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柴田八一向我发来邀请,提出想要我去他的事务所坐坐。
我知道这也算是一场硬仗,做足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如实赴约了。
当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阳光能直接透过外面的窗户,照进整个侦探事务所,送来属于夏季的热浪。
柴田八一从冰箱里拿出冰可乐,放在桌上推到我的面前,就退至附近,把主场交出来。
我用手指拽开易拉罐的拉环,一边心情轻松地喝着饮料,一边看着坐在落座在对侧沙发的另一人。
“日安,裕礼同学,你来得很准时。”有着小麦色肌肤的金发青年放下手中的红茶,抬起眼帘。
与我这种随便只套了件休闲运动服出门的闲人不同,他打扮得很得体,穿着一套中度灰的窗格纹西装,搭着撞色的红白领带,给人的印象虽然低调但也不失年轻时尚。
对方脸上挂着我熟悉的官式笑容,与初次在盘星教本部见面时相差不大,我品着冒汽的可乐,盯了他一阵,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日安,安室先生,你的反应比我想得更快。”
“你都做出了那样盛情的邀请了,我当然也要给出回音。”
安室透这么说着,给候在身侧的人一个手势,后者心神领会地从附近的柜台里取出一副扑克,里面的牌被取出来摊平放成扇形。
金发青年目视着那些扑克花哨的背面,向我发出邀请,“正式开始谈话之前,我有个提议,如果你愿意接受这种形式的话。”
“赢家提问,输家回答问题,这样可以让枯燥的对话变得有趣些。你我都有一次避而不答的机会,如何?”
“好的,安室先生打算玩哪一种?”我没有拒绝,直截了当地问。
安室透很耐心地解释道:“21点。”
每个人从负责发牌的人手里拿两张牌,可以根据自己手里的点数决定接下来是否继续要牌;最后两方都停止要牌的那一刻,双方的牌比点数大小,如果有人要的牌太多,导致手上的牌超过了21点,便是输了;如果两方均小于21点,那就是比较各自手上的数字,没超过21点但数字大者为赢。
虽然没有穿荷官该有的服装,但柴田八一沉默地站在旁边开始充当发牌员,他分别将两张牌送到在场的两个人手边,我翻开自己的牌面,思索了片刻,抬起手表示叫牌,安室透也朝对方点了下头,拿了一
张。
我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三张牌,翻开一看是方块K,是数字13,加起之前两张很明显超过了21……啊,爆了。
安室透同样展开自己手里的牌,三张色泽各异的牌,加起来一共18。
他的目光在我这方一触即离,很有眼色地为我挽尊,“裕礼同学第一把运气差了点呢。”
“这应该不是我的问题。”我点点头,下一秒,果断扭脸,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发牌的柴田八一:“你没出老千吧?”
柴田八一:“?”
柴田八一:“不,我怎么会……”
他为自己申辩的话还没说出来,我便把用过的牌堆在一起,放在桌子的中心,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出老千了也没关系,谁叫我这么可怜弱小,面对黑恶势力作弊也只能认栽。”
柴田八一:“……”
相比满腹委屈一脸想说不能说的柴田八一,安室透并没有因此就被打乱节奏。
“裕礼同学讲话真有意思。”他只是这么说。
“比不上安室先生,双方摊牌之前还要玩一套形式主义。”我礼貌地向他点头示意,“不过没关系,尊老爱幼这一守则我做得很好。”
一旁,柴田八一的嘴唇动了动,但是表情管理已经失控了,他用一种惊恐却非常不赞许的眼神看向我,明晃晃透露出“怎么可以把安室先生划到老的范围呢!”的意思。
听出了我言下之意的安室透轻声笑了,他微微俯身,双手交叠放在下颚处,不骄不躁地接话:“形式有形式的必要,我以前也像你这样冲劲满满,可现在回忆起来,因为阅历不足闹出不少笑话呢。”
翻译一下,年轻小鬼连形式是什么都不懂,别引人发笑了。
我和安室透互相友好地用夹枪带棍的视线互相盯了对方数秒,如果能具现化成,大概空气中已经闪烁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您先提问吧,小心点,别闪了舌头。”我微笑。
安室透眉梢轻压,“放心,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没耐性。”
他拿出纸笔,轻轻松松就找回了最开始的主题。
“首先,从你的入境资料开始吧。”
被墨汁浸过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拉直,划出三指长的直线,再分段写出二月、五月、六月,这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时间节点。
我看了一眼,当即明白他的意图了。
“去年的九月,你满十六岁后,独自办理了五年有效期的长期旅游签证。”
“今年二月,你凭借那张五年有效期的签证再次入境。”
“五月,你离开日本,回国。六月,因有关未成年签证政策的条例改变,之前的签证失效,你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办理了新的,重新入境。”
安室透有条不絮地阐述着这些天他收集的情报,笔尖停下,“细拆这些时间节点和行为模式,你的行为非常不合常。”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开学时间在四月。而你二月入境,五月返国,六月才迟迟入学。”
话到此处,他沉静的紫眸裹挟着探究的视线扎人地落在我身上,说话的口吻变得愈发坚定,“裕礼同学,我猜,直到五月以前,你并没有在日本留学的打算吧。”
我发出“啊”的一声,放下刚喝了一口的可乐,“是的。”
“我的监护人,或者说,上一个监护人,不是很赞同我在咒术方面深造。”
“但在今年四月底,他因酗酒失足坠河。五月被人发现,远在国外的我接到这个消息,匆匆赶了回去。”
此处,必须点名批评羂索把用过的壳子乱扔乱放的行为。
在接到警察电话后,为了能及时飞回去,我机票都被迫买得最贵的那种。
一回忆起我那便宜老板扔给我的烂事,我就实在装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干脆用分外平静的眼神直视着安室透,直截了当说实话:“我和那个人的关系非常一般,虽然很遗憾他的死,可他是个烂人,我对他也没什么好说。”
“总之,办完葬礼后,我在新的监护人的支持下,才决定入学——这样的解释能接受吗?”
坐在沙发对面的金发青年暂且放下笔,“感谢你的解答。”
狡猾的成年人,连肢体语言都克制得很好,没什么额外信息。
我心中这样想着。
柴田八一开始发牌,进入下一个环节。
这次,我以一点的优势超过了安室透。
我将手上的几张牌翻来覆去地数来数去,认真想了一阵,最后开口道:“弯弯绕绕的事我不太擅长,就从近期的事开始讲吧。”
距离上一次见面,过去了八天左右的时间。
他们从不少官方部门拿到我以前到现在的入境记录,同时还能派出跟踪者确定我的行动,再以值得夸奖的速度几天内调查到坠楼事件的全貌,也没有落下对两方当事人的跟踪。
乌鸦虽然是一个有牌面的跨国非法组织,对日本官方多有渗透,可朗姆那家伙率领的情报部还没有到如此井然有序的程度,要得到同样的结果,怎么说也需要半个月左右。
再则——
“依照朗姆的个性,他不把你按下去自己主导,都是他无能了。”
我忆起那名小气且不喜欢被人抢功的独眼男性,扳着指头企图算一算这其中具体要花费的人力,最后意味深长地看向眼前这位朗姆的「下属」。
“所以,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波本先生——”
“你是谁?”我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四周的环境顿时寂静。
大概是唯恐自己的表情管理再出问题,柴田八一把头低得几乎快贴到胸口上去。
而另一名被我直接质问的当事人只是把自己手上的三张牌放在桌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回答:“很好的问题,不过现在回答它还有些太早了些。”
问出这话之前,我没想过能直接得到答案,也就挑挑眉放他过去了。
“那么,游戏继续。”
第三局。
安室透以两点胜出。
“又轮到我提问了。”胜出者手掌平移,把牌展开,勾着唇对我说道:“接下来,我可能会说些裕礼同学不爱听的话。”
我点点头,伸手请他继续,“没关系,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爱听。”
“我查到盘星教自称天元弟子的代行者,以前只有两名,一名四十岁的男性,一名二十多岁的女性。”
他又拿起那只笔,在纸上画出两个圆,分别在其中填上男人和女人的词,然后笔尖轻轻放在上方,圈起一个更小的范围,在里面填入「少女」的关键词,“三年前,又一位的年轻代行者被推到台前。”
“尽管资历尚浅,但这位代行者凭借其伶俐的口才与一手超凡的神技,迅速积累了极高的人气,人气不输于其他两位前辈。每当她在大讲堂授课时,信徒总是报有极大的热情,以至于用来收纳的钱箱会变得满满当当,无法再塞不下一枚百元硬币。”
“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就算这么受信徒追捧,她每年的出场次数,仍然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可结合之前裕礼同学的入境记录,能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执笔的金发青年停下动作,朝我看了一眼,“每次你来到日本,隔几天,那位代行者便会出面讲课。”
“但这也可能是巧合不是吗?”我不慌不忙地反问回去。
安室透略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我的说法,当即顺着我的话茬说下去,“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太多巧合,所以我一开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位年轻的代行者,不曾在人前暴露过自己的面貌,但身体抱恙,常年靠轮椅行动的情报,在见面前我就知道了,不过没想到盘星教仍然会派她出来负责谈判。”
“据我所知今年她也做过几次业务,二月到四月都上过台进行授课,那会的对外形象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动。”
我看着对方悬在纸上的那只手带动钢笔,从「少女」的圆形上拉出几道箭头,写下“体弱”“不对外人展示真面目”之类的分支。
“结果,六月下旬,我在盘星教总部初次见到那位年轻的代行者时,她
的形象却又额外多出了「浑身缠着药用绷带」和「以变声器说话」这两点。”
安室透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微微停顿,继续说:“前者很容易想明白,这是一个夺取谈判主动权的阳谋——把凭空捏造的罪名强加给了不在场的琴酒——只要脑子正常的谈判家,都不会冒着得罪诅咒师的风险去验证这件事的真假。”
“至于后者,关于变声器的使用,却是真正让我起疑的地方。”
“哦?哪方面?”
安室透屈起食指,轻轻叩击几下桌面,他没有选择正面回答我,而是卖着关子,突然点了一下完全不敢发声的某位侦探,“柴田,说说看吧,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人用上变声器?”
被点名的当事人眼神一亮,他轻轻咳了一声,瞬间找回说话的勇气:“自然是有必要模仿他人,或者隐藏自己的时候。”
伴随着那坚定的话语,坐在沙发对侧的金发青年也首肯了他的答案,他将桌前那张红桃皇后Q单独挑了出来。
“所以结论也就出来了——那位代行者定然在近期出现在我和贝尔摩德的面前,甚至交谈过。”
“根据年龄与体型再缩小范围,那天在盘星教同时接待过我和贝尔摩德的人——”他语调微顿,食指和拇指将笔换了个方向,便用盖着笔帽的另一侧,把那张牌推到我的面前,“只有你,裕礼同学。”
红桃皇后的模样映入眼帘。
我拿起牌,把它的一角立在桌上转来转去。
“如果正如您所说,从接待员,再变装成代行者,这种发展表面上听着倒是可行性很高。”说着,红桃皇后的扑克随着我的松手,轻飘飘倒在桌上,它本来就是一张难以立足的卡牌,没多少份量。
“但这样一来又要如何处理掉身上浓厚的药水味呢。”我抬眼看向安室透,好心地提醒道:“您应该也记得吧,我那天被泼洒到一点都会残留着强烈的气味,更别说涂满全身后。您是想说我在谈判结束后,立刻抓紧时间,在几分钟内洗完澡了吗?”
面对我的质疑,安室透弯起好看的眉眼,他端起茶杯凑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又很快把它放下,“所以,那天我和贝尔摩德见到的那个代行者,不是你。”
“这变来变去的说法可一点都不有趣,一会说代行者是我,一会又说代行者不是我。”
我耸耸肩,随即伸手拽住柴田八一的袖口,以一根手指着安室透,非常诚恳地问:“柴田先生,请问他今天出来吃药了吗?”
柴田八一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动物那样睁大眼:“安室先生不需要吃药!……呸!不对安室先生他根本没有病!”
就在柴田八一努力想对我解释之际,安室透伸出手,将没喝几口的茶杯塞到他怀里,继而露出和善笑容,怎么看怎么散发着黑气:“麻烦你帮我倒杯热茶,柴田。”
“热茶?现在?”前者茫然。
“有问题?”后者侧目。
柴田八一:“……”
柴田八一:“…是。”
夹在中间的柴田八一唯唯诺诺地暂时退场,端着茶杯和茶壶离开此处,背影略带萧条。
我不心虚,甚至在目送他离开后,还继续回头对着安室透火上浇油:“大夏天喝热茶,这是体虚的现象啊,我很建议安室先生去医院看看。”
“多谢提醒,我也觉得裕礼同学需要找专科看看,毕竟听说有些隐疾需要细查。”对方不紧不慢答着,礼尚往来,“况且,裕礼同学的身体问题,不也是今年才彻底好的吗?”
我眨眨眼,也不再说些有得没得,“这点你是从海关的物品登记信息,以及我在本地的住院信息上得出的结论吧?”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觉得代行者是你,又觉得负责接见我们的那个代行者不是你吗?”
安室透不置可否,动作优雅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对我扯了扯嘴角,“这也多亏了那天的药味令人印象深刻。”
“日本很少有这样味道浓烈的药物,我朝了解这方面的熟人问了一圈,本来没有结果,最后拿到你的海关物品的登记信息,才确定了那种药剂是本国所没有的。”
“你在日本也有就医记录,除开几次意外造就的外伤,最近一次是在去年,诊断你因为天生不足,一直需要定期服用特殊草药酿制的药剂。”
“近几个月里,也只有你把它带了进来。”
“当然,你比谁都清楚这些它的作用。”面不改色说着这些话的男人放低了语调,“在盘星教本部的见面的那天,你先做为接待员接触了我们,然后以那名替身所戴的面具为掩饰。”
“你不在现场,却也时时监听着进展,再与我们隔空对话,完成你监督谈判的工作。”
啪。
啪。
啪。
话音刚落,有掌声响彻起来。
听完安室透所有分析的我,很给面子地大力鼓掌,“说得很好,是个精彩的故事,安室先生,您有考虑去写推理小说吗?”
安室透毫不犹豫:“不考虑。”
“啊,真遗憾。”我叹了口气。
虽然我没看过房石阳明写的任何一本书,但只凭直觉,感觉安室透的逻辑推理能力能直接秒杀他。
而且,听见安室透提到的这些,我反而愈发心安,明白这个人已经彻底解开了我那时玩的小把戏。
“说了这么半天,您是想问我为什么绕这么大的圈子,做这些事吗?”我问。
身穿西装的金发青年摇摇头,“最开始是想直接这么问的,不过目前我打算换一个问题。”
“什么?”
“组织这边,原本负责和盘星教接头的桑布加,是你搞下去的吗?”
“你这说法太失礼了。”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那位先生来说,只不过是瞌睡来了有枕头,他自己没把持住养老的诱惑而已。”
“所以你用FBI的名义给他挖坑了?”安室透问。
我竖起拇指:“没错,你觉得有人会怀疑美国那边的人为什么把手伸得那么长吗?”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之前表情管理做得都很不错的安室透突然握紧拳头,语气也变得冷酷了点:“嗯,你说得很对。”
我:“?”
这个人,该不会是特别讨厌FBI吧。
说话间,前去热茶的柴田八一又灰溜溜端着托盘回来了,重新倒好蒸汽腾腾的红茶,他隐约察觉到我和安室透之间缓和的气氛,眼神扫来扫去,看着很是困惑。
我没有心思照顾他的情绪,就只对他点点头,“我们已经结束第三小节了,请继续给我们发牌,荷官先生。”
柴田八一:“……”
他勤勤恳恳开始发牌。
第四局,属于我的机会来得很快。
“这次,就问简单点吧。”捏着还算冰凉的可乐罐子,我往脸颊上贴了贴,很随意地开口,“有关坠楼事件,令我很意外。说真的,我没想过柴田先生会第一时间向我这个明面上的委托人进行汇报。”
“整件事回过头来看,非常冒进。或许既有借机试探我的意思,但更多向我传达了一个我以前没想过的可能。”
今天这么接触下来,更让我确定,他们和乌鸦不是一路人。
听见
我说的话,柴田八一面色一僵,张嘴想要解释什么,直到看到自家上司移眸,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才又闭了回去。
“虽然能因此意识到你们的身份有异,但也同样令我质疑诸位的能力。”我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平静地补充上最后一句:“我可以理解成,他做出这样冒进的抉择,你也同样认可吗?”
“你不必特意抛出这样的问题来试探我和他的关系,裕礼同学。”
安室透那张俊俏的脸庞难得收起笑意,用非常认真的口吻回答道:“柴田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遇见紧急情况自然有权做出选择。”说罢,他对我挑挑眉,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下去,“而且,你对我这位下属的能力有些太过小觑了。”
“他并非在责任与良心的叩问下,做了那样的决策。”
“不如说,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在汇报给你之前,他已经有了明确的把握——在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这点——尽管他自己不太信任自己的判断。”
传进耳侧的声音很平静,却完全不掩饰对柴田的信任。
我看了看还在担任荷官洗牌的柴田八一……嗯,很好,已经停下手里的动作,感动地捂住嘴,怎么看都要激动到快哭出来了。
安室透似乎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没有分离注意力,只是用紫色的眼睛直视着我说:“佐野瞳子,相信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吧。”
他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我就明白了,原本在心里猜测得七七八八的想法几乎得到了确认。
“她都写了些什么给你们?”我好奇问道。
他弯眸,“这属于另外的问题了。”
好吧,其实不说大概也能够想象到。
“尽管犯罪嫌疑人的话很多时候要论证着去看待,但也会有额外的参考价值。根据佐野瞳子的口供来还原当时的情景,柴田推断出一个我也未曾想过的答案。”
“能演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双方能坐下来聊聊的局面,我能很直接地告诉你——”安室透直言道,“他都是仔细斟酌过的,并非冒进,他认为你有像这样深度接触的必要。”
语毕,我还没说什么,一旁听着的柴田八一甚至夸张地摘下眼镜,边用袖子擦脸,边泣不成声:“呜呜呜呜安室先生……我,我……”
我:“……”
柴田先生完全是一脸“今晚就算因为加班猝死也圆满”的表情了,这种严肃的谈判场合,这家伙顺带拿来收买下属人心了啊。
“我明白了,我收回那句不恰当的评价。”我怀着难得几分敬畏的心情,眼神复杂地看向安室透,“互相试探的形式主义直接就在这里打住,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对他们的能力,我已经没什么可质疑的了。
那个时候钓鱼的选择无疑是钓对了。
虽然这条「鱼」不是我最初想要的品种,但比我想得还要更大更好。
“你们想要什么?”为表诚意,我率先这么问道。
安室透垂眸想了想,端起茶杯,说:“盘星教和组织两边的具体实验内容。”
我:“?”
我:“什么,你也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坐在我对面的人顿时呛住了。
第52章 提议与破茧站在异能特务科的角度来说……
沉默。
沉默仍然是今日的康桥。
我默不作声,哐哐干了三瓶汽水。
安室透同样安静坐在房间里,红茶已经下肚四五杯了。
柴田八一识趣地选择了不吱声,看向我们两人的视线充满担忧,颇有看见借酒(?)消愁的两个酒鬼的架势。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带着满满一打饵料去河边,结果两手空空回来的钓鱼佬,还得面对同样空手而归的另一个人试探的眼神。
是的,安室透他根本就不信我也是一无所知。
我曾经以为我的疑心病够重了,没想到这个人也不相上下。
他陪着我喝了好一阵之后,最终放下茶杯,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如果什么都不说就是你的诚意,那我们今天也就没什么好聊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我一只手扶住脑袋,叹了口气开始解释:“我希望您明白,安室先生,这份合约最初签署的时候,我的个头还没你的腰高,根本没资格知道其中的秘密内容。就算我如今在盘星教里瞧着名号好听,也不代表拥有多少实权。”
之前费了大功夫把桑布加弄下去,就是为了有插手整件事,和乌鸦的人接线的余地。
后续盘星教谈判时,也就借机试着新的负责人是不是闻着味就能爬过来的猎犬。
如果不是,就需要多接触几次,与对方拉近关系,再寻求下套机会;如果是,那更皆大欢喜,有所求的人远远比一丝不苟执行任务的死板人物(此处点名琴酒)更容易合作。
结果,没想到某个人虽然查得很细致,手里却没我想要的东西,白忙活了。
我这么想着,又很快打开手边的第四瓶可乐。
“具体情况我真的不清楚,只是有个模糊的猜测。”
“我的便宜老板愿意和乌鸦打交道,签署提供咒灵的协议,大概是想借着组织的手秘密进行一些不人道的实验,这样暴露后,随时都能撇开干系,不至于被异能特务科或者咒术界的让人揪住小辫子。”
而乌鸦的BOSS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我不清楚,但想来也不会少。
“话说,你在那边真的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我捏了捏手中的罐子,抬眼看向安室透。
“如果有,大概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信我的说法,但金发青年的情绪非常稳定,如果不是看见他的左手持着那根鎏金色的钢笔,带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很难感觉出他烦躁的情绪。
“虽然明面上朗姆说要把这事交出来,但他向来多疑,有桑布加的事在前,就算对我的考察期结束了,我也不会成为俯视整条交易流水线的人,很大可能只是成为其中的一环。”
闻言,我又豁然松开微蹙的眉,“这么听来,我手上的牌倒是要比你多些。”
羂索对我的信任完全在于他认为我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好歹这么多年下来,大部分的情报都不至于遮遮掩掩地交给我。
“那群诅咒师是如何携带货物的,又要运到哪个地方,每月变更的线路是怎么安排的——我都可以轻松拿到手。”
大概被我所言的内容勾起了兴趣,安室透停下转笔的动作,托着下颚思索了片刻,他侧目看我,那双眼睛看不出什么喜色,反倒是流露出一种能洞察到人心底的锐利,“很诱人的饵,但这样一来,你的胃口应该不会只局限于实验方面的情报共享吧。”
“确实,白给别人打工的事,我不干,但目光短浅的事我也不做。”我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在组织里待着,无非就是想做釜底抽薪的事吧,虽说我原本没有那样的想法,不过它倒了对我也是好事。”
“我会作为线人,向你们提供必要的协助。”
“但相对的,当我想要抽盘星教的薪柴时——”我喝掉最后一瓶汽水,然后掂了掂手里的空罐,直视着安室透,再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请你们也提供相应的帮助。”
“盘星教的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里。”
对方同样目不转视盯着我,答非所问地这样说着,却并没有说“不能”或者“拒绝”的意思。
换句话说,满足了该有的条件,就可以被纳入。
我其实不喜欢他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方式,但看在可乐畅饮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
于是双手一拍,我微笑道:“我懂了,安室先生的意思是,就这么说定了?”
安室透:“……”
面对我的装傻,安室透当即选择改口:“这也不是我能一个人决定的事。”
“虽然柴田已经向我汇报过了,但我还没向上级汇报,因为向他们提出线人计划前,我需要再深入了解你的立场,裕礼同学。”
我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然后听见这个人开口道:“关于坠楼事件的嫌疑人田下阳介,你是故意放任他去死的吧。”
我:“……”
我直白地问:“如果我说是,安室先生要说我草菅人命么?”
安室透理性而平静地对我说道:“不,我并不是要说什么指责的言论。只是想让你理解,我若是如实汇报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好的情况,上级会派出一级的异能力者与你面谈,请你立下束缚,再配合我们进行工作。”
“坏的情况,会选择将你收押,审讯出你知道的信息,最后通过异能国际法将你派遣回国。”
我:“?”
前一种还给你演一演,举着沙包大的拳头对你温和说“亲,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的话,发现你不配合就一击打穿桌板表示你没得选;后一种直接展示膀大圆粗的身材,阴森森地揪着你领子露出“小辣鸡事还挺多”的态度,等把你的剩余价值榨干,再进行“回家找妈妈去吧”的快递大法。
“这二者不管怎么听都是一个意思啊。”我语气顿时冷淡下来,“我很确信,哪一样我都不想选。”
“我想也是,没人会想要这种不自由的走向。”
安室透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我的拒绝,对着一旁的柴田八一做了个手势,后者动作麻利地从旁边的书柜里翻出一张报纸,摊平后放在桌上。
“所以,我这里有一个提议。”
我的目光落在上面最大的标题上。
「银行劫匪肆虐半月,抢银行如入无人之境,日本警方束手无策显无能?」
安室透起身离座,伸手将我的目光引在下面的几排小字上,他或许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但那微微压低的声音流露出些许不快的意思。
“这群匪徒之中,有异能特务科最近在追击的二级诅咒师。”
我:“……”
我:“啊。”
想起来了,咖啡馆的新闻播报里都有提到过的抢劫案。
那件事居然还没结束吗?
“虽然也有异能特务科的主力人员最近都分散在各方的原因,不过那边一直都没能抓住这名诅咒师是事实。”
“哦——”我意味深长拖长语调,目视着报纸上的新闻,轻而易举领会他对我说这件事的意图。
这种形式下,这就只能是抢人头,然后搞投名状了。
有功在先,安室透再向上进行汇报,别的不说,能为我争取的权益就更多了,那种时候一个意外在咒灵袭击下殒命的不幸嫌疑犯,就更不值一提了。
但站在异能特务科的角度来说,太损了。
顶着压力办事,事没办好不说,战果还被拿走了,挽尊都没地方挽。
虽然还不清楚安室透是哪个部门的,我仍然以微妙的语气询问道:“都是吃公家饭的,你们和异能特务科关系这么差吗?”
这么一开口,柴田八一的脸色像是调色盘那样变化了一番,看着像是有话想说,但是又努力咽了回去。
对于我的问题,安室透只是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怎么会,只是利益驱使罢了。这件事因为迟迟得不到解决,上头很恼怒,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解决了,不就是大功一件吗?”
我:“……”
你看我信吗?
这种行为不比当着异能特务科的面啪啪打击他们的脸了。
要是没点过节,犯得着打对面打得这么狠?
我心想着,手上折起报纸收进包里的动作也没慢着。
尽管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和异能特务科搭上线是最好的,但眼下变成这种局面,能在他们的脑子里先印下一个牙痒痒又动不得的形象,远比没印象的路人甲好多了。
“好,安室先生的提议我接受了。”语毕,我想了想,又开口道,“不过,我很快就要进行术师等级评定了,没什么时间自己去调查。”
“情报方面不用担心,我会让柴田提供给你。”身穿正装的金发青年向我颔首示意,恐怕他就等着我说出这句话。
我盯着他挑挑眉,企图从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意识到我视线的人报以浅笑,除了这是一位狡猾的成年人以外,很难看破他在想的东西。
我这个人向来不乐意吃亏,所以在思忖了半秒,很快又提出新的要求:“这群通缉犯的悬赏金我也要了。”
“没问题。”他说。
见他答应下来,我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安室透轻轻眯起紫眸,显然对我要说的事充满戒备,“什么?”
“下次能买点其他的饮料吗?”我看了眼冰箱的方向,想起可乐的味道,条件反射捂住嘴,“光喝碳酸饮料还是有点让人反胃。”
安室透:“……”
安室透:“你这个年纪还是适合多喝牛奶为好。”
“果汁不行吗?”我愕然。
他面不改色:“不行,除非你自己出钱。”
我眨眨眼,掏出钱包,双手诚恳地把几张万元纸币塞给他。
“这样可以了吗?”我问。
安室透:“……”
软磨硬泡之下,我成功争取了下次的饮料自由,这场谈判暂时中止。
因为偏离了原本的预想太多,我不算太满意,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情况还算可控。
柴田八一带我走到二楼一处上锁的保险箱里,他足足拿着两册厚厚的文件夹,递给我,我看了看上面还沾着血手印,知趣地选择没问这份资料的来历。
在我走之前,柴田八一突然叫住我,“…那个,裕礼同学。”
他显得有些吞吞吐吐,“能额外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
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上瘾了是吧?
我看了眼时间,冷酷而无情地说:“限您二十秒内说出用意,不然我就走了。”
“欸?不是?二十秒有点太短了吧,这说来有点复杂…好的请不要瞪我,裕礼同学,呃,总而言之我这个年纪也是不太明白怎么和青少年打交道,尤其是那孩子,自那天之后——等等,不要直接跳过数到十啊!简单点说,他心理压力搞不好会很大,我就想问都是同龄人你能不能和松山少年聊聊?!!”
“超时两秒。”我作出相应的手势,“和松山君的交流时间,我也会扣除两分钟。”
一旁,还在大喘气的侦探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直接翻六十倍?!敲竹杠都没你这孩子这么狠啊!对松山少年这种得不到双亲爱护的同龄人,你不应该更怜爱一些吗?”
我眼神古怪地瞄了他一眼,确定这个人没有被什么来历不明的咒灵附身,然后开口说道:“双亲的爱护是什么?”
柴田八一:“……”
柴田八一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捂住脸,整个人都透露出后悔到夜里起来都想自扇巴掌的气场来,我有些不解,但也不太想和他继续谈什么有关出生的私人话题。
“松山岚在哪?”
潮气蓬勃侦探事务所位于一座居民楼的底部,主要分为两层,一楼主要为办公区,二楼才是用来歇息的生活区。
然后,在事务所的对面,两百米不到的地方有套公寓楼,根据柴田八一的说辞,为了方便观察松山岚的精神情况,他在那里长期租了一间房,让松山岚一个人住在那里。
他说,松山岚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他实在很担心,又因为自己明面上和松山岚没有交际,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很容易找到了公寓楼,最先尝试着按了按老旧的门铃,发现果然没有铃声后,便选择用柴田八一给的复制钥匙开门。
这座公寓的楼盘布局很有趣,穿过狭窄的玄关走道后,直接便是客厅,外面连接着宽敞的阳台,我一进来便能看见松山岚以背对门的姿势坐在三脚架前。
他正在作画,因为角度的缘故我不能完全看到画的内容,我想了想,抬起右手在墙上敲了敲,同时迈腿走了进去。听到动静的松山岚回过头来,紧接着惊讶地睁大眼。
“啊,你好。”他连忙拿着画笔站起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如果不是被我制止,可能还想鞠个躬。他的精神状况比之前好了不少,眼底虽然还留着黑眼圈的痕迹,不过显而易见,经过咒灵摧残的心身都有恢复的迹象。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顺路来看看。”我说,“你是在这里画画?之后要去参展吗?”
“不。”松山岚摇摇头,从画板前挪开身子,一边向我展示,一边回答:“我不打算参展,只是想随便画画。”
从我这个外行人的角度来看,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画——头戴草帽的白裙少女站在浅灰色的山丘间,身侧环绕
着几只暖黄的蝴蝶,有风吹起过,扬起她齐腰散开的长发,就像是恰好有谁在呼唤她那样,少女翩然回首,发间艳丽的红丝带衬托着她的脸颊,分外温暖的笑颜跃然纸上,让人想到充满生机的春季。
红色不是他画中的主题色,却是堪比画龙点睛般不可或缺的那一笔。
“这是画的小森亚纪?”
“是的。”
“本来说是约好了,将来我出名后,要画很多蝴蝶的画送给她。”
扎着马尾小辫的男生低声叨念道,脑后也明晃晃扎着红丝带,他把视线放在了旁边的虫笼上,提起这些的时候,仿佛怕惊走什么那般,语调极轻。
透过半敞的遮光布,我注意到里面正飞舞着几只蝴蝶,也有些未曾发育的蝶蛹……看来他把这些小家伙从同班同学那里拿回来了啊。我这样想着,把注意力重新移到画上,看了一会,开口问道:“以后你有想好要怎么办吗?”
被我这么问道的松山岚安静了片刻,答道:“我想先离开原本的那个学校。”
“你的父亲会同意吗?”我歪头问道。
“那个人不会管这些的,顶多骂我一句废物,比不上他现在那个家里最宝贝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常年独居,松山岚的言辞间里没有任何依恋的情绪,面对血缘上的至亲早就不抱期望了,他在调色板沾了点颜料,回到画板前开始补色,“丹波丘高校不允许学生打工,所以我需要转到一个允许学生打工的学校,勤工俭学。”
“将来是要上大学吗?”
“对,能掌握到足够的知识……应该,就能更好知道怎么活下去了吧。”
端着调色盘的男生细声细气地回话道,他不怎么擅长和人沟通,不过向我描绘着想象中的那个未来时,就变得健谈起来,他的眼神落在画上未干的色泽间,用舒缓但分外细腻的方式向我讲诉着自己的想法。
“……我昨天去见了一趟亚纪,最开始有好多好多想说,比如…「我把那家伙送进地狱了」「现在能不能跟着你一起走?」之类的。”
“不过当我抱着白菊走到墓碑前,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是个胆小鬼……当时,连去送她最后一程也不敢,真正意识到人已经不在的时候,就只能跪在地上哭。”
粉嫩的丙烯颜料被笔刷一点点涂抹开,勾勒出少女面颊的颜色,松山岚久久注视着画中人的身影,突然出声问道:“你觉得……人死后,还会有意识吗?”
“有哦,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会逗留在此世上。”我不假思索地作答,“现有案例中,逗留也都不是什么好事,多数都是死者转化为怪物的结局。”
以五条家的祖先菅原道真举例,他既是日本有记载的强大咒术师,死后也是成了让天皇都不得不敬畏的特级过咒怨灵。
但那是特例。
不是谁都有会变成那种存在。
也许是因为说的内容太过直接,我留意到松山岚的动作稍有停顿,于是想了下,继续补充道:“别担心,小森同学不会变成其中之一。”
“……”得到肯定的回答,松山岚微微张嘴,看了看自己的画笔,又看了看自己笔下的画作,看着画中少女的目光清澈而柔软,他已经意识到,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已经离世的重要之人,但他的心态和咒灵连接的那会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才会对着我说出“太好了”这样的话。
语毕,身形削瘦的男孩子不再言语,他像是忘记了时间地点,把目前的精力都放在完成画作这件事上,看着他出奇认真的模样,我也就不打扰,而是选择静悄悄离开了活动室。
情况看起来完全不用担心啊,我想。
+
松山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走掉了。他一画起画,就很容易忘记时间和地点,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就不在活动室了。
他挠着头,看着眼前的画,自言自语道:“还得去道谢才行啊。”
可是自己主动和别人沟通,他有点害怕。
少年在沉默中注视着画中人,仿佛这样就能获得感谢对方的力量,隔了好久好久,他起身离开画架前,却仍然有些踌躇。
霎时,有风从敞开的窗户处涌进来,他好像感觉到什么轻轻拍在肩膀上,像是在给自己勇气。
“……?”
他若有所觉回过头,当然什么也没看到。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虫笼里,一只蝶蛹正在静静地裂开,漏出漂亮的翅膀来。
那是一簇醒目的红。
第53章 评级资格与ktv聚会与社会新闻原来……
东京是个繁荣的城市。
对咒术师而言,应该还有一个咒灵培养皿的印象。
畏惧、嫉妒、憎恶、悲伤、懊恼、伤心、焦虑、自卑、抑郁、绝望……等等数也数不清的情绪,正是这些催生了它们的降世。
因为日本人其压抑的个性,这种恶性循环就更加剧了。
所以……
在跟着冥冥前辈走进KTV时,我感受到不是什么年轻人之间躁动热烈的嗨歌气氛,而是一堆又一堆的咒灵。
“啊想要陪酒的人…嘿嘿…”
“还要到什么时候,还要到什么时候……”
“好想回家……好烦……”
犹如烂泥般黏在天花板上的低级咒灵爬来爬去,看上去像是什么奇怪的巢穴,一想到上百个包间都有这样的地狱绘图等着,我还没动手就觉得腰背已经在幻痛了,不由得回头再确认了一遍:“冥冥前辈,我们真的没有来错地方吗?”
“没来错哦,这里的咒灵都需要祓除。”
穿着修身针织吊带长裙的冥冥在我身前停下步子,美眸一转,伸手打开了位于她左侧一间包厢的灯,“在你参加之前二级的等级评定任务之前,首先要从我这个一级术师手里拿到认可,至少祓除掉这些不能咒力枯竭。”
末了,她收回自己的手,顺手拍拍我的头,“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但加油吧。”
“话是这么说……”
我回头看向被她刚刚打开灯的另一间包厢,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
现在还是白昼,没有到待客高峰的节点,而且老板为了方便我们行动,暂时选择休业。
可这边的包厢里却坐满了人。
或者说,坐满了我都认识的人。
“谁把最亮的照明灯打开了?这样不是完全没有氛围了嘛。”正站在点播机前找曲子的庵歌姬头也不回,一口气操作着遥控板啪啪选了好几首重金属音乐后,她动作一顿,怀疑起了在场最大的嫌疑人,“不会是你吧五条?快把灯关上。”
被她点名的五条悟靠在包厢沙发的角落里,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捧着冰淇淋杯,发出“哈?”的一声,只要庵歌姬扭过头,一定就会被他脸上那副“好可怜脑子坏掉了吗”的表情气得攥紧拳头。
原本在卡座中间埋头翻着菜单的夏油杰抬起眼,朝我挥了挥手,笑道:“是冥小姐和裕礼同学来了。”
“有点慢哦,我们都已经先到了半个小时了。”家入硝子放下手里的有线话筒,也懒洋洋地看过来。
我眨眨眼,再回头看冥冥。
被我报以探究视线的年轻女性微笑间摆出一个OK的手势,“我问过店主了,他说只要好好帮他打扫咒灵,这个包间里所有消费就全免。”
“反正机会难得,就把他们就叫来了。要知道,等你正式当了咒术师,像这样能把人全体聚齐的机会可就越
来越少了。”
“原来如此,再加上靠人数把消费拉上来,可以说是赚到了,不愧是从不吃亏的冥冥前辈。”我欣然点头。
就在此时,庵歌姬的选曲结束了,她双眼放光地冲过来抱了我一下,兴高采烈说着“你们也到了啊”,然后很愉快地问:“有什么想喝的饮料吗?可乐要吗?”
冥冥颔首:“我没问题。”
我条件反射想到碳酸饮料的味道,默默摇头:“我等任务做了再来选吧。”
庵歌姬不疑有他,直接应下了,她揉揉我的脸颊,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唱歌。
“这种程度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啦,早点做完就过来玩吧。”她说。
“窝灰尽快的。”我很努力地吐完这几个字。
毕竟以前也有过处理这么多咒灵的经历了,上手后基本还算熟练。
两个小时过后,我敲着自己的肩膀,向委托人说了一声可以重新开业后,对方喜出望外地把大门打开,把「闭店」的牌子换成「营业中」。
KTV厅的老板是位六十岁左右的老爷子,花白的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的,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性格很豪气,为人也没什么架子。
我和他聊了几句,随意提到了清理过程中发现的一些问题,比如有些甬道过暗的灯照或者刺眼的包装,他都认真听进去了,甚至一度准备给我塞额外的红包,然后被我婉拒了。
等我返回到包间里时,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空荡荡的饮料杯,喧嚣的重金属音乐自顾自地播放着,之前还精力满满的庵歌姬双眼无声咬着吸管,旋转的彩灯频频变化着将一道道光影落在她的脚边。
一旁,我的三个同期脑袋正凑在一起玩大富翁,冥冥则是啪嗒啪嗒拿着计算器,对着菜单算着这桌的消费情况。
“看来你们跨入新的环节了啊,唱累了吗?”
一听我提起这件事,庵歌姬啪的一下捂住脸,“不,并不是。这群人点的歌太少了,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唱。”
夏油杰笑眯眯地扔下骰子,确认了一下步数,拿起代表自己的那个小黑人在地图上移动,“这倒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会唱的歌不多。”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从头到尾没转过来。
家入硝子紧接着从地图上捡起骰子,懒洋洋地附议:“同上。”
五条悟撑着下巴:“同上…啊,杰,你走到老子的地盘上了,交钱。”
庵歌姬握拳锤在沙发上:“你这个一首都没点过的人怎么好意思混入唱得不多的队列啊!根本就是不会唱吧!”
“那个啊,只是单纯没兴趣,明显大富翁有意思得多嘛~”白发蓝眼的少年嘴上这么答着,连敷衍的表象都懒得做,开始推动棋子。
“……”庵歌姬对于自己这几个后辈已经没什么可吐槽了,或者说吐槽累了,她侧目看了看还在收尾结算的冥冥,绝望地闭上眼。
我其实大概能明白歌姬前辈并不是真的想要大家动身来唱歌,而是觉得这幅各玩各的场景非常没有一起出来玩的氛围。
不过大家似乎都对普通的唱歌起哄没什么兴致。
我思索片刻,随后弯腰凑到冥冥耳侧说了些话。
冥冥眼眸一抬,立刻就放下手里的计算器。
接着,我轮流拍拍那几个还在玩大富翁的人的肩膀。
“要玩点比这个更刺激的吗?”我贴心地问道。
三双眼睛顿时都转过来了,成功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后,我从善如流地在庵歌姬的身侧坐下,“来玩国王游戏吧,只要抽到国王的人,就可以任意吩咐对方做任何事——唔,比如强迫某人唱古怪的歌?”
话音刚落,庵歌姬浑身一坐直身体,没精打采的劲头消失了。
“听着很有趣。”冥冥用手指点了点唇,微笑地捧场,“我参加。”
家入硝子歪了头想了想,也跟着同意。
剩余两个男生更是不用问了。
“杰,你明白的吧,前段时间刚看过的那个。”早早便举起手的五条悟笑嘻嘻地朝自己的好友打着暗号。
后者维持着同样高度的手臂,也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沉思起来,“那个啊,会不会有点过分。”
庵歌姬露出警惕的眼神:“你们两个可不要太过分了。”
总归,还是全票通过,赞成国王游戏。
我们向老板借来了有标记的筷子,放入竹筒里打乱顺序,然后各自开始抽签。
“看来第一位国王是我呢。”
冥冥动作优雅地翘腿坐在单独的椅子上,率先拿着标着皇冠的筷子,对着我们晃了晃。
“作为热身的第一场,嗯,简单些,2号对3号单膝下跪说点好听的美言吧。”
“NICE冥冥!”庵歌姬竖起大拇指,因为自己的好姐妹的靠谱发出心安的叹息。
五条悟“欸”了一声,发出不满的抱怨:“这种就太没劲了。”
“没关系,后面还有机会呢。”不急不躁的夏油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序号,“谁是2号和3号?”
“我是3号。”一旁,家入硝子特意歪斜着身子去看庵歌姬的序号,“歌姬前辈是4号,那……”
话音未落,对方转过脸看向牵起她手掌的我,她语调微顿,刚想开口阻止我,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在这里隆重介绍我心里唯一的白衣天使,唯一的真神——家入硝子小姐!她的伟大无需多言,每当我训练受伤时,她总会治愈我;每当我情绪低落时,她总会替我排忧解难;可惜,无论我如何夸大其词,也无法向诸位描述她在我心中占据怎样一个重要的地位,只能刮肠搜肚总结出那句话——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光的形容词,那就是家入唔唔唔唔唔唔——”
以平时体术课上绝对无法发挥出来的速度,家入硝子犹如鬼怪般闪现在我的身后,纤细的十指牢牢从后方绕过来捂住我的嘴,面无表情往外飙杀气的样子就差没按着我的脖子来个反拧,“你的美言我收到了,退场吧。”
“唔唔唔!”我拍着她圈住我的胳膊奋力挣扎,企图找到空隙说完剩下的话。
夏油杰用安心与信赖的眼神看着我竖起大拇指:“没关系,裕礼同学,你安心的去吧,你想说的话传达到了。”
“世界之光硝子!当之无愧!”唯恐天下不乱的五条悟笑嘻嘻地拍手欢呼。
家入硝子不为所动地向自己的两个同学投去冰冷的视线,淡淡撂下一句威胁:“等轮到我做国王你们俩就死定了。”
完全没想到在我这里出了乱子的庵歌姬沉默数秒,最后扭头问坐在对角位的冥冥:“这孩子今天被什么咒灵附身了吗?”
对此习以为常的冥冥笑了:“别在意,只是活跃气氛而已。”
庵歌姬:“……哈。”
在热火朝天的愉快氛围中,下一局开始了。
兴许是获得了报复心使人获得运气,又一次抽签后,棕色短发的少女眼眸一眨,如同判官一般扔出国王的标志,无情地宣判:“2号和6号,表演魔法少女,大声给我喊出来。”
很好,不是我。
从硝子手下勉强活下来的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抬眼巡视四周的人,然后发现庵歌姬和冥冥都面不改色稳稳坐在原位。
神情略有些古怪的夏油杰站起来,“这就是现世报吗?”
“老实交代吧硝子,你是不是作弊了?”手持6号长筷的五条悟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家入硝子“呵”的冷笑一声:“说不定是这就是天罚呢。”说着,她侧目看了我一眼,“当然,有的人别以为你跑得掉。”
我乖巧地低下头。
好可怕,生气的硝子是这么可怕的吗?
“硝子,GOODJOB!”就想看到这一刻的庵歌姬竖起拇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开始录像,冥冥把头歪过头,从旁边指点了她的拍摄角度。
身处起哄中心的五条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把桌子上的杂物推到旁侧,清理出小块空间后,脚下一踏
便踩了上去,很明显能看见他凭空隔着三指宽的距离悬在桌上,随后非常自信地冲夏油杰挥挥手,后者长叹一声,很快也克服了那点并不强悍的面子,跟着跨上去。
“爱和正义的美少女战士,水月。”扎着丸子头的夏油杰单手叉腰,另只手比着剪刀手放在额前,语调波澜不惊地吐出后面的台词,“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相比起来五条悟就彻底放飞了,他稍稍拉下墨镜大大方方比出一个WINK,“爱与美貌,水手服战士,水手金——”再双手做出一手托天一手放在臂弯处的动作,兴致盎然地吐出另一句经典:“老子要代替金星,惩罚你们!”*1
两人背靠着背摆出各自招牌姿势闪亮登场的那一刻,包间里沉默数秒,随后爆出热烈的欢笑声。
家入硝子大力鼓掌:“不错嘛五条,你似乎觉醒了。”
“这或许该叫做天赋?”冥冥笑着点评。
连庵歌姬非常难得地对两人的敬业表示赞同,考虑到有人会错过这经典的一幕,我也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下来,然后给夜蛾正道发去了两张,附上语重心长的感慨。
【快看,您的学生从今天开始作为美少女战士出道了。】
两分钟后,夜蛾正道给我回信了。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什么意思,他们要去当偶像团体吗?】
我:“……”
年龄的代沟真是让人寂寞如雪。
我没有选择纠正夜蛾正道的说法,只是向他发了个微笑的颜文字表情,合上了手机屏。
“终于!”
庵歌姬在下一把终于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国王象征,她很是激动地拍着桌子站起来:“5号——”
刚刚坐下去的五条悟站起来,随即在庵歌姬眼前一亮时,又咧嘴笑着坐下去。
庵歌姬攥紧筷子,板着脸巡视四周,在看到我一脸无辜看着她站起来后,所有的攻击性全消。
“呃……5号,5号。”她苦思冥想几秒,最后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唱一首《一闪一闪小星星》吧。”
夏油杰:“?”
夏油杰:“要是有哪里可以举报这明晃晃的放水行为就好了。”
家入硝子摊手:“没办法,歌姬前辈很难对裕礼狠下心的吧。”
“耶!歌姬前辈万岁!”逃过一劫的我发出欢呼。
众人之中,五条悟眨眨眼,嘴角突然扬了起来。
他左手一顺,主动地把话筒抛给我。
敏锐的夏油杰似乎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用胳膊拐碰碰家入硝子,缓缓开口:“硝子,有件事我想问——”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2
跳跃的,完全没有踩在任何一个拍子上的音调起起伏伏顺着麦克风流淌扩大,时而还发出呲呲的换气声。
我双手握住话筒,认认真真唱着。
不能说和原曲没有关系,只能说毫不沾边。
夏油杰:“……”
家入硝子:“……说起来,她好像是提过最不擅长音乐了。”
夏油杰捂住耳朵:“这种事情你该早点想起来的。”
离我最远的冥冥保持微笑,不动声色挪了挪位,而离我最近的庵歌姬沉默不语地听完了全程,当我放下话筒的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握住我的手,愧疚到几乎要钻到地面里,不断语无伦次的表达“对不起”“没想过会是这样”“不是故意让你暴短”的话,那模样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我:“?”
我看向全场唯一一个只是笑得哈哈哈哈拍手给我伴奏的五条悟,问:“我的歌声有这么让人难受吗?”
跑调虽然跑调,但是歌词我都记得很清楚,还以为这种场面大家都会笑呢。
五条悟笑眯眯:“是呢,不知道,或许是歌姬的承受力太差了吧。”
他目视着我放下话筒,随即给出一个好评:“念的词没有漏~争取下次再来一首惊艳全场的哦~”
此时,夏油杰才放下捂耳朵的手:“…这方面你就不要再鼓励她了悟。”
于是在这莫名奇妙的沉重气氛中,竹筒摇了摇,大家陆续开始抽签。
这国王的好运到了我的手里,闪闪发亮。
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筷子,戳着脸想了几秒,“稍微上点难度吧,4号现在出包间,模仿大猩猩走路的方式,向见到的第一个人借一样物品回来,但是不能说话,必须用肢体语言进行沟通。”
“……你确定这是一点难度吗?”
出示4号身份的夏油杰挑了挑眉。
我歪头:“唔,比起倒立吃面条之类的难度是很小了吧。”
夏油杰:“……我现在有点感谢你没让我继续这种杂技范围的项目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五条悟一鼓作气地把人架起来,送别般地招手:“没事啦,区区返祖试验而已,杰你一定能很快搞定。”
“是哦,夏油,我也觉得这点小事对你来说洒洒水。”同样藏不住看热闹心思的家入硝子投去鼓励的眼神。
“你们都给我等着。”夏油杰露出和善的微笑。
说完,他载着众人的视线,微微低着头,双臂随着弯曲的背脊下垂,用类人猿的模样走出了门。
怀着强烈的好奇,庵歌姬率先探出头去看情况,冥冥也靠在门处,随后我们所有人的脑袋在探出门外。
泼洒着昏黄灯光的甬道里,正好走来一位带领着一群小弟,怎么看都是道上混的光头男人,对方正在和老板说话,听起来是在准备收保护费一类的东西。
老板皱着眉没有要给的意思,似乎在想怎么办。
夏油杰视若无睹地上前把老板往后护了护,再拍拍光头,对这人摊出一只手。
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侧身,企图绕开他。
夏油杰同步跟随。
光头男人步伐偏转了圈,想让身后的小弟拦住他。
夏油杰一掌推开做为障碍物的小弟,继续跟随。
光头男人开始生气了,他对小弟发号施令,想开始打人。
大猩猩夏油杰不动如山,一拳下去就倒几个小弟,再一个扫腿让后方发动袭击的光头男人失去平衡,然后在对方摔倒之前把揪住他的领子,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地把人按在地上跪下。
做完这一套,他仍然不说话,朝光头男人伸出一只手,这次扬眉之间还掂了掂。
光头男人颤颤巍巍给老板道歉,再看夏油杰眼色。
夏油杰摇摇头,继续对他伸手示意。
光头男人冷汗淋漓,被夏油杰按在掌下的这段时间恐怕是他脑袋转得最快的时候。半晌后,他开始摘自己身上的金戒指和金链子。
于是夏油杰就拿着一堆带着大叔汗臭的值钱玩意回来了。
我:“……”
我:“你这算借吗?”
夏油杰笑了笑:“怎么不算呢,放心,反正他们还跪在那里,马上就还回去。”
甚至,这个做事很周到的人为了避免这群人事后报复KTV厅的老板,报警抓走了他们。
我相信,莫名其妙被程咬金夏油杰打了一顿的这支道上人物,恐怕倒死都想不到,他们遭的这一劫只是几个高中生之间在玩闹。
尽管是意外阻止了行恶,但老板依旧很高兴,为表感激,送来了一堆炸鸡蛋糕可乐之类的碳水套餐。
“谢谢你们这群热心肠的孩子啊哈哈哈。”对方站在门口挠头,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不然我可能又习惯性要动刀了。”
庵歌姬:“……”
等人走了后,庵歌姬不负众望地代替众人吐出心中的疑问:“…冥冥,这个人以前很有名吗?”
冥冥:“嗯,好像是退休的山口组二把手来着?”
家入硝子:“……完全看不出来,脾气真好。”
我:“……”
原来真的很有故事啊。
包间的空气里都飘着诱人的香味,每个人的面前都被精心摆着一
瓶插上吸管的可乐,我看着自己面前切好的三角形蛋糕,拿起刀小小切下来一片,分到另一张盘子上,试探地尝了尝。
不出所料,日本的甜品对我来说真的太甜了。
秉承着KTV老板不浪费好意的原则,我起身端着不规整的小蛋糕,从人堆里挤出来,戳了戳五条悟的肩膀。
“你要吗?虽然被我切了一小点。”
不知道为什么,转过来的白发少年回头看了我一眼,而不是第一时间看向他喜爱的蛋糕,“可以噢。”他极为自然地这样答道,从善如流地接过去。
“如果方便的话,还有这个。”我再奉上根本没动过的可乐。
五条悟眨眨眼,也一并拿走了。
“非常感谢。”不用回味碳酸饮料的滋味,我愉快地合拢双手,紧接着转身准备离开包间。
然后,袖口被熟悉的咒力拽住了。
我回过头,看着五条悟嘴里叼着自己的小叉子,他慢条斯理舔了舔上面的奶油,墨镜后的眼瞳侧目向我偏移。
“不打声招呼就要走吗?”他问。
我对他摇头:“不,我只是暂时出去去透透气。”
五条悟轻飘飘“哦”了一声,那抹拉拽着我的力量又轻而易举地消失了。
我顺利地离开包间,走到台前。
KTV的待客大厅正放着电视,而电视里放着最近的新闻。
“银行大盗再次出没!警方追捕再次失败!”
新闻背景用着很大的字符标题标注着,主持人在开始讲话。
……之前夏油杰出来处理光头男人时,听见的果然不是错觉啊。
我目视着电视里的新闻,随即打开手机。
第54章 声音声源突然停在了门外。
在我从冥冥手里拿到术师评定资格证的当天。
银行劫匪的战绩再次刷新。
“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七分,有三名蒙面劫匪现在在米花町的银行,其中两人持枪,迅速夺取了运钞车,并劫持了车上的人质。”
“虽然附近警务人员的及时干预,开枪击中运钞车轮胎,导致车辆无法继续行驶,但对方三人仍然逃掉了。”
电视里的女播报员介绍着具体情况,屏幕外,坐在柜台后的KTV老板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随意给自己扇着风,眯着眼用过来人的身份看待新闻的主角。
“真是世风日下啊,哟哟,小年轻就是坐不住,以为会做这种事情来钱快,以为自己戏耍了官方有多了不起。”
头发花白的老人噘着嘴,哼哼起来,“迟早啊,要为自己膨胀的自信付出代价,你说是吧小姑娘。”
“您说的没错。”我对他点头微笑。
如果是普通的劫匪,只是为了求财,那么第一次达到目的就会打住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警方。
很明显,拿走钱财只是顺便,报复社会才是真实目的。
我看着新闻,一边心里感慨日本真是个危险的国家,一边用手机向柴田八一发出消息。
我:【你说,如果我现在给安室先生说我不干了,他会原谅我吗?】
大约几分钟后。
柴田八一来信了。
柴田八一:【……】
柴田八一:【裕礼同学,劝你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为好。】
手机屏幕那头的人居然在真心实意劝我了。
我:【好的好的,说着玩而已。】
我:【请记得把新情报发我。】
柴田八一:【我会尽快,请稍等一会。】
发完消息后,我照理都删掉短信内容,随后返回到包间。
大家差不多都吃饱喝足后,又开始新的一轮游戏。
我的心思大致放在别处,以至于冥冥握着国王的象征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抱歉,冥冥前辈,我走神了,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刚才的命令吗?”
“可以。”她黝黑的眼眸眯着,透露出一种狡黠的意味,“我说的是,1号和3号,玩PockyGame。”
我看向自己的手里的序号,是1号。
“不不不不不这个怎么说都过于刺激了不行不行!!”率先发出惨叫的是坐在我身侧的庵歌姬,标着3号的筷子已经因为过于惊恐而失控地掉在了地上。
家入硝子连忙出声安抚她:“不用太紧张啦,歌姬前辈。”
冥冥耸耸肩,也贴心地做出让步:“嘛,如果真的觉得为难的话,退一步咬两端也可以。”
“呜……就算是那样也太羞耻了啊。”庵歌姬的情绪看起来稍微平息了一点,她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五条悟难得没有在这个时候起哄,而是歪了下脑袋,无谓地问:“PockyGame是什么?”
“口头上解释有点麻烦,还是看她们操作吧。”一旁的夏油杰带着看热闹的微笑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
我眨眨眼,在桌上的零食堆里找了找,最后拿出一盒Pocky,递给庵歌姬:“请别担心,这个规则只是咬断而不是嘴唇碰到。”
“我知道……虽然心里上知道,但是……”后者欲哭无泪地接过去。
我对她竖起拇指表示鼓励:“没关系,我会温柔点的,不要太紧张啊前辈。”
庵歌姬:“……”
家入硝子:“我觉得你这么一说她更没法安心了。”
夏油杰:“同上。”
庵歌姬闭上眼。
庵歌姬视死如归地把一根巧克力棒放进嘴里叼住一小截。
下一秒,我伸手捧住她的脸,啊呜一下咬住巧克力棒的另一端,瞬间折断。
战斗结束。
直到我坐回原位,深藏功与名地比出一个ok的手势,还叼着剩下半根的庵歌姬才发出“欸?”的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游戏光速落下帷幕,她带着茫然的表情呆住了,满脸就是“就这样吗?”“我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为什么你都不带犹豫的?”“是我太矫情了?”“是我不正常吗?”之类的表情。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总觉得前辈那种羞耻的心理挣扎被某个人毫不在意地碾碎了,是错觉吗?”
目睹了全程的夏油杰难得好心地为前辈挽尊:“虽然是事实,但这种时候就不要补刀了,硝子。”
我置若罔闻,咔嚓咔嚓嚼着嘴里的巧克力棒,心思又飘回到银行劫匪的事件上。
按照柴田八一给我的资料,那名诅咒师的确有两把刷子。
起初,因为不了解他的能力,之前的抓捕行动中,有两名二级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与六名警察,被诅咒师变成圆溜溜的咒力球带走,至今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经遇害。
后来出于慎重考虑,异能特务科出动了操纵树木生长的异能力者。
他们打算用这种拉开距离的放风筝战术,抓住诅咒师。
然而当带着柔软化的枝条捆住对方的那一刻,反倒是异能力者本人在下一刻中了术式,化作了咒力球。
这名能操控枝条的异能力者被困了三天左右,最后术式效果消失才得到解放,但当事人出现了记忆倒退的后遗症,对被困后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虽说媒体记者把那几名劫匪吹得神乎其神,但其实真正需要注意的只有那名诅咒师。
满足一定条件后,就能把人变成咒力球。
嗯……这术式听上去与夏油杰的咒灵操纵术有相似之处。
我一边思忖着对方术式的规则,一边分心继续进行抽签。
硝子提出背上放水杯做十个俯卧撑的要求,被抽中的冥冥前辈漂亮地完成了,水都没有漏出来一滴……不愧是冥冥前辈,我如果把诅咒师的身上开一两个洞,能不能保证血不要流淌出来呢?
五条悟要求在无下限术式的配合下装作伽椰子爬墙行动,歌姬前辈又不幸中招了……非常有毅力地爬完了包间里的四面墙,也留下了足以止小儿夜啼的珍贵影像……恐惧啊,未知的恐惧的确是一招好招。
手气最差的夏油杰
终于也抽到国王了,找万能的店主借了猴子头套,开始折腾硝子和五条悟……蒙着面的头盔,伪装,嗯?
处于两边散漫思考的情况下,我的脑子转过来了,猛地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这场东京校聚会在几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尾声。
在我跟着众人从包间里走出来时,恰逢此时,电话响了。
我看了一眼,确定是安室透的号码。
“咦,这个时候有人找你吗?朋友吗?”走在我左手方的庵歌姬好奇地问了一声。
我想了想,果断按下接听键,开口道:“不,是我朋友的男友,他们最近闹矛盾呢,可能是为这事找我吧。”
安室透很明显什么都听见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居然真的挤出一丝非常低沉的话音:“抱歉,安妮突然不接我电话了,你那边能帮我联系到安妮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待会我打个电话,再去她家里看看吧。”我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安室透:“……”
安室透:“那就好,你知道她搬新家后的位置吗?”
这个应该是在约我见面地方吧。
我心领神会:“她在米花町图书馆附近的神户公寓楼,不过,她大概现在不想见你,等我看看情况再转达你吧。”
“非常感谢,麻烦你了。”安室透的演技一等一的好,明显是强颜欢笑的声音都装得正正好,尾音几乎要含化在口中。
庵歌姬听得一愣,在我挂下电话后,小声对我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男方在被甩后会这么难过呢。”
“有的人是这样,比较痴情。”我微笑。
虽然安室透是那种想要装得多深情就能有多深情的人。
总之,借着这通电话的幌子,我礼貌向自己的同学和前辈告别,并且也传达了自己今晚要去朋友家住并安慰她的意图。
而在和大家各分东西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约定的时候,而是回头又去了那家KTV厅。
“咦,是有东西没拿吗?”慢悠悠坐在前台喝茶的老板笑眯眯地问。
我对着他认真摇摇头,说:“我是想来买些东西的,您这里买起来应该比较全乎。”
“可是我这里只是一家KTV厅,不做违法生意的。”他放下茶杯,露出越有些意外的表情。
我确信道:“您虽然不做违法生意,但总归那些曾经吃饭的老本行应该还会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老人家上上下下打着我,乐了:“你居然懂这个啊。可你要这个干什么?”
“用来祓除一些脏东西。”我意简言赅地说。
老者的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年轻时的锐气,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最后首肯道:“好吧好吧,看在你们今天都帮了我这么多忙上,送几个小玩意给你也没关系。”
“就在一楼,有间写着器材管理的房间,找那里面的女娃娃给你,就说我让你拿的。”
“多谢。”我真心实意地朝他鞠躬,还是拿出该给的钱放在柜台。
十分钟后,我在几个KTV员工复杂的眼神中,心满意足拎着装了西瓜刀、钉满钉子的狼牙棒等等奇怪物件的厚实编织袋跨打开门。
正当我准备通过甬道离开时,却见一名女性服务生站在门边,一见我出来,便拦住我小声说道:“老大让我告诉你一声,之前和你们一行人一起,那个身手很好打跑他人的好少年,和另个长很漂亮的小伙子也突然折返回来了,现在正在原来的包间里找东西。”
我:“?”
我手上的动作一松,差点把整个编织袋扔地上,不过还是眼疾手快地拖着东西闪回门内。
感谢山口组懂行的前二把手,没有让我和他们撞上。
虽说我的位置靠出口更近,但一旦他们从包间里出来,就很容易一眼发现,就不要冒这个风险了。
介于五条悟的六眼其透视功能有限,我很快做出判断,只要关上门,暂时在这里耐心等着他们离开,应该就可以了。
虽说他对咒力也很敏锐,不过这间房里还有几个普通人,小心一点收敛咒力应该没问题。
我当机立断关上门,轻手轻脚地放下编织袋,左右看了看,对着房间里几个员工说了声“抱歉”,就冲着角落里的一个布偶装迅速跑过去。
门外的动静被隔绝了大半。
不过敏锐的耳目还是让我听见,外面的甬道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歌姬前辈丢得就是这个吧?和硝子描述的一致。”一道温厚的声音响起来,“没想到居然滚到沙发缝里去了,到底怎么掉进去的。”
紧接着是漫不经心的,几乎是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当事人是怎么迈着步伐边说边走的腔调,“是她之前唱歌蹦得太厉害了呗,那种又吵又闹的环境下,谁又能注意到这么小个东西啊,还使唤我们跑腿。”
“现在找到就没问题了,她们应该还在车站等着我们汇合……嗯?悟,怎么了?”
很明显的,声源突然停在了门外。
第55章 凌驾若想要凌驾恶,就要比他们更狡猾……
意识到外面的人以一门之隔站在那的时候,我一度想要抱着胳膊冷静思考有没有哪里否出现了纰漏,但是因为身上套了厚厚的布偶套装,只能退求其次,拍着外侧毛茸茸的布料来想。
手感还不错。
虽然,此次此刻的重点不该是这个。
五条悟对咒力很敏感,我很清楚这点。
哪怕以寻常术师五倍左右的咒力感知去预估他,也不夸张,就算再往上估算也不成问题,他是我统计中的变量,永远都在变。
但再怎么超乎常理,连六眼的透视都只能做到穿透不到五厘米左右的厚度,我不认为在有墙壁相隔的距离下,五条悟能察觉到什么。
而且,他最开始走向包间的时候,也是毫无知觉就走过去了吧。
最坏的情况,如果还是被发现……嗯,预备方案考虑好了,可以认真解释一下。
视野被头套限制的很小,所以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感受着胸膛起伏的同时,第一时间听见的是自己特意放缓的呼吸。
“你不觉得奇怪吗,杰?”听起来隔得很远的清亮嗓音慢悠悠地说出后文,“这名服务生从我们进来后就一直在盯着我们,现在眼神也很慌乱。”
“这么一说,的确很可疑。”
我:“……”
这就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萧何吗?
想了半天,原来是老板派来的服务员小姐情绪管控太差了,话说关上门后她居然还杵在那里啊。
“哈哈哈哈客人我只是觉得您太好看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让我拍个照……”服务生小姐干巴巴的笑声听起来很假。
“欸~好哦~”是意料之中的五条悟式回答。
至于服务生小姐有没有真的拍照,我现在看不到也很难听到。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后,外面没动静了,或许是已经走了。
我刚准备把头套摘下来,就在此时,被我丢在一边的背包开始振动,手机在里面又响了起来。
我默不作声,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把包递给房间里一名员工,对方手忙脚乱地帮我挂掉了。
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我又听见夏油杰若有所觉的声音。
“刚刚那个铃声,好像是裕礼同学用的?”
“是吗?这种默认
的来电铃哪里都有啦。“回应他的是五条悟兴致缺缺的声音,“走了,快回去。”
“……也是,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听着那两人声音的逐渐远去,我眨眨眼,这次终于顺利摘掉了头套,大夏天的,光是从玩偶套装里挣脱出来,这样就闷得出了一身汗。
整整齐齐地把玩偶装叠好放回去,我对着员工姐姐道了声谢。拿回自己的包之后,打开手机,翻开之前的未接来电。
决定了,之后就朝柴田去打听安室透这人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就想点办法助力她去寻找新的春天,差点被他的突然来电害死了。
我按下回拨键,冷酷无情地在心里诞生出棒打鸳鸯的念头,等对面那边接起后,调整了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对着手机说:“安室先生你已经到了吗?”
安室透“嗯”了一声,他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大概是位于什么人多的地方,“你还有多久?”
“十——”我刚说出一个数字,随后想到五条悟之前在门外的停留,又迅速改了口,“不,请安室先生还是再等二十分钟吧,迟到是我这个年龄应有的特权。”
安室透:“?”
总之,反复确认过外面的环境后,我再次向给我通风报信的老板道了谢,随后才踏上赴约的道路。
十五分钟后。
米花町图书馆附近,我拎着巨大的编织袋,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马自达车。刚坐上后座,还没拴好安全带,安室透本人就一脚踩下油门,整辆车几乎是弹射起步就飞驰了出去。
虽然没有回头,但他似乎透过后视镜观察到了我的动作,“你都带了些什么?”
我老老实实作答:“都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道具,大概都能用得上。”
要讲这些东西的用法,都需要花挺长的时间,还是先提正事吧。
“安室先生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推测吗?”我问。
“对,大概七成的把握。”他说。
那不是很高了吗?
我眼眸一眨,喜出望外:“听你这么说,是不是代表我可以不带脑子干活了?”
闻言,安室透挑眉,就连说话的腔调重新染上官式的礼貌笑意,柔中带刚地提醒我:“我想,裕礼同学应该记得我们交易的内容?”
“别在意这种细节啦,反正在异能特务科之前,制服诅咒师就对了吧。”我点点头,“我未成年,请安室先生让我尽情体验一下抱成年人大腿飞的体验。”
安室透:“……”
安室透:“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坐在驾驶座的金发青年迅速进入了工作模式,方向盘前的仪表指针也在向飙升。
“今天的那件事已经听说过了吧。”
“当然。”
我思索了一下,说出我觉得需要在意的重点:“匪徒总共有五名,但今天被目击的只有三人,很奇怪的是,他们选择抢夺运钞车,而不是再次袭击银行。”
“对,之前的几起劫匪都是会光明正大走进银行里作恶,那时候的行为模式不是在求财,更像是为塑造自己的名声,奋力把官方的脸踩在地上。”
前方路口刚好是红灯,我本以为安室透会停下来,结果他只是瞥了眼路况,便直接无视了霓虹灯“嗖”的一下开了出去,精准而娴熟地在来往穿插的车流中找出一条路。
我:“……”
目睹着某人知法犯法的赶时间的行为,我自觉地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心里想着这个人绝对是不守交通规则的惯犯。
引擎轰轰作响,安室透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状况,同时还能分出神来继续对我讲话:
“不管是不是诅咒师本人策划了这次事件,都可以视作两个信号。”提起这点,能感受到他的口吻变得格外轻松,“要么是他们团队内部不和,导致出了计划外的事;要么是诅咒师自己改变了原来的行事风格。”
“几次全身而退的嚣张犯罪足以让那名的自信得到彻底的膨胀,但面对异能特务科和警察的追击和蹲点也不可能半点压力也没有——因为再强悍的罪犯,他们的行为也是走钢丝。”
而在这膨胀自信和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压力下——
我抬眼看着窗外略过的路牌,适时地接上安室透的话:“他都会在这四次事件之后改变自己的原有计划?”
“是的,如果他还想保住自己的不败神话。”
安室透轻轻嗤笑一声,倒映在后视镜之中的神情完全是犯罪者的思路被自己拿捏住的自信。
“往往在这种情况下,很多罪犯都会选择曾经成功的路径依赖。”
而罪犯的路径依赖还能是什么。
我侧过头,望着开始变暗的天色,哪怕自己不是什么针对犯罪者的专家,也能自然地说出那个答案:“他很有可能选择已经去过的地点,再次作案?”
安室透分了些视线到后视镜上,“裕礼同学不是说不想动脑子吗?”
“的确没有动,但安室先生都把答案送上门了,跟着念念也不碍事。”我打了个哈欠,垂眸想了想,又开口道:“今晚就把我叫上,是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动手吗?”
“因为今天的袭击其实是失败了,在媒体回过味之前,一场能盖过失败的胜利对那位诅咒师来说至关重要。”
“我觉得他一定会选在明天,而且大概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我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紧接着竖起一根手指,“因为之前几次他都经常利用人质牵制围攻他的人,他不可能会放弃这个优势。”说着,我无谓地放下手,“嘛,不过人质这招大概不会对我起效。”
安室透可听不得这种话,我看着他的眉头在镜中瞬间就皱起来,可能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妙的场景,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什么指责的话,而是先询问了我一句:“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我将后座上的编织袋打开,露出其中各种丰富的道具,“虽然这件事需要安室透先生找几个人配合。”
自小跟着羂索长大的我,站在最近的位置,一路看着那个人所作所为,别的不敢说,但有一件事是非常清楚的。
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他经过身侧后,便倒下去成为他的养料,他们或白或黑,却都只是化作无序的黑影融入羂索自身。
久而久之,看得多了,我也明白了。
好人几乎满身都是弱点,恶人却不然。
若想要凌驾恶,就要比他们更狡猾、更凶恶、更残忍。
而这件事,往往是走在正道上的人意识不到的。
我拿出一把血迹斑斑的巨型砍骨刀,在手上掂了掂,然后目视着后视镜之中的自己,平静地、缓缓地露出那些我曾经看过数次的、属于羂索的笑容。
“让我们反过来,对自以为是猎手的诅咒师进行一场狩猎吧。”我说。
第56章 演出(小修)快想想啊!平时到底有没……
朝气蓬勃侦探事务所。
深夜。
“杯户町、米花町以及奥穗町。”
“米花町的运钞车就在今天刚遭遇了抢劫。警察与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们正紧锣密鼓地在那片区域进行调查。因此,那边不会再次成为作案地点。”
“杯户町的情况则是,仅有一家银行,但由于上次抢劫事件对其营业厅造成了严重损害,至今仍未恢复营业,所以,它也可以排除掉了。”
顶着头顶的白炽灯,安室透在桌上铺开了地图,手指依序划过劫匪团伙曾经得手过的地方。
这位工作狂在一本正经讲话的时候,我正好打开旁边的待客冰箱,然后惊喜地发现里面装满了上次我说过的果汁。
一旁,受到安室透的启示,柴田八一也认真思考起来:“如此一来,奥穗町遭受袭击的可能性确实最高了……但没记错的话,奥穗町共有五家银行吧。就算把之前受过袭击的那家银行划出去,想要在短短一个晚上内,在其他四家银行周围布置好足够的人手,时间上很吃紧。”
“奥穗町那边,还能再缩小一下范围。”安室透摇摇头,指着地图上的两处位置说道:“这两家银行离警察局很近,如果我是劫匪,就不会选择它们。”
柴田八一恍然大悟:“这样布防应该来得及。”
“嗯,剩下的—
—“安室透的话语微微一顿,充满魄力的眼神转而落在我的身上,“裕礼同学。”他语气平和地叫我,脸上却带着几分类似老板在加班中发现员工摸鱼时的微妙表情,“接下来就麻烦你详细地向柴田说明一下你的计划了。”
刚拉开易拉罐拉环偷偷喝了一口的我眨眨眼,不慌不忙把柠檬汁咽下去之后,说:“好的。”
毕竟安室透业务能力再强,他也没办法同时出现在两家银行内布防,不管劫匪出现在哪,都必须要人配合我才行。
我对柴田八一招招手,然后在人靠过来时,把自己的想法给他掰碎了解释。
戴着眼镜的青年脸色从最初的愕然到茫然无措,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上司,“不,这个事情我恐怕……”
“请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您有潜力。”我竖起大拇指。
柴田八一:“但是这怎么想都应该——”
“放轻松点。”安室透唇角挂着礼貌的笑,眼神里满是鼓励,“你经历的风波也不少了,必能胜任。”
柴田八一:“……”
柴田八一:“QAQ,好的,安室先生。”
……
……
风见裕也。
今年30岁。
还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着人民公仆这一身份后,就什么都见识过了。
无论多么紧张的场面,都已经不会让他再害怕了。
然而。
当按着上司降谷先生的安排,带着几个下属扮成便衣坐在奥穗町的一家分行里,以守株待兔之势等着劫匪上门时,他难得紧张得像是刚入这行的那样。
随着墙上时针的转动,人们来来往往,有打着电话抱着文件的神采奕奕的上班族白领匆匆走进又匆匆走出,有撑着拐子戴着老花镜慢慢走进来又被搀扶着出门的退休老爷爷,也有和家人同行小声交流的人,一片平和的景象。
因为等得太久,再加上昨天睡眠不足,他实在有些困了,抱着公文包坐在休息区座椅上打瞌睡,结果不知道打了多久,他恍惚间一个抬头,一把明晃晃的黑枪便出现在了视野内,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材魁梧的男人将它抵在他的脑袋上,隔着灰色头盔都能听见他冷哼了一声。
“配合点!滚里面去!否则我就毙了你!”
风见裕也:“……”
啊啊啊降谷先生对不起!!
风见裕也在内心发出惨叫,希望自己没有因为刚刚那个盹造成什么重大不可挽回的后果。
总之,大概是,下午一点零六分。
五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穿着统一黑色冲锋衣的人走进银行。
平和被打破了。
燥热的夏季让外界充斥着滚滚热浪,运行着中央空调的银行内部正有不少的员工和顾客享受着科技带来的清爽凉意,而他们在看到被枪指着连忙小跑进来的风见裕也时,都明显愣怔了,随后在持枪的那个人冲他们大吼“双手抱头,给我老实趴下”时,才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什么。
“啊——!”
“快躲起来!”
霎时,有人尖叫起来,有人开始往其他的出口跑去,人们慌乱成一团,直到“砰”的一声枪响过后,才都战战兢兢停在原地。
冲天鸣过一枪的是另一位戴着绿色头盔的矮小男性,个头甚至还没有与他同行的女性同伙高,他阴冷冷地说:“别吵,否则下一枪就是对准你们的脑袋或者身体了,老老实实照做。”
四周的人都被刚刚那一枪示威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才有一位穿着工作人员服装的人哆哆嗦嗦站起来,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尽管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可她仍然是率先走出来,企图和对方进行交涉:“……你、你们有什么需求,直接提出来吧,不用这样。”
“闭上你的嘴,别想搞什么拖延时间的花招。”
“呃!”
将一只腿蹬中对方腹部的是红色头盔的女性劫匪,简单粗暴撂倒了这名无辜的银行职员后,她身后戴着暗紫头盔的女性玩着手里的小刀,轻轻笑出声,“好粗暴,不要这么对待别人嘛~”
面对一个团队的人所说的话,红头盔的女性置之不理,而是冷漠地又补了一脚。
鬼鬼祟祟在角落里用藏起来的BB机发出信号的风见裕也见此,握紧了拳头,距离太远,他没法第一时间做到帮助那位女士。
他安排分散混入群里的下属有顾客,也有员工,但是现在都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都是女人干嘛那么凶,温柔点啊美都。”最后一名手上什么也没拿的黑头盔男性放声大笑。
此刻,他动作娴熟地要挟着一位职员把银行的防火帘放下,等明亮的光线被黑压压的门帘隔绝后,松开对方颤抖的脖子,慢吞吞地走过来,之前几个还很嚣张的人气焰一下收敛了,纷纷侧身为他绕开道路。
只有那位被叫做美都的红头盔女性无动于衷,她扭过头,话中带刺地讥讽道:“高桥,你明知道我心情为什么差。”
“你生气我可就心疼,少生点气啦。”高桥无所谓地应对道,不用多说,头盔下一定是张嬉皮笑脸,“咱们动作快点就行吧,来,就让那个女的帮我们开金库吧,美都,你记得顺带把后门看住。”
他说完,扭头对两个小弟吆喝起来,“你们,把这些人都捆起来,让他们都把手机交出来。”
“是。”两个男人同时低头。
看起来这个人就是团队里的核心了,一名诅咒师,剩下四名普通人,持枪者两名,持刀者两名……风见裕也迅速地理解了现在的状况,他混在人群之中,配合着把手机交出去。
果然和安室先生分析的差不多,他想。
上一次袭击只有去了三人,不管是出于团队内讧,还是诅咒师自己的命令,都代表有一个人和诅咒师本人的关系不错,所以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风见裕也静静等候着时机,期待着计划早定开始收网。
然而,那位诅咒师却突然迈开步子,走到之前那位女性员工的身侧。
对方不顾女性职员的痛呼,粗暴揪着女人的头发把人拽起来,“快点,少磨磨蹭蹭的,去给我拿钱。”
“是……是。”女人疼得声音打颤,却只能忍耐答道。
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双手高抬站起来,立刻就被一把枪指住。
“我没有恶意。”他尽可能装作不知道这几个什么来历的样子,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只是想到金库门会很重,三个人的力气可能拉不动。”
别的不说,至少要避免这群匪徒太过分散,否则不利于后续的计划,风见裕也想。
“蠢货,用得着你提醒?我们抢的金库不少了。”一旁虎背熊腰的高壮男人轻率发出嘲笑声,“想英雄救美?哈,四眼仔你过来。”
……叫谁四眼仔呢混账。
风见裕也非常想拽着对方的领子,向他施展一套自己熟练的擒拿。
可惜不能。
他只能乖乖照做,然后被劫匪羞辱般地用枪口戳着脑袋,“看看,老大不小了,你在这里装什么能人,还不是只能——”
就在此刻。
咚。
一声沉闷的异响从门口的防火帘上传来。
所有人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放在声源处。
原本结构坚固的防火帘有一道赫然凸起的痕迹,像是被什么锋利而沉重的斧子一样砸过而留下的痕迹,虽没有彻底砍穿帘身,却让防火帘的形状产生了变形。
砰。
紧接着是第二下。
第三下。
然后,越来越快,每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整面厚实的防火帘就会震动两秒,仿若立体浮雕那般忠实凸显出「创作者」的痕迹——刀劈、锤打、枪。刺——络绎不绝地呈现在上面。
抱头跪在地上的群众被这动静吓得胆战心惊,完全不知道在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最终,轰的一声之后。
一丝灿烂的阳光穿透裂缝涌进营业厅之中,然后随着被撕大的口子涌入
得更多。
先踏进来的是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再是少女整个人沿着撕碎的地方探出头。
尽管已经事先知情,但风见裕也在人登场的那一刻,嘴角产生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抽搐。
没什么特别的缘故。
只是他看见对方脸上戴着的猴子面具,滑稽,怪异,非常突兀。
像是从迪游乐刚玩了一圈的游客,完全走错了片场。
风见裕也想起,昨天讲起这个计划的本人兴高采烈地表达,自己会采用特别具有冲击性的方式堂堂登场。
当时他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不过现在看来,冲击的确是够冲击的。
尤其是看见登场的人“嘿咻”一声再从外拖进一把几乎与身长的巨型砍刀。
风见裕也的心脏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喂,这个看着完全不像道具啊,怎么看都是开了刃的吧。
当它重重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明显成了现场人的目光焦点。
原本压制着风见裕也的高壮男人与瘦小男人纷纷对视一眼,立即把枪口准对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而铛铛两声后,射出去的子弹反倒像是撞在铁板上,变形掉在了地上。
这是当然的,普通的小口径手枪对三级以上的咒术师而言,基本都很难破防。
目睹着小弟出师不利的场面,高桥声音低沉,瞬间提高了警惕,“官方的人?”
“嗯?官方?”少女扶了一把脸上的面具,然后摇了摇头,“好冷淡,我明明是为投奔你而来的,劫匪先生。”
“啊???”
此话一出,刚刚开枪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两名女劫匪的方向。
好几个胆大的民众也似乎嗅到什么八卦气息,视线也跟着移过去。
风见裕也一边在心里吐槽这种时候你们反应怎么那么快,一边也机灵地用余光偷看。
红头盔的女劫匪站在角落里,双手抱胸,但是浑身已经略微气得颤抖了,咬牙切齿道:“名头大了,嗯?都有人来专门投奔你了,真不错。”
高桥:“……”
高桥:“不,那个,美都,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接过话茬的少女慢慢拖着长刀,一步一步向前走来,“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
含着略有些天真的笑音,她左右巡视了一圈银行营业厅的人,当视线落在距离她最近的一个职员身上时,微微侧脸,手腕翻转,结实的刀身即刻便犹如臂展的延长,银光一闪,骤然划过对方的胸口。
星星点点的飞溅性血迹顿时洒在地上。
职员倒在地上抽搐,开始惨叫,刺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顿时蔓延开来。
旁边有一名女性发出“啊”的一声,看着这幕当即吓晕了过去。
营业厅里的民众战战兢兢手脚并用地后撤,只恨出生没多条腿,没法更快撤离现场。
“这里的碍事的活人似乎有点太多了。”出手的人捧着长刀看了看,发现它没卷刃,才心满意足抬起头,回看向诅咒师,“所以在我们聊天之前——”她以商量的口吻敲了敲刀身,就像只是聊天气那样普普通通地问:“清理一下多余的人吧?”
劫匪团队这下没人说话了。
很好就是这样。
风见裕也暗地地握起拳。
制造足够具有冲击性的意外,把现场的情况直接搅乱,再趁机浑水摸鱼。
如果人质在劫匪的眼前就失去了要挟的价值,反过来说,安全系数就大大上涨了。
他心花怒放的同时,也情不自禁感慨,这的确不是他们这些官方人士能想到的办法。
完完全全的邪道。
……虽然很对不起受惊的一般民众,谁让罪犯是拥有超能力的人呢。
对待非常规,自然也需要非常规。
很明显,这手已经成功了,名为高桥的诅咒师花了几秒钟回过味来,警惕地出声道:“你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我不喜欢和你见面时有无关人士在。”戴着面具的少女用清爽又开朗的音调向他解释,她扭头过,刀指向大厅里的其他民众,“反正他们看起来也没什么样子,那我随便动手了?”
“你——”
高桥回答的声音稍微慢了一拍,口中话还未完全说出,少女便头也不回,又反手把刀尖插入身后一个企图躲远的顾客的腹中,当重新抽刀之时,反手擦了擦沾到面具的血痕。
眼看着恐怖氛围已经渲染到了极致,风见裕也顿时动起来,他动身搀扶起几个彻底吓软腿的客人,扭头对傻在当场的人他们大喊着:“快跑!朝着放火帘的洞跑!这疯子是来真的!她和劫匪可不一样!她冲我们的命来的!!”
经过风见裕也得这一声提示,民众面露惊恐,反应了过来,“怪、怪物!”
“不要!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有人带头动身,对劫匪的恐惧完全在这一刻被无差别追杀的血腥手段压倒,连滚带爬顺着跑出去。
男女皆有,惊慌失措地沿着最开始少女闯入的地方奔逃。
“我说你们……喂!该死”一高一矮男性劫匪出口打算喝住他们,但完全没法应对暴动的民众,这种突出起来的状况,他们就连枪也不敢开,因为少女仿佛失去了耐心那般用刀尖拍了拍地面,把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啊——出现了碍事的家伙。”面带怪异面具的少女似乎很是苦恼,扭头看向诅咒师,语调甜腻,亦如在撒娇那般,“我说你,看在同是术师的份上?帮帮我嘛,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处理掉你身边这些平凡的庸人。”
诅咒师顿时面色难看起来。
然而对方已经失去了耐心。
“不要那么拖沓嘛,快点回答好了。”少女扭过头,视线又很快落在还留在最后的风见裕也身上。
“欸,你居然还在啊,那么——”
高桥:“……”
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
今年30岁。
还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着人民公仆这一身份后,就什么都见识过了。
无论多么紧张的场面,都已经不会让他再害怕了。
然而。
在明明手里握着剧本,知道刚刚被砍的两个都是带着血袋的自家下属故意表演的场景。
他在看着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刀朝自己砍来时,仍然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虽然他也有做措施。
但之前说好的有这一幕吗?欸?等等——!
快想想啊!风见裕也!
平时到底有没有得罪裕礼同学以至于让她可能假戏真做的时候啊!
第57章 消耗现在你正在消耗谁的记忆?
与安室透一起谋划针对诅咒师的计策前,我基本上很欣慰。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完全不死板。若是一些思想固化的老家伙,恐怕听见这个计划的全貌,就会气得直拍大腿,大喊成何体统。
但是安室透不是。
他沉思片刻,第一个反应是问我有多少把握。
不巧,在骗人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丧气的回答。
要想要欺骗他人,必须要相信自己能够做到,骗也要把自己的内心骗过去,才能用尽一切手段让对方也相信。
相信他要挟人质是一种纯粹的无用功。
因此——
在手握着长刀,精准而无误地插入第三人的腹中后,我慢慢扭过头,用无聊的眼神打扫着四周的人群,又再次回落在戴着黑色头盔的男人身上。
踏进
营业厅,基本很轻易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的咒力循环与别人不一样,其他人就是普通的干柴,而他却是燃烧的火焰。
好了。
抢劫事件已解决。
现在是电锯魂随机杀人魔片场。
我将带血的长刀置于地面,甩出一道血痕,目视着诅咒师的身影,好似被辜负了心意那般幽幽出声:“为什么不说话?劫匪先生?”
“…和疯子有什么好说的。”对方恶狠狠地对我回应道,身上的咒力循环流得很快,很明显早便开始戒备了。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我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那样,透着面具的孔洞,视线转向他身侧的几个同伴,悄然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了,您是觉得那种连咒力都感受不到的麻瓜们,才是你的同伴?”
他的手在我的视线落在女人那方时动了。
心中了然的我足下一点,直接冲两名女劫匪而去。
“休想!”对我顷刻间做出的决定,诅咒师也立刻做出回应,以极快的速度向我奔来,抬手企图向我发动术式。
三米。
两米。
一米。
在即将被他缩短距离之前,我动作一顿,灵巧地打住身子,手掌放在地上,顺势往后一滑,直接退出对方的咒力覆盖范围。
经过这一次袭击,诅咒师直接从大厅中央,来到后方的小门。
没了人质,他扭头看了下现在的位置,或许是发现有些狭小,施展不开身手,也难以做到护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与我交战,当机立断做出决定:“美都,快从后门跑!”
“跑什么,好女人应该乖乖站在原地,让我杀掉顶替掉位置吧~”我调整方向,向前一跃,目标明确地将刀刃对准被叫做美都的红头盔女人。
诅咒师的反应也不慢,扯住另一侧紫头盔的黑衣女人,不顾对方惊恐怒骂“高桥你这混账”的挣扎,右臂经过咒力加持,整条胳膊青筋暴起,轻轻松松便将她扔向我。
我抬头看了眼,双手握刀柄,眼疾手快地躲开这堪比人肉炸弹的袭击,刚刚拉开一段距离,那女人就在身侧就变为通体黝黑的咒力球,咕噜噜地滚在地上。
但是这样一来,这便两人争取到了时间。
被叫做高桥的男人扭头那个女人消失在了营业厅内部的甬道中。
眼见逼得他离开现场,我也迈开步伐冲追上去。
+
这边,莫名其妙被扔下的两个匪徒面面相觑。
紧接着手上的枪支被连续两声枪响击落,他们回过头,发现原本应该被砍翻的那几人突然活蹦乱跳地爬起来,没等他们彻底反应过来,就被直接按在手下,扣上手铐。
“报告,现场已经控制。”年轻的下属对着风见裕也敬了个礼,胸前的衣服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淌着血袋里的血。
风见裕也听见了外面迟迟到来的警笛声,他劫后余生地摸摸完好的肚子,“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接下来就是疏散群众,和来的部门对接了。”
“不辛苦,风见警视补。”下属眼睛里闪着“这好有趣”的光,“我觉得我还挺有演技天赋的,您说下次还有这种机会吗?”
风见裕也:“……”
你还玩上了是吧。
或许是他老了,实在没什么心思享受这种表演的乐趣,只觉得一惊一乍,对心脏一点都不好。
裕礼同学也是,临场发挥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这种即兴表演他一点都不想再体验了。
“说起来,嫌疑人直接逃走了,只是她一个人去追没问题吗?”有人这么问。
早在昨晚知晓计划全貌的风见裕也垂下眼,他其实也在昨晚询问过安室透,要不要多一些人支援。
安室透当时铺展开地图,再沿着街道画出几条红线,对着他摇摇头。
“术师之间的战斗,交给术师更好。”风见裕也在此时,对着下属复述了一遍上司说的话。
而且,正如预想中那样。
风见裕也握紧拳头,期盼着一切能够顺利。
抓住他吧。
抓住那个做了不少恶的家伙。
+
刀尖拖在水泥地上,划出一条笔直的白线。
尖锐的声音响彻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急促宣誓出追杀的信号。
在距离银行后门不到百米开外的地带,诅咒师高桥直接被我拦下。
现在的情况与过去他所经历的那几次完全相反,他在护着自己的女人狼狈地节节败退,纵使我挥刀的动作并不算熟练,也给他带来了足够大的压力。
“该死的,这附近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记不起是第几次将我击退,他低声直接咒骂道。
手上这把武器挥舞的时间越来越长后变得愈发沉重,我歪了歪头,往后一滑,调整双手持刀的姿势,又一次发动袭击,说:“这就着急了?施展不出来你的术式吗?”
诅咒师身手敏捷地避开长刀,抱着女人往后一跳,“你这么好奇?那就别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啊。”阴恻恻的声音很快响起,纵使隔着头盔,我都能想到诅咒师正在用怎样怨毒的表情看我。
“才不要,之前在你手上过招的人,都可都吃了暗亏。”我直言。
这里感谢异能特务科之前用失败记录堆出的情报。
基本可以确定凡是咒力比这名诅咒师低的人,一旦主动踏进他咒力覆盖范围,或者反过来用咒力接触到他,都会立刻中招。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使用咒具,一直在用普通的武器与他缠斗。
“你到底是什么人?!官方的?”双手还抱着自己女朋友的高桥落在原地,发出啧了一声,“不对,做事风格和他们那些文绉绉的完全不同。”
被骂文绉绉了。
也不知道异能特务科听到这样的评价会不会跳脚。
“嘛,你随便猜,猜中无奖。”
算计到这个人后续行动的反正不是我。
提前备好人手在银行附近,只等柴田八一发出消息,就以瓦斯泄露为理由把附近清空的人也不是我。
我漫不经心地这么答着,纠缠之间,见他已经被追赶到最合适的位置,面具后的唇角勾起,动作也就暂缓下来。
总而言之,感谢安室先生给我搭了个好舞台。
这么短的时间里,半径两百米范围内无人区,合计下来相当于标准跑道,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那么……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1
漆黑的帐随着咒语的念出,开始从头顶降临。
“想困死老子?笑话!”
这个距离,跑是跑不出去了。
对方立即就反应过来,他果断放开女人,让她别管自己立刻跑。
女人扭头看了他几眼,还是一跺脚离开了。
没了后顾之忧,男人随即将头上的摩托盔甲往旁边一扔,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手间咒力凝聚,爆喝道:“你以为没有其他人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出去!”
“是吗,小心劫匪先生你出去后发现老婆孩子都有三了。”我瞥了眼女人跑远的身影笑眯眯地回答他。
“我现在就撕烂你那张嘴!”没有几个成年男性经得起这种地狱玩笑,他几乎气笑,一改之前的守势转而朝我攻来,一招一式都势在拉近和我的距离。
我的咒力总量毫无疑问低于对面的,这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事实。
但凡被他的咒力擦到一点,几乎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高桥本人看起来也对此深信。
他的攻势凶猛,直拳紧拽,冲我面部而来,被我侧身闪过后,铲刀般的长腿侧身一踹,意图接着攻击向我的脚踝。
就常人来说是很快,但相对冥冥在课上训练我的那些,就有些不够看了。
我以刀为盾,往身侧一立,恰到好处拦截到他的踢击。
可紧接着,我轻轻“咦”了一声,当即放开长刀,往后急退半步,几乎是刚拉开着半步距离,被我放弃的长刀就像是油漆桶里被液化的颜料,扭曲、旋转、收缩,最终骤然变为一个巴掌大的咒灵球。
“怎么了?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可以在没碰到你咒力的情况下也能顺利施展术式?”
诅咒师“哈”的一声,对着我嗤笑一声,勾拳在下一刻又朝我打来。
有了防备的情况下,我双脚轻轻一跃,跳到附近的路灯上蹲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所有动作。
男人的拳头没有停,直接了当地撞在我所停留的路灯上,我一个空翻又回到地表,果不其然发现路灯已经也变成咒力球消失了。
“好
厉害。“我很是感慨地发出一声惊呼,“普通的术师用咒力攻击你,他们自己会完蛋;被你反过来攻击,同样也会完蛋。”
“你也距离完蛋不远了!”他双手高抬,仿若重锤般起跳向我砸过来,“不攻击吗?还是不敢攻击?!说啊!”
我不慌不忙地借着路边的花坛与围墙之类的地方周旋,看着这个人反过来追着我进行攻击,在看着四周不断因收缩的咒力球出现大大小小的空缺时,说:“急什么,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此话一出,对方的那张疤脸阴沉下来,锤在地上的拳头也慢下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双手背在身后,从裂开的墙头跃下。
如果高桥的术式真的厉害到能这样不需要任何代价,肆意使用,几乎碰什么消失什么,那轮不到我,异能特务科早就会把自家在外的主力转而来对付他了。
“我原本一直在想,你和我认识的某个人类似,术式能把咒力弱于自己的家伙变成球体,但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夏油杰能操控施展的对象也只有咒灵,不包含其他的东西。
如此一来……
“从哪里开始谈比较好呢……嗯,异能特务科,中了你术式的那位能力者,经过整整三天后,术式解除,出现记忆倒退的现象…哎呀。”
我向后一闪,避开某个人向我挥来的拳头,面部狰狞的疤脸男人在这种距离下,拳头一张,咒力顺着五指的方向射出,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但也被我一个单手侧翻躲了过去。
重新立稳,我拍拍衣袖打直背脊,不紧不慢说完后面那些话:“那些咒力球,应该是靠提取咒力弱于你的人的记忆,一瞬间制造出来的牢笼,它不分对象是活物还是死物,都会生效。”
所以,那位能力者记忆倒退了,因为他被拿走的记忆已经在困住他的咒力球消散的那一刻,也随着飞灰湮灭了。
“但是,在你现在完全碰不到我的情况下——”我弯起眼眸,“要来猜猜看吗?高桥先生。”
疤脸男人扭头盯着,脸色在我轻描淡写的质问下变得越发难看。
“现在,你正在消耗谁的记忆?”
第58章 寒意与铃声……错觉吗?
被我说中的诅咒师攥紧拳头,他面容上的疤痕不断跟着表情扭曲。
连续数次的攻击失败不光的消耗了他的体力和咒力,同样也磨砺着他的耐性,原本这家伙还能绷得住此刻的心态,可在最致命的弱点暴露在我眼前的那一刻,他终于克制不住心头的狂躁。
“我在消耗谁的记忆?呵,这都与你无关。”
暗蓝色的咒力之焰在他双手间聚起、暴涨,以般若恶鬼那般骇人的眼神注视着我的诅咒师高桥显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就算消耗十年、二十年的记忆也无所谓,我只要在这里杀了你再出去就是了!”
“很好,很励志。”我鼓起掌来,凝视着他浑身令人羡慕的咒力总量,在心间发出小小的叹息,“想要杀我很容易,毕竟我的体力也是有限度的。”
“不过——”话说一半,我一反常态,不再只守不攻,直接俯冲向他的方向,“你大概做不到的。”
名为高桥的诅咒师怒目圆睁看着我,仿若一只作困兽之斗的野兽,他停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只待我接近他面前时,高举双手几乎过量的咒力砸向地面,周围的空间扭曲旋转,似乎要把地面也吸取容纳至球中。
“我看你这次跑哪去!”
暗淡的蓝色呲呲响彻撕裂着附近的一切,光滑圆润的咒力球当即膨胀,瞬间超过了保龄球大小的三倍。
“不,我哪里都不去哦。”
在被卷进去之前,我左腿一蹬,纵身起跳,下一秒,另一脚踩中浮现在脚底的承影刺,整个人直接跃至诅咒师的头顶上方两米左右的。
他的攻势刚刚停歇,我便两脚一并,精准踩踏在他的脊椎和脖颈之间的位置,在重力与速度的加持下,这人直接被我砸进他自己制造的咒力球之中。
“嘛,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我低头踹了踹脚下的诅咒师,“但你每次在蓄力攻击后,会漏出很大的破绽呢——用游戏术语来说,术式的使用会有冷却?”
“……”
“……”
“……”
已经听不见了啊。
我歪着头,从诅咒师的身上轻快地走下来,稍微担心了一秒会不会抓回去中途就断气了,但是检查了一下顶多是个半身不遂,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得给他戴上限制咒力的手铐才行。
我蹲下身,三除两下给人反手扣上,顺带找找他的手机,至少要给跑掉的那位女士通知,让她放心大胆找第二春……嗯?
寒意。
突如其来彻骨的寒意,爬到背脊。
明明是夏季,四周的气温却像是进入了寒冬腊月那样冷。
咔嚓。
咔嚓。
有结冰的声音响起。
闪耀的冰晶从诅咒师的手脚处开始滋长起来,在发现男人的身上莫名其妙开始结冰时,我迅速地拉开距离,掌心里也迅速握上了武器。
“…我还说来看看结果,结果那女人的担忧没错,废物仍然是废物啊。”
雌雄难辨的声音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身后,我刚打算动身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冻住。
我:“……”
麻烦了。
我设的帐虽然让高桥跑不掉,却不会阻止其他的术师进来。
一位身穿女士长袖印花和服的白发童子,悠悠从我身后走至倒地的诅咒师面前,他轻飘飘的撇了一眼地上没有动静的人,犹如人偶一样,突然转过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我,齐耳的短发整齐落在肩前。
那张脸有些病态的苍白,五官倒是每一处都很精致,每一处却都很不真实。
“干掉他的就是你吗?”他问。
我:“……”
我:“啊,嗯,怎么说呢,我觉得这可不算干掉。”
语毕,我很清晰感觉到一道劲气扑到脸上,面具开裂了。
“你只要回答是与不是就行了。”童子模样的人如此说着。
白发童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直到面具化作两半,滑落在地,他的目光触及我的脸庞,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那副模样像是某个学生突然想起来什么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因为太久没有碰,只能反复去记忆中思索。
最后,这个人似乎得出答案。
“想起来了,你是羂索的手下。”对方自问自答地喃喃道。
我感觉他身上的寒意减了不少,但并没有因此觉得很高兴,反倒是心底的警惕性拉到最高。
这个人是羂索的相识,也就意味着我会面对询问。
“您是?”我礼貌地询问道。
“里梅。”童子冷声回答,“几个月前,我是你从庙里带回来的那枚佛骨。”
我:“……”
我:“好的,里梅先生您好,看在有过这么一段交情的份上,能不能——”
话没说完,我感觉脚上一松,冰都纷纷褪去。
比意外之中要好说话啊,我心想。
“作为羂索的下属,为何妨碍我的任务?”里梅抱袖站在我身前,果然换上一副审问的口吻。
我恭敬地对他鞠了一躬,“因为我不知道这是您的任务。”
当然,早知道和羂索有关系,我断然不会用这么松懈的心态
来对付,一定从根上掐灭遇见这种事的几率,再打探他的用意。
里梅瞥了我一眼,问:“这个实验品跟你有仇?”
“严格来说并不是。”我摇摇头,“我奉命在高专潜伏,很快将迎来术师考核,于是想找个相称的对手练练手。”
“是吗?”里梅的表情看不出是信还是没有信。
他侧过头,目光随后落在那个被冰块包裹的男人身上,说:“那现在看起来你可以放心了。”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我老老实实道歉。
“无碍,本来就是失败品。”童子看起来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兴趣了,他踩着木屐,正如来的时候那样突然,走的时候也很随意。
“既然是你,那随意把现场收拾一下吧。”他留下这句话。
直到感觉身侧的寒意彻底消失,我才松了一口气。
“说是让我收拾现场,但现在这个情况……”
我看了一下还冻着的诅咒师,捏了捏眉心,决定把烂摊子转交给他人。
于是,在等帐消失后,我立刻打电话给安室透。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请安室先生您千万不要害怕。”我说。
安室透:“……”
“人跑了?”/“人凉了。”
两边话同时出口后,我们彼此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严重怀疑安室透这个人对我没有什么信任感,而且我现在还有证据。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听我一通解释,明白要抓的人变成冰坨子后,安室透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话语很明显有压不住的疑惑:“……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总之您请人来收拾一下残局吧,我不方便继续留在现场。”
现在不确定里梅会不会把这件事报告给羂索,我对他这个人没有什么了解,不太确定刚才的那一番话有没有说服力。
如果羂索一旦问起来,我得想好如何应对才行。
而安室透这边解释,也得给个解释。
突如其来变得麻烦起来的状况,令人难免有些头痛和烦心,怀着略微沉闷的心思,我踏上返校的路程。
沿着蜿蜒山路,我爬上巍然矗立的高山,大约在半山腰的鸟居前,停下步伐。
朱红色笠木与台轮互相衔接,中心悬挂着黑金字体的神额,大大方方地立在眼前,我穿过鸟居后的结界,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里。
虽然山高路远,但无疑高专对咒术师而言,是个清净地点,感觉不到人群聚集地的嘈杂,光是站在这里,之前的寒意仿佛是梦一般。
前方还有一段台阶,我托着下巴思考着与里梅对话的每个环节,清楚自己不能小觑那位通过咒物复生的诅咒师,
不过至少从交谈的第一印象上,感觉他不是什么多嘴的人,或许——
我抬起头。
眼前骤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长腿敞开搭在几节台阶前的少年正在玩手机游戏,嘴里叼着棒棒糖的糖棍,一只手啪嗒啪嗒按着键盘作响,另一只手搭在膝前,鼻梁间松松垮垮挂着墨镜,看得出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屏幕上,非常专注。
我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几步跨上台阶,对着他招招手,算是打过招呼。
他分些视线过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俊秀的侧脸在阳光的勾勒下显示出一部分浅浅的蜜色,我想起了里梅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想,那个人的皮肤或许也是和陶瓷一样冷,而不是像五条悟这样看着就具有温度、摸上去的手感也一定很柔软。
“事情做完了吗?”五条悟突然冷不伶仃地问了我这么一句。
他所问的内容很突然。
我却没有慌乱,只是按着裙子跟着坐下来,直视着他镜片后的蓝色眼瞳,说:“差不多算是搞定了吧。”
五条悟:“?”
五条悟眉宇微压:“没见你手上提东西哦。”
“为什么要提东西。”我直接被他的话语整懵了,“你问的不是我有没有把朋友安抚好那件事吗?”
“不是噢。”他手速很快地关掉游戏,直接把记录调出来给我看。
因为有安室透打电话那件事的前车之鉴,我现在出门手机基本都是振动模式,电话还能感受到,短信直接就没声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一个小时前的确是收到了他的信息,说是听说仙台的毛豆喜久福很好吃,让我跑一趟。
“之前的赌约明明是老子赢了,说好了跑三次腿,没想到有的人完全不遵守啊——”对于我直接没看短信的行为,五条悟面无表情,毫无起伏拖长的尾音很难说出清是真的在没吃到想吃的东西而失落,还是只是想把被遗忘的事抱怨。
“十分对不起,这次真的是意外。”我双手合十,“手机调整振动模式了,下次不会了。”
语毕,刚刚还没有任何表情的人勾起唇,似乎就等着我说出这样的话,“行哦,老子接受了。”他转过来朝我伸出另一只手,理直气壮地讨要道:“不过,手机拿过来一下~”
我:“?”
我:“做什么?”
虽然带着些疑问,但我还是把自己的翻盖手机递过去,通话记录和短信我向来都是随时清掉的,所以到也不怕交给他。
五条悟只手接过去,调整了一波,我的手机里传来呜喵呜喵的叫声。
“很好,这个铃声比默认的那段更清晰。”他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笑音,意有所指地说。
我:“……”
我说你,在KTV厅的那个时候果然还是发现了吧。
我张了张口,一度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看了看他,还是没有说话。
经过这么一通闲聊。
心底原本的烦闷不知为何悄悄消失了。
……错觉吗?
第59章 分手与考试我求求你们尊重一下我。
[房石阳明:我被甩了。]
坐在网吧收到这条消息时,我足足愣了三秒,接着麻利地打出一串字。
[打工幽灵:哈哈哈哈哈哈哈——恭喜房石同学重返单身贵族阵营,恭喜美辻酱脱离苦海~耶~]
[房石阳明:……我就知道。]
[房石阳明:幽灵桑的脑回路里完全不存在好好安慰朋友的选项啊。]
[打工幽灵:说什么呢,小心翼翼地安慰你只会让人感觉到更凄惨吧。]
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证明房石阳明这家伙本来也就没想到得到什么心灵鸡汤。
[打工幽灵:啊www不过,我姑且也有在照顾你脆弱的小心脏啦。]
[打工幽灵:实在很难过,要不要考虑去旅行呢,也许兜着风就能把伤心的往事都相忘于风中哦。]
[房石阳明:真是感谢你一点都不体贴的安慰。]
[房石阳明:等我把手里的稿子写完,再说兜风的事吧。]
[打工幽灵:这就是普通人的凄惨人生嘛,被甩之后也要想着工作,好可怜~]
[房石阳明:……]
[房石阳明: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房石阳明:我可是自由的作家。而你,才是被老板压榨管控的那个打工人。]
[打工幽灵:你好,自由的作家先生,你女朋友呢?]
[房石阳明:谁让你问了。]
[打工幽灵:好的,暴躁的作家先生,那咱们换个主题。]
[打工幽灵:你怎么知道我搭上一个人黑心善,还位高权重的大佬了?]
[房石阳明:……谁问你了。]
房石阳明难得被我气得不轻。
隔了好几分钟,他才再次发来消息。
[房石阳明:一段时间不见,你就在忙这个?]
[打工幽灵:打工和个人追求多开花嘛,你是知道我的。]
虽然到手的鸭子被某个横插一脚的家伙变成了非艺术冰雕,出了点岔子,但由于剩下的团伙都被抓捕归案,安室透仍然顺利地拿下了这份功劳,也就向上级汇报去了,大概没过多久,我们之间就能真正达成稳定合作的关系。
[房石阳明:所以,你的任务被放置了吗?]
[打工幽灵:是套我话吗?算啦,也无所谓。]
[打工幽灵:如果任务能可视化的话,目前的进度也就五分之一的程度?]
[房石阳明:我看出来了。]
[房石阳明:……压根没想好好工作啊你。]
面对心之友的指责,我对着屏幕挑挑眉,半点愧疚感也没有。
[打工幽灵:这个指控很过分欸,我的进度可不是取决我,而是我的那位老板。]
房石阳明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却知道羂索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六眼的。
他向来都克制着情绪,总是满脸笑意,令人看不出城府,可偶尔向我说起一次六眼,那说话的口吻,及其眉眼间,半点也藏不住憎恶,令人印象深刻。
“六眼这种存在,很麻烦哦。”他说,“一次又一次地挡路,简直就像是上天安排的天敌那样。”
“就算杀死过一次,很快
就有新的六眼再次降临。”
我仍然记得低声嗤笑的女人,是怎么样徒手在案台上捏出凹陷下去的指痕的。
这老妖怪究竟活了多长,无人知晓。
不过由此可见在历代六眼手上打得败仗绝对不少。
羂索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六眼的现世遵循着某种规律,可惜具体是什么,他不曾透露。
而今,对手是御三家的五条悟——六眼和无下限的继承者。
众星捧月的新一代神子从出生起,也悄无声息成了羂索谋划里最优先要拔除的眼中钉。
耐心是我这便宜老板为数不多的优点。
他也乐意去做放长线钓大鱼的事。
让我来高专,先做观察员,也只是谋划下其中的一步棋而已。
他都没有落子开盘的意思,我一个打工人急什么。
[打工幽灵:总之,我的便宜老板自己也不急,那我急什么?]
[打工幽灵:反过来说,嗯www]
[打工幽灵:如果我真能有主导任务的能力,那相信我,我第一个要取的人头不是我的任务目标,而是他的狗头。]
[房石阳明:怨念好重,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打工幽灵:当然,打工人的怨念可是比恶鬼都可怕。]
我托着腮帮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干脆一股脑地把心里憋着的不快说出来。
[打工幽灵:你知道那家伙最近联络我说什么吗?]
收到羂索联络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这是一种无声的敲打,大概是听到了里梅的汇报。
托媒体报道铺天盖地的福,他不会觉得我选择那名劫匪是什么小众事件,不过由于我(导致里梅出手)中断了一个实验品,他笑眯眯地告诉我,如果真的那么想找人磨砺实力,他可以把我丢给伏黑甚尔去锤炼。
我当时在头痛,听见这句话,脖子又开始幻痛了。
伏黑甚尔那家伙我可不想在训练场见到他。
[打工幽灵:敲打了我一阵后,像是没事人一样。]
[打工幽灵:还说让我不要玩了,记得早点去评级!]
[房石阳明:你们那边的世界居然也是要考试的吗?]
[打工幽灵:是的,要考,不光看你的干活效率,还得看你管控能力。]
[房石阳明:感谢你让我想起了在大学埋头苦读的经历。]
[房石阳明:明明是用着超能力的人,为什么搞得现实的色彩这么沉重。]
[房石阳明:如果代入到小说里,完全不想看。]
[打工幽灵:因为活着就是要抗压的嘛。]
[房石阳明:你说得对。]
[房石阳明:所以美辻她在那边做事也会承担很多压力吧。]
[打工幽灵:……啊。]
[房石阳明:……]
[打工幽灵:这刀可是你自己扎的,朋友。]
[房石阳明:欸,没关系,反正已经结束了。]
撒谎的口头禅又出来了,完全在嘴硬啊。
面对这个人居然在真心实意难过,我颇为意外地想着,看在这么多年交情,还是担任起好朋友的责任感,说了些人模人样的话。
[打工幽灵:如果实在心情很差,还是请个假吧。反正编辑也不会因为你拖稿就真的杀了你。]
虽然读者搞不好会寄刀片。
[打工幽灵:考过摩托证后你都没怎么骑过,放在那也是浪费,多去溜溜。]
我没让想着鼓励他把人追回来。
因为不是所有感情都可以挽回的。
房石阳明的女朋友姑且不论,房石阳明本人但会同意分手肯定是知道感情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以前还会巴拉巴拉对我说女朋友做了哪些事多可爱,近几个月完全半点不提了。
[房石阳明:……真意外,你这个人还是正常的安慰流程啊。]
[打工幽灵: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啊,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房石阳明:我现在有点感动。]
感动吗,那就太好了。
我喜出望外。
[打工幽灵: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牵桥搭线,让我和美辻酱有一段深刻的Girls友谊?]
[房石阳明:?]
[打工幽灵:或者退求其次,你出去兜风时找找我老板,把他创飞到悬崖下,一举达成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成就?]
[房石阳明:?]
[房石阳明:我突然没那么难过了。]
[房石阳明:然后,脑子里刚刚有了一个用来写作的灵感。]
[打工幽灵:哦哦?]
[房石阳明:想知道吗,想知道我就带着口罩和铲子过来找你细说。]
[打工幽灵:……]
[打工幽灵:然后快进到在你扛着铲子上后山开始给我找风水宝地?]
[房石阳明:真聪明。]
——房石阳明离开【友達】聊天室——
我:“……”
我盯着那行提示,后知后觉地想,这个发展应该不会变成他开着摩托过来创我吧。
怀着一点小小的担忧,我也起身拎着包,离开网吧。
按着高专的课表,今天本来应该有课的,不过夜蛾老师允许我放假,因为要去考试……好吧,是做评级任务。
咒术师的评级想要上升是十分困难的。
如果自由术师已经错过能在高专上学的年龄,想要爬上去,不光得有相应的实力,还得有愿意推荐考察的人脉。
高校的学生想升级的机会就稍微要多一些。
每个学生入学并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后,都会给额外安排一次评级,只要有能力,就可以授予相应等级。就算失败没有通过也没关系,等升到二年级,也能通过京都与东京的两校交流会上的出色表现,获得推荐机会。
因为今天的阳光很炽热,我站在约好的见面街道旁,挑了个能乘凉的地。
负责安排考试的辅助监督早在昨天就和我联系过,
约好的时间过去了,也没等到描述里的汽车,打电话也一时没人接。
直到二十分钟后,一辆车牌号码相符的黑色马自达停在了眼前,后座的车窗被摇下来,戴着圆框墨镜的五条悟十分自然地朝我“哟”了一声,我环视了下车里的状况,发现夏油杰也在时,不由得眨了眨眼。
“上午好,两位。”我说,“没想到在这碰到,真是巧遇。”
说罢,我扭头寻找起其他的车,“不过我的车好像还没来。”
“不用找了,就是这辆。”夏油杰出声打破了我最后的幻想。
“……”
我无奈把视线放回车里,用手指着自己问:“要考试的人是我吧?”
五条悟支着下巴,不假思索笑嘻嘻答道:“是哦。”
我:“所以,你们来做什么。”
“说好听点的话,是编外监考吧。”夏油杰思索了一下,居然还找了个听起来很像回事的说法。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完全不掩饰地直言:“庆祝裕礼加入做任务大军,亲眼目睹把这值得纪念的一天。”
然后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一句:“也是为了避免某人顺理成章,把说好的事直接赖掉这种走向哦。”
我:“……”
不,你来我倒是不惊讶,但真正超出我想象的是居然还多带一个人来。
我沉默一秒,拉开车门:“请多指教。”
前排的副驾驶坐着陪考官,所以我的选择只有后座。
两个同级生的个头都远超过男子高中生的平均水平,光是视觉就足以产生拥挤的感觉。我贴着靠窗位坐好,和这两尊大佛闲聊,“今天没有任务吗?”
“基本都提前做完了。”最先回应我的人是夏油杰,他很有耐心地为我做出解答,整个人笑眯眯的,“悟前几天就问我,要不要过来围观一下裕礼同学的评级考试。”
“没错没错。”五条悟随手把胳膊搭到他的肩上,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分外招摇地握着手机晃了晃,“说不定还能从现场拍到裕礼因为对付咒灵变得惨
兮兮的照片哦,到时候发给歌姬。”
“歌姬前辈百分百会对你开骂呢。”夏油杰这样评价道,扭头就和五条悟默契击了个掌,“但是感觉会很有趣,有意思的照片记得跟我交换。”
“哦,可以,也就当是记录裕礼变强的经过吧。”
也就在此刻,我注意到原本老老实实坐在驾驶位上的辅助监督大河先生听到这里有点忍不住,他用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往后座偷偷看了看,那表情看起来是像看到了什么富家子弟欺压平民的现场直播,他和副驾驶上的陪考官相互对视了一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是不是有点不好。”
不知名的陪考官:“嘘,这可是御三家的。”
就在大人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我皱起眉头,说:“的确不好。”想了想,我又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既然是这样,最好一开始就拿录像机更方便吧?”
大河辅助监督:“?”
不知名的陪考官:“?”
不知道什么原因,前排的两名大人不吭声了,我看见身处左手侧方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齐齐对视了一眼,接着夏油杰先很认真的态度向我问道:“为什么?”
“不是要录我变强的经过吗?虽然拍不到咒灵,也能回头看看自己在战斗中有什么能改进的坏习惯吧。”我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实战体验,尽管都有事后复盘,但效果都不算好,于是用非常诚恳的口吻说:“如果能录像,请记得发我一份。”
夏油杰颔首:“确实,效果应该会不错。”
我想了想那副光景,又轻轻“啊”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不过今天穿得不太合适。”
“裕礼同学是想穿得更光鲜点?”夏油若有所思。
我摇摇头:“不是,我其实一直想说,学校的女性制服战斗起来太容易走光了。”
夏油杰:“……”
夏油杰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接上话的反倒是坐在中间的五条悟,他翘着长腿,坦坦荡荡地说:“那是裕礼太弱了啦。”
他屈指放在下颚前,扯出一抹绝对自信的笑容:“是老子穿的话,绝对不会走光。”
“真的吗?”我两眼放光,“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我观摩!”
“裙子你要提供喔,额外的女性制服申请夜蛾可不会批准。”
“没问题!”我比划了一下自己裙子现在的长度,用手指量着五条悟的腿长,“但是感觉到你身上变成超短裙了。”
“是你腿太短了。”五条悟挑眉,“不过没关系啦,这点挑战不在话下。”
我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另一位优等生,“那夏油同学也做得到吗?”
五条悟击响手指:“杰当然也没问题,你还有多余的裙子吗?”
“硝子应该可以借。”
夏油杰:“?”
夏油杰:“我没答应。”
“这样啊,太遗憾了,还说夏油同学应该能搭配上成熟大姐姐才能穿的丝袜。”我侧目。
五条悟嗤笑:“重点不是该把他那双眼睛画大点吗?”
我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起来,我经常都很难看清他虹膜的颜色。”
五条悟:“对吧~不然再好的搭配也——”
“悟。”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开口,用一个字止住了挚友的后话。
“干嘛?”
“到此为止吧,真的。”
我刚想也说点什么,就被夏油杰用很有份量也格外强硬的视线洗礼了,他做了个深呼吸,紧接着唇角上扬,笑容和善,却透着一股扭曲的意味。
“裕礼同学也是,闭嘴吧。”他说,“你们两个人暂时别提什么女子高中生的美妆话题,我不想在这里动手。”
“……他对这个话题有仇吗?”我偷偷向五条悟询问。
五条悟也偏头向我:“或许是想起了偷用妈妈的化妆品眼睛也画不大的伤心过往吧。”
夏油杰:“……”
夏油杰右手张开,一只粉嫩嫩的、体型像是柔软橡皮泥的咒灵赫然降临在本就拥挤的空间里,瞬间把前座和后座的仅有空间占满。
“亲亲~”
“亲亲~”
形状怪异的咒灵嘟着嘴,四处寻找到能一亲芳泽的对象。
我和五条悟双双保持了缄默,把咒灵往前推了一把,前座的辅助监督和陪考官齐齐发出惨叫。
车辆变得晃来晃去,险些撞到路边。
被夏油杰强行制止了闲聊的权利,我就把重心放回到自己应该注意的咒检(?)上。
二级术师的评级任务,要考验的内容,不仅是咒术师本人能否稳压二级咒灵获取胜利,同样,这也是对咒力消耗这项基本功的摸底。
咒术师随时都是无比缺人的状态,大部分术师接到的任务,通常都是三级四级那样的小角色,又多又杂。
但就算如此,仍然也只有二级以上的术师拥有独立出任务的权利,也有一部分因素是他们不会轻易陷入咒力耗尽的困局……换而言之就是在挑选能加班和不加班的员工。
群聚的四级若干。
零散的三级几只。
感谢夜蛾老师和冥冥平日里的教导,我都能以咒力非常微小的损耗,轻松地解决他们。
同是二级术师的陪考官很是满意地在考核表的前两项打了高分,他一边把笔放回胸前的衣袋,一边对我说:“辛苦了,接下来只剩一个二级,处理掉后,你就可以合格了。”
我啃着便利店随手买来的三明治,稍微垫了垫肚子,听见他这么说,倒也没有多兴奋,只是想了想,问:“请问,下一个要去的地点是哪?”
“东京都内繁星游乐园。”
陪考官翻阅着接下来的行程表。
“为了方便活动,已经让经营方暂时停止营业了。”
话音刚落,我就见到屈腿倚靠在车边的五条悟眨眨眼,紧接着用平静但半带感慨的口吻开口道:“欸——居然是游乐园。”
“游乐园啊。”一旁的夏油杰也像是被勾起了回忆,“小学的时候经常和家里人一起去,那时候还觉得挺有趣的。”
“啊?”五条悟歪着脑袋,露出困惑的表情,懒洋洋地说:“你的品味好差哦杰,游乐园那种地方一点都不有趣吧。”
夏油杰:“?”
夏油杰:“我更好奇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给出这种评价。”
“以前因为电视里有游乐园的广告,我就和家里那群老头子提了下。”五条悟摸着下巴,一提到往事,他就无聊到打了个哈欠,“他们把一家游乐园包场了,让老子一个人从头到尾把项目都玩了个遍。”
夏油杰:“……”
夏油杰沉默两秒,有些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悟,儿时的乐趣被大人的做法完全剥夺了啊。”
“不会吧。”从头听到尾的我用手指挠了
下脸颊,“听上去还蛮值得羡慕的。”
“像悟家里人这种做法完全是本末倒置了。”夏油杰叹了口气,“游乐园这种场所是要人多才有氛围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很抱歉,我没去过,不太懂这方面。”
游乐园这种地方我的确未曾涉足,因为每逢节假日远远望一眼,乐园门口人山人海的状态就让人完全提不起劲,没想过那种氛围也是大家都要享受的东西啊。
会有人喜欢一个项目排队排三个小时的体验吗?我想。
奇怪的是,突然没声的夏油杰对我投来复杂的目光,露出和之前五条悟提到自己的童年经历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那这样好啦。”五条悟拉下墨镜,语气轻快提出建议,“祛除咒灵的时候别把器材破坏了,一切搞定后,就勉为其难陪裕礼重温童年怎么样~”
我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关系。”
“也对,反正只要把电闸打开就没问题了吧。”夏油杰若有所思。
“应该没那么简单,不过他们职员室应该有员工培训手册之类的东西……嗯。”我跟着发表意见,想到是没接触过的新东西,也有点蠢蠢欲动,“待会让我上手玩玩好了。”
被晾在旁边很久的陪考官弱弱发出欲哭无泪的声音:“……那个,都说过目前是停止营业的状态了。”
“你们有想玩的项目吗?”夏油杰的发言盖过陪考官的呼喊。
我低头沉思:“看看内部有什么特色吧。”
“跳楼机就直接划掉吧。”五条悟歪头,“裕礼想试的话,找个高处的顶做空中飞人跳就好,然后在最后一刻拉住你,那样更刺激。”
我摸了摸下巴:“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没多少魅力在了。”
夏油杰:“?”
夏油杰:“你们两个,尊重一下那些几十万几百万的设施好吗?”
陪考官:“QAQ。”
陪考官:“我求求你们尊重一下我。”
第60章 等级压制等级低,所以注定打不过等级……
三比一的压倒性表决下,陪考官的呼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在辅助监督开得飞起的车辆运送中,我很快看到了情报描述中停业整顿的那家游乐场。
这里的入口处立着星星拟人化后的吉祥物,我拿起门口的传单,盯了几秒有关这家游乐园的介绍,随后夹着它走到陪考官的身边。
“「帐」已经准备完毕了。”
陪考官解开结印,看了眼上空已经施展下来黑影,接着偷偷瞄着另外两个不速之客,顿时底气不足起来,对我说话的声音也有点飘:“以及……这毕竟是裕礼同学自己的考验,如果有其他人出手,或者我判断你无法应对咒灵,决定出手,之前分数就会作废,评级视作失败。”
“好的,谢谢您的提醒。”我向他颔首示意。
“不,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没问题的话,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情况。”见我态度很好,陪考官的表情也轻松了些,“近一周内,去过这个游乐园的十二名客人,都出现高烧不退、呕吐不止的虚弱现象。”
“经过调查这些人身上都有出现统一的咒灵印记,显然是受到了诅咒。”
“啊,标记型诅咒。”
我当即回想起课上提到过的案例。
就像动物一样,咒灵都是多种多样,但是也有相似的地方。
若要问咒术师觉得棘手的类型,那其中一定有这种咒灵——它们不会在一开始就会攻击人类,相反,它们会给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打上标记。
由于日本咒术界的发展停滞,对咒灵的相关研究不多。这导致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受害者死了,或者打下标记的咒灵死了,这种标记才会解开。
“是的,是比较麻烦的远距离诅咒类型。”
陪考官从怀里抽出一张人型的纸式神,能看到不详的漆黑咒印在脸部的位置幽幽散发着紫光。
“我已经利用式神从受害者们那里拓印了一份相同的诅咒,请裕礼同学也把自己的咒力在我这里登记一下。”他非常耐心地向我解释道,“只要察觉到你的咒力消灭了发起诅咒的咒灵,咒印消失,式神就会燃起蓝色的火焰,反之,就会是红色。”
“情况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摇摇头,“不过能麻烦您,可以把这座游乐园的调查资料给我再看看吗?”
这只咒灵大概刚降生不久,还没有成长到直接把人类诅咒致死的地步,但能诅咒这么多人,应该也属于二级偏上的范围,咒力总量非常可观。
像游乐园这样常常人群聚集的地方,本身就存在不少低级咒灵。距离发现最后一名被诅咒者,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想要找到残秽来追踪的可能不大。
根据高级咒灵大多喜欢隐藏自己身形的习惯来看,凭借着推测,我先挑选了几个室内项目调查了一圈,鬼屋、湖上游船、水上冲浪……依次排除掉嫌疑,范围基本是缩小了,当我来到下个地点的门前,还未走近,就看见一群蜂拥冲出来的四级咒灵。
“害怕……害怕……”
“好多一模一样的我……妈妈……”
“镜子……镜子里存在的都是什么?”
大片大片的黑影仿佛是嗡嗡聚集的苍蝇,每一个大约都有婴儿拳头那样的大小。我注意到,这些明明等级很低的咒灵,却非常喜欢围绕着头顶的位置扑来……是巧合么?
刚弹指清掉几个不长眼撞过来的咒灵,我就听见跟着在身后的陪考官困惑地发出“咦”的一声。
“真奇怪,还没靠近它们,怎么会这么活跃。”
“是因为停业隔了一段时间没见过人了吧。”夏油杰随手也清理掉想要拥簇过来的几只,“虽说造成不了太大影响,但对人类的恶意还是刻在它们的骨子里了。”
“一群一群的,嘁,真的好污染视野。”
或许是因为六眼带来的无效信息太多,五条悟盯着被无下限拒绝在身边的挨挨挤挤的咒灵群,面色上流出些许烦闷,他一度抬起右手做出想要开大的手势,却因为想到什么,不得不按捺下来,只能撇撇嘴,同样也利用单纯的咒力放出打“苍蝇”。
一旁的陪考官也被这又多又烦的咒灵缠到不行,扭头向我发问:“裕礼同学,你的咒力还充足吗?”
我直答:“还可以,损耗非常小。”
“那……就麻烦你把这里处理吧,我会给你加分的。”
听见陪考官这么说,我眼神一亮,“好的,稍等一下。”
本来也算是日后任务中可能遇见的一些状况,我当即动了手,不光拿出咒具,甚至用上术式,没用上三秒,这群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就被依次击溃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杀了几波,更多的低级咒灵从门里鱼贯而出。
这已经是活跃到有些异常的地步了。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为了加分的我自告奋勇地开口:“请你们在外面等候一会,我进去看看。”
说罢,我快步冲进门里,没过两秒,又后知后觉,一脸严肃地倒退回来了。
“怎么了?”陪考官看着我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也紧张起来,“里面难道出事了?”
“不,没有。只是刚好想起来自己正好带着有用的东西。”我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手放进手提袋里,拿出一卷绷带。
紧接着,就在陪考官和夏油杰困惑的眼神中,啪得一下将这卷绷带放进了五条悟的掌心,再欣慰地点点头。
自从被伏黑甚尔掐过脖子,我的包里就一直装着医药品。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作用,不过多少应该对五条你有点作用吧。”
至少应该能过滤掉一些信息。
五条悟眨眨眼,目光短暂地在自己的掌心停留片刻,又很快落在我身上,刚刚还略显烦躁的表情消失殆尽,更多是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
最后,他摘掉墨镜,动作很麻利地把绷带扯开,围着自己的脑袋缠了几圈,做完这一切后,重新把墨镜带回鼻梁上,看样子犹如来自的埃及的蒙脸怪人。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自觉,他本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像是找到什么新玩具的小朋友,笑声听起来格外孩子气。
“不错,老子喜欢这个造型。”他立即掏出手机,反手就摆出剪刀手来了个自拍。
“看来很有效果,起码让他可以待在一边自己玩一阵了。”
这是对我保持微笑的夏油杰。”
……说真的,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是没压住吐槽欲望的陪考官。
“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去调查了。”
这是一本正经的我。
现场气氛格外欢快,我对着三人摆摆手,转头回到不断涌出低级咒灵的镜子迷宫中。
这项目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墙壁走道都被铺上各式各样的镜子,有的平整清晰,有的扭曲怪异,带来奇妙的视觉骗局。天花板上掉着一些星星状的饰品,它们在荧光染料的作用下提供照明,因此我能很清楚地看着自己的身影随着移动变化的样子。
也记不清是路过第几次的岔路,我踏着光滑的地面,就这样顺着各种小咒灵涌出的方向,终于找到了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呈现在我面前的,最开始是一张状若哭泣的人脸,它存在于明显是死路的镜中,身形并非人类,反倒更贴近于牛的身体,明明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咒力气息。
咒灵低着头,它拥有一对粗壮的前蹄,像是察觉不到我的到来一样,就那样不断使用两只蹄子,交替着在镜中世界敲击着地面,每敲一次,就会有躲藏起来的低级咒灵群体被迫向外逃去。
看到这幅光景,我毫不犹豫地把承影刺往前一扔。下一秒,镜子里的咒灵抬起头,就在眼前逐渐开裂的平面镜中忽然消失了。
被迫活跃的低级咒灵们各自蜷缩回阴暗的角落,不再行动,我把咒具从支离破碎的镜面中拔。出,保持着警惕环视了一遍周身的环境,果然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那只咒灵就这样出现,又很快消失,几乎都感觉不到攻击的意图,就像是特意出现在我面前晃了一圈……等等,特意?
我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掏出游乐园的宣传单,上面不光有项目的介绍,也写着这座游乐园幕后运营者公司成立的一段过往。我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食指最终停在几个眼熟的名字下面,沉思片刻,心底隐约有了个猜测的方向。
五分钟后,我回到了迷宫项目的入口处。
因为的确解决了低级咒灵躁动的源头,陪考官说话算话,手捧着计分本为我加了一分,同时还没忘记提醒我:“要记得不能骄傲,必须把诅咒游客的咒灵清除了,这些加分才可以生效——对了,你刚刚战斗时,里面有损坏的地方吗?”
“坏了一面镜子。”
“我知道了,后续我们会找运营方商讨赔偿事宜,不用担心,这在正常的损耗范围内。”
“好,谢谢您。”我说。
也许是看我态度很好,他原本端着的前辈架势缓和了一点,问:“接下来想明白在哪里追查了吗?”
“去摩天轮那吧。”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资料,“出现症状的游客,也都去过那里。”
东京都内繁星游乐园。
摩天轮。
停运的设施明明没有运作,数十米的高空之上,一架明黄的观光舱此刻却咔滋咔滋,晃晃悠悠发出机械反复运转又卡顿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哀嚎声流露出来。
“呜……呜呜……”
“生病吧……呜呜……”
“呜……只要一起……”
“只要所有人都痛的话……”
如怨如诉的哭泣徘徊在耳侧,萦绕不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观光舱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只通体灰黑,仿若猿猴的怪物左右张望了一下,它四肢发达,体格健壮,浓密的毛发遍布全身,光蹲时就有成年人腰部那样的高度。
它手脚灵活地攀爬到观光舱的顶部,却还没反应过来,一根闪烁着寒意的铁锥就穿透了其大脑的位置,怪物顿时倒地溃散成一滩紫红的液体。
“干、干掉了吗?呜哇——”
一旁,陪考官有些拘谨地跪坐在悬浮在半空的咒灵身上,他显然有些恐高,探头往下方看时,面色一白,险些差点从咒灵身上滑下去,幸亏被五条悟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应该没有吧。”夏油杰犹如老僧坐定那样盘着双腿,坐在另一只拥有飞行能力的咒灵上,笑语道:“痕迹还存在,没有彻底消散。”
咔滋咔滋。
我纵身跃到距离这三人最近的观光舱上,因受重而不断摇晃的座舱一走上去就有点破坏平衡,但好在我很快就寻回了自己的重心,随即朝陪考官稍稍点头示意。
“抱歉,请您和夏油同学他们待在一起,稍等片刻。”说完,我把视线投望向另一方,一只、两只、三只……几十只,更多猿猴模样的咒灵陆续从其他的观光舱内冒出来。
“分身?数量好多??”眼见到这幅光景,陪考官没忍住惊呼起来,而还提溜着他后领的五条悟把人往原位一放,随口提醒了他一句,语调平缓,没有起伏,“可别再掉下去咯,老子不想回头被夜蛾说教。”
“是……是的。”陪考官卑微地降低音量。
凭借着纸式神身上的痕迹,我能确定待在这只摩天轮上的咒灵就是诅咒游客的罪魁祸首,但它本身的底牌显然不止诅咒人类——高级咒灵本身也有各种各样的术式,可除了术式,它们多得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肢体力量、毒液、催眠——而眼前这只咒灵,天赋就是分裂。
按着一年级教科书上的案例记载,多是让术师找到本体,直接一劳永逸。
如果找不到,那就撤退,或者缠斗到找到为止。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好学生,我该选哪一种呢?
我眨眨眼,目睹着分裂体接二连三地缩小包围圈,逐渐爬满了下方的几个观光舱,然后侧过脸喊了声:“五条,能麻烦你录像吗?”
闻言,五条悟长长的“哦——”了一声,右手从制服里拿出翻盖机,如同置身在平地那样,闲庭信步地在空中找个最好的机位,“可以,裕礼这就准备开始表演了?”
“难道是已经找到本体了?”夏油杰也乘着咒灵好奇地凑过来。
“那倒没有。”
摇头回答的期间,有一只分裂体已经先按捺不住扑过来。我提膝扭跨,用一招利落的回旋踢把它踢了下去。
“嗯,只是觉得正好是个机会。”我收起还停在半空的腿,远眺着掉在地上几乎摔成饼的那个小黑影,认真地补充道:“单纯打算把它们都杀了而已。”
语毕,也许是被我刚刚的举动挑起了怒火,盘踞在摩天轮上的分裂体毛发倒竖,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去死呜,去死呜呜,凭什么只有我感觉到痛呜呜呜……”
“呜呜……不可以不可以呜呜…”
阴冷恶毒的诅咒之语络绎不绝,一双又一双震颤的暗红眼球转向我所在的方向,所有的猿猴模样的分裂咒灵都像是年久失修的发条玩具那般,咯咯地把脑袋扭了一圈,下一刻,四肢的肌肉膨胀发力,低低的哭音霎时提高。
“你也你也——你也要一起!!!”
包围圈瞬间就被缩小,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它们黑压压的身姿,我注视着这些活跃的怪物,没有选择移动,而是并拢双指,停在原地。
然而,变化得再多,本质也还是同一只咒灵。
【因果术式不定性原理】
头顶、胸腔、脚踝……咒灵腥臭不详的气息近在咫尺,甚至好几只的利爪已经快勾到皮肤的位置。
须臾间,它们都停住了,“嘭”的一声炸出粘稠的污血。
暗紫的颜色好似繁花绽放那般在眼前遍布,一朵接一朵,很快化作啪嗒啪嗒的落雨打在附近的观光舱上。
……失策。
距离太近,咒灵的**难免溅到了脸上,虽说很快就能自己消失,可感触还是太恶心了。
我拿出纸包,准备擦擦溅到脸上的血,就在这时,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裕礼同学。”我回过头,看见同样被血滋了一脸的夏油杰双眼直接弯成了一条缝,分外用力地咬字:“下次有这种事,能提前打声招呼吗?”
说着,他放在我肩上的那只右手稍微加大了力道,不算很重 ,但是足以令人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我默然瞥了眼对方滴答滴答流淌着紫红色液体的下颌线,随后乖巧地把纸包双手奉上,光速道歉:“对不起,夏油同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从入学后,朝夏油同学道歉的频率还蛮高的。
现场唯二幸免于难的人就只有待在更高处的陪考官和五条悟,前者因为恐高现在缩在夏油杰的咒灵上哆嗦着说不出话,后者则是看着我们倒霉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笑得过于猖狂了,那种幸灾乐祸的态度让人忍不住怀疑,如果不是还用术式站在半空,他或许下一秒就要笑到打滚了。
“真的,你们俩现在去鬼屋工作吧哈哈哈哈哈,一定会大受欢迎……哦,虽然普通人看不到,但是去吓吓那些老家伙也不错诶!”
夏油杰将手里带血的纸张捏成一团,微笑道:“我现在也可以让你成为其中的一员,悟,直接一劳永逸让你变成那个世界的住民。”
“脾气好大哦杰~突然发现自己患上洁癖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病?”五条悟不为所动地歪歪头,像是灵巧的猫一样溜过来,很随性地把胳膊搭在夏油杰的肩上,同时笑嘻嘻地把脸转向我的方向。
他现在还用绷带缠着自己的眼睛,甚至挂着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的墨镜,层层加码下,我看不清对方的大部分表情,只能看见其上扬的嘴角。仗着无下限的间隔,他突然凑近,用一种轻快又敏锐的口吻说:“这么一看,那只二级咒灵完全是被秒杀的份呢。”
“毕竟破绽太多了,基本是想输也输不掉的层面。”
虽然我的术式上限发挥受到自身实力的限制,但反过来说,只要比我弱小的存在,基本连跑都跑不掉。
因为在跑掉之前,咒具扎入对手要害的「未来」,就已经成功覆盖过「现实」了。
“等级低,所以注定打不过等级高的裕礼魔王,嗯嗯,非常合适。”
五条悟竖起手指,边晃来晃去边总结道:“也就是说,刚刚那些分灵再翻一倍,也能在进入你咒力覆盖的范围内瞬间暴毙?”
“没错。”为之前答应过展示自己的情报给他,我点点头认真地解释起来,“难度对我而言没有差异,虽然那样花费的咒力绝对会把我抽干吧。”
“……那个,我说,谁都好……”
恐高的陪考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插嘴道:“可不可以把我放下去了。”
夏油杰总归是个友善的人。
一码归一码,面对陪考官的呼喊,还是把人放了下去。我也借机沾了光,避免了原路跑酷回到地面的选择。
“做得很好,裕礼同学。纸式神在烧毁前,上面的咒灵标记也消失了,那群游客应该也没事了。”
两脚重回大地的陪考官一脸虚弱,却仍然尽职尽责地捧着计分本对我叨叨,“恭喜你,你已经有资格被评为准二级咒术师,我会如实回到总部上报。”
“记得成为准二级后也不能松懈,这期间还有考察期,等你独立完成三个任务后,就才算正式成为二级术师……呃。”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啰嗦了点,他又很快缓和语气,环视了在场的几人一遍,说:“任务结束了,我们就坐辅助监督的车一起回去吧。”
“不,时间还早,还不想回去。”我怀着一脸期待的表情,眼巴巴看着他,“现在能让我去职员室找电阀钥匙了吗?”
陪考官:“……”
陪考官最终很艰难地移开眼神:“你们……不要擅自损坏别人的器械就好,这里过不久还要营业呢。”
“耶!谢谢您!我保证不会的!”
显然陪考官对我一个人的保证不太放心,离开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那眼神里满满都是犹豫、动摇之类的情绪。
我目送着对方的身影远去,直到彻底看不到陪考官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累死了。”我靠在附近的一根路灯上,身上紧绷的咒力循环也顷刻变得不成型起来,“差点就露馅了。”
夏油杰打量着我,投来有些意外的眼神,“原来刚刚都是在强撑啊,咒力接近耗尽了?”
“…是的。”我恹恹地回答着,感觉自己的状态就仿佛刚结束冥冥的体术教学,一个指头都抬不起来,连说话的功夫都要断气了,“虽然有准备……但没想到消耗比想象中要大。”
“再怎么说都是一瞬间祛除接近四十只的咒灵,会变成这样也很正常。”夏油杰叹了口气,“很危险的。”
“没关系吧,杰。”大概更早之前就看出了我的异常,五条悟轻挑眉梢,悠哉地接过话茬,“反正这次有我们俩在,后续有什么问题也都轻轻松松啦。”
“没错,就像五条同学说的那样,如果你们没来,我根本不会用这招的,风险太大了,基本就是自杀行为。”我用双手交错在身前摆出叉的手势,想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下去:“我很感激夏油同学你的提醒,不过难得你和五条同学两个优等生陪我跑这一趟,如果不拿出点真本事,我认为还挺失礼的。”
说完,我眼见对方明显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果然,裕礼同学做什么都太较真呢。”
“?”
从有记忆起,我听见关于自己的评价多是“乖巧”“机灵”之类的评价,“较真”这种形容倒是第一次听见。
可惜夏油杰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双手抱袖,很自然的说起另一件事。
“说起来,你们想好了么?”他问,“接下来要先在游乐园玩?还是先去吃饭?”
“这还用问?”五条悟当即打了个响指,“当然要先去吃饭,之前便利店垫得那点早就消耗到没影了,根本填不饱肚子嘛。”
“游乐园的附近,应该有餐馆或者小吃街的存在?”我回忆着来时见过的几家店铺,稍微有些犹豫,“选什么好呢?手握寿司?拉面?”
“裕礼同学是中国人吧,要不然找家中华料理?”
“啊……不必了,夏油同学,我早就决定在心底拉黑日本这个国度里所有的中华料理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