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

    第91章 不以物喜,要以己悲

    “我四叔当年离开时,曾想带你母亲一起走,被拒绝了。你母亲给出的理由是冒着掉脑袋和危及家人的风险把他救出来,她自己无所谓,但对家人来说足够自私。

    因为实在不想见英才陨落,不得不做,人一辈子只能自私一次,不能不管不顾离开,让家人受连带伤害。

    她没有能力拯救更多人,救下老师是为了圆一份难舍的师生情,愿他余生代那些不甘离世的难友活出值得书写的精彩。”

    戚正威带着一丝怀念回忆道,“我四叔并没有辜负救命恩人的期待,他没有继续从事学术事业,回到美国后一直在纽约州法医办公室工作。

    他常说人命轻贱,愿他的工作能为那些枉死冤死的灵魂谋得一丝公道。他是遭遇车祸离世的,三十年时间他参与了数千件命案的侦破,我想他并没有辜负你母亲的期待。”

    没想到回到大洋彼岸的戚老师跟自己成了同行,戴豫有太多感念,也有太多问题,好在戚正威是个很好的沟通者,因为母亲的关系对他存有一丝好感。机会难得,他抓紧问出最想问的。

    “你四叔许诺带我母亲离开算是一种报答,还有没有物质方面的补偿?”

    “当年没有。”

    什么叫当年没有?

    “我四叔50年回国,遭到全家的反对,不顾劝阻孑然一身离开的,就算想报答,也没有能力报答。”

    “你们家族在国内的姻亲故旧,有没有可能赠予他财物?”戴警官还在寻找钻石的线索,四十克拉,只有过去曾经辉煌过的家族,才有可能存有如此硬货。

    殊不知,此刻正在吃烀猪心的大宝贝已经对钻石的真假产生了怀疑。

    戚正威是个精明的商人,听出电话另一头年轻人话中有话,没急于否定。

    “戴先生,我四叔跟你母亲当年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确定过对彼此的感情。你母亲把他救出来,在西北逗留的那几年,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彼此很少联系。回国后,他结过一次婚,因为感情不合,很快就离婚了。四叔再没结婚,一直单身,也没有孩子。

    家族的下一代在美国出生长大,生活西化,只有我对故土文化感兴趣,跟四叔特别投缘,他也把我当儿子看,我们之间关系很亲密。你很

    幸运,今天是我接到了你的电话……”

    沉默了几秒,戚正威才继续道,“四叔回到美国并没有用回曾经的姓氏,也很少参与家族事务,他一直隐姓埋名,怕自己的身份被揭露,对国内的救命恩人造成影响,他也一直没忘掉这段恩情。

    80年之前,没法跟国内通信,风波一结束,他就跟你母亲联系上了,关系并不是庸俗的男女关系,他们在节假日互致问候,把彼此当做亲人来看待。

    因为没有斩断的持续沟通,让他知道你们家发生的变故,你父亲含冤入狱他随后也获悉了。三年前,在你父亲被调查期间,他回到国内去见了你母亲。”

    戴豫握紧了手中的话筒,“你接着说。”

    “我的祖父已仙逝,四叔从事的法医职业虽然收入有限,但他继承了我祖父的部分遗产,在家族产业中也有股份收入。回国之前,他让我把五十万美元现金转到港城银行,以建立合资企业的名义,申请开办内地公司,把这笔钱作为注册资本存入公司账户。

    注册资本可以取用,这笔五十万美元其实就是对你母亲的赠予。四叔对我说,你母亲并没有拒绝,因为她想救你父亲出囹圄,她也不想你父亲维护了一辈子的工厂被人为执行死刑。她想借用这笔钱,作为你父亲再次创业的启动资金,接管工人和生产线,把他珍爱的一切再次夺回来。”

    戴豫握话筒的手在轻颤,他当然知道偏听偏信是草率的,但他就是想相信这个大洋彼岸,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叙述。

    他的母亲,他那冷漠高傲,既无情又多情的母亲,一辈子都在救人,年轻时救老师,临老还要救丈夫,救丈夫珍视的工厂。

    可是我的母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像当年救老师一样,一意孤行,瞒着所有人?

    秦正威已经猜出戴豫只是有所怀疑,但并不知情,给了他几秒钟消化整件事,“毕竟远隔重洋,后来的事情,回国后的四叔并没在第一时间听说,跟你母亲失联,他觉得不妙,打听过后才知道你家又出了惨剧。

    他原本打算处理完美国的事务,回国看望你母亲,想办法帮你母亲治病,他甚至联系了美国的医院,计划接你母亲过来看病。可惜……

    如果你不打电话过来,这件事我不会主动说出来的。四叔着急回国,着急处理事务才出了车祸。我有怨,我也不是他,我对你母亲没有要还的恩情,那五十万美元就当买断戚家跟你母亲的因果,我们从此两清。

    对了,不止你母亲,他还帮助……”

    谭城

    失去五百万,心好痛的大逗逗回到家,正在画画的白婉见女儿难受的小模样,放下画笔,探了探小孩额头,“难到真生病了?可你也没发烧啊?你手里拿的啥书?《珠宝鉴定》?你买这玩意干啥?你就算再爱好珠宝,咱家只有一块钻石,也没有那么多品种给你鉴定呀。”

    逗逗大眼瞅着妈妈,幽幽开口,“我就是要鉴定咱家那块钻石的。”

    “什么?”白婉一脸震惊,“你不会觉得钻石是假的吧?我和你爸都确认过,那块钻石净度特别高,普通金刚石可没有那么足的火彩。你爸还拿报纸测过,如果不是钻石,能透过物体看清报纸的字迹,咱手里这块一点字都看不到。”

    这是书上说的五种检测方法之一的报纸法。通过一种测试,也不能说它是真的,逗逗老祖更相信自己的梦和小白。

    “你们是珠宝专家吗?”她挑起眉头反驳母亲。

    “那咱也不好把那么大一块钻石拿出来找人鉴定,长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

    白婉和戴豫也犯愁,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不好处置,感觉是块烫手山芋,只有大闺女把它视为己有。

    可最爱大宝石的小人儿一睁眼,一闭眼,态度就来了个180°大转弯。

    逗逗把书递给母亲,“你把书翻到124页,那上面有鉴定方法。咱们挨个测测就知道啦。”

    白婉虽然不接受钻石是假的,但小家伙坚持要测,那就测吧。

    见母亲从衣柜抽屉装着的长筒袜子里掏出钻石,小孩撇撇小嘴,“你们藏东西的地方还没我的书包安全呢。”

    白婉敷衍,“对,你是咱家最会藏宝的。”

    母女俩先是哈气,接着滴水,在白纸上画墨点,检验折射率,最后上手摸。

    五种检测方式,哈气很快消散,证明手上的石头导热性好,是真的。

    水滴凝而不散,真钻石疏水,保真。

    把钻石置于墨点的中心,看不到下面的墨点,证明这颗钻石折射率高,也是真的。

    报纸法测过,是真的。

    这颗钻石摸起来略显黏腻,有胶感,说明它吸附了手指上的油脂,真钻石亲油,没问题。

    “你看,是不是你想多了?放心,你的五百万称号还没丢呢。”

    “已经丢啦!”老祖的龙心不轻易犯毛病,心慌就是因为东西是假的。

    “刚才的方法只能证明这是一颗做得很真的钻石,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老祖胖手捂着脑门,表示很头疼。

    她让她妈继续翻书,“你给我读读假钻石是怎么做的?”

    白婉实在没招,大闺女今天打定主意要作妖,只能依了她。

    “有很多方法,大部分做出来的钻石都一眼假,我就不给你念了。欸?这个不常见方法倒是挺有用,假钻石学名叫人造钇铝榴石。

    将天然石榴籽石中的几种化学成分换成稀土元素,合成稀土石榴籽石,60年就通过助溶剂合成成功了。

    稀土石榴籽石中的人造钇铝榴石,折射率接近钻石,硬度也能达到8.5,钻石是10,没差多少,是很受欢迎的钻石仿制品。”

    老祖祭出好久不用的手支下巴思考法,把小肥肉挤出三道褶,“30年时间,工艺不断改进,多仿制些钻石特性,足可以以假乱真,妈妈,我们手里这块兴许就是人造钇铝榴石。”

    白婉被小家伙说得也有点不自信,“五百万真没啦?”

    大逗逗眼尾斜飞,“妈妈,我听出你失望啦,说好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

    被怼的白老师正要开口,电话响了。

    当然是戴豫打来的,一顿国际长途造出去好几百,不过很值。正好他人在电话局,换了国际长途,打国内长途,戴豫有很多话要对娘俩说。

    他没抢过闺女,大逗逗小嘴叭叭的,把她的不幸发现告诉了爸爸,直接把戴警官干没声了。

    “哎呀,你也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是不是心都要碎了。”大逗逗埋汰完妈妈,接着埋汰爸爸。

    “不是,我在思考。婉婉,你在美国卖出去的那幅画是不是被一个叫史密斯。李的人买了去?”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戴豫电话里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他的话还是可信的。”

    花了点时间,他把跟戚正威通话的内容告诉了母女俩,大逗逗一惊一乍的,啊啊啊个不停,“妈妈,我跟爸爸的羽绒服和巧克力豆原来是戚老师赞助的?”

    白婉有些失落,“我还以为真有知音懂我的画。”

    戴豫安慰她,“戚老师不是为了照顾你,他跟侄子特别提到,说你的画很有潜力,年轻画家只是缺一个机会。”

    一家人都有些跑题,还是戴豫先回神,“我们都该给逗逗奶奶道歉,最了解她的不是我这个儿子,而是她的亲妹妹。”

    “是啊,只有二姨态度最坚决。”白婉想到钻石生了一点想法出来,“美元现在跟人民币的汇率是1:8.3,五十万美元就相当于400多万,逗逗奶奶会不会被人忽悠了,想要钱生钱,拿四百万买了价值五百万的假钻石?”

    一倒手就是一百万的差价,有心给丈夫攒创业资本的王春妮兴许会入套。

    “这个好确认。我卧室书桌的抽屉里有我去法院给我妈办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证明,抽屉里还有我为防出差不在家签的委托书。婉婉,你拿笔记一个账号,去查查戚老师注册的空壳公司账户上的钱还

    在不在?”

    公司手续是戚老师侄子戚正威找手底人帮忙办的,他有账户信息,刚才打电话时已经给了戴豫。

    王春妮是这个空壳公司的负责人,现在没有行为能力,近亲属查个账总可以。

    先确定钱在不在,这是关键,这样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白婉带闺女一起下楼去了银行,手续齐备,柜台没为难,那个叫雨田的空壳公司,账上的钱一分没少,王春妮并没有动这笔钱买假钻石。

    杀人动因无外乎几种,情杀占大头,剩下就是金钱纠纷,这两样被排除,那就剩仇杀和过失杀人,有可能吗?

    不管怎样,该确认还是得接着确认。

    戴豫承认错误,初三那天鉴定钻石过于草率,他找了社会上的关系,让白婉拿东西去鉴定。

    如果是真的,兴许有走漏风声的危险。戴豫决定这么做,其实也有些相信女儿的判断。

    戴警官找的人是东北大学材料系教授,实验室各种检测设备齐全,等到天黑,姓张的教授出来告诉白婉和逗逗,“确实是人造钇铝榴石,还添加了其他成分,水平真高,必须有大型设备才能合成出来,实验室做不到。”

    问题来了,这颗假钻石是怎么来的呢?

    逗逗晚上没做噩梦,用五分钟睡前时间捋了整件案子,很简单——爷爷死了,奶奶疯了,五十万美元巨款,一颗假钻石。

    这四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前两天沉浸在做有钱人和打麻将胜利的喜悦里,她都没好好破案。

    长了一岁,该进步啦,不以物喜,但要为己悲一悲,帮自己家一点忙。

    晚上通电话,爸爸说他还有两天回来,等他回来以那颗假钻石为突破口,兴许会有发现。

    她从哪里开始查好呢?

    先不想了,睡觉,睡醒就知道了。

    睡觉就是有用,小孩早起后有了思路,奶奶生活简单,家和医院两点一线。她为什么会疯,不是爸爸的调查重点,这两年爸爸一直没仔细查过,就让她把这个疑点给解决掉。

    白婉也挺上火,过了元宵节就要上班了,趁着还有几天休假时间,她也想帮帮忙。

    她提出跟女儿一起外出,被嫌弃了,“你是熟面孔,你还是女的,不行。”

    小孩这么一说,白婉就知道她要去哪,“那你轻点作。”

    老祖不作妖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倒霉蛋永远少不了少东家和马保镖。

    老祖一上车,就见少东家的爆炸头快把雷锋帽给顶开了,好一顿笑话。

    笑够了问保镖,“小马叔叔,你的小鸡鸡有没有毛病?”

    小马:“……”坚决不能有。

    “哎呀,这个必须有。还有陆可乐,你去看前列腺。”

    “前列腺是扁桃腺吗?”少东家碰到知识盲区了。

    “小孩能去看前列腺吗?”老祖也迷糊了,“那我们再换一个病。”

    重新拜访第五人民医院,人不像初六那天那么多,但也不少。

    坐在泌尿科走廊的椅子上,旁边老头问头戴帽子的陆可乐,“孩子,你来看小儿疝气啊?”

    陆可乐表情痛苦,不情不愿回答道:“我尿频尿急。”

    “你几岁?六岁?不该是六十岁老头尿频尿急吗?”

    没过一会儿,走廊里候诊的病人都知道有个小孩提前得了老年病。

    “这不是早衰吗,这孩子将来那方面肯定不行。”

    那方面是哪方面?

    倒霉蛋少东家想要找小白算算,他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没出正月就快被戴逗逗折腾得头不保,男性尊严也要不保了。

    “我要回家躲星。”少东家想要搞封建迷信了都。

    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大侦探逗逗没被好事大爷骚扰,她在细心观察,她不观察病人,主要查看医护的状况。

    候诊了将近半小时,老祖发现这个科室的护士工作态度很不好,一会儿功夫,处置室里就吵了四场架。

    医生普遍也十分急躁,接诊时间很短,没问几个问题就把病人打发出来。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还是以前的王医生好。”

    乱开药不是普遍现象的,像周康盛那么大胆的不多,她今天串休,人不在。

    戴逗逗没让好朋友进诊室受刑,换小马去楼下某功能障碍科遭罪。

    在走廊待了一会儿,情况跟楼上有些类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病人让护士上药轻点,就能引来护士谩骂,越是年龄大的骂人越凶。

    有些常来的病人都习惯了,说五院就这德行,医德虽然一般,但医术确实好,在别处开的杀菌药水,还有软膏就是没五院的好使。

    整个医院大侦探都转了一遍,虽然也碰到过纠纷,但都没这两个科室严重。

    如此集中,确实是个问题,因为什么呢?

    她问小马,小马觉得是风气影响的,“大家常提到校风,班风,如果集体失德,个人就容易受影响。”

    陆可乐的回答更光棍,“吃枪药了呗。”

    一语点醒梦中人,大侦探从后座跳起来,“陆可乐你太聪明了。”

    带着雷锋帽的少东家把头一瞥,傲娇道:“你就算表扬我,也弥补不了我刚才受到的伤害。”

    “你好记仇啊。”老祖没功夫哄他,让小马开车去医大一院,那天爸爸带她来拜访奶奶的老同学,就有一个在神经科工作的老头。

    “秦爷爷,有什么药物能造成人精神失常吗?”

    老同学们凡是见过逗逗的都知道她是神童,老秦没有忽视小孩的问题,认真答道,“与其说药物,不如说一些元素,它们是合成药物的基础,有些元素副作用容易对人的神经系统造成损伤。”

    “那像男科,治疗湿疹,银屑病,性/病一类的药容易造成神经损伤吗?”

    老大夫想了想,“还真有,比如常见的红药水,它全称叫汞溴红溶液,还有氯化氨基汞软膏,它们都含汞,汞这种重金属容易造成神经损伤,这两种药现在已经不提倡用了。”

    “汞能把人弄疯吗?”

    “如果计量超标,会造成急性汞中毒,容易引起精神失常。”

    “如果不吃药,怎么能造成急性汞中毒?”小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秦大夫回忆了一下,“贡能美白,化妆品含汞多,就容易出问题。”

    “周康盛!”老祖大眼冒火,咬牙切齿道。

    第92章 片仔癀与爱诺粉饼

    医生这个职业跟公安的忙碌程度差不多,既要搞科研,又要做临床。门诊,手术同时要兼顾。老秦是精神科的,从没去过专业不对口的五院,不知道它大门朝哪开,更没听说过周康盛。

    跟大侦探当初的反应一样,“这男的对你奶有意见?下毒可不是一般指控,不兴瞎说啊,孩子。”

    老大夫没见过大侦探破案,只当她是记忆力好,反应快的小孩,一点没重视起来。

    “她是个女的,她家姊妹六个,名字都带盛,她脸上还有鸡蛋那么大的胎记印青。”老祖眉毛皱成倒八字,小拳头敲桌子强调道。

    老大夫不是皮肤科的,对印青这种胎记倒是知道点治疗方法,“这种胎记最好在小时候,皮肤没延展前治疗。当时肯定没条件,何况现在激光治疗也没普及呢,遇到这样的情况,男的还好点,女的如果爱美,只能抹粉遮盖……”

    老秦念叨了一半,突然顿住,眼睛撑大,“粉!美白,印青!可能吗?”

    他随即又摇头,“孩子,化妆品汞中毒的病例特别罕见,爷爷之所以记得清,是91年,有个缺德冒烟的不法商家,为了提高产品效果闹出了事,我代表医大去会诊,那也查了一溜十三招,汞可以通过汗液,呼吸,肾脏排出体外,中枢神经病变更不好查,要不停试错,才能查出罪魁祸首。”

    小孩继续捶桌子,肉肉脸十分凝重,此刻英语比汉语更能代表她的心情,“Itcouldhappen

    toyou.”

    五十年代老大学生综合素养就是高,老秦没问出北方人经典口头禅——“啥玩应?”他听懂了,并面露沉思,喃喃低语,“凡事皆有可能。”

    老祖不是瞎怀疑,二姨奶虽然爱抹万紫千红粉,但跟其他老字号,老厂子一样,改革进入到第十个年头,所有不懂变通的品牌都日渐凋零,万紫千红老缺货,买不着,只能换别的粉。

    作为擅长往脸上抹腻子的装修专家,二姨奶熟悉市面上各种增白面霜,散粉和粉饼。

    初六那天跟周康盛在饭店吃饭,她脸上化妆品的味一度盖过了桌上溜肉段的香味,害的大侦探饭都没吃好,总觉的脂粉味都渗进菜里了。

    回家的路上她问二姨奶,周康盛脸上抹了什么,遮印青的效果还挺好。

    二姨奶的鼻子闻别的不好使,闻化妆品一闻一个准,说周康盛底妆抹的是片仔癀珍珠霜,祛斑遮瑕用的,那也是一个老牌子,历史比万紫千红还悠久。

    粉饼用的是爱诺双层粉饼,是这两年很流行的定妆粉,粉质细腻,还控油,周康盛用的是象牙白那款。

    一分钟之前,她还不知道这两条信息有什么用,知道了汞这种毒素,她照相机一样的大脑里的另一条信息登时跳了出来。

    大侦探懂得办案纪律,秦老头是顾问,案情的关键信息没必要告诉顾问。

    顾问还不能退场,她还没咨询完。

    两个办案助理被派到楼下买药去了,陆可乐楼上楼下跑,跑出一头汗,脑袋上卷毛都塌了,“给!”

    他把买来的红药水和软膏递给大侦探。

    老大夫刚才说现在不提倡用这两种含汞的药物,不提倡不是禁止,连医大一院这种大医院都能买到,更别说底下的小医院和小诊所。安乃近毒副作用那么强,现在还有卖呢。

    市场管理就那回事,医药市场的监控更是漏洞明显。

    老秦指着药,告诉两个孩子和小马,“皮肤黏膜只要不破裂,非过敏性皮肤,用用倒无妨,毕竟普通病人用量少。”

    “那要是用的多呢?”大侦探抓住他言语的漏洞。

    “多少是多呢?”老大夫反问。

    不急着回答,老祖直接上手把两种药拧开,不用放在鼻子底下,她就闻出熟悉的味道,递给陆可乐闻,“你有什么发现?”

    小卷毛使劲闻了闻,“我的发现是一股药味。”

    “……”鹿茸的主人跟鹿茸比差远啦。

    大侦探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转头对老大夫说出她的发现:“五院泌尿科和男性/病科的理疗床有个烤电的大灯,在烤之前,会给病人熏药,加热的仪器喷出的气就是这个味儿的。”老祖不白去一回,她的观察可是很全面的,望、闻、问,一项都不少。

    老秦面露沉思,“治疗前列腺确实有烤电这一项,适当烤电能促进血液循环和消肿,能缓解尿频症状,还有男性/病多出现疱疹等炎症,医院在治疗前用自兑的药物给患处消毒杀菌也很常见。他们如果用的是……”

    “这两个科室的护士脾气都特别大,动不动就跟人吵吵,医院的环境不好,走廊不通气,药味很大,医生虽然没吵架,但没什么耐心烦儿。”大侦探继续补充道。

    老秦跟上她的思路,“含汞的药物被蒸发,汞蒸气透过皮肤黏膜进入人体内,虽然剂量不大,但长年累月肯定对人体有影响,他们这是慢性汞中毒了,孩子。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咳嗽?”

    这个不需要嗅觉,连陆可乐和小马都听到了。

    “咱们谭城每到开春天干风大,大家喉咙都不舒服,我们都以为咳嗽很正常,有不少病人也咳嗽呢。”

    老大夫摇头,“汞不但伤神经,还会对呼吸道,肾脏,免疫系统产生伤害。”

    “天啊!”从医多年,他自认已经养成处变不惊的习惯,听到如此大事件,还是忍不住露出惊容,“这是工伤,他们身体所受的伤害肯定不止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如果这种疗法持续了很多年,兴许已经有人患了重疾,丧了命。”

    “还有呢,”小孩示意大家看手里红药水的标签——2%汞溴红,“我看五院有人取的红药水,标签上就没有2%,去那里看男性/病的人都说他们那里的药水和软膏比别的地方好使。”

    老秦气得拍桌子,“渎职,妥妥的渎职!”

    一些成分简单的药物,比如红药水,治疗皮肤病的氯霉素溶液,大医院的药局可以自行配比,让你自己弄,省了中间商赚差价,但不是让你胡来。

    国内医疗事业停滞了十年,虽然有在做规范化管理,但个别人还在奉行粗放式的治疗手段,为了那点“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加大药物剂量,跟大街上贴小广告的骗子,庸医有什么区别?

    老秦面沉似水,“我跟你奶奶最后一次接触,没见她有烦躁情绪。”

    这个老祖能解释,她打听过了,“我奶奶原先的诊室,在楼梯的另一面,没跟处置室在一起,那个周康盛的诊室在她对面。”

    “孩子,你奶奶会不会因为发现了医院错处,扬言要揭发,才被害了?”老秦能想到的下毒动机就是这个。

    这个逗逗大侦探现在还说不准,动机是下一步要查清的事。

    老秦告诉破案小分队,医院是事业单位,院长存在渎职现象归监察局调查,监察局独立办公,他们跟纪委,反贪局关系密切。

    只要不跟检察院关系密切就行。

    老祖让老头做好准备,接下来可能需要他去会诊,鉴定五院护士,医生的慢性汞中毒。

    至于奶奶,老大夫遗憾摇头,过去两年了,身体里的重金属基本都排出去了,查无可查,而且汞造成的中枢神经伤害,是不可逆的。奶奶要带着精神损伤度过余生。

    哎。

    尽快查清她中毒的始末,但愿能给她蒙上一层阴影的神志带来一丝曙光。

    嘱咐老大夫先别声张,三人小组立即出了医院,跑回对面的公安局。

    忙了一上午,快要到饭点了,外出的叔叔大爷都回来觅食了。几个头头去京城开会,逗逗向留在家的长辈寻求帮助。

    她要来了当年爷爷案子的档案,原件都送去了检察院,公安局会留一些书面档案备档,其中也包括多洗的照片。

    小孩挑出案发后物证科拍到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爸爸手里也有,年前给她讲案子时,她曾经看过。

    不是出事的书房,是楼上的卧室,朝南的窗下放了一张书桌,除了平时写字看书用,还放了几瓶化妆品。

    她认识片仔癀的片仔两个字,也认识爱诺粉饼的爱字,所以一下就对上了这两样化妆品。

    周康盛和奶奶的化妆品是一样的,如果只有一样是重合的,她还会犹豫一下,二姨奶说市面上能选的化妆品有老鼻子了,这样都能选到一起?

    两人诊室又面对面,周康盛因为要遮挡脸上的印青,对化妆品肯定比奶奶精通,她有理由怀疑这两样化妆品就是姓周的那个女人帮奶奶选的,并在里面注入了汞。

    很可惜,因为不是关键物证,检察院没有扣留,在家里遭哄抢时,两样化妆品已经遗失了。

    逗逗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全都告诉了侦查大队的长辈们。包括奶奶接受捐赠的五十万美元巨款,他们一家三口商量过,这笔钱未来肯定要示于人前,没必要隐瞒。

    领导不在,一大队的军师和二大队的包拯当代理队长,两人都让小孩稍安勿躁。

    时隔两年,关键物证都消失了,贸然把周康盛抓来,以她那拔尖的性子,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事得从长计议,”军师手指轻扣桌面,“下毒和杀人一样,动因无外乎几种,利益,嫉妒,仇恨,没有原因就是看你不顺眼。”

    陈晨跟逗逗一样,过年也吃肥一圈,胖了后,人跟着变笨,“我觉的这女的下毒的原因这四样都占了。”

    遭到老大哥们的怒瞪,“挑重点。”

    富二代坚持,“没重点,都有。”

    俩小孩,逗逗和卷毛少东家支持他,“咯咯哒叔叔说得对,那女的五

    毒俱全,肯定四样全占了。”

    逗逗比少东家会分析,“我奶奶能不辞辛苦地跑到大西北救下老师,说明她人正直,如果知道慢性汞中毒一定会举报的,受到惩罚,别说科室,五院还在不在都说不定,周康盛把儿子送去美国,她需要钱,五院她干习惯了,去别的医院捞回扣不方便,这就是利益。

    我们都不知道我奶奶是怎么当上合资空壳公司负责人的,医院是事业单位,不允许医生办公司,我爸爸说我奶奶是退休返聘的,能稍微网开一面,这肯定需要跟医院掰扯,消息走漏了,周康盛知道我奶奶有巨款,她心生嫉妒。

    她下毒害我奶奶,把我奶奶害成那样,两年后,还不忘在我们面前扯老婆舌,说我奶奶心里有人,早就想离婚跟外面的老头过,害我们误会奶奶,这就是仇恨。

    它是无缘无故的恨,我和爸爸查过精神病院的访客记录,周康盛去看过我奶奶几回,我怀疑她在我疯了的奶奶面前骂她了,要不我拿玉势刺激奶奶,奶奶怎么会说出周康盛好坏,虽然坏字没说出口。”

    小孩越想越气,又气胖一圈,小奶音恨恨的,“我奶奶碰到这种有五个姊妹的丑女人当同事,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啦!”

    侦查大队,小马,陆可乐全都叹为观止,这位神童过个年,编故事的能力见涨啊。

    但你也得承认,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周康盛她老头是干什么的?”包拯问小孩。

    哎呀,前几天在烫头房唠了那么多闲嗑,竟然忘问这个了。

    刘之杰根据逗逗给的周康盛家地址,找居委会打听,“利益。”

    放下电话,女警察道:“周康盛老头也在五院,是药局管事的。”

    老祖更气了,“怪不得她能给我二姨爷开480块钱的药,我们都被这对贪财夫妻做局了。”

    “话说回来,就算逗逗说的下毒动机都存在,我们到底该怎么撬开他的嘴?”军事继续引导小组讨论。

    要么说人多力量大,习惯在讨论中沉默的胡新一开口了。“急性汞中毒……为什么不从被抢了的化妆品着手?”

    屋里没有笨人,好几个人同时拍脑袋,“哎呀妈呀!还得是小胡。”

    这回轮到老祖反应慢了一拍,她跟卷毛可乐对视,四只大眼闪过迷茫,“怎么个意思?”

    不怪小孩,他们对汞还不是太了解。

    小孩的阳阳阳叔叔解释道:“抢回家的化妆品不可能不用,急性汞中毒表现不一样,有人走中枢神经,像你奶奶,有人可能走肾,急性肾衰竭。不管走哪样,我们先查精神病院,接着查机器制造总厂那段时间的死亡,重疾记录。运气好,那家人是个死心眼,兴许会留着化妆品。

    汞在常温下呈液态,挥发很快,我怀疑周康盛是把东西混进了片仔癀里,密封状态下,汞应该还有残余。这样我们将得到一个物证。

    当然,前提是我们运气足够好。”

    “你快别说了,你说太多,我们运气都没了。”陈晨让小胡赶紧住嘴。

    既然堵一把运气,就让运气最好的陈晨去查这条线。他饭都没吃,立即出发了。

    送走陈晨,轮到军师捏着下巴开口分析,“虽然护士们症状不明显,可能表现出的状况也多种多样,五院也没有神经科,这件事发现晚了,但肯定有人会怀疑,在逗逗奶奶之前,医院不是铁板一块,可以从内部找找证人。”

    “哎呀,”轮到逗逗拍脑袋,“我和爸爸查奶奶的访客记录,有两个医院的护士常去看她,兴许从她们那里能问出东西。”

    包拯一锤定音,“好,那我们就几条道并行,找片仔癀,通知监察局调查五院,叫来护士问询,传唤周康盛夫妻。”

    新年的喜气和好运没溜走,这次调查十分顺利,戴豫两天后从京城开会回来,周康盛已经对下毒毒害王春妮的行为供认不讳。

    逗逗说对了,四条动机她全占了。

    共谋下毒的有她,还有她的丈夫和医院的院长,后者怕乌纱帽不保,选择对想要揭发他的王春妮先动手。

    第93章 安置与元素周期表

    最后一天的会议议程安排得特别紧密,戴豫没时间跟谭城沟通,只大概听了几句大家的调查进展,赶紧坐火车往回赶,熬了十几个小时到家,案子竟然就解决了?

    戴警官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母亲的精神失常竟然是被人下毒谋害造成的,下毒的人竟是她为之奉献了大半生的医院里的领导和同事!

    “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陈晨告诉队长,“你父亲出事一个月后,厂里分给你家的房子解封,然后遭了爆盗。一周后,一个叫杨淑琴的职工检查出急性肾小球坏死,这种病在临床上属于危重病例,抢救了两天,最后全身多器官衰竭死了。

    我看时间对的上,就去她家察访,她那人活着的时候是个爱占便宜的母老虎,要不也不会去你家抢东西。她老头性格跟她相反,是个胆子小的窝囊废。母老虎死了,他怀疑是化妆品有问题,但他不敢求证,把这两样东西压在箱底。

    幸亏盖子拧得严实,片仔癀里的汞没完全蒸发。看到这瓶化妆品,周康盛吓得魂都掉了,感情是个银样镴枪头。

    还是咱逗逗老祖说得对,人呐,外在越强势,内里越自卑,外在越强势,防线越脆弱。”

    大侦探破案的运气比摸奖的手气好太多,去年几个案子破得玄之又玄,搞得叔叔大爷们也相信起玄学。找到两年前的证物,这么小的几率都让他给碰上了,新年开了个好头,陈晨觉得他今年的破案运一定超好。

    翻过年就是警队二年级生了,小子成长挺快,戴豫沉默地拍了拍陈晨的肩膀,以示感谢。

    反过来他的肩膀被老大哥拍了,黑脸包拯过了一个冬天,脸也没捂白点,这会儿黑漆漆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常去看你妈的两个年长的退休护士最先发现问题,她们都有眼球震颤的毛病,有一个严重到全身性震颤,相比这个,失眠,健忘都是小问题。

    不信任别人,去问了你妈。你妈做了个调查,有了惊人发现,她发现五院离退休护士中得肾病的特别多,患肌肉无力的也不少。平时闲聊时,提到楼上楼下两个科室有好几个男大夫结婚好几年了,都生不出孩子,检查说是精/子不活跃。谁都找不出原因,大家开玩笑说五院风水不好,这里以前是坟场,埋了不少夭折的孩子。

    你母亲查过资料后,才知道玩笑开错了。她很内疚,五院用含汞药物给客人做患处杀菌处理从建院开始已经实行很多年了。

    原以为红药水那点含汞量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所有人包括她都忽视了危害性。

    关于药物成分的毒性,需要长期对比跟踪。红药水等药物也是近两年卫生局才下通知限制使用的。

    有错就要改,查到这里,对医院领导来说,都不算是掉脑袋的大罪。分歧出在是否给慢性汞中毒的医护人员赔偿。

    有肾病的人常年要做透析,医护虽然不像下岗工人发不出退休金,但退休工资也不多,治疗慢性病太费钱了,你母亲认为这是工伤,医院应该承担患病人员的全部治疗费和营养费。

    院长和院领导不同意,医院靠拨款维持,赔偿是不小的支出,给这帮人钱,其他地方就缺钱,当然进他们自己腰包的钱也会少。

    他们想大事化了,让这件事悄默声地过去,就当没发生。

    你妈不让,跟领导放话,如果不赔偿,她就去卫生局举报,谭城不管,她就找省厅,省厅装聋作哑,她就找卫生部。”

    这就是他的母亲,极度正直,却又不懂变通,一条道走到黑,认死理的母亲。戴豫狠狠抽了口气,才能控制情绪接着往下问。

    “周康盛一开始是不是装得挺好,跟我妈站在一条战线上跟医院讨说法?”

    包拯冷笑点头,“对,要不是你妈也不会对她不起防备,还接着用她帮忙代买的化妆品。因为脸上的胎记,周康盛常年用片仔癀珍珠美白霜,她跟联营百货的经理关系好,在联营买化妆品给打八折,不光你妈,医院好多人都找她代买化妆品,这也你妈放松警惕的原因。用那么多年的东西怎么会出问题?

    对了,逗逗的嗅觉判断有失误,自从你妈出事之后,医院烤电前的雾化没再用含汞的药剂,她能闻出一样的味道,是药物其它成分没变,而汞又是无味的。逗逗觉出那些人不正常,是因为他们的后遗症没有根除。

    那个院长胆子不大,有三个共谋的人,我们让他们三个互相检举,院长先交代出周康盛,周康盛反咬一口,大难临头各自飞,周康盛的老头早烦她在家里飞扬跋扈,也把她推出来顶罪。

    狗咬狗效果挺好,否则一个片仔癀珍珠霜真不能让他们立即招认。”

    戴豫早已明白包拯为什么面露复杂,他神情冷得像冰,“我母亲的遭遇,我不信医

    院里有些人想不明白,尤其那两个护士,两年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真相。是吓破胆了吗?”

    逗逗老祖也气死了,鼓着包子脸在家里跟妈妈控诉,“只有我奶奶配叫白衣天使,她们全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

    白婉叹气,趋利避害,胆小懦弱,人性就那么回事,从没好过。

    就因为人的劣根性,才更能凸显逗逗奶奶的人性光辉,她当然不完美,但她灵魂是干净的,她对得起所有人。

    戴豫带女儿去看了母亲,清瘦的王春妮见到儿子没反应,见到儿子身后的“大魔王”,立即往床头缩了缩,神情有一丝紧张。

    大魔王很惊喜,蹭蹭蹭跑上前,“奶奶,你认出我了!你是不是要清醒啦?”

    “你奶奶看到你,就像看到活的玉势,能不害怕吗。”

    画面太“美好”,没法想象,小孩斜着眼睛瞅爸爸,“不会比喻就别说了。”

    “宝宝,能让爸爸跟奶奶单独待一会吗?”

    “没问题。”小孩转身往外走。

    走廊里有护士看着,大门还锁了两道,戴豫不怕闺女丢了。

    三分钟后,戴豫从病房出来,小孩发现爸爸眼圈红红的,贴心的没有开口问。她知道爸爸十分内疚,内疚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奶奶精神失常的原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奶奶永远都恢复不到最佳状态了。

    爸爸跟奶奶一样寡言少语,一定在里面跟奶奶说了一百遍对不起。

    其实也怨不得爸爸,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奶奶发病跟爷爷遇害赶到了一起,爷爷的死是促成奶奶精神进一步恶化的诱因。

    正常人都会把两件事放在一起分析,如果她在场的话,也会被蒙蔽,发现不了真相。

    戴豫跟女儿一起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用后脑勺叩击身后的墙面,“你奶奶当时正在面对迟来的中年危机,人快到六十,老伴被冤枉入狱,孙女有大毛病,医院又出了大事。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全心应对和解决,尽量不打扰我这个为父亲事情疲于奔走的儿子,‘挟恩图报’接受了老师的赠与,给丈夫攒东山再起的资本。

    别听周康盛瞎说,她的话得反着听,你奶奶一直在查孤独症的资料,想要给你后续治疗定一个方案,这是医院其他人说的。还有医院的事情,既然出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积极面对,跟上面要求治病赔偿。

    你奶奶是我见过的行动力最强的人,没有之一。话不多,想到就去做,一个人做。

    逗逗,爸爸读过苏联那边的解密资料,在京城时,我想我终于弄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沉默,连跟亲人之间都不怎么交流的原因。

    凡是做过必有痕迹,她当年救完老师,肯定被严密监视了很多年,她那时候多年轻啊,哪接受过这阵仗,肯定吓坏了,这给她之后的行为方式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

    她一定是在那时候决定做一个失语者,沉默,只修内在,拒绝外联。”

    戴豫露出惨笑,“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活到三十岁才理解了母亲,才跟母亲和解。”

    这些话也只有此时此地才能对女儿说出口。

    戴警官内疚得无以复加,他明白得太迟了,他太无能了,在两年后才发现母亲精神失常的真相,甚至不是他本人发现的,是他年仅四岁的女儿帮他发现的。

    小孩没有开口说话,头靠向父亲的胳膊,静静等他慢慢平复,才用奶呼呼的童音告诫父亲,“戴豫,你记住,我们现在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

    戴豫凝视走廊尽头良久,才低头对女儿复述一遍,“嗯,是人不是神。”

    “别忘了我们在红尘炼心。”

    “嗯,红尘炼心,酸甜苦辣咸全都尝过,心才能完整。”

    “此子可教。”

    “行了,别支棱了,起来找院长去。”

    他们今天是来接王春妮去医大一院找秦大夫复诊的,给她做一次全面检查,重新确定治疗方案。可恨,两年前兵荒马乱的,王春妮直接被送到精神病院,也是在这里做的检查,有疏漏,病因没能及时查出来。

    只要有希望,就要努力去治疗。

    现在不差钱,戴豫告诉女儿他会想办法把那家空壳公司注销,把注册资金取出来,用作奶奶后续的治疗费用。

    逗逗弯了弯小嘴,给爸爸打气,“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还有戚老师这样的人,人类有希望。”

    戴豫终于笑了,“人类有希望。”

    王春花本身就对精神病院没有好感,她不想姐姐再回去了,没用外甥费心。她集结了几个老姊妹,集体去卫生局闹事。

    你们管理的五院给我姐下毒,人都毒傻了,同样是你们管理的精神病院连病因都没查出来,就搁那瞎吃药。你们全都欠我姐的,你们得赔偿,我姐也不用守强制治疗的规定,去住那破精神病医院。

    大姨们唱念做打,嗓门那叫一个高,你不给解决,我就哭。还真让她们哭成了,王春妮后续治疗全部免费,还给批了一万块钱的营养费。

    当然也不能放过三个下毒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必须有,你儿子要还想在美国读书,自己刷盘子挣学费吧。

    家里紧急协商了一下,王春花在家里闲不住,她没有照顾病号的耐心烦儿,还是二姨爷来照顾,打夜班搞印刷,昼夜颠倒太伤身体了。王春妮经过引导能自己如厕,李继发负责一日三餐,看着她别走出家门就行。

    逗逗想了个好办法,建议二姨爷给奶奶读中短篇小说集,用艺术激发蒙上一层灰的意识,艺术改变命运。

    小孩老有主意了,还让妈妈给奶奶画惊叫面孔的表现主义抽象画,奶奶的老师都说她画得好,用恐惧表情激发蒙上一层灰的意识,惊叫脸改变命运。

    母亲住院检查期间,陆战坤帮忙给找了一处大房子,还在一公里商圈内,去医大看病方便。二姨奶家只有两间屋子的出租房太局促了,病人出院没地住。

    先过渡一下,二百万表示等他的房子盖起来给奶奶留一套,这样她和二姨奶一家未来就算有了着落了。

    最后一步还需要大侦探出马。晚上趁家长们在办公室讨论治疗方案,她狗狗祟祟摸进奶奶暂住的病房。

    趁奶奶睡觉的功夫,搬了把椅子,把上回买玉势送的牛角做的玉势项链赠品栓在了床头吊瓶架子上。

    用玉势激发蒙上一层灰的意识,小鸡鸡改变命运。

    老祖挂完项链,端起小胳膊,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动作,“紫腚行!”

    确实有效果,王春妮一睁眼就开始尖叫,本身也在检查期,立即被带走安排上各种仪器。

    罪魁祸首被揪出来,还振振有词,“你们给小婴儿脑袋上悬会转的玩具,练习目力和反应能力。奶奶现在也是小婴儿,我为什么不能用牛角做的小鸡鸡锻炼她的反应能力?”

    秦大夫查看了最新检查记录,你还别说,见着那玩应,老同学脑电波果然比平时活跃。

    “你这小孩不愧是神童,真神啊  。“老大夫给整不会了。

    大脑太复杂,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反正他快退休了,接诊量也下来了,空闲的时间多,他打算好好跟老同学的病磨一磨。

    人仰马翻折腾了两三天,终于把奶奶的事情搞定,接下来就是爷爷的死亡之谜了。

    白老师直接退出,她被女儿排除去第五医院的大名单,结果没用一上午,人家就发现了关键信息,并成功找到元凶。

    她太没用了,还是留家里给孩子奶奶画画,顺便帮二姨整理东西,好准备搬家。

    四个要素,爷爷死了,奶奶疯了,一颗假钻石,还有五十万美元巨款。

    现在奶奶疯了,已经解决,五十万美元跟奶奶疯了有关。那三个害奶奶中毒的人也在打巨款的主意,当初奶奶需要医院配合办手续时,他们了解过一些公司信息。

    周康盛去探望奶奶,不是单纯地去骂她,她想要套出一些关键的账户信息,把钱骗到手,还是怪他们太狠,奶奶精神伤害太严重,他们没得逞。

    太坏了,这群人,死不足惜!

    剩下爷爷死了,还有一颗藏在主席像里的假钻没有解决。

    戴豫当时在电话里说他要追查钻石造假的信息,花了一周时间,借用内部消息,查了全国几个造假窝点。

    这颗钻石仿制的水平很高,几个榜上有名的造假地都造不出来。对方应该是后起之秀,隐藏得很深,没被发现。

    把它揪出来不是那么容易,还需要时间。

    小孩不需要外联,她最近对金属元素,元素周期表其它物质感兴趣,没少学习。

    比如汞就是她的知识盲区,如果了解的多,就不需要专门跑去问老大夫。

    这里还有个体系的问题。

    “爸爸,你们这里不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当道吗?”

    什么叫你们这里?

    “那你们那里是这五种元素说了算呗?”戴豫可算能埋汰女儿一回,“金木水火土都是我们几千年前玩剩下的,你们那里挺落后啊。”

    老祖拿大眼睛觑着爸爸,心里在不停蛐蛐。

    哼,有元素周期表了不起吗!有本事把元素周期表里的元素都变成灵根,修个仙试试?

    这段时间学习很有效,老祖知道了一件事,“爸爸,合成那颗大假钻的稀土好像很珍贵,只在我们国家和其他少数国家有发现呢。”

    戴豫突然顿住。

    第94章 稀土和假钻石

    逗逗老祖学元素周期表用的是新华书店卖的简化版的儿童绘本,甭管简不简化,要素是齐全的,118种元素一个不少。

    学渣大文盲不认识爱诺粉饼的诺,学周期表倒是被迫认识了海量生僻字,什么钕、钷、钐之类的金属元素。

    有了生僻元素打底,有关稀土知识就不难理解。

    顾名思义,稀是稀少的意思,元素周期表里的十七个她这辈子都不想认识的字,镧、铈、镨、钕、钷、钐、铕、钆、铽、镝、钬、铒、铥、镱、镥、钪、钇,合在一起叫稀土。

    而初三那天他们从爷爷被掉了包的銮金摆件里发现的大假钻,人造钇铝榴石中的钇,就是稀土元素之一。是把天然石榴石里的硅元素,替换成稀土元素钇。

    当然小龙人的耐心不够,学化学元素无聊得让她睡了八觉,只知道稀土稀少,其他的不想知道,也不想学,龙族只喜欢亮的矿石,稀土一听名字就不亮。

    小龙人的爸爸知道的更多一些。

    “逗逗,稀土有‘工业黄金之称’,它们物理性独特,能跟其他材料组成品种繁多,性能各异的新材料。这些新材料性能优良,多用在高精尖领域。比如飞机,导弹的钢材就添加了稀土,电子,超导体等等都有稀土元素的影子。”

    小家伙反应很快,立即跟上爸爸的思路,“爷爷的厂子里也有稀土材料?”

    戴豫点头,“你爷爷的厂子叫机器制造总厂,接受国家统一调配,有时候会给军工产品生产零部件,有稀土材料储备。”

    “有钇吗?”

    “不知道,我不是厂里的职工,平时不关注这些细节,就算是厂里的人,除非是库管,经手的人,管理层也只有看报表才会清楚库存明细。”

    戴豫话题一转,“我倒是有个印象,记得有一回你爷爷跟我抱怨,说现在探明的稀土矿藏咱们国家占了一半,出口却占了全世界90%。

    各地为了创汇都疯了,出口价格压得极低,稀土氧化物才3美元一公斤,那是不可再生资源,卖一点少一点,不是卖资源,是在卖血。不光官方卖,还有人偷着走私,稀土从开采到售卖,一整个流程都太乱了。”

    “然后呢?”大逗逗转了转眼珠,“我爷爷是不是跟奶奶一样,也是个行动派?”

    戴豫回忆道:“我记得当时他开了个玩笑,国外从咱们这进口的3美元一公斤稀土氧化物,回去稍稍提纯,再转卖回来,价格摇身一变提高到300美元一公斤。他笑着说,如果厂子当真干不下去,他就多囤点稀土矿,干提纯生意,养活工人。”

    这把逗逗急得,小肉拳猛锤身下的沙发,“我爷爷到底囤没囤?去哪查?”

    “查不到。”戴豫告诉闺女,“你爷爷被调查之前,厂子就开始走清算流程,所有资产封存,后来财物科长耿大为出车祸死了,书面账目都被他销毁了。现在机器制造总厂,除了厂房和搬不走的大型机器设备,所有动产全都变卖干净了。变卖后的账本有老郑搅局,肯定也是笔糊涂账。”

    “怎么这么憋屈呀。”大逗逗快气成河豚,肚子都鼓起来了。

    戴警官说话大喘气,“我们虽然没有正式的财产清单,我们可以问人。走,爸爸带你回厂里。”

    天已经黑了,只有晚上方便堵人。白婉在厨房里蒸包子,给爷俩装了一大袋包子路上吃。

    今天楼下没车,还得回局里借车,当然局里的车也不能让你随便使,戴豫过年期间用车,要自掏腰包加油的。

    金杯警车的油箱密封性一般,逗逗就着汽油味吃妈妈包的白菜馅包子,滋味十分销魂。

    递给爸爸一个包子,小孩提了个建议,“我们家能不能先买一辆车?”

    “用你奶的钱?你好意思吗?”

    “呃……不好意思。”奶奶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救人得到的报偿,确实不能乱动。

    大逗逗不甘心,撅着小嘴啃包子,把小脸蛋炫成仓鼠,两颊鼓鼓的,“可是公安局有钱人只有咯咯哒叔叔,四缺二,没人陪我打麻将,爸爸,哪里有麻将比赛?”

    老祖的大汽车梦想必须今年实现。

    “就算有麻将比赛,也限制年龄吧?报名就把你卡住了。”戴豫三两口吞下一个包子,又跟女儿要了一个。

    老祖在陆可乐家看过港片《赌神》,小仓鼠转头提建议,“爸爸,你带我去澳门吧,我想去赌城打麻将。”

    “学,学不上,破案还算正事,打麻将算什么?”

    “算职业呀,我要当个职业打麻将哒。”老祖梦想已经开始萌芽了。

    戴豫给她泼冷水,“可是澳门那边打麻将的项目少,人家都玩老虎机。”

    “老虎机是什么?怎么没有猫猫机?”

    “摁一下,赌运气,跟抽奖一样。”

    一提抽奖老祖立即歇菜,她讨厌赌运气,为什么不能靠技术赢钱?

    狠狠咬了一口包子,“那我还是先破案吧。”

    戴豫带闺女去找的库管叫周达成,机器制造总厂很大,仓库有十多个,库管也将近二十个,周达成曾经是厂里原料库的库房总管。

    见到戴豫态度还算客气,他下岗后在附近的木材市场找了个活,“也是看仓库,专业对口。”

    下班晚,他才吃上饭。逗逗扫了一眼饭桌,还没出正月,周家就已经吃得十分素,煮的萝卜蘸酱,焯水的白菜蘸酱,唯一的荤腥是一盘黑乎乎的鱼冻。吃剩下的鱼静置一晚,凝结成冻,东北人喜欢用鱼冻伴大米饭。

    “没什么好吃的,我就不请你俩上桌吃饭了,要给孩子攒择校费,只能从嘴里省。”

    又是择校费,五千块钱是压在谭城普通家庭头上的一座大山,没钱进好学校,孩子的前途就没了。

    上大学是现在小孩的唯一出路,逗逗老祖抬了抬嘴角,她就不一样啦,考不上大学,她可以打麻将。回过味,感觉爸爸在忽悠她,等她长大了,能自己坐火车,就去澳门打麻将。

    正做美梦呢,被周家大娘塞了个橘子,“这孩儿好了呀?瞅着够聪明的。”

    厂子里好事传不出去,坏事传老快了,戴厂长的孙女是小傻子几乎全厂的人都知道。

    “没好,我得了聪明病啦,没法根治,会一直聪明哒。”

    老祖看人下菜碟,跟非专业人士不说专业术语阿兹伯格症。

    把周达成媳妇逗够呛,“好些人都说你爷爷缺德冒烟,报应在你身上了,自己和老婆也没得好。你都好了,说明你爷爷不是坏人,厂里人就是在拿他撒气。”

    “狼心狗肺的人多了,我们戴家不稀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小孩生气,差点把手里橘子捏稀碎。

    奶奶的事给她上了一课,人大都重利轻义,如果爷爷还活着,用稀土矿让大家发财致富,这帮人还不知道怎么跪舔呢。

    真没意思。

    戴豫不习惯寒暄,也不想打扰人家吃饭,把来意说了,“你手里有没有原材料库的清单?”

    周达成让他稍等,去睡觉的屋取了个记事本出来,递给戴豫,“出入库的账本都被收走了,这是我后来回想,趁还能记住,把库存盘点了一遍,可能稍微有一些偏差,数量对不上,种类肯定一个不少。”

    能做库管小组长,周达成记忆力一流,戴豫翻看记事本,大逗逗也凑过去看。

    “你认字吗?”周达成问她。

    小家伙嘴里含着橘子,欢快点头,幸亏嘴里含着东西,要不就把“还真有”仨字喊出来了。

    戴豫也没明说他具体要查什么?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些东西是一起被封存的吗?”

    周达成点头,“反正大门一锁,贴了封条,仓库就不让进了。”

    “仓库的锁好撬吗?”

    “你这话问的,如果真有心偷,铜墙铁壁也难不倒小偷,听说别的厂在清算时可丢了不少东西。反正对我来说,自贴了封条后,就跟这些物资永别了,东西不是咱厂车队拉走的,听说是市里资产清算办公室派人来拉的。”

    周达成这边问不出什么,戴豫临走前让他尽量保密,虽然厂区家属院根本藏不下秘密。

    “戴厂长淫义,我周达成也不能不淫义,要不你买箱橘子带走?对外也好有个说头。”

    周达成的老婆摆了个水果摊,在市场里卖橘子。

    戴豫还能怎么办?买吧。就当是买消息的钱。

    老祖拿大眼合愣这对夫妻,这么做一点不淫义!

    下了楼,先不急着谈记事本上的库存材料,做戏做到底,戴豫抬着橘子篓,带女儿去父亲的秘书陈姨家。

    看望长辈,去卖水果的工友那买水果,这事不就合理了吗?

    逗逗第一次见爷爷的老秘书夫妻,是一对面容慈祥的爷爷奶奶。

    不像周达成说话大碴子味老重了,他们普通话很标准,听她问好,还往她兜里揣了怡口莲夹心糖。

    老两口很会培养子女,孩子个个优秀,他们的小女儿在瑞士学医,过年往家邮寄了进口糖果。

    戴豫上次来,其实已经打听过父亲在厂子清算前后的状态,当时他关注的是被侵吞的一千万安置款,陈姨和齐叔都说,虽然父亲着急上火,但也束手无策。

    “我父亲在更早之前有没有跟你们提到,如果厂子不用再接上面的订单,自主经营更自由的话,他想做什么?”

    齐叔回忆了一下,“喝多了的时候,你爸还真畅想过,说产了一辈子零部件,干腻了,如果让他选,他想做高新材料,那才是把握时代脉搏的正确方向。”

    高新材料?还真对上了!

    下楼进到警车,小家伙终于能说话了,可憋死她了,小奶音激动坏了,“爸爸,原材料库里有磷钇矿欸,数量还不少!还有氟碳铈矿,这个也是稀土。”

    “是啊。”戴豫靠在驾驶座椅背上,目露沉思,“可这跟你爷爷的死,跟那颗假钻石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偷着把矿藏卖了,或者走私了,三美元一公斤那也不少钱呢,爷爷那么重视新材料,又关心厂子的未来,重获自由后,肯定会想办法查资产去向,有人怕爷爷发现端倪,就提前把他杀了。”

    “你这么说倒是有一定道理,但假钻石呢?假钻石怎么解释?”

    “爷爷给我做的呀,给我的生日礼物,他知道我喜欢亮晶晶。”

    戴豫好笑地看她一眼,“还费劲扒拉藏在石膏像里?”

    “石膏像是金色的,爷爷知道我也喜欢大金子。”

    “你爷爷还挺会未卜先知的。”

    老祖没辙了,也学爸爸靠向椅背,蹬着小腿,“那你说怎么回事?”

    “不知道。”戴豫回答得十分干脆。

    “宝贝,不能信口开河,还是得核查。厂里资产拍卖情况从没跟工人公示过,以前我申请调阅,清算小组以我不是工厂一员的理由给否了。当时我调查的重点是一千万安置款的去向,就没坚持。看来得找人申请调阅了。”

    戴豫说到做到,白天忙工作,晚上来机器制造总厂加班,也别管什么保密不保密了,喊周达成找来其他库管,也去问了曾经参与清算的职工,父亲的秘书,厂里愿意帮忙的部分领导。

    他靠大家的回忆,整理出一份新的资产清单,虽然不能作为证据,但可以当成对照来参考。

    让德高望重的陈姨帮忙,请工人们在申请书上签字,递交给国资委。

    机器制造总厂的下岗工人行使监督权,以及债权人权利要核查厂里资产的拍卖情况。

    这是谭城第一份由职工提交的清算复核申请,市里犹豫了,怕其他厂子有样学样,到时候疲于应付,会造成工人不稳定。

    “你看看这里面就是有猫腻,你们要是行得正,坐得直,干嘛怕复查?到现在安置款才给了我们一半,买断钱也没着落,东西全让你们贱卖了吧?”

    厂里也不缺王春花那样能哭闹的大姨,天天去哭,去闹,清算小组没招,同意了。

    拿着两份清单一对比,何止是贱卖的问题,包括稀土矿在内,有好些值钱的动产都从正式的拍卖清单上消失了。

    东西哪去了?

    工人代表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留他们跟国资部门掰扯。

    戴豫还是回到父亲的案子上,难道真被大宝贝说中了,钻石是父亲做的?给孙女的生日礼物?

    他费劲巴拉做一颗假钻当生日礼物?开什么玩笑?

    关于稀土和稀土合成的高级材料他了解得着实不多,为此专门去东北大学,找曾为逗逗鉴别钻石的张教授咨询。

    研究材料的老张告诉戴豫,假钻石不仅仅是颗大假钻,人造钇铝榴石有着重要的工业用途,可以作为固体激光材料来使用,十分珍贵。

    戴豫还是有疑问,如果有工业用途,这颗人造钇铝榴石为什么还要做一些足可以以假乱真的修饰呢?

    父亲的死,假钻石,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查案太枯燥,尤其是没有进展的时候,元宵节已经过了,老祖又帮不上忙,不可以再逃学了,重回幼儿园上课去了。

    过了二月,招商引资见了成效,港澳台商人组了一个庞大的考察团,来谭城做回访考察。

    老郑因为这件事,重新成为谭城的大红人。

    老祖很生气,躲在被窝里诅咒他,早日露马脚,成为大贱人。

    她的后台,大领导书记没忘了她。

    这次考察团有港资背景的英国人,小朋友的外语给书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让小孩加入欢迎队伍,去机场给英国人献花。

    人来疯老祖很爱干欢迎的活,欢快地同意了。

    草蛇灰线,案件有了转机。

    第95章 接待大客户

    坚决不能给谭城学龄前幼儿丢脸,老祖又跟妈妈学了些外语。

    她学外语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把对英国人想说的话告诉妈妈,让妈妈给翻译一下,她再把翻译过来的英文记住,齐活。

    白婉觉得她家大宝贝对英国人说的话,搞不好会影响招商引资成果,不想教。

    惨遭威胁,小丫头推门就要往外走,“反正天气暖和啦,广场上英语角的人挺多,你不教我,我就找他们学。”

    “那你还是跟我学吧。”白婉赶紧把女儿拉回来,英语角那些半吊子,大宝贝学完乱讲,不得把英国人折腾得五脊六兽啊。

    还是没看住,大宝贝偷着让二姨奶带她去广场,跟半吊子学了好多东北方言式英语,准备到时候大显身手。

    三月中下旬,江南一带早已草长莺飞,大东北还不见一点绿色,春风刮得嗷嗷的,飞机降落都抖了三抖  。

    投资团是包机来的,市政府在新命名的谭城国际机场举行了隆重的接待仪式。爱现的大逗逗给一起接机的哥哥姐姐们科普,“国际是英特纳雄耐尔。”

    没晒纯英文,知识太渊博,《国际歌》的歌词她都知道。

    结果可想而知,凡是小朋友聚堆的地方,老祖总会留下装相儿的传说。

    又被孤立了,头顶包包头的她挤在一众捧花的小朋友中格外显眼,原因无他,一是年龄小,人家穿校服系红领巾,她没上小学,没校服,她也红,她穿红裙子系红飘带。二是个子矮,队伍排到她这里,山脊变山坳,没办法,心眼太多,坠住了个头。

    老祖头一次欣赏飞行法器落地,终于找回一丝修仙界的影子,激动得大眼放光,好气派,好想拥有。

    她又想起求而不得的大飞机,用半吊子英语骂陈司令员,“notopen-minded.”她说人家不敞亮。

    带着小怨念,小孩看到分配给她献花的英国人,差点脱口而出,“Youaretooold.Youlostyourhairinmiddle.”

    这老头怎么老眉卡尺眼的,早市摆馄饨摊的谭爷爷九十岁老妈脸上褶子都没他多。他还是个地中海。

    老祖是颗聪明逗,招商引资呢,不能说人家坏话。笑容甜甜献上鲜花,市里下了血本,没献假花,从东郊植物园运来现切的康乃馨。

    “Nicetomeetyou.”献花不能献一下就完事,必须留下大名,“IamDoudou.Notbeanbean,Doudoumeanshappyhappy,alsomeanshahahaha.”

    英国人:“……”

    内敛的瘦高英国老头好不容易搜罗出一句夸奖,“Youaresocute.”

    老祖礼尚往来,“Youaresohandsome.Youarewiseman.”

    不能说老,得说英俊。不能骂秃顶,得夸聪明。

    大大方方的小孩大大方方地秀半吊子英文,可爱没边了。瘦瘦高高的英国老头跟老祖他爸一个样,外表冷漠,内里戏多,当然也爱听夸奖。

    老绅士破天荒地笑了,又把康乃馨反献给小孩。“Lovelybaby.”

    身后的秘书兼翻译都愣了,最近公务繁忙,长途飞行又很累,马修先生从上了飞机就没展颜,没想到一下飞机竟笑了。

    负责的领导狠狠给小家伙点了赞。

    接待工作圆满完成,老祖不太圆满,难得遇到真花,不知道从哪提前跑出来一只蜜蜂,吸完花蜜不过瘾,吸了她嫩嫩的脸蛋一口。

    幸亏她对蜂毒不过敏,阳阳阳叔叔就过敏,听说他小时候被蜜蜂蜇得差点嘎了。

    她没噶,就是有点毁容,脸蛋一个大一个小,贼痒。还有一点不圆满,接待仪式太短了,她白学那么多英文了,连百分之一都没秀上。

    从机场回二姨奶家新租的房子,逗逗把康乃馨献给奶奶,“Youaresocute.”

    不知道是新换的药起效了,还是鲜花太美好,又或者是二姨爷读的小说有作用。

    王春妮捧着鲜花对孙女笑了笑。

    “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英国老头和中国老太太都对她笑了。爸爸说,奶奶自生病后,就再也没笑过了。

    二姨奶家终于装了电话,小孩给秦大夫打电话,又把好消息发传呼告诉了爸爸妈妈,连严大爷,咯咯哒叔叔,刘之杰阿姨,二百万,凡是跟她关系铁的全都通知了一遍。

    李继发心疼电话费,“事以密成,孩子咱先别张扬。”

    老祖不同意,“人类一小步,世界一大步,二姨爷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时刻,必须让全世界知道,我奶奶的病要好啦!”

    老李不像老伴那么容易被忽悠,“这都哪跟哪,我怎么觉得你奶笑,是因为你现在的模样太滑稽。”

    “我哪滑稽啦?”

    “你去照照镜子。”

    “妈呀,我的脸怎么像一颗长歪了的桃儿。”

    老祖因为脸丑,又有了逃课的理由,跟因为发型丑,也不爱上学的陆可乐一起在家陪奶奶,美其名曰吃冰的能给脸消肿,骗大人钱买美登高。

    老祖和陆可乐吃美登高不能不给奶奶吃,王春妮吃到好吃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又笑了。

    “我奶奶的笑好费钱。”老祖眉毛皱了又松开,“没关系,我奶奶有一万块营养费,够吃五千根雪糕。”

    陆可乐也感觉很稀奇,挠了挠脑袋上的卷毛,得出一个奇葩结论,“孤家子精神病院不应该给病人吃药,给雪糕吃,兴许那里的人病早好。”

    奇葩老祖点点下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们给卫生局写申请书吧,申请给病人吃美登高。”

    老祖学什么都快,跟政府部门扯皮要打书面申请也学会了。

    两天后,卫生局收到一份令人啼笑皆非的申请,署名的是一对逗号和一个汽水瓶。

    两天后,考察团早已被政府安排得明明白白,填鸭式地给他们塞了无数倒闭和濒临倒闭的大企业的资料,大巴车在工业区连转两天。

    第三天是播放幻灯片环节,由工作人员给考察团讲解,答疑。

    促成投资不是那么容易的,设备要更新,产业链要升级,全都是钱,而且现在国内经济比较疲软,产销两端都不景气。

    政策力度要是不够,港澳台的投资者更倾向于在珠三角投资建厂,离家近,方便管理。

    还是陆战坤看得清,私下跟戴豫吐槽,“要招商就得把风气改改,成天吆五喝六地我上面有人,去机关单位蹭个厕所,都得先找关系,到处都靠关系,没关系屁事干不成,外头谁来了都会水土不服。

    还有那些老厂子,几十年的生产线,技术早该淘汰了,根本就没有拯救的必要。要我说……”

    戴豫不爱听他车轱辘,这话他都听十好几遍了,“只有房地产才能救谭城,土地升值,财政活了,就业也活了,上下游产业全活了,你陆战坤即将登顶东半球首富。”

    陆老板十分自信,“指日可待,你就瞧好吧。”

    漫长的冬歇期结束,他的第一个试手项目,部队家属楼工程已经完成建筑审批,白大仙给算了个良辰吉日,下个礼拜三正式开工。

    戴豫对当首富不感兴趣,“你认识人多,知不知道高档宝石制假售假的渠道?”

    “不知道,别给我下套啊,犯法的事我可不沾。我只听说过干这个营生的都不是善茬,翡翠生意早就被一些人垄断了,根本插不进去手。来钱最快的反而是造假玉的,普通玉石往羊肚里一缝,渗进去血丝,伪装成极品血玉拿出来卖,资深专家来了都辨不出是假的。”

    “钻石呢?”

    “小钻石生意倒是能干干,但那玩应太容易被鉴定出来,也就能骗骗不懂行的。”

    “大钻石呢?”

    “多大?”

    “四十克拉以上。”

    “你开什么玩笑?四十克拉大钻石都是有数的,业内门清,怎么造假,你跟我说?”

    戴豫说不上来,书房那颗钻石究竟是不是来扰乱视线的?

    怎么也说不通,太奇怪了。

    考察团都是大忙人,大部分人待不上一周。其实前期有意向的,早就做好了决定。没意向的敷衍两句,说回去研究,常被拒绝的人不会不明白,这就是没戏的意思。

    面子工程要做,第五天市政府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意向书签约仪式。

    省里也有领导来助阵,连签八个意向。

    脸皮厚的,诸如老郑,八个意向就是八个被盘活的大企业,忙乎了两个月,他居功至伟。借着这份荣光,年前被冤枉的晦气一扫而空,借势退休,他就安全上岸了。

    脑袋清醒的,诸如书记和市长,明白这里面能成的项目顶多三个。八个意向,三个落听,连一

    半都没有,成功率太低了。这还没用考察团过来的公司总数作分母呢,丢不起那个人。

    第六天,考察团要打道回府了,英国人马修老头不走,让秘书帮他找人,他要找给他献花,会说英文的hahahaha小朋友。

    Hahahaha对不上号,但头上顶俩犄角,爱穿红衣服的小朋友,大家可都认识,新年团拜会上搜刮了两千块钱压岁钱,涉及钱的事想忘都难。

    可别说,逗逗不就是逗人哈哈笑的意思吗?

    这老头想干啥?

    干巴老头一开始大家都轻视了,以为他只有港资背景,其实他是一个大财团的高管,管理的不只是港商的投资资产,还包括东南亚一些大家族的投资生意。港城本身也属于东南亚的一部分,富豪家族盘根错节,彼此都有联姻。

    总之,这老头管着好多钱,前两天看他兴趣寥寥,大家还以为他这次来就是给面子走个过场,没有投资兴趣。

    专门找小朋友是想干啥呢?难道……

    书记又亲自给大逗逗打电话了,“97年港城就要回归了,他们那个女首相签完协议,出来都站不住了,差点摔了。他们国家肯定不甘心,想要玩点花活。孩子,部队礼堂那事我听说了,你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务必把那老头给我看住了。”

    大家都觉得不现实,谭城和港城隔了十万八千里,搞破坏也没必要来谭城搞吧?但那英国老头谢绝了政府派车,想要跟小朋友单独转转,他要没歪心眼整这一出是干啥?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回归的节骨眼上。

    原来是个spy呀!老祖立即站直溜了,举着话筒对书记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既然你不用政府的车,用我们的车总可以吧?跟秘书沟通,老头同意逗逗出车。

    小马保镖兼司机再度上岗,陆可乐也来当地陪,家长们都不放心,政府保证他们会派两辆车在后面跟着,有武警跟车,保证小朋友的安全。

    逗逗跟可乐商量的对策,扮猪吃老虎,装傻。

    戏精一号见着好几天没见的瘦老头,嘴里叫马修爷爷,心理喊老欠儿登。

    不忘跟老头介绍戏精二号,“HenameisCola.Heisyellow,notblack.”

    马修老头这回不止笑了,还笑出声,“哈哈哈哈。”

    想用笑容迷惑我们,没门。

    两个戏精同时腹诽:你笑起来好丑,脸上的褶子比大丽菊的花瓣还多。

    让秘书坐副驾驶,俩小孩一左一右把老头夹在后座椅,逗逗兜里还揣了根迷你电击棒,严大爷说了,一但这老头有风吹草动,立即把他摁倒。

    老头笑眯眯不说话,秘书告诉车里三人,忙着跟港城那边通电话,早饭都没吃,这两天市里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提供的多是南方饭食,马修想找一家正宗的谭城菜馆吃顿饭。

    通电话是研究怎么在我们这里搞破坏吧?

    正宗的谭城菜老祖最熟,英国人成天吃罐头豆豆,就没吃过正经好东西,“Eatdoublecookedporkslices,ok”

    爱吃锅包肉的小孩,必须会说锅包肉的英文。

    “What”马修老头被老祖的谭城半吊子英语给整不会了。

    一旁的英语小白陆可乐无师自通,“what是不是啥玩应的意思?这老外坑老嘴了,咱们请他吃四绝菜。你快翻译。”

    超纲了,不会。

    老祖不会可以创造条件会,板着肉脸问人家,“Eatdiedishes,ok”

    “What!”老头不用上电击棒,自己先从大奔的真皮座椅上蹦了起来。

    秘书:“……”你这不叫四绝菜,叫死绝菜。

    跟车的人从省政府宾馆开始跟,跟了快半个小时,见大奔在中山老菜馆前停下了。

    这是要吃饭的意思?间谍应该不至于给孩子下毒,他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老谭城四绝菜,熘肝尖,溜腰花,溜黄菜,煎丸子,俩小孩做主,又加上干烧大王鱼和锅包肉。

    五个人,六个菜,吃不了打包,不能浪费。

    大逗逗没忘了翻译,前两个不会,翻译代劳,还现学了溜的英语表达,指着溜黄菜告诉老头,“Quick-friedegg.”

    轮到煎丸子又不会了,大眼睛咕噜一圈,告诉老头,“ThisisfriedPingpang.”

    马修老头瞪大眼:这个能吃?

    反正形状都一样。丸子就是乒乓球啦。

    干烧大王鱼,小孩忘记说鱼,翻译成“CookKing.”

    马修老头还没看到鱼,纳闷国王都能杀了烹饪?还是你们恨我们的国王?

    英国人和秘书心惊胆战,面露惊悚地吃下老祖和好朋友点的六道菜。

    好吃吗?

    老头很诚实地摇头,他不喜欢吃内脏,英国人从不吃这玩意,煎乒乓球和溜黄菜尚可,干烧大王鱼的刺太多,不会挑。

    老祖最重视的锅包肉,老头狠狠摇头,嫌太酸。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英文。

    秘书告诉老祖,“马修先生说,如果这道菜不喷醋,裹上番茄酱就完美了。”

    年轻的秘书十分不解,为什么他翻译完番茄酱,两个小朋友生气了,旁边吃饭的食客全都面色不善地看过来。

    老祖气都气饱了,你们这两个坏间谍,竟然敢在谭城,尤其是老菜馆,提裹番茄酱的锅包肉,不想活了,早说!一会儿厨师拎刀出来砍人我们可不帮忙。

    “Ilikechicken.”马修老头啥也不知道,傻乎乎告诉两个孩子他喜欢吃鸡。

    死绝菜没鸡,赶紧走吧,有好事的去后厨通知老板兼大厨了。

    吃饭闹出不愉快,重新回到车上,老祖不装傻了,让秘书翻译,大英博物馆里,我们国家的国宝什么时候还回来?

    轮到老头装傻,装没听见,告诉逗逗他想去郊区转转?

    你个老间谍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跟车的人跟着大奔在谭城东郊转了一下午,老头和秘书还去农户家里打听情况,末了又去谭城和煤都交界的大型粮库了解情况。

    车里人都在猜,老头难道看上我们的粮食了?

    “他确实看上咱们的粮食啦!”逗逗和可乐开着免提告诉书记,兴奋地小声儿都变了,“书记爷爷,我们拉来了大投资,马修爷爷要养鸡!

    他说大英博物馆的兽首他没能力归还,但他有权决定在谭城跟煤都交界的地方建一个内地最大的养殖中心,生产可以出口的鸡肉。他要代正大综艺的那个泰国老头投资!”

    第96章 石膏像

    马修代表的东南亚某家族资本一直以农牧食品作为发展的主线之一,作为最早进入大陆的外资企业,早就有在东北布局的想法。

    其实他来之前,位于京城的国内总部已经做好了测评报告。老头事先没声张,是想实地考察一下。前几天考察团都在围绕着工业区打转,不是他想要注资的领域,当然兴趣寥寥了。

    逗逗老祖硬往自己脸上贴金,挺着小肚在刑侦大队办公室吹嘘,“我外语说得好,拉来了大投资。马修爷爷的养鸡场不是农村的那种养鸡场,超大个的,有好几个浑江湾体育场那么大,可以招好几千人去干活。这样的养鸡场他们要在咱们省建三个呢。”

    小家伙伸出胖手比了个三,“他们的鸡肉特别香,不是战斗鸡哦,肯德基的鸡就是他们提供的。马修爷爷说,未来他们还会继续在东北建养猪场和饲料生产基地。那个鸡老板还有大超市,你们知道什么是超市吗?”

    叔叔大爷都很捧场,齐齐摇头,“不知道。”

    “就是在浑江湾体育场那么大的地方,建一栋高高的大房子,里面摆满了美登高,八王寺汽水,大奶牛饼干,果丹皮,大洋烤鱼片,想吃什么就往筐里装,没人管你,出门记得结账就好啦。”

    逗逗老祖理解的大超市就是卖所有她喜欢的食物的地方,也不能说她理解得不对。

    总之,这结果皆大欢喜,不是间谍就好,欢迎来谭城投资。俺们谭城不光是工业基地,更是交通中心,东北粮油集散地,适合养鸡,养猪,养人。

    马修还要在谭城待两天,商量投资的具体细节,听说已经给老头安排上裹番茄酱的锅包肉了。

    老祖睡前跟妈妈抱怨,“真没品味,番茄酱甜不甜酸不酸,怎么能跟锅包肉一起做菜呢?”小孩爱吃甜的,但在锅包肉这个领域,是坚定的醋精派。

    “谁知道呢?可能番茄汁煮豆子吃多了,口味改不过来了。”作为土生土长的谭城人白婉也是醋精锅包肉的拥趸。

    小孩突然一骨碌爬起啦,大眼亮晶晶地看向妈妈,“拉投资不给奖励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问题投资也不是你

    拉来的呀,人英国老头就是看你可爱,想让你陪着转转而已。

    白婉又不能不回答,给闺女顺顺翘起的头毛,“应该会送你几只鸡。”

    以为小家伙会嫌少,自从有了两万存款,逗逗早已不是当年阿逗,嘟囔一句,“行吧,等收到鸡,你给我炸鸡块吃,要上校鸡块。”

    小家伙最懂礼尚往来,给老母亲安排活,“既然老马看得起我,我也不能让他空手回去。妈妈,你给他画幅画,他姓马,你给他画一匹惊叫的马当礼物。”

    当妈的无语:“你光会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英语,基本常识一点没学,球王叫马拉多纳,那他也不姓马。马修应该源自希伯来语,在英格兰和苏格兰,既可以当名字,也可以当姓。秘书叫他马修先生,那他就是姓马修。”

    “复姓呀?就跟我们满族皇族姓爱新觉罗一样。”

    “你倒是挺会举一反三的。”

    大逗逗会举一反六,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站在妈妈面前掐着小腰宣布,“我也要起一个英文名。”

    “要不要我帮你起?小女孩叫安吉拉,薇薇安都很好听。”

    小家伙神气活现地摇头,“No,我要叫……”

    “知道了,你要叫dragon.”

    大宝贝物种认知够顽固的,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人。

    “也是也不是,我要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中西结合,还有龙。”

    白婉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到底要叫什么?”

    大逗逗眼尾一挑,小表情十分嘚瑟,“Dra,我叫拽。”

    “……”你确实挺拽的。

    拽。戴重新钻回被窝,刚要闭眼,突然又窜出来,“妈妈,你闻没闻到床上有股不一样的味道?”

    昨天促成投资高兴,小孩去陆可乐家吃饭庆祝,晚上直接睡在陆家,而戴警官昨天没值班,回家里睡的。

    白婉面不改色,“全是洗发香波的味,哪有别的味?”

    小家伙撅着屁股跟个小狗一样嗅来嗅去,撇头看妈妈,一脸怀疑,“有股淡淡的烟味。”

    戴豫不抽烟,但办公室的烟味经年累月的沉积,衣服就算勤换也会被浸染一点点味道,味道很淡,普通人闻不出来,英文名叫拽的大逗逗能是一般人吗?

    白婉暗道:糟糕,要露馅了。

    就见女儿皱着小眉毛,不认同地批评道:“你们搞艺术的人就是个色,你学什么不好,还要学人抽烟。快别抽了,我这一天天的,又要破案,还要管不省心的大人,真够闹心的。”

    操心确实累挺,说完她就跌落在枕头上,睡得不省人事。

    不省心的大人长舒一口气,噗嗤笑出声,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念一句,“小破孩。”

    小破孩早起,还没忘了送礼物的事。开学后,妈妈超级忙,没时间画画,那就换个礼物送。

    大逗逗坐在饭桌旁,擎着小脸蛋,送什么好呢?

    有了!

    小孩爬下凳子打电话给陆可乐,“今天不上幼儿园啦,市政府都送马修爷爷礼物,我们也送,你来接我,我们去定做礼物。”

    老祖没走远,天津街步行街的后街,把头的商店是扫地僧的音像店,再往后都是制作,设计广告,还有售卖工艺美术品的小店,做广告招牌的,做石膏模具的,做锦旗的应有尽有。

    大英博物馆把圆明园的兽首扣着不还回来,老祖要做一个石膏的大龙,署上DRA仨字,借着礼物的由头,她想通过马修老头告诉英国人,中华还有她这个名叫拽的神龙,不会再受欺负了,等她长大,就把兽首弄回来。

    他们进的这家做石膏模具的店铺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家,陆可乐也有想法,“我想做个金灿灿的大宝剑送给马修。老板,你们能做金的吗?”

    “石膏完全干燥得需要24个小时,看你想要什么效果的,上点普通的金粉,你明天下午就能来拿。要是想要更精致的銮金涂层,就得再等上一天。”老板认真回答了少东家的问题。

    “你说我做什么样式好?长的不好带,做把短的好不好?”可乐问逗逗。

    逗逗不回答。

    小卷毛用胳膊碰了碰包包头,“问你话呢?你怎么定住了。”

    大逗逗眼睛睁得忒大,小脸呈震惊状,銮金!

    天呐,光想着调查假钻石和稀土,怎么把銮金石膏像给忘了!

    初三那天把车开到烈士陵园后,他们一家三口拾起摔裂的石膏像时,都以为这是爷爷用厂里的模具自制的,如果不是呢?

    如果这石膏像是爷爷在外卖定做的,换个思路,是不是能说明从石膏像到假钻石都是爷爷一手操办的?

    就算不是,石膏像是别人做的,就可以从中找到假钻石的线索。

    问题是怎么找到制做那尊领袖石膏像的商家。

    老祖没时间管礼物了,马修老头的大英帝国还欠着好几尊兽首呢,礼物免啦。

    她把陆可乐叫到一边,俩小孩嘀嘀咕咕一会儿,陆可乐听兴奋了,大宝剑什么时候都能做,破案要紧。

    逗逗和可乐携手上前,仰着脸问老板,“咱们谭城能做石膏像的商家多吗?”

    “不多,就咱们这条街和美术学院所在的五经街上有几家。咱们谭城干啥都集中,建材一条街,服装一条街,干石膏像的没啥利润,反正我没听说还有谁在其他地方开了石膏店。”

    “老板,你们的石膏模具不是立等可取,是不是会留下客人的联系方式,方便取货时对照?”

    小姑娘丰富的词汇量把老板逗笑了,“你还知道立等可取呀?真聪明。对不对照的,得看我们手头的活多不多,没几个活的话,靠脑子就能对上,也不用客人留联系方式,我们都会给开个收据,让拿收据来取货。”

    “老板,两年前的收据你还留着吗?”陆可乐立即跟上逗逗的思路,开口问道。

    这会没客人,老板见俩小孩好玩,乐意配合他们的要求。翻箱倒柜好一顿找,收据都是标准的三联收据,有时候工

    商和税务要检查,他们商户一般都不会扔。

    中年老板翻出十几本收据来,逗逗翻开其中一本,看到收据联上有写制作的石膏像是什么,比如有的店面装修需要石膏人模做装饰,老板会写上人模(大)。

    小姑娘比划了家里碎了的石膏像的大小,“这么大的主席像,你一般会怎么记?”

    “人模(小)。”

    范围太大了。“如果外面涂了銮金,会在收据上标注吗?”

    老板摇头,“反正我不会,我记性好,见着人就能记起来他定做了什么。”

    这就有些麻烦了。

    既然收据本已经找出来了,还是得翻看一下。把小马也叫上,算上老板,两大两小一人分了三四本收据底联,寻找做主席像的线索。

    一共找到做人模(小)字样的收据联共80多张。

    “老板,怎么有这么多人做小像呀?”陆可乐纳闷。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人找你做领袖像?”逗逗让中年大叔使劲想。

    大胡子中年大叔摇头,“孩子,做小号人模的一半以上都是领袖石膏像,这两年下岗的多,日子不好过,大家都怀念起以前的日子,好些年龄大的人都来店里定做石膏,拿回家摆着,有的还给上份水果当贡品。”

    哎呦,没赶上好时候,头疼。

    老祖不放弃,她脖子上挂着家里的钥匙,随时可以回家。让小马开车送她回去,摔裂了的石膏像,表面和内里都没看出异常,被戴警官放在次卧床下的证物箱里。

    小孩把石膏像找出来,一事不烦二主,拿着修补好的石膏又回去问大胡子老板,“这种小像你能做出来吗?”

    老板仔细端详了一会,告诉三个去而复返的家伙,“石膏既好做,又不好做。大的比小的好做,模具浇完,晾到半干,稍一修饰就齐活。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混口饭吃,手艺就那么回事。

    孩子,你拿来的这个领袖像,不光小,细节比较多,面部表情也十分生动,在咱们谭城只有江峰江老板能做出来,他的店在美院的五经街,用他自己名字命的名,那条街不长,一进去就能看到。”

    老板给力,老祖回他一个大拇哥,“大爷,你是一个好大爷。”

    还是陆可乐的感谢实在,“等我来你这里做大宝剑哈。”

    江峰不愧是谭城石膏界一哥,他不但留着收据,他还把出货的石膏像的细节在三联收据上做了详细记录。

    他的记性也很好,“货肯定是从我这出的。”看到石膏像内部特意做出的格挡,点头道:“这一定是客人要求加的。”

    老祖在收据本上找到了一份92年8月1日,銮金摆件的记录,上面有对主席着装的记录,跟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时间对得上,那个时间段爷爷还没有被带走调查。

    她从兜里掏出从家里带出来的爷爷的照片,请老板来看。

    江老板面露恍惚,又翻看了收据的前后记录,对小姑娘道:“应该就是他。我记得他要得挺急,因为内部格挡的构件不符合要求,还让我返工了两次,从没有人让我返工两次。我俩差点吵吵起来,没错,就是他,长得像我二大爷,搁别人身上我就忘了,但他我有印象。”

    爷爷,你费劲巴拉给假钻石找个套子到底想干啥?

    第97章 爷爷的决定

    逗逗前些天跟爸爸说,爷爷做假钻石是送给她当生日礼物的,连她自己都没当真,顺嘴说的,更别提戴警官。

    假钻石有无数个地方可以藏,为什么要放在一个精美的石膏像里?

    逗逗想不明白,只能求助爸爸。

    戴豫的破案进度又又又又被闺女超越了,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定在市局食堂的塑料椅子上,半天都没动地方。

    小孩推了推爸爸的胳膊,小表情是十分瞧不起他的样子,“戴豫,你就接命运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望尘莫及的。请叫我拽。戴!”

    不走寻常路的英文名把戴警官扯回魂,看向身旁抄胸昂下巴的胖娃娃,“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DRA,dragon去掉根,我叫拽。”

    “……”小戴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老戴的案子上。

    “年后这段时间,遇到的案子都不复杂,不是情杀,就是仇杀,再或者是有目击者的激情杀人,连你这个顾问都没用武之地,有功夫给自己整上了英文名。”小戴笑着调侃了一句,“爸爸利用这段时间,捋顺了古董和珠宝的走私链条。”

    食堂人都走光了,只有后厨的师傅在洗刷,收拾地面卫生,流水声盖过了父女俩的交谈声。

    “你知道博物馆的古董都是怎么来的吗?”戴豫问女儿。

    “嗯呐,末代皇帝从宫里带出来的,丢了一些,大部分都进了博物馆。”这是小孩破案时听说的。

    “这只是咱们这博物馆的特例,而且只是少部分书画藏品和瓷器,别的地方的博物馆可没有这样的运气。大部分文物都是考古挖掘和民间捐赠获得的。说到考古,就不得不提盗墓。”

    修仙界的神兽崽崽最懂盗墓了,大能的最后栖身地全是宝藏,虽然盗墓风险大,但利益更大,有幸捡到绝世功法,够吃几辈子啦。

    看爸爸表情,聪明的小娃立即心领神会,撇小嘴,“凡人规矩就是多,你们这不让盗墓。”

    “打扰先人不道德。”

    “考古就道德啦?”

    “大部分考古都是保护性挖掘。”

    小孩白眼飞上天,“虚伪。”

    喜获一个脑瓜崩。

    “说正事,别跑题。古董在六七十年代是危险物品,普通人沾边就会挨斗,有一阵为了挣外汇,古董还出口过。现在不让出口,但盗墓来的古董也有外销渠道。”

    “哪里?”

    戴豫吐出两个字,“港城。”

    “七八十年代,大量内地非法获得的古董通过私运汇集到港城,荷里活道一代的古董店由于内地货大量涌入,古董价格十分低廉。”

    小孩眉头皱皱,“还说我跑题,你说的古董跟假钻石有什么关系呀?”

    戴豫拍拍小孩的头,示意她耐心些,“港城是自由贸易港,是全球著名的古董集散地和交易中心,每年各大拍卖行会在城里举行数场拍卖会。”

    不需要解释,拍卖老祖更懂,修仙之人也喜欢拍卖。可是修仙界的拍卖行为了信誉都不会卖假物,难道凡人界这么不要脸了吗?

    小家伙不满意,“拍卖行跟爷爷的假钻石也没有关系吧?爸爸,你说的全是废话。”

    “逗逗,”戴豫神情严肃,“爸爸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产业兴盛就会有黑暗势力渗入,就像国内的盗墓行业,现在正是猖獗的时候,盗墓贼无法无天,杀人越货,血债累累。港城的地下势力一直存在,要是有人从中协助,假钻石最好的销售途径还是在那里。”

    老祖的小肉脸也跟着严肃起来,“这么说,你也承认钻石是爷爷做的了?”

    戴豫闭了闭眼,“我还得找几个人确认才能回答。不过,他之所以用石膏装钻石,我倒是能解释。去往港城,走正规路径,无论是坐飞机,火车,还是过关,都需要安检,虽然是人工检查,保不齐会遇到认真负责的安检员。

    四十克拉钻石不小了,翻一翻就能发现,被查出来是个麻烦。放在领袖石膏像里,大家对领袖敬畏,不会细查,更好过关。”

    戴警官信任女儿,江老板的石膏店他没有再去,逗逗问过,他想不起来其他的细节。能记得两年前定做石膏像的人,已经够逆天的,不用再问了。

    他先往外省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件事。

    随后用上了特区同学的关系,戴豫请在特区市局工作的同学帮他查一下,92年8月份,港城有哪些珠宝展和拍卖活动。

    特区和港城一河之隔,除了平时办案多有交流,回归在即,市局对港城内的大小事件也都在关注,专门由档案科收集信息,建立档案。

    姓冯的同学帮戴豫查到当年的报纸,在8月6日港城有一场高规格的珠宝展,由那个发明“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广告词的犹太珠宝公司举办的。

    除了各种精美的珠宝首饰,该公司还将展示一颗90年在南非开采的纯度极高的原钻。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戴豫听到元钻的克数还是呼吸一窒,40克拉。

    他问老同学,“这颗钻石是不是早前在别的地方展示过?”

    “你说对了,珠宝公司为了宣传,搞了个全球巡回展,7月份在大马搞了一次活动,巨钻也亮相过。”

    “能帮我找找原钻的图片,发一份传真给我吗?”

    “没问题。”

    虽然黑白传真不是很清晰,不需要逗逗的眼力,戴豫一下就看出相似之处,父亲仿的这颗原钻,外形,菱面,连豁口的位置都跟传真上的真钻石一模一样。

    戴豫把传真盖在脸上,靠在二楼传真室外面的走廊上,一动不动

    站了五分钟。

    小孩无忧无虑,正在给在办公室写结案材料的刘之杰讲她打麻将有多神,“刘阿姨,不信安排个时间咱们打两圈试试?”

    “行啊。”

    小家伙心眼那叫一个多,大眼睛叽里咕噜,“王喜亮大爷有没有说部队谁最有钱?”

    刘之杰好笑道:“部队的人要是有钱,那不坏菜了吗?”

    “不嘞,他有可能跟咯咯哒叔叔一样有个有钱的爸爸,或者像二百万一样,有个有钱的老婆,你让王喜亮叔叔,约人跟我打麻将,我要是赢钱了,给他提成。”

    刘之杰笑得不行,“逗逗,你要上天呀。”

    “请叫我的英文名,拽。”

    “拽,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出去?”

    “要,”小家伙临出门还在提醒刘之杰,“一缺三,记得帮我约人。”

    小孩被爸爸捆在副驾驶座椅上,凭借超强的五感觉察出小戴情绪不高,小声试探,“真是爷爷干的?”

    “是。”

    以为是为情杀人的奶奶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女英雄,以为是刚直不阿,被人诬陷的爷爷却参与造假,不纯洁了。

    老祖好久没喊出的质疑再度出口,“这扯不扯?”

    因为老马修,她和陆可乐专门研究了地图,谭城和港城隔了老鼻子远了,爷爷怎么会想到在港城犯罪呢?

    “他在那边也没人啊。”

    “有人。”戴豫面无表情道。

    “啊?”

    “你爷爷去苏联学习前,在港城工作过,招商局集团成立于上个世纪洋务运动时期,始于1872年,后来被组织接管,在港城开展船运业务。他作为学机械的科班大学生一毕业就在那边工作了五年。五年时间足够认识一些人,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不常联系,但彼此记挂,小时候偶尔家里会收到干贝,干鲍鱼,你爷爷厨艺不错,尤其擅长用干贝熬海鲜粥,都是早年在港城工作时学的。”

    “哎呀,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信息?”

    “三十多年过去了,像你说的,两地之间离那么远,谁能想到他想通过港城的关系搞钱呢?”

    做假钻石的目的是搞钱,这里面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求证。

    戴豫又带着闺女去了父亲的秘书陈姨和齐叔家。

    小孩见到两个慈祥的老人,先爸爸一步,鼓着包子脸抱怨道:“你们害得我们好苦啊。”

    “苦就吃颗糖,”陈姨又塞给逗逗一颗怡口莲夹心糖。

    戴豫目光在两位老人面上流连,“湘省的赵厂长一开始不肯说,在我逼迫后,才承认,是他经我父亲委托,找那边的三线军工企业弄了一颗人造钇铝榴石。72年一同参加广交会,他犯了致命错误,是我父亲的提醒,让他逃脱了被批斗,撤职的处罚。这颗人造钇铝榴石就是他还我父亲的人情。

    赵厂长两年前7月21号来拜访,他只负责提供石头,后来的修型和继续改造是在谭城完成的。

    齐叔,你的零部件喷涂技术一流,是个自学成才的化学家。我父亲擅长的只是机械方面,能把那颗石头改造的如此像钻石,只有你出手才能办到,我说的对吗?”

    老两口和煦的表情不在,双双叹了口气,指着格子布沙发对戴豫道:“坐下说吧。”

    齐叔先开口,“你说得没错,造假我参与了。”

    “告诉我为什么?”戴豫其实能猜到父亲这么做的动因,但他想听两位老人亲自说出口。

    陈姨回想往事,面露沧桑,“能为什么?当然是拯救这座我们投入巨大心血和感情的厂子。

    市里有一个破产清算的一刀切标准,企业负资产超过三千万就得清算。咱们被上面耍了,审计组来厂里待了三个月,临走之前你爸专门打听过,咱们总资产虽然是负的,只负三百万,离清算线远着呢。

    谁成想回去之后,那帮混蛋在账上做了手脚,把资产负债表改了,咱们机器制造总厂就莫名其妙被迫清算了。

    急火攻心,你父亲倒下了。在医院养病时,还没这个想法,但出院不久,又闹出了一千万安置款不翼而飞的事情。你父亲才有了这个决定。”

    “他是想搞钱补安置款的窟窿吗?”逗逗替爸爸问道。

    陈姨摇头,“不是,就算能把假的出手,或者把假的替换成真的,销赃后拿到的钱也会被扣掉一半,杯水车薪,得不偿失,你父亲不会做无用功。

    真实目的他不肯说,只告诉我们,一旦成功,所有的闹剧应该能解决。可计划没有变化快,你父亲原本计划在92年8月3号出发去港城,结果2号晚上他就被带走了。”

    “这些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齐叔面露激动:“还能为什么?孩子,背后的人手眼通天,从清算,到你父亲被扣押,最后你父亲被杀,都是跟这个人有关。跟你说了,你出危险,我们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陈姨冷笑:“我们知道东西在白青山那,本来指望他发现假钻石,让他来试试水,看背后之人会不会再有动作,结果……”

    她无奈看了戴豫一眼,“那个老东西只对钱感兴趣,书房的东西他一点没碰。你那天拿着照片来找我们,我们就猜出你发现了,哎,我们这两天也在辗转反侧,要不要告诉你真相。大豫,太危险了。”

    大逗逗蹭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陈奶奶不危险,等我去找老郑打麻将。”

    第98章 宣战

    谁都不会让拽逗跟老郑打麻将,小孩又被摁回沙发。

    陈姨和齐叔都是聪明人,两年多时间足够老两口分析出幕后之人。有能力暗箱操作的一定是深入国企改革第一线的人,既有权力还有能力,这个人在谭城非郑晨光莫属。

    让他们惊讶的是戴家的小家伙竟一下就能想到老郑,怪不得她爸走哪都带着她,阿兹伯格症真是个神奇的病,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戴厂长要是泉下有知,指不定会多高兴呢。

    所谓的草蛇灰线,因为外语好,逗逗去接了马修,因为马修喜欢她外语好,大家又一起吃了锅包肉,做了调研,老马修透露了投资意向。逗逗礼尚往来要送老头礼物,选了石膏大龙头,听到銮金二字,想到爷爷书房里被掉包的伟人像,询问过后才得知确实是爷爷有意给假钻石找了个房子。

    戴豫把握的是调查大方向,从珠宝的销售渠道,寻到了港城这一目的地。他比女儿知道的更深一些,父亲戴守业早年有港城工作的经历。

    父女俩都猜错了老戴的最终目的,他做假钻石不是为了套现,像是要栽赃,或者钓鱼。

    陈姨是秘书,齐叔是搞技术的,戴豫这个警察儿子手里案子多,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别说回齐东区的父母家,连自己的小家都快成旅社了。

    得知机器制造总厂遭遇变故,都没往深想。

    可戴守业不一样,做为一个大国企的一把手,城府,阅历都不缺,可能在被气病了住院期间就猜出敢厚颜无耻在资产负债表上做手脚的老混蛋是谁。所以才有了下一步行动。

    但他谁都没告诉。

    母亲现在没法跟人正常沟通,但从母亲的行为看,她接受了恩师的馈赠,努力帮着想办法,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戴豫心情十分复杂,“一个两个的,有事都瞒着我。”母亲是,父亲也是。

    陈姨倒是能理解,“大豫,你是穿制服的。你爸虽然目的是好的,但手段毕竟不光彩,他肯定怕连累你,所以才不跟你说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戴警官收拾好心情,跟两位老人和他家神童重新来捋一遍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爸对老郑先有的怀疑,才会去查证,他为什么把钓鱼的地点放在港城?”

    善于做整理工作的陈姨起身去侧卧改成的书房取了一个文件夹出来,“我想办法找到这些年的报纸,不查不知道,老郑这些年

    去南方的次数真不少。

    去特区考察,广交会,港城招商,合资企业参观,我从85年的日报开始整理的,到今年整十年,十年内,他一共去了粤省不下50次,其中去港城的次数有12回。”

    戴豫跟闺女凑一块翻看陈姨做的简报,光有报纸记载的官方活动就有这么多次,私下呢?

    市里有分工,欧美地区有其他人负责,老郑在招商引资这块只对口港澳台,所以他往南边跑得多,看似也挺合理。

    一年去五六回,大家一般会感叹,老郑真敬业,谭城到港城,光坐飞机就得折腾一整天,坐火车时间翻两倍,这老家伙身体真经折腾。

    但老戴却要设计坑郑晨光一把,显然他知道的内幕比别人多。

    “陈姨,齐叔,你们再仔细想想,我爸真没提过港城的朋友是谁吗?”

    “没提。”老两口坚定地摇头,“我们问过,他说那人身份敏感,不方便说。”

    在戴豫这里也是一样的,他每次问父亲送干海鲜的是谁时,父亲总用一个熟人搪塞过去。

    “是我爷爷的初恋情人吗?”大逗逗眨着懵懂的大眼,问出让人不知该作何表情的问题。

    见长辈们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小孩又赶紧改了个形容,“港城的朋友是我爷爷的红颜知己吗?”

    虽然这会儿心情不轻松,陈金华和齐田都笑了,“都说小名糙点好养活,你爷爷当初给你起名叫逗逗,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没想到你这小家伙不但能逗自己开心,还能逗别人开心。”

    大逗逗不认同,皱着眉头批评道,“我在认真办案呐,别嬉皮笑脸的。”

    “哈哈哈,真是个小活宝。”陈金华笑出声。

    戴豫笑着拍了拍闺女的小肩膀,“不管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应该都不是普通市民,要不你爷爷也不会讳莫如深。他在港城工作的那个时代,那片租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你爷爷年轻时有点侠气在身,后来当了厂长才逐渐稳重。他那时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想必也认识不到大人物,应该是跟他差不多年龄,混迹于街头的年轻人。”

    在食堂时,他跟女儿提了一嘴港城的黑暗势力,“珠宝展当年7月在大马举办过,东南亚是一家,你爷爷的朋友要么参观过大马的展览,要么为这个珠宝公司在东南亚的展览服务,要么早就盯上了这个展览。所以他才能弄来钻石的照片,让你爷爷参照仿制。”

    小孩反应很快,“爸爸,你怀疑那个人intheunderworld”

    大逗逗的英文永远出其不意,她还知道混黑/道的英文表达。又把老夫妻说愣了,他们虽然不懂英文,但能猜出小孩想表达的意思。

    还真就是这个理。

    混黑的消息灵通,这个人应该有渠道打听出老郑在那边干了啥,肯定不是好事,所以戴厂长才想将计就计,用假钻石坑他。

    戴豫翻出一张简报,92年8月9日到14日,老郑在特区考察,如果有需要,考察期间去相邻的港城很方便。

    可惜,老郑心虚,对逗逗爷爷太过防备,把人抓了,让他的计谋没有施展的机会。

    问到想问的,剩下的不方便跟老两口说,戴豫嘱咐两人出门一定注意安全,子女都不在身边,千万不要落单。

    陈姨点头,“你放心,外面风大,我俩气管都不好,除了逛早市,很少下楼。”

    回市局的路上,只剩父女俩,可以随意说话,逗逗越来越聪明,她能把爸爸在陈奶奶家没做完的分析补全,“我爷爷还是被老郑找的杀手杀的呗?”

    戴豫沉着脸点头,“就像我当初跟你说的,杀手出手迅速,刀口的落点很刁钻,普通人很少能做到。

    原先觉得老郑杀你爷爷的理由很牵强,有了假钻石,就不难理解,应该是给你爷爷提供消息的人出事了,透露了风声,老郑才要灭口的。你爷爷被羁押了大半年,足够他在南方雇个杀手过来杀人。”

    小孩现在反应速度一点不比大人慢,“如果那个港城提供消息的人还好好的,爷爷死后这两年他肯定会来找你的,对吗?”

    “对。”戴豫点头,“商定好的事情,人没出现,虽然隔得远,他想打听也会弄到消息,包括你爷爷的身亡,他也能知道。这个人能帮你爷爷用假钻石钓鱼,肯定不是个胆小鬼,没跟我联系,估计是被害了,要么人不在了,要么进监狱了。假钻石老郑已经有了防备,杀手杀完人没特意寻找,东西就留在了书房。”

    “如果港城那个人还活着,我们该怎么找到他?”小孩问道。

    “电话局的通话记录保存不了两年,这个甭想了。港城和谭城通信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你爷爷不可能跟他通信。只能跟你爷爷当年的同事打听,当年的那波人兴许早就离职了,没离职的,回忆三十多年前的事,未必有石膏店老板那样的记性。”

    “那也得查。”小家伙气鼓鼓道,“无法无天了,老郑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连港城他都能控制啦?”

    “有钱能使鬼推磨,买通了打手而已,反而山高皇帝远,老郑在那头更没有顾忌。闺女,知道为什么我们派人跟踪老郑没有结果,他的新房子只查出几根金条吗?”

    “他在谭城并没有狡兔三窟。”

    这对话哪像跟个四岁幼童展开的,太流畅了。

    “你说对了,爸爸觉得他的资产很大一部分都利用出差的机会,转移到港城那头了,所以你爷爷才想用钻石钓鱼。”

    “那我们上回在他房子保险柜里找到的带血协议书,兴许真是他拿来垫金条的,我们可真幸运啊。”小孩没忘了补充,“是我幸运,你不行。”

    “对,多亏了你。”这半年时间,调查父亲的案子取得的每一个进展都有女儿的协助,没有小家伙帮忙,以陈姨嘴严的程度,兴许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会把父亲的秘密带进棺材。

    哎,这个真无话可说,有时候就是因为“为你好”仨字,才耽误了好多事。

    “逗逗,你爷爷做了鬼修肯定不会忘了你的。”戴豫用上了闺女常用的话术来感谢她。

    小姑娘没反应,她想起个事,差点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被安全带又扯了回去。

    “爸爸,为什么是杀手杀人?为什么不是奶奶杀了爷爷?奶奶是爷爷的老伴,爷爷对她没有防备,她又汞中毒,精神错乱,而且她是开刀大夫,刀法很准的,能割下面就能刺中上面。”

    本来戴豫被她说的吓了一跳,听到最后一句差点破防,什么叫能割下面就能刺中上面?

    为了验证小家伙的胡乱指控,两人回家取了钻石,来到王春花家,逗逗跟奶奶亮出大钻石,“你认识它吗?”

    王春妮这两天又有了一点小进步,她会说完整的词汇了,接过钻石双眼放光,“美登高。”

    逗逗:“……”

    就说嘛,美登高比药好使,能救精神病。

    逗逗不放弃,又问了奶奶几个问题,均获得三字回答,美登高。

    沟通不了,还得去找杀手。

    隔天,本着有始有终的精神,逗逗老祖跟车去机场送了回港城的老马修和秘书,本来想让他们帮忙查查人,但要遵守办案纪律,不要让无关人员卷入家族命案。

    再说也没那么熟啦。

    老祖用后就弃,反正投资协议已经签了,石膏大龙头也没做成,她从兜里掏出一块谭城特产不老林牛轧糖送给老马修,“sugar,likeme.”

    这礼物跟她的个头一样,够迷你的。

    见马修收下,她还没忘了家国大事,让秘书提醒,“你告诉他,见到大不列颠的女王,还有那个女首相别忘了提醒她们,把我们的兽首还回来,抢强又不还,太不讲武德了。”

    送客人的领导集体捂脸,虽然你说的都对,他们确实不讲武德,但女王和首相是说见就能见的?东西是说还就能还的?

    大家

    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只有老郑板着批评她,“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逗逗见着杀爷爷仇人,忍住怒火没呸他一口是她有涵养,没搭理姓郑的,又让秘书翻译,“你让马修打听一下,大不列颠女王和首相爱不爱打麻,我可爱打麻将了,咱们可以组个麻将局,就赌兽首。”

    老祖彻底跟兽首过不去了。

    同来送客人的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哭笑不得,对小家伙道,“那可是女王和首相啊,怎么会跟你打麻将?”

    小孩不服,“大不列颠都没咱们省人口多,我都跟书记是老铁啦,跟省长爷爷认识也容易,她们还没省长爷爷管的人多,怎么就不能跟她们打麻将?”

    好有道理啊。

    掰扯太久,马修登机都差点耽误了。

    老郑好像前列腺有毛病,尿频尿急,刚才唠嗑时间太长,从送机口出来,他就去上了个厕所。

    逗逗早晨从家里出来,妈妈在她包包里装了根香蕉,见老郑进了厕所,她把香蕉掏出来扒开,肉没时间吃,扔进垃圾桶,皮留下。

    大人们都在背对着她说话,她偷偷把香蕉皮放在男厕所门口。

    宣战!

    第99章 联查联排

    大逗逗香蕉皮摆放的位置很有巧思,男厕所隔间跟洗手台有个隔断,隔断附近地面有点水渍。她伸出一根指头探了探,有些滑,应该是香皂水,于是把香蕉皮散开贴着水渍摆好。

    隔断挡了点视线,不看地面注意不到地下的“障碍物”,一不小心踩上去的话……

    除非老郑不洗手。

    老郑是个讲究人儿,他洗手了,他只顾照镜子,他没看地面,他滑倒了。

    “啊——”

    叫声很凄厉。

    在厕所外聊天的人听到喊声,立即冲进厕所。

    “哎哟,挺大个人,咋还摔了呢?”人大一位副主任也来送行,这位长得跟弥勒佛严大爷很像的老头是个老资历,以前是个实权人物,年龄大了,才退居二线的。

    咦?咋还听出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呢?跟大人挤一块瞧热闹的大逗逗挑了挑眉头。

    老郑疼得脸煞白,冷汗都下来了,老郑的秘书赶紧去扶,没把人扶起来,惹来更大一声叫,“别碰我!”

    市政府办公室侯主任急得不行,“郑副市长,您哪疼?”

    那位人大的老领导是个爱逗趣儿的,撅着屁股,指了指尾椎,“老郑,你尾巴根是不是折了?”

    这个姓刘的爷爷咒得好,小孩觉得他俩是一国的。

    老郑连疼带气,话都说不出来。

    为应对突发情况,机场一般都会配备救护车,侯主任立即叫人去通知,让救护人员抬担架过来。

    等担架的功夫,领导们都在问,“好好的,怎么能摔个屁股墩呢?”

    都以为瓷砖地面沾水了,有人找“罪魁祸首”,“机场管理呢?吓得不敢露面了?把人给我叫过来,地面的水渍为什么不随时清理?”

    在场的除了秘书,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撤掉机场保洁主管,给郑副市长撒气还是能做到的。

    老郑都摔这奶奶样了,还不忘装大度,“是我没注意,跟他们没关系。也不是水渍,我踩香蕉皮了。”

    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对准了人群里的小矮人儿,只对别人大度,对大逗逗小肚鸡肠,“是不是你干的?”

    “刘爷爷,”小孩仰头看跟她一国的人大副主任,“他是不是要杀我呀?”

    “我看是,他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吃了。”老头点头附和。

    “郑晨光,你为什么总看我不顺眼?我要找书记爷爷告状,你欺负小孩。”

    大逗逗今天穿了件妈妈给改的英伦风卡其色小风衣,斜跨了一个红色小皮包,皮包带硬撑,跟毛线钩织的包不一样,谁都不知道皮包里面装了啥。

    她有信心在她干坏事那十几秒,没人看到。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反咬一口就好了。

    政府内部消息传得快,年前老郑被抓,是因为小姑娘的爸爸抓小偷牵连出来的,这仇就是这么结上的。

    至于更久远的事,孩子爷爷的死跟老郑负责的国企改制有关,结没结下更深的梁子那可不敢想。

    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办公室侯主任最会和稀泥,“机场这个时间点客流量大,估计是哪个淘小子随手扔的,郑副市长你受罪了,祖国的花朵有时候挺烦人的。”

    这话说得真有水平,既像开脱,又像内涵。

    祖国的花朵不乐意了,双手抄兜朝躺在地上的老郑抬下巴,“郑爷爷,我觉得你病了,得了我的本家病。”

    人大老刘头最会捧哏,“哦?本家病?”

    “嗯呐,我得了阿兹伯格症,郑爷爷得了阿尔茨海默症,都姓阿,当然是本家病啦。”

    老刘头不耻下问,“你这小家伙懂得真多,告诉爷爷,什么是阿尔茨海默症?”

    “就是老年痴呆啦,郑爷爷可能有那个认知障碍,把香蕉皮当成屎非要踩一踩,他这个人专爱踩屎。”

    “哈哈哈哈哈。”刘副主任笑得前仰后合,大肚子一颤一颤的,老郑脸又气白了一分,其他人不知道到该笑呢,还是笑呢?

    跟个四岁祖国花朵吵架算什么?老郑憋了一肚子气被抬走了。这个暗亏他不吃也得吃。

    郑副市长舍身含泪演绎了一出戏——《惹了我老郑就像惹了棉花》。

    逗逗老祖第一场宣战,胜!

    回城的小面包上,大逗逗主动找弥勒佛,上杆子坐人家大腿上,坐得近,上眼药方便,“刘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的郑爷爷要是神经错乱,找人杀我全家怎么办?”

    老刘没退居二线之前,跟郑晨光工作上有交集,也没什么大矛盾,就是看他不顺眼,觉得这个人特阴,用动物比喻,像条眼镜蛇。之前还忍一忍,到年底他就彻底退休了,无须再忍。

    老祖递话茬,老刘接梗,对车里人道:“你们都听好了,咱逗逗和她亲爸,亲妈……”

    “等等!”大逗逗打断老头发言,“小蒋叔叔,你的录音笔借我用用。”蒋秘书的笔就别在西服口袋里,她早就看见了。

    小蒋不敢得罪她,把笔递过来。

    这位是书记面前的小红人,招商引资的吉祥物,连市长都看中她,说等下回欧美考察团来了,还让小家伙去接机,说不定又能促成个大项目。

    录音笔都长一个样,逗逗老祖熟练地摁下按钮,“刘爷爷,你接着说。”

    刘副主任:“……”

    老头对小家伙的聪明多有耳闻,今天亲眼见识,再结合两家之间的恩怨背景,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搞不好真能整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来。

    原本只想当个看客,小小下场参与一下也不是不行。

    老刘清了清嗓子,举着录音笔对全车人道:“来都来了,咱们今天做个见证,以后逗逗和她的亲人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怀疑的只能是老郑,他为老不尊,非跟一个四岁孩子过不去,咱逗逗要是被拐卖了,出意外了,就是他干的。”

    车里领导白眼都翻上天了,有人抱怨,“听你俩说话,我也快得老年痴呆了,这都哪跟哪呀,你们在说梦话吗?”

    这段掐了,不用录了。

    小孩未雨绸缪,现在快跟老郑撕破脸了,他都能从南方雇杀手杀爷爷,他也能对车子做手脚,让机器制造总厂的财务科长耿大为死于非命,他还能让手下的人在体育场玩密室杀人。这个老郑太全面了。

    二姨奶说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防是要防,不耽误她给大家上眼药。

    爱信不信,反正爸爸,妈妈,奶奶掉一根汗毛都是老郑干的。

    回到市局没多久,被送到对面谭城最权威医院的老郑,拍片结果出来了。

    老刘头个乌鸦嘴,被他说中了,老郑尾椎骨摔裂纹了,还挺严重,岁数大,恢复慢,至少要在床上修养一个月。

    消息很快传到市

    局,小家伙又被开会了。

    “你干的?”孙局问她。

    “是意外。”小孩不承认,但眼神还是没控制好,警犬大队的人参要是干坏事了,小眼神跟她一样发飘。

    得,干都干了,还干成功了。能拿孩子怎样?鼓个掌吧。

    老孙,老严还有戴豫全都抬手给小孩呱唧两下。

    没忘了叮嘱,“下回别胡来了啊。”

    小孩痛快点头,心道,下回还干。

    严方笑了,“老郑上回被咱们出其不意撬了保险柜,吃了个大亏,一直处于被动防守中。他心里早憋着气,逗逗做得挺对,不如多惹几下,把他气炸了,失了分寸,马脚自然就露出来了。”

    只有小家伙捧场,在一旁大力点头。

    戴豫从昨天回来一直在跟港城招商局沟通,寻找父亲原先的老同事,还真找到两个。都对父亲早年在港城交往的朋友没有印象。

    没办法,他又找到老同学,帮忙查询港城在92年8月到年底发生的命案和涉及诉讼的案子,想要查查那人是否进了监狱,还是无果。

    想要查清最好亲自去一趟港城,他把这个想法跟两位领导说了,遭到激烈反对,老郑还没倒台,港城那边的关系肯定还在维护,他一个人过去,狼入虎口,绝对没有好下场。

    老严的原话是,“你要去港城,不等见着第二天的太阳,就会被丢到维多利亚港喂鱼。”

    如果没家没口他可能会一意孤行,拎着包就去了,可他上有老下有小,他得听劝。

    老郑的罪状要怎么查?

    港城回归在即,他洗的黑钱不可能存在港城的银行,他一定是通过地下钱/庄把钱转移到国外。

    这么些年不知道弄走了多少钱,戴豫冷血,他对资金外流没有太多心疼,他只想早日为父报仇。

    如果钱没存到港城的银行,就算有兄弟单位帮忙查询,也查不到。何况现在手里没有老郑明确的罪证,连申请都交不出,银行不会搭理。

    戴豫想明白后,笑了,搂过大闺女亲了一口,“乱来兴许真有用,他动了我老子,我可以动他儿子。”

    小孩又嫌弃地抹脸,“他一共几个孩子呀?”

    老严代答,“三个儿子,老大今年三十四,在银行工作,老二开了个翻译公司,老三大学毕业后,跟他有钱的养海鲜的老丈人干,常年待在滨城。”

    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是体制内的,工作也很有意思,银行跟钱打交道,自然也懂得洗钱。

    干翻译的跟国外打交道多,对国外比较了解。

    做买卖的交友广阔,搞点猫腻最方便,那几根金条不就是老三的老丈人帮忙摆平的吗?

    严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家子的配置太适合跑路了,咱不得不防啊,别哪天让他们跑了。”

    孙局点头,“监视的人不能撤,分点人手给他的两个大点的儿子。”老三在外地暂时没办法。

    只能先这么办,年轻气盛更容易出错,那就先从儿子们身上找点麻烦。

    戴豫带闺女下楼前,没忘了提醒两位领导,“让司机检车仔细些。”

    老严瞪圆了眼珠子,“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啦?我们也不安全吗?”

    “防患于未然。”老祖装相儿教育严大爷。

    “小心驶得万年船。”孙局点头。

    戴豫料错了,老郑没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不像大逗逗胡乱用一根香蕉宣战,他要打稳健牌,八风不动。

    他宣战用的是官方手段。

    前段时间戴豫去京城开会,讨论今年工作重点,不光城市治安压力大,广大农村也涉及暴利犯罪升级的现象。

    上头研究决定全公安系统开展“联查联排下基层”行动。

    说白了,就是定点帮扶,大城市的刑警下到农村帮忙办案,时间不短,基本上要待半年到一年。

    原本这活排不到戴豫头上,二大队都研究好了,让徐峰和陈晨去,徐峰经验足,陈晨可以去基层多锻炼锻炼。

    谁成想通知下来,上面点名让戴豫做个表率,下基层联查联排。

    点名的人竟然是部里一位领导,拒绝是不可能的。

    原本想把他安排到最偏远的西部山区,是孙局,包括省厅的齐总队使了大力气,把地点改到钢城下面一个乡镇。

    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老郑手眼通天,用关系把戴豫调走,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的计策还是生效了,戴豫下基层没到一个礼拜,就遇上当地的一桩灭门惨案,线索不多,查案时间都不够,哪有功夫管老郑和他儿子。

    老祖得到消息,坐着小马的大奔也要下基层联查联排。

    第100章 灭门案

    钢城在谭城正南方60公里。国内第一条高速公路谭滨高速连通了省内四个地级市,其中就包括钢城。

    大奔在高速路上疾驰,隔离带里黄澄澄的迎春花怒放,路两旁的速生杨新生的叶片娇嫩剔透,像逗逗老祖最喜欢的绿宝石。

    两个很少出远门的小孩看到路旁一座寺庙都能叽叽喳喳聊半天。趴在车窗上欣赏了一路看了让人心敞亮的早春风景。

    好景不长,高速的风景有多美,省道的路况就有多遭,两车道的柏油路上挤满了拉矿的大货车,路面尘土飞扬,树叶子蒙尘,一点不像绿宝石了。道路不堪重负被压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大奔颠簸得仿佛在巨浪中艰难航行的船。

    性能优良的豪华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跑60公里只需四十分钟,下了高速进入省道,到达戴豫下基层的正良乡虽然只有28公里,却用了一个半小时。

    逗逗和可乐东倒西歪地下了车,小手捂着脑瓜子哎呦哎呦喊个不停,直呼迷糊。好在没晕车,喝了派出所民警给倒的开水,缓了五分钟又都活蹦乱跳了,继续趴窗户看风景。

    正良乡的街面建设当然跟省会城市谭城没法比,但这里不像闭塞的山村那么破败。乡里主街两旁全是新建的三四层小楼,四四方方的建筑一半刷了浅橘色的石灰涂料,另一半小楼的墙面则贴了白瓷砖。

    饭店,旅社,卖服装鞋帽的商店全都有,最特别的店铺是玉器和玉石店,数量还不少。

    包包头小娃问派出所的民警卢秀华,“阿姨,路上的大车拉的也是玉石吗?”

    卢秀华在正良乡派出所做户籍登记有些年头了,头一次见长得这么有灵气又可爱的孩子,没急着回答问题,她先反问了一句,“你俩吃啥长大的,咋长得这么好看呢?”

    逗逗指着卷毛好朋友告诉中年短发阿姨,“他吃山珍海味长大的,”又指了指自己个儿,“我吃仙气长大的。”

    “唉呀妈呀,你俩可真不简单呐,听着像是下凡来的。”卢秀华被小娃逗得哈哈笑。

    “嗯呐,我就是为了普度众生来的。”老祖痛快承认。

    陆可乐对好朋友爱吹

    嘘的毛病早就免疫,帮着一起吹,“她是龙化形成的人,来人间伸张正义,专管破案。”

    卢秀华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又破功,笑够了才跟孩子们解释,“玉石是精品矿,没那么大的量,大车拉的是菱镁矿,是五年前勘探出来的,以前正良乡靠玉石,挣不着大钱,自从发现了镁矿才彻底富裕起来。”

    镁,老祖知道,元素周期表学过,只知道原子序数12,不晓得镁的具体作用。总之就是矿物,本省面积不算大,但矿物储备十分丰富,小小一个正良乡就有两种重要矿藏,可见一斑。

    有矿藏的地方就有纷争,孙局能排除万难把老祖她爸下基层的地方从偏远的西部地区,调到离家近的正良乡,就是因为这里纠纷不断,乡派出所不堪重负,急需支援。

    正良乡有好几件陈年旧案没解决,又出了轰动全省的灭门惨案,老祖觉得她爸戴警官也被她传染了,走哪哪死人。

    戴警官这会儿不在,整个派出所只有卢秀华一个人留守,其余人都在外面忙碌。

    被灭门的人家姓荆,死了七口人,殡仪馆的停尸间改造的解剖室尸体放不下,钢城那边又紧急调来了两辆移动解剖车。

    一次性死亡七人,属于大案级别,省厅势必要协助办案。

    这边搞物证的民警虽然经验可以,专业度没法跟省厅的物证专家比。专家今早几乎跟老祖差不多同时间出发的,他们的面包车不行,在省道的大坑里乘风破浪浪不起来。

    小马带俩小孩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见一辆挂谭城牌照的警用面包开进派出所大门。

    省厅物证科科长姓钟,叫钟迅,是个红脸大汉,长得跟他本家钟馗差不多,看外表不像是干细致活的,脾气更不像,下车后踢了面包车一脚,恨恨道:“没用的玩应。”

    这破车半路颠坏了,要不他们也不能耽误那么久。

    让逗逗惊喜的是,咯咯哒叔叔陈晨也跟车一起来了。

    “孙局说大案稀有,临时让我加塞,跟着来帮忙,多学点东西。”

    “是这个理儿。”老祖人小鬼大点了点头。

    钟迅低头看她,“你就是方魏说的小神探?”

    “区区不才,在下是也。”老祖晃着脖子怪模怪样回道。

    本以为门神会质疑她,结果他拎起箱子就往大门外走,“还等什么?赶紧跟上。”

    正良乡虽然富裕起来了,论规模还是一个小乡镇,就一条主路,从东北向西南倾斜,全长一千米左右。

    出事的荆家就在这条主街上,开了一间玉器行,不用卢秀华带路,从派出所往北走三百米就到了。

    事发已经两天了,荆家小楼外的警戒隔离带的人群还没散去,不光住在乡中心的人,许多下面村子的人听到消息都来看热闹。

    猎奇是人的本性,如果谭城出了一样的灭门事件,围观的人会比正良乡多百倍。

    戴豫没在这里,正良乡没有殡仪馆,他在10公里外的县城殡仪馆等尸检报告。

    派出所副所长带了两个当地民警守在现场,为了防止窥探,玉器店正门的卷帘门一拉到底,所有窗户都被遮住,人员从后门进出。

    两个小娃手拉手跟在大人身后,先打量小楼的外观,是个三层建筑,刷墙的浅橘色涂料被菱镁矿的灰尘污染,显得脏兮兮的。面对大街的一面有3扇窗户1道门,大人说这叫四开间,北方一个开间基本都按3米算,总长度就是12米。

    正良有矿是因为山多,主街就建在两道山梁所夹的沟沟里,楼后就是山,山梁不算高,上面长满了矮松。

    钟迅出示了证件,副所长立即放行,荆家人平时也常走后门,专门搭了个小门厅,用来换鞋和存放杂物。

    见来人换上出现场的工作服,还给小孩套了防尘服,鞋套太大,用皮筋给孩子们的小脚扎紧了。

    副所长奇怪得不行,没忍住开口问:“他们也进去啊?”

    钟迅没搭理他,指着可乐问逗逗,“你确定你小男朋友可以?”

    这个门神脑子有病,遭到两个小娃眼神攻击,逗逗老祖凶巴巴地申明,“他不是我男朋友,小男朋友也不是,我是福尔摩斯,他是华生,我们俩是办案搭档。”

    门神老钟终于笑了,“有意思,我现在倒是有点相信方魏不是在吹。”他转头对副所长道:“你们不是已经取过样了吗?我们进去复查,他俩要是惹出事,我负责。”

    既然这么说了,副所长也管不了那么多。

    推开后门,入眼的是摆满玉器的柜台,玉雕坐佛最多,大大小小,神态各异。

    屋里血腥味不是很浓。案发时间是前天凌晨,人都死在床上,味道没飘散开。

    一楼不是凶杀现场,没有触目惊心的场景,跟平时营业没有什么两样。

    见玻璃柜台都好好的,没有被砸的痕迹,玉石摆件也都各就各位,陈晨低语,“难道不是奔着抢劫来的?”

    “那倒未必。”姓秦的小眼睛副所长立即摇头。

    陈晨挑眉,看来楼上有情况。

    钟迅招呼助手在一楼复检,很明显一楼不是关键,重头戏在楼上。

    早前布置的踏板还在,大家小心地踩着踏板上楼,钟科长亲自出手,拿着部里最新研制的紫外线灯从木质楼梯开始检查。

    直到上到二楼,木质楼梯并没有发现血迹残留的荧光色。

    一上来就是一个小客厅,沙发,电视没有被破坏,都还好好的。

    客厅对面是靠近山体一侧的厨房,里面空间不算小,除了灶具,还放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冰箱。

    朝南的走廊有四个房间,推开右手第一间屋子,比起浓重的血腥味,视觉上的冲击反而更大。

    房间里被合上的窗帘是红色的,红色的光影中,床上和墙上落满了更深一层的红,喷射状的血迹到处都是,虽然被害人已经不在了,光是想象当时的惨状就让人毛骨悚然。

    床头挂了一幅略显过时的婚纱照,年轻的女主人身穿八十年代流行的笨重婚纱,跟男主人在影楼摄影师的指导下摆着略显笨拙的姿势,两副年轻面孔洋溢着略带羞涩的幸福笑容。

    他们就是在这样一幅见证幸瞬间的照片下被杀害的,新娘的脸上还溅了两滴血。

    钟迅的关注点不同,指着照片的血迹,道:“能喷那么高,应该是慌乱下刺中了心脏大动脉。凶手不像有经验的样子。”

    秦副所长又唱反调:“那也未必。”

    “哦?”钟馗没有继续追问。带头退出房间,先走个过场,事后他要详细检查。

    右手边第二间屋子有两张小床,这家人十分爱照相,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孩子们的合照,是一对七岁左右的双胞胎男孩。

    床上没有血迹,孩子没有命丧刀口。死法无外乎以下几种,勒死,闷死,拧断脖子而死。

    钟迅面色阴沉,陈晨双手握拳,目眦欲裂,做刑警的见过无数死亡,面对被杀害的幼童永远无法释怀。

    稚子何辜,人最像畜生的时刻就是此案凶手的所作所为。

    两个小孩心中也有些物伤其类的伤感。

    杀人犯都该下地狱!

    众人静默地退出儿童房,对面两间房间被当做库房在使用,里面架子上堆满了没加工的玉石,还有一些成品和半成品。

    陈晨发现了副所长不认同他推断凶手不是谋财的原因。

    其中一间库房桌子上有个保险柜,呈打开状态,里面空空如也,柜门上有把钥匙,应该是凶手在别处搜到钥匙,取走了里面的财物。

    现在不方便发表评价,大家快速上到三楼。

    三楼的格局跟二楼差不多,只有两间房间住人,其余空间都处于闲置状态。

    钟迅也发现了副所长不认同他说凶手经验不足的原因,楼上两处现场,血迹喷溅较少,凶手像是找到了杀人的正确节奏,一刀致命,得心应手。

    老秦介绍这家人的背景,“老两口就两个闺女,没儿子。二楼死了的小夫妻是老荆

    的大闺女和大女婿。他家干玉石生意早,攒了些家底,怕买卖没人继承,招了跟他学徒的小邵当了上门女婿。

    双胞胎的老大跟荆家姓,女婿没意见,跟谁姓都是他儿子,日子过得挺和睦,没听过他家吵闹打架。

    小邵得了老荆真传,玉雕水平青出于蓝,外地人都爱上他家进货,生意也挺好,跟这条街其他玉器店比起来,能排在上游。

    他家小闺女荆岚岚今年二十四,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荆给准备的嫁妆不少,已经处了个朋友,年底结婚。”

    逗逗老祖支起下巴,听副所长的意思,这家人富裕和睦,小日子蒸蒸日上,杀他们一家的动机不明。

    “副所长,他家有仇人吗?”小孩开口问,防止所长大惊小怪,还主动坦白,“我爸是来你们这里联查联排的戴豫,我也能查案。”

    老秦恍然大悟,举起大拇指,“虎父无犬女啊。”夸得一点不走心。

    小小的查案顾问他没当回事,背景他还没介绍完,本来也是要说的。

    “事情蹊跷就在这,老荆人不错,乡里这些商户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候没货了,互相还调个货,主打一个和气横财,平时也没矛盾啊。

    俺们这的玉矿大部分都是蛇纹石玉,不是很值钱,利润空间小,大家挣不了多少,就靠走量,说白了就挣个手工钱,没有挣抢的必要。”

    陈晨掏出笔记本,边念叨边写,“凶手盗取保险柜像是谋财,连最小的家庭成员都不放过,也像是寻仇。看现场的惨烈程度,跟大女儿夫妻的仇恨看似更大。

    能在短时间内杀掉一家七口,没被发现,行动力一流。有两个成年男子在场,谋杀没遭遇反抗,凶手是壮年男性的可能性更大。”

    这总结写了跟没写一样,陈晨写完自己都笑了。

    这件案子最特别的一点,凶手动机不明。

    如果现场痕迹线索没有太多收获,动机将至关重要,决定查案方向,搞不定这个,案子将十分麻烦。

    确实麻烦,戴豫取回的尸检报告,年轻的一家之主邵强身中12刀,凶手有点杀红眼了,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媳妇荆琴琴身中三刀。两个孩子是被枕头捂住窒息而亡的,老两口身中一刀,伤在致命的心脏处。

    值得一提的是荆兰兰,她喉部存在致命机械伤,先被捅了一刀,后又不解恨,凶手把她勒死了,死前受到侵/犯。

    又多了一个动机,情杀。

    戴豫也不得不承认,查了这么多年案子,动机不明的见过不少,头一次见过动机这么不明的。

    小孩中午跟戴警官单独待了一会儿,“爸爸,老郑把你调走,打乱咱们的查案节奏。感觉他需要准备时间,他不会真想跑吧?”

    “跑不了,咱们防着呢。”

    “爸爸,我有种感觉,咱们查老郑总差口气,就是因为咱们的功德值攒的不足,我感觉快了,把这件涉及七条人命的案子解决了,抓老混蛋条件就该成熟了。”

    戴豫勾了勾唇,“那就借你吉言,咱们加把劲。”

    “我会努力的。”
图片
新书推荐: 平平无奇npc(女尊) 万人嫌与虫母融合之后 娑婆外传:盂兰古卷 大佬的小哑巴爱人 大夫,别摸我腹肌 万人迷光环对反派失效了 堂堂耽美文女炮灰 世子妃今天和离了吗 漂亮鲛人被捡后躺平任宠 春水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