
不光压岁钱,年节聚会必备的麻将桌,陆家父子宽敞的大客厅摆了三桌。
陆可乐不感兴趣,要拉着好朋友玩狗,逗逗对狗不感兴趣。机不可失,今天牌局玩得也很大,搞不好能赢个桑塔纳的车前盖和方向盘回来。
小家伙过个年也没长个,贴在陆老板身边,悄么声地观摩了一会儿。谭城人聚一起玩的自然谭城打发,也是胡番,胡偏,胡夹,带幺九,比港城玩法简单。
陆战坤刚上听,见小丫头仰起小脸,大眼弯成月牙,对他笑得甜蜜蜜。
算上年三十,好几天没见着小家伙,别说还怪想的。陆大老板勾起唇角,逗小孩,“你挺有耐心烦儿,看这么久都没走神,想学打麻将吗?”
“想玩!”小家伙回答得超级响亮,没说想学,跟她爸戴警官一样,表达十分准确。
宠娃的陆老板
把孩子抱起来安置在膝头,“你那么聪明,再看我玩几圈,肯定能自学成才。”
小娃娃没搭理他的话茬,举起两只小胳膊,超有气势地吩咐,“把我衣袖挽起来!”
还笑啥笑?骗上麻将桌,老祖立即板起肉脸,宣布她的新规,“赢了全是我的,你负责垒麻将。”
“……怪不得不长个,心眼太多了。”
小家伙上来就把听给拆了,陆战坤脑瓜子嗡的一下,“你这不胡来吗。”
“你别管!”老祖要胡把大的。
对门的副总何乐言高兴坏了,“太好了,老板找了个小家伙扶贫来了,兄弟姐妹们打起精神,今天必赢老板五位数。”
逗逗下家是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吃了她喂的一张牌,笑得不行,“谢谢啊,我上听了。”
逗逗上家是皇朝的保安经理,打麻将最会算牌,把手里的牌扣住,叫了个死听,“宝贝,大爷等你点炮。”
“完喽。”陆战坤开始数钱,肯定不够,一会儿再去保险柜取点。
因为走神,被老祖教育了,“专心摸牌!”
打了两圈,其他家都没胡,逗逗老祖重新改了听,要是胡了能翻十番。
陆战坤看出点门道,惊住了,可能吗?这孩子只看了一圈就学会打麻将,还会做局了?
孩子你胡得难度太大了,牌桌已经出现三张了,只剩最后一张,一旦被别家摸去,扣着不放,你就没希望了。
麻将摸到逗逗门前,不需要二百万代摸,小家伙捞起一张牌,大声道:“胡了,自摸!”
牌搭子一开始觉得她是运气好,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小家伙连坐了六庄。
“这怎么可能?”何副总抓头发,眼瞅着神童又胡了把大的,还是他点炮。
会算牌的保安经理玩不过会记牌的神童,一脸不可思议,“大宝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换我来!”休完产假的KTV部经理娥姐从另一张牌桌下来。
有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天的麻将局挑战任务,参战人数比昨天多多了,大家胜负欲爆棚,连午餐时间都推后了。
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才结束,财务经理给神童算了一下,“好家伙,大逗逗赢了五位数。”
大逗逗的好朋友陆少东还嫌她赢少了呢,“她需要一样东西治病,赢你们点钱怎么啦?”
正在机器制造总厂察访的戴豫收到陆战坤的传呼,“你得大病了?”
大过年的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姓陆的这个年过得太轻松,看来是想要治安大队登门拜年。
戴豫不是正式察访,父亲的秘书陈姨在家里出事后,帮他很多,每年春节他都会来拜年。
除了年礼,他还带了一打相片过来,包括昨天挑出来的书房合影。
陈姨年纪比戴豫父亲大五岁,给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秘书,厂里出事时,她已经退休了,常跟戴豫念叨,如果她没那么早病退,他父亲就不会被冤枉,继而丢了性命。
“陈姨,齐叔,1000万安置费不见了,工人们闹得凶,我爸有没有表示过要想办法筹钱?”
陈姨的老伴齐叔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跟父亲很对脾气,不忙的时候,两人喜欢凑一块喝两杯,酒桌上能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齐叔点头,“你爸那人扛事,一直在想办法,但你也知道,厂里走清算程序,所有资产被冻结,想跟银行贷款也没东西抵押,他愁得不行,但也束手无策。”
“走私人渠道呢?”
老两口面露诧异,陈姨叹息一声,拍了拍面前年轻人的手背,“两年了,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着急可以,千万别走死胡同啊。”
陆叔也摇头,“那可是一千万,不是一千块,谁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帮你堵窟窿眼?孩子,别异想天开了。”
戴豫明白老两口会错了意,没开口解释。
他把从家里拿来的照片一一摆在面前的餐桌上,先指出书房那张,“你们能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吗?他什么时候来我家拜访的?”
陈姨带上老花镜,一下就认出这个人,“这是湘省机器制造总厂的厂长,咱们厂的生产任务都是按照国家计划来,跟他们厂合作生产过大型器械组件。赵厂长跟你父亲关系很好,不光去了你家,他俩还一起来我家找你齐叔聊过一个构件的改造。人家厂子运气好,没被强制破产清算,转型很成功,听说效益不错呢。”
陈姨面露哀伤,“这原本是你爸打算带咱们厂走的路,没走成,却在湘省实现了。”
那位厂长在陈姨家拜访时也留了影,陈姨做了多年秘书,归档能力一流,习惯在照片后面标注日期。
戴豫由此获悉,在92年7月21日之前,那颗钻石还没进家门。但关于雕像细节的问题,他没法向老两口直接打听。
只能迂回地询问,父亲在这之后有没有表现过异常,得到否定回答。
换一个话题,他接着问道:“陈姨,齐叔,说实话,你们觉得我父母关系好吗?”
“大豫,你今天怎么竟问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陈姨不解归不解,还是回答了他,“我们那个年代的夫妻不像现在的小年轻,爱得死去活来,大家就安安稳稳过日子,你父母稍微有点不一样,他们俩个都太爱自己的工作了,留给家庭的时间不多,但你父亲心中是有你母亲的。
每次去外地出差,不用我提醒,他都会主动给你和你母亲买纪念品。每年你母亲过生日,只要他在家,都会让我帮忙去副食品店买菜,他亲自掌勺,给你母亲做她最喜欢的安阳烩菜。这些你都知道呀,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们?”
戴豫沉默,你只回答了我父亲单方面的关爱和付出,没有说我母亲的部分。
说来惭愧,人生迈入而立,他回想跟母亲的关系,竟有大片的模糊和空白。
成年后,父亲会找时间跟他交流谈心,而母亲则长时间的缺席,他对母亲的了解相当有限,母子关系甚至不如跟二姨亲密。关系是相互的,想来母亲对他的了解也不会多。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父亲被羁押那半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母亲跟陌生人来往过?”
陈姨还是摇头,“咱们两家隔了段距离,你妈又常年值夜班。关于她的生活,她跟谁接触我不了解,她在厂区这边,别看跟白家是亲家,又离得近,平时也不怎么走动。她那人太独了。”
在老照片上寻找父母早年认识的人也未果。戴豫今天的拜访不是很成功。
关于钻石这条线,调查起来有些受拘束,他不想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问询时只能旁敲侧击,收获自然寥寥。
回到市局,郑副市长那边倒有了新动向。
过春节,底层公务员休假,领导休不了。孙局上午去开了个会,一年之计在于春,省里的大领导们已经等不及出正月,用特区速度组织了一个省级招商引资团,开赴港城,准备在那边举行大型招商会。
关停的大企业急需新的资本注入,再不解决经济民生问题,矛盾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会出大事的。
戴豫已经猜出来孙局要告诉他什么,“郑晨光是谭城招商团的领队。”
孙局沉着脸点头,“他是经济口的老人,他最合适,省里点名让他牵头。”
“他身上还有污糟事没查清呢,没人提反对意见吗?”
“怎么没有,检察院给他背书,说他没问题,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一老一少面色凝重,面对面坐着陷入沉默。有句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老郑就是这样的祸害。
孙局安慰戴豫,“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他得离开半个月,人不在老巢看着,咱抓紧把他家给掀了。”
戴豫明白局长是在好心宽解他,老郑老谋深算,离开那么久,怎么会不做防备?
这场攻防战老郑以不变应万变,上回彻底打草惊蛇,初一和初二他没闲着,把监视的人发现的疑点都复核了一遍,没有有价值的发现,老郑现在
能够做到滴水不漏。
关于父亲的死是否与郑副市长有关,戴豫私下分析过无数次,他的结论是动机不足,有嫌疑,但不是重大嫌疑。
父亲调查已经结束,厂子破产清算也快要走完流程。父亲名誉受损,厂子行将就木,就算他不甘心想要力挽狂澜,也得尊重客观事实,挽回的希望是零。
调查把他查得底掉,父亲手里没有老郑的把柄,那他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雇个专业级的杀手把父亲杀掉呢?
死在体育场的张大为是个迫在眉睫必须要解决的威胁,连张大为的父亲张哲,老郑都没第一时间动手。对父亲连等都不等就立即杀了,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钻石出现,老郑之外又有了新的动机。戴豫现在倾向于把父亲被陷害和父亲被杀当做两个案子来处理。
他既要恢复父亲名誉,也要解开父亲的死亡之谜,可是突破口在哪里呢?
初一到正月十五是一年中刑警大队最空闲的一段时间。
有张有弛,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领导们安排大家串休,除非值班,每天都可以按时回家,甚至还有时间串门。
戴豫到家时,大宝贝还在麻将桌上没下来。难得二人世界,这回换戴豫头靠在白婉颈窝寻求慰藉。
“查着查着,路就变窄了。”戴警官心情有些低落。
下午去二姨家,白婉也打听过逗逗爷爷和奶奶的感情经历,二姨王春花是个大嘴巴,她要知道什么早就说了,没说就证明她也不清楚。
“时机没到,再等等。”白老师柔声安慰。
“说到时机,你真不准备告诉逗逗?”戴豫抬头问道。
白婉摇头,态度还挺坚决,“生理需求而已,谁说我要跟你再续前缘的?”
戴警官黑眸闪过幽光,“那你现在还有需求吗?尿床的借口只能用一次。趁她还没回来,有的话就抓紧。”
白婉锤了他一拳,“被你形容的咱俩像是在偷情。是你食髓知味,没过足瘾吧?”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昨晚谁最上瘾?”戴警官是个行动派,刚把人抱起来,房门外就响起小孩兴奋的催门声,“妈妈,快开门。”
戴豫懊恼地把人放下,今天彻底没机会了。
机会大闺女可以给,“我今天打了好长时间麻将,脑子好疲惫呀,不会又要尿床了吧?”
两个大人暂时没空理会尿床,忙着帮闺女数钱。
一万四!
“这也太多了,收这么多钱好吗?”白婉有些犹豫。
大闺女合愣她一眼,“不是收的,是赢的,他们技不如人,我为什么不能赢这么多?”
“你一共赢了多少个人?”戴豫问大宝贝。
“25个,他们要跟我玩车轮战,全是我的手下败将。”
还行,一个人输了不到六百。陆战坤大方,输的钱不足这帮人月工资的五分之一。
“拿着吧。主卧的床单刚洗干净,你还睡侧卧?”
“行,妈妈你给我铺一个你来例假时铺的小褥子。”
白婉:“……”大闺女懂得还是太多。
大闺女还可以懂更多。
为了避免尴尬,小马不等古董店开门,就帮小孩提前买了她要的东西,不是好玉,不到两百块钱,店主还送了一个小号犀牛角做的角先生,拴根绳,能当项链戴。
老祖很喜欢,小马很无语,哪个好人把这玩意当项链戴?
没告诉爸爸和妈妈,小孩忽悠了二姨奶,让她老人家坐小马开的车带她去孤家子。
奶奶是泌尿科大夫,上回说了前列腺奶奶就叫起来了,这回她拿了实物,奶奶的精神病兴许能好一半。
她精明着呢,除夕那天去,医院还翻包来着,尖的东西不让往里带,玉势没问题,头圆圆的,医院应该能放行。
大宝孙说想奶奶了,王春花还挺高兴,请了假带孩子去精神病院看姐姐,翻包的时候,看到小孩包里被翻出来的东西,险些晕过去,“你你你你……”
“二姨奶,这是教具。”小孩振振有词。
王春妮还是沉默不语,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逗逗一亮出教具,她不沉默了,嗷嗷开始亮嗓子,惊叫中夹杂了一个人名,周康盛。
第88章 奶奶,你外头有人了
除夕那天大叫过后,戴豫跟医院沟通,给母亲换了间单人病房。有亲人来探望,走廊里巡回观察的护士偷了个懒,没往这边来。
姐姐这么一叫,王春花有些麻爪,忘了按铃找人。可让小孩找到机会,举着手里的“教具”,追着奶奶绕着病床转圈。
小孩手里的玉势不是古董,充其量就是个工艺品,材质太差,以大取胜,钱包装不下,老祖背着她的美少女战士百宝书包来的。
幸亏大宝石项链,戒指单独装在小包里,隔了一层,要不路上颠簸,有机玻璃全得让这玩意碰碎了。
玉势只起到一个观赏作用,做得还挺像,要不王春花也不能一眼就认出来。在精神病院工作的人成天跟精神病打交道,精神不正常了都,不但没把东西扣下,还夸小孩有创意,送给奶奶的礼物真别致。
别致的礼物比谭城老字号老杨家熟食的排骨肠还长,还粗,举在小孩手里像根火炬。
这是希望的火种。
“你快看看我手里的大家伙,我本来想找图片的,但是图片哪有玉势形象是不是?哎呀,你别叫了,把护士招来,就要给你打针啦。奶奶,周康盛是谁?”
“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周周康盛。”王春妮这会犯病,手脚特别利索,跑得还挺快。
“奶奶,你来摸摸,找找从前的影子,你就会想起来更多以前的事情,周康盛到底是谁呀?你都疯了还忘不了他呀?你怎么不喊爷爷的名字,爸爸的名字?是不是他们在你心里都没有周康盛重要?”
“周、周康盛好……”
精神病院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王春花感觉眼前的场景太不真实,她快灵魂出窍了。
苍天啊!大宝孙都能取代精神病院的大夫给奶奶治病了!
最终还是巡视的护士听到动静,赶到病房,中止了这场闹剧。
一个小时后,收到通知的戴豫和白婉赶到孤家子。
扰乱医院探视规定,祖孙俩被扣在院长办公室,给大逗逗玉势放行的保安不仅被批评,还被罚了工资。
王春花和她的大宝孙在办公室也没闲着,跟精神病院大战三百回合。
老的那位早就对孤家子的治疗方式有看法,“你们就是图省事,进来就给吃药,人越吃越傻,天天睡觉。就你们这水平,换我也能干。”
小的那个有修仙界经验,瞧不起精神病院墨守成规,胖手拍桌子,给人家上课,“她神识出问题,吃药不好使,你们为什么不刺激她?用她最熟悉的物件?”
院长指着被没收的玉势,“拿这个刺激?”
小孩夹吧一眼面色阴沉沉的院长,“我奶奶要是给脑子开刀的,我就带一个猪脑花来刺激她啦。”
王春花已经被小孩的神奇脑回路带沟里去了,“我宝孙是神童,我宝孙说啥都对,这个多文明啊,我姐虽然也治肾结石,总不能用猪腰子来刺激她吧。”
“够了!”院长拍桌子,他的手比小孩的手大多了,啪的一声响,吓了王春花一跳,“你们要是再这么闹下去,这个病人我们不收治了,你们领回家吧。”
“逗逗,”当姨奶的被唬住,拽宝孙小胳膊,“咱们别吵吵了,等你爸你妈过来。”
老祖可不是吓大的,爬上凳子,小胳膊拄着桌面,瞪着大眼跟院长对峙,“我爸爸说,精神病强制治疗,不光强制病人,还强制医院,你不治也得治,你们要是敢虐待我奶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祖后台超硬,最近特别支棱。
精神病院的院长什么奇葩没见过,今天开了眼,遇着个四岁小奇葩。
急忙赶过来的戴豫和白婉有种去
学校校长室接问题儿童的荒谬感,见到大闺女的教具,同在心里喊了声,报应!
他们有事瞒着闺女,闺女闯祸也不告诉他们,不是……这玩应她是怎么想到的?
没功夫弄明白,两人跟院长交涉了好长时间,才把老祖闹出的乱子摆平。出了办公室接着去看病号,因为王春妮一直没有停止尖叫,被注射了镇定药物。
老祖看着在病床上沉睡的奶奶,皱了皱小眉头,看来这个刺激方法不能老用,刺激不好,再被打针,打得太频,人该打坏了。
哎,精神病确实难对付。
让一直等在医院外面的小马先回去,一家人坐在戴豫开来的金杯警车里,开了场严肃的批评会。
批评对象当然是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想到就去做的逗逗龙。
“要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爸爸和二姨奶都是你奶奶最熟悉的人,为什么她见了我们不叫?”
老祖小嘴又飞小刀:“因为比起你们,奶奶最喜欢工作,她对小鸡鸡比对你们熟悉。”
“……”
你的意思是我们人不如鸡?不对,人不如鸡鸡?!
小孩兴奋地拉过二姨奶作证,得意的炫耀,“我的刺激老有用了,奶奶想起来个人,周康盛,她都没喊戴守业,说明周康盛在她心里比爷爷还重要。
爸爸妈妈,周康盛是蚊子血,还是白月光?是朱砂痣,还是饭粒子?这是不是说明奶奶劈腿了,她在外面有人儿啦?”
“……”
这逆天的表达能力,这狗血的分析能力!
白婉惊住了,“你怎么连张爱玲都知道?”
“你问二姨奶呀。”
被点名的王春花尅了尅脸,不好意思开口道,“都是她二姨爷给念的,上中下三册中篇小说集,古今中外老多故事了。呃……先不说这个了,大豫,婉婉,咱逗逗看着胡来,可真有效啊,周康盛,这人值得一查。”
戴豫好笑地看女儿一眼,吐出的话也不是小家伙爱听的,“白玫瑰和红玫瑰是形容女的,你这么说就对了,周康盛确实是个女的,是你奶同科室的大夫。”
王春花拍大腿,“唉呀妈呀,我说这名咋这么熟悉呢?是不是那个大高个,左边脸眼睛到太阳穴有一块印青,是胎里带的,为了盖住胎记,比我还能抹粉的那个大夫?”
戴豫点头,“她家一共姊妹六个,生不出男的,取的名都挺嘎咕,从老大到老六,分别叫昌盛,荣盛,康盛,兴盛,家盛,国盛。”
轮到大侦探傻眼,小嘴张张合合,“没劈腿?外面没人儿?”
老祖不甘心,握着肉拳找名字撒气,“她为什么不叫胜男,赛男,亚男?”
“那你得问周康盛爸妈去。”
戴豫转头启动车子往城里开,“你有一点说对了,周康盛确实是你奶奶最熟悉的人,你奶奶跟同事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跟你爷爷多多了。要不是你闹这一出,我半路跑过来接你,这会儿我都坐在第五人民医院跟泌尿科的大夫谈上话了。”
戴警官没骗闺女,昨天从陈姨家出来,他就打算去母亲工作的医院了解情况。
钻石没出现之前,他调查父亲的死因一直忽略了母亲这边的关系。相敬如宾二十多年的夫妻,从没红过脸,吵过架,他又是儿子,怎么会怀疑到自己的母亲头上?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统计学上,百分之七十的谋杀都是情杀。但愿父亲之死是另外百分之三十的原因引起的。他不想在最后真相大白之时,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
大侦探逗逗呱唧小手表扬老父亲,用的还是跟父亲学的行话,“咱们殊途同归。爸爸,你走对了路,所有的证据这两年都被你盘出油了,接下来一定要深挖历史,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从社会关系着手调查一定能有所收获的。”
“我谢谢你哈。”戴豫被一本正经指导他办案的大闺女整无语了都,这才不到半年,从指导者到被指导者,父女俩的地位换了,他还成学生了?
老祖喜欢一家人团结一致一起办案的氛围,“爸爸,奶奶说周康盛好,我们一会儿第一个找她谈。”
三个大人都笑,“全听你指挥。”
“O了。”
谭城按顺序排名的医院各自都有擅长的科目,二院擅长儿科,四院是眼科,位于齐东区的五院则最擅长治疗男性疾病,泌尿系统,还有跟电线杆子小广告重合的阳/痿/早/泄等方面的病症。
正月初六,春节假放的短的,明天该上班了,剩下一点时间要抓紧治疗,五院门口比公安局热闹。性别也十分明显,男的比女的多好几倍。
泌尿科门口排队等问诊的比楼下某功能障碍的患者少点。小孩观察了一会儿捂着小嘴笑,趴在妈妈肩头说悄悄话,“他们怎么都跟小偷一样?”
白婉心道,还能因为什么,第三条腿出问题的男人挺不起刚儿呗。
一家四口不好打扰人看病,等到快中午,终于等到周康盛主治医生倒出空,戴豫提出请她去外面吃饭,她没犹豫答应了。
大侦探着重看了周医生脸上的胎记,光线不明显时不怎么看的出来,在太阳光下就特别明显,抹多少粉都盖不住。
可能因为外表的缺陷,周康盛很强势,饭店是她选的,菜也是她点的,不给别人提意见的机会。
小孩想起爸爸曾经说过的话,极度的自卑就是自信。她还给延伸了,极度讨厌女人的男人,有可能喜欢男的。当然后者跟周康盛没关系,老祖想表达的是,人很别扭,外表和内心反差巨大。
周康盛大夫的霸道老祖不太喜欢,得病的奶奶却记得她的好,难道这人是个看起来强势,实际很心软的人?
她好像搞错了。
等菜的间隙,周康盛闲聊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戴,你妈的精神病不会是装的吧?”
这话还真问到了小孩心里,有幼儿园蒋校长的前车之鉴,老祖一开始也怀疑奶奶装病,她听过单田芳大爷的水浒传,主人公宋江就擅长装疯,在屎尿坑里打滚,逃避惩罚。
也许奶奶为了逃避杀人罪,装疯呢?
爸爸告诉她这不可能,现代不是宋朝,现代科技发达,关于精神病的诊断有一些系列标准,奶奶装疯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她虽然被说服,还持一点保留意见,除夕那天在精神病院待的时间短,今天拿玉势去试探,其实还有一层目的,她想亲自观察奶奶是不是装的。
闹了一出,小孩得出的结论跟二姨奶的想法重合了,精神病院这种地方待久了没病也得有病,奶奶现在真的不正常。
不过这个周康盛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戴豫来过医院几次,这个周大夫是五院的老人儿,但他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因为她名字比较特别,别人提起她家姑娘多,记住了她几个姐妹的名字。
“您何出此言?”戴豫代全家问出口。
周康盛喝了口茶,挑起嘴角,“我跟你妈在五院刚成立时就在了,最开始条件简陋,我俩共用一个诊室,在一个屋待了快十年。我敢说我是最了解你妈的人,比你,比春花都了解。”
老祖大眼睛刷一下亮了,看吧,玉势不白买,奶奶吐出的人名很有价值,问这个周康盛还真是问对了人。
小孩随即又想起个事,爸爸说奶奶跟爷爷关系一般,她成天给小鸡鸡瞧病,不会是讨厌男人,喜欢女人吧?
疯了都忘不了周康盛,一个冷漠,一个强势,两人不会是一对吧?
歪楼这方面,大侦探十分有天赋,她又不懂隐藏,肉脸上的表情跟打碎了调色盘一样,偏坐在对面的周大夫十分善于察言观色。
朝小孩抬了抬下巴,周康盛道:“你奶奶早就计划跟你爷爷离婚……”
小孩立即瞪大眼,“离了婚跟你私奔吗?”
“……”
戴豫,白婉,还有王春花被周大夫的话吓得走神,又被小孩满嘴跑火车拉了回来。
周康盛笑了,“瞅你这小
孩又漂亮又聪明,说话怎么傻了吧唧的?得了,我不跟小傻瓜说话。”
这是第一个说自己是傻瓜的人,老祖记住了这个脸上有胎记的坏女人。
“你妈都想跟你爸离婚了,怎么会因为他的死受刺激疯掉。就算场面再血腥,你妈把男人那玩应切了都面不改色,又怎么会被吓疯?”周大夫又转头对戴豫道。
服务员进来上菜,戴豫想要问的话又憋了回去,白婉跟他心有灵犀,等服务员一走,替他问出口。
“逗逗奶奶为什么想要离婚?她心里有人了?”
周大夫夹了一筷子溜肉段,放嘴里嚼净,不紧不慢地回道:“王春妮这人跟我一样是个怪人,感情不多。”她手指向逗逗,“你家孩子有病是吧?我只听她说过一回,也不见她着急上火。”
老祖重重哼了一声,她本来就不喜欢奶奶,愿意搭理她,只为了爷爷的案子。
白瞎买那么贵的玉势,应该买个塑料的,南站东边的小巷子里就有卖塑料的。她什么都知道,塑料小鸡鸡是增加双修乐趣用的。
周大夫接着道:“她这人看似冷淡,其实内心感情炽烈如火,热情只留给了一个人。”
“是谁?”戴家四人异口同声道。
“是谁我不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只有死人能跟活人争,死人是最完美的。”周大夫继续吃饭。
小孩大声宣布,“白月光,朱砂痣,我说对啦。”
这里还有一个人有发言权,王春花懵逼,“我也妹听说啊。”
周大夫瞥她一眼,“你姐倒是跟我提了好多次,说你傻乎乎的,狗肚子撑不住二两香油,啥话都不能跟你提,提完用不了一晚上,连家里的狗都知道了。”
得,疯了的王春妮继大逗逗之后,又成功得罪一人。
“你们也别问我那人是谁?我真不知道,她这人嘴就是紧,不想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今天这顿饭吃得很有意义。
回到家之后,四人查案小分队继续开会讨论。
“那人真死了吗?”戴豫话一出口,逗逗和她妈白老师立即摇头,只有王春花摸不清楚状况,一脸迷茫,还能假死怎么地?
“我母亲能出现那么激烈的情绪反应,除了受刺激,可能一开始真为了保护一个人装疯卖傻,分散我和调查方的注意力。”
戴豫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觉得这个推理一点不牵强,值得深入调查下去。
初四那天带去陈姨家的照片一直放在餐桌的盒子里,大侦探逗逗老祖从中取出奶奶在医学院上学时的班级合照,“爸爸,妈妈,二姨奶,我觉得是照片里的某个人杀了爷爷。”
第89章 戚老师与周康盛
大侦探每破获一个案子就会对这个世界多了解一些,比如上一个连环杀人案,听过来人长辈们细说,她知晓了那段动荡时期的历史。
“奶奶今年60,爸爸,你告诉过我,她是53年上的大学。”
小孩明亮的猫瞳盛满了智慧,能生下这么聪明的孩子,戴豫和白婉自然也智力超群,和大侦探想到了一块。
围着餐桌坐着的四个人又是王春花在状况外,“唉呀妈呀,跟不上你们的节奏了。”
母亲在医大读书时的集体合影保留下来的不多,一共三张,戴豫全给挑了出来。
四十年岁月刻蚀,老照片泛黄,当年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如今绝大多数已迈入花甲。
目光从照片上的身影一一扫过,戴豫抬头问二姨,“我妈是在咱谭城读的医大,平时回家的时间多吗?”
王春花摇头,“很少回来,连放寒暑假都不回家,不是学习就是训练。”
她给大宝孙讲古时也说过,当时她有报考文工团的机会,家里就俩闺女,只能走一个,最后还是她留了下来。在本地上学,用了走这个词并不算夸张。
谭城的医科大学和白婉工作的美院一样,最初校址都在老革命根据地。医科大学原身是军医学校,四十年代末合并了谭城的国立和私立两所医学院,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建国后的头几年医科大学依然实行军事化管理,大合照也能看出来,大家都穿军装。在王春花的记忆里,从上大学开始,姐姐就彻底脱离了家庭,从家中出走了。
小孩提出的时间节点很关键,53年入学,4年在校学习时间,不等毕业,56年将遭遇第一场全国性的大风波。
王春花终于跟上大部队思路,回忆道:“你姥爷工人阶级出身,56年反的主要是知识分子,你妈在学校那会虽然没怎么受波及,但毕业后被分配去了西北偏远地区的医院,直到经人介绍跟你爸相亲,才调动关系回了谭城,当时是64年,她运气好,找了你爸这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要不66年不知道会被整成啥样。”
她说到了点子上。
逗逗大侦探凭借超绝的记忆力,把大人们所讲的几次风波记得很清楚,关于奶奶毕业去西北的经历,在过年的餐桌上也听二姨奶提过一嘴,所以她才能立即串起整件事的因果。
“严大爷说,56年有好多老师和学生被送去了大西北改造,有好些都没回来,二姨奶,奶奶是不是在学校有了对象,毕业后为了陪他,才去了大西北,后来两人闹掰了,又回到谭城跟爷爷结婚的?”
王春妮结婚在那个时代已经很晚了,她将近三十岁才生了戴豫,找了因公被派去苏联学习技术,同样晚婚的戴守业。王春花比姐姐小两岁,她的大女儿,嫁去外地的李红梅比戴豫还大三岁。
白婉也是这么认为的,从53年入学到64年回谭城,这十一年年时间,前婆婆都经历了什么?会不会遇到一生挚爱,在大时代变故下,不得不遗憾分离,蹉跎二十年,人到中年又再续前缘?
“她的大学生活十分封闭,去外头寻觅真爱的可能性不大,这个爱人最有可能出现在同学中。”白老师也捡起一张照片细看。
一家三口,一人持一张集体大合照分头寻觅,那时候专业区分没有现在这么细,王春妮就读的医学专业一共138人,女生只有21人,剩下的全是男生。
男多女少,女生应该很抢手。
光看照片当然看不出来,大家都穿着统一的军装,脸还没有大逗逗的小拇指盖大。但就算这样,小孩还是认出了一个人,“这个人像大刘大爷。”市局法医刘承志五官粗狂,很有特色,照片上的人跟他长得很像。
戴豫肯定了闺女的眼力,“那是他爸,他家是医学世家,他也是医大毕业的。他爸一毕业就结了婚,22岁就有了他,所以他才比我大那么多。”
照片不用再看,找人不看脸,有个窍门。二姨不知道钻石的存在,他们三人清楚。
如果钻石是母亲挚爱送的,他的家境肯定相当不一般,所以才连56年的反/右风波都没能逃掉。
大学在本地有一个好处,想要打听人和事方便。
戴豫给法医大刘打电话,他家老爷子马
上就要退休了,还没干够,连过年都没休息,在医院值班呢。
时间还早,戴豫不想耽误,准备去医大一院找大刘他爸老刘聊聊。
没走成,被王春花给拽住了。“大豫,你先等等,听二姨给你捋捋。”
“你们仨的意思是,我姐当年不得不结婚,婚后心里还想着老情人,对你,对你爸都不热乎,合计离婚合计了快三十年,终于要解脱了,碰到老头出事,婚没离成。老情人生气你爸耽误他的好事,把人给杀了,我姐为了替他遮掩,装疯卖傻,最后真把自己折腾疯啦?”
她最后吐出的“啦”字跟她飙高音一样又尖又细。耳背的都能听出来二姨奶正在经历剧烈的心灵动荡。
除了最后有可能涉及到五百万巨款的经济纠纷,其他都对。
见三个小辈脸上不置可否的表情,王春花用洪荒之力喊了句,“这扯不扯?”
平时最爱看狗血电视剧的大妈轮到自家的狗血事坚决不接受,掐着腰数落大宝孙,“你是不是傻?周康盛说啥你都信,她是大夫又怎样?是大夫就不能扯老婆舌啦?”
小孩眼神发飘,钻石不能告诉二姨奶,以二姨奶咋咋呼呼的劲,不得嘎巴一下就抽过去啦,抽了再喘不上气就糟了,跟钻石比还是她的命重要。
戴豫安抚二姨,“这里还有几个点没捋顺,我知道偏信周康盛的话肯定不行,就像逗逗说的,证据都被我翻烂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从社会关系查,咱家的案子真就成悬案了。有个突破口,那我就先试试,我会多找几个我妈的老同学了解情况,你放心,二姨。”
王春花忧心忡忡回了家。
白婉没跟着一起,戴豫带着闺女去了单位对面的医大,法医他爸老刘是心脑血管科大夫。
当时教学质量跟今天没法比,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医学生全靠丰富的社会实践,积攒从医经验,单拎出来都可以做全科大夫,现代医学划分细致,他们又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进修的方向,从而成为科室骨干。
刘大夫主攻心脑血管,逗逗奶奶则主治前列腺。
老刘不像他那个脾气不好的法医儿子,人很和善。接过戴豫递来的照片,带着花镜细看,不住地唏嘘,“老了,全都老了。”
大侦探没耐性,上来就问,“爷爷,这里有多少人不是老死的,是半道就嘎的?”
把老头问愣了,掀起眼镜打量一脸聪明相的小姑娘,“这孩子就是我家那头犟驴提到的神童吧?”
“嗯呐,我得阿兹伯格症啦,那是天才病。”小孩喜滋滋地回应道。
老刘摇头失笑,“爷爷给人瞧了三十多年病,头一次碰到得病开心成你这样的,你来爷爷这边,我告诉你都谁嘎了。”
老刘点了5个人出来,138人的基数,死亡率不高也不低。
“这个人是我宿舍的,61年去太湖那头调研疟疾疫情,被传染上疫病,没救回来。小孙67年下放林场,伐木被砸了脑袋,人当场就不行了。张辉是手术时感染了致命细菌,拖了两年才走的……”
他对老同学感情很深,半路走散的同学,走散的原因他记得十分清楚。
小孩和爸爸对视一眼,死的5个人虽然都是男的,4个死于疾病,1个死于意外。没有一个死于运动时期的迫害。
如果奶奶的老情人是诈死,他该在这5个人里的。
算了,不迂回了,大侦探直接问出口,“刘爷爷,我奶奶上学时找过对象吗?”
老刘又是一愣,抬头问戴豫,“你打听这个干嘛?”
“给我妈治病,唤醒她的早期记忆。”戴豫编了个闺女曾用过的理由。
刘大夫还真信了,“也好,死马当活马医,刺激治疗兴许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随即摇头,“虽然当年我们上学时关系很不错,但大家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大二就开始解剖尸体,每天搞完实践,还要背书,净想着知识点了,我还真不知道你妈谈没谈恋爱。”
“刘爷爷,你成天学习,怎么还会那么早结婚呀?”
老刘点点小家伙的大脑门,“啥都瞒不住你,我媳妇是我家给我定的娃娃亲,一毕业就被压着结婚,我上学还早,21就毕业了。”
问老刘班级里当年有没有资本家,富农后代,家庭成分特别不好的同学,答只有一个最富的,是沪市的大资本家后代,就是那个死在林场的小孙。
小孙跟逗逗奶奶一点关系都没有,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谈话结果不是父女俩想要的,有一点好,奶奶当年的老同学有好几个都在医大附属医院工作。
老刘打内线电话帮忙联系,戴警官带着神探闺女楼上楼下跑,打听母亲上学时的往事,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老大夫们的回答都不甚具体,也没人发现王春妮上学时处过对象。
“不会真像你二姨奶说的,咱们陷入狗血怪圈了吧?”戴豫率先不自信起来。
“涉及到你奶奶,爸爸容易犯错误,要么全然信任,要么全然不信任。刑事办案守则近亲属回避就是这么来的,碰到至亲的案子,连我都会上头,容易不理智。”
大逗逗暂时还没丧失信心,小大人似地拍拍爸爸的大手,“小戴啊,人生无处不狗血。”
“如果真存在这么一个人,他现在在哪?他为什么不回来取他的钻石?”戴豫靠在医大楼梯间栏杆上问闺女。
“他都把人杀了,现在肯定不缺钱,钻石就是给咱们的补偿。”财迷老祖绝不会把大钻石拱手让出的。
“你奶奶都为他做到了这种程度,他也不去孤家子看看她,未免太绝情了。”戴警官摇了摇头。
大侦探听二姨爷读了那么多爱情故事,一点没白听,又装大人,晃着包包头,用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不懂。”
戴豫憋笑:“我哪里不懂了?”
“最惊天动地的爱情就是牺牲,最感人至深的爱情就是隐忍。”
“……”
四岁小孩聊爱情,还能整这出?
小孩不想仰脑壳看爸爸,往上迈了几层台阶,她现在想跟大人平起平坐,“你知道奶奶是怎么疯的吗?”
“病理多复杂呀,不知道。”
小孩跺了跺脚下的台阶,“笨,当然是谈恋爱造彪了呗。”
“……,你在跟我玩脑筋急转弯游戏吗?”
戴豫话落,腰间的传呼响了,是老刘大夫给他发的,“找二院妇产科的李琳主任,她上学时跟你妈关系好。”
李琳主任在家休春节假,不在医院。小戴和小小戴从李主任口中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你妈上学时喜欢教我们解剖学的戚老师,偷偷喜欢那种,戚老师只比我们大五岁,人风趣幽默,讲课生动,不光她,我们那届学医的姑娘有不少都喜欢他。”
“戚老师家有……钱吗?”大侦探好悬差点把钻石给说出来。
“有钱,他是泉城人,泉城最大的布匹商行就是他家的,他父辈会审时度势,赶在日本人来之前,变卖产业,举家搬到美国,戚老师就是在国外学的医,建国后有不少爱国知识分子回来报效国家,戚老师是五零年回国的,洋气又大气,跟国内的年轻人天差地别,哎……”
不用李主任继续往下说,戴豫和逗逗都知道发生了啥。戚老师56年被送去西北荒漠改造。
李主任想起往事,面露哀伤,“人没回来,听说是饿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还那么年轻。”
跟戴豫的推理八九不离十,母亲的恋爱对象从同学变成了同样风华正茂,且更有魅力的男老师。
回家的路上,戴逗逗问爸爸,“你伤心吗?”
戴豫摇头,“闺女,查案重要原则之一,不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不要被情绪左右。”
他们现在面临的难题是,戚老师是个法律上死亡的人,他现在叫什么,人在哪根本无从得知。跟连环杀人犯段昀一样。
大合照上倒是有他的模样,不管多模糊的影像,连整了容的,逗逗老祖的火眼金睛都能把人认出来。
前提还
是一样,人得出现在她眼前才行。
父女俩想到了一起,隔天跟精神病院的院长好一顿商量,讨了王春妮所在的一号楼探访窗口的监控录像,意料之中,跟博物馆一样,这里的监控也是七天一抹掉,录像带重复利用。
查询影像无果,他们又查询访问记录,除了自家人,王春妮生病这两年也有个别同事和老同学来探望,名字都对得上,连周康盛都来过。
不甘心,戴豫又问了医生和大夫,都没见过除探访名单之外的陌生人来这里看望王春妮。
戴豫还想再查,没机会了,不是出了大案,正月初八,他要代表谭城公安去首都参加公安系统集体会议,据说在打击违法犯罪方面,上面会有新的重大举措。
各主要城市的刑侦骨干都要参加这次会议,老严,大梁子还有戴豫全都不能缺席。
大侦探的查案搭档走了,又来一个。
老祖早起开门,见二姨奶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张着小嘴惊呼,“哎呀你现在不光身材像熊猫,连胖脸也跟熊猫一样啦。”
王春花连续两天晚上没睡着觉,顾不上像不像熊猫,连最爱的万紫千红都没抹,搂着宝孙就开哭,“逗逗啊,虽然我老埋汰你奶,说她假正经,假清高,我这个当妹妹的都没跟她沾上光,可她是我姐啊,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我姐真不是那样人儿。”
东北胖大姨不明白啥推理,她只遵从本心,她姐就算性格再冷漠,可也是个正直的人,是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干不出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杀,为了包庇罪犯,装疯卖傻的事。
为此,她还无师自通了辩论场上的一个重要手段,如果证人人格有瑕疵,那么她说的话将不可信。
昨天逗逗和爸爸在精神病院查监控,王春花则把白天休班的老伴派去了第五人民医院,找周康盛看病。
“婉婉,逗逗,俺家老头除了瘦,身体一点毛病没有,更不尿频尿急。我让他跟周康盛谎称腰疼,她摁吧两下就说你二姨夫得了轻微肾衰,给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去结算窗口一查480,好家伙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花的。你们说她是不是为了拿提成才这么干的?”
“她好坏呀。”老祖同仇敌忾道。
虽然查出了戚老师,但他们现在的推理也参考了周康盛大夫的部分证言,如果她故意编瞎话,那么跟二姨奶期望的那样,奶奶包庇罪犯的行为可能会不成立。
“还有,她说你奶奶装疯,想离婚,这么大的事,早不说晚不说,偏等着咱们去时,当没事人一样说出来,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扯老婆舌?”
王春花擦干净眼泪,兴致勃勃提建议,“所以咱们得继续调查,婉婉,你搁家里画画吧,逗逗陪我就行。”
幼儿园没有寒暑假,今天已经开学了,老祖为了逃课,痛快点头,还拉来另一个学渣,陆可乐,这位出人又出车。
白婉阻止不了,只好叮嘱让她们小心点,周康盛一看就不是善茬。
查案小分队在大奔上集合,今天的行动由专门跟人调了班的召集人王春花负责。
“二姨奶,咱们是准备向周康盛身边人下手吗?”老祖问道。
“你说的对,我准备对周康盛四妹动手。”东北大姨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你认识她呀?”陆可乐好奇。
“不认识,看二姨奶的。”
老祖的聪明脑袋瓜立即想到了二姨奶跟人套近乎的方式,“你是不是准备去四妹街道唱卡拉Ok去?”
“到地方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王春花没带小孩去街道为正月十五闹元宵安排的排练场地,去的是家属楼下面的发廊,她不是来唱歌的,她是来烫头的。
周康盛的四妹下岗再就业,去学了美容美发,把家里卧室劈出来一间改成烫头房。
王春花要找人边烫头,边套话。
小孩拉二姨奶,“正月不兴理发,死舅舅。”
“你也没舅爷呀,年前弄头死贵,还要排队,年后弄更好。”
人四妹不只想挣老王大姨一份钱,看他们坐大奔来的,热情邀请两位小朋友也烫个头。“我手艺老好了,烫完包你们满意。”
神兽崽崽护头,头毛掉一根都不行,更别说烫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舅舅虽然人不咋地,但我还没赢够他的钱,他还不能死。陆可乐,你来,你没舅舅。”
倒霉的陆可乐小分头即将不保,为了查案不光出人,出车,还得出头。
烫了两个头,钱挣不少,王春花又会唠嗑,四妹知无不言,“我那个三姐啊,贼不是个东西,俺们姐妹几个都不跟她来往。家里姐妹多,就属她掐尖要强,当年为了念医学院,把我二姐卫校的录取通知书都偷着烧了。小时候逃避干活,没少装病骗人。她那张嘴,说啥你们都别信,她儿子怎么去的美国,知道不?全靠她拿回扣供出来的。”
哎呀!老祖恍然大悟,奶奶说周康盛好,是话没说全,她想表达的是周康盛好……坏!
从四妹理发店出来,爆炸头王春花心花怒放,爆炸头陆可乐想撞墙,“这啥玩应啊?她的烫头技术是跟爆苞米花学的吗?”
老祖也谎话连篇,“陆可乐我觉得你这个发型特别帅,比费翔还帅。”
“真的吗?”
“真的,比钻石还真。”
“你最近提到钻石的频率有点多。”
“哪有!”
真钻石被爸爸藏起来了,老祖回家摆弄她的有机玻璃大宝石戒指,对着阳光照,她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惊叫着喊妈妈,“火彩!我的戒指有火彩!”
第90章 我的心好痛
白婉正在跟戴豫通电话。王春花临走前,嘱咐了好几遍,让白婉午休的时候一定要给大外甥打电话。搞刑侦的家庭,案情有进展,必须第一时间让外出的家庭成员知晓。
“你好像不怎么意外?”电话里的戴豫听到二姨对周康盛人品的质疑,只轻轻嗯了一声,白老师不是很理解。
“婉婉,逗逗前两天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我正在查的是我亲爸,亲妈的往事,我必须用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情绪化。感情用事容易迷失方向,我不想再重蹈前两年的覆辙。”想起失败的婚姻,戴豫语气略有起伏。
父亲刚出事那会儿,母亲又得了精神分裂症,他心底压了一座火山,表面看不出,随时都在待喷发状态,人也快步母亲后尘疯掉了。不但案子没查清楚,家里也搞得一团糟。
现在重新来过,好不容易修复的家庭关系,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不冷静,让这个家再次肢解。
他正在做心理调适,给自己建立压力免疫机制,尽量以局外人,旁观者的视角来分析父母曾经的行为,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得出母亲有可能存在挚爱的推理结论后,还能维持情绪稳定的原因。
“周康盛人品不行,不代表戚老师真的不存在,他这条线可查。我们忽略了一点,他跟上一个连环杀人犯比,他的家族在美国开枝散叶,有可能人丁十分兴旺。
一个在三十年代就把布匹生意做到泉城最大的家族,到了国外不可能不做买卖。正好我在京城,查国外的信息比谭城方便,我会找关系,查查戚家在美国的踪迹。”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父母影响不了你,捡到四十克拉钻石,也没见你高兴,戴豫你真的成长为一个很好的……”白婉语带感叹,稍稍停顿了一下,“机器人。”
戴豫在电话另一头笑了,“你这当妈的跟闺女一样,说话越来越不着调,咱家大宝贝呢?想我宝贝了,让她跟我说两句。”
“大宝贝不以己悲,周康盛她不关心,她以物喜,又开始盘她的亮晶晶……”
“妈妈,火彩!”
大宝贝的尖叫,戴豫隔着电话线都听到了。
电话很快转移到小孩手里,“爸爸,我的大戒指有火彩了,一定是那颗钻石影响的!你把它藏哪了?再给我用用,让它跟我的项链和戒指一起待着,等你回家,咱们就拥有一大包钻石,咱们要发啦!”小家伙快高兴疯了。
这孩子一提到宝石,立马从神童秒变弱智儿童。
白婉都不用拿戒指去阳台照太阳,她学美术的懂光线,好笑道:“宝贝,火彩本质上就是光在物体表面的折射,越是光滑的物体越容易反光,但玻璃和钻石的折射率不一样,玻璃的火彩弱,你的玻璃戒指在书包里咣当地碰来碰去,碰了一道小裂纹出来,散射集中在裂纹区,更明显了而已。”
“啊——”逗逗老祖拉出的大长音有多长,就表明她有多失望。
险些把话筒丢了,“那爸爸你回来时,记得给我买正宗的稻香村糕点。陆可乐说京城的稻香村比咱们谭城的好吃,店家可以任选拼盒,你多买点牛舌饼,枣花酥和山楂锅盔。果脯蜜饯就不用买了,陆可乐说那玩应看着好看,一点都不好吃 。”
强大的吃货本能战胜失望情绪,老祖白高兴一场,必须用道稻香村补回来。
戴豫笑着挂断电话,京城对他来说一点不陌生,大学就是在这里读的,国内最好的公安大学。
下午开完会,晚上自由活动,戴豫约了老同学。毕业后,他们刑事侦查系的同学也没全从事对口工作,留在京城的不愁没公务员的工作干。
单位都是国字号打头,说出去很能唬人,工资跟地方大差不差,这年头不下海,靠死工资真挣不了几个钱。
聚餐的同学里有在外事部门和外贸部门工作的,都是这两个部门最高级别单位。戚家如果谱摆得大,荣归故里说不定会跟这两个部门打交道。
都不用回去查,在外贸部工作的同学告诉戴豫,“美国的戚家我们部门还真就对接过,这两年不是招商引资热吗,他们主动跟我们联系想回国投资。”
“他们在美国干什么营生?”
“国外纺织行业产能过剩,他们家也早就放弃祖业,现在从事医药行业。”
戴豫放下筷子,“医药行业?”
“嗯,国外药品监管严格,他们没能力做研发,医药行业还包括医疗器械,他们投资了几家的大的医疗器械集团,这家人到底是从祖上就开始做买卖的,老精明了。”
“怎么说?”
外贸部门的老同学笑了一会儿才开口,“医疗器械生产太过精密,还有专利保护,回国投资设厂太麻烦,也不太现实,戚家人可鸡贼了,他们回来要建药厂,生产中成药。”
有同学不理解,“陈建,你笑点也太低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建摆摆手,“你们猜他们生产哪种中成药?”
“六味地黄丸。”
“大胆猜!”
“乌鸡白凤丸。”
“使劲猜。”
“汇仁肾宝?”
陈建拍手,“八九不离十了。”
还是戴豫猜到正确答案,“他们是不是搞了辉瑞过了专利保护期的药方,准备生产改良版中成药伟哥。”
“不愧是戴豫,就是聪明。”陈建赞道,“男人的福音来了,男人的福音真来了!”
烤鸭店包间传出大笑声,只有戴豫面色微沉,母亲工作的第五人民医院正是男科医院。
700公里之外的谭城,一百平米大床上的逗逗老祖千年不遇,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自己的宝石项链和戒指突然爆炸,炸成了渣渣,啥都不剩了。
早上醒来,胖手捂着心口告诉妈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要失去挚爱了。”
白婉睨小孩一眼,“别咒我和你爸,我们都好好的呢。”
“我说我要失去我的财富啦。”小孩还妈妈一对白眼。
白婉:“……”自作多情了。
保险起见,老祖又逃学了,让她妈带着去天津街上的银行,把她打麻将赢的和过年收的压岁钱换成了存折,强烈要求自己保存。
这还不够,母女俩又去了医院,小孩非要找老刘查心脏,“刘爷爷,感觉我的心被挖去一块,难受。”
老刘拿听诊器听了心音,一切正常,笑着安慰小家伙,“你这是心慌,不是生理问题,是心理问题,小孩家家的哪有那么多心事?吃哪补哪,回家让你妈给你烀块猪心吃,补补就好了。”
“真的吗?不用吃药吗?”大逗逗皱皱着眉毛,还是有点担心。
老刘笑出声,“哪有上杆子讨药吃的,要不要再给你开个刀查查?”
小孩猛摆手,“不用不用,我吃猪心就行。”
出了医院,小孩让她妈把她送到同样逃学在家的陆可乐那里。
白婉这一上午被闺女折腾毁了,“那你俩好好玩,晚上再回家也行。”小祖宗,你不回来也行,反正他家房间多。
陆可乐也心口疼,他爸不惯着他,说他烫这发型从后面看跟老家养老母猪,专门繁殖小猪仔的三舅奶奶一模一样。
“等我头发重新长起来,我再上学。”陆可乐很绅士,一句都没埋怨怂恿他烫头的戴逗逗。
烫头的四妹下了大力气,往陆可乐的短头毛上卷了百来个细细的卷发棒,他的头发还爱上卷,睡一晚上觉,少东家头发膨胀了一圈,现在的脑袋是过去的两倍大,逗逗夸不出口了,这比费翔丑多了。
聪明的老祖开动脑筋,硬夸,“你就当戴假发啦,电视上的黑人头发就这样,花三十块钱当三个月黑人,多上算呀。”
“我谢谢你呀。”陆可乐瘪嘴,“你来找我嘎哈?”
戴逗逗大眼珠转了转,“你爸爸有钻石吗?”
非洲小孩陆可乐一脸防备,“你看看你,还不承认,你天天提钻石,说!你是不是看中我家保险柜啦?那你没希望了,我爸和他手底下的人上回输怕了,都发誓再也不跟你打麻将了。”
“不打就不打,那你陪我去中兴商厦看钻石好不好?”戴逗逗拉好朋友出门。
“非洲小孩”拧不过她,往脑袋上扣了个雷锋帽,好不容易把满头卷毛塞进去,由小马载着去逛街。
大逗逗平时不敢来中兴一楼的珠宝柜台,作为龙族被亮晶晶包围,就像鼠妖掉进米缸,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个儿,把亮晶晶全都抢回家。
绿宝石好漂亮,粉钻也好闪,猫眼石好神秘,真翡翠果然比有机玻璃上档次,喜欢,好喜欢,全部都喜欢!
中兴商厦的服务员见俩小孩逗留在柜台不走,开口赶人,“小屁孩,回家玩去,别搁这捣乱。”
大逗逗从百宝书包掏出存折,啪一下,拍在柜台上,霸气地吩咐,“给我拿一个4克拉的钻戒!”
哼,老祖我有活期存款23450,够不够买大钻戒?
有钱就是大爷,甭管年龄,要是真买,服务员立即叫小姑娘奶奶。
俩小孩举着切割完美闪瞎眼的大钻石,四只大眼闪着四颗小钻石。
逗逗把钻石对着顶灯,奶声奶气地给少东家讲她听来的知识,“看到没?红橙黄绿蓝靛紫,那叫火彩,好钻石火彩特别亮。”
陆可乐跟所有男孩一样,对大宝剑比大钻石感兴趣多了,撇撇嘴,“还不是颗石头,不能吃不能穿,买了干啥?”
大逗逗顶着包包头,跪在珠宝柜台的椅子上,教育好朋友的表情活灵活现,“有钱人需要大奔装点门面,有情人需要钻石装点爱情。”
本来想把钻石戒指夺回来的售货员被俩小家伙的对话逗得不行,不愧是谭城小孩,小嗑一套一套的。
“都是虚的。”少东家继续不屑一顾。
大逗逗态度转变得那叫一个快,点点丰满小下巴,“你说得对。”
她转头问女售货员,“阿姨,你们这里卖不卖假钻石?”
要不是有膀大腰圆的小马在场,大逗逗得被扔出中兴大楼,“假一赔十,我们从不卖假钻,从不!”
真是的,又没说你们卖假钻,干嘛那么凶?
老祖带好朋友和保镖穿过步行街,去音像店找记忆特别好的扫地僧,“爷爷,过年好!”
没出正月都得问好。
老头喜欢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孩,冲他们眨眨眼,“干得漂亮!”
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折腾了几天最终偃旗息鼓,虽然没出最终通报,聪明的扫地僧稍一联想就猜出案子解决了,没准真跟这俩小孩有关,大概也许他也跟着做了点贡献。
事后回想,他震惊良久,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俩小家伙不得了啊。
老祖假惺惺道:“还行吧。”
赶紧说出来店里的目的,“爷爷,你们这里有珠宝鉴定的录影带吗?”
老头扶了扶眼镜,摇头:“我们的纪录片录影带都是翻刻央视的,央视放的最多的就是《动物世界》,还有我们国家人文地理类的,顶多再有介绍点各地吃喝的纪录片,珠宝鉴赏太专业,也太冷门,我们没有翻刻过。”
扫地僧一脸兴味地问小孩,“怎么?咱们谭城出珠宝大盗了?”
但愿不是这样。大逗逗好不容易控制好哭包表情,“不是啦爷爷,我就想学习点新知识。”
“那你别来我这里找,你去新华书店,三楼楼梯口左转,工具书第四排书架,上数第二层都是讲这方面知识的。”
老头档案管理的才华无处安放,已经扩展到附近的新华书店了。
家住商圈附近就是好,算上陆可乐的家,老祖一上午跑了六个地方,买了本珠宝鉴赏工具书,小马带俩小孩去吃中山路上的农家院。
过年吃的太油腻,需要吃点蘸酱菜清清口,没忘给老祖点了一盘烀猪心,弥补她有可能将要受伤的小心灵。
虽然心里有事,老祖绝不会让烦心事耽误吃饭,造了两个玉米面酸菜馅大蒸饺,又吃了五片猪心,把自己喂得饱饱的,才吩咐小马念书。
马保镖身兼数职,此刻的职业是念书先生。
“小马叔叔,你帮我读一下,怎么鉴别真假钻石。”
“最专业的就是测量它
的物理特性,折射率、硬度和色散率。钻石是最硬的矿石,摩氏硬度是10,折射率为2.417,普通玻璃没法比。”
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侦探听不懂,“换个不用上机器的方法。”
“这个可以有。”小马往后翻了一页,告诉小孩,“一共有五种简单的检测方法,哈气法,滴水法,墨点法,报纸法,还有手摸法。钻石导热性高,你朝钻石哈气,如果表面的水汽能快速散去,就是真钻石,不是就是假钻石。滴水法,利用真钻石亲油疏水的特性……”
小马把几种简单的检测方法,一一道来,神童全都记在脑子里。
“咱们国家有人造钻石吗?”
“有,咱们六十年代就开始研究人造钻石,到现在技术还挺成熟的,那玩意还有个名字叫金刚石,因为硬度大,做切割工具应用很广泛。”小马快速翻阅完工具书,总结道。
至于怎么做假钻石,就没让保镖念。老祖猴精,不让一个人掌握全部信息,就算这个人是小马也不行,就算她现在对整件事还处于怀疑阶段也不行。
压倒老祖的最后一棵稻草,不是五种检测方法。
她用陆可乐的大哥大给出马仙小白打了个电话,“小白,你年前给我算命说我摸奖永远都不会中,但我过年运气好,打麻将都赢四个一等奖了。”
大仙说话还是那么慢条斯理,轻轻柔柔,“中奖是横财,你发不了横财,打麻将不是凭运气,靠你自身本事,是不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别的横财我也发不了?”老祖的天都塌了。
“是的。”出马仙的回答快速且干脆。
完啦!
“非洲小孩”陆可乐顶着一头小卷毛,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戴逗逗,你在干吗呀?真出珠宝大盗啦?”
逗逗老祖放下电话哭唧唧,“陆可乐,我心好痛,我当不了五百万啦。”
“啥玩应?你啥时候拥有过五百万?”
京城
一大早,老同学陈建就给了戴豫戚家在美国的联系方式。戚家只是有意向在国内投资,跟政府部门做了初步接触,并没有派人来国内考查。外贸部门也只有一个电话。
有时差,大洋彼岸正是深夜,不方便打扰。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戴豫跑到电话局,拨通号码给戚家打了电话。
很顺利,电话很快被接听。接电话的是戚家的一位孙子,专门负责家族的海外拓展,他叫戚正威。
戚正威的父亲在同辈中排行老二,本名叫戚素同的戚老师排行老四,是他的亲四叔。
戴豫问起戚素同,戚正威语带遗憾,“抱歉,我的四叔已经去世了,就在去年,长眠于纽约。”
死了?戴豫目光一顿。
“他是什么时候回到美国的?”
戴豫解释了身份,听到他母亲叫王春妮,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突然热切起来。
“62年。当年四叔在西北差点饿死,是他的一位女学生用他交给她的解剖知识,先让他假死,再把他缝进羊肚子,偷运出劳改营地,四叔才得以逃出生天,捡了一条命。
那位女学生找关系帮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西北地广人稀,有幸没被发现,六十年代初政策相对宽松,我四叔想办法逃到了中亚边境,穿过国界,在国外联系上家人,辗转回到美国。
如果你母亲是王春妮,就是我四叔的恩人,救她的女学生就叫这个名字。”
他的推理得到了验证,母亲确实为爱奔赴西北。
“你四叔有给我母亲报酬或者说报答吗?”戴豫接着问道。
对面停顿了一瞬,才回答说,“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