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两校交流会做准备的这段时间。
我的日子过得比平时要辛苦。
不是在睡梦之际被咒骸一拳揍醒,就是在体术课上被冥冥前辈拎着斧子追杀。
除此之外,补习时还得跟上五条悟的火箭式教育进度。
这家伙如果给别人当老师,极大可能是个误人子弟的。
正常人授课都是从入门开始教育,他直接以最高难度出发。
如果不是中途我会不厌其烦地去问他,直接把每个缺失的要点都问出来,我很难想象换做其他人会不会直接在这个过程中开始怀疑人生。
相比起来,费劲千辛万苦弄来的结界术都变得格外简单了。
将自家的技艺传授给我的诅咒师女士对我的学习进度大为惊讶,一脸“难道我有当老师的天分吗”的表情,反反复复去查看我生成的结界。
“自信点,您教得很好,讲的东西都非常细腻,不像某人。”已经被千锤百炼的我微笑地竖起大拇指鼓励她。
而窗外的雨棚像是在应和我的说法,滴滴答答演奏出欢庆的自然小调。
东京最近彻底进入了雨季,绵绵不断的梅雨阴云笼罩在大半个关东区域,一股脑把前些日子的暑气驱赶掉了。
那些无色的雨哗啦哗啦沿着屋檐下淌,在我离开之际,又落在我手中所撑起的伞面上,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
纵使是这种天气,过街的行人也依旧不少,有年少者闹腾嬉笑着踩着水花爬到附近的天桥处,有年长者慢悠悠在儿女的搀扶下走上回家的道路。从公寓楼里出来的我,抱着咒骸伫立在公交站牌旁,低头看着水洼里阴沉的天空倒影。
公交站牌旁起初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隔了大概几分钟,才再次有另一名打着油纸伞的身影走过来一同等候着公交。
那是一名明显上了年龄的老者,头发全白,却少见得穿着灰色振袖和服,她的脸上化着淡妆,左手拿着比巴掌大些的红色夹层包,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有精神气。或许是因为我耷拉着眼皮的状态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倦怠,撑着伞的人看了我一眼,在我向她点头回礼时,对方笑起来,朝我问道:“才结束社团活动吗?你看着很累啊,孩子。”
“嗯,很快要和其他学校比赛了,活动量是要比平时大点。”我笑着说。
“真是不容易啊,在我那个年代,女孩子只需要做好新娘修行就好了。”满头银发的老人家很是感慨,“我也听我孙子说,最近好像有个什么足球比赛之类的,他又要去参赛了。你也是要参加同一个吗?”
“应该不是,我即将参加的比赛算是将棋吧,不是足球那样的项目。”我歪着头,很礼貌地回答,“听起来,您的孙子是这方面的佼佼者,真令人羡慕。”
“哈哈,或许是吧,我是不太懂他们那些年轻人的活动。”她沿着我的话说下去,露出开心的表情,“但说真的,我不喜欢那孩子搞这个,更希望他干脆不要上学,就多多陪在我更好。”
闻言,我轻轻瞥了她一下,却是默不作声,继续听了下去。
年纪大的人似乎总会缅怀过往,这点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改变。听着老人家说她以前学过的茶道与插花,尽管是些我不理解的东西,但如何接几句话,让对方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说得东西都被全盘接受,这种与人相处的小技巧,我再擅长不过。
而话到后期,老人的话题似乎变到了另一个层面。
她眺望着远处的红绿霓虹灯,转着手中的黑伞,说:“现在的社会变化还真是大啊,东京都
变成这样了。”
“以前是什么样子呢?”我问。
“以前,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的。”银发的老者叹了口气,用幽幽的语调平静地诉说自己的不满,“年轻人只知道建立那些水泥钢筋,开更多的车,已经忘记了人应该属于自然。”
“发展固然是好事,可如今,现在的人类已经走偏了。”
对方撑着油纸伞,把自己的视线从外部收回来。
“啊,说远了。”她又变得分外温和,“说起来,你是在为比赛在烦恼对吧。”
“虽然不知道你要比赛什么,但是我孙子的教练认识几名退役的将棋运动员选手,应该能给你一些职业建议,要去见面试试吗?”
话到此处,我所等候的公交车正好进站。
咔哒一声打开的车门正对在我的前方。
而银发的老人站在我身侧,用柔软但充满魄力的眼神注视我。
“不必了。”我收起伞,面不改色走上公交,“今天我还有要做得其他事。”
“这样啊。”她也没有纠缠,只是微笑间目送着我上了车,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车门关闭,隔着窗外飘摇的雨丝,我还能看见她的嘴唇启合,似乎还在喃喃自语什么。
赐福。
我很容易就读懂了她的唇形。
——愿下一次,「天元」能赐福予愚人。
……哈。
我漫不经心地坐上公交的一处空位,车辆开动,直到远离那站台后,我才从衣兜里拿出从那名老人那顺来的红色的夹层包,稍微掂了掂。
诱骗、蒙骗、恐骗——盘星教的传教人,所用的也无非就是这几种,看那老人的模样,大概已经骗了不少小年轻,业务很熟练,专门挑在即将举办大型比赛的前夕来接触学生。
最近他们在市区的活跃度很高,大概是被下达了刷业绩的指令。
我打开夹层包,抽出里面的驾照、健康保险证之类的证件,稍稍看了几眼后,便又合上了,再面不改色地丢进垃圾桶。
对于这些传教人的行为,我不能明目张胆的干涉,但可以回头借着业务不过关的幌子去找茬。
而在此之前……
我一只手托着腮,注视着身侧因为雨水冲刷而变得模糊不清的窗户,明白也是时候把我这边的计划推进下一个日程。
二十分钟后,我在目的地下了车。
公安用来避人耳目的侦探事务所,现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彼此之间一个固定的据点。
距离约好的聚会时间还有一刻钟左右,我熟门熟路地走进事务所拉开门,却发现有人已经比我先到了。
悠然自得坐在沙发里的茶色短发女性正好翘着腿,像是靠在沙滩椅那般闲适看着风见先生给自己倒酒,听见我走进来的动静后,才回眸看了我一眼。
“啊呀,下午好。”她笑着向我打起了招呼,“该叫你咒术师小妹妹,还是说偷走泉田手机的小偷更好呢?”
对方声音散漫,言辞虽谈不上尖锐,可透露出来的不满也没有半点掩饰,应该是真心实意在为前段时间被我拿走手机的泉田准一郎打抱不平。
“我更希望您能叫我敢于协助警方完成营救工作的热心人士,药师寺警视。”我也坦然地点破对面的身份,“再则,我并没有偷,只是偶然捡到了泉田先生的手机,将它寄了回去而已。”
“这油嘴滑舌的调子真耳熟,我在审讯室听过不少。”药师寺凉子随手接过一旁风见先生递来的酒杯,悠闲的女声很轻挑,“就不怕我把你抓进去?”
“的确不怕。”我从善如流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我相信您对我这只虾米不感兴趣,毕竟您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那些大人物不是吗?”
听见我的反问,眼前的女性嗤笑一声,“我的确对小鱼小虾没有兴趣。”
她收敛了略微带刺的口吻,“所以你也得给出我更感兴趣的猎物才行——啊,顺带一提,如果你是年纪轻轻就意识到努力工作不如抱大腿的真谛,我也随时欢迎你投奔我。”
我:“……”
说得真好听,可惜我不能给出任何回应。
就在我想说话之际,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加进了进来,“在我们的地盘上挖人,药师寺小姐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吧?”
话音刚落,从门外走进来的安室透眉梢轻挑,审视着坐在我对面的女性。
好了,公安代表和刑事部代表,现在齐聚一堂了。
药师寺凉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手上的酒,瞥向他,“怎么,只允许你们公安做坏事,就不能让我们做?世界上没有这么霸道的事吧,安室先生。”
后者在抽了椅子在茶几旁坐下,露出如沐春风却不失强硬的微笑,“虽然上级是同意我们彼此合作,但指挥权仍然在公安这边,希望您明白。”
“这种话倒是第一次听。”药师寺凉子不为所动晃了晃酒杯,“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老东西们说话太啰嗦,他们说的话在我这从来都不顶用。”
药师寺凉子身为警察,脾气火辣直率,做事风格乖张。钓鱼执法、盗摄监听、潜入他人居所……她就这样把犯罪的官员商贾接二连三拉下马,组团送去蹲大牢,那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在风见口中荣获虽然不是公安但和公安能一拍即合的评价。
现在这种情况,该说是行事作风太像,反倒是不和吗?
所幸,和心态稳定的成年人合作好就好在,就算互相看不顺眼,两人也不会由着性子来,彼此公式化“礼貌”问候过对方的上司后,这两位便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好了,继续这样浪费时间不是我的风格,让我换个方式来问。”药师寺凉子放下手里的高酒杯,美眸一转看向我,直入主题,“安室先生,这次见面的主导者,是这位咒术师小姑娘要求的吧?”
安室透迅速进入他往日的工作模式,“虽然这是她的主意,但我认为,为了确保我们在这件事上的合作顺利进行,提前与刑事部进行熟悉和沟通也是很有必要的。”
“是的。”我朝药师寺凉子点了点头,“不过,在正式展开话题之间,请容我做点前提准备。”
接下来要谈的内容,我可不想被天元的结界收录。
和「帐」的简洁迅速不同,正经的结界术需要写满咒文的钢钉辅助,再以咒力在其外表构筑成结界的核心,而需要用得时候——
我起身在事务所里找个合适的角落,然后在风见充满痛心的眼神下,将咒钉踩入瓷砖地板之中,注入咒力。
这样一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言归正传,盘星教——相信两位都是冲这条大鱼的名头而来。”
我回到沙发间,语调轻松地打开话匣。
“它作为日本国内最活跃的宗教团体,在有心人的穿针引线下,和多少议员大臣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也与咒术界的诅咒师们关系匪浅,想要找个愿意参和其中的狂徒并不容易,弄不好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普通的警察没有入局还能自保的能力,我很感激,你们两位都是足够有能力自保且能齐心钓起这条「鱼」的人。”
一个是本身背景够硬手段过人,把不少身居高位者送进去还能安然无恙的刑事部参事官;一个是权高位重,游走在灰色地界间的公安机关负责人。
“对于你们两位,我就不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我抬起一根手指,简单明了地开口,“前段时间我接到一道命令,对盘星教的内部清理门户,因为他们起了不该有的贪心。”
“这个消息我事后听你汇报过了。”安室透抬起眼,“但当时你说,你并没有资格拿到他们背后和哪些人来往的名单。”
“是,正常情况下,我自然拿不到的。”我眨了眨眼,“所以后来我用了点非正常手段。”
去星之子分会收拾残局的那天,我之所以带上柯赛特,即是为了
趁乱给她补充血液,也是为了请她帮我一个忙。
柯赛特的领域能通过血窥视罪人的过去,虽然起码要再过几个月才能使用,但也只是需要时间就能到手。
“名单现在在你手上吗?”药师寺凉子笑盈盈地眯起眼,用意味深长的视线打探我。
“在,但我并没有将它带过来。”我平静地作答,“尽管你们这两位强强联手,在常规情况下足以消灭任何非法势力,但想必你们也明白,在盘星教面前,这不够。”
安室透当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毕竟我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要引异能特务科那边入局并不容易。”他摇了摇头,“发出申请倒是好说,但他们的重心一直是在稳定横滨的局势上,不一定把盘星教放在眼里。”
横滨的特别之处圈内人几乎都清楚,那里是大多异能力者的集中地——换句话说,也就是日本最大的不安稳要素。
“其他地方如果出现乱子,还有咒术界帮忙压制。而在横滨,我早有耳闻,异能特务科的吃瘪次数…哈,数不胜数。”
药师寺凉子毫不在意地揭短,一点也不给同吃公家饭的部门留面子,“横滨那边的管制权早年给出去了,现在想要从**和其他势力手上收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细看日本这边的非自然势力分布,时不时就觉得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呢。”我把下巴放在咒骸的脑袋上,语调凉凉地吐槽道,“不过,你们两位说的我不是没有考虑到。”
想把异能特务科也拉进来,无非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横滨那边的重要性直线下降,盘星教这边的威胁性直线上升。
“我这边大概也掌握着一些粗略的情报,虽然还需要更多证据进行确认,但只要你们两位愿意帮我牵线搭桥,我就有概率说服他们。”
对于我的说法,药师寺凉子不为所动,“只是给出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可很难让我帮你,小姑娘。”
“我也一样。”安室透直言,双手交错放在膝前,“请异能特务科进行增援,和请他们整体下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我轻轻“啊”了一声,也不意外两人的质疑,“确实,有关这件事,你们都不是术师,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说完,我向候在一旁的人借了支笔,“那请让我来提过个问题吧。风见先生知道,咒术界一直都在处理的怪物,是什么吗?”
一直没敢发话的风见看了看自己上司的表情,得到同意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回答:“呃,咒灵?”
“不,我问的不是它们的学名,而是它们更本质的根源。”我摇摇头。
“是普通人的负面情绪滋生出来的怪物吧。”药师寺凉子扯出一抹不屑的笑,“不过每次听见这样的说法,都非常不舒服,像是把我们这些人形成怪物的制造源头。”
“我也只听闻过,没有亲眼见证。”安室透平声插话。
我在笔记本上涂出缭乱的黑影,说:“然而在日本,它们到处都是,人群密度越高的地方,就越活跃。”
“有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
“你专门提到了「在日本」。”药师寺凉子歪头沉思,看起来已经完全得出了我想要的结论,“这句话的潜在含义是——”
“没错,无论是亚洲还是美洲,乃至全世界的范围来说,只有日本的咒灵多到异常得多。”我直截了当答道,“原因暂且不明。”
风见先生托着眼镜,发出小声的感叹,“……简直就像是诅咒啊。”
“这些东西的俗称也是诅咒。”安室透眉头轻蹙,似乎在思考,“原本我也有听说过,国内外咒灵的差距,不过我原以为是地域差异导致。”
“说是地域差异也没问题。依照你们两位的地位,只要稍微去收集一下情报,应该能比我这个新手咒术师更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日本咒灵的数量和强度都在不断增殖,终究会超过咒术界能处理的上限。”
语毕,笔记本的黑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空白,我搁下笔,将那预兆着日本未来的纸张放在两人面前,“所以,如何?这个消息,你们觉得能不能把异能特务科拉进来?”
“……”
整个待客区瞬间陷入沉默。
药师寺凉子和安室透各自沉思过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我会去确认这消息的真假。”安室透说。
药师寺凉子轻呵一声,“如果猜测成立,那咒术界的现有负责人的确存在知情不报的问题。”
“不过,这和盘星教又有什么联系。”她琥珀色的眼眸望向我,“你知道的肯定还不止这些吧。”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是想我说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吗?
“二者的联系当然很深。”我平声道,“盘星教正是以「天元」为信仰中心的宗教组织,请您不要忘了。”
“至于更多的,以后等我们的合作更多了,再谈也不迟?”
“狡猾的小姑娘。”对方眼眸一眨,见没能从我这里打探出更多消息,也就不再进一步。
“据我所知,那位「天元」似乎从未对其回应过——但不拒绝,不澄清,不撇开关系……呵,好吧,真是一条够大的鱼。”说这话的人抿起唇,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嘛,总之,后续我就等你们的回信了……嗯,对了。”我想了想,又高高抬起一只手,“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
“什么事?”药师寺凉子很愉快地回话道。
“我希望你们帮我找一个人。”我说。
安室透“嗯?”了一声,不解地朝我投来视线:“这种事拜托风见就可以了吧。”
“不,安室先生,我要找的这个人有点特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对他的事情基本一无所知。”
沙发对面的女人眉头微压,“一点情报都没有?”
“我知道,对方看上去应该是一名年轻男性。”
“而他出现之际……”我垂眸回想了一下,语调微顿,“此人会声称自己是一名卖药郎。”
安室透&药师寺凉子:“……”
这样模糊的范围已经是我能给出的全部线索了,虽然希望渺茫,不过若是由我一人寻找,就更是亦如大海捞针了,搞不好五条家的藏书也没有这人的记载,多一些人手才是正法。
尽管要求离谱,但这两位还是应下了。
药师寺凉子摆摆手离开,我也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复。
就在我转身打算离去时,这间事务所真正的主人却突然开口叫住我:“裕礼同学。”
声音的位置没有变化,因此我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那位公安是怎样微微侧脸看向我这边,再以很是认真的口吻发声。
“原谅我的多心,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问你。”
“你真的只是为了解体盘星教,才选择与我们合作吗?”
我:“……”
我:“当然。”
我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直到踏出接待室的门槛,才扭过头,对他摆摆手用非常轻柔的语调回答:“您这是个好问题,不过安心吧,我与公安代表之间的束缚已经立下了,您不用担心我对您心爱的国家有什么不利。”
“仅论现在的话——”
我背对着窗外厚重的雨幕站在走道里,将咒骸抱在两臂之间,然后慢慢对着待在房间里的人笑了笑,“我想和自己的队友们共同赢下一场校级比赛。”
第82章 杀意带我一个?
随着两校交流会日益临近。
夜蛾正道是学校里率先忙碌起来的人。
听说是东京校的校长因为身体抱恙,所以策划交流会的重任似乎就落在他的肩上了。
虽然我们的班主任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压力的,否则交给我的咒骸外形也不会变得更奇异。
作为一位体贴且乐于助人的好学生,我主动向夜蛾正道请缨,希望能为他分忧。
近来东京的雨季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那些雨云一走,太阳就耀武扬威地升上高空,电视里负责天气预报的小姐姐都很贴心地向广大市民传达了高温预警信息。
不过这点小事对能力者来说不成问题,我拿着长长的购物清单,不以为然地走出了校门。
然后,一转头,就得知虎杖倭助因中暑入院了。
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老爷子没有挨过去,羂索把视线落在虎杖悠仁那方,那事态发展就失控了。
好在赶到病房里,发现当事人已醒,正在无聊地看翻报纸,发现情况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我当即松了口气。
“总之,您精神看得不错,真是太好了。”我
说。
“是医院太小题大做了。”坐在病床上翻着报纸的老爷子,虽然手背还在挂着水,回答我的口吻仍然很倔强,“只是晕过去了而已,还非得叫来紧急联系人。”
“我很高兴您这么信任我,但更希望您老老实实接受治疗,听取医生的意见。”我将探病的果篮放在床头柜前,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忌病讳医的事就请别做了,医生说过,您只要补完液就可以回家了。”
“哼。”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合上报纸,没否认,大概就是接受了。
他侧过脸,看着站在病房外的人,“所以跟着你来的这些人又是?”
“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我直言。
至于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们那位沉稳且威严的班主任觉得事情不能全交给我一个人去做了。
两个小时前,当我敲开职员室的门,说要帮忙的时候,夜蛾正道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不少,看向我的眼神都各位非常欣慰。
属于教师的职员室设在教学楼的一层,因为楼栋的南面正对着环形跑道,只要打开窗户,夜蛾正道便能将外部的景色一览无遗地收进眼底。
那个时候,夜蛾正道仔仔细细向我列出了采购清单,并交代了注意事项。结果他话没说完,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音就出现在了操场上。
夜蛾正道:“……”
总监会为了给两校交流会让路,近两天分派下来的任务总量肉眼可见的减少,而一减少,像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个精力过分充沛的年轻咒术师,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就变多了。
顺便一提,维修成本也直线上涨了。
彼时,夜蛾正道凝望着窗外飘起的黑烟,语调阴沉沉地对我说:“裕礼,把人都叫进来。”
我:“……啊。”
于是,赛前各种准备材料的采购工作,就落在了东京校一年级全体成员的身上。
家入硝子纯属被牵连的那个,但夜蛾老师大概也是想她能多出门走动走动,所以当事人只是口头抱怨了一句,就也还是出来了。
谁能想到,中途因为一个电话,就集体变更了行程。
当然,我没有对虎杖倭助细谈自己这边的情况,老者虽然也没说,但大概也猜到了情况,他
继而向我摆摆手,“好了,现在你看到了,我没什么问题,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
我没有被他这样的话术轻易打发走,而是再多问了一句,“悠仁那边呢,您有通知他吗?”
“幼儿园正好举行出游活动,没有必要打扰了他。”虎杖倭助在床上翻了个身,浑身都表示抗拒,“何况本来就是虚惊一场。”
我:“……”
都是高温预警的天气了,哪家幼儿园的园长会这么心大,带着一堆小朋友在烈日下来去?
我没有戳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看了老爷子一会,又直接站起来,“我知道了,请您好好休息。”
而我即将离开病房时,虎杖倭助又出声叫住我:“等等。”
“嗯?”我回过头,而侧躺在床上的老爷子,沉默了几秒才将他们的近状说出口,“悠仁前几天碰见了一个怪人,为此还做了噩梦,梦见他那不曾见过的生母。”
“他这几天的状态都不太好,就别把我的事情再告诉他了,让他在幼儿园多待一会吧,你知道的,那里才最适合他。”
我:“……”
我:“我明白了。”
这些话中蕴含的信息量让我瞬间领会了老爷子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看来采购的事情得暂时放下了。
因此在离开医院后,我将购物清单交给三人之中(理论上)最靠谱的家入硝子,说明了自己打算去暂时离队的想法。
“总之,我需要见那孩子一趟。”我说。
“那倒没问题啦。”家入硝子当即答应下来,“不过真意外,裕礼在日本居然有亲戚?”
“严格来说是我监护人的亲戚。”我认认真真地做出解释,“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夏油杰当即明白我所想说的,欣然接过话茬:“但他们对裕礼同学而言是需要放在心上的亲人吧,没关系,采购的时候可以交给我。”
一旁,五条悟不紧不慢地站在家入硝子身侧,展开那张比自己手臂还长的购物清单,粗略看了两眼后,便果断把它丢给身侧的夏油杰,“OK,那采购的事交给杰好了,枯燥的采购和找回童心的幼儿园之旅,老子决定选后者。”
家入硝子不假思索,动作飞快地举手:“嗯,赞成。”
我&夏油杰:“?”
夏油杰两指夹住那张轻飘飘的纸张,问着自己的两个同窗:“趁乱把夜蛾交代的任务就丢给我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裕礼同学那是有充分理由离场,你们两个凑过去是打算做什么?”
家入硝子抬手指向太阳的方向:“还能为什么,防晒,在日头最猛的时候辛辛苦苦拎着一堆东西去各种店里衡量价格,我才不要,会晒黑的。”
五条悟摆出拒绝的手势:“没错没错,这种天气出门做什么都没有干劲啦,还不如找个地方叼着冰棍光明正大享受空调。”
夏油杰:“……”
夏油杰眯起眼:“你们当我就想一个人去了?既然如此,就都别分道走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正道。”
我:“?”
也幸亏夜蛾老师不在现场,否则很难想象他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心情。
不过考虑到虎杖悠仁本来也就是个喜欢和大人玩的孩子,我也没有制止,就浩浩荡荡带着这群问题儿童去幼儿园蹭空调了。
有高温预警的情况下,虎杖悠仁所就读幼儿园并没有举办任何外出活动,而是纷纷都待在室内游乐场,隔着透明的压花玻璃,基本能看到一群小不点在里面被老师带着做游戏。
虽然拿出了学生证作为身份证明,但幼儿园老师对于我们这个奇怪的队伍,还是投来了非常警惕的眼神。
在将我们安置在接待室后,她将虎杖悠仁找来,然后在小家伙一蹦一跳想要欢快朝我跑过来之际,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出于慎重小声地说:“你一定要看清楚了哦虎杖,千万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跑了。”
“没关系啦小林老师。”虎杖悠仁眨了眨眼,小大人式地反过来劝慰她,“裕礼姐姐是个很好的人,爷爷在忙不过来的时候都会拜托她带我出去玩呢。”
“好……好吧。”谨守职责的小林老师忧心忡忡地放开手,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一旁,眼神又看了看某个打耳钉穿阔腿裤还留长发的人,又看了看其他人。
家入硝子当即看懂了这眼神,她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全然不顾自己也是同样一副不良少女姿态那样做出点评:“嘛,完全能理解,夏油留给别人的印象太典型了。”
戴着可疑小墨镜,一副吊儿郎当姿态靠在墙边的五条悟跟着发出了嘲笑,“所以说早让他改掉自己那怪造型了。”
夏油杰面不改色:“我建议你们说这话前都去照照镜子。”
对于同窗们之间的互相伤害,我习以为常地采取了无视做法,转而蹲下身,动作无比熟练地接住虎杖悠仁扑上来的小身板。
小家伙比同龄的小孩子都要大一圈,他乖乖用自己的粉发蹭蹭我落在他发间的手掌,更是有种呼噜呼噜的猫科动物幼崽的感觉,很开心地向我发问:“今天怎么来幼儿园啦?”
“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我说,“几天不见你是不是长高了?”
“嗯嗯,爷爷也说过了。”小朋友的眼神闪闪发亮,看来长高对他真的很有吸引力,然而高兴归高兴,他也没忘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跟着我一同来的几个人,我依次对他做出介绍,充分满足小孩子的好奇心后,也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听你爷爷说,你前段时间遇见怪人了?”我垂眼问道。
小小的虎杖悠仁挠挠头,一提到这件事也难得不笑了,“实际他也没做什么事,就是一直盯着我,眼神感觉很
可怕。”
幼儿园老师没忍住提醒自己的学生:“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吧,所以下次见到了就赶紧找保安叔叔帮你。”
“好。”小家伙连忙点点头。
我:“你还记得他的特征吗?”
“唔,脸我没敢看,只记得他穿着很厚的和服。”虎杖悠仁低下头,苦思冥想了一阵,尽量用贴切的语言向我描述道,“而且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像是雪一样的感觉。”
我:“……”
好,破案了。
羂索身侧也就里梅那家伙能留给别人这种强烈的印象了。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拍在小孩子的肩膀上:“这种人百分之百是人贩子,以后见到就记得赶紧回家,然后给我打电话汇报。”
虎杖悠仁又连连点头:“嗯!”
看着眼前那张我说什么他信什么的脸,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虎杖老爷子中暑的事情告诉他,毕竟情况不严重,也不是让小孩子反过来担心大人的时候。
而谈完正事后,我随便和他又闲聊的几句,中途,虎杖悠仁中途似乎被我手提包上的娃娃吸引了,他的视线牢牢黏在上面。
“对啦,裕礼姐姐。这是熊猫的玩偶吗。”
“算……是吧。”我移开眼神。
哪怕是咒骸,它好歹也是熊猫外型。
“好厉害,和动物图鉴上的一模一样。”虎杖悠仁睁大眼,礼貌地问我,“我能摸摸吗?”
我冷酷无情地拒绝:“不可以。”因为我不想挨揍。
虎杖悠仁:“好吧TAT。”
小家伙脸上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失落。
我:“……”
啧,我总有种感觉,这孩子绝对潜意识是知道我是吃软不硬的人。
为了避免自己心软,我速度结束话题,请小林老师带着他回到教室里去。
虎杖悠仁恋恋不舍地朝我招手离开,他似乎在自己的班里也是人气王,人一回去我就听见了隔壁教室里孩子们的躁动,似乎是在问他见到谁了,直到教室门被直接关上那动静才小了不少。
见接待室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家入硝子也就扭过头来:“话说,那孩子说的怪人是不是有些不妙?”
“的确挺麻烦的。”我眉头紧皱。
夏油杰托着下颚,若有所思,“小孩子的感觉往往很敏锐的,能带来这样异样印象的人,是能力者吧。”
一边,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一张儿童用的小板凳上,他侧目朝我看了一眼,似乎很确认我知道答案,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那小鬼有什么被盯上的价值吗?”
“因为他的母亲是诅咒师,也是人渣。”我不假思索,毫不心虚地编造出半真半假的事实,“倭助爷爷为了孩子不见他的母亲,已经搬了好几次家了,没想到这次还是被娘家人找到了。”
“结果是家庭伦理展开啊。”家入硝子歪了歪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摇摇头,“虽然是人渣,但这群人应该没沦落到对孩子动手的那一步。”
唯一能确定的是,里梅的行动应该不是羂索的意思,当年他直接把虎杖悠仁丢给虎杖倭助老爷子,基本就可以推断那孩子的定位与我不同,羂索的计划里不需要亲自教导他。
虎杖悠仁的年龄太小,如果想用他的身体做什么实验……羂索也没有心急到这种程度,那家伙从来都是非常有耐心的人,这种情况,最有可能是里梅自己的独断。
搞不好,那家伙和羂索的统一战线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坚定,我心想。
慎重起见。
等交流会结束,还是从羂索那边探探里梅的底细吧。
接下来等外面的阳光没有那么毒了,我们一行人便按照原计划安排日程,为了最大程度节约时间,便两两分组散开了。
“气球、彩片、笔、墨、纸、砚……”二十分钟后,我坐在约好的汇合的地点,依次细数袋子里的东西,“我们买的东西还有什么遗漏吗?”
就在我身侧坐下的家入硝子看了眼,“已经没有了吧,剩下的应该都是夏油他们那边负责了。”
“那就太好了,我好热好累,实在一步也走不动了。”我闭上眼,顺势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处。
家入硝子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语调毫无起伏地吐槽:“既然知道热就不要往别人身上贴。”
“而且你这么累纯属自找的吧,把咒骸的训练模式关停不就好了,这不是自己受罪吗?”
“不要,好不容易训练到只要近身也能乖乖睡着的状态,怎么可能就在这里放弃啊。”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贴着硝子的胳膊,甚至还用上了两只手稳稳抓住,“让我靠着休息休息。”
放在平日我肯定不会这么黏人。
不过或许是太久没找柯赛特调理了,再加最近训练强度变大,就不是很想止住自己的撒娇行为。
“我也要热死了,啊,放手。”棕色短发的少女像是驱赶小动物那样摆了摆手,却没用上太大力气。
最后因为气温实在太高,我还是自觉拉开了距离。
不知道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个两人是不是采购到一半跑哪里去玩了,过了十几分钟我和硝子手上的水都喝干了,结果还没是见到他们前来的影子。
今天是休息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去一趟附近的便利店居然还在排队,我没精打采地加入队列,排了老半天的队,提着袋子往汇合地点走。
好热。
我烦闷地垂下眼,就在此刻,一道分外年轻的、却难掩自满的声音从身后突然传过来。
“喂,东京校的。”
我:“……”
我认得这个声音。
但是在这种燥热到令人不快的情境下,遇见这家伙只会让我觉得更心烦意乱。
不过我还是耐住了自己的性子,循声看了过去。
几步开外,一位眼熟的黑色短发的少年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纹有禅院家家纹的和服,始终都是高人一等的姿态,眼底带着旁人难以忽视的轻蔑,对我说道:“一段时间,连招呼都不会打了吗?放在禅院家,你这种不聪明的女人早该受到十次杖责了。”
对于他的说法,我只是轻轻“啊”了一声,然后置若未闻,面带微笑道:“抱歉,禅院前辈,这里人太多,我没能发现您。”
还是一如既
往的垃圾本性。
上一次见面时,我就在想了,禅院家究竟是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让这个人如此坚信不疑自己的特殊,以至于我应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行吧,我原谅你的无能。”昂首挺胸的少年用挑剔的眼神瞥着我,双手抱臂,自以为是做出大度的选择,“毕竟你们这些人本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乖乖待在闺中等着出嫁才是正道。”
比起出嫁,给人出殡我更在行。
你要试试吗?
我目视着禅院直哉,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更甜美温和的笑容,“您是为了两校交流会,所以提前出发从京都赶到东京来的吗?”
“不然呢?东京这个乡下地方又挤又吵,到处都是精力过剩的低等人在吵闹,你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禅院直哉报以冷笑,若是用广播放送,想必他一张嘴这地图炮打击面就足以激起千层浪了。
四周有几个路人已经蹙着眉朝他看了两眼,奈何东京人的血性的确还是差了点,换成大阪人的可能已经要开始问候他了。
如果不是在我的计划里还有用得上对方的时候,我断然不会这么温温和和对这家伙说话,但和他聊天本就是一种无趣的行为,所以我稍稍颔首示意,也就打算就此离开。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说。
可禅院直哉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想打住话题的意思,他不耐烦地再度叫住我:“谁允许你走了?”
我:“……”
我姑且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听说,这次交流会,你们东京那边是全员出动对吧?”他语调傲慢,把人说得像什么东西一样,“这其中有你?”
“是的,有什么问题?”我问。
“早点退赛吧,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沾染术师的之间对决?”禅院直哉下巴微扬,他直视着我,“频繁出入他人视线中,对女人而言已经称得上是举止过分轻挑;敢于正面看向男性,更是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体验。”
啊……
好烦。
能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像是包裹在加热过的雨衣中,我淡去嘴角的弧度,听见他这些喋喋不休的言辞,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放任自己的情绪,但身体远比思想更诚实,完全没有应和对方的意思。
真的好烦。
我心想道。
“血脉卑贱的低等人没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不是你的问题。”他继续说。
禅院直哉那张能被咒具轻而易举撕开的嘴,还是没有停住的打算,口吻变得越发尖锐刻薄,
“我说,你的教育者真该跪下磕头,再负荆请罪。现在回头的话,我还可以——”
离走道最近的一棵树上,那喋喋不休的蝉恰好在此时拔高了音调,仿佛在响应禅院直哉的随着太阳的升高,在树丛间一应一合。
然后,下一秒,振翅欲飞的蝉被一根铁锥钉死在树干间。
那恼人蝉鸣的瞬间终结,禅院直哉的话语也骤然被截断。
因为我已经不再原地听着他那些干瘪的词语,反倒是面无表情走向那颗树前。
……失控了。
我很清楚,自己又失控了。
但无所谓。
当我握住那根陷入树干中的咒具时,树荫已经完全笼罩住我眼前的道路,手指握上冰冷金属的那一刻,树身仿佛经受不住后劲,发出开裂的声音,像是在宣誓我内心激荡的怒焰。
“不好意思,蝉有点吵。”我扭过头,轻轻扩大唇角的笑容,略微压低的眼睫下,用毫无波动,仿佛在看一具尸体的眼睛看向禅院直哉。
不然,就在这里,杀掉他算了。
我没有感情的如此思考。
就像是羂索那样,不管是下毒也好,暗算也罢,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只吵人的虫子。
反正……
我握着咒具跨出一步。
这家伙也不过是只稍微大点的虫子。
我漠然眨了眨眼,就在思绪百转千回之际,打算动手之前的那一秒,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往身后看去。
然后,我看见了拎着好几个购物袋,从自己背后方向走过来的五条悟。
他站在阳光之下。
我立在树荫之中。
“哦,这里好热闹啊?”轻描淡写说着这话的人面带笑意,像是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其,其身上完全没有收敛的咒力气息证明着并非那么一回事。
五条悟长腿一跨,走进树荫之中,有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将斑驳的树影投落在其暗色调的制服上。
“带我一个?”
墨镜之后那双蓝眼睛,其目光直勾勾地、毫不掩饰地落在我手里的咒具上。
第83章 竭力砰
我向来讨厌计划中的各种意外因素。
因为它们总是意味着难以观测、突如其来的不可控变量。
一旦将其加入预计好的计划里,通常会造成无法收场的结果,无论好坏都是。
而五条悟的出现,让我不得不暂时打消抹消禅院直哉的想法。
“……悟君。”原本并没把我放在眼里的禅院直哉,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
五条悟没有理他。
或者说,他直接无视了禅院直哉。
后者表情难看地站在原地,强撑着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我深深看了眼五条悟,把咒具当即收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地打算往汇合地点走。
可将咒具收起来的那一刻,我很明确地知道,那盘踞在心底的怒火并没有消失。
它只不过是被收敛了起来。
用力的,完全被牢牢掌控在我手掌之中的状态。
走过五条悟身侧时,我能感受到他的侧目。
“不追吗?”五条悟问。
我:“……”
我停下来,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不用。”
反正交流会上他一定会出现。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现场,与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汇合时,我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大家说说笑,只是时不时停下来,会看向自己的掌心。
等带着采购物品回到学校里后,我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一个人开始围着操场小跑,最后跑到精疲力竭后,转而一排宽敞的户外洗手台前,将一捧清水浇到脸上。
夕阳西下。
艳丽的红霞温暖着天际,随着燥热的夏风吹过,仍然没有要降温的意思。
水管被暖红色的斜阳晒得发烫,伴随着附近躲在树丛里的阵阵虫音,我才有了一些自己脚踏实地站在这里的实感。
我一声不吭盯着从指尖滴落的水滴,然后闭上眼,体会着流水淌过脸颊两侧触感的同时,脑子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头脑在冰冷的流水下逐渐冷静了下来。
有关禅院直哉说的那些话,我的反应太大了,正常情况下,就算要杀他也应该先引到没人处再动手。
这可不像我。
那种低级话术,明明该冷静应对,事后报复才是正道。
真麻烦。
这种动不动就失控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这样心想着,关上哗啦啦淌水的水龙头,拿出手帕沾了沾脸上的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再睁眼往附近的一棵树看过去。
“我说,上面风景好吗?”我向树冠间的那个人影问道。
立在高处的少年人双手插兜,一脚踩中树身,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看过来,“还不错。”他背脊微弓,散漫地这样答道,垂下一只胳膊搭在大腿侧,鼻梁间悬挂的墨镜仿佛随时要滑下的样子,“裕礼要上来看看吗?”
“那就不用了。”没能完全蒸发的液体滴滴答答顺着几缕鬓发落下来,我盯着他,反手抹掉下颚处的水珠,说:“除非五条同学告诉我,关于我上次体验的瞬移,你已经改进成功了?”
五条悟:“……”
从他沉默的时机,我当即得到了答案,于是又点点头,说:“没关系,依
照五条同学的速度,估计也没差几天了。”
我承认我有些迁怒他,所以现在说出口的话才如此具有攻击性。
而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啪嗒一声,是某人纵身跳下来的声音。
“要现在试试吗?”被挑衅了一波,走到我眼前的人倒是看不出有多生气,只是扯起唇角。
我以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绝:“不要。”说完,转身就走。
五条悟:“……”
五条悟:“啧。”
像是老鹰抓小鸡那样把我逮回来后,身型颀长的白发少年蹲下身,单手撑着脑袋,那双在树荫下蒙着铅灰的湛蓝眼瞳注视着自己的同级生,开始了较劲模式。
“跑什么。”他好声没好气,“又没真抓着你去瞬移。”
“因为我现在很累。”我冷静地说。
五条悟不为所动:“完全看不出来哦。”
“人有的时候不光是身体累,心理上的疲态没那么容易缓过来。简而言之,言而总之——不要,国际语言就是NO。”
“都开始说英语了啊你,胆子这么小,还三番两次来挑衅老子。”
“我这是识时务,五条同学你也不会在角色状态没满的时候去打BOSS吧。”我抬眼。
“哦,原来和老子打交道就等于刷BOSS啊?”他气笑。
我:“……”
“那如你所愿,今晚的补习就让裕礼直接单刷BOSS好了。”五条悟直起身,拍了下衣物间的褶皱,虽然那言辞上在旁人听起来有些尖锐,却无疑是实话,他以一种让人交代遗言的口吻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
“很好,十秒钟内说完。”
白发蓝眼的少年朝我伸出了手,看样子是要来硬的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面不改色地发动高速神言:“非常对不起五条大人是我之前太得意忘形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反正对五条悟发火是一种得不到任何回报的行为,能早点认输甩开他就行了。
纵使我觉得自己的态度特别诚恳,五条悟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他眯起眼,好似一只遭受过逗弄,现在对突然投来的诱食充满戒心的猫,因此慢慢挺直背脊,重新调整好防御的姿态,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单手一提,把我往距离宿舍更远的方向拖去。
挣扎的意义不大,所以我当即就放弃了,但还是把手伸到衣兜里,做好了呼叫夜蛾老师的准备。
结果,哪曾想到五条悟把我带过去的地方并非训练场。
而是学校里的自动贩卖机前。
我:“?”
我被放了下来,一脸困惑。
对方一米九的高个在机器面前压低重心,瞧着有那么些乖巧的意味。
在将商品界面都过目了一圈后,他非常干脆地指向最粉嫩的一款蜜桃汽水。
被桃心和樱花点缀满的包装很瞩目。
而当它被拿到五条悟的手里,就反倒变得平平无奇。
猝不及防,我的怀里也被塞了个沉甸甸的同款。
我看了看瓶子里咕噜咕噜冒着凉气的液体,又看了看他,“这是什么?”
“啊?”发出单音节的人背靠着货柜,他扭开自己手里的汽水,保持着右膝微屈的姿势,一听见我这么问,便按住自己的墨镜甩头看过来,“还能是什么,普通的甜汽水。”
“裕礼不是在嚷嚷身心都很疲惫吗?”他只字不提刚才所说的训练,很随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往我这侧的方向点了点,“依照五条大人的经验传授,甜的东西解乏很有效,这是经验之谈。”
“……”我低下头,关掉拨号拨了一半的手机。
也借着这个此机会,垂眼盖住了自己眼中可能流露的情绪。
“谢谢。”
早知道五条悟是个吃软不硬的类型,但这么容易就将刚才的事一挑而过,仍然令人会觉得意外。
怎么说呢……
“五条。”
“?”
“……不,算了,没什么。”
莫名其妙彻底松懈下来的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干脆抱着腿坐在附近的台阶上,将他递给我的那瓶汽水抱在怀里滚来滚去。
注意到我少见的沉默,一旁的五条悟轻敛双眸,很直白地戳穿了我未曾说出口的心思,“难不成裕礼有在反省吗?”
“…非要说的话,有一点。”我颔首。
“这样噢。”他语带揶揄,用轻挑的语调回道,“很难想象你是真心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我挑挑眉,朝他的方向扭过头,耐心解释道:“老实说,我之前很生气,有一点点是生你的气,但是更多还是生自己的气。”
五条悟歪头。
五条悟似乎没明白。
在他看来,人会与自己产生矛盾,这似乎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
“生自己的气干嘛?”他问。
我:“……”
我:“好问题。”
禅院直哉所说的那些话,无论怎么攻击我的性别和身份,对我而言都不痛不痒,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面对他人的辱骂痛斥,以往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把对他们的发言记下,等秋后统一算账。
这次也本该如此。
可或许是咒灵之血的残余影响。
情感像是水中的气泡那一样,缓缓上升,怎么往下压也压不住。
我心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这些话换了个方式说出来,“打个比方的话……五条你是很讨厌上头那些老头子的吧?”
“是呢。”他长腿一搭,靠着自动贩卖机不假思索地说,“差不多每天都希望他们早点暴毙入土的程度哦。”
隔着透明封装,我注视自己手里的汽水,将它倒过来,看着气泡向上冒出,沉默了很久后,说:“我也认识一个和那些老头差不多的烂人。”
这算是我第一次根据自己的意愿,主动向谁阐述羂索的存在,尽管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
但心情意外很平静。
“他把我的人生毁得乱七八糟。”我平静地说,压在瓶身上的手指微微施力,将它逐渐变形,“可是在我之前动怒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那就是在听见禅院直哉滔滔不绝吐露刺耳声音、在替死者生气的那个瞬间,我第一时间想着的是——
「像羂索那样的去做。」
我微微侧过脸,一眨不眨看着五条悟,说:“这正是令我最生气的地方。”
“为这种事情和自己过不去?”在场的唯一一名观众听着收起面上的所有表情,隔着墨镜审视着我,“该说不说你这家伙真别扭啊。”
我面无表情地采用了最贴切的说法:“来,请想象一下,那些老头子的思维方式以无法抵御的方式涌进你的大脑。”
这个人似乎当场就被恶心到了,他攥紧五指,撇着嘴摆出要吐姿态,我听见了瓶子在他手下发出吱呀作响的变形声,就视若无睹地说下去:“看吧,你也忍不了。”
少年好办法才将好看的五官舒展开,语气不善地说:“老子只是嫌弃他们,又不会自我攻击。”
“我又不是你。”我盯着他,“事与愿违的现实也会让人埋怨并略有些消沉,这是我的思路。”
他不偏不倚地迎上我的视线,四目相对间,突然爽朗笑了。
“原来如此,裕礼是觉得自己能倒流时间吗?”
我:“?”
我:“当然不能。”
“但你现在在做的,不就是完全沉浸在那些根本改不了的过去吗?”
五条悟纯白的睫羽一眨,说话的口吻甜腻,言辞却是非常犀利,“那可是哭着闹着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东西,裕礼倒是好贪心呢。”
闻言,我沉默片刻,回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让人往前看的老一套吗?这种说辞就算听见了,我也不一定能完全做到啊,只能尽力。”
“哈?”
五条悟发出一声低笑。
像是被气的。
“所以我说裕礼一点都不诚心,问问你自己,如果真的只是觉得尽力就好的程度,你还会和自己闹不过去吗?”
“……确实不会。”
“知道就好,那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
说着这句话的人挑挑眉,迈步向我走过来,他弯下腰,将脸凑得很近,紧接着下一秒,我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抵在我的心口上。
枪?我微微一怔,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然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空响在枪膛内传递,那里面自然什么东西也没有,我却骤然听见枪声没入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中。
而五条悟正拿着很早之前,我曾入学向他射击的那把魔术枪,他仍然保持着对准我的心脏的姿势,另一只搭在我肩胛处的手掌先是加了几分力道。
“你是说,觉得自己的人生被烂人完全影响了?”
他垂下眼打量我,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那接下来裕礼就负责看向我这边好了。”
我蓦然睁大眼。
“当然,老子这边可不要尽力这样的不像样的答案。”
他语调平淡,没表情的那张脸配着有一点点倨傲的音调,反倒是衬得很可爱。
“是「竭力」才对。”
语毕,五条悟扣下了第二枪。
砰。
第84章 心绪(修)我们这边的学生有多么优秀……
砰。
铿锵有力的回响落在心口。
桃色的汽水瓶咕噜噜滚落在地上,我后知后觉地捂住被击中的位置,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明明没有任何实物。
胸膛却被有什么蛮不讲理的东西闯进来了。
用咒力代替了子弹吗?
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御三家独有的技巧?
放在平时我应该问他的,就像对于在五条式补习课上每次所做的那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在任何环境下都能轻而易举找到话题,唯独现在……张不开口。
我有些困惑看着单手持枪的五条悟,目视他略微垂首压低的脸颊,探究他墨镜后的狭长睫羽,迎上他因为背对夕阳而显得明亮的眸光。
而当事人注意到我的眼神后,那张清俊的脸上也起了变化,他嘴角扬起,唇瓣一闭一合之间,在对我进一步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在听了。
我单手握住了他对准我的那把魔术枪,在将它的位置挪开后,直接站起身来。
“抱歉,我先回去了。”我平静直视他的眼睛这么说道。
紧接着尽可能从容地离开原地。
可中途想道了那瓶被我遗留在原地的汽水,我又很快退了回来,把沉甸甸、冰凉的瓶子捏在手掌之中,这次直接小跑着退场。
然后,我听见了五条悟在笑。
他笑得特别恣意,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嘲弄我的意思,而是包含着更为令人愉快而爽快的意味。
一直到我一口气跑回宿舍,靠在墙边喘着气,都似乎还能记得他的笑声。
……有什么好像变化了。
更要命的是,想要调整并正视这种变化,对现在的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蹲在身,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缓缓闭上眼。
不管怎么说,都要想个办法才行。
…
…
[房石阳明:……]
[房石阳明:结果,幽灵桑选择的方法就是住网吧吗?]
我将一只手搭在额前,靠在椅背上,没有表情地按下回车键。
[打工幽灵:只是想先保持距离冷静一下。]
[打工幽灵:校会开始之前,我会回去的。]
[房石阳明:明白了,直接是落荒而逃啊。]
[打工幽灵:?]
[房石阳明:不过也是,对幽灵桑这种习惯了冷冰冰世界的人来说,活在阳光下的同龄人的不加遮掩的打直球,比那些弯弯绕绕更容易让人不知所措。]
[打工幽灵:打住,我不是来让你做青少年心理辅导教师的。]
我冷静地纠正他跑掉的话题。
[房石阳明:严格来说,幽灵桑现在跑过来问我,就是想知道该怎么办吧?]
[房石阳明:作为婚恋失败的典型失败者,我很难拍着胸脯说能给你提供靠谱的建议。]
屏幕上的呈现出加载中的字样。
隔了几秒才转出新的消息。
[房石阳明:要让我说,更重要的是幽灵桑自己怎么想吧。]
[打工幽灵:……]
[打工幽灵:我觉得他好可怕(诚恳)]
[房石阳明:正值年少的每个男孩子的确是在某种意义上都很可怕。]
[房石阳明:嘛,不过对幽灵桑而言,我想你的害怕应该不是那种常规意义上的。]
[房石阳明:依照你的个性,是在害怕完全未知的走向,会造成不可控的变数吧。]
或许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我停下敲字的手,垂眼想。
在我想对禅院直哉动手,却被五条悟看见的那一刻,我第一时间想到并不是自己冲动了或者失控了,而是——他会怎么看。
这种下意识的想法,虽然不像与羂索靠拢的思维那样令我深恶痛绝,但回忆起来后,仍然令我觉得自己无比陌生。
所以,五条悟现在的存在对我而言很可怕。
[打工幽灵:你说的没错。]
[打工幽灵: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估算好他在我这里的定位了。]
我不喜欢变量。
可矛盾的是,五条悟已经开始成为变量了。
[房石阳明:对你来说确实是个不好搞定的点呢。]
[房石阳明:那么,要试着彻底坦白吗?]
那不可能。
我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打工幽灵:那是绝对的自杀行为。]
虽说我并不介意被五条悟注意到我这边一些行动,可那也是有限度的。
像昨天那样用一种谁都可以套进去的方式将羂索说出来,属于安全范围,要是说得更多,毫无疑问我会先因为束缚付出代价。
[房石阳明:我想也是。]
[房石阳明:那我这里就只一个提案了。]
[打工幽灵:嗯嗯?]
[房石阳明:先放置不管吧。]
[打工幽灵:?]
[房石阳明:毕竟从我的视角来看,幽灵桑不用这么焦虑,也还用不着那么快做出决定。]
[房石阳明:你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新世界的大门也不会像你灾难化想象的那样,直接让你变得失去原本的自己。]
[房石阳明:所以就用平常心去看待就好,不需要特意回避,也不需要特意迎合。等时间到了,我认识的幽灵桑自然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打工幽灵:……]
[打工幽灵:我能问问,你在被甩后看了多少本感情类书籍吗?]
[房石阳明:欸,也就三十来本,不怎么多。]
[打工幽灵:你觉不觉得你其实挺适合——]
[房石阳明:不改行,不适合,不觉得,我个人可是很喜欢作家这一职业。]
[打工幽灵:感情流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
[房石阳明:不要,我是正儿八经的推理流。]
[房石阳明:我写的一本书都没看过,就这幽灵桑还好意思自称朋友吗?]
[打工幽灵: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看你的推理小说就等同要陷入你的叙述诡计,就微妙很火大。]
[打工幽灵:不过,你的确是个好朋友。]
[打工幽灵:谢谢。]
[房石阳明:不客气,反正我马上要出门旅行了,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某人了。]
[房石阳明:一想到这里,就打心里觉得很愉快。]
[打工幽灵:?]
打工幽灵:……旅行?那正好。]
[打工幽灵:在你走之前,我一定要问问,上次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房石阳明:我的个人规划目前并不存在杀人这一项目。]
[房石阳明:开摩托创飞你老板的事,请另寻高就。]
我直接无视了,打字打得飞快。
[打工幽灵:别装傻。]
[打工幽灵:我明明说的是美辻酱的联系方式,和她个人情报的事。]
[房石阳明:…欸,这个啊。]
对面沉默了几秒,隔几秒再发出消息,只看着文字,我都能想到当事人是怎样一副波澜不惊的脸色,他完全没有考虑那曾经是他的前女友,全然从利益的层面进行思考。
[房石阳明:现在我还没想好开什么条件。]
[房石阳明:在幽灵桑这种的时候提出交易,不是什么聪明作法,万一要价过分,被你迁怒,倒霉得还是我自己。]
[打工幽灵:喂。]
[打工幽灵:你的意思不会是……]
[房石阳明:因此,我决定了^_^]
[
房石阳明:等我旅游回来再提吧。]
——房石阳明离开【友達】聊天室——
[打工幽灵:……很好。]
[打工幽灵:祝你一路顺风,半路失踪。]
——打工幽灵离开【友達】聊天室——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窗口,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电脑桌面发了好一会呆,又想起昨天的事。
那枪声好像仍然回荡在耳侧,我垂下眼,将手掌放在胸腔前,确认心跳的频率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起身离座。
为了彻底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决定做点事情让自己忙起来,所以转头就去给夜蛾正道帮忙打下手去了……嗯,绝对不是因为五条悟很少在办公室刷新。
与东京校的校长不同,我们的班主任实在是一个非常懂得给同行留面子的人。
我在职员室里帮夜蛾正道收拾咒骸材料时,看见了京都校提前交上来的人员名单。
往年的交流会听说基本都是学生群体的大混战,但为了避免比赛瞬间就被两个黑白双煞推平,他在混战之外,也策划了1v1的个人战,已经是在想方设法让大家有点参与感的做法了。
京都校此行带的学生有十人,其中有四名都是一年级。
和我们这边人手不足所以不限制年级的情况不同,在对战人选上,京都校基本都是二年级,只有禅院直哉身为一年级被特许出列。
我盯着名单上的人选,如同在上课那样高高举起手,“夜蛾老师,我们两校学生对决的顺序,是您决定的吧。”
“没错。”夜蛾正道同样也在整理手里的教案,应声朝我看过来,“我准备抽签决定,这样对两方都能公平一些。”
“太好了,请问能不能——”
“不能。”
对方像是直接看出了我的期待,沉声道,“那样就失去公平性了。”
“您先听听我的要求?”我眨眨眼。
他眉头一皱,当即露出不赞许的表情,“这不是听与不听的问题。”
往日里还算好说话的夜蛾正道一旦认真起来,那学校里没几个人能扛住,但我并没有退缩,就只是一眨不眨看着他,再不带任何感情的复述了一遍禅院直哉大放厥词的那些话。
最开始夜蛾老师的表情还算好,后来就像调色盘似乎的,从白(?)变红,最后彻底阴沉下来,或许也没想到,禅院家的继承人居然会是这种做派。
他本就不是什么迂腐的人,自己的学生被说到这种地步,哪有按头让人忍的地步,可在同意我的请求之前,却还是带着严肃的表情朝我确认道:“对上他后,你认为自己有几成的胜率?”
我很想回答十成十,但介于这样说有点太不把禅院直哉放在眼里了。
“七成。”我说,“单人对战还能更高。”
夜蛾正道:“嗯,足够了,那就依你所想的去吧。”
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干脆,就连心底提前准备好的答案都没有用法,我微微一愣,开口道:“您不再多问问我几次吗?”
“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对于自己学生付出了哪些努力,都看得很清楚。”他把垒好的教案放在一边,“你这么说,那我就信。”
“……”
“裕礼。”
“我在。”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着这话的硬汉教师拍了拍我的脑袋,掷地有声地说,“让上头看看,我们这边的学生有多么优秀。”
我眼眸一眨,笑起来应下。
“必不负使命。”
第85章 两校交流会(1)(修)嗯,是收了那……
二零零五年,八月中旬。
两校交流会的当天。
受林荫庇佑间的一处六边形凉亭中,手持教鞭的冥冥正立在我面前,她今天穿着一件米色的竖纹无袖白衬衫,整个人显得要比平时更为优雅,但搭配着那条高腰的暗紫色裙裤,却也不失年轻人应有的时尚与甜美。
她用手掌贴着细长的教鞭,漂亮的眼眸轻弯,兴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她看向我的视线远比平时要炽热。
“裕礼。”冥冥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双腿并拢,坐得非常板正,恭恭敬敬点头:“当然知道,是一个注定被东京校和京都校两方都载入历史的重要转折点。”
冥冥侧目将教鞭指过来:“很好,说出我们的目标。”
我将手押在身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以东京校生徒的名义,自当是要以暴力与鲜血为吾等金钱之神献上最盛大的祭祀!用他们的哀鸣与泣音唱响动听的弦乐!将那庸人的魂灵铭刻下恐惧与畏缩的印记!!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也要他们为之战栗!”
“说得不错。”站在我身前的人给出满意的好评,“还有其他的吗?”
站在一旁的庵歌姬“喂”了一声,以一种郁闷但充满无奈的口吻说:“已经够了吧,不就是要一场不落地击败京都校那边吗?搞得和什么非法宗教宣布的仪式现场一样。”
“宣战口号当然是要越响亮越好。”冥冥朝她笑了笑,“要知道,只是普普通通说打败他们就太没有气势了。”
“小裕礼年龄小喜欢闹腾也就算了,你完全是感觉很有意思吧。”庵歌姬这么说完,眼神里也多出几分狐疑,“对交流会的事这么上心,感觉也不像你啊,我说,你该不会又从校长那里收了什么好处?”
冥冥大大方方比出几个数字的手势,含笑道:“嗯,是收了那么一点吧。”
庵歌姬:“?”
庵歌姬当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是,这你都能找到收钱的机会?”
冥冥耸耸肩,搭在教鞭一端的指尖用力,将它变了形,“你不去找钱,钱就不会来找你,本就是如此。”
听见冥冥这么说,庵歌姬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也对,你最擅长莫名其妙把别人变成自己的业绩了。”她嘴角抽搐着,转而对我叮嘱道:“小裕礼你就别把冥冥说的话太放在心上了,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发挥吧。”
“真的吗?”我眼神一亮,欣然举起手,“只要对面不投降,我下多重的手都可以吗?”
庵歌姬:“……”
庵歌姬:“不,我说的自由发挥可不是这个方面。”
说着,她脸上浮现出“这孩子什么时候被带坏”的痛惜表情。
“不管怎么说,交流会开始之前,为了确保我能拿到足够的尾款,还是给裕礼再做些情报工作吧。”
冥冥拖着不知从哪里拉出来的移动白板,编织成麻花辫的长发跟着转身的动作一并搭在腰后,随后视线落在我身上,“虽然夜蛾制定的是1v1赛制,但我们这边的校长向来也是个不走常规的,提前告诉我了一些消息。”
她含着笑,眸光幽幽,说:“裕礼你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所以接下来,我和歌姬说的话,你要一个字不漏地记住。”
“好的前辈,没问题前辈。”我欣然点头。
冥冥拿走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两个圆,分别在其中写下东京校和京都校这几个字,再用
教鞭指着二者所在的位置,朝我问道:“来,首先,是第一个消息,看得懂吗?”
当然。
白底黑字,字每个字都认识,这种时候放在一起——
我大力摇头。
冥冥微笑招招手,让我附耳过去,我也乖乖照做,然后就见她轻言细语说:“学校里的结界被外人侵入了。”
我:“?”
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事实证明我没有。
“冥冥你这样说谁听得懂啦。”见我有些惊讶,庵歌姬主动接过话茬,“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大概是几个小时前,我们的校长收到天元的守卫汇报,说是结界内有发现陌生残秽,经过确认,是几名被通缉的诅咒师。”
出现这种情况,我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校长让前辈来私下传达,是不打算叫停交流会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发现的时间太短,依照正常流程,需要向上汇报报,并彻查此事才是正道。”对于这件事,庵歌姬显然有些头疼,她无奈地揉揉额角,“但中止,就代表打草惊蛇,可能既抓不到人,也找不到背后的叛徒,还会让我们平白无故被问责——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为后辈们挣来的推荐名额,搞不好又得被扣除。”
“所以校长希望低调处理。”冥冥笑道,“但也同时希望我们这些做学生的都留个心眼,保持警惕。”
换句话说,也是希望把事态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不要闹大吧。
因为东京的地下镇守着薨星宫,与咒术界的其他地域不同,结界登记手续远比咒术界的其他地域要繁杂,每一道程序都是可以追查的。
而诅咒师能如此顺利地潜入天元结界,就代表肯定有人悄悄为他们提供了便利。
既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说明东京校的人都排除嫌疑了。
“那么,第二条消息是校长的秘密指令吗?”我问。
冥冥弯起眼眸,还保持着和我耳语的距离,悄声道:“猜的没错。”
“第二条消息,就是在照常举办交流会时,盯住那群京都来的家伙,他们之中肯定有人有问题。”
“这倒是没问题。但那几个溜进来的诅咒师怎么办?”
“诅咒师……唉,他们是真的很能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庵歌姬无可奈何地表示,“校长说不用我们操心,他已经请了帮手了。”
虽然对这种不透明的安排方式很有异议,但也只能听从了。
两位前辈也借此顺带给我讲了讲京都校那边的人员构成,二十分钟后,冥冥似乎收到什么消息,她看了眼手机,对我们挥挥手先走掉了。
“歌姬前辈,我们也行动吧?”我确认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虽然还有半个小时,不过叫上硝子后应该差不多刚刚好。”
出乎意料的是,庵歌姬却摇摇头,“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去见一下乐岩寺校长。”
“是有话要传吗?”我好奇问道。
“差不多吧,毕竟这件事也会影响京都校的利益,虽然之间已经向老爷子打过电话了,但还得当面请他再配合配合。”话到此处,她大大地叹了口气,“真希望这两人都有话直说,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后山瀑布那边遛弯等我吧。”
乐岩寺嘉伸,是京都校的现任校长,也是咒术师协会保守派的代表人物。
看来庵歌姬和他私交不错,我心想,愿意和小辈商量,在那群人之中算是很难得了。
不过这种热闹我就不凑了,所以招手送走庵歌姬后,我扭头去找硝子汇合,她今天正巧去给校长做体检,不过我没能见到校长真容,就只是在门外等到了人。
夜蛾老师将交流会开幕式与比赛的场合都定在后山,我和硝子赶到的时候,看见了一大群咒骸乌泱泱地围绕在夜蛾正道身边,戴着黑框墨镜的男人已经站在被咒骸搬过来的主席台上,拿着麦克风在测试了……好认真,手里居然还有开场稿。
“看得出来夜蛾老师有点紧张啊,表情都变了。”我托着下巴道,“果然是因为第一次做主策划这样的项目吗?”
刚从烟盒里摸出烟来的家入硝子“嗯?”了一声,看了看那张一丝不苟的脸,“哪里变了?”
我努力用食指和拇指之间的间距向她比划了出来,说:“嘴角比平时低了几毫米。”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平时到底是以什么视角在看别人的。”
她微微侧过脸,望着调试设备的夜蛾正道,“不过,我们的班主任本来就是个心思过分细腻的人,倒也不奇怪。”
“谁说不是呢。”我双手背在身后,靠在附近的树下,目视着咒骸们跑来跑去的身影,一时有些出神。然后思绪很快就因为有人靠近的动静而回到现实。
“呜哇,那堆娃娃算什么,看上去好脏好土。”一道怪异又轻佻的男声从树林之中冒出来,带着诡异的不和谐感,突兀地出现在我的右手方位。
来者是一位扎着黑色高马尾的少年,身穿正蓝染的棉制剑道服,系着袴带的腰间斜斜地悬挂着一把打刀,步态看着又轻又稳,应该是位剑道好手。
他用挑剔的眼光看向夜蛾正道的方向,以袖掩面,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那样,翘着兰花指说:“那种东西你们东京的人都不建议他改改的吗?平时我要是把这样的东西拿出去,不如找个地方羞愧地切腹自尽算了。”
我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这个人的笑脸,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很快用余光发现从左手方位出现的另一人。
“对于乡下人还体谅他们一些吧大岛。”
另一名带着眼镜,个头较矮的短发少年也踩着灌木走出来,他的身上穿着与我们相似的校服款式,但领口的纽扣花纹略微有些不同,这个人眼神虽然没有放在夜蛾老师身上,但语气也是同样不太尊重,“像这样没有文化底蕴的地方,自然也培养不出来什么像样的审美。”
“鹤田,我说过很多次了吧。”被叫做大岛的人娇声娇气地抱怨道,“请称呼我的艺名立花。”
“你一天换那么多艺名,谁记得住。”戴着眼镜的少年白了他一眼,对自己的同校生置之不理,转而看向我和家入硝子两个人。
他语气不善地开口道:“一年级的,我问你们,你们的二年级前辈,冥冥在哪吗?”
鹤田,大岛,是庵歌姬提过的京都二年级生。
被评价成没礼貌二人组。
我看了他几秒,再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拳锤在掌心。
“想起来了。”
“既然你知道,那么——”
“看,上周我给缝制咒骸的夜蛾老师偷偷拍了张靓照。”我光速和家入硝子一齐蹲在地上,向她展示起了自己拍摄的照片。
“原来只要五条不惹他生气,夜蛾都可以笑得这么温柔啊。”家入硝子语气略带惊讶,一脸见识到了的表情。
鹤田:“……”
鹤田:“东京校的,见到前辈都没有应有的礼貌吗?”
我发出“唔”的声音,保持着蹲姿扭过头,用百思不得其解的口吻向身边的人搭话:“硝子,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什么在叫,你有听见吗?”
“那个啊,的确听见了。”家入硝子从怀里拿出打火机,将烟叼在嘴里点燃,“汪汪汪汪的,个头不大,声音还挺洪亮。”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岛就面色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抽刀,刀光一扫,还未彻底出鞘,就被自己人反手拦下。
“虽然不想管,但为了避免被你这个蠢货连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立花。”鹤田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按住,“你刚刚想砍的人是珍稀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如果你想未来重伤时肚子里留一两把剪刀或者纱布,那可以尽情动手。”
“欸?!但我听说反转术式的使用者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吗?”被迫中断招式的大岛一愣,骤然往家入硝子的方向看了看,“但她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浑身烟味的小丫头啊。”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盯着他,站起来悠悠对外吐了个烟圈,一只手掌落在我的肩上:“裕礼。”
“什么都别说了,我懂的。”我点头。
待会就对内宣布,一会不管是谁对上这个大岛,都尽量把他往死里揍。
“蠢货。”鹤田直接放弃了挽救自己的同窗,“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来了,你不是最讨厌漂亮的女人吗?”
“我是讨厌比我漂亮的女人,不过这样来看,东京校新来的女人没一个比我漂亮的嘛。”脸上涂着脂粉的高个男生掐着嗓音,那副浓妆艳抹的模样,真是难以让人判断他对自己的性别定义是什么,“不过算啦,不漂亮的女人我也一样很嫌弃。”他的视线往我这方挪了一下,“而且鹤田你也不用拦我的,就算我动手,大概率也是和这边的小鬼对上而已。”
我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咒具,对着他“哦?”了一声。
“现在还没到开始的时候。”鹤田推了把自己脸上的眼镜,“别把自己的格调放太低了。”
就在此刻,阴暗的灌木丛后,伴随着树叶碰撞的响动。
“说得没错。”面带笑意,从树荫间走出来的夏油杰用不温不火的声音接过话茬,可看向两位京都前辈的视线却是分外锐利,一点也没收敛自己眼中的锋芒。
“可惜有些人看不清这点,非得贴上来,没本事,也就只能仗着年龄压人了。”他语调平稳,却绵里藏针。
怼完对面两人,夏油杰便转向我和硝子这边,换成真心的一笑,“抱歉,我来晚了,应该没有错过什么?”
家入硝子给了个“ok”的手势:“一点关键的都没错过。”
我同样竖起大拇指:“放心吧,你来的正是时候。 ”
鹤田眉头轻皱,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一道突然冒出来的弱气女声打断,“比赛还没开始呢…鹤田,立花,请稍微克制下自己。”
在两人的身后,一位披着长卷发,面色惨白的少女一边拍着自己头顶的树叶,慢吞吞地走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体型壮硕的人影,对方垂着头没有说话。
少女对着我们这边微微鞠了一躬,以表歉意。鹤田“啧”了一声,不再说话。我同时也用探究的目光审视着她,把人和歌姬前辈提到努力对号。
“小爱梨~嘁……还有加茂啊。”面对另外两位同伴,大岛口头叫得很亲密,但很快就嫌弃地拉开距离,“你们跑哪里去了,好脏。”
…加茂,嗯?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大块头。
可惜,这个人没有说话意思。
“我们迷了路,就多走了几步。”名为爱梨的女孩子答道。
“禅院家的不在吗?”
“禅院家的少爷和校长在一起……喏。”
几百米外,在方方正正的小型木制主席台旁,禅院直哉正板着脸,在他身侧,一位伛偻着背的长眉老者拄拐而立——想必,那人就是乐岩寺嘉伸了。
我敏锐注意到,这个老爷子已经出现在这里了,然而庵歌姬却不在场,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
就在我想上前去询问情况时,另一边,冥冥也赶到了,她老远便眼尖地发现了我们,对我们挥手要求聚集。
时间紧迫,我犹豫片刻,眼见开幕式在即,还是走了过去。
“歌姬和五条呢?”冥冥巡视了一圈这样问道。
夏油杰耸耸肩,习以为常地说:“悟的话,跑去买点心了。”
“歌姬前辈之前说是有事,或许是被绊住了?”我并没有当面说出具体内容,却意有所指地看了向对面。
冥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眸光微闪,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与五条悟那个总是会迟到几分钟左右的性格不同,庵歌姬向来是个守时的人,不会做出迟到的行为。
高专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台上的夜蛾老师似乎也注意我们这边少人的状况,他扶着黑框墨镜往频频看过来,但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动,还是对着话筒,正式开讲。
“首先,我谨代表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全体成员,向京都姊妹校的诸位表达敬意——”
趁着上面在说场面话的时候,台下,我看见冥冥走到一旁,去打了个电话。
因为麦克风的声音很响,基本只能从几个口型判断出她似乎在向那头询问什么。
几分钟后,她的通话,跟着夜蛾正道的讲词一起结束。
“现在我宣布——两校交流会正式开始!”
随着咒骸群体浩浩荡荡抱走主席台,周围特意空出来的大片场地都被手脚麻利的咒骸撒上石灰粉,再用帐分配出观战区与对战区。
眼瞧着夜蛾正道已经在着手在准备,这边,我的另外两位同窗也从庵歌姬一直没有出现这件事上回过味来。
“出什么事了吗?”家入硝子问道。
夏油杰忆起什么,看向我这边:“莫非,是和冥冥前辈说过的那件事有关?”
我摇头:“这件事得问她才知道。”
据之前的说法,那几名术师的能力虽然特殊,但还不至于到能和庵歌姬扳手腕的地步。
是有什么其他的变数了?
正这么想着,我们几人就将折返回来的冥冥围起来,询问庵歌姬没有回来的原因。
“我希望没有关系,不过…”冥冥眯起眼,“现在看来,他们疑似已经动手了。”
我不由得拧起眉,“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没关系,我打通电话了,歌姬人没什么事,就是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赶过来。”
冥冥面色平静,转而看向刚好公布出第一轮对战名单,“比起担心她,其实我觉得我们的交流会结果更需要担心。”
“第一轮,五条悟对加茂建。”站在场上的夜蛾正道宣读完,只看见了加茂家的那个男生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暂且关上麦克风,一路走到我们面前。
“悟呢?”他的语气里散发冷飕飕的凉意。
是的,除开庵歌姬,还有一位勇士没出现。
家入硝子和我面面相觑,最后视线双双落在夏油杰的身上,把解释的机会留给他。
夏油杰:“……”
夏油杰最终还是不负众望地说出那句:“他说自己可能要晚到一会。”
虽然五条悟不至于拎不清孰轻孰重,但……
我看着夜蛾正道额角暴起的青筋,还是识趣吞下了这句话。
夜蛾正道恐怕平时生的气加起来都没今天多,他沙包大的拳头差点把手里麦克风捏碎,好半天才压下自己的怒意。
等了五分钟后,两校交流会的第一场对决,因为东京校的最强之一缺席,自动判为京都校赢。
宣判这件事的过程中,夜蛾老师的脸都是黑的,看两眼就让人心惊胆颤。
我小声地朝自己的同窗们搭话:“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几万字检讨就能消下来的气啊。”
家入硝子点点头:“说真的,等五条出现直接被咒骸追杀,我也不意外。”
夏油杰光速将挚友抛到一边,陷入沉思:“已经没救的悟姑且不提,希望今天我们之中别再有人触夜蛾的霉头吧。”
说话的期间,第二场立即宣布开始了。
冥冥对鹤田谦信。
作为往日被冥冥操练得最多的后辈,我反正想不出她输的样子,唯一不确定的可能就是她会花多久解决了。
冥冥慢条斯理拎着斧子,一步步走进战斗区的范围。
鹤田也同时走进结界的范围,他似乎和她有过节,以至于看见人就哼了一声。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眼高于顶。”
冥冥微微偏过头,瞧着他那张脸思考了片刻,最后发现得不出来答案,果断放弃了。
“你是谁?”她问。
鹤田:“……”
鹤田:“好歹记住去年被你打败的对手名字啊!!”
冥冥挑眉:“去年我打败的人很多,你是哪一个?”
“喂——!?你认真的吗?!认真的在说这话吗?!”
那边吵起来的同时,我们几人蹲在观战区里,开始打赌冥冥会花多少时间结束第二场了。
“一分钟。”家入硝子押上一枚百元硬币。
“我觉得是三十秒。”夏油杰跟着追加一枚。
“二十秒吧。”我不赞同地跟着下注,“多十秒都是对面不要输的太难看的情面分。”
然后,那边打起来了。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我们哪一个都没押对。
家入硝子:“…对方开挂了?”
夏油杰:“不,与其说是开挂……”
我在心里默默跟着感慨,倒不如说,是冥冥完全没有攻击意识。
夜蛾正道在场外宣布开始后,她就当即后跳几步,从那之后,都是被动躲避对方的攻击。
拿在手上的斧子,一次也没有挥动的意思。
鹤田的术式是控水,经过强压收缩的水在他手中,聚是利刃,散是飞针。
他看着眼前的对手,五指微压,暴起在拉近的瞬间分散术式。
尽管冥冥都不慌不忙地侧身避过去,但仍然还是有遗漏的水针擦过她编织的发辫,瞬间有一截发丝被斩断落在地上。
鹤田推了一把眼镜,再次做好发起攻势的准备,“哼,看来那个传闻的确是真的。”他继而再抬起手,“你这个人,虽然很让人讨厌,但的确是挺有职业道德。”
我:“……”
听见这句话,我眼皮骤然一跳,虽然大概,不应该,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我说冥冥前辈……”我站起身,用敲门的方式敲了敲结界,“你收钱了?”
“嗯。”结界之中,用轻快语调回应我的冥冥,游刃有余地歪过头,避开飞过来的水刃,还能继续分心回答,“收了哦。”
我:“……”
结果在我们几个人还在探讨优势在我方这怎么输的时候,当事人光明正大选择了打假赛吗?
很好,我已经不敢看夜蛾老师的脸了。
第86章 两校交流会(2)(修)我感觉对面的……
“虽然冥小姐喜欢钱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夏油杰席地而坐,见到不远处这闹剧般的一幕,几度欲言又止,还是无可奈何地苦笑出来。
“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他说。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给了多少,长发及腰的年轻咒术师动作灵巧得像一只燕子,旋身避过一轮又一轮雨针的攻击。
“嘁,躲得真快。”鹤田扭开随身携带的水瓶,再次将其中的一部分水再次凝聚刀的形态。
已经自觉掐掉了烟的家入硝子眼神悄悄往我们的班主任那里看了眼,语调也越发感慨,“啊,感觉夜蛾已经气疯了。”
身为两校交流会的主策划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学生背刺,光是代入一下都觉得心酸……我不忍直视地侧过脸,朝自己的两位同窗确认道:“冥冥前辈这场姑且不论,还是想想接下来不会有什么乱子了吧?”
“在歌姬前辈赶回来之前,最大的问题——”家入硝子的眼神在对面扫荡一二,“要盯着京都那边的人吧,你们觉得谁比较安全?谁属于可疑人员?”
夏油杰沉吟片刻,“暂时可以排除禅院家和加茂家,这两家的人如果有异心,有的是手段,不必特意等到两校交流会的这天。其他的…还需要再观察。”
照常理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
事关加茂家,很多事情没法那么轻易下判断,于是我稍微分了些视线在场上,“总之,先看看冥冥前辈的对手吧。”
那位京都校的二年级生似乎和冥冥前辈有些旧怨,如今正手握半米长的水刃,一脸“要在今天一雪前耻”的表情,向她发动猛烈的攻击,透明无色的刀刃随着主人的突进,转瞬逼至对方的面前。
后者则是早便看穿他的攻击,头颅一低,肩头下压,不慌不忙与之错开。
这个叫鹤田的,也是挺有意思的人,在被避开了那么多招也没有进展,换做常人或许沉不住气了,可这个人眉宇间却没有躁色,反倒是立即调整招式,抬至耳侧的双手一转,便将水刀整个变招。
他刚刚那一招佯攻,无疑是算到了冥冥会这样躲,所以才能如此迅速、又快又狠从视线死角的位置朝其背后砍去。
但是,毫无疑问,没有用。
这不是我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视角看冥冥和别人对练,她当然也会与庵歌姬,甚至平日里也会和夏油杰、五条悟二人练手。
也正是这样,上至校长,下至东京校全体学生,都对冥冥的实力心知肚明,体术无疑是对方最亮眼的才华,但这不代表她就荒废了术式。
纵使对方的攻击抓住了她的视野盲区,可冥冥仍然反应了过来,她骤然放低重心,将手掌按往地表,以一个侧手后空翻的姿势,从容不迫地避开了这招。
“漂亮。”我没忍住赞叹出声。
仿若一位优雅的芭蕾舞演员那样,她一招一式都流畅无比,而在双脚落定的那一刻,能看见有一道展开翅膀的阴影投落在其头顶——那是一只乌鸦。
冥冥的术式,黑鸟操控术。
如字面意义一样,是控制鸟类,再共享其视野的术式。
或许以总监会那些老东西的标准,这种几乎没有杀伤力的术式很难称得上有什么前途,但在冥冥的手里,它即是鹰眼一样,无时无刻不俯瞰着现场的所有状况。
因此冥冥的战斗死角,几乎很难有人能真正找到。
“不愧是冥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观战的夏油杰手指抵着下颌,语带敬佩,“上次和她对练时,也基本很少能寻到破绽。”
“毕竟肌肉不是白长的。”本校唯一的医生也欣然点头跟着发话,“给冥冥前辈治疗时,时不时就有「这腹肌真靓」「肱二头肌线条好美」「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之类的念头。”
我好心地建议道:“最后那个我觉得你现在买个哑铃练起来其实也不晚。”
家入硝子连连摇头:“不要,光是整本整本背医书靠咖啡吊命已经足够头痛了。”
说话期间又场上那两人又过了几招,很明显能看到速度和之前比全在不在一个层面,然后,二者不约而同,在一个节点,双双停下。
“你这家伙终于把术式用出来了。”鹤田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看你这么高傲的样子,还以为光靠体术就强到什么地步了,结果还是需要用术式来辅助。”
“术式也好,体术也罢,它都只是我用来赚钱的技能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冥冥不为所动地活动了手腕一下,然后仰头确认了顶上太阳的位置,再看向眼前的对手。
“说起来,你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挑唇道,“要续费吗?”
“不用了。”鹤田严词拒绝,反手将刀横在身前,“你也不接受我直接买通你输掉吧。通过刚才的那五分钟,我已经差不多摸透你的动作习惯了,是时候认真起来了。”
“是吗?”冥冥的表情看着有些可惜,大概是为借机拿不到更多金钱而遗憾,但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将手中的巨斧换了一个方位,“虽然这场输赢不能卖,不过——”那道修长的影子脚下一掂,瞬间窜出去,“对于你这只丹顶鹤,我本以为,多卖一点时间,也能稳赢就对了。”
锵。
那巨斧终于第一次在挥舞起来,与对手的武器相撞。
开始进攻的冥冥一改之前形势,身姿旋转,漂亮的辫尾跟着在背后飞扬,她狂气又沉重的招式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压缩的水刃间,虽然每一击都被架住,却实打实得把对方节节击退。
虽然站在她对面的人不是我,但那气势仍然让我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
别问,问就是有些不妙的记忆觉醒了。
用一连串的猛攻打得对手没有任何喘息之地,无疑是冥冥的拿手好戏,能吃下这一套连招的人,就算没有败退,
实际所心理压力也会非常大。
她好像永远不知疲惫,反而力道越来越猛,出手速度越来越快。
而正面承受着冥冥这种施压的人,看样子在去年被留下的心理阴影也不少。
戴着眼镜的矮个少年似乎对“丹顶鹤”这个词深恶痛绝,咬牙切齿,他一口气接了冥冥五招,整个人连同手里的水刃一起被踢得往后滑出数米,险些直接被踢出战斗区的石灰线外。
“还不打算投降吗?”冥冥垂下巨斧,暂时给了些喘息的时间,“再进一步,我可能就控制不好力道了。”说着,她微微眯眼,起身劈向对方。
“谁会那么快投降啊。”气喘吁吁站起来的京都校学生却没有选择闪身,他提起水刃,做势是要扛下这一击。
冥冥毫不留手地将武器往下一压,却因为没有感受到反弹的手感而发出“哦?”了一声。
水。
本该无色无形的水,在那一刹那变换了形态,从锋利的刀刃变成柔软却不失坚硬的水鞭,直接整个将斧子牢牢缠住。
不仅如此,有什么纤细又闪亮的线状物围绕在她的身侧,高举的双手,略弯的腰腹,微踮的脚尖,都有细密的水线一并链接在鹤田的十指处。
“真是可怕的控制力,居然把咒力的密度一起压缩到这个地步。”夏油杰当即给出相当微妙的评价,“不亚于把大象拆了放冰箱。”
“京都校那边毕竟大多都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天才在他们那里不是稀缺货。”
眼见出现意料之外的场景,家入硝子坐直了一些,表情也略些有变化,“但现在构成的这张网…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出声,但当即也跟着硝子的说法陷入沉思。
凡是术师,就都能看出来,按之前的战斗看来,鹤田不能无中生有变出水来,只能操控自己随身携带的、有总量上限的水。
所以在之前的单方面向冥冥发动攻击的那会,他将手头的水用完,便又取了一部分。
但现在,量完全对不上,就算他能把自己的水刀转拆成两份用,也应该构不成这样的网才对。
和加茂家的术式类似,应该——
嗯?等等。
头脑里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我眉宇微压。
因为鹤田的能力和加茂家的家传术式很像,我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误以为这个人的能力也和加茂家一样,无法多次利用同一批的血,但其实有点太想当然了。
如果是这样,特意给冥冥钱,推迟她的出手时间,为什么还要特意浪费水呢。
我重新抽回思绪,看向现场。
那些缠绕在冥冥水线凝聚着高度密集的咒力,其锋利的程度足够削铁如泥,贸然触碰只会受伤。
当事人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她没有挣扎,只是保持着持斧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对手,最终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原来如此,之前的五分钟并不是在白做工啊。”
“呼…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特意花钱买断你那几分钟的时间?真当我人傻钱多?”鹤田慢慢站直身体,或许是这种操控方式对他带来的附和也很大,脸色也称不上好,但他没有迟疑,果断进行了术式公开加强能力效果。
“我的控水术,虽然只能控制处理过的水,但就算把它拆分成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步,也仍然可以控制一段时间,再自由地聚集起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赢定了,他得意洋洋地朝冥冥说:“就算是你,也做不到在束手束脚的情况下,还能同时注意自己身边有没有被布好陷阱。”
“现在,就是你为自己的贪心和傲慢付出代价的时候。”
“认输吧,陷入这张网中的你已经没有胜算了,对女性而言见血可就不好了。”
冥冥:“…呵。”
年轻的女性术师低低从口中发出笑声,反而试探地动了一条腿,由水凝聚的丝线瞬间划破她的小腿,留下醒目的血痕。
血与水仿佛格格不入,很快就彼此分离,完全没有要交融的极限。
“想通过污染水的方式来撕开水线也是不可能的。”鹤田冷冷地嘲讽道,“会被我轻而易举地分离出去,你以为我用这种方式战斗就没考虑到污染吗?”
“嗯,我想也是。”冥冥漫不经心地答道,却还是没有放开武器的打算,“但感谢你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既然普通的污染没有效果,那么——”
最起先是一只,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黑压压的乌鸦群体突然从附近的林中飞出,再汇聚至上空。
“等等…你?!”鹤田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但为时已晚。
乌鸦的群体开始向下俯冲,不知疲惫也不知恐惧地望冥冥身侧而来,顿时像是闯入了绞肉机那般,令人胆颤的骨头折断声,还有啪嗒啪嗒的血雨降落声,瞬间一股扑鼻的生铁锈气味蔓延开。
乌鸦的尸体一只只的坠落在地上,那水够成的绞杀网在这高强度的污染之下只是维持了不到两秒,就骤然崩溃,再也不见踪影。
漆黑的羽毛飘洒之际,满身污浊的年轻术师用手背擦掉自己面颊上的血,她的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在满地的死尸衬印下,却显得亦如深渊归来的恶魔。
“好了,让我们快点结束这场吧。”她红唇勾起,拖着巨斧向错愕的对手踏出一步,“毕竟我还拿了校长那边的钱,可不能把胜利转让给他人。”
“等……你…你这疯女人!!别过来!呜哇!!!”
一声哀鸣后。
东京校拿下首胜。
我们这边齐刷刷地给漂亮拿下胜利的的冥冥前辈鼓掌,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没听见什么交易,也没看见什么被揍得惨兮兮的人。
夜蛾正道这边已经在操控着咒骸清理场地,
而作为医疗保障人员的家入硝子去了一趟分外沉默的京都观战区,回来用相当肯定的口吻说:“我感觉对面的心理创伤更严重啊。”
“是京都校的承受能力太弱了。”夏油杰面带没有破绽的微笑,“这点程度很平常吧。”
“也不是所有的大少爷大小姐都和五条一样啦,娇气点也难免。”我说着,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战斗,“不过,鹤田应该可以排除嫌疑了。”
这个人不像是在演戏,若是叛徒,赛前购买对手,未免显得有点太高调了,是我的话会尽可能避免引人注目的做法。
“我觉得也是。”夏油杰也给出相同的意见,“能排除一个错误选项也不错。”
“毕竟是丹顶鹤,他的脑子里只有胜负罢了。”已经换好衣服的冥冥用毛巾擦了擦脸,轻飘飘地给出对手亮了绿灯,“你们几个,接下来要继续留心……嗯?第三场名单出来了。”
由咒骸挂出来的名单,是庵歌姬对大岛茂。
众人:“……”
比起诅咒师的问题,总觉得东京校遇见的内部挑战也不容小觑啊。
站在赛场上的大岛将刀抗在背上,远远出声嘲讽道:“怎么,你们东京的已经嚣张到觉得不上场就能搞定我们了吗?”
我们这方齐齐陷入要命的沉默,而夜蛾老师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看不出喜怒哀乐。
“稍安勿躁。”他冷静地对这名的学生说道,“惯例再等五分钟,如果没有人没有到,就默认参赛者弃权,这场是你的胜利。”
穿着剑道服的少年当即扭开脸,“啧,无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始终不见庵歌姬的身影。
夜蛾正道看着表,皱着眉抬起手,刚要宣布结果,一道气喘呼呼的声音及时冒出来。
“呼…抱歉,我来晚了。”
不久之前才与我们分别的巫女从树林中出现,她喘着气,弯腰扶着树,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太慢了。”夜蛾老师厉声道,但表情明显是好了起来,“平复好呼吸后就过来比赛。”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没有明确说是几分钟。
我们几人也就心领神会将庵歌姬围绕起来,帮着她拖延时间。
虽说之前冥冥表示庵歌姬没问题,不过直到她精神满满地出现在眼前,恐怕大家的心也才真正放下去。
冥冥单手叉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来的这么慢,我们还在猜你被诅咒师绊住了。”
闻言,庵歌姬摇摇头,“没有啦,因为前段时间的暴雨,后山的路现在好难走,有的直接整段垮掉了,逼得我不得不绕路。本来我想见找乐岩寺校长,但也没找到人,就只能回来了。”
“嗯?你们不是提前约好了吗?”我歪了歪头。
“是啊。真奇怪,约好的事他应该会等我才对。”她嘟囔道。
不过被放鸽子的话题并不是庵歌姬关注的重点,她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微妙
地问:“说起来,五条已经比完了吗?那个悠闲过分没有集体意识的家伙,我来的路上撞见他拎着一堆点心袋子,和我打了个照面就跑掉了。”
冥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算是吧。”
我和家入硝子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庵歌姬感受到气氛的怪异,很是狐疑地看向我们,最后还是夏油杰面带微笑揭了好友的短,表示五条悟的那场是结束了,但结束得出人意料。
“…………结果那家伙从头到尾面都没露一下就跑了?!”
一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庵歌姬险些破音,举到身前的拳头也紧攥着,气得浑身颤抖。
“那家伙在做什么啊!本以为他是个知道分寸的!到底干什么去了!”
可惜,庵歌姬没机会立即问个明白,一旁的夜蛾正道正拿着秒表精准掐算着时间,打断了我们这边热火朝天的气氛。
“歌姬,你该上场了。”他说。
庵歌姬:“……是。”
还在气头上的她挽起袖子走进了交战区。
实际,庵歌姬所提出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于是目送着歌姬前辈气势汹汹的背影走进对战场后,我一扭头看向夏油杰的方向,问:“五条应该有给你发消息吗?”
如果说最开始错过个人赛可能是意外,但按庵歌姬的说法,五条悟应该是在赶过来的中途又离场了。
如果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很难想象他会这样行动。
面对我的询问,夏油杰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他打开手机,向我展示里面的内容:“这个嘛,他说注意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东西,反正个人赛已经错过了,就打算晚点再去面对夜蛾老师的怒火。”
我:“……”
虽然很能理解,但逃得了初一可逃不了十五啊,五条。
第87章 两校交流会(3)这家伙会是一副怎样……
自庵歌姬开始上场比赛后,我双手环胸靠着树身,躲在阴凉的树荫中,开始梳理现在的情况。
首先,是选眼下这个节骨眼潜入的诅咒师们。
按照冥冥前辈之前所透露的情报,这个诅咒师团体一共由三人组成,其他两个人的能力已经被公开确认为「定位」和「扰乱感知」,都是辅助类。
第三人其术式尚不明确,只知道他在道上被称作「阵法师」。
他们以猎杀普通人为乐而出名,完全是只挑软柿子下手的垃圾团体,如果不是每次都跑得很快,早该被逮捕归案了。
然后,再是藏匿在学生群体中的内鬼。
那名叛徒将这三人引进来,断然不可能是期待他们和咒术高专的师生正面碰上,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更多还是相中了其能力的特殊性。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如果要在没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对京都校的学生采取雷霆搜查,乐岩寺嘉伸恐怕第一个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我的视线落在正与庵歌姬缠斗的对手身上。
……只能先进一步观察这些人了。
大岛茂,京都校二年级。
术式是剑茫,从这方面来看,他和辅助系的歌姬前辈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而现在,他双手持刀,那张脸孔就像是戏剧演员般涂得白到发光,笑容透着一股强烈的不和谐感,一边进行猛烈的上、中、下段攻击,一边肆意嘲讽着,“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对上你啊,静羽神社家的传人。一年不见,你那张脸怎么看起来老气不少了,没有保养吗?”
“我保没保养干你什么事啊!你这家伙不会以为你那张唱能面的脸就很好看吧!”庵歌姬左手持扇,怒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依次接住了对方的袭击,“我说你,真那么在意美丑就去学点正规的化妆技术,别用那种敷衍的手法来脏我的眼睛。”或许是因为本来心情就不好,她击退对方剑身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用力。
在体术方面,虽然没有冥冥那么强,但在术式加持的情况下,还是能刚刚好跟上这人的速度。
她的术式能给自己和别人在固定区域施加祝福。
用游戏术语来描述的话,就是可以给人带来各方面的增益。
非常符合她的个性和身份。
“可悲,亏你是个女人,不知道真正的美丽无论怎么做都遮不住吗?”大岛冷笑一声,使出一招居合斩,又快又狠的剑气直接在地面留下痕迹。
“不知道还真是对不起啊!反正我从你的脸上是看不出来!油头男!”庵歌姬咬牙切齿,五指一拢,扇身合并,再次将他的刀弹开。
我无视掉两位互飙垃圾话的背景音,又看向远方观战区的人。
先跳过禅院直哉不说,鹤田与大岛这二人的性格我已经算初步了解了,剩下的两名二年级的京都学生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虎背熊腰身材壮硕的加茂健,人如其名,块头看着很高,目测有两米了。因为五条悟缺席,没机会见他出手,这人似乎性格也是偏沉默的那种,下场后看着也没和其他人闲聊的意思。
至于另一位,中村爱梨,我在参赛人员名单上也见到了她的名字,但没机会和她交流……嗯?
“给。”
一瓶矿泉水出现在眼前,我微微抬头,隔着透明的瓶身,看见了冥冥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在对比谁的嫌疑最大吗?”
“姑且算是吧。”我眨眨眼,接过递来的瓶子,也就顺带问道:“前辈,你了解对面那两人吗?”
“嗯,去年三年级的那两个还在时,就见过他们。”她朝我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加茂家的那位是非常沉默的人,似乎和本校的人来往也不多,虽然是加茂本家的人,但其能力是制造以假乱真的幻影,在家里并不受人重视。鹤田好像和他是亲戚,不过没听说他们关系很好。”
说完,冥冥拧开自己手头的水,轻轻抿了一口,继续道:“至于中村家的女孩子,她和加茂之间有指定的婚约,算是未婚夫妻关系。我和她有聊过几句,本人倒是很有野心。”
“她术式是灵缚,凡是被她触碰的存在,都会有段时间无法使用咒力。很有潜力,不过同样在族里得不到什么栽培。”
听见冥冥的说法,我轻轻“欸”了一声,想到难怪之前也是一起出现的。
“这两人的境遇倒是很像,关系看着也不错。”
“或许吧,可能婚约反倒让他们有了解彼此的机会。”冥冥微微偏过头,转而向我摊开一只手,“好了,刚才的情报一千日元。”
我自觉地打开钱包,乖乖给钱。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声重新将我的注意力引回比赛场内。当看见庵歌姬气鼓鼓地冲回观战区,我还以为她是输给了对方,不过一听夜蛾老师宣判是平局,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后来询问了认真看完全场的家入硝子,她拖着腮,以一种平静但不失微妙的口吻告诉我:“这两个人都因为吵架太专心了,一起出界了。”
我:“……”
好极了,大岛茂和丹顶鹤果然是坐一桌的。
一旁,庵歌姬垂着脑袋,处于一种又气又消沉的叠加态,直到我走上去对着她的耳侧说了几句话,她才抬起头,凝重的表情逐渐松弛,转而化作感动——仿佛刚受过一波精神上的摧残,突然又获得救赎的那种感动。
“小裕礼——”她眼角挂泪,张开双臂,犹如一只归巢的鸟那般迅速扑过来,“呜呜,我好不甘心!”
“不要紧不要紧。”我接住她的身体,出声安慰道:“之后还有揍他的机会呢。”
“看来这位大岛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夏油杰也始终关注着庵歌姬的对手,而听见夜蛾提到下一场的名单,他径直站了起来,耐人寻味的视线也落在对面中村爱莉的身上,“那接下来这位,我就放慢进程,稍微试探一二吧。”
“请尽可能不要结束的太快哦。”我向他竖起拇指,整个人也来了精神,准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对面,被叫到名字的中村爱莉略微抬起头,我从那张没血色的面容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有的只是波澜不惊的死寂。她缓缓走进交战区,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如最开始所见那样,向夏油杰鞠了一躬,可就在我以为她准备迎战时,对方扭头,平静地对站在场外的夜蛾老师开口道:“失礼了,我想选择弃权。”
闻言,还把胳膊搭在我身上的庵歌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唯恐自己听错了,而站在我左手方位的家入硝子跟着意味深长的“欸”了一声,更别说刚将双手半握拳,摆好架势的夏油杰了,看得出来,他也愣了一下。
“比赛途中,任何人都有放弃的权利。”夜蛾正道两手抱臂,向她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身形纤细的栗发少女点点头,“是的,虽然能和名声在外的夏油同学交手,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但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不
想体验瞬间落败的滋味。深思熟虑过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过中村爱莉的决定显然没和京都方那边的人商量过,那头才下场不久和鹤田躺在一起的大岛当即惊坐起来,眼睛睁得老大,“哈?不是爱莉你什么意思?打都不打岂不是显得我们这边太窝囊了点?!”
中村爱莉回过头,轻言细语回答道:“我不喜欢吃没必要的苦头。”
“可是你这样就显得——”大岛还想争辩,但随着之前一言不发的老者重重将拐杖拄在地上就噤声了。
乐岩寺嘉伸抬起藏匿在阴影中的脸,照理说他应该对学生弃权行为进行管束,但不知什么原因,这名老人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出声道:“放弃和强者切磋的机会,安心待在自己实力的舒适区,这就是中村你现在的回答吗?”
面对校长的询问,我看见那名少女颔首示意,“嗯,也是时候放弃了。”
“好。”长眉老者的语气很冷静,算是认同了她的答案,“希望你不会后悔。”
结合着冥冥之前说过的情报,我从这几人简短的三言两语间提取到了一些关键信息,黏在中村爱莉背影上的目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图。
我目视着那人重新折返了回去,坐至加茂健的身侧。
已经有初具成熟男性样貌的高壮少年低下头,神情很低落,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见少女抬起手拍拍对方的肩膀,似乎就这样完成了交流。
“女人就贵在自知。能认清这点,实在值得夸奖。”依旧是那种把人当物件的口吻,此前一直对自己前辈冷眼旁观的禅院直哉终于站起来,虽然评价的对象是中村爱莉,可当对方不屑一顾的眸光也跟着直直落在我身上,我就知道,明显是话中有话。
个人赛一共有五场,都进展到这种地步后,接下来需要对战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家伙还是那么叫人恶心,嘁。”庵歌姬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知道我和禅院直哉的过节,但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不对付的氛围。
就在她双手放至腰际,准备帮我出头骂回去之前,我也拍拍庵歌姬的手,说:“没关系,歌姬前辈,众所周知,不咬人的狗都叫得很响。”
庵歌姬:“啊?嗯……的确是这样来着。”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庵歌姬很少见到我和谁针锋相对的样子,她看起来有些惊讶。
我神态自若地看向另一方,开口说话的风格虽然仍然挂着敬语,却更显锐利,“而且老是把女人女人之类的称谓挂在口边。他总这么惦记着这些陈规陋习,大概是恨不得自己变成女性,以身捍卫心中的条例吧。谅解他一下好了。”
语毕,家入硝子没忍住笑出声,夏油杰嘴角上扬,跟着向我竖起大拇指。
“牙尖嘴利。”听见我声音的禅院直哉眉眼间已经染上了躁郁,他活动手腕,迈开步子走往交战区,“上次看在悟君的面子,我才没和你的不敬计较,现在没人帮你,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就好了。”
我鼓了鼓掌,刻意保持无感情的音调中挑衅的意味愈加浓烈,“啊,我好怕,禅院家的大人物要亲自出手啊。”说完,我凭空握住出现在掌心的咒具,声音骤然压低,“不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也想看看。
如果把禅院直哉这种因为绝对的锐气给挫下去后,这家伙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第88章 两校交流会(4)(加更)很遗憾,不……
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禅院一族。
以术师为尊,以拥有力量为傲,他们抱着那些陈词滥调的糟粕观念,外表是现代人,脑子却依旧是千百年的思维,并因此裹足不前。
无论是伏黑甚尔,亦或者禅院直哉,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具代表性的两道对立的缩影。
我相信,伏黑甚尔非常乐意,在对禅院家采取行动前,听见我把禅院家的少爷揍一顿的好消息。
于是双方踏进结界的那一刻。
我几乎没有迟疑,足尖一蹬,率先动身逼近对方,一改平日喜欢等对方先攻再见招拆招的战斗风格,瞄准他的胸口,握着咒具的手臂向前一挥。
对于禅院家的继承人而言,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一招被我干掉。
早有戒备的年轻咒术师右手袖袍摆动,扬手以匕首架住了我的攻击。
“真慢,说到底,下等人也就只有下等人的水准。”禅院直哉冷笑出声。
他挑开泛着寒芒的承影刺,紧接着迅速左脚上步,毫不犹豫地挥刀还击。
这种和我一致的近距离打法,求得也是诱敌深入至自己的内线,再以快准狠的方式,用机动性制敌。
我眼眸一眨,也反应过来将武器架至身前,精准挡下他的匕首。
短兵相接之际,金属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说的一点没错。”
我向眼前的人报以微笑,说话的口吻不疾不徐,但几道星星点点的寒芒已经浮现至身侧,顷刻间发动压倒性的密集攻击,“看来您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
禅院直哉后退数步,依次击飞追向他的咒具,过程中眉心已然蹙起,很显然我的实力已经超过对方原本的预想,能感受到他愈发不快的心情。
他音量骤然拔高,“我看你这伶牙俐齿还能维持到何时!”
那道漆黑的人影脚底一蹬,在地表留出一枚踏印,刹那来至眼前,揣着刀身直取我的面部。
我闪身避开,对方一击落空,他也全然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刚刚落空的短刀立即交换到另一只手掌上,转体扭腰,紧接着便又旋身杀了回来,速度远比之前快了一倍。
快。
的确是让人提心吊胆的快。
尽管早听说禅院家的家主和其继承人在速度上是无与伦比,不过实际体验下来,才能知道这个中的惊险与威力。
“那不劳您担心,前辈。”
我沉下心,手指微弯,冷静操控着环绕在身侧的几把承影刺,接下他一连串猛攻,口头也没闲着,仍然故作轻松地激他,“当您站不起来的时候,我能说的话一定会变得更多。”
“或者——”我语调一顿,留意到咒具因为承受对方咒力加持的冲击,嗡嗡发出断裂的预兆,却也仍然不慌不忙地往后一跳,再补上后半句话:“或者您需要的话,等下场结束,我帮你联系通往泰国的航空,算是助力您想要偷偷做精神女人却不能如愿的心愿?”
“荒谬,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被我一字一句逐渐勾起火气的禅院直哉眸光冷下,向我冲过来,“原本还以为你这女人只是缺乏一些教养,但现在看来,根本是连台面都上不得的低贱,从根子上就烂掉了!”
“那可真是令人高兴。”我轻飘飘地闪过他擦过耳边的刀刃,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愉快,“从你这得到的厌恶,无异于嘉奖。相信您也应该有相似的体会,不是吗?”
对于我的话,禅院直哉板起脸不再回应,而是手持短匕再次发动攻击,翻腕朝我挥来。
对方不愧是禅院大世家培养出来的人 ,到了这一步,招式里也只见凌厉不见破绽。
我指尖一动,正准备操控咒具截断他的攻击,却眼眸因为术式的预测瞬间改了主意,头朝后仰,脊背反弓,利落地以一个下腰的姿态避开这一击。
果不其然,刀刃从眼前擦过的的同时,它的长度突然延伸,完全从短匕变成长剑,若是寻常术师,身上早多个血窟窿。
挥出长剑的禅院直哉没想到我连这一招的避开了,表情顿时表情非常难看,而我将重心落在撑地的双掌间,膝盖一抬,整条腿落向对方空门大开的腹部,毫不留情把其踢了出去。
好险好险,虽说是大家族,但原来怀揣的这种小心思和我这种小角色没有什么区别……嗯,这么说来,是不是有点下手太轻了,刚刚那一脚灌注的咒力有点少啊。
我这么想着,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
几米开外,结结实实吃了我一记的禅院直哉捂住受创的部位,“该死。”他大概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屈辱,扭头往旁边吐了口血,面部表情一时狰狞起来,朝我缠斗起来。
交手数个回合内,他频繁切换匕首和长剑,数次以长短之间切换,主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守灵活、
激战之间,在我逐渐习惯这种冷兵器的切换后,他在中途突然松开武器,五指一张,掌风瞬间抓向我的衣角,另一只手结印的同时冰冷地念出咒言——
【术式投射咒法】
一时不查被他手掌碰到的我眼皮一跳。
霎时,周身的所有画面、声音、气味都像是胶卷那般被拉远。
大脑飞速处理着术式回馈给我的信息,无数种进攻的可能都在禅院直哉施展术式后,它们如同大片点亮的烛火那般被尽数熄灭,只留下零星的一两种。
我切身理解到,为什么投射咒法虽不及十影,却也是禅院家有名的家传术式了。
投射咒法的术式情报在市面上基本是少之又少,只有凤毛麟角的分析说是以加速、变速之类的主的形容,但现在看来……他们都错了。
原来如此,难怪禅院家从不公开其术式的细节,是因为这么回事啊。
我在心底惊叹一声,而就这么一秒左右的时间,禅院直哉就已经握刀对着我脖子的方向划来,挥手一抹。
赤红的血色顿时飞溅出来。
我头一低,能听到不远处歌姬前辈的惊叫声,却还是犹如被抽走发条的人偶那般栽倒在地。
“哼,自讨苦吃。”禅院直哉丢下这么一句,鞋底摩挲地表的动静在我此刻听来无比清晰。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我抬起眼,手掌往地表一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单膝压住想要反抗的禅院直哉,另一只脚踩住他的左手,双手反押着他的右胳膊,干脆利落地扭在身后。
所有的动作都在一整套连招内完成。
须臾之间,局势完成逆转。
啪嗒。
啪嗒。
血顺着上臂被划开的位置涌出来,湿润了原本干燥的沙土。
“你?!这怎么可能——”
被迫脸朝地的禅院直哉咬着牙努力扭过头,想要从我的手下挣扎出来,原本穿着光鲜亮丽的纹付羽织袴都因为他的动作染上灰尘,却没能做到,我用脚底碾了碾他的手背,施加了一点力道,笑起来,“什么不可能?”
“别装傻……”或许是保持被压制的时间太长了,禅院直栽的声音因为疼痛和不适开始扭曲,他恨恨地咬着嘴唇,喘息间努力发出声音,几乎目眦尽裂地朝我喊道:“对于被封锁行动的你来说,根本不可能躲开…不可能我对准你要害的那一招才对!”
“嗯,是哦,照理来说是这样。投射咒法的情报从来没有公开过,常人不可能做出应对。”
我低下头,说话的期间,注意到他还想不死心的动弹,我很有耐性地把他的手臂背在腰后,在听见对方压抑的闷哼时,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下去,“不过,非常不巧,你术式呈现效果刚好撞到我的能力枪口上了。”
虽说我原本也想着见招拆招,不过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容易。
我的术式能预测五秒内的未来。
而投射咒法。
换成简单的话来说,就像是动画一样,需要预设一套动作,并以二十四张的数量呈现,再全部浓缩进一秒的时间。
投影咒法的施术者一旦完不成那一秒内预设的二十四个动作的任何一个,就会被冻结一秒。
反过来,将术式施展在被触碰者的身上时,对方也需要遵守同样的规则,否则就会被冻结。
不过——
“你也真好骗。”我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势,轻声呢喃,“只是装出被冻结受击,再倒下的样子,居然就那么上钩了。”
禅院直哉毕竟以前和我打过交道,甚至由于羂索的推波助澜,一度为了招揽我进禅院家行动过,他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露出难以想象的表情,“你……全都看见了?!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还理解了它的效果?!”
“啊,说来也巧,如果再往前一段时间,我可能看到也无法理解吧。”我想到了五条悟教导我的这段日子,神情一时有点复杂,“不过谁让某些人教学起手就是高等咒术入土论那样乱来的走向。”
相比起我想抓住黑闪的那一百万分之一,一秒,同时也是一千毫秒实在足够了。
“好了,闲话结束。”我微笑地看向禅院直哉,“前辈,要认输请尽早,这样你也能留住些颜面。”
“该死……明明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不知是因为持续的疼痛,还是输给我的屈辱,对方的脸色开始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化,“既不懂礼教……又没有贤德…居然敢骑到男人的头上…呃!”
我笑容灿烂地加大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之前是那副说辞,现在还是丢不下你的性别论,我说你——这么不留余地想打压我,说到底是恐惧有女人超过你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光环?”
“哈?我恐惧?我会恐惧你这种——”禅院直哉面色扭曲,还在大放厥词,但我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咒具随着心意擦着他的脸侧,重重插在地上。
“没关系,你就尽情坚持你的论调就好。”我垂下眼,保持着压制他的动作,用术式齐刷刷又在他的眼球附近又插下好几把承影刺。
“反正,你最恐惧的事,已经成真了。禅院「小姐」~”
禅院直哉沉下脸,神色演变得非常精彩。
他的骨头倒是比我想象中硬太多了,撑着那口不服输的气坚持了好几分钟,最终也是恨恨瞪着我,再不情不愿认了输。
个人赛终于是在此告下一段落,我松开手,在离开结界前若有所觉地往京都校观战区的方向看了眼,因为总感觉之前打斗时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但不太确定是谁。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出事了。”
等我回到同期和前辈的群体里,庵歌姬率先凑过来,眼神又是疼惜又欣慰地摸摸我的头,“做得好,能打赢禅院家的那个家伙,让他那张嘴不敢乱说话。狠狠出了口恶气。”
我蹭蹭她的手,“没事,以后他再说继续打回去。”
“虽然不觉得他会改,但是也能安分一段时间吧。”夏油杰的眼神从京都校的方向挪回来,有些感慨地出声,“不过裕礼同学的确赢得很漂亮。”
“那夏油觉得我能打赢你吗?”我扭头问道。
“我不介意择日试试。”他弯眸回答。
站在外围的冥冥听见我们的说法笑了,向我比一个数字,大意是可以教我怎么对付夏油杰……好贵,夏油杰的程度也太贵了。
“好了知道你们情绪很激动,但让一让让一让。”家入硝子端着酒精棉和镊子之类的托盘凑过来,“都有空的话来搭把手,我得先消毒伤口,再做处置。”
“嗯?正好,那我来吧。”
一只手从上方突然伸过来,漂亮干净的指尖捏住我的手腕,稍稍施力便把我受伤的手臂拉直,很快搭上另一只,它
摩挲着我被血浸透的破碎袖管,翻出藏在下方的伤口。
我:“……”
我缓缓抬头,看着自然而然加入进来的五条悟。
颇有一种考试丢了不该丢的分被老师抓住的心虚。
虽然其他人好像都觉得我是无可奈何才用手臂去挡禅院直哉的那一刀。
只有我自己知道并不是。
是单纯为了完成那场欺骗而挨的。
“好巧,五条,刚刚回来?”我怀着最后一点希望这样询问道。
已经越过其他人,来至我身前的少年下颌微收,露出在柔软的白发与墨镜之间的那抹蓝。
“问我吗?”他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嘴角勾出动人的弧度,“很遗憾,不是呢。正正好看见了某些人的精彩演出。”
我:“……”
救。
第89章 机会我会看着你的表现。
个人赛圆满落幕。
我随后迎来了一段颇为漫长的中场休息时间。
“五条。”
“嗯哼?”
四下无人的树林中,伫立在树前的五条悟双手抱臂,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程度的障眼法根本无法瞒过五条悟的眼睛。
于是,在认清这一现实后,我歪了歪头,轻声试探道:“你生气了?”
“裕礼觉得呢。”
“应该是生气了。”
“应该?”
我光速改口,“绝对生气了。”
他横眉,“原来之前你觉得不绝对啊。”
我:“?”
怎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对?
有些迷茫的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开口否认道:“不,我并没有。”
闻言,他拉下墨镜,挑眉间露出在树荫下显得过分冰冷沉寂的眸色,“没有?”
“那不考虑解释解释,为什么故意中了对手的术式?”
我其实原本就打算直接坦白的,不过看到五条悟现在的反应,也不知道沟通能否顺利,他的心思总是变来变去的,我想了想,问:“解释了你会听吗?”
没什么表情的少年人远比平时更难琢磨,他发出轻飘飘,且听不出任何起伏的声音,“你说,老子在听。”
“因为他的招式我有把握能化解。”我老老实实地交代。
“嚯,真了不起。”眼前的少年笑了,那笑容任谁都看得出来没有半点温度,“不惜放弃平日里稳妥为主的打法,也要在这场优势局里制造风险,做出引颈受戮的假象,诱导对方上钩,再彻底击溃他——”
“你觉得很值得,是吗?”他直言不讳地这样问道。
“……”这次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默片刻后,继而答道:“确实如此。”
虽然出于理性考虑,我已经遏止了抹杀禅院直哉的念头,但也不打算那么容易放过他。
与禅院直哉的战斗中,我的确是怀着分外轻慢的心,满怀恶意地构建了一个陷阱。身为禅院家的继承人,培养出他那颗看似坚毅实则脆弱的自尊心的东西,是他自己的实力。
那么——
“既然有把握正面挫败他的自尊心,我为什么不去这么做?”
“你的把握就是事后还要找硝子治疗的地步?”五条悟垂眼。
我眨眨眼,当即茫然反问:“不可以吗?”
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能把事态引导向自己想要的地步,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只是这点程度的话,我觉得没什么——”
话没说完,五条悟突然抬手,单手捏住我的下颌,轻而易举截断了我的后半句话,“看来老子说话的方式还是太温和了,以至于小裕礼完全意识不到问题在哪里。”
他甚至都用上从没用过的称谓,说话的腔调最开始很平静,中途却急转直下,瞬间降至冰点,“你是不是打心底觉得老子很好骗,只要给出理由,我这边就会说「行」,下次遇见同样的事,还挥手鼓励你?”
挟制住我的人长腿一迈,如同捕食猎豹那般瞬间将我按在树上。
居高临下冷睨着我的少年,上半身朝我靠过来,距离近到几乎一个眨眼就能睫毛打架的地步,
“你是觉得自己的命不是命,只是一堆零散的、可以随时置换的筹码,所以在完全不需要搏命的时候,丢出去一部分也是没问题?”
“说到底,你不是为了赢,只是为了自我满足。”
他的眸底映出我略有错愕的表情,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犹如冬日寒潮下的溪流那般寸寸冻结,“如果裕礼以后也打算这样做,那我也可以提前断言。”他说,“还没追上老子的脚步,你就会死在中途了。”
“而死人是最没有资格谈及愿望和未来的,你应该很清楚这点吧。”
“……”
对方周身凝实的气场如有波涛汹涌的海浪,一重接一重按压过来,被迫抬高头颅的我对上五条悟几乎要把人洞穿的目光,像是溺水者,一度产生窒息在当场的错觉。
我欲言又止,繁杂的思绪无止尽地翻滚,也不知道过了久,开口道:“对不起。”
五条悟睫羽一眨,此刻的态度却仍然没有软化的意思,他冷冰冰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以示我说下去。
我沉默了几秒,启唇:“我的确以为,只要给出合适的理由,五条会认可我的想法——但这不是打算欺骗。”
实际,五条悟所说的这些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明白,但是他所质问的那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因为迄今为止,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面对仅仅是普通人的佐野瞳子时,为了能获得正当的、杀掉对方的借口,我会任凭她的刀片扎进自己的身体里;在面对同样不足为据的禅院直哉时,为了能玩弄对手的心理,我也会故意以身作饵。
只要从对方身上收获自己想要的情绪价值,无论什么样的形式,付出一点点微小的代价,我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想过五条悟会生气,但也只是粗浅地以为,他不知道缘由,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可与想象中相反,他知道了我的想法,看着却更生气了。
异常的人是自己吗?
我不知道。
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出结论。
我调整好心态再次道歉道:“对不起。”
“对老子道歉干什么?”五条悟微微撇过头,无动于衷道,“就算裕礼现在哭着喊着想要用道歉的方式蒙混过关,我也不会轻易说「那就宽容你一次好了」。”
我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我知道。”
虽然不明白,但有一点,我差不多弄懂了。
五条悟认为以后我将这个模式贯彻下去的话,总有支付不起代价的时候。
“我道歉也不是为了寻求宽容,就像你以前说过的那样,发过的事,是没有办法改变了,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做。”
“不错,很会说嘛。”他捏在我脸颊上的手指收紧,“还有要说的吗?”
我“唔”了一声,发出了含糊的声音,“有的。”
“说来听听。”
“…蟹蟹。”
“谢什么?”
因为下颌的活动空间受限,一时发音变得有些困难。
我用手掌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只手,努力为自己争取到活动的空间,直到五条悟配合着放松,才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不过……
“追根究底,五条是对我抱有期待,不希望我就在中途停住脚步,才会向我说的这些吧。”
我从不轻视践踏他人对我的好意。
尽管这个人之前的说法很冷酷,可剥开他这些话的内核,就能发现他每一句的出发点都是从什么样的位置说出来的。
所以——
我不躲不闪,以平静但格外认真的眼神凝视着他,说:“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五条「老师」。”
“……”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方安静了下来。
能感觉到他贴在脸颊侧的指腹动了动,略显烫人的体温也带着我的耳侧热起来,大概过了几秒左右,终于是缓缓松开了我的脸,身上的压迫感也一点点收了回去 。
我长舒一口气,同时不再抓着他的手臂,就在我全身放松,朝旁边跨出一步,准备拉开距离之际,五条悟又轻而易举捉住我的腕部,将我整个人往他所在的方向拽得过去。
手腕被预想之外的还要宽大的手掌圈了起来,见没有挣开的可能,我不得不抬起眼,看向五条悟,那张足够欺霜赛雪的漂亮脸蛋冲重新凑过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突然一点点地挑起唇,“一次机会是吧。”他露出冰雪融化那般的笑容,“好噢,虽然裕礼是个坏孩子,但超级GOJO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我会看着你的表现。”他说。
我:“……”
错觉吗?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我困惑地忽视掉心底那点莫名的异样,向他点点头,终于再次得到了行动上的自由。
仅仅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总觉得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我之后往东京校大部队走,看着远处跑来跑去的咒骸群体还在火急火燎为最后的团体赛做准备工作,路上还顺带问问五条悟之前的缺席。
毕竟他几乎可以说是在个人赛期间直接人间蒸发,不可能这段时间都是去随意消磨时光了。
当事人侧目扫了我一眼,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散漫口吻:“有一些藏头露尾的痕迹,不过很快就中断了,那些家伙在隐藏自己这上面,倒是做得出类拔萃。”
我倒是不意外,毕竟策划者煞费苦心闯入了东京校,如果连最基本的扫除痕迹都做不到,这场交流会也不用和京都校的学生比了,直接改成对诅咒师的围剿岂不更痛快。
如果我是那名叛徒,想趁着交流会上谋划些什么的话,最好的动手时机就是接下来的团体赛。
但……
我扶着下颚,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五条悟的身上。
叛徒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个人和夏油杰的存在。
不光是术式,两个人的运动细胞也发达到离谱,虽然自称为最强这点很夸张,可的确有这样的底气。
如果要动手,一定会采用调虎离山的方式吧?
从树林到其他同学仍然有一小段路程,我一边思忖着,一边用探究的目光追逐着前方过分显眼的人影。
“好看吗。”
“?”
走在前方的五条悟脚步微顿,动作散漫地朝我投来一个“又让我抓到了吧”的眼神,“今天盯着老子看的频率有够高哦。”说着,他自信满满地托着下巴,直接总结,“上次这么高的频率,还是在你刚来的时候。”
……虽然本来就没有掩饰的意图,不过刚来的那会你居然也做计算了啊。
我这样想着,直接点点头承认了。
“没错,超好看。”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和实力一样无可挑剔,是多看两眼都觉得赚到的程度。”
五条悟:“……”
明明是提问的当事人,结果在我作出回答后,他眯着眼,又转过身去。
……突然走得快了。
第90章 异变作为当事人的我笑不出来。……
对于五条悟的反应,我略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就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接下来的团体赛上。
回到最开始的场地里,夜蛾老师很快就把规则公布了出来。
比赛的活动场地基本从现在的出发点开始扩散到往西的大半个森林间,非常开阔,根据咒骸画出的分界,划为两半,各自分为东京与京都的区域。
而在两侧场地的中心地带,放置了一颗经过咒力处理的篮球。
两边的场地都有特意被标出来的一个二十米大小的区域,被称为防守区,里面有安置特殊效果的球筐,对手将自己沾着咒力的球投进其中。
夜蛾老师这边有着登记了所有学生的咒力的纸式神,纵使不用亲临现场,也能根据式神判断是哪边投入的,并着手计分。
东京校与京都校只能各自安排一人,站在自己的球筐架前,以用来阻止进攻者的脚步。而其他人则负责抢球,并向对面的防守区发动进攻。
一旦进球,两边就必须各自退回自己的区域,重新等咒骸抱着球走回原位,再次开始。
比赛时间共计四十分钟,最后分多的那方胜。
“和球类竞技的规则类似啊。”庵歌姬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随后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向五条悟和夏油杰,“不过有这两个家伙在,输赢已经完全不用考虑了。”
虽然看不出来,但除开音乐以外,我们的这位前辈也非常喜欢体育竞技的项目,我大概能明白她有些失望,也就出声安慰她:“以后总有机会的啦,歌姬前辈。”
“嗯,也不差这一次。”庵歌姬心情大好地摸摸我的头。
而被提及的两个当事人正在互相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定谁打头阵,听见庵歌姬的说法,齐刷刷地转过头,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懒洋洋地说:“谁叫对面那群都是小菜鸡啦,老子一个弹指就能全部解决……啊,杰,你居然偷跑?!”
“我可没有,是悟你自己分神了。”不动声色拿下出击权的夏油杰微微一笑,“就按事先说好的,你负责留守好了,谁叫你翘掉了个人赛呢。”
五条悟:“嘁。”
虽说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应下了这个结果。
单手叉着腰的冥冥也跟着勾唇附和,“哦?不错,让五条顶着水桶在防守区罚站,说不定能冲淡夜蛾的怒气。”
“说起来,冥冥前辈。”我想到了什么,当即看向对面,“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策略吗?”
虽说之前的指令是让我们先按兵不动,但我能想到的东西,那位活得更久的老人家应该都能明白,如果叛徒正打着什么盘算的话,在所有的学生都因团体赛离开教师视线后,这个时期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京都校那边此刻也是吵吵闹闹的,虽然隔得太远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不过能看见鹤田和大岛两人通同一气,指责禅院直哉在说什么,旁边的中村爱梨一脸为难地在拉架,但是没有用处,最后被几个人沉默的加茂健靠体型拉开了。
整个过程中,被学生们忽视的乐岩寺嘉伸都没能找到说话的时机,他拄着拐杖板着脸,一声不坑维持自己的体面。
如果不是考虑到其中有人勾结了诅咒师,嗯,也是挺热闹的一派景象。
“暂时我还没从校长那接到新的通知。”冥冥将手指放在下颚前,黑眸也轻轻敛起,“不过,想要试探京都校的人,这不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团赛里只要不打出人命,对京都校的人出手也没问题。”
站在一旁替我照看熊猫咒骸的家入硝子抬起头,欣然点头:“是的,记得留口气就成。我在夜蛾这里等你们哦。”
“没问题,保准把那个叫大岛的一步到位送到你手里。”我竖起大拇指。
冥冥侧过脸,编好的水色长发在身后晃了晃:“呵,那团体赛就交给你们了。我就不参合了。”
我:“?”
我:“冥冥前辈,您不会是又……?”
“收了对面的钱——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并不是。”对方轻轻摇首,几只黑鸟盘旋着飞过天空,“团体赛中,校长命令我用乌鸦监视全场,和它们长期保持视觉同步可是很累的。”
原来只是进入了观战模式啊,我想。
听见同期这么解释,庵歌姬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变到对面阵营去,我可不想和你打。”
“如果他们愿意拿出丰厚的报酬,也不是不能考虑。”冥冥笑了笑,“总之,接下来的团体赛指挥权就交给你了,歌姬,身为前辈,可要好好指导后辈才行。”
“呃?我来指挥吗?”庵歌姬没想到被这么嘱咐,神色间一时有些不太自信,“指挥小裕礼倒还好,但是……”
闻言,五条悟歪了歪头,笑嘻嘻地以抑扬顿挫的语调询问身侧的挚友:“欸——要听歌姬的指挥呢,该怎么办?”
“就算是歌姬,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夏油杰嘴上这么答着,看向庵歌姬的凤眼不由自主地眯成缝,其中的意思却也不言而喻。
庵歌姬:“……”
庵歌姬:“你们两个混蛋,我告诉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指挥就完蛋了明白吗?!”
不错,激将法非常有效。
歌姬前辈直接跨越了没信心的阶段,说的话都变得独裁起来。
十五分钟后,我们一行四个人,到达了属于东京校的那片区域。
“夏油,试探这方面就交给你了。”
尽管和自己两个后辈不太对付,庵歌姬叉着腰,还是瞬间进入了状态。
“以一对多是你的强项,尽可能缠住对方为主。”
“京都校的人也知道双方的战力差很明显,但据我对那几个人的了解,他们也不会因此放弃,分散的可能性很小,应该会做出一个人在防守区,四个人都在防守区附近的区域守备的状态,尽其所能地妨碍我们。”
五条悟眨眨眼,百无聊赖地拖长声音,“这样效率太慢了吧。”他当然也知道校长的安排,但仍然勾着唇,竖起一根手指提议道:“直接把他们都打一遍挨个逼问不是更容易?”
庵歌姬嘴角抽搐,握紧拳头,“校长是让我们把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而不是闹大它,再说,事后京都校背后家族的指控你来对付吗?!你就给我乖乖待在防守区里!”
我听得庵歌姬这样的安排,尽职尽责地当起气氛组,一边鼓掌一边点头。
很好,不把筹码都放在一起,是很聪明的一种策略,如果有哪一方出问题,另一方也能立即反应过来支援。
“哈?也就是说真的要把我放置在这里?”
庵歌姬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把五条悟略显不满的声音抛在脑后。
而我看见抱着袖而立的夏油杰低头思索了一下,对于庵歌姬的指令没什么异议,只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边想压制对方不难,但若是有人全力想要逃脱,恐怕比较困难。”
“不必担心,这点我也考虑过了。”说着,庵歌姬把脸转向我,“小裕礼,夏油动手的时候,你就要旁边负责看清战局。”
“如果有谁想要趁乱离场,就截住其去路。”
我“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好的歌姬前辈。”
正常情况下,庵歌姬的这种安排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在此刻,一道细长亮丽的红影从森林中冒出,直冲天空的上方,正是夜蛾老师让咒骸发射的信号弹的轨迹。
我凝视着那颗子弹在达到最高点后骤然爆炸,最后变为绚烂的烟雾。
交流会的团体比赛正式开始了。
夏油杰的行动力一向都不慢,他转身召出虹龙,紧接着招手示意我爬上去。
虹龙泛着彩光的白鳞在阳光显得熠熠生辉,我将手掌放在其身体上,本来打算扒着鳞片直接爬上去,中途又突然停下来,朝庵歌姬看过去。
“歌姬前辈。”
“嗯?怎么啦?”
“有关京都校那几名学生的事情,我果然还是想向您再确认一下。”我说。
照理来说,无论是京都校的内鬼学生,还是那几名诅咒师,其实力都应该威胁不到我们……但——怎么说呢,心底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到目前为止,对方都太安分了,越是安分越是让我更渴望知道来者的目的。
校长那边肯定清楚这群人的来意,但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们隐瞒了。
我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就只能请更熟悉京都校生的歌姬前辈再回顾一下,有没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请问,加茂健和中村爱莉,这两人有没有可能——”
“你是想说,这次交流会上都没出过手的这两人,有没有可能隐藏自己的实力?”庵歌姬摇摇头,“这当然不可能,加茂健的术式先不谈,体术也就比他的未婚妻好点。而中村爱莉虽有能力,术式却也有致命缺陷,这两个人就算联手,光是大岛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压制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因为时间紧迫,庵歌姬就尽可能简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大概花了几分钟左右的功夫,得到答案的我顺利爬至虹龙的背上,随着高度攀升,看着自己离树林越来越远的双脚,陷入沉思。
“在担心吗?”平缓顺和的男声从前方龙头位置飘过来,“还是第一次看裕礼同学表情这么凝重。”
我循声对上前方夏油杰的视线,轻轻摇首,“毕竟谨慎点也不是坏事。”
根据目前所能掌握的情报,虽然对方能采用的人手和计划似乎都变得非常透明,但只要我们没弄清楚他们行动的真正目的,变量就会存在。
而我最讨厌变量了。
或许是从我不算轻松的语调里感觉到了什么,盘腿坐在龙头上的夏油杰不由得多看了我几眼,“有点少见,我还以为裕礼同学在对待敌人也应该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呢?”
“一群心思迥异的人可比一只高级咒灵要难对付多了。”
“明明他们都是弱者?”
我目视着眼前这位同样傲慢但不显声色的少年,听着风声呼呼刮过耳侧的动静,说:“是,我认为,理得清实力差距,却还是主动走进强者活动范围里的弱者,比一般的强者难对付多了。”
背着风看着我的夏油杰微微一愣,也不知道想了什么,他不再与我搭话,而是平静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操控咒灵飞行上。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凭借着视角开阔的优势,我们两人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即,京都校的防守区。
特意被咒骸清理过的土地之上,有石灰线划出的界限与孤零零置放在其中的球筐。
但是……
没有。
我低头左右巡视了一圈。
预想之中,本该守在这里的学生,全都不见了。
“看来,有一点裕礼同学说对了。”夏油杰从虹龙的身上跃下,双脚稳稳落在地上,视线在附近的树林间,“有打斗过的痕迹,这次的敌人,的确很难对付。”
我也跟着滑下来,开始探查周围,“这里的残秽……京都校五个学生的咒力残秽都在。”
残留在泥土与草地间的印记就像是泼墨一般,仅凭肉眼无法判断战斗的过程。
我注意到其中完全没有陌生的残秽,也就是说,出手的人,在完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就打赢了京都校的其他学生?
“被袭击了吗?…有点难以想象。”夏油杰眉头轻蹙。
我想着那些曾经见过的脸,就连一开始都被排除过嫌疑的那几位都重新纳入考虑中,正打算说些什么,却感应到附近的草丛中突然诞生出数道咒力的火焰。
嗖。
犹如黑暗中点燃的火把那样突兀,它们密密麻麻,瞬间就将身处在其中的我们包围在其中。
夏油杰的反应比我还要快,他挥手召出数只咒灵,可当看清树林里站起来的一个个身影后,细长的紫眸眯起来。
阴暗的丛林间,我看见了鹤田、大岛、加茂以及禅院直哉的脸,就像是工厂里量产的商品,被依次复制过那样,这些双眼无神的人手里都提着各自的武器,轮流朝我们攻来。
然后,被地下一张隶属于咒灵的大嘴打乱节奏,有的被撞到天上,有的被咬在嘴里,但是想象中鲜血横流的场面并不存在,那些被咒灵撕碎的身影很快溃散,变成纷纷扬扬的小纸片。
我略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纸式神?”
“不是普通的纸式神,虽然表现出来的能力不及本尊,但也有其三分之一的水平了。”夏油杰捻住一枚掉在自己身上的纸片,很快做出判断,“也就是说,每一个都有三级术师的强度。”
我:“……”
光看你的出手感觉对方每一个都是一样的弱啊,夏油同学。
不过显而易见,这里已经没有停留价值了,和它们交战也是无谓的消耗,得把消息告诉夜蛾正道和校长那方才行。
夏油杰似乎也是这么想的,随着他的一个响指,摇头摆尾的虹龙撞平
前赴后继还想围过来的式神群,我借着这个机会跳上它的头顶,就在此时,空气中异样的咒力波动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仰头一看,看见漆黑的结界之影从头顶开始降下。
“「帐」?”
夏油杰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要将我们困在其中,他长臂一伸,拽着龙须翻身跃上,虹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冲去。
我伏在龙首处,紧紧攀着掌下的鳞片,被强风一时吹得抬起不起头,好不容易在手掌的遮挡下睁开眼,望着正在闭合的结界,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当即厉声提醒身后的人:“不,不是普通的「帐」。它的完成速度要更快。”
并非天元改良出来的那种,是货真价实的结界。
如同有谁将颜料倾泻在无色的椭圆形球体上,那些粘稠不详的咒力在空中流淌而下,眼看就要彻底闭合。
“嗯,我注意到了。”被风声扯得格外悠远的平稳声线从后方传过来,再突然变得更近,“裕礼同学,建议你先做好全身冲撞的防护。”
“???……等等等等?!又来这招?!”
我刚堪堪调整好咒力的防御构筑,就被一掌从虹龙头顶推下去。
就在身体向下坠去之际,一条坚硬又迅猛的尾巴紧跟而上,把我整个人向外抽去。
若不是早有防护,就这一击,常人吃下来指不定就要拦腰断开了。
所幸,夏油杰的计算刚刚好。
在结界闭合之前,我身体蜷缩,就地一滚,顺着那条狭窄的缝隙翻出来。
“不错,很漂亮的本垒打。”始作俑者还在这么评价。
“…作为当事人的我真是笑不出来。”我面无表情地爬起来,“下次有这种事请夏油你自己体验。”
“我想出去倒是没问题,不过——”
还坐在虹龙身上的夏油杰语调微顿,回头看向下方。
因为虹龙的位置压低不少,那些发动袭击的式神群体不声不响,又有数名裹挟着闪耀的刀光从四面八方朝年轻咒术师刺去。
然后,它们大部分被召唤出来的管狐用绵软的身体缠在一起,一并绞杀,变回纸片。
黑发少年目视着那些纷纷扬扬好似雪花般的纸片,耸耸肩:“是裕礼同学被留在这里,很容易就耗尽咒力吧。”
“呼……我当然知道。”闭了闭眼调理好咒力后,我转过身,也不耽搁时间,快步往最开始来的方向移动。
“但我记仇。”我拔高声音,头也不回地说,“所以,等夏油你出来,记得让我用钉满钉子的棒球棍打一闷棍。”
“好吧。”某个人饱含笑意的声音很快隔着结界穿了过来,隐隐伴随着虹龙的嘶吼声。
“等这件事结束后。”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