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趾跑了
051
“平王世子该是十岁了……”
“你们跟我说刚才那猛士十岁?”
“难道就是如赵匕所言的, 丕州有猛将不居功,让功于宇文霁吗?”
“可赵司空(赵驹,如今任司空)言, 宇文霁生而威猛高壮,确为猛将。”
“一个孩子,再如何也不该是刚才那样吧?”
众人差点为刚才那个宇文霁到底是不是宇文大趾打起来, 不过终于还是有明白人的:“侯爷, 还是赶紧通知陛下吧。”
皇帝宇文厚在得知王巾被宇文霁所杀后,自然是派出禁军要将其击杀,禁军一路到了平王府,找到了被打晕的孙频一行。于是禁军兵分两路,一路出南门追捕, 一路将孙频送入宫中。
这队禁军原属宇文厚的卫队,行动速度还是极快的。
他们出城时, 城门守卫也道, 今日晌午进城的平王府队伍, 已经出城了。
可两边是有偏差, 城门守卫和禁军都以为宇文霁是带着全部八百人杀进的乐乡侯侯府, 走的时候自然也是跟着大队一块儿走的。
实际上, 大部队是先走的。而在禁军出城全力追捕的时候, 宇文霁还没出城呢。他在王快的带领下, 到了一个叫“踏玄坊”的岐阳街区, 正在与众人一起高喊:“娇娇山里红!”
这是木茄与他妻子商量好的暗号,木茄跟随赵匕出访前,也怕出事,他也知道,赵匕不是一个能照顾他身后事的主公, 因此便将妻儿托付给了他的一位好友。这人是一位生活在踏玄坊的箍桶匠人。
——能做不漏水的木桶,也是一门手艺。所以才有饭桶是骂人的话,因为漏水,只能装饭。
这暗语实在有些酸,但此时哪里顾得上太多?
喊了半刻钟,终于有个妇人拽着一双儿女出来了,她高喊:“青青泉下绿!”
这是她与木茄有一年去山中踏青,见树上有一只小红鸟,山泉里蹲着一只翠青碧绿的青蛙,说出来的话。后来就给儿女取名木蟾、木雀。
她也不多言,过来就将孩子向最近的一个骑兵递过去。可递完了孩子,她自己就跪下了。
孩子身轻(除宇文霁之外的),费不了多少马力,她虽也瘦弱,终究是个成年人,上马就是累赘,这女子只想给孩子一条活路。
“你不跟着,木茄定要再娶的。”宇文霁便道。
妇人站了起来:“妾怕是要拖累诸位英雄了。”但这回刘去疾来拽她,她是配合的。
“那位义士呢?”他问那位箍桶匠。
妇人咬了咬嘴唇,道:“他自杀了。”
宇文霁一脸莫名,但如今也没时间关注这些了:“出发!”
此时西门距离他们更近,宇文霁做好了杀出去的准备,结果……西门没有任何防备,就随随便便冲出去了——毕竟禁军没有进行详细的询问与追查,直接靠想的,就认为宇文霁已经出城了,根本没进行戒严与巡查。
此时不能怜惜马力了,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王快与他两个兄弟骑术不精,宇文霁便教他们趴在马上,抓着辔头。
这些军马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宇文霁的黑鬃是它们的头领,即便无人驾驭,它们也会紧跟着黑鬃的步伐的,只是骑手不会配合,让马更累罢了。
跑着跑着,宇文霁看见前头的烟尘了。
他最初以为追上自家的队伍了,可再靠近些,就看见对方的禁军旗帜了。这禁军是干什么的,显而易见。
此时其他人的眼力还没看清前边的情况,宇文霁已经把弓摘下来了。宇文霁一手持弓,一手向刘去疾他们打了个手势,于是刘去疾三人先是抓住王快三人的缰绳,继而带着他们渐渐减速,隐入路边。
只有两个孩子问了一句,四个大人都很识时务,一声不吭。
而宇文霁却保持着速度,依旧在向前。虽然是孤身一人,但他看着禁军的马屁股,却有一种……这仗应该挺好赢的诡异自信。宇文霁看这队禁军,觉得人数也就六百左右。
这么少的人数,背后突袭,斩杀其将领,宇文霁自认为可以做到。
——实际,这是两千禁军。带队的禁军将军,也就知道平王世子进岐阳后,率兵杀了执金吾王巾后出逃。平王世子带了八百人进岐阳,他想对方长途赶路,历经厮杀,如今又仓皇逃命,那必定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就没管什么队列阵型,只是率众追击。
禁军士兵们,比将军知道的更少,只听说要追击一个率领着几百杂兵的十岁孩子,都想着赶紧把人抓了,他们也好尽快回岐阳。
因怀着这样的心思,两千禁军早已失去阵形,整个紧挨成了一团。
而丕州骑兵,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宇文霁看着对方马匹奔驰的烟尘计算人数,又习惯地减去了副马,也就得出了一个严重错误的人数。
宇文霁想着,要不要等禁军再跑跑,和自家的大队来个前后夹击的,可他想了想,又担心在没有事先商量的情况下,误伤己方士兵,干脆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了。
宇文霁身高又窜了,已能将那张大弓拉得更圆满了——拿着这张弓,宇文霁有时候觉得自己拿着个放大版的自行车把手,重量和硬度上,可能还比自行车把手更强。
拈弓搭箭,一箭射出,连串三“雕”。
排队赶路,毫无所觉的禁军骑兵,可不是上好的靶子?高速奔袭的骑兵,有人倒下就是卷入马蹄,要么将马绊倒,要么被踏成肉泥,本该很快就引发骚乱。可宇文霁衔尾追击,这队禁军又挤得太严,士兵难辨彼此的情况,初时甚至毫无所觉。
宇文霁无奈降低了马速,让自己别那么快追上对方,他此时也意识到不对了,可已经开打也没法后悔了。
“敌袭!”
终于,发现敌袭的人数够了,后方乱了。不一会儿,整支部队都乱了。
宇文霁从禁军士兵们的举动看,猜测这位将军是下达了类似原地后转的命令这位领军之人,这是个没有好老师的新兵蛋子。
——战场应对,是有“答案”的,可没有绝对答案,只有相对答案。这位选择的,却是最错误的答案。
禁军的骚乱正在变大,其实这位将军不是新兵蛋子,但他一直做的都是宇文厚身边的守卫工作,深得宇文厚信任的同时,却极少单独带兵。
禁军士兵们彼此冲撞在了一起,因骑兵多持.枪、戟,突然的混乱碰撞,难免出现兵器误伤,咋咋呼呼的叫嚷此起彼伏,再加上方才敌袭的呼喊声,让很多禁军误以为,喊叫的同袍也是在遭受敌人的袭击。
误会的甚至包括后部禁军,他们也以为这次埋伏是多方的,以至于有人原地掉头,有人却无视命令还在朝前挤。
禁军将军本人在下达命令后,第一时间勒马停下,于是被堵中间了,四周围都是惨叫和敌袭声,他与亲信高喊:“敌只有八百骑!我数倍于敌,无须惊慌!”
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这位将军全无反抗之力的,被人硬生生从马上拽下来,横放在了鞍上。他的胸腹正好抵在马鞍的前鞍桥(前方凸起),这里还有个铁把手,他被顶着,静止状态下呼吸都困难,当马匹奔驰起来,他无异于被一下一下捶在前胸,直接呕吐不止,根本难以反抗。
他的头盔中途掉落,只隐约感到被热乎乎的东西打湿了头发。
当再次被抓着脖颈,提起来时,这位将军,终于见到了抓他的人。
宇文霁问他:“你还管得住你的人马吗?”
“……”
一夜过去,连夜赶路的马蜂也发现自己被追击了。
他当即停了下来,布置好了埋伏,让少量人马返回丕州,即便他们都死了,甚至大王也遇害了,也得让丕州人知道,岐阳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先王的!
结果,最后一次派出去的哨探回来,告诉他:“不是追兵,是大王带着一千多匹马追上来了。”
待宇文霁与他们会合,马蜂一看马屁股上的烙印,竟还都是禁军的军马。
马蜂一头雾水地上前询问:“大王,您去打劫禁军的军马场了?”
“没,打劫禁军了。”
“打劫了一千多禁军?”
沉稳少言如刘去疾此时满脸笑容,兴奋道:“两千!大王一人杀崩了两千禁军!”
宇文霁摆手:“巧合。我也没想到是两千人。从屁股后头看,以为就五百多。我当时杀进去也吓坏了。”
宇文霁一开始就怀着斩将的想法,接敌后意识到敌人人数比他想象的更多了,可杀进去才发现密度惊人,无奈之下,宇文霁甚至短暂舍弃了黑鬃,踩着马背,一路杀到了禁军将领身边,揪住他,又骑了一匹陌生的马,这才冲出去。
后头禁军见宇文霁只有一人,虽然禁军将军在手,还是有人想“试试”,结果又起了乱子。
宇文霁杀到了夜里,这年代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即便禁军也有许多人夜盲,结果禁军竟炸营了。士兵呼号惨叫,对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怀有敌意,胡乱攻击。宇文霁早拎着禁军将军躲起来了,他是杀了不少禁军,但他们彼此攻击击杀的人,却更多。
一夜过去,禁军能活动的还剩下三百多人。宇文霁把禁军将军放了,叫出刘去疾等人,把所有的马都牵走了。
三两句讲明白了发生什么,马蜂等人看宇文霁的眼神,彻底不是看活人的了。
身边是马儿打响鼻的声音,原来是黑鬃在咬他的肩膀。宇文霁挥手拍拍它的鼻子:“我的错,我的错。咱们继续赶路吧。岐阳必定会派第二路人马的。”
禁军残余的三百多人此时也用两条腿走回了岐阳,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说是遭遇了宇文霁的埋伏,惨败。绝对不能说让宇文霁一个人给打成这样,否则皇帝得把他们全杀了。
皇帝大怒,又问:“可见宇文大趾?”
将军道:“见了。”他打了个哆嗦,一时竟然难以言喻。与他一同上殿的其余两人,一人面露惊恐,另外一人竟颤抖起来。
他们的反应,这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问题。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朝上诸公也议论纷纷。
皇帝咬牙:“竟然真是个天生的将才。”他向左侧跽坐的众臣看去,中后部的赵匕早已趴伏在地,但他依旧显眼至极,毕竟旁人都在看着他。
“抓回来!把他给朕抓回来!此子癫狂,坏了平王尸身的盗匪他不去抓,竟杀害朝廷命官,若让其回返丕州,不知会害了多少无辜人命,定要抓回来!”皇帝解释了一句,用来表示,他不是害怕这个小孩儿,他是觉得这孩子性子不好,才要抓回来管教。
宇文霁若是去杀盗匪(百姓),那是真没事儿了,甚至皇帝还要主动宽慰安抚。便是他抓了几百上千的罪民杀了,也是无妨的。
可宇文霁杀了王巾,在皇帝看来,这是杀了一个执金吾吗?这一刀分明是捅在他身上了,他才是宇文霁认定了的杀父仇人。
宇文厚暗暗牙,他也恼王巾,死了也好,他如此信重他,执金吾何等要职,交在他手里就是这样的结果?哪怕在平王府门口放条狗呢?!
若让宇文霁活着回去,再将这事儿宣扬出去,不止平王彻底与朝廷离心,其他宗室也会闹出事来。赵家的小皇帝,更是要不太平的。
赵家在朝堂中的余威仍在,皇帝的眼睛扫向左右大臣。一些姓赵却留在岐阳的反而可信,但除他们外,不姓赵的大臣中却依旧留存着诸多的赵家党羽。王家虽也势大,可根本压不住赵家,甚至他们还在有意地保护与隐瞒赵家暗中的人物。
岐阳的诸多世家,是敌又是友,还是姻亲。当年的谢家被族灭,因谢家想一支独大,甚至有了取宇文氏而代之的心。
皇帝叹气,他也有了举步维艰之感,收拢丕州的兵权本来是一步好棋,如今却成了臭棋。
草草派出人手追击宇文霁后,皇帝便回后宫去了。
可连皇帝都知道,这人是追不回来了。
对,追不回来了~
“爹的好大趾啊,你太快了啊。”——熊爹语——
作者有话说:大趾来前
熊爹:[坏笑]等我儿来救
大趾来后
熊爹:[爆哭]儿啊!!!!
第52章 (捉虫) 爹啊啊啊啊!……
052
熊爹这个欲哭无泪啊。
虽然意外与三王选择了“同一个黄道吉日”, 遭遇兵乱,未能及时出城,可他和一半家仆也安全地隐藏于流民巷。
当日行事之前, 熊爹已与众人约定了诸多方案,其中包括了遇到意外无法离城,在岐阳的会合点。
待安稳下来后, 城外事先隐藏下来的粮食、钱财与骡马车辆已经无了, 只有挖地存下来的部分粮食与银钱还在了。
乱世当中,钱才是最不重要的,骡马以他们现在黑户的身份,别想买,粮食……现在最便宜的, 是两脚羊的肉,四脚的羊肉反而更贵。
熊爹没有冒头, 现任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若他“死而复生”, 皇帝怕是会送他一程。
只带着这点人手出发, 用走的回丕州?
再年轻五岁, 熊爹会冒个险。可他现在这个年纪, 这个风险对他来说太大了。
熊爹猜测, 皇帝早晚要将好大趾召来, 所以, 他留在了岐阳。
宇文霁果然被召来了。
然后他又走了。
熊爹跟众仆人坐在棚子里, 相顾无言。
进平王府偷盗的,就有他们,那尸首上的肉,熊爹刮的时候最起劲。这混蛋可是受了他妻儿的香火供奉呢,让他吃点苦也是应当的。当时熊爹这么一想, 便刮得越发用力。
本以为好大趾会来找犯人,届时两边就轻易搭上了,谁想到他直接找执金吾去了,还带着人砍了禁军?
“这个胆子……”熊爹摸着自己的下巴,又颇有几分得意,“果然是老虎崽子。”
从时间上看,他在知道好大趾来时,好大趾已经在出城的路上了。当他知道好大趾跑了时,他都出城不知道多久了。毕竟他躲在贫民区这地方,收到情报的时间太滞后了。
“大父……”仆人看着熊爹,他们对这位世子也是佩服的,能耐啊——藏身在流民巷,为了安全,众人暂时都改了“余”姓,称熊爹为大父。
“准备准备,咱们要自己走了。”
“是。”众人心知将来必定艰险,可却没谁怨恨,皆听从熊爹的命令,好好准备了起来。
又过去几日,这天夜里,一声刺耳却熟悉的尖啸声,忽然将熊爹与家仆惊醒了。他们动作齐整地一摸枕头下的兵刃,便站起来了。
这是鸣镝的声音,又名响箭。这种箭不是用于杀伤的,它有着奇形的箭头,一经.射.出就会发出刺耳的声响,一般是军队用作信号的,且不同军队,因工艺与材料不同,鸣镝的声音也会有些微的差别,不过,只有军中的自己人才能听出来。
夜深人静时,鸣镝之声分外刺耳。
不多时周边的窝棚就响起了尖叫与啼哭声,怕流民起夜惊,熊爹赶紧带着家仆们溜边避在了角落。
他蹲下来时,已是热泪盈眶:“傻孩子啊……傻孩子……”
方才正是他们丕州军的鸣镝,这是熊爹亲自改进过的,他熟悉的很。且能将箭.射.得如此高远,却又劲力十足的,只有他家好大趾了。这傻孩子不知道如何发现了端倪,竟然又回来了。
宇文霁.射.出鸣镝,过了片刻,又.射.出第二支鸣镝,这才转身就跑。
因是深夜,他又不熟悉地形,甚至没骑马,是用两条腿飞奔的。
他方才射箭的是岐阳城外的西南,正是大片的流民巷以及贫民区,包括带走刘夫人(木茄妻)母子三人的踏玄坊也在这附近。宇文霁猜测,熊爹应该就是躲在这儿的,这片区域的大部分人能听见。即便熊爹没在,闹腾起来,他也能听说。
他前脚刚走,禁军就到了——听不出是哪儿的鸣镝,但人家也知道这是鸣镝。
不过,除了熊爹,还真没人猜到是宇文霁又回来了,没人知道熊爹还活着,没人会想到宇文霁会跑回来救人。
宇文霁从哪儿发现的端倪呢?就是那具他带走的骸骨上。
跑出去三天后,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息,宇文霁在水源的下游处,清洗骸骨。
洗到头骨的时候,宇文霁越看越不对劲。因是被烧过的,所以牙齿的黄,宇文霁以为是熏过的,可洗了洗,他发现这人的牙就是黄,他还有蛀牙,牙齿的磨损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因为熊爹的牙齿磨损也厉害。
他不是学医的,翻出来骸骨的其他部分,却再找不出区别了。可他看着这个头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确实不是熊爹。
要么当时的人们找错了人,要么……熊爹还活着。
宇文霁将王快等人叫来,询问他们可知道平王府当日之事。他们决定投效宇文霁后,还真的打听了一番平王府的事情。
“只知道平王府着火了。”“说是遭了盗匪只有个仆人跑出来。”“但好像也死了。”
说得不多,但已经和先前的情况有出入了。
宇文霁一直以为这个盗匪,就是岐阳对于乱军的代称,毕竟都知道那段时日在岐阳内厮杀劫掠的,是三王的兵马,甚至就是禁军。结果是真盗匪?
寻常盗匪把他爹一声不响害了,就跑出来一个?不可能。熊爹带的老仆,其实都是他的亲兵,是精锐的老卒。
宇文霁回来了,一个人,三匹马。
鸣镝一般是军队行动的信号,这对岐阳来说,同样是引人不安的。次日,岐阳城门紧闭,严禁出入。
闹腾了三天,并无大军踪迹。许多世家没水喝了(他们不喝城内水井的水,只喝城外送进来的山泉水)。百姓难以出城砍柴,柴火渐渐烧尽。城市里的夜香难以运出,便溺遍地。若是战乱,世家也就忍了,现在就一支鸣镝,说不准是哪家喝醉了的公子哥儿干的,见事情闹大,不敢出来认。
皇帝一听,也在理,便开了禁。
开禁的当日,熊爹夹在众多百姓中出了城,他和仆人都在愁——不确定宇文霁到底在什么地方。
按理,他在西门外放的鸣镝,应该在这儿会合。可开禁不代表皇帝就真放开不管了,必定还有眼睛盯着这里呢。
若是其他几个地方,范围又太大了。他们就这门点人,宇文霁八成就他一个,这怎么会合?
熊爹与仆人们没去争抢地上掉落细柴多的地方,他们稍稍进了林子,去砍枝条。砍柴中听见外头有骚乱,但几人依稀听见是什么“真的白给啊?”“孝子啊!”之类的的。以为是世家出来施舍流民,也就没凑。
结果就是他们除了柴火一无所获,就回城卖柴时,才看见有一群百姓兴高采烈抬着一根木头朝回走——这木头比较特别,它不是砍断的,它后头还有很明显的一大块树根,怎么看都像是被从地里硬生生拔出来的。
虽然这数的树龄看着也就十几年,但这也不是寻常人力能做到的。
熊爹抬脚就朝众人过来的方向走去,路上也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其他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个大力士孝子,和父亲失散,怕亲爹冻着,在此散柴。不要任何回报,只希望百姓见到老人能让他一块儿烤烤火。
“孝子啊。”熊爹忍着眼泪道。
那人也道:“是啊,孝子啊。我也入你们的伙如何?咱们一起争木头。”
赶到地方时,熊爹差点没气歪嘴,人群里一群喊儿子的。还听见有人说,这大力士大概是个傻子,这要是谁能弄回家里去,可是赚大了。
熊爹一腔感动当即化成了怒火,在人群之后,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吾儿——!”
正抱着树发力的宇文霁当即松了手,他可太熟悉熊爹这腔调了:“爹!”
扇开几个凑过来占便宜的老混混,宇文霁一路分开人群,蓬头垢面的老爷子可不正是熊爹?!
“爹——!爹啊!”宇文霁一把就将熊爹搂怀里了。活的啊,活爹啊!
“哎!哎!”熊爹抱住宇文霁,“儿啊!”
百姓一看,多数人跟着称赞了一番,心知这位大力士不会再白送,便道一声贺,就此散去了。
可偏有人此时冲向了团聚的父子,一把拽住宇文霁的衣裳,大声道:“木头呢?我们与你找到了爹,你该给我们木头!”
熊爹想到儿子仁善,正担心他真要继续卖力气,谁知宇文霁一把放开他,转身一个巴掌扇在了这索要木头者的脸上,那人朝后倒时,他又转了回来,继续一把抱住熊爹:“爹啊——!”
宇文霁的动作十分丝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半分停滞。
众人:“……”
熊爹:“……”
这人的同伙过来灰溜溜将他拖走了,宇文霁正要带着熊爹走,却听见马蹄声传来,一队禁军在一位平民的引路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你就是那个大力士?”带头的校尉下了马,微笑看向了宇文大趾。
哭得满脸花的宇文霁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禁军,又看了看他与他的士卒带来的马,也露出了笑容,径直朝他走过去了。
半刻钟后,宇文霁和熊爹一行人已经奔驰在返回丕州的道路上——
作者有话说:大趾:[爆哭]爹!
熊爹:[爆哭]儿!
第53章 (捉虫) 崔王妃:没一个……
053
宇文霁只带了三匹马, 他知道熊爹身边八成还有仆人在,但在只有他一个人潜回来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带回来一个马队。他就是来救熊爹的, 其他人,他管不了。
但是,感谢那位禁军校尉,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他!宇文霁在心里双手合十, 把这位当菩萨拜。
——与手下被扒光衣裳,就剩下一条裹腰布的校尉,若见了宇文霁,该是只想与他拼命,他不过是起了爱才之心, 想去招募罢了,谁想遭此横祸啊!
“爹, 我睡一会儿。”宇文霁说着, 用一根皮带将自己的腰扣在马鞍上, 整个人趴在了马上。他发现异常, 奔袭回岐阳, 一路上未曾睡眠, 现在实在是困得不成了。
“睡吧, 爹照看着。”熊爹看着这个儿子, 他还不到十一啊。
宇文霁自己没发觉, 他的手和肩膀都在发抖,不是恐惧或激动,完全是他过力了。来回奔袭加不停歇地拔了半天的树,就算是天赋异禀,却也超过这具未成年身体的承受限度了, 完全是意志力支撑着他不至于昏厥。
宇文霁安心应了一声,就这么睡(昏)过去了。
两日后,未曾见到追兵,宇文霁也差不多恢复了体力,众人打了两头大野猪,烤猪肉吃——又臭又臊,还硬得要命,但两位平王都胡吃海塞,其他人自然更无异样。
吃饱了,宇文霁和熊爹商量接下来怎么走。
熊爹道:“看来岐阳并未将大力士寻父这事儿和你联系到一块儿,更未想到我还活着,现在咱们的麻烦就只剩下前头的五千禁军了。”
五千禁军是追刘去疾那支队伍的,但一定是追不上的。因为刘去疾他们已经抛弃了大部分的累赘辎重,全力奔袭,这速度可能现在已经过了潘州,进入栖州了,那就是平王的地盘了——虽然俩平王都没在,但带队的禁军将军哪里知道?他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冲进栖州,试一试平王军队听不听朝廷的号令。
可一旦他们返回,就正好堵在了这一小队人马回家的路上。
禁军在岐阳的军纪还算可以,但熊爹也不想试一试他们在岐阳外的军纪,尤其,这队禁军可是被匆忙派出的,就带了十几天的粮草,根本没携带辎重,岐阳也没准备派出后续的辎重部队,(这个时代)这种军队就不可能有军纪。
五千人,已经是很厚实的队伍了。他们这么点人被裹进去,必死无疑。
可是绕路……潘州隔壁是靖安州,是蒲王宇文鲜的封地。就是那位在三王之战里支持宇文厚登基的大王,他与皇帝只相差了一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正因他的绝对支持,现在的皇帝才是宇文厚的。
宇文鲜可是兵强马壮,而且他们没人熟悉靖安州的地形,贸然进去,风险更大。
父子俩商量之后,决定还是按照原路走,待与禁军碰上了,再按照情况,便宜行事。
两人商量完了,宇文霁问:“爹,我能抱抱您吗?”
宇文霁也不好意思,他心理年龄都奔四了,可就是忍不住,浑身都在难受。
“好啊。”熊爹一听,笑了,他好大儿莫不是在与他撒娇?
宇文霁便抱住了熊爹的一条胳膊,熊爹跟他都臭烘烘的,小时候他特嫌弃熊爹,现在却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宇文霁鼻子一抽,眼泪又开始朝外涌:“爹……咱们回家,母亲还在等着您。”他还想说娘,可是憋回去了。
“嗯……”熊爹摸着儿子的脑袋,他的儿子,本该是毛头小子,可却早早戴冠。
父子俩就这么睡了,第二日起来,熊爹半个身子都麻了,仆人给按了半天,依旧一瘸一拐,只能宇文霁带着他骑马。
此时,刘去疾犹豫再三,还是安排了人先回丕州,向崔王妃禀报了。即使宇文霁在离开之前,说了不让他禀报。可临别的宇文霁很害怕是自己想多了,或他能力不足,在救熊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何必让母亲空欢喜一场呢?
刘去疾也知道背后追击的禁军是五千人马了,上次大王大破两千禁军,属于巧合加巧合。再让大王来一个五千的?除非大王大吼一声,真的变成麒麟。
大王现在无论救没救下先王,怕是都让禁军堵在后头了,为了大王的安全,不如就趁着禁军还在追他们,把禁军灭了,给大王开出路来。
所以,刘去疾又分出二十人,让他们护送刘夫人与其一双儿女先行,他带着的大部队,却反而慢了下来,且开始毒马。因为他担心后边的禁军发现追不上,退走。
追击而来的禁军将领很快就发现了马匹不正常的稀粪,两日后,又发现了气力不济被宰杀的马匹。
刘去疾想对了,若没有他这一番布置,禁军早已退了。
这平王即便抓回去了,最多上头的将军得几句夸奖,其他人能得什么?他们随身的干粮吃完了,还得自己去打猎,去抢劫地方,可潘州这地方还有什么油水?
这五千人不算彻底的少爷兵,却也是跟着宇文厚出来的,没吃过太大苦头。
丕州使团的马,是越死越多,可禁军的带队将军感觉他下属哗变的危险也越来越大。苦思之下,他便道:“待抓了那平王世子,便以他为要挟,命丕州送来钱粮美人,届时可不是想要什么应有尽有?”又道,“这队丕州精锐确实善战,但其以八百破两千,必定已经有所折损,如今至多还有五百可战之人,其战马又出了问题。我以众敌寡,焉有不胜之理?”
这些话被放出去后,还真稳定了军心。
这前(刘去疾带领的使团)、中(禁军)、后(俩平王带着几个仆人),三队人马,就成了一种匀速前进的态势。
宇文霁和熊爹都寻思着,禁军该转头了吧?可他们没转头。再寻思着该转头了吧?还不转头……
直到他们发现了因伤病掉队的禁军,在不是自己的地盘里掉队,就是听天由命。禁军还算好的,至少给留下了食水和帐篷。最可怕的情况,可能留下来的就只有一把骨头了——人直接杀掉后,当军粮吃掉了。
总之,两人知道禁军是什么心思了。可熊爹与宇文霁没一个担心刘去疾的,都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可没法与刘去疾进行联系,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行动,他们已经将禁军跟得越来越近,被发现的风险越来越大。
熊爹道:“都到这儿了,咱们绕路吧。”
“嗯,听爹的!”不用承担责任,不用自己拿主意,就无脑听话,宇文霁现在整个人都轻松得仿佛飘在云朵上。
熊爹拍了一下宇文霁的肩膀,对他笑了笑。宇文霁觉得这笑别有深意,特别像是熊爹要做坏事,可眼前熊爹还能做什么坏事?转身跑去禁军那儿高喊“你们抓我吧,放我儿子离开!”
宇文霁打了个哆嗦,他是熊爹,又不是琼爹……
熊爹对栖州的地形,比宇文霁这个曾经带队进攻的人还熟悉,看来熊爹也早就惦记着向外扩张了。只是他们走的地方实在偏僻,甚至需要自己开出路来,小队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宇文霁现在也不着急了,就稳扎稳打带着熊爹赶路,偶尔还会笑出声来——待母亲和娘见到他们这么快就安全回去,怕是会高兴疯了吧?嘿嘿嘿。
丕州,辰丰。
崔王妃接到了刘去疾发来的急报,她想把宇文霁、宇文良爷俩,还有刘去疾一块儿大骂一通。
就没一个省心的。
崔王妃捂着心口喘大气。头一封信传到的时候,她知道大王“死后”竟然如此下场,直接就昏厥了过去。知道不该悲痛,可还是嚎啕不止,险些哭瞎了眼睛。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认为刘去疾的信该传到她这里来——送到她这儿都多少天了?再从她这儿将命令传到栖州镇守的将领那儿,又得多少天了?
崔王妃细声骂了句脏话:“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可她还是怀揣了一点喜悦的,因为,大王可能活着。至少,那堆枯骨不是大王的。
刚骂完的崔王妃,又捂嘴轻声笑了起来。
大王也得骂,且是最该骂的,他就不会提前传个消息来,让丕州派人去接应吗?他诈死前,和丕州还是有消息流通的。让全家悲痛欲绝,结果却还是个生死难料,难道让他们一家子老小经历两回丧父、丧夫之痛吗?
好大儿也是莽撞,为了爹就不要娘了?一个人独闯岐阳?你可能还真是个麒麟身上的零碎托生的,却不是大脚趾头,毕竟麒麟脚踏实地,怕是麒麟的苦胆,真是就剩下胆子了。
刘去疾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这就要调兵吃掉五千禁军?且不说造反的问题,就说调兵。哪儿那么快调集数万兵马包围禁军的?
崔王妃再叹,还有……丕州本身,你们觉得很稳当吗?
宇文霁刚走没几天,崔王妃就得到了几份密报,方家来了数位“贵客”。这些人乃是多处势力的使者,两个朝廷的、鹭州拓拓有须的,甚至鹿仙人的。
他们都不看好宇文霁会回来,自认为是正统朝廷的,希望争取这股势力的新主人的支持。明目张胆造反的,则希望这块稳定的朝廷势力能乱起来——
作者有话说:熊爹:嘿嘿[哈哈大笑]
大趾:嘿嘿[哈哈大笑]
崔王妃:[白眼]
第54章 (捉虫) 回家了
054
所有这些将注意力转移过来的人, 不一定会为了支持方家付出多大的代价,许多势力距离丕州过远,很可能是怀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想法。
至于为什么没找崔家?因为崔家现在十分忠心, 其余势力一旦接触,就让崔家赶了。崔王妃的其中一份密报,就是从崔家来的——无论使者怀着什么目的, 都只能赶, 不能杀,否则就是给丕州招祸。
甚至随着接触的势力增多,崔棘反而比崔王妃更害怕,外头简直是猛兽环伺——他看出来了,这个世道, 比他过去所认为的,还要乱。别的世家怎么样他不知道, 他们崔家, 绝对没办法在这样一个世道里, 不依附旁人活下去。
他们需要一个强力的主公。
再去找一个平王之外的势力, 代表着要么崔家要远离丕州, 要么就是平王身死, 他们迎来另外一个势力。这对于崔家这样的小世家来说, 不是好事。
就说栖州的孙家, 确实尚粮郡无恙, 可栖州也只有尚粮郡无恙了。就这个无恙,其实还多亏了丕州,因为栖州也从来没有彻底成势力的大股盗匪。否则孙家的下场,就与鹿仙人地盘上的无数世家一样。
虽然宇文霁杀了前家主的崔冰一脉,但不论私仇, 宇文霁确实是目前最适合崔家的领导者。
其余小世家也是各怀心思,分别选择了方、崔两家站位。
军中倒是稳定,可崔王妃担心,一旦发生军队的调集,方家会出幺蛾子。
主要担心这群傻子会联系丕州周边的几股势力,原本丕州就是大军在外,如今距离丕州最近的栖州驻军进行兵力调动,会让某些人以为有机可乘。
崔王妃得知熊爹“结局”时,虽悲痛欲绝,却没耽误事,已准备动手了,可此时调集军队,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崔王妃想得虽多,实际却只是电光石火间——派人是应该的,辰丰还是能够应付的。可她刚写下手令,又有急报到了,吕墨襟送来的。
临走前,宇文霁几经思考,还是在众将面前,将平王金印交给了吕墨襟。
吕墨襟目前就是平王府的一名属吏(现代的说法就是个小文员),连具体的官职都没有,但太平年景的时候,各地的官职已经十分混乱了。
官职如何,早已无法代表一个人权力的多少。
吕墨襟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已经在武将中建立了部分威信。而且,目前丕州将领还比较纯粹,包括如今的穆家诸降,都是努力融入武将(平王家奴)集团,没有跑去和世家凑近乎的。也是丕州王权彻底压制了世家权力,武将也没必要去找世家。
所以,任何一个崔家或白家的人,也都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反而吕墨襟,这位同样有家奴身份,虽然年幼,但已经数次出谋的宇文霁竹马,让他们有先天的亲近感。
年纪小怎么了?比他们大王大多了,绝对不会害大王,不会害咱们平王府的人。
出身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吕墨襟既有出身,又有能力,有宇文霁这个低龄人士在前边挡着,他的年龄就更能忽略掉了。
吕墨襟的急报,正是调兵的急报。
吕墨襟先是请罪,说他在大王前往岐阳奔丧后,就已经调兵前往潘州与栖州的交界等待支援了,但那时候只调了两千人。后来,他又命这两千人,派出人手前往潘州探查,这才先一步得到了岐阳那边的消息。
在急报发来时,已经有三万左右的兵马,前往交界处集结了。他本人也正在赶往战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最后,他提醒崔王妃小心鹭州方向。拓拓有须的主力部队,忽然没了踪影。
崔王妃放心了——总算还有个靠谱的男人。
宇文霁和熊爹此时还在跋山涉水砍野林子,宇文霁竟然见着了金丝猴!熊爹也看见了,还看上了大公猴背部漂亮的皮毛,想让好大儿给他抓一只,宇文霁这回就不孝了。
“爹,那是山灵,不能抓。”
“山什么灵啊?”熊爹不在意地哼唧了一声,却突然一愣,看向宇文霁,“哦、哦,山灵啊。”
他神色变了,冲着那些大冬天在树上啃树枝子的金丝猴拜了拜,其他仆人也跟着拜了拜。
宇文霁也愣了,他这随口一言也只是借迷信给自己不动手找理由,熊爹要是特别想要,自己上了,他也没法子。毕竟这年代没野生动物,更没有保护动物一说。史书里,连龙肉都有帝王想尝尝的。
让熊爹突然产生了信仰的,不是山灵,是他对儿子的爱。他现在很相信自己好大儿不是凡人了,猴子们可能和好大儿有点关系?
熊爹拜完偷偷问宇文霁:“还有什么是山灵吗?”
感动之余,宇文霁一听还是加了几个:“有!黑白熊、绿孔雀、水军的大鱼、那种长得挺可爱不伤人的小鳄鱼……”
熊爹听宇文霁一连说了十几个,非但没觉得不耐烦,反而还不断点头,一一记下——很多东西或者是他知道,但没与宇文霁说过,也有他都不知道的,这些可能就真的是生而知之的山灵了。
中途改道了两次,因为遇到了悬崖与大河。众人的马只剩下黑鬃了,多数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伤了蹄子,黑鬃蹄子也伤了,但宇文霁实在不忍心杀了它或丢下它(野林子里不杀它们,它们也不过是成为野兽的口粮)。
这天爬过了一个山头,众人一块儿停下了。
他们终于是看见一点人类的踪迹了,还是厮杀的人类的踪迹。宇文霁更是一眼看见了丕州的军旗,当然是占据绝对优势的那一方。
而且很显然,其中一部分人陷入了包围圈,必死无疑了。
熊爹一屁股坐下了,宇文霁坐在了他旁边。
熊爹:“回家了。”
宇文霁:“嗯,爹,咱们回家了。”
虽然是都到了家了,可两人还是受了一场虚惊。辰丰来了急报,拓拓有须与方家勾结,意图偷入辰丰,不过,已经都让崔王妃率领守军砍死了——连带着方家。
原来,崔王妃先以大王传来急报为名,召集了辰丰众多官员前往王府议事。可官员们前脚进了大厅,没等来崔王妃,等来了大厅封门闭户。他们一直给关到半夜,门才打开,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卒杀进来,将方家与另外两个小家族的人全部拖出去砍了。
又推搡上来了拓拓有须的使者。
众人听说方玲竟然与拓拓有须勾结,要放他入城,自然大骂不止。
“方玲奇蠢如猪!”这话十分正确了,方玲与拓拓有须的勾结,也只是因为他认为平王对他,对方家不够重视,拓拓有须承诺,待他占据丕州后,必然遵方玲为上卿。
不过方玲也没那么蠢,真信拓拓有须的话。他只是想借助拓拓有须的手,杀掉崔王妃,再杀掉平王,然后他就能杀掉拓拓有须了。属于算盘打得挺好,但完全忽略了自身实力。
崔王妃还留下了些方家人,假意与拓拓有须的人联系,诓骗他入城,拓拓有须前脚带着人入城,后脚城门就落了,两侧的精兵杀出,把拓拓有须与亲信杀成了零碎。
拓拓有须余部也是彪悍之人,竟要攻城。崔王妃也没贸然与之野战,而是跟拓拓有须余部打起了攻防。
但一边是有着完备城防、充足人手,与稳定民心的大城。另外一边是以为自己来摘桃子的,轻车简从,缺乏辎重,没有任何攻坚经验的流动盗匪。
打了两天,拓拓有须余部溃散。城内大军冲出,将其大部全歼,只有少数人逃进了深山。
父子俩:“爱妻/母亲威武。”
他们俩也终于回到了辰丰,宇文霁进城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城门。
推着开合,用门闩的,是外城门。另外还有一道内城门,这道城门如闸门一样,是需要骡马拉动绞盘才能拉起来的。说突然放下,堵住拓拓有须后路的,应该就是内城门。
若是长期的守城战,守军还会浇下铜汁,固定城门。且内部会用砖石堆满内城门。
宇文霁在想:我以后若遇到了攻城战,该怎样才能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拿下城市呢?
瘸了一条腿的黑鬃打了个响鼻,过来咬宇文霁的裤腿。本来想把它留在栖州的,结果这马非要跟来。宇文霁觉得,它是真的有心理阴影了。它眼睁睁看着更多的同伴被杀死,成了人类的食物。那些人类也是想杀死它的,但主人一直保护着它。
所以在宇文霁要离开时,它甚至以三条腿的状态从马厩里跑了出来,宇文霁只能带着这个小可怜,甚至还弄了辆马车,专门运着它。
撸了两下黑鬃,宇文霁却又下意识地扭头看城门:唉……我是真的已经成了个彻底的战争贩子了。
崔王妃没准备什么合规制的欢迎仪式,父子俩回家就是回家了,也就开了半扇正门,让他们进门罢了——
作者有话说:崔王妃:[白眼]回来啦?
父子俩:[求你了]回来了
第55章 (捉虫) 训子
055
迈进门槛没走几步, 挺直背脊的熊爹弯下了腰背,宇文霁的阔步也变成了拖沓的小碎步,两人莫名都有些心虚。
等到了母亲的小院, 父子俩都站住了。
母亲举着她的大棍子,站在那儿等着他们呢。宇文霁往常都是站在母亲那边儿,等着看戏的。这一回他站在了父亲这一边, 宇文霁决定弃暗投明。他朝一侧挪了两步, 他的第三步就要跑起来冲向母亲了,可熊爹的爪子伸了过来,一把扯住宇文霁的袖子,躲在了他身后。
毕竟是亲爹,宇文霁犹豫了一瞬, 还是没选择父子相残,而是悲壮地……跪了。
“母亲, 我错了, 这次行事多有鲁莽, 您打吧。”
骤然失了挡箭牌的熊爹, 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好大儿——儿子跪娘, 理所当然。他总不能跪吧。
崔王妃已经提着棍子过来了, 熊爹只能乖乖站好。
“你是有错。”崔王妃看着宇文霁, “虽说你将大王带回来了, 可说到底, 你是全力以赴,旁人却多是怀有轻视之心,但凡有个稳重人,你也不会如此顺利。”
“母亲说的是。”宇文霁垂头,这和他自己的想法一致。
说到底宇文霁不是个孩子, 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他也很清楚崔王妃现在如此训斥的他的原因——若将来宇文霁做事都按照这一回的标准走,早晚得掉坑里。且当时他站得越高,摔的也会越狠。
“抬头。”崔王妃道。
宇文霁乖乖把脑袋抬起来了,崔王妃见他神色清明坦荡,并无不忿或不屑之意,松了一口气。棍子下来,在宇文霁肩膀上不轻不重敲了三下,道:“起来吧。”
“是。”于崔王妃来说的不轻不重,对宇文霁来说,就很轻松了,他对着崔王妃磕了个头,“谢母亲教诲。”这才爬了起来。
好大儿彻底挡不了自己了,熊爹搓搓手,对着崔王妃憨厚地笑了起来。
熊爹是真的老了,离开辰丰的时候,还很壮实,如今回来,又瘦了许多,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崔王妃也显老了,日日操劳,又大悲大喜,且自己主持了两场屠杀。更重要的是,就大王这个样,万一真给他打坏了,可怎么办?
“唉……”崔王妃把棍子递给了侍女,“大王回来啦?”
“嗯,回来了。”
“大趾去岐阳时,我跟他说,你把大王的脑袋带回来就成。”她对另外一个侍女招手,侍女端过来一个精致的漆器方盒,她接过来,抱在怀里,摸了摸,“看,我都给您准备好盒子了,您喜欢吗?”
熊爹走到了崔王妃身边,盒子的六个面图案都不同,瘸腿男人和军装女子举起一个婴儿、幼童射鹿、率军抢粮、大婚、攻打大城,举起头生鹿角双脚如虎爪的婴儿。
也抻着脖子偷看的宇文霁:“???”鹿角虎爪?
熊爹:“多像啊,尤其这个,跟咱们大趾一模一样。”
“对,一模一样。”
宇文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算了,爹娘高兴就行。
熊爹和崔王妃进屋了,两人商量着要修改他们合葬墓里的壁画。跟着进屋的宇文霁,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犹豫着是否要道别的宇文霁,一扭头看见了两个小毛头——鱼奴在宇文霁外出征战时,就已经交托给了母亲。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现在这个样子,宇文霁已经认不得他们了,他们当然也不认得宇文霁了,只是对外人充满了好奇。
宇文霁看着他们俩,幼时的某些情景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正互相握着对方的手,细说陪葬品要不要重新做的熊爹和崔王妃,耳朵里忽然灌满了幼儿的哭喊声。两人一看,原来宇文霁一手一个,把俩孩子抱在了怀里。
两个小娃娃就像是两条扑腾的大白鱼,喊着“好臭啊啊啊!”拼命想挣扎出来,奈何这个臭人力气太大,他们小不点的反抗过于无力。
宇文霁:“哈哈哈哈哈——!”
自己当年淋过的雨,当然也得让弟弟妹妹享受到。
熊爹与崔王妃见状一愣,也一起大笑了起来。
他们平安后,自然是沐浴过了的,可一行人在外是又战、又逃,又长途跋涉,哪儿来得及更换衣物?他们从野林子里出来时,真的都如野人一般了,直接让各种恶臭腌入味了,他们自己已经适应了,闻不见了。
这么多天下来,即便中间勤加换洗,依旧有味道。生活在香甜世界的小孩子,可不是被臭哭?
笑着笑着,熊爹眼圈有些发热,这就是天伦之乐吧?真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享受到。
他本以为,岐阳平王府冰冷的高墙,就是他的墓墙了。
“大趾……景光啊。”
“爹,叫大趾吧。”宇文霁把哇哇哭的弟妹放下,两个娃一落地就手脚并用地快速逃离,缩进内室不出头了。
“不行,你是平王了,不能叫大趾了。”
“啊?”
“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平王抬起手,按在宇文霁的肩膀上,“老天厚待我平王一脉……”
他最早的愿望,也只是活到儿子八岁,活到这个孩子彻底立住。他是正经想过上交封国的,他知道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如今的年月,是守不住王位的。当年崔冰还在的崔家,或朝廷,或乱匪,又或者……他在世时无比忠诚的将军们,都会成为一个孩子的危险来源。
他已经想好了,可让忠仆带大趾找一山村隐居。虽然在他死后,忠仆也可能变了脸,但这真的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途径了。
没想到,这孩子聪慧勇武,是天降之子。
他自己也这么一年又一年,活蹦乱跳地活下来了。
岐阳一行,大趾又成了他的生路。熊爹在宇文霁的肩膀上拍了又拍。
“而且,大趾,爹的身体彻底不成了。日后这天下,不是我这等老朽能折腾的了。爹和你娘,会为你守着家,震慑本地的宵小。这外头,随你驰骋。”熊爹给了宇文霁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就让他滚蛋了。
前院还是宇文霁的,熊爹就在崔王妃的小院住下,过他们的夫妻生活了。那俩娃过段时间,也会给宇文霁送过去,对,俩都送过去。
熊爹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小儿子和长女,没有半点偏爱,甚至算得上冰冷无情——熊爹的脑子很清楚,一旦偏爱要出大事的。
两个儿子年纪相差太多,以长子大趾的能耐,十年后,必定是会有一番作为的。正常情况下,那时候小儿子最多开始参政,作为父亲,偏爱小儿子,万一让他产生错误的想法怎么办?
他们平王一脉吃亏不就吃亏在“小儿子”上吗?吃苦卖力的是大儿子,甚至战死沙场,结果小儿子摘桃,平王一脉差点就断了根。
若非知道长子心善,他掐死小儿子的心都有,实在生不出偏爱。女儿他是有些喜欢的,父亲去时,还念着远嫁的姑姑,但这俩是龙凤双胎,日后说不定就亲厚无比,还是俩一块儿疏远吧。
宇文霁只能回了前院,但他也不算孤零零,因为这里还有另外一位母亲在等着他。
前世看小说,那些认主母为母,疏远生母的庶子,都是反派。宇文霁觉得,他应该也是反派吧?他对素合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是无法将她当成母亲去爱的愧疚。
崔王妃是非常了解熊爹的,在已经知道熊爹归来的情况下,前院的布置依旧保持着宇文霁离开时的情况,而不是将熊爹的物品替换出来。
“大王回来了?”素合站在门口的样子,让宇文霁想起一幅图——倚门望子。她比崔王妃要年轻上几岁,却老得更厉害。
“灶上有热水,大王是要先沐浴,还是要先吃顿好的?”
“大王长得越发高壮挺拔了。”
“大王这回征战,没受伤吧?”
“大王……”
“大王……”
她细细地,絮叨地问着。
宇文霁挥退了下人,张开手臂忽然将她抱住了:“娘,儿无恙。”
夜里还会有团圆宴,届时却是没有素合的,因为她不算家人。
素合被臭烘烘的儿子抱住,一愣之后,哽咽了一声,泪水潺潺而下……
宇文霁放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锦囊,又从锦囊里倒出了让绸布紧紧包裹的一小团,把小团打开,里边是一对儿银耳钉,特别的是,它们是兔子形状的,宇文霁差点以为对方也是穿过来的,可一看那位匠人衰老的脸,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侍女是不能佩金饰的,当宇文霁手托耳钉递过来,更说明了它是给谁的。
“是在集市上买的,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
宇文霁亲手给素合戴上了耳钉,素合笑得合不拢嘴,不时拨弄两下耳朵。宇文霁忍不住问了她一句:“娘,鱼奴和恬奴的母亲,还在吗?”
当时说是难产而亡,生孩子在现代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在这个年代死于难产的更不稀奇。但是,随着母亲身边年长的侍女陆续出嫁,宇文霁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素合看着儿子,只犹豫了一瞬便道:“在的。”——
作者有话说:熊爹:[哈哈大笑]老婆疼我
第56章 孰真孰假?
056
不过是一时起了好奇心, 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对母子双方,都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母亲在新家庭里,能过得更轻松。儿女也能没负担。日后他们若是有了别的想法, 想相认……就得看有没有那个能耐了——很可能还会有同母的弟妹,以及母亲的新丈夫。可若要拉拔生母,就得把她的新家庭也拉扯上来, 这就更麻烦了。
“娘, 您为什么……”
素合咬了咬下唇,道:“嫁了,不也是要侍奉人?你别看我只是侍奉过夫人一个主人,可我也见过不少主人了,夫人是最好的。”
对熊爹的逢迎, 也只是遵从崔王妃的命令,所以熊爹不算她的主人。
主人下令, 她们听命。
当然, 这是守规矩的家庭。男主人不会轻易碰触女主人的侍女, 当今世上不守规矩的很多, 遭遇变故的也很多——全家被杀的那种。
她若嫁了, 确实依旧是去侍奉主人的。只不过主人换了个名儿, 叫公婆或丈夫。
“那我不如来照顾我自己的儿子。”她说到“照顾儿子”时, 声音突然低了, 甚至神色间带着几分惊恐, 不敢与宇文霁对视,可宇文霁握住了她的手,这才让她渐渐抬起头来,重新坚定了起来,道, “我是享福的。”
这位母亲,也是一位十分智慧的女性。
崔王妃的生活,是自身明智,丈夫也明智的顶级贵族女性生活。
目前这时代最底层女性的普遍人生轨迹,是尚且年少,便被家人逼迫出卖身体,待身体彻底垮了,就卖去做两脚羊。丕州没有,可在丕州以外,甚至岐阳,都是这样的。更有大量女性刚出生,就被易“子”而食了——儿子还会养一养,试试能不能养活。
甚至在丕州,也常有溺杀女婴之事。或养到四五岁,便找牙人卖了。大家里聚集大量妙龄女子,民间却少见成年女性。年少时,家家不要女子。待长成,却又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乱世中是男人在打仗厮杀,可战争之后,必定女少男多。
女性嫁人后,要上奉公婆,下抚子女,中间自然还要照顾丈夫。素合嫁出去算是有点地位,可能比在王府松快吗?
她在王府过的,比多数贵族女性都要好,都要自在。她为什么还需要一个丈夫,一个家,更多的孩子呢?
宇文霁认了她,虽是私下里,可也够了。这儿子还孝顺,日后她老了,宇文霁也会奉养她的。若现在是太平盛世,好大儿不需要去征战,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跟崔王妃比,要正经生母的地位?她干什么为了好日子不过,找死啊?
家里的大权都握在正妻手里,哪天宇文霁又出征,直接把她薅出去活埋了,然后给宇文霁报个急病,宇文霁能说什么?即便朝最好的想,宇文霁真给她报仇了,可那时候她也死了啊。
她显然是还没有活够的。
宇文霁笑了,他也是很幸运的,身边围绕的长辈,脑子都很清醒。他这个噩梦开局,其实很好……
“娘,我先去洗澡。能让我自己来吗?”他越来越大了,嗯,各方面的……毕竟年纪到了。
素合一听,笑得越发快活了,却又道:“大趾,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好吗?”还是不放心的。
“……好的,娘。”
宇文霁就穿着一条裹腰布,让素合看了。宇文霁还是受伤了的,不过都是脖子、脸和手臂上的刮伤,是他拔树,和后来赶路时划伤的,毕竟他不是真的铜皮铁骨。到如今,他的伤多数都好了,只左手臂还有一条浅浅的伤痕。
素合拉着他的手臂,摸了又摸,终放下了:“去洗吧,别着凉了。”
“嗯。”
宇文霁泡在热水里,心思从自家私事回到了公事上,他在为这次的岐阳之行复盘。
确实如母亲说的,他和身边人,都犯了很多的错误,回头想想自己干的事,只觉得没眼看。最后能成功,因为他这边有两个大佬。宇文霁在心里拜了拜墨墨和母亲。还因为对方比他们犯了更多的错误。
宇文霁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竟然属于单打独斗好勇斗狠的类型,得有意识地培养一下“纳谏”意识。
平王一家子在享受家庭生活时,这片大地的各方势力(除了岐阳),却陷入了狂欢当中。
天有二日,双帝并立,已经让天下大哗了。
宇文霁的行为,比丕州所有人(包括吕墨襟)所认为的,更要受到全天下的瞩目。
岐阳皇帝宇文厚是思考过,要不要将宇文良的尸体送回丕州的,可他被自己的谋臣说动了——平王死于内宦之乱(他们自己自然不叫三王之乱,只说是宦官挟持帝王,甚至先帝怎么死的,现在还是个谜),其子狂妄,无诏而出兵,日后恐成大祸,不如借收尸之名,让其来京,就此收回封国与兵权。
这不只是收回兵权的问题,刚刚登基的宇文厚也想借此展现一下自身的权威。先帝没做成的事儿,他做成了。
熊爹的顺从,宇文霁的年龄,都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古时的神童是不少,却多是文事上的,成名的武将少说也要十五六之后了,因为武将是需要长身体的,猛将多是高大威猛的,少数矮小的,那也得是健壮敦实的。
十岁的孩子,身子还没长成,如何就天生猛将了?那还不如说他生下来就会跑了。
丕州若完了,还真有人寻思着重归臣服。
可是没想到啊。这位平王世子,不,新任的年幼的平王,真是个天生的猛将,成人都干不出这么威猛的事情来。收先王遗骨、杀执金吾、埋伏反杀两千追兵,都临到家门口了再施病马之计,全歼五千禁军。
宇文霁单骑灭两千的真相,也传出来了——宇文大趾不知道他对禁军们造成了何等精神创伤。活下来的禁军们,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就说是遇见了八百人的埋伏。绝对不能说是让一个人给灭了,否则他们都别想活了。
有官的会让盛怒之下的皇帝杀了,大头兵必定会遭人排挤,如今这个世道,在军中遭人排挤活不了多久。
可活下来的禁军,许多人夜夜惊梦,梦境都差不多的,有一高大巨人,手持奇怪兵器,冲入阵中,挥手间,人马皆被碾为肉糜。其实当时杀了更多禁军的,明明是他们自己人炸营,可炸营本身,就是因为畏惧宇文霁的凶悍,很多人的记忆发生了混乱,把炸营时的杀戮也按在了宇文霁身上。
越来越惊恐的禁军,为了纾解恐慌,有的告知了枕边人,有的说与了好友,这就没办法隐瞒了。
不相信的人自然不少,可是这事儿还有旁证,就是乐乡侯南宫夭夭以及那日的宾客。他们近距离见过宇文霁,见过他那可怕狰狞的独门武器。
“宇文霁,有上古猛士之风。”
被捆了的孙频也是证人,朝前算,赵驹是,不过他见到的宇文霁还没这么猛。
先前的岐阳,因为宇文霁的年纪,其实上下都更偏向于赵匕的话,对宇文霁心存轻视。如今,他们开始走上了另外一个极端。当然这也是一种挽尊,否则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杀了朝廷众臣,又来去自由,岐阳的脸面何在?
这孩子不是人,就不丢脸了。
“这宇文霁还真是个天降之子?”
“且其为人至孝,其救父之事该是要青史留名了,可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跟岐阳是结下大仇了。在道义上还没法说宇文霁,这事儿确实是“有点”过了。
“王家,侍君不恭。”有人参了整个王家一本。虽然执金吾王巾死了,但正因为宇文霁把他杀了,所有人都认定他错了,这事情才不能就这么过去,因为整个岐阳成了笑柄。
王家在朝的三十多口,皆告罪归家,闭门谢罪。
王皇后也病了。
南宫夭夭也受了牵连,因为王巾被发现在他的宴会上,世人便传南宫夭夭是妖孽祸国,就是他引得王巾终日享乐,不顾正事的。南宫夭夭也赶紧闭门了。
皇帝匆忙派出了使者,一方面召回五千追击的禁军,另外一方面则是对宇文霁表示“好侄子,我是被坏人蒙蔽了,我现在已经惩罚了坏人。”,外加正式册封宇文霁为王。当然,这时候已经迟了,没几天,他就收到了五千禁军全军覆没,宇文良竟然没死的消息。
可宇文厚没有召回使者,反而派人催促他前往岐阳册封宇文霁。
——当时若将宇文霁抓住,在岐阳杀了,也就算了。人回去了丕州,还闯出了如此大的名声,皇帝就只能怀柔了。况且这怀柔里也藏着毒药,虽说是宇文霁救回的宇文良,这两人乃是亲厚父子,但面对权力,他们还能依旧亲厚吗?
除了岐阳外,当各方得到“第一手消息”时,已经觉得夸张了,当他们得到了更进一步的“真实”消息后,无不错愕。
他们把一手消息重新翻了出来,嗯!这个才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刚得到消息的众人:[白眼]一眼假,谁信谁傻。
得到了真实消息的众人:[眼镜]我再看看之前的,嗯,怎么看怎么真。
第57章 神话故事(主要吕墨襟)……
057
对于宇文霁这件事, 越是老百姓越笃信。
上位者们反而是不信的,他们看着比传说还夸张的,在叹一声“宇文大趾真猛将”的同时, 私心里可不认为自己能比一个孩子差。只怀疑是岐阳在一个十岁孩子身上丢了大脸,编故事挽回颜面罢了。
岐阳众人若知道旁人如何想的,怕是也只会乐呵呵道“对, 我们就是骗你们的。”私心里等着看这群轻敌的倒霉鬼如何倒霉。
但这件事目前的结果, 更倒霉的是岐阳,因为有一部分事实是所有人都认的,大家只是怀疑过程夸张作假——垂髫之龄的宇文大趾,杀了执金吾,与老平王回去了。
他们觉得真实情况, 大概是老平王已经在岐阳安排好了,宇文大趾一到, 就跟他儿子一起动手, 杀了有仇的执金吾, 这才逃了。主事的, 应该是老平王。
岐阳无能。
原本随着宇文厚继位, 各方势力都怀有观察之心, 景国内这几个月都很平静, 可随着平王之事的传播, 平静再次被打破。大景处处烽烟, 即便少数战火未燃的地区,也涌动着阴谋的烟雾。
赵家又突然蹦出来加油了,小皇帝突然放出话来“国玺在我手”。
玉玺这个印章,有时候还不如一块石头好用,毕竟石头能砸人。可有时候, 又属于大杀器,比如现在,宇文厚的登基,是没有遗诏的,当时说是先帝已经被宦官害了。现在他连玉玺都没有,他这个皇帝的理法立刻遭到了严重的质疑。
吕墨襟看着最新的情报,嘀咕一声:“蠢货。”
他坐下来,看着眼前的一方砚台。这砚台放得也奇怪,它被一个小架子支着,放在个小香炉的上头。这正是被宇文霁带走的“开光砚台”,他还真的一直揣怀里,在安全归来,并与吕墨襟短暂的相处中,宇文霁把砚台还给了吕墨襟。
“谢谢,真的很灵。”
吕墨襟差点被宇文霁本人加砚台的双重攻击熏死……
滂臭!
此时,他用帕子垫着,小心将砚台拿过来,憋着气去嗅,好了,总算是能用了。
他将砚台放在手里,摸着它的边缘,尤其那两个小缺口,他思考时,习惯用指甲轻轻去抠。现在它回来了,吕墨襟思考起来,更顺遂了。
吕墨襟有点小兴奋:赵家把玉玺的事捅出来,不会让小皇帝的法理地位上升,恰恰相反,他会让双方的地位都下降。
“先皇正朔”这档子事,在宇文家早就坏了,最大的正朔就是平王这一支。
赵家扶持起来的,更是非嫡非长,能正到哪儿去?
不过是眼看着就要到达权力巅峰了,却被扯了下来,赵家不甘心罢了。
赵家小皇帝(赵家自己)的政令,也就在赵家的灵州才能施展。
灵州的兵力倒是不错,人口也多,还富庶,可真是……好大一块肥肉啊。灵州赵家素有威名?世家真以为是他们保护的朝廷吗?
吕墨襟摸摸砚台:“世家亡者众多,竟还以为自己很强吗?”
他们在岐阳时的内斗,世家灭世家,用的也是朝廷的名义。岐阳“皇帝”的威名,从先有暴君被游侠所杀,又有庸主被游侠用板砖拍死,就已开始朽坏,到如今更是摇摇欲坠,赵家却还在挖墙脚。
小皇帝与宇文厚几乎同时继位,若宇文厚倒了,先砸死的,也只会是小皇帝。
吕墨襟笑了笑,他在岐阳的时候也曾以为世家是强大的,选择老平王,纯粹为的是逃离。但在岐阳到辰丰的路上,他看到了被世家忽略甚至轻视的力量。
砚台烟熏之后,表面多了一层烟油,已弄脏了吕墨襟的手。他捻了捻手指,黑色的烟油晕开,恍惚让他看成了血。世家重“术”,去实就虚。甚至研究术的,还算是务实的世家。多数人只惦记着炫富谈玄,一件漂亮衣裳都能让他们议论上个十天八天的,这就是废了。
“我的小主公……你能走到哪一步?能……”登上至尊之位吗?
吕墨襟咬了咬嘴唇,把砚台放下,去洗手了,擦着手的吕墨襟也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想太多。未来群雄并起,小老虎主公能守住地盘就好了。得天下的,从来都不是纯粹的猛将。甚至早期过于威猛强悍的将领,多会不得善终。
如今他是有年纪遮掩,等他再长一长,就难遮掩了。
先出头的椽子,还是梆硬的,自是众矢之的。
吕墨襟咬了一下自己的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小老虎有两点好处,一是他仁善谦卑,不似多数强悍武将那般高傲霸道,他能听得进去谏言。二……他姓宇文,他是武烈太子之后,虽有杂胡血脉,但生而有异,这就是正朔。
吕墨襟坐回了桌边,开始在白纸上默写了起来——都是目前在军中、民间流传较广的宇文霁小故事。
民间的阴阳童子和军中的麒麟子,竟开始分流,军中的还好,都知道说的是宇文霁。民间的阴阳童子却开始脱离宇文霁的身份,把他变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出身,这大概因为宇文霁长大了,而且成为了平王,老百姓开始避讳。却……也有些心怀不轨者,意图利用神鬼之事图谋私利。
鹿仙人之事不可不防。
更不能让这些故事风流,小老虎越神异越好。百姓无知,比起讲道理,让他们笃信大王是神仙,他们更会守神仙的规矩。
吕墨襟开始将故事归拢,整理成了一个融合阴阳童子和麒麟子,加入了最近宇文霁前往岐阳的经历,充满戏剧性的故事。
熊爹开始在辰丰活动了,宇文霁的重孝也除了,就是他头发短了许多。因为当初披头散发戴孝救爹,他们从山里出来后,宇文霁的头发都成真·脏辫了,只能剪。
皇帝的天使也到了,他带来了册封宇文霁为平王的圣旨,却没说任何熊爹的事儿。但是,如今的丕州,对天使已经没有任何敬畏了。
甚至这回崔家都没给天使提供院落,就让天使住在驿站里。
这位天使参加过南宫夭夭那天的宴会,亲眼看见宇文霁用铁骨朵把王巾戳成肉泥(宇文霁:???),看见宇文霁就吓得要死,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住驿站也什么话都不说,宣旨之后,就赶紧滚蛋了。
丕州也算是天有二日了,但父子俩却相处和谐。老平王就彻底不管事了,每天带着王妃在境内游玩,全白的头发都变成黑白夹杂了。
丕州众臣于是称呼宇文霁为小大王,称呼宇文良为大王。
后来又传出来了更详细的经过,就是宇文霁夜半鸣镝,拔树寻父的事儿。这就更有戏剧性了,大佬们一边觉得这是宇文良特意给宇文霁扬名的,一边还是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儿子,多少有一种“输了”之感。
有个极残暴的,让自己的儿子们也去拔树,他儿子们拔不出来,他便认为自己的儿子们不孝,把儿子们都给砍死了。砍完后觉得必定是妻妾教的不好,把妻妾也都砍死了。砍完了他又想起来自己没儿子了,便下令让自己领地内所有十三到二十的女子,别管是嫁没嫁的,全都到他的刺史府来选妃。
相对的,从丕州传出来的老百姓(吕墨襟默默微笑)版本,就更让其他老百姓乐意传播了。
——话说,当年浑河有一条恶蛟作祟,麒麟不忍百姓受难,勇斗恶蛟。七天七夜后,麒麟终于划开了恶蛟的肚腹,用头上的角顶出了它的内丹,但也折断了麒麟的角。
小半截断角与恶蛟内丹融成了一块儿玉璧,顺河漂流。崔王妃恰好在河边赏景,见玉璧漂在水面上,便给捞了起来,玉璧入手微温,崔王妃拿着它,越发喜爱。夜里,崔王妃握着这块玉璧入睡,恰好将玉璧按在了小腹上,这玉璧便投入了崔王妃腹中,小平王就此诞生。
崔王妃有一日醒来,便见一头异兽轻轻舔着小平王的脸颊,见她醒了,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奔出室外,飞上了天空。
虽然因为恶蛟内丹,小平王常常暴躁,可他以麒麟角为髓,只会挥刀向恶。阴童子巡夜食恶,食的也是夜间的鬼祟之徒。
后续就是各种宇文霁幼时的神异之事,又说,麒麟子将其父骸骨带回,悲痛嚎啕,声若雷鸣,树倒屋塌。有路过的仙人不忍,将其父复活。
各方势力知道,宇文良当初是假死藏身。可老百姓却笃信传说,认为老大王是让神仙复活的,王府周围甚至有人偷偷烧香祭拜。不过他们也没人来找宇文霁,因为都说了,是神仙感其孝,这才复活了老大王,不是大王。
有棵桃树长到了院子外头,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砍枝,下人就来报,说树枝已经让百姓给撅了。
崔王妃不说话,因为她暗爽……故事里她是好大趾亲娘,很好。熊爹笑的畅快“这哪儿是故事,这不就真事吗?”
素合一向无所谓,大趾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能直接计在崔王妃名下的。
宇文霁跟吕墨襟吐槽,吕墨襟就喝着茶,但笑不语。他的故事果然好看,百姓口口相传,竟没太大偏差。
宇文霁叹气,终究是没下力气平复谣言,因为这个神话故事确实有好处——
作者有话说:墨墨:[墨镜]深藏功与名
作者菌:_(:з」∠)_作者是猪脑子,一直忘记说了。崔王妃叫崔雅,前边18章熊爹叫过雅雅
第58章 熊爹偷油
058
因为这个故事, 真的有百姓从避居之处跑出来了,还有外地的流民听了传说,主动来投奔的。他们觉得如今的平王是个义(给拦路游侠食物、救刘夫人的事情也有流传)、孝之人, 还有大神通,他们觉得在这种人的治下,是能活下去的。
丕州本地政令的实施也越发通顺了, 根据下面亭长们的反应, 说一句“这是大王的命令”,比什么都管用。比如溺死女婴的事情,最近确实少多了。
宇文霁想过要不要办个慈幼堂之类的,让老百姓别溺死女婴,他养。
吕墨襟跟他说:“你若这么干, 只会让百姓把男婴送来,将更多的女婴溺死。”
“……”
这是现实, 也没法说百姓的善恶, 这就是纯粹的人性罢了。甚至杀死女婴的父母, 也有的完全出于善意, 他们很清楚这个世道如何, 男子还有机会争一争, 女子活着就是来受罪的。
即使丕州稍微好一些, 可也是……稍微。以目前丕州的人口, 养的军队太多了。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骑兵, 光马场就要占走多少土地?
世家大量占地,不交赋税,丕州军的军粮,就都着落在剩下的自耕农身上。
随着接掌权力,宇文霁也很明白, 自己同样成了吸食百姓骨髓的虫豸。
当然,现在宇文霁彻底没忌讳了,他要重新丈量土地,按照土地田亩收税,且鼓励百姓开荒。此时亭长就用上了,宇文霁如今将亭长改名督亭司,他本来想用亭卫司,后来写出来才发现跟廷尉重名,这才换了。
宇文霁把锦衣卫的架构拿了过来,村设小旗(五到十人),镇设总旗或百户(五十到一百五),州府设副千户或千户(五百到八百人)。辰丰设指挥使与副指挥使各一人(指挥使崔猖,副指挥使木茄)。
这个机构的出现,并没有给丕州的财政增加什么压力,恰恰相反,丕州最近两年盈余颇多。
从宇文霁杀崔冰开始,属于平王府的土地,就越来越多了。设置督亭司后,地方安稳,且随着世家搬入辰丰,舍弃坞堡,他们为了进一步表示恭顺,还放归了大量奴仆。
这些原本都是隐户的奴仆,其中好勇斗狠的刁民无赖都让督亭司筛出去了,目前在鞭子的抽打下修路开荒做苦力,其余都成为了老实交税的百姓。
但是,百姓还是活得很苦。宇文霁就后悔,前世应该把网络上的那些什么“穿越种田流必备秘诀”“古代自制一百零八法”之类的,都背下来的。
他如今能拿出来用的,就是育苗、劁猪和豆油,比如堆肥、养蚯蚓、青储饲料,或者更高级的东西,宇文霁完全不记得了。倒是育苗的时候,他想起来了麦芽糖。
好像真没在丕州听说过这玩意儿,之前一直吃蜂蜜。
宇文霁找了厨子来问,厨子听了之后,一脸疑惑:“麦芽糖?麦芽……有糖?”
宇文霁皱眉,他记得麦芽糖好像很早就在华夏出现了啊,对了,麦芽糖不叫这个名字。
“饴糖。”
“啊,此乃灵州王家的良药,奴不知。”
饴糖是出现了,但制作方法未曾在民间流传,只是世家大族的私藏。
且现在百姓的主粮是豆,面粉是精粮。自耕农的百姓种麦子,多数是为了交税,少数能自己留下的就去换成各种豆子。
饴糖和豆油制出来了,宇文霁把这两样东西摆在桌上,与熊爹、崔王妃和吕墨襟分享。
“能拿出去换粮食回来吗?”制作饴糖和豆油的时候,宇文霁甚至有种浪费粮食的罪恶感,但他很清楚,自己弄这些不是为了享乐,是为了让它们变成更多的粮食。
熊爹直接拿勺子舀了一勺豆油,全喝下去了:“香!”
眼看着他还要喝第二勺,宇文霁和崔王妃赶紧按住了他。吕墨襟舔着小木棍上的饴糖,他嗜甜,饴糖是他的心头好,多年未曾吃过了。
但他小时候也是岐阳大族,很清楚饴糖这东西的来历。其实各大族都知道了饴糖的做法,私下里也会制作,但还没有第二家拿出来卖的,这属于王家心照不宣的独门生意。
“可卖。”吕墨襟又拿了根缠好饴糖的小木棍塞进嘴里,可那是当初,事到如今了,还顾忌什么王家的脸面?
熊爹舔着嘴唇,终于正经了:“商队让郭淖去吧。”
大肚子郭淖,过去就带过几次商队,那时候主要是贩卖牛羊马匹,买的是盐、粮和布。丕州跟人做买卖,向来不要钱。什么盛世古董乱世金银,在丕州都不管用,丕州就认粮食。
然后当天晚上熊爹就病了,腹泻不止。宇文霁一听说,吓得直接从床上翻下来了,光着脚跑到了后院,还好……只是油喝多了,虚惊一场。
“不是,您肚子里油水还不够吗?怎么还偷油喝啊?”宇文霁没忍住埋怨了两句——不止白天那勺,熊爹私下里又偷偷跑厨下要油喝去了,他就是觉得好喝,香。
熊爹嘀咕两声,拿被子蒙住头,背对着宇文霁。
还好,熊爹就干了这一回。宇文霁被吓着了,想着改一改熊爹的饮食习惯。过两天去请安,看见熊爹在院子里光着膀子给崔王妃耍大刀,身上肌肉鼓鼓的,宇文霁就放弃了。
就熊爹这个运动量,让他来一个现代的“健康轻食”,那才要出事。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这一年的除夕,吕墨襟也被邀请加入了平王府的家宴,他原本也是住在王府里的。
这时候还没有除夕吃饺子的习俗,吃的是鱼、羊、鸡鸭,还有野菜,他们家还上了牛肉。
除夕时下了雪,不大不小,于丕州来说,是瑞雪兆丰年了。
宇文霁这时候最喜欢干的,就是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不起来。
“大兄。”“大兄。”两个小脑袋挤在床头。鱼奴和恬奴一块儿搬过来了。
“大兄,你怎么这么懒啊?”恬奴过来拉他的手。宇文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这个世上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何况小家伙的力道哪里能搬得动宇文霁?
——他找来和自己身形近似的士卒,他们的体重都相差不大,可宇文霁的体重却是他们的一倍半。可宇文霁的身材其实更贴近少年人,即肩膀和胸膛还很薄,所以宇文霁猜测,他的骨头和肉,大概比寻常人更沉。
对小孩子来说,宇文霁就跟个铁疙瘩一样,两个小家伙龇牙咧嘴搬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跑到外头去了。
他们走了,素合进来倒了一杯温茶水递给宇文霁,宇文霁乖乖起来喝水,素合便在一边道:“木先生的妻子前些日子为他纳妾了,他却又将妾给了下属。”
宇文霁咳嗽了两声,一脑袋问号。
素合知道他是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便将自己听来的继续讲给宇文霁。
原来这妾是木茄的妻子刘夫人自己给他纳的,他既不知情,更无意纳妾,纳妾的次日,便从下属中找了人将妾给嫁出去了。
刘夫人会这么做的原因,就在那位箍桶匠身上。箍桶匠家境贫寒,未曾娶妻,被木茄托付了刘夫人后,为了保护刘夫人的安全,伪称她是自己的妻子,不过两人相处时,完全是以礼相待。
在宇文霁当日寻去时,他却又选择了自杀:“我害了你的名声,辜负了木兄的托付,当以死谢罪。”他就留下了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便用柴刀割了自己的脖颈。
刘夫人在回到木茄身边后,对他道:“那位义士因我而亡,我每每看见你,就想起他喷出来的血,我已没办法服侍你了,这才为你纳妾。”
木茄道:“桶兄为义士,卿卿*亦为义士,我亦当守义。”
他给唯一的儿子改姓“桶”,起了个大名“义”。因为那位箍桶匠就姓桶,没有名,外人叫他就叫“箍桶的”。
这事儿应该是真的,因为很可能是木茄自己传出来的,这可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为他扬名的事情。
宇文霁刚将人救下时,还奇怪怎么箍桶匠自杀了,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不过这故事要是写进史书,几千年后,八成就是给人改编成两男一女的狗血爱情故事了,男二为了保护女主而死,男一虽和女主成婚,却只得到了一个躯壳。
但实际情况,就是真的出于“义”。没人把这件事朝下三路引导,也没人造黄谣,原本对木茄寒门身份不喜的丕州世家(明明自己在其他大族眼里也是寒门),也对他态度温和了许多,主动与他攀谈的人多了起来。
一个好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自杀了,刘夫人难以再和木茄有夫妻生活了,就纳妾。木茄感慨大义,不贪小情,让唯一的儿子为桶家传递香火。
这在这个时代,都是高尚的道德情操。
至少比吃人的名声好,宇文霁决定和吕墨襟商量一下,想给他们送点礼物。
吕墨襟一听,赶紧对他摆手:“别送,你也不想丕州人动辄自杀,或不生孩子吧?”
“呃……”——
作者有话说:卿卿是古人对夫人的一种爱称。
大趾:[托腮]我在现代也不生,来了古代还是不生,可我就得让别人拼命生,就……心虚[化了]还有,爹啊,你偷糖也比偷油好啊[捂脸笑哭]
第59章 (捉虫) 后院不进人
059
“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尚且烹人耀富,大字不识的百姓你指望他们能多通达?景光若是想奖赏,便将那桶义收为伴读吧。”
“啊?桶义?那还是个孩子。”
吕墨襟面无表情看着他:“桶义九岁了。”
“才九——”宇文霁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抿了抿嘴唇,道,“哦, 已经九岁了啊。我还以为他才六七岁呢。那、那行, 叫来吧。把他妹妹也带来吧。给恬奴做个伴儿。”
宇文霁总忘了,他自己也只十一岁罢了。他的第一批伴读们年纪大了(崔家的不算,只算后来从将军里挑的),因为当时熊爹特意找的就是年纪大的。
后来不止桶义和木蟾兄妹来了,刘夫人也让崔王妃叫来了。这也不算稀奇, 原图穆部的女子们还常常给叫进王府来。崔王妃给方家设局,就是通过这些夫人们传递的消息, 甚至就是她们自己动手的。
崔王妃跟她们聚会的时候, 就把熊爹赶走。熊爹这时候就会去逛街, 或者带着家仆去外头打猎钓鱼, 他开始避免踏足刺史衙门或去宇文霁的前院。
木蟾成了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侍女, 母亲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亲自教导她读书习字, 以及棍棒。
然后, 素合开始私下里问宇文霁:“院子里是不是给你找几个小女孩?”
“小女孩?婢女不够用了吗?”宇文霁还没反应过来其中所包含的暗示。
素合笑了一笑:“大王该知道人事了。”
“……”好吧, 这下知道了,“咳!母亲,我对小女孩没有兴趣。”
“哦,大王喜欢年纪大的,长开了的?”
“娘, 我——”宇文霁看着素合,素合也微笑着看着他,就如看一个害羞了的普通男孩,“我喜欢男的。”
素合这才收了笑容,宇文霁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谁知素合道:“那您回了府是否反而有些不方便了?可要给您找个可心的备着?”
宇文霁感觉有些不适,素合这两句话所说的不像是一个人,更像一个物件。
未等宇文霁想到该如何回答,素合又道:“或者,把寒雅叫过来也成。”
“墨墨?”
“那孩子俊,又学过规矩,保准比外头那硬邦邦的军汉让你舒服。”素合以袖遮面,嘻嘻笑了起来。
这要是个后宫龙傲天文,那宇文霁就要感谢亲娘大气了。
宇文霁却很难受,他差点要站起来怒斥,可他憋住了。会有这种想法不怪素合,甚至就是因为素合有这种想法,他们家才这么和谐。也正因为她有这种想法,崔王妃才会让她和大王亲近。
若她心思太多,宇文霁大概刚出生就要丧母了。
“母亲,我将寒雅当了弟……哥哥,没有旁的心思的。”误会他在外头找人,就误会吧。
“嗯。”素合点了点头,她也意识到宇文霁有些生气了——这些年在好大儿身边过得松快,察言观色的本事差了,但方才宇文霁的不快太明显了。此时听他一说,就以为是坏了他的兄弟情了,“是我的错了,以后对寒雅自当端正。”
素合本身就很喜欢吕墨襟,比鱼奴喜欢得多。若是王妃肚子里爬出来的也就罢了,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生了孩子就跑了,这孩子以后就是个麻烦头。
“日后对他就如对我子。”
“辛苦娘了。”
素合不会像某些亲娘一样,儿女说了“不想”,依旧以“对你好”为由,私下里偷偷干。宇文霁明确说了不要,她就不会乱安排。
她也确实提醒了宇文霁,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虽然才十一二,可在这个时代娃娃亲遍地走的时代,他已经是能够议婚的年纪了,更不用说他还长得人高马大的,熊爹和崔王妃大概已经考虑他的婚配问题了。
宇文决定先去找他们,但在去后院的路上,宇文霁也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后继。
作为一个男人生不出孩子的普通世界,他还是个真有王位要继承的当权者,生孩子还确实是必要的。血脉是利益继承的最稳妥方式,就算是现代,这一点也被很多人认同。
有人可以创造出一个理念,一个巨大的框架,让人们前赴后继地都去为这个理念所努力。这是伟人,不是宇文霁。
宇文霁在努力搜寻他大脑里的知识,想得到一个尚算可以的继承制度。
让鱼奴当继承人看似是最好的选择,可宇文霁只想了想就否了。毕竟宇文霁自己还想活呢。一旦把他顶起来,下属们有很可能会不自觉地偏过去。
别说是弟弟了,儿子都可能会有这种麻烦。历史上皇太子当久了的,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因为比起日渐老朽的“现在”,人们都更喜欢投资蓬勃向上的“未来”。
进屋之前,宇文霁有了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只是这想法的可能性极低。但让父母放弃婚配安排的想法,他倒是有了。
“父亲、母亲,未来二十年,我的后院不进人。”
“景光,你的正妃之位确实不好安排。”熊爹道,“但怎么可能后院不进人?你和我那个时候可不一样。”
他那时候,指的是还没娶崔王妃,和崔家(当地世家)达成和解的时候。家奴军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夏秋惦记着偷抢世家的粮食,冬春挖空心思了找能果腹的东西。他又不是好大儿的天生神力,还得同时锻炼,比如让亲娘抽。二十之前的日子都过得劳心劳力,后来崔王妃过门,才总算有了安生日子。
好大儿是有条件了,可以正经地当成王侯子弟教养了。
熊爹可不认为新婚之夜差点走错门是好事,该通的人事还是得通的。
崔王妃喝了一口茶:“景光,若想学你爹也无妨,王妃的身份也是无妨的,吾儿喜欢就好。”
熊爹立刻换了口风:“雅雅说得是,是我思虑不够。如今这天下,世家就是个屁。你想要谁,娶回来就是了。”熊爹顿了顿,竟然还加了一句,“难道喜欢的是有夫之妇?那也没事儿,偷偷把她男人杀了就是。有孩子也没事,直接当爹了。她生养过,也更好。或者你想要孙家女?别怕他们不答应,大不了抢一个回来。”
“……”这彪悍爹娘,宇文霁穿越十多年,依旧每天都被震撼到,“父亲,母亲,你们也清楚,今后便是乱世了。如今我丕州看似势头正好,但其实将来如何,谁都不清楚。我若败了,不想牵连儿女受罪。”
有素合的例子,宇文霁就不说他喜欢男的了,没用的。
这下沉默的换成了熊爹和崔王妃,尤其崔王妃,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在宇文霁去岐阳救熊爹那段时间,她随身带着匕首和毒药,对方家动手那些日子,更是日日担心方家先动手,却又要强迫自己冷静,务必要安排妥当,不能使方家走脱一人。
至于将来,宇文霁能一直胜利下去吗?他们当然是如此希望的,可将来谁都说不清。占了半壁江山,却眨眼间身死国灭的枭雄、英雄这世上也不知多少。崔王妃捏了捏熊爹的手,熊爹其实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善。”熊爹点头了,“景光,娶妻的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吧。于我来说,已经够了。”
熊爹将崔王妃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对宇文霁笑了笑。
他还是渴望能抱一抱孙子的,但好大儿和当年的他不一样。而且,熊爹自己当爷爷的年纪才有了好大儿,万一好大儿也二三十年没生,那他一样抱不着孙子(熊爹觉得自己活不了二十年了),还让好大儿不开心。
所以,此时的熊爹与其说是让宇文霁说服了,不如说是他自己想明白了轻重——他都这把年纪了,一家子开开心心才是最好。
而且,目前的局势,他们将来就两条路,称帝,灭族。熊爹心大,但宇文家闹得太难看了,早晚得闹得天下共同厌之,好大儿宗室的身份现在还能给他带来好处,将来就不一定了,战败族灭并非杞人忧天。
平王一脉,已经尽力了,真要亡,就亡了吧。别让后人受累了。
鱼奴?暂时被熊爹遗忘了。
宇文霁松了一口气:“多谢父亲母亲。”
婚配之事由宇文霁自己做主,也算是了却了宇文霁的心病。
同被叫来府中的桶义跟他妹妹一样营养不良,干瘦得仿若一个小猴子。但人虽小,却礼仪规范齐整,走路都如用尺子量的,像是个小老头。
宇文霁便让他在身边看书自学,外带整理公文。却引来了鱼奴和恬奴的兴趣——宇文霁和吕墨襟虽然也是孩子,但在这两小只的眼睛里跟大人没什么区别,尤其宇文霁。倒是桶义,更接近于小伙伴。
结果桶义严肃拘谨,每天都规规矩矩地学习和忙公事,根本不怎么搭理两小只。两小只可没放弃,反而天天找事。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面对他们,桶义也算是稳如泰山了,脸色都没变过。
不过宇文霁和熊爹、崔王妃,都不是护犊子的家长,自家的崽有错,该训就训(只限于两小只,好大儿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渐渐的,桶义倒也稍稍敢说话了,就是日常行事依旧严谨,这看来是他的真性情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求你了]太好了
第60章 补充训练
060
日子就这么热闹又平静地过下去时, 立春刚过,就来了个大的——遂州急报,疾勒大单于图穆阿吉率二十万大军, 向鲁林关而来。
图穆阿吉,也正是将图穆三兄弟赶到中原来的元凶,且这图穆阿吉颇有雄心。如今中原越发靡乱, 除了关内的归附杂胡, 关外的杂胡也想到中原大舞台上来当个角色了。
援是必须得援的,他们本该全力支援,图穆阿吉一旦突破遂州,下一步就是朝着丕州来,妥妥的唇亡齿寒。但是, 丕州不能全力支援,他们本地必须留下足够震慑周边的力量。
急召文武前来商议的时候, 宇文霁也叫了熊爹和崔王妃, 不掺和政事的熊爹来了, 崔王妃没出现。宇文霁坐在主位, 熊爹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他的侧后方。
得到消息赶来的众人见此情形, 心中都是一定。
宇文霁必须得带兵出征, 他已经打出名声来了, 阴差阳错成了军心所向, 这种大战他不去, 士气都要受打击的。
熊爹在心中叹气,此时他又希望好大儿不要这样彪悍了。
宇文霁能感觉到熊爹的视线,熊爹还在,不仅是对他,对丕州来说, 也是天大的幸事。
如果熊爹真去了,宇文霁就得想着偷偷把两位母亲和弟妹都藏在军营里,带着他们一块儿去打仗了。因为谁都知道,迎接他们的必定是一场苦战。一旦前线胶着,宇文霁可不认为后方的虫豸们能与丕州并肩作战,攻打丕州,给他们自己夺好处,可能性反而更大。
至于什么前线战败,疾勒人入侵,他们到时候也倒霉——关闭四门,把小城镇送给疾勒人劫掠就好了,反正疾勒人会走的。又或,向疾勒人称臣也无不可啊。世家大族一向是这么干的,不过先前对象多是盗匪罢了。
出兵已定,接下来便是具体的调动了。集合士兵,征调民夫。
丕州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还是得等上大半个月。王府后门现在烧香的百姓,祈求的就是自家的爹、儿子、兄弟,或丈夫能平安归来了。
而在出发前,熊爹说要给宇文霁补一课。
宇文霁在院子里,一脸懵逼地看着熊爹:“挨打?”
熊爹拿着一根竹鞭:“对,挨打。将军受伤在所难免,总不能挨了一刀一箭就耐不住了,依旧得忍着。适应疼痛,也是为将者的一课。”
“爹……您当年挨过吗?”
“挨过,是你大母亲自打的。”熊爹点头的同时,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就因为这个事,他有一阵子极怕女子,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有些发毛。
“这是大母那边的习俗?”
“不,这是咱家的,是宇文家传下来的。不过,其他分支还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就不知道了。等以后我年纪大了,打不动了,你记得你弟弟和你的儿孙也得挨。”
——其他分支没有,武烈太子他爹,景朝的开国皇帝,本来也是要这样训小儿子的。可小儿子的母亲宠溺儿子,道“陛下乃开国之君,日后龙子凤孙何须如此苦熬?”
皇帝一想也是,就没打,他的弟弟与堂兄弟们也是有样学样。只武烈太子把这个家规传下来了。
“哦……”宇文霁觉得也有道理,现代不是也有刑讯训练吗?而且,熊爹连刑架都搭好了,一脸跃跃欲试看着他,这能说不干吗?明显他是要把自己淋的冷雨,也拍在亲儿子脸上。
他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把上衣给脱了,走到了刑架下头,熊爹过来给他把镣铐扣上。
“爹,你怎么还用镣铐?”
“绳子你不是一挣就断?现在你要是逃跑,我可追不上你了。”
“爹,打完了有活血化瘀的药澡泡吗?”
“什么药澡?新伤哪能这么泡?那不伤上加伤,再给你泡烂了。”
宇文霁被拴在那儿,有种打针之前,坐在那看着护士拿着注射器吸药的感觉。
熊爹深吸一口气,开打!
吕墨襟抱着个汤婆子朝后院走,他是自己人,本就住在王府里,即便进后宅禀报一下就通行无阻。
今年的倒春寒有些凶猛,御寒用品到现在还在频繁使用。吕墨襟这个汤婆子又粗又笨,用麻布包裹着抱在怀里,跟抱了个襁褓里的婴儿似的。它还漏水,吕墨襟这样小心的人,也常常挨烫。与岐阳那些小巧精致,还能燃香的手炉,完全不能比。
但是,吕墨襟更喜欢它。除了保暖,它还能练手劲,里边的水也干净,温了便能倒出来喝。而且,这玩意儿在冬天当个兵器或护甲也好啊。
这汤婆子,就像是丕州。
呼出一口白气,吕墨襟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心思回到了正事上。
部队的集结,比预想的要快得多。士兵得了消息,几乎是踊跃回归。
一个人杀了七千禁军的麒麟子(宇文大趾:???),一定得亲眼看看他有多骁勇。
过年期间,没事闲磕牙的老百姓,又二创了许多神话出来。不过他传出去的故事大纲没有变,也抓出来了几个意图将自己编进故事,李代桃僵的蠢货。
总之,宇文霁大概要提前出发了,但过于热情的士兵,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够冷静的事情来,所以,吕墨襟还要跟他说,这次不可对士兵太友好了,得冷酷一下。
然而,进入宇文霁的院子后,吕墨襟手里的汤婆子瞬间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四溅的热水没烫到吕墨襟,因为吕墨襟已经奔向了宇文霁——宇文霁抱着连廊的柱子,老大王拿着根竹鞭在疯狂抽他。
“大王——!”他直接张开双臂,挡住了宇文霁背后。熊爹一时没收住手,一鞭子就抽在他肩膀上了。
吕墨襟衣裳穿得厚实,不伤皮肉的竹鞭打下来,威力也有限,吕墨襟只是稍有些痛,这一下子只是把在场的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墨墨!”宇文霁转过身来一把接住被打得后退的吕墨襟。
吕墨襟只是看着熊爹,对熊爹行礼道:“大王,如今丕州正需您与小大王同心协力,还请大王遇事冷静,三思而行。”
熊爹看着吕墨襟,眨了眨眼,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当初留下你,还真是对了。”
熊爹把竹鞭一扔,背着手转身走了。
“墨墨!没事儿吧?”
“没……别扯——”
“嘶啦!”
说迟了,宇文霁的手劲儿,还是给扯了。吕墨襟略窘迫,看看宇文霁再看看他自己,自尊颇有些受打击。
宇文霁虽年幼,却已可说是“男儿体魄”了,胸膛像是两块大理石,腹部的肌肉就是两个标准的田字摞在一块儿。吕墨襟明明比同年龄的男孩子都要高了,可跟宇文霁没法比,他还是一根白条儿。
吕墨襟正尴尬,宇文霁已将他衣裳扯好了:“有道淡淡的红痕,疼吗?”
“有一点儿,无碍的。大王,您为何被老大王罚了?”吕墨襟站起来,一手扯着衣裳,一手拽着宇文霁的胳膊,让他转身。
“不是罚,是训练。”
宇文霁一边让吕墨襟检查,一边言明了情况。
熊爹给他的准备还是百密一疏,锁链是够结实,刑架却不够结实,宇文霁疼痛之下用力抓住了刑架(手臂粗的木头),把刑架给掰断了。
父子俩看着碎刑架相对无言,宇文霁又手欠,掰了掰镣铐……
熊爹:“你干什么呢?”
宇文霁一惊,赶紧把掰变形的镣铐复位。
“哗啦!”直接掰断。
熊爹还能怎么办?直接就让宇文霁抱着柱子挨抽了。
宇文霁的后背一片赤红,看不见抽过的痕迹,倒像是刚洗完热水澡,吕墨襟轻轻碰了一下:“疼吗?”
“不疼,就是有点热。”
吕墨襟抬头看了看天,冷风吹过,他鼻尖冻得有些发冷,结果宇文霁光膀子挨打,只觉得热。
但他又摸了一下,宇文霁背脊的温度确实挺高:“您不是起烧了吧?”
“应该不是,一会儿就好了。”宇文霁找来衣服穿上,“还记得我小时候挨打生病那次吗?我受了伤就这样子。吃饭吗?我现在饿得厉害。”
这身体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机器,力大无穷、遇险时瞬间冷静、强悍的动态视觉与远程视觉、极佳的反应能力,以及恢复速度。他长大之后全身披挂,就是人形坦克,唯一要心烦的,就是很可能找不到跟他匹配的战马。
但消耗也是惊人,这样的身体若生在平民百姓家,是要饿死的。
吕墨襟想起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自然点头。
两人就又回了前院,素合早备好了吃食,给宇文霁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他的背脊,知道他无恙,脸上尤其欢喜。宇文霁却没记着吃,反而拉吕墨襟进了内室,取了自己的药出来。吕墨襟没矫情,乖乖让他上药。
“这都肿起来了……你也太嫩了。”宇文霁一看就皱起眉,方才还是一道红痕,现在已是肿起来的檩子了,“还好没破皮。”
吕墨襟藏在大袖子里的手,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忍不住碎碎念:当谁都像您麒麟大王一样皮糙肉厚呢?——
作者有话说:墨墨:[白眼][白眼][白眼]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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