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老师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他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挽着袖子开始收拾我和五条悟。
五条悟被安了六千字的手写检讨,由夜蛾正道亲自看守,恐怕在写完之前都不能被放出来。
而我则是被安排了二十圈的罚跑,还不允许使用咒力加持肉。体,跑完后就要立刻参加冥冥的体术小灶。
不管哪一种,都是直击痛点。
训练结束,我以头朝地的方式被冥冥捞起来,熟门熟路地带回了医务室。对于我的境遇她显然非常同情,所以在将我搬到硝子的地盘上后,她微笑着拍拍我的脑袋,说:“一千元,记得给我哦?”
躺在床上的我气若游丝挤出几个字:“好的……前辈,没问题前辈。”
一旁,对此光景习以为常的家入硝子“欸”了一声。
身穿白大褂的棕发少女原本正在饲养笼边投喂自己养殖的小白鼠,等到冥冥前辈离开后,她才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
“每次看见你和冥冥前辈的这种相处模式,我就有点好奇。”
我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呼吸,问:“硝子在好奇什么?”
家入硝子:“好奇你和你的钱包同时掉进水里时,前辈会救哪一个。”
“那…肯定是我。”我说,“一顿饱还是顿顿饱前辈她分得很清楚。”
家入硝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感慨出声:“你还真是在这种事上看得很开啊。”
语毕,她关上笼子,褪去手套,也就凑过来跟我闲聊。
而在知道昨天我参与了五条悟的任务,结果没有放「帐」被夜蛾老师正义制裁后,家入硝子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而是以一副过来人口吻那样分享了她曾经和五条悟一起出任务的经历。
「帐」还没放,五条悟就已经把目标砸得稀巴烂了。
后来只要和五条悟组队,她也渐渐觉得所有的前置步骤都是浪费时间。
对此,位于我右手方位的当事人起身,非常平静地打开医务室的一处抽屉,向我展示了一下其中份量不轻的检讨书。
我没忍住发出“嘶”的一声,“太可怕了。”
“所以和那家伙组队,就是很容易放飞自我。”家入硝子耸耸肩,把东西放回来,又紧挨着我坐在同一张床上,“不过,夜蛾这么生气也是难得一见,你和五条昨天究竟做了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我摇摇头,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是他觉得我音乐天赋太差,有损东京校的名声吧。”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歪头:“抱歉,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我仔仔细细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眼看着在床头晃着双腿的棕发少女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沉思,最后也彻底乐了,少见地扬起嘴角。
“你们那么干当然会生气了,时间短也就罢了,大晚上在学校闹腾了那么久,尤其夜蛾老师本来很信任你,可你俩倒是玩疯了,把他的叮嘱抛之脑后。”
“那倒也是啦,完全可以理解。”面对硝子的调侃,我倒也没为自己申辩,而是点头称善。
毕竟我的确为了自己的打算,故意忘了夜蛾正道的话。
不过这一操作,就要在夜蛾正道那里也会留下「不靠谱学生+1」的印象,我苦思冥想了片刻,诚恳地向眼前的人寻求意见:“你觉得我如果给夜蛾老师送生发剂,他会原谅我吗?”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的意见,那就是什么都别做,老实待着。”
“哦。”我略有些遗憾地应下。
家入硝子见劝住了我,满意地点点头,她将手伸进自己的白大褂口袋,悠然自得地摸出一盒烟,将它打开凑到嘴边轻轻叼出其中的一支,或许只是为了过过嘴瘾,她咬着它斜倚在床边,完全没有要点燃的意思,随即与我接着聊起其他的事。
“前段时间你不是从夏油那里借了游戏机吗?进度怎样?”
“快打完了。”
家入硝子含着细细的女士烟问:“那游戏好玩吗?最近一段时间都见你有空就在打。”
“还挺有意思的。”我想了想其中的内容,“硝子要听我讲讲吗?”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她直截了当地应下了,“要,等我去拿包薯片。”
有关我所在玩的那个游戏,它的剧情结构非常简单。
就是一名误入魔界的人类,想要回家的故事。
离开魔界的路很危险,到处都是怪物与陷阱。
为了能活着离开,主角通过和魔界里的狐狸做交易,获得了与怪物抗衡的能力。
而就算获得了能力,她也只有一条命。
一旦死掉,之前所有的存档都会废掉,只能重新从第一关开始打起。
听到这里,已经拆开薯片开始进食的家入硝子歪了歪头,点评道:“难怪你们两个这么久了,一直都没通关。”
“是哦,主角的手臂有时候会被魔化植物的种子打中,随后盛开出血淋淋的红色小花,定时掉血;有时候一只眼睛会因为毒雾失明,暂时失去游戏内一侧的视野。”
我打游戏的时候一边想着觉得这游戏的制作商绝对是有恶趣味吧,一边细致地操控走位寻找恢复道具,努力让角色不要暴毙在路途中。女主角的经验值和攻击力也随着踏过关卡后逐渐上升,所遭遇的怪物种类也越变越多。
“然后,最近一次存档,或许是杀的怪越来越多的吧。”我摸着下巴回忆着,“主角变得越来越沉默,明明最开始还会冒出一些「好恶心…」「不
要」「手上全都是血」的句子。”
家入硝子:“呜哇。”
家入硝子:“这种游戏真的有好结局吗?”
“不知道,也许从掉进魔界开始,就已经是悲剧了吧。”我无所谓地答着,“游戏而已,怎么都好。”
我其实对结局已经有了预判,也不觉得是什么很令人惊讶的走向。
不过,因为和五条悟有约在先,所以在后续返回宿舍时,我还是想着把它拿起来,见证一下结局。
游戏机上,制作公司的logo闪过后,出现在我眼前的依旧是那位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主角站在我上次保存的关卡位置前,像素构成的眼睛正紧闭着,似乎不愿意看自己所身处的环境。
在我用确认键选择进入关卡时,她睁开眼,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我一定…要回去。]她喃喃道。
整个界面陷入黑暗,重新载入地狱。
我一路保障着主角的性命来到了最后一关。
本以为自己会迎接最大的难度,结果什么都没有。
整张地图都是空白的,像是冬季被大雪完全覆盖的场面一样,是苍茫茫且看不到尽头的景色。不存在陷阱,不存在怪物,有的只是孤身踏进此处的主角小人。
[好冷啊。]小人的头顶冒出这样的气泡,却还是在我的操控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仍然时不时念着很冷很冷这样的话,动作也变得缓慢下来,直到眼前出现代表出口的漩涡,才停下来。
[家……马上就能回家了。]许久未见的精致的立绘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屏幕上,还穿着夏装制服的人物搓着手,几近呵气成冰,她看着不远处的出口,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改动,露出温和的笑容,小跑着冲向漆黑的漩涡。
画面转换,我看着一道人影陡然出现在像是夜晚城市里的小巷中,摔倒在地上的人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远处灯红酒绿的夜景,伸出手去。
[这里离家很近。]
[穿过街道,乘上地铁,大概两站的位置。]
[太好了。]
[我终于,终于回……………………咦?]
她融化了。
或者说,原本应该是手的位置融化了。
像是软烂的泥沼,主角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血肉化作与曾经那样怪物同源的样子,画面中,从脸部开始,她的半个身子都开始向狐狸转化,露出罕见迷茫表情的主角在原地愣了好久,我却并不惊讶,只是漠然注视着这发生的一切。半晌,那张还依稀残留着人类特征的脸突然笑起来。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瞧我,好迟钝啊,旅行了这么久,当然会饿了。]
她的笑容扭曲,头颅歪斜着挨紧肩膀,如同机械一样生硬的动作,发出咔嚓咔嚓脖子拧断的声响,游戏机的屏幕熄灭下去,徒留血肉被撕裂的动静。
[要,吃点东西了。]
这就是游戏呈现的最后一句话。
我:“……”
片刻,通关音乐与制作感谢名单呈现出来,我心平气和,关上游戏机。
长期抱腿坐在地上保持好几个小时不动的后果就是浑身僵硬,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花了些时间感觉血脉通畅后,就决定去履行赌约了。
也不知道他的检讨写完没有,因为不曾和五条悟交换过联系方式,我便直接去了男生宿舍。
常年生源不多的情况下,东京高专的宿舍只有一栋楼,女生住在四楼,为了避免走错楼层的尴尬场面,男生都选在二楼。
夏油杰不在宿舍里,没法把游戏机还给他,我就只能转头去五条悟那边……哦,人也不在,难不成还在写检讨?
与夏油杰那边不同的是,五条悟压根没有关宿舍的门,我的手还没放上去,它就嘎吱随着一股风打开了,将里面的摆设暴露了出来。
既然虚掩着门,人却不见踪影,应该没有走多远吧。
我想了又想,还是把装着夏油杰的游戏机与卡带的箱子放在了五条悟的宿舍里,然后拉上了门。
就在我打算先等几分钟的时候,一道慵懒的音色“哟”的一下从身后冒出,就像是特意想让人害怕那样,慢条斯理用抑扬顿挫古怪的腔调说道:“好怪哦,裕礼,你在做什么坏事吗?”
我转过头,微微仰起脑袋,正好对上五条悟故意用来吓人的表情,他双手高过头顶,吐着舌头摆出一副攀着墙头看人的恶鬼模样,手指也跟着夸张作出利爪的姿态,过高的个子配合着张扬的动作,足以把我连人带门笼罩在其阴影之下。
[您遭遇了一只猫猫怪。]
我看着他,脑袋里只闪过类似游戏旁白的句子。
第32章 他所选择的结局若继续成长下去,他绝……
对方有刻意收敛着自己身上的咒力与气息,并且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我没有察觉到五条悟是何时出现的,但这不妨碍我眨眨眼,决定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没有。”
“没有啊——”他见我没露出什么怯色,也不是很气馁,收起刚刚那副鬼怪做派后,把手放回制服的口袋里,刻意低下脑袋,露出眼底的戏谑,唇角轻勾,“到底是没有还是来不及呢?”
“这种猜测太失礼了,我不是只顾眼前利益的短视之人。”我冲他摇摇头,保持对视三秒后,还是没忍住诚实地把真心话说出来:“好吧,我承认自己动了点不妙的念头,但不打算执行。”
五条悟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懂了,有贼心没贼胆。”
我礼貌纠正他:“才不是,我这是有出于做人的底线。擅自登堂入室的人那叫STK(偷窥狂)或者DRB(小偷)。被主人请进去,才算是客人。”
“好弱,你应该不止这样的胆量吧?”
他的左手搭在门把处,身体也一并靠拢过来,我不得不往旁边站了站,看着对方打开房门长腿一迈走进去,那张脸上的神色并不冷漠,但怎么看都透着一点点带刺的不满,“既然放言说老子是你的向标,学会更不择手段一点才是正道,做点埋伏之类的都可以哦。”语毕,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其嘴边的弧度再度上扬,“尽管用上也不会赢就是了。”
“揠苗助长也不是你这么做的。”我抬起眼,用一种很遗憾的口吻回答:“我倒是很想试试,可惜时机不对,嗯,没关系。”说到这里,没有完全被压下去的好胜心驱使着我先提到了那个话题,“现在,我是过来完成那个赌约的。”
“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六分,这是我的通关时间。”
五条悟停顿了一下,发出短促的“欸”的音调,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还是一次都没死过?”
“对,因为我不喜欢依仗着可以复活来换熟练度。”我颔首。
既然我可以做到一次成功,为什么要选择让自己失败,抖M才做吧?我自认为是个非常注重利弊的人,无论利弊长远,我总要选择最合适的那个。
就如同这样游戏的赌约,如果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就不会答应,也不会认真。
“真的假的。”似曾相识,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慢条斯理用食指勾住侧脸的一根墨镜腿,煞有其事地推上去,然后整张脸上的神色慢慢转为兴致勃勃,随后双手交叉,白皙的手背抵住下颌作为支点,开口道:“那你通关的结局,是HappyEnd?还是BadEnd?”
“最坏的那种吧。”
倒不如说看制作者的恶趣味,所谓的HappyEnd是否真的Happy,也需要打一个问号才行。可既然五条悟会这么问,我想他打出的结局很可能与我不
同,我也很好奇这游戏会有什么样的其他结局,于是出声问道:“五条呢?”
“老子当然是打出HappyEnd了。”对方不以为然地挑眉。
我想也是,非常符合五条悟这个人会做出的选择,我点点头,礼貌追问了一句:“所以好坏结局的分支点是打怪的数量吗?”
闻言,他面色古怪,就算在墨镜的掩盖下也藏不住,看着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哈?”
“也就只有这个了吧。”我说,“毕竟根本避不开怪。”
炽热到几乎要把人洞穿的目光落在脸上,亦如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五条悟微微偏头,哼哼笑出来。
“姑且一问,你知道在遭遇狐狸后,有拒绝的选项对吧?”他问。
“当然。”我不解地皱了皱眉,“可拒绝后就不会获得技能了吧。”正是因为那只蹦出来的狐狸,我才觉得根本不会有正常的好结局。
答应它的帮忙,本就是与恶魔为伍,不会善终。可不答应,无法获得技能,只有靠移动闪避键去面对后续的怪物,这根本不可能——
不,真的不可能吗?我想法骤然在此被另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取代了。
我若有所思,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出了自己得出的那个答案:“……你在没有任何技能的前提下通关了。”
五条悟随手打了个响指:“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他提起这件事不算很愉快,双手环过椅背,像是小孩子抱娃娃一样圈抱着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制作方对我们这种青春年少的年轻人恶意满满,害得老子不得已尝试了好多次,呕,想起来就很恶心。”
我沉默看着摆出一脸想吐表情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场游戏赌约原本只该是让我获得一个窥见五条家藏书的方式,不需要太关心的手法。
但没由来的,我在意了起来。
在意起了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点。
本以为五条悟最关注的是游戏怎么通关,结果他居然一开始就做出放弃所有攻击手段,只为了达成那个不知道好不好的HappyEnd……无论怎么想,都太荒唐了,我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盯着他看了一会,“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需要什么特殊理由?”五条悟侧目看过来,暴露在墨镜外的眼瞳格外干净透澈,脸部线条被窗外的阳光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好阴暗啊裕礼,和制作方同步了吗?”
对方无谓地把这话说出口,眉宇轻扬,完全不知委婉为何物,那点略显漫不经心的神态因为低头的动作,让人看得更清楚了,“好端端看着一个人坏掉,哪怕是游戏里,得需要什么样的心态才能不打心里反胃?”
我:“……”
我:“老实说,有点意外。”
“……什么意思,你这说法很让人不爽啊。”五条悟不快地迅速接话。
我转过身,倚靠着门槛,很自然地把脸转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用不可思议的口吻答道:“别在意,是夸你的意思,没想到居然会有被五条悟说教的一天。”
我不禁想起了在清远五十铃那里看到的八音盒。
今井老师是一个不存在的假象。
但对清原五十铃来说,她在遗忘之前,不需要去怀疑这点。
游戏的主人公同样也是不存在的虚拟之物。
但对五条悟来说,故事结束之后,她也不需要坏掉。
我理性地回顾这段时间以来和五条悟的接触,生长在咒术师的家族里,我本以为他的本性应该还要比我想象的更冷漠一些,不会做这种感性的事情。
但实际情况,看起来与我预计的恰恰相反。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贪心又任性的人啊,我想。
现实也就罢了,连游戏里都要选择自己认为的最佳走向。
“……五条,你的通关时间是多少?”
“不巧,这边也是四点二十六分。”
是很巧才对吧。游戏里的通关记录没有精确到秒数,知道五条悟不会在这种事上做手脚,我轻轻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起一根手指,“那就是平局了,可喜可贺。”
虽然很明显察觉到两方难度不对等,但本来也没有规定这种事,我自然不会乖乖认可自己是输掉的那个。
“可喜可贺?”五条悟撇嘴复述了一遍这个词,撑着椅子站起来,理直气壮道:“谁会接受啊,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加时赛。”他走到收纳好的游戏盒旁,蹲身找出了一盘新的游戏带,然后放进我一早还过来的箱子里,不容拒绝地塞给我。
“这款游戏不存在结局和难度差异,赌约继续,时间还是下周结束前,懂?”这位大少爷扶着门,懒洋洋地冲我扬了扬下巴。
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箱子,“但……”
“怎么,害怕?”他挑眉。
“不。”我心情有点复杂地摇摇头,“就是觉得好对不起夏油同学。”
还是去买个游戏机吧,这样下去都要变成霸占别人的财产了。
虽然这赌约莫名其妙就又延长了时限,但也不是坏事,五条家的藏书,对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当天,我回到自己的宿舍,选择把通关过的游戏再打了一次,虽然有过通关的经历,可完全没有任何技能的情况下,等我打出好结局,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完全靠回避怪物来达成的结局,难度远比有攻击手段时高三倍左右,与陷阱怪物之流稍微贴一贴就瞬间毙命了。
最后,得到的结局也只能称得上是普通的幸福。
[太好了,我回来了。]那个像素人物第一次笑起来,她穿过传送门,回归到了人间。
等待她的不再是吹着冷风的城市夜景,而是阳光明媚,有着柔软草地与敞亮空间的公园。
荧幕里,伤痕累累的小人开心地转起了圈,裙摆飞扬。
荧幕外,面不改色的我眨眨眼,选择关掉了页面。
借着床头灯的光泽,我倒在床上,让手背贴住额头,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他可真有意思。”
五条悟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
若继续成长下去,他绝对会是羂索,不,是所有恶徒最为恐惧的对象。
第33章 盘星教欢迎光临,两位乌鸦的使者。……
两天后。
一望无际的晴空之下。
东京国际机场的某处航站楼的出站口外,一辆银白色的雅阁车停在规定的区域中,车里正小声播放着新闻通报的广播,而透过窗户,能看到驾驶座的金发青年将手搭在方向盘的上方,手指若有若无地敲击方向盘。
“新闻速递,重要警情通报。”
“据最新报道,近日,杯户町、米花町及奥穗町相继发生多起银行抢劫事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警方经过缜密调查确认,这一系列抢劫案系同一犯罪团伙所为。该团伙由三名男性及两名女性成员组成,他们在作案时均头戴摩托头盔,手持枪械,行动迅速且手法娴熟。”
“截至目前,这伙犯罪分子仍在潜逃之中,警方已全力展开追捕行动,并呼吁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协助警方早日将这伙犯罪分子——”
砰。
后座的车门被人打开又被很快关上。
头戴棒球帽的金发青年抬起眼,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名同样带着白色礼帽的女性,仅从外表来看,对方的年龄不过三十出头,时尚的黑色法式长裙之下,那双充满肉感的双腿轻轻并在一
起,显得高贵又不失典雅。
“啊啦~波本。”来者摘掉头顶的礼帽,红色的波浪卷倾泻而下,散至肩部,女人顺势用一只手把玩着自己其中一缕长发,以调侃的语气向其搭话:“到得可真早啊~等很久了吗?”
“毕竟这次的任务这么有趣,我可没有迟到的理由,贝尔摩德。”
安室透不慌不忙也摘掉棒球帽,左手重新将之前解开的安全带扣至腰侧,脚下踩住离合,右手动作熟练地挂上起步档,关上广播,行云流水般自然做完这些后,金发的青年回过头,欣然向被他称为贝尔摩德的女人报以一个狡黠又暧昧的眼神。
“何况,也不能让女士久等,不是么?”他说。
“你这张从容不迫的脸还真是怎么样都看不腻~”贝尔摩德一边说着调情的话,一边浅笑着将身体倚靠在后座,她拿出自己的化妆盒,开始补妆的同时,也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与恣意,“说起来筹码……嗯,既然是你作为搭档的话,无需再过问。”
“那些早就准备妥当了。”安室透的视线回到车前,松开手刹,脚尖一抬离合,发动了车辆,又稳又快的速度离开了机场的停车位。
以波本的身份,他口吻轻松地提醒着后座的女人:“若是你还需要其他的补给,后备箱现在就有——尽管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有派上用途的时候。”
补好妆的贝尔摩德合上粉盒,碧绿的眼瞳偏了偏,车辆恰好在此刻开到一座桥的中央,她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呵一声。
“要对付那群人,普通的武器可不会有效,你应该很清楚这点,波本。”
前方十路字口的霓虹灯切换为红色,位于车流之中的雅阁车也一并缓缓停住,位于驾驶座的金发青年自然而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调查,他承认结果令人很吃惊,不过也没漏出任何退避的意思。
“虽说接手情报的时候我也是稍微有点吓到了,那些货真价实的异能力者,居然也和我们有这么深的渊源,真是不得不佩服Boss的眼界和手段。”说着,安室透借着红灯的机会,调整起车内后视镜的位置——既是为了方便观察车辆后方的情况,也是为了更方便看到贝尔摩德的表情。
“谁叫日本这个国度的历史本来就与牛鬼蛇神分不开呢。”
贝尔摩德没有在意对方的动作,因为这都是波本再正常不过的开车习惯,时刻注意后视镜与两侧的倒车镜,这个滑不留手的男人在执行任务时向来心细,提防着一切影响任务的意外因素,她也乐得其见。
“异能力者,咒术师,诅咒师……不管是什么样的称呼,在我们这些「无能」的普通人面前,「怪物」这个词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听见贝尔摩德的说法,安室透轻挑眉梢,接过话茬:“他们的确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交流的对象呢。不过,我和你不同,更喜欢称他们为「无能的怪物」。”
贝尔摩德“噢?”了一声,瞬间来了兴趣,她将身体贴到驾驶座的椅背上,以一个环抱的方式,将修长的手臂搭在对方的肩膀处,再缓缓沿着脖子轻轻抚摸至青年的脸庞。
她悄声,几乎是贴在他的耳侧发问:“是有什么有趣的消息让你做出这样的判断了吗?”
路口的红灯还剩十几秒,安室透垂下眼,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臂。
贝尔摩德的皮肤光滑细腻,却不知是酿成了多少桩血债,才养出了这副养尊处优的皮囊。
因此,在霓虹灯变色的那一刻,安室透以不算粗暴但也不失强硬的力道将她的手推开,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他很是圆滑地以情报人员的立场,说:“那就属于额外的价格了,MYLADY~”
贝尔摩德当然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她也嗤笑一声,收回自己的手臂,坐回原位。
“总是这么精打细算,可是会被女人嫌弃的。”
阳光之下,桥上的车流再次流动起来,像是城市的血液。
四十分钟后,安室透将车开到了东京中央区。这里是经济与商业的交融中心,也非常方便进行股票证券的投资操作。
也正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栋铂金色的大楼巍然屹立于这片地带。
贝尔摩德从包里取出一副妃色墨镜,戴上前打量了一下此行的目的地,“嗯?我没想到,交易的地点是直接定在他们本部?”
“和我们不同,他们的产业是可以放在明面上的。”安室透从副驾驶提起一只沉甸甸的手提箱,看了眼不远处的楼,“听说就连这栋楼都是全款拿下来。”
贝尔摩德吹了声口哨,“真是大手笔。”
“是啊,富有到令人羡慕,虽然这种安分的赚钱方式对我来说有点没挑战性了。”
安室透动作麻利地锁好汽车,他一遍这么说道,一边任凭贝尔摩德挽上自己的手臂,两人以在别人看来的格外相搭的伴侣身份朝前走去。
“A167号。”
“我、我在。”
“您向代行者大人预约了幸福仪式对吧,这是您需要支付的费用。”
“……有点太贵了,就不能再便宜一些吗?”
“佐佐木先生,这已经是优惠过的结果了,代行者大人早便考虑到您的个人情况,减掉了不少开支。”
“可…这么大一笔钱,我根本付不出来,之前给妻子治病已经入不敷出了。”
“您的情况我也明白,那我先向代行者大人请示,可以申请特殊贷款。”
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回荡着温柔的声音,安室透循声看过去,看见一位朝满脸憔悴的来客微笑的年轻女性,刚好听见她说:“只要代行者大人同意,您剩余的账,我们这里也接受通过义工劳动来抵。”
东京中央区盘星教总部。
其宗教主要在日本境内活动,教义是以所谓活佛「天元」为中心,坐拥众多信徒,根源深远且历史悠久,能追到千年之前。
在日本,它是合法合规的宗教。
但也仅仅是明面上合法而已。
安室透目视着那个眼角下垂,头发花白的男人喜极而泣,仿佛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他反复鞠躬道谢,全然不知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的柔情陷阱,而站在前台处的接待员小姐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就这样轻声安慰对方。
安室透揽着贝尔摩德朝前台走去,将目光从下垂眼男人的身上转移,侧目打量着大厅里的环境,周围用来落脚歇息的区域同样坐着不少人,有年轻的,也有老态的,他们手里都各自握着代表预约的票据,嘴里神神叨叨,似乎期待着下一个能被选中的幸运儿是自己。
“您……您好,两位,请问有预约吗?”
另一位接待者礼貌地拦住他们的去路,穿着整洁的西装套裙,眼神闪烁,年龄瞧上去也就高中生的样子,表情很是紧张。
贝尔摩德歪了下头,掩唇调笑道:“拦住我们了呢,你该不会没把事情办好吧?”
“不,昨天我就打过电话了。”安室透眨了下眼睛,自然地用含笑的目光看向接待员,“能麻烦您确认一下吗?我们和那位代行者大人约在今天十点。”
“好的,请稍等……”对方明显是个新手,转身过去手忙脚乱地打开桌上的行程本,略微有些惊讶地惊讶的确认了上面的内容后,又朝两人鞠了一躬,“失、失礼了,请跟我过来吧。”
十几岁正该是上学的年龄才对,安室透对她报以一个笑容,留意到了在场的工作人员之中,
有不少学生样貌的存在……今天明明是工作日,这些学生却没有上学,是被父母亲戚拉过来做义务劳动的吗?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倒是可以旁侧敲击问问,不过碍于贝尔摩德在场,这个想法就只能暂时搁置。
而且,今日要面见的这位盘星教的代行者,才是重头戏。
接待员将两人领进了一间待客间,随即就知趣地退开了。
待客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套暗红色的真皮沙发,沙发附近的茶几上,满是琳琅门面的糕点,明显是一副做好接待准备
的架势。
但是,靠着窗的办公桌后,那张黑办公椅却是空空如也。
最应该出来接待的主人不在。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贝尔摩德踩着高跟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机关,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也连文件都没有一张,干净得像是不曾有人常来的痕迹,她也就先在一张沙发前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这是要给我们下马威吗?”
“不,怎么会呢。”
紧接着,一道明显经过机械处理过的声音很快从入口的位置响起来。
安室透循声看过去,只见一道白色人影摇着轮椅从门后缓缓飘进来。
对方出现的瞬间,他察觉到整个房间都被一股苦涩的药味强势渗入,就像是曾在学生时代看过的外国恐怖片一样,来者所有的裸露在外皮肤都被绷带遮住了,房间里的浅绿灯光冰冷地照在那人齐肩长的黑发上,以及素净到容不下一丝污浊的白色长裙上,在这燥热的气候中,那极度鬼魅的出场方式和打扮都突兀得令人不安。
奇异。
诡秘。
还带着和现实格格不入的不自然感。
那人脸上还戴着一张天狐面具,尽管看不见她的眼睛,不过安室透能感觉到游离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很抱歉。”佩戴天狐面具的少女好像笑了,“我只是太久没接待过客人,去换了一身衣服。”
“总之,欢迎光临,两位乌鸦的使者。”
第34章 加茂于是,三个人都觉得自己没吃亏的……
“我本以为,盘星教的代行者,应该还要在年长一些。”
安室透双腿交叠,随意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他与贝尔摩德面对面落座,眼神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绷带人。
“没想到会是一位如此可爱的小姐。”他说。
这几句发言,有一半是实话。
日本的非自然情况太过复杂,组织为了保证与异能力者团体的合作稳定,一直采取的是专人专线的方式。
安室透以前通过其他成员的大体动向,猜测到境内有一个体量不小的非自然势力在向组织提供某种稀有的货物,却没什么机会一探究竟。
这次能有这样的机会,还是前段时间的负责对接的成员被查出遭到收买,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情,朗姆命他彻查,相关情报这才顺其自然地落在他的手里。
盘星教背后的实际握着话语权的人,正是一批脱离咒术师协会和异能特务科管理外的存在,而组织与他们的深度合作,已经维持了十几年有余。
如果不是组织的负责人出了意外,恐怕二者交易也不会在半年前被叫停。
如今,合作需要重新牵头。
代表盘星教来的交易的人,却是比想象中还要年轻。
安室透并没有因此轻看她,尤其在这边的世界,能代表盘星教,就有特别出众的能力。
“过奖了,只是最近本部没什么有用的人,所以我就被推上来做事而已。”
对方翻看着他们递来的合约,这般回答着。
而这句话在聪明人的耳中,它的意思也是「除开盘星教的话事人,这里不存在比自己说话更有效力的人」。
贝尔摩德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说:“那么,我们该怎么称呼你,代行者小姐?”
“不嫌弃的话,叫我「加茂」就好。两位怎么称呼?”
这个姓氏即刻让安室透想起了咒术师协会有名的加茂家,但说不定也只是故意拿出来做障眼法的假名。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微笑地自我介绍道:“波本。”
“贝尔摩德。”坐在对面的女人也直接报出了自己的代号。
自称加茂的代行者听着他们的代号,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毫无感情的“欸”了一声,“还以为会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杀手GIN呢。”
“加茂小姐希望来谈判的人是他?”安室透十指相扣,放在下颌处,暗紫色的眼眸也跟着轻轻弯起,“这可有些令人难过。”
“与其说是希望见到他,不如说是对传闻之中做事雷厉风行的人物好奇。”明明变过声的冰冷言语,但是安室透却听出了感慨的意思,“半年前他和他的小弟为了追杀叛徒,引爆英国百年酒店的高调事迹,对我来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安室透:“……”
贝尔摩德:“……”
那次爆炸早就被英国官方定义为燃气泄漏导致的意外了,知情人都是可靠的代号成员,对方却如此精准地说出执行行动的人,说不好是因为有着特殊的能力,还是有特别的情报来源。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令人头痛的走向。
对方掌控了他们这边的情报——具体到什么地步,不知道;是否连同他们这次的底线也一并摸清了,不知道。
而加茂还在继续说:“我可很羡慕你们的,身为财高语壮,势大气粗的跨国组织,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不愧是吾辈楷模,什么时候我也能像GIN先生穿着帅气的风衣,那样抛开顾虑大闹一场呢。”
贝尔摩德冷静而慎重地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虽说朗姆已经传达了Boss的意志,提到不论手段必须促成两边的合作,但她和波本现在所面对的可不是普通人,惯例的手段面对盘星教的诅咒师起不了作用,如果一个不小心,还极有可能搞砸这次的任务。
至少要让对方尽可能再说点什么,但也不能让自己被牵着走,所以她眨眨眼,不紧不慢地对轮椅上的少女报以明媚的笑容,“Hey,littlegirl~你这可不是谈判的态度,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如何?”
“那好啊。”被提点的当事人放下书,非常有修养地将双手放在膝前,气定神闲地继续说:“你们应该也查到了,之前那位和我们打交道的桑布加先生,被人收买的事。”
“你的意思是?”一旁的安室透面不改色,心里已经在回想之前的朗姆给的情报。
负责这条线的桑布加是因为年龄大了想要金盆洗手,恰巧被美国的FBI许诺了好处,由此才把组织的情报泄露了。
可惜朗姆处理得太快,他也没能得知被泄露的那部分情报是什么。
“尽管老板没有提过要换人的话,但他既然把这事交到我手里了,以我的标准来评估,就需要你们向我证明——在你们已经犯过一次错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提供「咒灵」给你们,而不是另选其他人。”
戴着天狐面具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两手一拍,又补充了一句:“嗯,而且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我们这边和横滨还蛮熟的,如果想另选合作方,我可以推荐你们过去哦,那边可都是人才,说话好听,做事又利索。”
潜台词也是,议价权和主动权都在盘星教这边,就算放弃与他们合作,另择他路也会被卡脖子。
这便是在询盘和发盘了,攻势极为猛烈,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贝尔摩德经历过不少火药味十足的谈判场合,对这种发展也不算陌生,尽管这位名为加茂的少女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她微微眯起眼,也差不多明白了,对方既然试探他们的底线,逼迫他们让利,对组织的情报的掌控就还没有到自己想得最坏的情况。
如果真的想叫停合作,一开始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说这些话。
由此,贝尔摩德给了安室透一个眼神,金发青年也欣然接过话题,“我很高兴加茂小姐为我们如此着想,但重新搭线可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
轮椅上的少女用手指摩挲着绷带下的肌肤,安室透注意到了,通常来说,只有患有皮肤病的人或者大面积烧伤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习惯,因为皮肤在愈合的过程中,他们会感觉到发痒。
而少女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只是漫不经心问道:“波本先生不喜欢横滨吗?”
“比起去接触没什么来往的港口黑。手党,还是多年合作,双方都有默契的盘星教是我们的最优选。”
安室透轻敛双眸,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何况你们想要的研究成果,若是就
这样松手了,我们倒好说,仅仅是解散人员而已,盘星教若是想要重新找一批有经验的研究人员,从头再来的难度可太大了。”
示弱,以退为进的话术,在谈判时通常由异性来施展,效果会比同性好一倍,这也是为什么贝尔摩德将主导权转让给他的原因。
安室透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发展。
他手上的情报只能得出组织与盘星教在十年前达成了一项合作,由盘星教的诅咒师们稳定提供二级及以上的咒灵作为素材,而组织将这些咒灵放进实验室,展开各种项目的研究,具体进行了什么样的项目,他还暂时不被允许得知这方面的详情。
如果在这时,盘星教的人能主动能透露些蛛丝马迹,就对他更有利了。
结果话音刚落,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加茂突然点了下头,一改强硬的说法:“说得也是,如果把那些东西搞没了,老板绝对会要了我的命……嗯,这么一想,贝尔摩德姐姐,你们组织还招人吗?我如果去了你们组织,是不是也能过上GIN先生那样自由爆破世界的权利?”
安室透:“……”
又把话题绕回琴酒了,到底是多崇拜他啊。
突然被点名的贝尔摩德微微一愣,很快挑眉回答:“我是欢迎你来的哦,不过,就算是我们这边,也会有相应的规矩,爆破都是需要请示的。”
“那就算了。”加茂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跨国组织的格局有多自由呢,规规矩矩,和正经经商的企业有什么区别。”
贝尔摩德:“……”
安室透:“……”
就算是极道组织,也是要吃饭的好吧,光破坏不经营,那是纯疯子。
安室透在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危险人物,他端着完美的笑容,说:“要谈自由,对加茂小姐来说,没有比盘星教的更自由的地方了吧,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坐在令人羡慕的二把手位置了。”
“都说了,愿意干这种活的人只有我,所以我才来的。”对方似乎已经失去了谈判的耐心,缠满绷带的手指在轮椅的轮子上轻轻敲了敲,“算了,闲话就不说了,直接进正题,我们这边要提高定价,原来的三倍,没问题吧。”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虽说安室透巴不得自己卧底的这个组织多出点血,但很可惜他不能这么做,他摇了摇头,以温和但不失坚定的语气回答:“这就要得太多了,会让我们很难做。”
“波本先生的高见是?”
“一倍。”
总算是进入还盘的阶段,轮椅上的绷带人一手撑着脸上的天狐面具,不依不饶,“这个价格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进入看旁观模式的贝尔摩德拿出了顶级女演员的修养,没有笑出来。
安室透不为所动,“…职业操作我们自当是有的,良心,在加茂小姐口中听见这个词,稍许有些意外呢。”
骗财骗人的宗教和黑恶组织谈良心,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
“也对,大家都是法外狂徒,那没事了。”冰冷的机械声音回荡在接待间里,“但仔细想想之前中断合约的过错方是你们,还是四倍更合适。”
安室透敏锐察觉到对方的话语里似乎带了些怨气,大有狠狠要宰一笔不罢休的意思,“就算如此,要价也太过分了,两倍是我们这边的底线了。”
“五倍。”
“……加茂小姐,除了桑布加的事,我能问问还有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坚持吗?”
“波本先生反应真快。”那道机械声依旧冰冷,接下来所说的每个字却让听者心底咯噔一下,“半年前,我也在英国那家百年酒店里,这个理由够不够?”说罢,她用手掌拍了拍膝盖。
贝尔摩德:“……”
安室透:“……”
两个心思迥异的成年人彼此都知道,在刚刚那两句说出来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议价权。
无论对方是否真的在半年前被琴酒的做法牵连了,琴酒得罪过盘星教的人是一定的,验证加茂所说的话是不是事实没有意义。
“当时真是让我恨得咬牙切齿啊,如果不是老板拦着,我早就想把你们都一锅端了。”对方轻飘飘说出了极为可怕的话,“五倍,没有异议吧。”
这既是示威,也是最后通知。
如果在普通人社会,这些异能力者还会因为顾虑咒术师协会和异能特务科的搜捕而收敛一些,但是法治之外,就算死了也会被默认为帮派争议。
哪怕组织里这也存在不少异能力者,不至于会是一边倒的形式,可和盘星教开战,就是不得偿失了,两败俱伤的结局只会让其他势力捡便宜。
贝尔摩德很快认清了局势,自己和波本反而在这种情况下达成合作,有功无过。波本虽然不清楚实验的内容,可她却是一清二楚,那些作为实验素材的咒灵对Boss来说,有多么重要,因此额外多花点钱算不得什么。
Boss如果问起来为什么花了这么多钱……抱歉了琴酒,老老实实背锅吧。
贝尔摩德毫无愧疚感地想,并果断把这事敲定了下来,
“当然,一位强大的异能力者的友谊,无论多少价格也无法衡量。”她笑道,“希望今后我们两边的关系能更近一步。”
安室透也是同样的想法,既让组织大出血,还能动摇琴酒的地位,两边达成合作后,他说不定以这件事为跳板,找机会获取更多的情报,掌握更深的秘密。
他将那只沉甸甸的手提箱放在办公桌上,也弯眸附和:“是的,合作愉快。”
“太好了,两位都比我想得通情达理。”加茂鼓了鼓掌,“那么,合作愉快。”
于是,三个人都觉得自己没吃亏的好局面出现了。
第35章 “幸福”当然可以,安室先生。……
离开贵宾接待室后,安室透和贝尔摩德走进电梯。
“你怎么看吗?那位喜怒无常的小表演家?”
在轿厢开始移动时,确认过电梯里没有监控和监听设备,贝尔摩德问。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将其慢慢拧出来,对着观光电梯里的玻璃倒映,将其涂在有些褪色的嘴唇上,轻轻抿了抿,咬出好看的形状。
安室透没有立即回答,他抱臂靠在有电梯按钮的一侧,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轮椅上的影子——无论是那张面具,抑或是变声器——他心底都有些猜测,却并不打算向贝尔摩德分享,只是闭目,以耐人寻味的口吻回答道:“琴酒似乎是招惹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麻烦。”
贝尔摩德合拢盖子轻笑一声,“偏偏和异能力者结仇,对方又没能死掉,的确是呢。”
她悠哉悠哉地把口红揣回包里,“嘛,Boss那边,我会负责去报告,和朗姆解释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可不想见他。”
“没问题。”安室透重新抬起眼,笑道,“话说回来,桑布加那事你有想法吗?”
“朗姆不是说过,是FBI的手笔了吗?”被询问的女人一边随意答着,一边将自己散开的长发扎起来,“还是说,你在怀疑朗姆作伪。”
“只是一种莫名的直觉而已,如果异能力者在这其中插上一脚,不调用组织那些特殊人才,朗姆的确很难查到对方的存在。”
电梯还在向下,金发青年侧过头,看向玻璃外的城市景色,脸上的笑容还在,却因为那沉淀的紫色眼眸越发显得危险。
“能力者的能力看着是很方便,但施展起来必然也有限制,我并不相信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要有人,就不存在不透风的墙。”
“身为情报人员,如果连盘星教的人怎么明确得到内部情报的都不知道,就太松懈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野心啊。”贝尔摩德给了对方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不过依照朗姆的性格,可能会把你的功劳全部拿走哦。”
“所以就这方面就拜托你了。”
安室透收敛起浑身的危险气息,换上笑眯眯的表情,“只要你在Boss那里提点一二,朗姆便会派我去调查的。”
“可以哦,但波本,你能开出什么价格?”
“一场烛光晚宴,如何?”
电梯正好停到一楼,贝尔摩德看了一眼这个狡猾的男人,哼笑着先一步从打开的电梯门走出去。
“红酒我要最贵的那种。”她说。
没打什么暗号,这对临时的搭档就各自散伙了。
贝尔摩德回去汇报,而安室透则选择调查盘星教,既是作为波本,也是作为公安行动。
涉及到宗教,又同时牵扯到异能力者的事情,后续可能还要请示文化厅和异能特务科进行协助。
至于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和官场问题,都是要等收集到情报后,准备收网前才会考虑的问题。
最好的情况,是能借着盘星教的尾巴,连根拽出组织的隐秘。
安室透在大厅里巡视了一圈,注意到最开始看见的那些学生模样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
他装作随意问了问前台的接待员,得到一个他们换班去了的答案。
短短的二三十分钟里,就已经到了换班的时间了?
金发青年思索片刻,决定先离开这里,换一身装束再来打探,至少要改变自己现在给人的印象……嗯?
明明是在大厅,可安室透又再次闻到了之前在接待室里那股苦涩的药味。
安室透回过头,看见一早领着他上楼的那位接待员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
她瞧着很是狼狈,上身的白衬衫与浅色的西装套裙上有被绿色液体从头浇下来的痕迹,以颜色和气味来辨认,应该是药剂。
“为什么要连我一起赶出来,连面都没见到,我可没有做任何冒犯代行者的事啊……”
接待员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跟着在她身侧的另一人,也是安室透之前在大厅里见过的下垂眼男人,他反反复复叨叨着这句话。
“代行者大人,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今天只是心情不好。”
年少的接待员苦哈哈地这样回答,明显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说出口的话都很苍白,“倒是很抱歉,牵连您给家人看病的机会了。”
“唉……美奈,我的妻子。”下垂眼男人发愁着抱住脑袋,“好不容易排到队伍了,怎么就撞上这个时候。”
“真的非常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佐佐木先生你受累了。”
接待员耐心地安抚他,“您看这样如何,我先去换身衣服,再送您回家。”
“明天我来替您再联系一下代行者,只要她愿意,我就请她来执行幸福仪式如何?”
“明天……明天她真的在吗?”
“这——”
接待员露出为难的表情,也就是这个时期,安室透走上前,微笑地询问道:“两位,需要帮助吗?”
“啊,您是之前那位。”
接待员睁大眼,随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称呼很失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连连道歉。
下垂眼男人也看向他,唯唯诺诺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们是一起被代行者赶出来了吗?”安室透问。
接待员小心地把自己打湿的头发挽至耳后,“是的……她看着心情很不好的,停止了今天的一切业务。”
“那还真是灾难啊。”安室透用关怀的眼神看向她,“你还是学生吧,这种时候还是让大人出面更好。”
“可是……”对方欲言又止,“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没关系,我的车正好停在外面,能送你们一起回去。”安室透适时提出建议,“而且我和代行者有私交,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或许能帮你们劝劝她。”
一大一小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待员似乎与加茂的关系很亲近,有值得挖掘并接近的价值。
而另一名信徒,也很有价值。
白色雅阁车再次迎来了两位新的客人,安室透也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佐佐木这样散尽家财,就是为了让盘星教的代行者为自己家施展幸福仪式,据他所说,家里的妻子重病缠身,他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她也痛苦,我也痛苦,我们都不想变得如此痛苦。”佐佐木喃喃道,“人生在世,为什么不能追求幸福呢。”
大部分信仰这些的人,似乎都是这样。
彻底把获救期望寄托在宗教的人,安室透以前也接触不少。
从那个接待员小姑娘的嘴里,他也零零碎碎拼凑出盘星教的部分业务,由代行者接受信徒的请求,并用驱魔仪式或者幸福仪式解决他们的问题。
然而,这些都是听上去很悦耳,握着方盘向的金发青年心底平静无波。
他太了解这些宗教骗人的手段了。
这次佐佐木为了给妻子请求,已经是第三次申请幸福仪式了,前几次都没能选上,这次排到了名额,却被代行者拒之门外,就连进去劝解的接待员也被迁怒,被泼了一身的药水。
安室透很难想象那个戴着狐面的少女会做出如此情绪化的事情,不过,或许对方就是会对下位者露出充满暴戾的一面也说不定。
既然是发生在自己能干涉的范围,他自然希望佐佐木这位普通市民能不再被蒙蔽,于是提出了到他的家里看看情况。
佐佐木也欣然接受了,他用期许的眼光看着安室透,显然想要代行者的熟人帮自己去说两句好话。
“就、就是这里了。”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暗红色的卧室门打开,随着灯光打开,安室透的目光越过房间里那些杂乱的物品,落在房间的主人身上。
身穿睡裙的散发女人坐在床头,一声不吭。
“美奈,美奈?”
“呃……抱歉,自她生病后一直是这样。”
男人一边为妻子的无礼道歉,一边走上前坐在她的身侧,温柔地呼喊她。
而无论丈夫如何呼唤,女人依旧不回应。
佐佐木无可奈何,扭头对金发青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个……您看,她现在的情况,真的还需要代行者大人再看看。”
安室透注视着他,同样,也没有回答。
嗡嗡振翅的苍蝇在房间里反复徘徊,而在它们的翅膀后,一张又一张贴满墙面的符纸占据着雪白墙壁的所有空间,甚至贴满了床铺。
男人拥抱的女人同样被符纸贴满,腐烂的皮肤连同上面的墨迹也一同侵染。
房间里有大量喷过除味剂的痕迹,但走进来的味道仍然非常难以形容。
死亡时间,因为是夏季的缘故,腐烂的速度会很快,应该就是近两周的事。
他垂下眼,从地板上的垃圾拾起一瓶过期的、用来治疗慢病的药。
药瓶的重量告诉他,里面的胶囊还没被动过几次。
意识到这件事的安室透攥紧瓶身,刹那间,一股冰冷的怒焰在心底无声地燃起。
“先生?”一直得不到回应的男人不解地喊了他一声,同时动作熟稔地开始清理那些蠕动的蛆虫。被他这么一动,更是有血水滴滴答答顺着那女人口鼻的位置流淌下来。
安室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给她停药了?你知不知道擅自停药会带来什么结果?”
“我知道啊。”拥抱着尸体的佐佐木站起身,困惑地看向眼前的金发青年,一副完全不懂对方因何这么问的态度,“这是通往幸福的必须要做的啊。”
他幽暗无光的眼瞳往下看去,几只反复蠕动的虫体企图从他的指缝中钻出来,他又啪得将另一只手掌附上去,连犹疑都不存在,直接捏死了它们。
“吃药、透析、手术、住院,我们找遍了所有的方法,却只能越来越痛苦。”他一字一句吐露,“「天元」大人说,无需吃药,药物
只会让人离幸福越来越远。”
“而现在,我和她都距离幸福只差一步之遥了。”他张开手,眼神狂热,目光炯炯看着安室透,实际却是在看自己幻想之物,“先生,只要您帮我联系到代行者。”
“你看,她还没有烂透,只要仪式举行了,我们的未来——”
安室透步履偏转,将药瓶放在一旁的柜台上,没有再听他那些喋喋不休的废话。
他明白了,这个家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现在,在他背后张口,用碰撞的嘴唇在发出声的存在。
那仅仅是一具还没腐烂的行尸走肉,一只会呼吸的幽魂,一抹他人留存的余响。
这就是盘星教的做法。
蛊惑人心,榨干他们的所有剩余价值,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
安室透拿起手机,冷静地报了警,却很清楚,整件事大概不会有什么后续。
警察厅若是没有绝对性的,且一击制胜的证据链。
擅自调查,像盘星教这种体量的宗教完全动不了根本,再加上背后的势力,倒头来反而会被人指摘侵犯宗教自由。
但这样做,起码能给死者一个体面的结局,他想。
花了一小时配合警方做了基本的笔录后,他和接待员一前一后地从警局里走出来。
“安室先生,辛苦了。”
年轻的接待员经过这次事件,已经知道了他对外用的假名。
对方早在离开盘星教总部时就换了一身休闲的私服,蓝白相间的夏季运动服非常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装束,现在礼貌站在警察局门前向他搭着话,仿佛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然而,太冷静了。
这孩子没有跟着他一起进去,亲眼看到那副光景,但应该也从警方的询问知道情况了才对。
究竟是盘星教的信徒都是如此,还是说……
安室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却还是面带笑意地说:“抱歉,没想到让你经历了这些,有被吓到吗?”
“…不,并没有。”回答他的声音那道格外平静,“我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您无须担心,现在已经能调整过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
心中的猜忌在此刻上升到了最顶峰。
安室透反复回想对方从盘星教离开,到现在为止的全部举措。
他眼眸轻眨,却是伸出手,抚摸着的发顶,对着她摇摇头,以一副非常体贴的模样说:“话虽如此,你说不定会碰上麻烦。”说着,他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写上一串号码,将其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不嫌弃的话,能把你的电话也给我吗?”
“裕礼同学。”
…
我目视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那张纸,认真地以双手接过。
“当然可以,安室先生。”我说。
第36章 “日常”东京平时是个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接过安室透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纸,顺带婉拒了他要送我回家的好意。
虽然是故意以这个身份引起对方注意的。
但面对那个组织的人,得更慎重才行。
不能显露自己的异常,如果表现太过急切,会适得其反。
我目送着他开车离去后,这才离开警局,转头奔向附近的小巷,在无人的角落里,接起从一个小时前就开始不断振动的手机。
“加茂大人,您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把今天的仪式都取消?”
电话那头传来盘星教总教主丰川焦急的声音。
“您昨天不是保证了,今天会过来好好工作的吗?”
“我没保证哦,只是说了「该做的工作我会好好完成」这样的话。”
我踢开脚边的杂物,耐心回答那侧的疑问,“乌鸦的新合约基本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你执行下去就行。”
“那几个负责抓捕咒灵的诅咒师如果对薪资有什么疑问,让他们通过孔时雨来找我,其他的事情就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了。”
“但是您已经很久都没露过面了。”丰川教主有些急了,“替身也没法模仿能力,很多信徒都心心念念,想听一次您的演说。”
“那就请把替身撤掉吧,就说代行者暂时去「天元」身边修行去了。”
我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建议道:“正好,不觉得是一波饥饿营销的好机会吗?”
丰川教主:“……”
丰川教主:“我觉得您这是在为难我。”
“这叫测试,丰川先生。”我认真纠正他,“作为上司,我还是觉得你有这个才能哦?如果自己人都说服不了,怎么招揽更多信徒呢?”
“加茂大人……”
“所以放手去试试吧,就算出错了,我也兜得住。”
我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卸就不礼貌了。
丰川教主也知趣地应下。
眼见成功把麻烦事推出去,我也轻快地合上翻盖机。
对羂索来说,盘星教就像是一家经营多年的公司。
我只要保持框架不出问题,他自然不会多过问,真正要处理的,都是与他大业相关的重点。
比如,这次和黑衣组织的合作。
听说十年前便是由羂索亲自牵的线。
最开始因为年代久远,我无从得知羂索与对方的BOSS达成了什么样的私密协议,而现在则是有了光明正大深挖的机会。
而且……
我想起刚刚那位金发的乌鸦使者,有关他的代号我印象不多,大概是近些时日新提拔的人。
新人好啊,意味着会有野心,会想着上爬,比一般的老油条更容易有交涉的余地。
波本。
安室透。
无论哪一个名字,应该都不是他的真名。
嘛,等对方下次主动联系我的时候,就是交易的时机了。
我伸了个懒腰,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小巷,刚招了辆计程车,又是一通电话响了起来。
“你人还待在网吧吗?我和歌姬前辈都已经到了。”
电话那头,是家入硝子一如既往懒散的声音,尾调略有上扬,听起来她的心情不错。
我靠着车窗,眼神跟着天边飞过的小鸟落在视野的尽头,说:“我这边已经结束啦,可惜差双翅膀,不能直接飞过来,大概还需要十分钟到。”
“OK,那你要吃章鱼烧吗?附近这家店还挺出名的。”
“那感情好,请给我来二十个。”
我摸摸自己已经开始抗议的肚子。
约好的地点在一家音像店的门口,各种大热作品的录像带、流行乐队的唱片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是完全符合庵歌姬的个人喜好的地点。
地点是家入硝子和我商讨定下的。
我原本打算买一张宽度足有书桌那样宽的按摩椅,作为送给庵歌姬的回礼,但细细想来,太贵重的礼物会给人压力。
还不如带人去喜欢的音像店,有什么看起来她感兴趣的CD,就帮她当场买下来。
事实证明,这个主意非常正确。
一到店里,庵歌姬就像是找到粮仓的仓鼠那样,眼神放光地冲进去。
她嘴里低声念着我和家入硝子所不熟悉的乐队名,如获至宝地在试听的区域戴上耳机。
“z'B的ORI典藏版。”
“Flower,太久没见了,市场居然还记得。”
“好感动呜呜LiveLive也有。”
由于手上还剩着几个的章鱼烧,不能贸然进店,我便站在店外,啊呜一口咬住叉子上沾着木鱼花的丸子,嚼嚼咽下,问:“歌姬前辈最近都没来音像店吗?我还以为这种地方她该是常客。”
“与其说是没工夫来,不如说是除了冥冥前辈以外,有人陪她来这的体验很难得吧。”
站在门口书架前的棕发少女拿起一册音乐杂志,翻起其中的内容,“如果不是我的出门申请都那么繁杂,我
也打算陪着前辈多出出门的。”
若不是冥冥前天就被派去其他地方出差了,今天的行程应是东京校的女子组全员出动才对。
“这又不是硝子的问题。”我直言道,“那些老家伙太不知变通了,迟早被我踹下来。”
“那我可期待了。”家入硝子笑起来,“你可要快点变强,早点让我实现周游世界的梦想啊。”
对方显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我也不在意,举起最后一颗章鱼烧,隔着店门对硝子晃了晃,她也心神领会凑过来,张口将它吃掉,腮帮当场就鼓起来。
“说起来,硝子,有件事想问你。”我想了一下,开口道。
“?”她侧目看过来。
我只是想做一次尝试,但话音刚落,长命锁就开始发烫。
我:“……”
喉咙以外的皮肉都有些疼痛,我捂住脖子,再次闭上嘴。
明明都离开高专的结界了。
可在如此多的人流掩护下,那只无处不在的眼睛还是能带来威胁吗?
纸笔…不,热度还是没有下去,看来和交流媒介无关,需要另寻方法。
“啊——你这家伙,给我站住!”
就在我思考怎么岔开话题时,音像店内,庵歌姬愤怒的声音突然传出来。
我抬眼一看,一名神色慌张的长脸男人匆匆从店里往外冲。
他还没能跑出去,站在店门入口的家入硝子就以一招拧住他的胳膊,将其关节往反方向一拧,长脸男人惨叫着瘫软在地,风格各异的几个钱包顿时散了一地。
绕过其他客人的庵歌姬健步如飞最里侧追出来,前后只差三秒。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那些钱包,站直身体后,明亮圆润的双眸怒瞪向因为疼痛而扭曲面容的男人。
“大白天就敢这么做,真以为别人瞧不见你的动作啊,我隔得几个架子都看见了。”
我将手上的空盒扔进稍微有些距离的垃圾桶,说:“估计以为人多就能浑水摸鱼吧。”
家入硝子“唔”了一声,嘴里的章鱼烧还没完全咽下去,她压着男人的胳膊,直接把人按在地上。
“啊,对了,你们谁丢了钱包,快过来看看。”庵歌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向四周的顾客身上。
我也走进店里,朝还在发愣的店员笑了笑,“抱歉,能请您找条绳子来拴住这个小偷,再等警察过来吗?”
“好、好的!十分对不起各位客人!”
一天之内触发两次见到警察的成就,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在警察赶来,惯例问话结束后,我便让店员把庵歌姬挑选的碟片包装起来。
“刚刚那一招真不错!不愧是我的后辈~”
一直到离开音像店,庵歌姬都还很高兴地夸赞道,完全是一副“我家孩子真有出息”的模样。
“那个擒拿手比我都标准,唔,以后上冥冥的补习课时,似乎也该把硝子一起叫上才好吧。”我陷入沉思。
“再夸我就要飘起来了,好了你们两位。”家入硝子双手搂肩,夸张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比起夸奖,不如想想,我们接下来哪里吃饭?”
庵歌姬一手抱住自己买来的音乐专辑,一手高高举起,“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卖鳗鱼饭的地方,还能搞茶泡饭哦。”
“好诶,鳗鱼饭,我双手赞成。”听见不是中华料理我就安了心。
“没有异议。”家入硝子也同样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三人就站在根本没有开门的店门前,面面相觑。
我和家入硝子看了看写着「老板扭伤了腰非常对不起」的闭店声明,又看了看庵歌姬。
她握起拳头,努力缓和气氛:“没关系,我还知道几家不错的。”
结果接下来的行程,不是有人在打架砸坏了店,就是点菜时冒起浓烟,发生火灾。
最后一家更是离谱,人还没走进去,站在店外就看见有客人被抬出来放到急救车上,刑警走出来疏散人员,听周围的人说是杀人未遂。
我:“……”
怎么回事,今天是准备和所有类型的警察都见一面吗?
我们几个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选择去了快餐店买汉堡。
庵歌姬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墙边:“…早知道请假出门前看一下星座占卜的运势了。”
“虽然很想吐槽前辈身为神道教的巫女为什么会信西方的那一套…嘛——”家入硝子拍拍她的肩,递上厚实的巨无霸汉堡,“不过今天遇到的意外的确很多。”
我坐在座位上,咬着可乐杯里的吸管,发出感慨:“东京平时是个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庵歌姬愤愤不平地接过汉堡,撕开包装一口咬下,“如果仅仅是饭店遇见事故也就罢了,想拉你们去KTV…怎么会连续一条街都在消防检查啊!”
万幸,消防检查月真好,我可不想去KTV献丑。
“不可能所有地方都这样。”家入硝子拿起一根沾了酱的薯条,用它指了指窗外,“或许还可以去试试那里?”
“那里?”
我侧过脸,视线穿过敞亮的玻璃,直达街对面。
一处设计精美的半拱形建筑映入眼帘。
我不禁有感而发:“硝子,你说这个造型,会不会等我们走进去,就会塌——唔”
“不觉得,你少说点。”家入硝子面不改色地用薯条堵住了我的嘴。
第37章 《破灭》她自然无法替创作者回答。……
“艺术博物馆,不错诶!”
庵歌姬看着对面眼神亮了,然后第一时间选择询问自家后辈的意见,“我很喜欢这种地方哦,你们呢?如果会觉得枯燥,我们就选其他的项目吧。”
家入硝子摆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我很久没出门,哪里都可以。”
“这种东西我基本是一知半解,但也可以看看。”我回答道。
庵歌姬听我这么说,一下打起精神:“不了解也没关系啦,艺术这种东西,并不是需要每个人都得拿同一套理解方式才算合格,正所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话是这么说,但哈姆雷特再怎么也不能变成哈利特啊。”我说。
或许是被前辈的责任感所驱使,庵歌姬拍拍胸膛,正经地说:“那也不必担心,有我在,不让你们出现误解的。”
博物馆如今展出的主题是包含日本历史文化与西方近代美术。
由于今天是工作日,艺术博物馆里的游客不算多,买到票后,庵歌姬就领着我们去了最核心的长期藏品区,因为馆内整个都静悄悄的,她也就小声地凑在我们身侧,一个个解释。
千年前的石刻、漆器、刀剑工艺,出乎意料的是,与佛教相关的藏品很多,如来、毘沙门天、七福神之类的绘画和泥塑占比很大,看来这一期是佛教主题?
庵歌姬看着这些东西,径直“啊”了一声,“说起来,我家里的老人说过,咒术的起源,最早就是和佛教有关呢。”
“的确也听过类似的传言。”眼见四下无人,我也点了下头,“具体是怎么样呢?”
“关于神道教、佛教、武家之类的流派,在过去分得很开。”庵歌姬歪着头,手指点在脸颊附近,仔细想了想,“后来咒术这个概念就反过来包揽了这边的所有的非自然力量了,唔,现在就不一样了。”
家入硝子好奇地举起手:“现在不是也在用吗?”
“自从十年前日本官方建立了异能特务科,还是有变化的。”
庵歌姬的手指落在某幅浮世绘的方向 ,那是一张僧侣背着背篓,低头戴着斗笠,正手持法器与恶鬼缠斗的画,“不管是我们还是咒术师管辖协会以外的存在,都有了一个异能力者的正式称呼了。”
“但咒术界的圈子有这么多年家族积累,到现在为止,咒术师这个说法还是更普遍。”她说。
“托了历史悠久的福气呢。”我若有所思道,听着两人的闲聊,扭头看向旁边展示柜里的一尊神像。
玻璃展柜里色温稳定的小型聚光灯打出一层浅浅的白光,将那张泥塑的脸衬得分外慈眉善目,我垂眼想起盘星教内部的那些「天元」塑像,不由得挑挑眉。
当然,活得太久的大树,本来也很难连根拔出来。
逛完了基本的主题展览区,接下来便是西方的特殊展览区,大多数作品我都叫不出名字,也没什么特色,基本过眼就忘,我们几人在展柜与画框之间来回穿梭,左顾右盼间,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件少女石膏像。
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裹着着一层披肩,身穿罗马天主教会的常服,雕刻者十分细腻地打造出模特衣装的每一寸褶皱,衬托出纤细的腰身,其饱满的桃腮,以及线条流畅的细长脖颈。
少女双手交错静静放置在裙摆前,脚跟连接椅子一起固定在方形石座处,头部微微倾斜着,嘴唇轻抿,像是在对每个路过她身前的游客微笑,更显得柔美灵动。
可等游客的目光被吸引而来时,便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少女面容上的瑕疵——她小巧的鼻梁之上,那原本该是眼睛的部分消失了,只留下凹凸不平的破碎裂痕。
完美与不完美,在此刻交融为一体。
《破灭》,作者:马耳切罗奥兰多,国籍意大利,18世纪的雕塑家、画家。
就在我低头念着作者简介的时候,右侧肩膀感觉一沉,是家入硝子的脑袋挤了过来,她隔着红色的隔离带打量着眼前这尊石膏像,发出感慨的声音:“又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人呢,不过展出的作品很有独特的生命力诶,特别是模特那种肢体柔软的线条感。”
不愧是预备医生,第一时间的重点就是人体呢。
“马耳切罗啊。”庵歌姬也跟着凑过来,把手掌搭在我的左肩上,“这个人,虽然流传下来的作品不多,但他还挺小有名气的。”
“因为作品特别好吗?”家入硝子问。
庵歌姬摇摇头,“不,是因为他本人的一生很有传奇色彩。”
“这位画家,我记得……他虽然国籍在意大利,实际他本人出名却是在法国,之前都在为了取材而周游世界。”
“当旅行到法国时,他的才能受到某处的乡豪——杜维妮家族的赏识,被允许留在他们的家中。而马耳切罗就在这借住期间,对他们家的女儿一见钟情。”
话到此处,庵歌姬放缓声音:“因为爱情的召唤,马耳切罗不再旅行,就此对她展开追求,并如痴如狂地在杜维妮家族创作。”
“他技艺精湛,才华横溢,不管是雕刻的石膏像也好,还是画出来的油画也好,都非常有灵气,也就引来多方的王公贵族追捧。如果想要请他创作,就需要请杜维妮家族出面。”
“后来,他在法国的讨论度越来越高。当有一年,春天的新芽长成结实的绿叶时,有一户人家慕名前来——”
讲述着那段过往的庵歌姬微微一顿,说:“结果,他发现,杜维妮一家房门大敞,地毯上、壁炉前、橱柜的夹缝间,全都是飞溅的血迹,安静而肃穆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人不见了。”
“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知道马耳切罗和杜维妮家族的人都去哪了,他留下来的作品几乎也都失传了,只剩下一小部分,大概也在收藏家的手里。”
“欸——”听到这种传言,我饶有兴致地再把目光移回眼前的雕塑上。
或许是刚刚听了歌姬前辈所说的怪异传言,我目视着那些碎裂的部位,觉得那些痕迹太过生硬。
残缺的部分,不像是经过创作者的构思浑然一体的结果。
更像是在完成作品后,有人拿起削刀,毫不顾忌地挖去了眼睛的部分。
所谓的《破灭》,是不是只是旁人杜撰的名字?我心想。
但谁又能确定呢。
这也许就是马耳切罗的创作思路。
柔和的顶棚灯之下,残缺的少女石膏像依旧对每个人静静微笑着。
她自然无法替创作者回答。
++
……呼。
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名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少女踏着阶梯,在奋力奔跑。
没到。
还没到。
真远,好远啊……为什么在现在,会觉得这么路这么长呢?
阶梯像是永无尽头,她迈着小腿,大口大口喘息着,每一次的深呼吸都像是要榨干仅有的体力。
终于,在到达极限之前,她看见那扇期待已久的门。
她一把推开门,刺眼的阳光顿时照射进来。
这里是天台,明明还处于午休的时间,却空无一人。
少女站在毒辣的太阳之下,一时有些恍神。
有风吹起少女灰色的长发,撩动发间赤红的缎带,连带齐膝的黑色裙摆一起翻飞。
她愣了很久,将一缕肩前的鬓发挽在耳后,按住了头发。
前方的风景很好。
有草坪上带球射门的社团成员,还有结伴而行嬉笑找午休地点的学生,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令人烦心的人和事,似乎都在此刻投成一副完美的画作。
当身处这幅画作面前,就连自己心间的压抑和迷茫都仿佛化作被用力挤榨出去的柠檬汁,留下一些酸酸的,清新的味道。
或许是为了转换心情,那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漫步走至栏杆附近,将双臂搭在上面,连同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过去,然后对着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也许,她会自言自语,也许,她又什么都没有说。
和所有的学生一样,她的一天本该是寻常的。
纵使稍有烦恼,也该很快恢复到日常中。
咔哒。
但是——
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少女眼瞳紧缩。
捕捉到那一声奇怪的异响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跟着栏杆一起朝外开始倾倒。
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企图抓住什么。
又有一阵风吹起来。
她发间的丝带飘起来,这次离开了主人,自由散漫地变形、起舞,然后——
下落。
砰。
少女坠落至楼底,而那一抹灵动的红还半空缓缓降落,丝毫不在意身侧发生了什么。
她身下坚实的水泥地被染红,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时间久了,就开始发黑。
远远瞧上去,像是被撕裂的蝴蝶翅膀。
——是意外。
——不幸的事故。
逐渐,围观群众围住了她,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也有警察和记者的身影陆续路过,拍照,拉起警戒。
少女的眼睛没有闭上。
那双涣散的,失去光芒的眼瞳被艳丽的红彻底浸染,难以看出清澈的原貌。
至始至终,它映着人世间来来往往的种种。
直到有一双黑亮的女士皮鞋走到其眼前。
“……”
铃木香帆走到楼底,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刚刚那些在她脑内想象,并进行事件推演出来的场景全部消失不见了。
只有死者曾经倒下的位置,一把又一把象征哀悼的花束还留在原地,预示着这里的确发生过令人遗憾的事故。
……事故吗?
“要把这件事,汇报给裕礼同学才行。”她喃喃道。
第38章 猫与幼虎(1)没问题哦,小朋友。……
——打工幽灵进入【友達】聊天室——
[打工幽灵: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房石阳明:嗯?]
我敲好回复的话,心平气和地按下回车键。
[打工幽灵:今天,有人在跟踪我。]
从离开高专结界后,我就隐约察觉到了,尝试走过几个人少的地方,发现咒力的波动依旧很异常,便确认了这一点。
的确有人在监视我。
而对方应该也是拥有能力的人。
令人欣慰的是,
我的心之友对于我讲得这些事,也做出适当的回应。
[房石阳明:诶,好可怕。]
[打工幽灵:对吧对吧。]
[房石阳明:我代入跟踪你的人视角想了想,感觉真的超可怕。]
[打工幽灵:?]
[房石阳明:所以,他没事吗?人还活着吗?你有把尸体处理干净吗?万一我被警察找上门时我可以直接出卖你,证明我和你不是共犯吗?]
如果不是隔着网线,我真想微笑着掐住他的领子,把他人揪起来。
[打工幽灵:???]
[打工幽灵:朋友,你不应该担心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吗?]
[房石阳明:你讲得这个笑话不错,可惜只有我能get到笑点。]
他发过来一个括弧笑的颜文字:)
怎么看怎么嘲讽意味十足。
我更想掐他脖子了。
[房石阳明:一般发生这种事情,都是你做了什么吧,完全是自找的。]
[打工幽灵:我什么都没做哦。]
[房石阳明:你看我信吗?]
[打工幽灵: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也就尝试去钓鱼了而已。]
现在跟踪我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乌鸦的人吧。
反正除了高专咒术师这个身份,他也调查不出什么,忍耐几天也不是什么问题。
[房石阳明:所以我说什么来着,自找的。]
[房石阳明:如果你没别的事情要说,那我就下线了,今天是截稿日,我还差点东西没润色完。]
[打工幽灵:啊,你等等,那还是有的。]
[房石阳明:……幽灵桑,你知道客套话的意思吗?]
[打工幽灵:我当然知道啊,吾友,我们之间的一切交流不都是发自内心的吗?]
[房石阳明:我交不上稿的责任请你背负起来。]
[打工幽灵:那种事怎么都好啦,拖稿一个月两个月不都是作家和漫画家的常态?]
[房石阳明:你对常态的定义绝对有非常大的问题。]
[打工幽灵:好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房石阳明:你用过这个开场白了,我要差评。]
[打工幽灵: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近我做了几次尝试,然后发现你们日本真的很不自由。]
[打工幽灵:虽说以前就有所耳闻,但这么频繁地能引发触发我的警报系统……嗯,超出预计的范围了。]
[打工幽灵:这很糟糕,真的很糟糕。]
[房石阳明:感谢你毫无重点的阐述,让我稍微总结一下吧。]
[房石阳明:幽灵桑认为自己身处一套监控严密的铁笼之中,而你想避开监视者的视线,做些事情,却不知如何是好。]
[房石阳明:并且你认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打工幽灵:BINGO~]
[房石阳明:首先,我要问你第一个问题,它是非自然意义的监视吗?]
[打工幽灵:没错。]
[房石阳明:第二个问题,绕不开它的机制吗?]
[打工幽灵:口头上的话语就不提了,纸笔,邮件,网络聊天,寻常的沟通手法都是危险选择。]
[打工幽灵:虽然我也可以选择采用摩斯密码、手语之类的方式——]
[打工幽灵:但,你懂的。]
[房石阳明:我明白的,次次都要使用特殊手段,沟通的效率太低了。]
[房石阳明:而且这么复杂的手段一用出来,反而会让你招到身边人的怀疑吧。]
[房石阳明:「如此大费周章,真的很可疑」这样的想法很自然就会有。]
[打工幽灵:YES,现阶段我获取的信任可都是很脆弱的啊,还是更简单容易的方式去绕过它吧。]
[房石阳明:我大概有想法了。]
不愧是我的心之友。
我欣慰地点头,觉得今天往网吧的这一趟是跑正确了。
[房石阳明:不过我给你出主意会有什么好处吗?]
我当即发出一个大拇指的图。
然后说——
[打工幽灵:我们之间的友情值会上升。]
[房石阳明:诶,好廉价,我好歹也是一位作家,劳动成果就只值这个?]
[打工幽灵:我告诉你,现在它下降了。]
[房石阳明:开个玩笑而已。]
[房石阳明:我的建议是,那就别绕了,用障眼法骗过那只眼睛吧。]
[房石阳明:以前听编辑说过,他们部门有人的电脑就中过一种电脑病毒。]
[房石阳明:病毒会藏进系统的底层逻辑,躲避扫描,只能无奈把电脑整个格式化。]
[打工幽灵:?这已经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这是同归于尽啊。]
[房石阳明:没办法,在过往十几年里,在日本只要能成功打开电脑的人,就算超越大部分人的高手了。因为会用电脑的人太少了,也没有人能处理。]
[房石阳明:所以,放在你那边的世界,也是成立的吧。]
[房石阳明:你的话,应该找得到那个无法被处理的「病毒」。]
我停下打字的手,陷入沉思。
正如房石阳明所言,我的脑子里现在有想法了。
那就是反过来利用咒术界的「结界术」。
但是,这个想法太粗略了。
如何利用,怎么利用,都是未知项。
在我还在琢磨的时候,屏幕上又刷新出几条消息。
[房石阳明:编辑来催了,我下线了。]
[打工幽灵:啊,OK,谢啦~]
——房石阳明离开【友達】聊天室——
——打工幽灵离开【友達】聊天室——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距离我和铃木约好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多一点。
我推开椅子起身离开,思考着随便去哪里走走,也避免跟踪我的那位工作量不饱和。
因为正好是市中心,走出网吧后,人变得非常多。
我穿过人来人往的步行街,目光扫过跟着主人一起奔跑的毛绒绒小狗,又仰望着天空,转身路过正在排队的冰淇淋车,最终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前。
这里的人流量很大,有默然打开手机发邮件的高中生JK,也有唉声叹气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更有提着菜篮絮絮叨叨向同行人抱怨菜又贵了的主妇。
站在人群的我将手揣在上衣口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口香糖嚼出来的泡泡,眼神却时不时地在关注身侧的环境。
“不想…不想上班……”
“……好烦躁……”
“那家伙消失就好了……”
“消失……”
“……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呢……”
太多了。
从第一次拜访日本这个国度时,我就觉得……这块土地上的咒灵数量实在太多了。
就像是蟑螂一样,它们这些蓬勃发展的生命力,强过我去的任何一个国家了。
各种奇形怪状的低级咒灵在周围发出无意义的呼喊,有的趴在他人的耳侧,有的则是落在还是红色的人行灯上。
我置若未闻,继续沉思着,等到数秒之后,那人行灯里静止不动的小人切换成行走的绿色。
人们挨肩擦背,开始过路,
我跟着融入人群,走过人行道。
身旁路灯的长影投落在地,我沿着那影子所朝的方向,停住脚步,然后慕然抬起眼帘。
我的视线落前方的标志性地标上。
这里是一处供小孩玩耍的公园,里面放置着一只身高约三米高的卡通兔子。
它呲牙咧嘴,表情被定格在怪笑着的讨喜形象。
我第一时间看向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外型,而是因为其身侧那棵与它高度一致的银杏树。
于茂密的枝叶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穿着背带裤,瞧上去几岁出头的男孩子。
嘴边吹的泡泡顿时破裂,我慢吞吞把残留着甜味的泡泡糖裹进包装里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随即一步也未动地看着。
小家伙目前正小心踩着树枝的分叉,小黄帽下的粉色短发挂着大大小小的树
叶,脸上也有擦伤的痕迹,被他双脚踩着着的枝丫几乎被重量压倒极限,下坠得很厉害。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多危险,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卡通兔子头顶的咪咪叫着的狸花小猫。
这时候出声打扰,反而会让他分心,所以我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这孩子念着“一二三”,随即蹬腿扑过去。
那双小短腿弹跳力很惊人,控制得也很好。
既没有跳过头,也没有中途就摔下去。
粉色头发的小孩啪得一声稳稳踩在有实体的位置上,他明显学着大人模样那样松了口气,紧接着蹲下身,对着同样待在兔子脑袋上的小猫奶声奶气地说:“来,过来。”
“喵~”小狸花很亲人,钻进了小孩的怀里,反复蹭来蹭去。
小家伙盘腿坐在兔子脑袋上,抱住它的两只前腿,咯咯笑起来,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炙热了,这孩子一放松下来,就若有所觉地扭过头,与我同色的眼睛远远地倒映出我的影子。
他最初似乎有点疑惑我为什么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出说话,但很快就没在意这种细节,他看了看自己脚下踩着的塑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踩脏兔子先生的,我马上就下去……唔。”
对方搂着小猫,脑袋左右转着寻找下去的路,不过借着高度差跳过去好跳,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他一时犯了愁,最后还是蹲在上面,把下巴放在小猫头顶,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又道了一次歉,非常坦然地说:“对不起!我好像下不去了,漂亮的大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喵。”小猫也配合地发出一声软软的叫声。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与人交流,知道说好话来讨别人欢心。
不错,有出息。
我点点头,大踏步走到兔子塑像的身前,紧接着在他惊讶的表情下叫出他的名字:“没问题哦,虎杖悠仁小朋友。”
羂索的崽居然能成长得这么阳光开朗。
真是感动日本一大奇迹。
第39章 猫与幼虎(2)他想了想,又跑过来,……
我认识虎杖悠仁的时间在三年前。
不,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准确地说,虎杖悠仁在三年前的春季出生,而我见证了他出生的全程,也一并知道他出生之前的故事。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女人的壳子已经满足不了我那拥有诸多怪癖的老板了。
他选择了怀孕。
知道这件事时,我是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因为和羂索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
我在约好见面的地点喝着生姜可乐,耐心等待他的出现——犹记得那时术式的束缚效力还很强劲——我的身体状况非常差,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走路就变成了十足的体力活。
所以用轮椅当代步工具就是常态。
那次也是一样,我靠在日常的代步道具上,一只手拿着可乐玻璃瓶猛吸,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等到我看见眼熟的短发女性穿着宽松的裙子,摸着刚有点形状的肚子,扶着腰慢吞吞走进我的身前,那副模样直接给我干沉默了。
我:“???”
我拍着轮椅就站了起来。
我的脑子在转,但好像转不动了。
我曾以为女装癖就是他的终极变态形态了,事实证明不是。
他还能更变态。
我似乎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可这扇门的背后是地狱。
我呛住了,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就差没把肺咳出来了。
喝进去了多少饮料。
当时直接喷了出来。
那会,羂索擦了擦脸上的饮料残液,他微笑地看着我。
他说,你当月工资没了。
我继续咳嗽的视线落在他的肚子上。
已经完全不关心工资的事了。
我嘴唇轻颤:“您这是……”
“无论如何,我得把这孩子生下来才行。”他说。
我:“……”
我恍然:“这,这就是所谓的母性吗?”
羂索轻轻剜了我一眼。
很好,我知道,下个月的工资也没了。
我捂着胸口顺气,脸色青紫。
羂索语调平静地反问我:“表情这么难看,你的接受能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我习以为常地闭眼:“不是,老板,我好像肺泡咳破了。”
羂索:“……”
虎杖悠仁还没出生,就非常有实力地替羂索扣掉了我两个月的工钱,间接让我入院了。
自从我的便宜老板成了孕妇后,我就听取他的命令,安排某位身体强健的术师杀手去了其他的国家,搜罗些奇怪的东西,包括原始部落的人骨圣物,等他再折返回来后,我把东西送到羂索面前,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下。
这个人对别人狠,同样也对自己毫不手软。
我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但他在怀孕的期间瘦得骨瘦形销,只有肚子是高高隆起,越来越大,就像是把那具身体全部的养分给予了胎儿。
终于有一天,羂索把我叫进虎杖家,平静地说他就要生了。
“医院就没必要去了,这具身体已经灯枯油尽。”他坐在产床上,声音没有一丝一毫地动摇,“接下来听我指挥,按我说的做。”
我:“……”
我想过我会手染腥咸,给他干脏活,但这两者结合起来,变成这么一种形式的时候。
沉甸甸的剪子被握在掌心里,我的思绪在「直接快刀斩乱麻宰了他吧」和「算了算了这身体根本不是他的」二者之间来回犹豫。
最后发现我那个便宜老板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直接难产后,我冷静了。
那会怎么帮羂索接生的过程,我不是很想细细回忆。
总而言之,虎杖家第一个抱到虎杖悠仁的人,不是那会还在世的他爹,也不是他的爷爷,而是我。
……哈,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后期给房石阳明阐述这段过往的时候,我在聊天室打出那段字时,基本没有带一点感情。
[打工幽灵:关于我的男老板因为生娃而难产,性别女的我在陪床助产的那件事。]
[打工幽灵:来,朋友,你想听吗。]
[房石阳明:不要,好小众的文字www]
时光荏苒。
如今,我不需要用轮椅代步了,虎杖悠仁也从最初的哇哇大哭的婴儿,变成活蹦乱跳的幼儿园班学生。
“姐姐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虎杖悠仁怀里搂着小猫,在被我从兔子塑像上抱下来后,露出极为好奇的表情。
“塔罗牌算的。”我即答。
小小的虎杖悠仁茫然地复述了一下我的话:“塔……洛牌是什么?”
好吧,看来他的小脑瓜还没有算命占卜那一类的概念。
“这个问题不重要,你以后会知道的。”我蹲下身,拿出手帕擦擦他的脸,“倒是你,为什么爬那么高。”
虎杖悠仁乖巧地顺着我的力道蹭了蹭我手帕后的手指,确定把脸蛋都擦干净后,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露出一排白牙,“因为它看着好像下不来了,不过我最后也和它一样了。”
“你就不怕摔下来吗?”我说。
“没有想过欸……我总觉得我能顺利做到。”
小猫呼噜呼噜地攀着他的一只胳膊在踩奶,尾巴反复扫来扫去,虎杖悠仁的眼神跟着它橘黄色的尾巴转,他轻轻碰了碰,又怕自己抓疼了它,完全不敢用力。
“当然,因为你的身体很壮硕,非常非常的健康,能支撑你做很多同龄人做不到的事。”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取下他的小黄帽,开始给他摘粘在头发上的树叶,“不过,你年龄太小了,还无法判断潜在的危险。”
“以后可以直接向大人求助,否则你爷爷会担心的。”
虎杖悠仁睁着圆圆的眼睛,似乎听进去了,在发间的最后一片树叶被摘除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裕礼。”
“yo…ri?”
“嗯,你就那样叫吧。”
我重新把小黄帽盖在虎杖悠仁的头顶,稍微施力按了按,然后起身对他伸出手:“来,我现在把你送回家里去。”
“你知道我家住哪里吗?”看起来才几个月的小橘猫蹬着腿转移到虎杖悠仁的肩上,他眨眨眼,确定小猫不会掉下去后,这才握住我的手掌。
对方的手很小,不到我手掌的一半,和三年前相比却大得多。
“对哦,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迈开腿,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步子太大,以至于让这孩子跟不上。
虎杖一家的近状从来没从羂索桌台上消失过,虽然那个人没有什么母子情怀,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稳定。
也是托他的福,我才能一眼认出这么久都没见的虎杖悠仁。
“那姐姐肯定也认识我爷爷啦。”虎杖悠仁睁大眼,“要不要到我家做客吗?有好吃的仙贝和茶点哦。”
“你不怕我把今天的事说给他听?”我问。
虎杖悠仁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他唔了一声,说:“我会主动向爷爷认错的。”
“前段时间,爷爷提过有人摔死了,让我不要爬到高处……但我违反约定了。”
我:“……”
老爷子,消息还挺灵通。
虽说出事的地点,的确和虎杖家的确在同一个区域。
正这么想着,手掌被轻轻拽了拽。
我低头看见虎杖悠仁正用一双闪闪发光的期待着我回答的眼睛,“姐姐会来吗?”
“今天就不了。”我摇摇头,“还有其他人等着我。”
何况那位老爷子应该不想看见我这个人。
“…这样啊。”小家伙显而易见地蔫了下来,两条小腿踩着运动鞋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小猫蹭蹭他的脸蛋,于是没消沉太久,他的精神又振奋起来。
“裕礼姐姐是高中生吗?”他问。
“算是吧。”
说起来高专的文凭到底有多少含金量也是未知数,我牵着他的小手走上附近的天桥阶梯,能感受到他提到这个话题情绪高涨起来,“你很期待吗?长大成为高中生?”
虎杖悠仁的身体素质果然很强,很轻松地便跟着一口气走到阶梯的最上层。他用一根食指点着鼓鼓的脸颊,仔细想了想,说:“我在太阳大班的跑得最快,这样以后能上高中吗?”
“如果能一直跑得很快,那应该可以做个运动员。”我闭眼想了想,很快又睁开眼,冷酷地打碎孩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最基本的一些文化课你还是要掌握的。”
否则买菜都算不明白价格,是会吃亏的。
虎杖悠仁:“QAQ。”
被我看破心思的虎杖悠仁又蔫了,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几乎和趴在他肩上的那只开始打瞌睡的小猫一模一样。
他这个年纪,低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走下天桥后,小家伙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些店里播放的动画吸引,明明是每天都应该看见的场景,可路上看见的店铺装潢,还有电影的新海报都成了他眼里特别有趣的东西,时不时跑来跑去,但很省心,不会跑太远。
最后,虎杖悠仁指着一家新开的中华料理店,认认真真地问下次我有空了,他能不能用自己的零花钱请我吃饭。
“啊,这个啊——”我报以爽朗的笑容,“不可以。”
中华料理店这点我绝对不想让步。
于是虎杖悠仁继续大受打击。
但他的精力和心态都好得不像样子,后续回过劲,就又来拉着我提问题,基本把我的喜好都问了个遍。
虽然我清楚有人还在跟着我,不过这些事情透露出去倒也无所谓,而且我给出的答案非常笼统,说中华料理以外的东西都可以吃。
“口味呢?”
“严格来说,偏辣一些吧。”
我顺其自然地回答。
以前身体最差的时候,我吃什么都尝不出滋味,只能往加上芥末或者辣椒之类的调味品,才稍微有点活着的实感。
“辣一点啊,我记住了。”虎杖悠仁颇有小大人样地点点头,不知什么时候还掏出纸笔。
我的目光在他充满童趣的写法上逗留了一阵,问:“你记下来准备做什么?”
“以后向爷爷请教做这种口味的菜的方法!”他掷地有声地答道,握拳展示了下自己的胳膊,“这样等姐姐下次来做客就可以露一手了!”
三岁时,我还没碰过食堂里的锅碗瓢盆呢,现在的孩子就能在这个年纪搞三菜一汤了?真了不得。
“但我还没答应你下次会上门做客哦。”我拍拍小家伙粉色的发旋。
虎杖悠仁:“……啊。”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
留着寸头的小男孩摸着自己的帽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气馁,他停在原地,好像在思考,思考了好一阵后,他转头看向我,说:“裕礼姐姐不想来吗?”
“不是想来不想来的问题。”
我暂时松开他的手,侧身给几个购物袋的老人让开路,也跟着在步行街上停下来。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吧。”我说,“为什么如此期待着,想要我去你家做客呢?”
虎杖悠仁歪了下脑袋,不解地说:“因为姐姐你帮过我呀。”
我目视着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问:“就这么简单?”
“嗯,还有,姐姐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虎杖悠仁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就有点可怕了,不要让我想起那微妙的关系。
我沉下思绪,正猜想着或许羂索对小家伙不光是进行了肉。体改造,当事人便眨着大大的金色眼睛,问:“你会来吗?”
“不,暂时没有想法加一个额外行程,最近很忙。”我还是拒绝他了。
虎杖悠仁低下头去,趴在他肩头的小橘猫困惑地用爪子贴贴他的脸颊。
我以为他又在消沉了,但还说没说完,原本站在几步开外的小家伙走过来拉住我。
“那我来找裕礼姐姐玩好了。”他眼眸弯弯,用小小的肉手握住我的几根手指,力量很轻,“爷爷说,不能只是站在原地等别人来照顾我。”
“裕礼姐姐没时间上门做客的话,我来主动就好了。”
我:“……”
我看着小孩子那张充满活力的笑脸,沉默片刻,最后改了口:“行了,你赢了。”
“嗯?”虎杖悠仁茫然以对,他还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反悔这个词的概念。
和我不一样,这孩子被虎杖老爷子教育得很好。
有时间找老爷子谈谈心,达成共识,也不是难事。
之后,我将虎杖悠仁一路送回家,但并没有进门。
“裕礼姐姐再见!”身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站在门前,举起手对我奋力挥了挥,“我随时等你来家里玩哦!”
我也摆摆手,本以为虎杖悠仁会直接推开围墙处的铁门,他想了想,又跑过来,轻轻握着小猫粉嘟嘟的爪垫,搭在我的手心里。
“一定要来哦!盖章为证!”他的嘴角勾勒出大大的、十分温暖的弧度,整洁的白牙也跟着微微露出来。
我:“……”
说真的,当年羂索改造这孩子的身体,真的是连DNA都变异了吧?
第40章 交锋还差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告别虎杖悠仁之后,差不多也到了该赴约的时间。
我不疾不徐踩着点来到约好的地点,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走向定好的包间。
中途,听见了咖啡馆里放着最近的电视新闻。
“近日,杯户町、米花町及奥穗町相继发生多起银行抢劫事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截至目前,这伙犯罪分子仍在潜逃之中,警方已全力展开追捕行动,并呼吁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协助警方早日将这伙犯罪分子抓获。”
我跟着服务生停下脚步,看着他拉开厚重的门扉。
然后,一张哭花了妆的女鬼脸露了出来,直接夺走了我对新闻的全部注意力。
“呜呜呜呜……”
铃木香帆在哭。
她双眼通红,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正拿着纸巾在猛擦眼泪,不过当事人的心理防线看起来已经全线崩溃,
有数道黑色的泪痕沿着脸颊往下淌过的迹象,经过她反复擦拭,看起来更怪异了。
“…请问,是我们的服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小心翼翼发出这样询问的人是带过我过来的男服务员。
铃木香帆抽噎了一下,因为哭得太久,只能连连摇头回答。
服务员尽可能采纳了不会太冒犯的问话方式,但我就没这个顾虑了。
我凑上去看了眼书的标题:《深度解析人心的第一步,是从自己开始》。
——人气演员石原美的力推之作,他说这本书甚至能让人迎来新生。
——研究了数万人的老牌心理专业教授的毕生学识,全部传授给你。
——别人既是自己的镜子,自己也是别人的镜子。
我:“……”
我扭过头,对着服务员报以礼貌的微笑:“我想她大概没什么事,只是可能被书里的内容照镜子照破防了而已。”
“啊,对了,请给我上杯橙汁。”
“好的,请稍等。”
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咖啡馆服务员,对方很自然就接受了我在咖啡馆点橙汁的行为,然后拉上门退了出去。
我在卡座的另一侧坐下,顺带给合上书还在哽咽的年轻女性递上新的纸巾。
“怎么突然想看这种书了,替我做事就这么让你迷茫吗?”
铃木香帆带着鼻音回复了一个“不”字,立即打了个哭嗝,她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反复擦拭,终于把脸擦干净了些,随即用低哑的声音回答道:“不是一回事。”
“我只是突然很好奇,你曾经说过的那些拥有「作恶」才能的人,他们的心理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单手托着下巴,把手肘放在桌台上,好奇地问她:“你调查到这样的人了吗?”
铃木香帆:“……”
铃木香帆:“是的。”
她端起自己手边冒着冷气的冰水,喉咙咕噜噜滚动着一口气饮尽,紧接着放下空杯,从公文包里掏出厚厚的文件夹。
“你要求的事情,我这里有些成果了,虽然好像牵扯着查出了更多的东西。”
我接过她推过来的东西,开始翻查起来,“歌姬前辈除掉的那只咒灵,来源很复杂?”
“与其说是复杂,不如说是意外的好查。”铃木香帆站起来,一只手撑在桌上,轻车熟路地替我翻到最重点的那几页。
“那么首先,我们从歌姬干掉的那只二级咒灵开始说起,可以吗?”
和庵歌姬出任务的那回,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证了日本咒术界的运转模式。
歌姬前辈对我说,不要深究咒灵的源头,会让心灵崩坏的。
她的言论听上去似乎非常正确,应该是她的长辈对她进行了这样的教育——因为咒术师是人类负面情绪的清理工,所以为了保证不要被那些负面吞没,闭眼不看,充耳不闻,或许对年轻咒术师的内心是一种保护。
这显然是咒术界心照不宣的共识,庵歌姬对我说这些是出于好意。
但是,共识不等于真理。
掩耳盗铃的行为,我并不认为能一直保护着术师的心,乃至性命。
正因如此,才想要探究一二。
我思忖着前辈当时提到的每个字,对铃木香帆点点头,“请继续。”
“咒灵的狩猎目标非常明确,都是四十岁上下的男性,戴眼镜,穿着整齐的西装,通常来说,这样的形象在日本一抓一大把,没法明确催化它诞生的人是谁。”
“但如果把条件限制一下……”起身站着的年轻女性手指夹出一张纸,“用情人旅馆近几个月以内的入住名单座筛查,综合年龄、穿着及特征与受害者相似的人员,再结合你说咒灵提到的名字,完全符合条件的常客——”
整齐的打印纸上,有个名字被圈红了。
“田下阳介。”
我低声念出来。
这正是歌姬前辈除掉的那只二级咒灵在无意义发言中提到的关键词。
包间外此刻被敲了敲,服务员端着我的饮料走了进来,我合上文件夹,自然也没忘记自己是被跟踪的状态,虽然确认过这家咖啡馆的隔音很好,但等他走掉后,还是确定了一番待得地方没多出来什么不该多的东西。
我端着杯子抿了一口酸甜的果汁,再次重新打开资料,接着问:“涉及隐私的这些名单可不好拿,和你相熟的警察就这么大大方方给你了?”
“那个人……怎么说,本身也没遵守过几次规则,说什么反正不是重要文件,不被抓到就好了。”铃木香帆忆及拿到资料的事,有点吞吞吐吐,很快还是说回了正事,“总之,还是看看这个田下阳介好了。”
“我查到他在一家私立高中担任高一C班的班主任,然后……”提到这里,铃木香帆的语调沉下来,“我发现,就在两周之前,他班上的一名学生,突发坠楼死亡。”
我也随着她的话翻开新的一页资料。
丹波丘私立高等学校,这是田下阳介任职的地方。
坠楼的女生名为小森亚纪,高一,十七岁。她在学校里的成绩一般,但将棋能力很强,国中时就拿过大奖,作为特招生入校的。
两周前,正是学校决定对天台的护栏进行替换的日子。
由于校内没有监控,小森亚纪为什么会坠楼仍然是个谜。
虽然警方还没有定论,但学校内部似乎已经在当做意外解释了。现任监护人也是血缘淡薄的亲戚,没有特别的表态。
整件事看起来就要不了了之,但……结合咒术界的角度,不是名人也不是政客,能让那么多人憎恨他,并催生出攻击性极为强烈二级咒灵,田下阳介十有八九是个不干净的人。
死去的学生又是他班上的,坠楼事件很难说和他没关系。
“刑侦方面我不是职业的,如果追查以前发生在旅馆里的事,很难有什么结果。”铃木香帆握起拳,义正言辞地说:“不过,既然是最近的事,还被归纳进了刑事部,拿到后续的调查资料就不成问题。”
我:“……”
这个人,不知不觉就向我暴露了对方属于刑事部的情报。
那本心理学的书是白买了。
铃木香帆的调查结果算是在我心里有了大概的印象,我点了小蛋糕和黑咖啡给这位捉襟见肘,坐在咖啡馆也只喝了冰水的辅助监督,同时也向她表示了感谢。
“说起来,裕礼同学。”奶油蛋糕的香气飘满包间,铃木香帆叉起最上层的樱桃,似乎想到了什么,含糊地问:“你追溯咒灵的根源——是为了挖掘什么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我将那些文件交还给她,却不打算直接回答,只是取下自己杯子上的那片装饰用的橙子,说:“单纯有点研究兴趣而已。”
“你就算不想说,也不至于用这么显而易见的假话吧。”
铃木香帆咬着勺子,表情无奈,看起来没有信我的话,我不在意,直截了当地将苦涩的外皮和酸甜的果肉放进嘴里,眼神看向与落地窗相隔的人来人往的街道。
各式各样的低级咒灵依旧攀附在视野内的每块土地,无孔不入。
我对着日本咒术界的一切都充满探究欲,无论是寻常的事物,还是不寻常的事物。
手里的透明的玻璃杯中只剩下一块未溶解的冰,我将杯身举过头顶,聚在其中,正对着蔚蓝的天色。
这片土地孕育出了羂索、天元这两尊「大佛」。
怎么叫人不心生好奇呢?
我这般想着,用勺子将杯底的冰勾出来,放进嘴里一口咬碎。
然后,酝酿着几分哀悼的情绪,把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放在桌台上。
在日本的学校里,祭奠不幸去世的同龄人,通常会选择在其课桌放一只插着花的细颈瓶,如果知道对方在何处遭遇不幸,也会在附近的街道摆上鲜花。
二十分钟后,我捧着一束白菊走到丹波丘高校外,校方在外围放了张铺着白布的长桌,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周,仍有数量不少的花,大概是学校的师生和附近的人自发用来祭奠的。
我将手中的捧花挑了个位置放好,也许是因为我这身穿着校外制服还特意跑来送花的样子太显眼了,不少放学的学生三五成群从学校里走出来,有些人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朝他们点头示意,走上前出动向他们搭话。
有人对我摆摆手避开了,而有人回应了。
有几个少女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露迟疑地朝我搭话。
“……你好。”
为首的那位少女梳着漂亮的双麻花辫,很坦荡地对我招招手,“问一下,你和小森亚纪认识吗?”
她看了眼我身上的高专制服,斟酌了一下用词,“很少有外校的人专门赶来送花,但我好像在送别会上没见过你。”
“我是她以前的国中同学,虽然不是同班的。”
我挑选了最不会出错的说辞,平静地朝她微微鞠躬,“小森同学以前帮我过一次,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很抱歉,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最近才得到消息。”
“这样啊。”对方松了一口气,她放软下去的态度改变得太突然,一时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还以为是什么可疑分子。”
“明美……你还没放弃那件事啊。”旁边,正抱着虫笼的短发少女轻轻发话,“警方不都说了吗,是意外。”
被叫作明美的学生看上去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她皱起脸,并没有冲自己的朋友发难,只是强调道:“但就是很奇怪,出事那天,我有碰见过她上楼,也提醒过她天台现在禁止学生出入,可她还是去了。”
“小森她本来就比较特立独行……唉,你可别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失礼了,打扰一下。”我出声插入了这场对话,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追问道:“难道小森同学的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意外吗?”
“……我不知道。”
明美闭了闭眼,抬起左手揉揉自己的眉心,却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我。
“只是感觉很奇怪,那天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说着,她的目光移到教学的楼顶,很无力地说:“早知道会出那种事,就不该嫌麻烦不去管她了。”
我垂下眼,提出自己早该知道答案的问题。
“学校为什么没有把天台封锁起来呢?”我说,“难道小森同学捡到钥匙了?”
“那倒不是。”她一脸不快,“是施工人员没有锁门。”
也许是这句话引起了什么联想,原本一言不发的另一名长发女学生也点点头,“我抱作业去办公室那时,还撞见他去老师办公室那拿钥匙,老师当时有大声地反复强调要求他锁门。”
她提到,学校不仅贴了提示,还特意锁上了通往天台的门,只把钥匙借给施工人员。事故发生前,因为正好是中午,工人暂停了施工,和朋友去附近的餐馆一起去吃午饭,结果离开时忘记锁上天台。
小森亚纪也就在那个时间来到了天台。
“如果那名修理工先生当时听了就好了,这样小森同学不会出事。”
说着,这孩子也叹了口气,“松山同学……也不会受那么大刺激。”
“松山是?”我适时追问了一句。
一提起这个人,几个学生你看我,我看你,当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了。
我从这几个女孩子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异样,却并没有觉得尴尬,而是轻声问道:“抱歉,这是个不能提的问题吗?”
“唔,倒也不是。”打破沉寂气氛的,还是提起松山的长发女生,她挠了下脸颊,说:“松山,他是我们同班的同学,现在提起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太开心。”
“他是小森的好朋友,两人关系非常要好。”明美说,欲言又止,“但葬礼根本没来。”
“欸?是这样吗?”提起这个话题的长发女生一脸呆滞。
明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关系,没人会要求脸盲症患者强行在葬礼上记人。”
“他真的没来吗?”我眉梢微动,困惑道:“会不会只是没有看到?”
“劝你不要太报希望。”
短发少女没忍住插嘴,出声辛辣评价了一番:“自己向班主任申请养的东西甩在班里不管就算了,不来葬礼这点真的让人不能忍。”
“结束葬礼后,我作为班长清点了人数,还特意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事绊住了。”
“结果啊,说什么伤心到无法出门——那家伙有没有点常识,骗谁呢?什么样的好朋友就连葬礼都不会来。混账、人渣、垃圾都不如的东西!小森同学和他做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明美:“……”
明美一脸意外:“原来你一直把这种话藏在心里啊。”
“别误会,我只是和小森不熟,又不是没长眼。”短发少女很快恢复到最开始的冷静,“何况现在在替松山收拾烂摊子的人是我。”
“真的不是因为朴素的正义感?”明美问她。
短发少女冷哼:“我说过很多次了,没有那种东西。”
我的视线落在短发少女手里所抱着的虫笼上,虽然有在外部蒙上一层避光布,但我还是根据透露出来的部分,看到了一些绿色的毛毛虫。
“这就是松山同学留下的?”我问。
“现在已经和松山没关系了。”短发少女隔着笼子摸了摸这些小东西,声调也柔软了一些,“它们应该都会变成很漂亮的孩子。”
蝴蝶的幼虫,之前能养这样的东西,起码证明前主人是个心细的人。
“说起来,我好像一周前就看见有几个在预蛹期了。”有些天然呆的长发少女掀起避光布的一角,凑近看了看,“你把它们转移了吗?没看见在这里。”
“当然。”短发少女的目光也自然落在自己怀里,“我早就把那些小心翼翼转移到其他箱子了,就因为松山那混蛋不管了,湿度不够,直接有好几只死掉了,剩下这些还没进入预蛹期的,要放到温度更合适的地方去。”
长发少女“啊”了一声,露出遗憾的表情:“毛毛虫长成蝴蝶的过程可真是困难。”
话到这里,继续问下去,大概也没意义了。
如果不是整座学校目前还处于拒绝外来人员造访的状况,我该进去看看的,我微微颔首,朝这几名学生道别,而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和之前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不会收敛咒力,应该是普通人。
我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那样走开,双脚加快步伐,大约走了有五分钟左右,对方终于有了行动。
“这位同学,抱歉,打扰一下。”
“嗯?”
我应了一声,跟着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拦住我去路的成年男性脸型偏方,黑色的短发剃得很短,一眼看上去三十多岁,下巴附近满是没刮干净的胡茬,带着一副方形眼镜,形象看上去有些不起眼。
“是?”
我应了一声,跟着停下脚步,这人上来就先客客气气向我鞠躬示意,随即递上来一张名片。
那上面写着,潮气蓬勃侦探事务所,私家侦探,柴田八一。
他很礼貌地说:“鄙人柴田,之前见你从丹波丘高校停留,出于工作所需,想和你聊一聊。”
我接过名片,将其放进上衣口袋里,确认不会因为随意活动而弄掉后,这才重新看向眼前这位
侦探先生。
“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呢?”我礼貌回话道,“您应该能看出来,我不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不,正是因为你穿着这身特殊的制服,我才觉得一定要向你搭话。”
名为柴田八一的侦探很是圆滑精明接过了我的话,他郑重道:“我曾在京都见过几个像你这样带着螺旋纽扣的少男少女,他们都能进入普通警方不能进的现场。”
京都,也就是京都高专那边吧。
对这个理由我并不意外,也许是期望他能说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觉得陪他闲聊几句也不坏,于是同意了。
“那就看情况随便说两句吧。”我说,“虽然柴田先生您想知道的事,我不一定能提供。”
柴田八一摆摆手:“实不相瞒,没被直接拒绝已经预料里最好的结果了。”
“看来您被拒绝过很多次呢。”
且不提侦探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会让人心生戒备,大部分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就算被经历事件的幸存者找到,恐怕也会出于顾虑闭口不谈。
若是能看见咒灵的人来问询也就罢了,对看不到的人来说,贸然接触只会造成祸端。
柴田八一扯起嘴角,似乎要把刚刚所提的话语坐实:“可不是嘛,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停下来与我说两句的,光是这点,就足够令人心怀感激了。”
我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这个人脸皮薄,很难拒绝别人。”
“哈哈,和你聊天真愉快。”他直笑出声,“那么,这位脸皮薄的同学,怎么称呼呢?”
“叫我铃木就好。”我从善如流地把这话说出口,“虽然柴田先生您想知道的事,我不一定能提供。”
“好,铃木同学。”对方很上道地翻开笔记本,用牙咬开笔盖,一副正式开始准备记录的样子,“打弯子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对你们这些孩子来说,可能直接点更好吧。”
“方便的话我想知道,丹波丘高校学生坠楼那件事,有没有涉及到你们那边的世界?”
听着这番话,我歪歪脑袋:“这也太直接了。”
“没办法,这是大人的经验。”他抬眼看向我,取掉笔盖,说:“铃木同学不愿意的话,拒绝也可以。”
柴田八一的确是一名很有分寸的成年人,明明自己捏着笔的手都没有放松的意思,可到这种时候,都还给足聊天对象选择的权利。
我不确定他是否和监视我的人属于同一背景,但过往的经验告诉我,把他当成怀疑对象也没什么坏处。
虽然不喜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人,但对很有用的人,我通常也不会太苛刻,因此我也用相对认真的口吻告诉他:“很遗憾,没有关联。”
小森亚纪的坠楼无论是不是意外,都与咒灵扯不上关系。
那座学校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其他低级咒灵的影子,但出现的频率少得不正常,我推测总监会平日是有安排咒术师去定期进行清理的。
究竟是本地政府的政治任务,还是其他有权有势的人委托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得到消息的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多意外,他沉吟片刻,在笔记上迅速记录了什么,随即保持着礼貌回答着:“我知道了,谢谢你,铃木同学。”
“不客气,柴田先生。”我想了想,出声问道:“我可以反过来问您一个问题吗?”
柴田八一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他合上自己的记事本,思索着点了下头,“好,只要是我认为可以说,我也都会回答你。”
“这可能是一个比较冒昧的问题,您不愿意的话,拒绝也可以。”
我回头眺望了一下自己之前走出来的地方,“柴田先生追查坠楼事件的真相,是因为接到了委托,还是出于私人原因在追查?”
闻言,对方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想到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数秒后,他把笔重新挂在自己的衣领处,保持平和的表情回答道:“我应该只能回答铃木同学你一句,是私人原因。”
话题也就这样结束了。
我目视着他远去的身影,沉思数秒,随即重新拿出那张写着侦探事务所的名片。
……
……
另一边,自称为侦探的人坐进了自己私家车里。
他流着冷汗,还是稳稳地握住方向盘,发动车辆,迅速地离开现场,直到疾驶过几条街,确定对方完全不可能跟上来后,才从包里掏出警用对讲机。
“降谷先生,与目标的初次接触成功。”
对讲机讯息传达至他上司的个人办公室中,正在伏案工作的金发青年打开频道,听到下属的汇报,抬起头。
“辛苦了,风见。”安室透少见得地用了夸赞的语气,心里却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毕竟,要证明盘星教的代行者和东京高专的咒术师是同一人。
还差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