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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第111章 月季花神、城隍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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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墨襟睡不着了, 谁想到这件事这么早就爆出来了?但他知道,贸然进宫,怕是只会让老大王更不快。


    后来没多久, 他又听说皇宫遭雷劈,结果在家里书房转悠了半天。


    眼看着天亮了,吕墨襟再也忍不住了, 跑进了宫来。


    “大王勿忧, 雷劈皇宫之事,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辞,现在说书人已经在百姓间传播了。”偏偏见了人,吕墨襟也没法如情人一般倾诉不安,只能一边担忧地打量他, 一边公事公办。


    吕墨襟的说辞:原来宫里潜伏着一个妖怪,昨夜老平王先与妖怪大战三百回合, 却终究体力不足, 只能跑出来找小平王。小平王果然神勇, 进宫后召来雷电, 将妖怪劈成了灰烬。自此之后, 岐阳至少得二十年风调雨顺。


    待讲完了故事, 吕墨襟问他:“大王觉得如何?”


    “若有人问‘老平王跑出来了, 崔王妃怎么没事?’如何答?”吕墨襟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宇文霁提出问题因为他已经有答案了, 果然,宇文霁稍后便道,“王皇后出来帮忙了。”


    “宫里可以暂时不管,但宫外……你无意削弱王皇后的存在吗?”


    王皇后当了四代皇后,这些皇帝再如何一个比一个差, 他们也确实都是被天下所承认的皇帝。王皇后的名声如果太好,可能会有人下意识认为她的丈夫们也是好的,这对宇文霁将来的统治不利。


    “我昨天看着宫里的王皇后墓,突然想到了一个改变我坏名声的方法。”


    “嗯?”


    “建立神话体系。”


    “啊?”


    宇文霁歪头看着他,对他挤了挤眼睛:“墨墨吃了吗?跟我一块儿在宫里吃饭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好。”


    宇文霁听熊爹的话叩拜的时候就想,假如王皇后的故事能流传下去,说不定她将来就是月季花的花神了。宇文霁又想,不对,这位护佑了许多人的王皇后,更适合成为一位城隍奶奶。又或者都是,反正这又不冲突。


    从城隍奶奶,宇文霁就开始发散思维了。因为大景的神话很乱,根本没有形成统一的体系,只有一部分统一祭拜的神祇的,女娲、伏羲、羲和、帝俊、刑天、大禹、炎黄、龙等等,然后就是“天地”和祖宗了。这个天地不是天庭和地府,既是实指的天空和大地,也是虚幻的天道、老天爷。


    另外各地有零零散散的土地神、山神、河神,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区域神明,这些神有的是当地存在过的英雄人物,有的就是半人半兽的图腾神。但这些神不是被任何一个上级任命的,祂们世世代代都是这些地方的神。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断绝.淫.祀的举动,这个淫,不是带颜色的意思,是指私下的、非官方、不合礼法的祭祀。河伯娶妻,献祭童男童女,多数都是这种情况。熊爹当年赶了一群世家子回来,其实也算。


    不过总体上来说,活人陪葬、活人献祭的事情,在主体的华夏文明里已经没有了。“始作俑者”是个贬义词,但他是人殉废弃的开始。


    现在的陆清月,就是.淫.祀发展到最危险情况的结果。


    有些地方有地狱(黄泉)的传说,但地狱不是恶鬼受罪的地方,而是人死之后,鬼的正经居所。活着的时候怎么生活,死了之后还怎么生活。但因为下面的君王太多,所以常年战乱,当鬼要不停地打仗。


    对百姓来说,这种死亡已经足够可怕了。现在只有三两个皇帝的北方已经够乱了,几百个皇帝的地下得乱成什么样?人只能死一次,鬼岂不是要被重复不停地杀掉?又有一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ni),但这样死后,也依旧是重复先前的人生。


    然后佛教进来了,其带来的轮回理念,很好地补足了死后世界。且佛教徒很能借壳上市,把传播广的本地神仙和佛教的神仙融合(皈依),又将一些汉人的祭祀习俗融合了进来,善恶有报的俭朴观念,让底层老百姓更容易理解,比生生死死都被压迫更让民众喜欢。


    目前大景是有和尚的,但多在南方,宇文霁只听说过有比丘,可还没见过。而且,宇文霁怀疑现在的佛教,和原产地的差别不大,那对他就没什么用了。


    宇文霁不想等佛教过来了。


    他对现代小说里,已经成系统的远古神话体系忘得差不多了,但还记得的大概。


    宇文霁一边吃饭,一边和吕墨襟说他的想法。


    吕墨襟最初注意力还集中在王皇后身上,可随着宇文霁对天庭、地府的讲解,他开始明白了。


    “这个好。”


    故事是他们编的,他们就能把自己加进去。虽然别人也能加,甚至用他们自己的名字取而代之,但套用上大背景,就会出问题。


    就比如宇文德,他已无父无母了,但给宇文霁的形象有父有母,而且父母都有很大的作用,宇文德就没法子了。


    陆清月更简单,他那套神仙体系,他自己的教民已经如数家珍了。但也无非是天上的仙鹿,下凡解救世人(现在的神仙大多有野兽形态,神、妖没有明显的界定)。之前死了的鹿仙人不是死了,是脱去老迈的外壳,换了一个更新的,好更好地拯救人间。等陆清月死了,他的指定继承人,依旧会故技重施。


    他这样的,就会在神仙体系里,受到致命打击。因为新体系里,他大概是偷跑下来的坐骑,宇文霁是有身份的下来终结乱世的神仙。


    “……不过不能说得这么明显。”吕墨襟现在也算是个“老牌写手”了,深谙讲故事之道。可以不写景光的根脚,但老大王和崔王妃都可以写出来。他亲近的人都有,宇文霁是什么出身,就让老百姓自己想去吧。


    一边忙着公事,宇文霁和吕墨襟一边忙着他们的神仙体系。吕墨襟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宇文霁……现代也是博览群书,忘了九成,但偶尔还是能够灵光一现的。


    两人因为太忙,以至于把亲亲的事情都给忘记了——这种合作忙碌的事情,已经带给了他们充足的快乐和疲劳,两人晚上又是分房睡的,根本想不起来。


    还是崔王妃在独自出去打猎前,又给宇文霁送来了几位老太监和几口大箱子。


    宫人里活下来的老太监和老宫女,都得是有点子不可取代的本事的。


    这几位的本事,在宇文霁打开了一口大箱子(又立刻合上了)后,立刻明白了,那里边都是不可描述之物。


    老太监们不敢抬头,更不敢开口,他们不只是有本事的,还是够谨慎的。


    “这几口箱子里,把你们确定的,对承受方没有损害的东西,拿出来。”


    “……”老太监们垂手站立半晌,没动。


    就没有没损害的,所有玩物,都是为了取悦皇帝存在的,人是,用在人身上的东西,更是。


    宇文霁在一堆物件里见到了不少传说中的“药玉”,但这个东西不用问,宇文霁都知道它不是好东西,用什么药泡的先放在一边,好玉石比普通石头还要重,人用这玩意儿,完全是受刑。


    宇文霁忍着窘迫,又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方才问:“我曾经见过安乐侯,见他精神矍铄,身体康健。”


    有一位老太监道:“禀大王,安乐侯受宠,无须随时为先帝准备着。”


    “……”能见着活蹦乱跳的,因为受宠,因为多了几分珍惜,被肆无忌惮赏玩的,活不了多久。


    但这寥寥数语,倒是让这几位老太监明白宇文霁的打算了,稍后说话也大胆了些。


    “大王,这里没有的东西,我们能做,最好的,不伤人的东西,是用银包木头。”


    银也沉,但只一层,绝对比石头轻,宇文霁加了一句:“不要花纹。”


    “是。”


    他又问他们什么东西涂抹最好,另外一位老太监道:“牛油或羊油,不加香料、药物,不伤人。”


    宇文霁点头,这点和后世的养生共通(无论男女,没病就别用掺了药的洗液)。


    转天两人一起工作的时候,吕墨襟就总是用希冀又有点害怕的眼神看他,待没了旁人,宇文霁便走过去,吕墨襟抿着嘴唇,被宇文霁一拉就拉过去了,有点僵地坐在他大腿上了。


    “在准备呢。”宇文霁脸上也有点烧,“那些东西都不好,且可能还让别人用过。”


    “嗯……”吕墨襟伸手搂住了宇文霁的脖子,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是有点害怕,但又想……”


    他去捏宇文霁的耳朵,后来只是捏不过瘾了,就去咬。


    “嘶!”


    宇文霁抽一口凉气,吕墨襟赶紧松开嘴:“咬疼你了?”


    “没……”


    吕墨襟刚要再问,便感觉到了:“哦~哈哈哈哈!”


    “坏。”宇文霁轻拍了一下吕墨襟,吕墨襟非但没被吓住,反而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了,大笑让他整个人都震颤了起来。


    宇文霁咬牙,把人抱进来进内室了。不能嗯嗯,总还是能贴贴的。


    稍后自然是一室的春江水暖,低唱浅吟——


    作者有话说:墨墨:[害羞]


    这里是存稿箱菌……作者菌感冒了,没发烧,但咳嗽严重,咳得脑壳疼


    第112章 (捉虫) 正统


    112


    又过了几天, 有个了不得的消息传回了岐阳——宇文鲜死了。他的长子、大景的皇太子,也死了。


    具体死因此时还没跟着传来,但他们死了是确定的。


    宇文霁刚想着:蒲王宇文凉还是动手了。只死宇文鲜一个还可能是正常, 但皇太子跟着一块儿嘎了,蒲王的嫌疑没有十分也有八分。


    可这份情报宇文霁刚朝下看了一眼,就愣了。因为宇文凉也死了, 他的军队还没回到靖安州, 便直接乱了,自相残杀,一部分人带着队跑了,成为流寇。其余多数人在一位名叫崔霸的将军的率领下,回到了靖安州。


    崔霸杀光了宇文凉的儿子, 强娶了宇文凉的大女儿为妻,但对世家却颇为宽厚(同时强娶的, 还有几位宇文凉的年轻妾室), 靖安州在短时间内, 快速易主。


    至于宇文鲜其他儿子的下场, 至少情报中提都没提。就和刘戮他们那些没被带出来的兄弟姐妹的下场无人可知一样。


    难道是武将造反?


    宇文霁刚以为自己想错了, 几日后, 宇文鲜具体的死因终于传出来了, 同时, 剧情又翻转了。


    蒲王宇文凉命亲信士兵夜袭宇文鲜的帐篷, 谁知宇文鲜的近卫对他极其忠诚,掩护着宇文鲜冲杀了出去。


    可宇文鲜也在后续逃亡的过程中与近卫彻底失散了,他的马也伤了蹄子,因此宇文鲜只能一个人在野外跋涉,然后, 他掉进了野人的陷阱。


    这群野人直接将宇文鲜带回了营地,开始活吃。


    三天后,当追击宇文鲜的人手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活着,但胳膊腿都已经被剁了下来。身上腹部和肋部也被割下了许多肉条,满嘴的牙齿被敲掉了,嘴里塞满了麦麸。宇文鲜长期生活奢靡,也是将自己养得肥壮无比。野人大概一顿吃不完,所以留着了?


    后来还有些更详细的传闻,说野人留着他,不是想多吃,是留种。毕竟宇文鲜也是很高大的,在野人看来,他的种不错。但是被剁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会有感觉,所以,野人应该是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若是真的,宇文霁只觉得宇文鲜活该,他死得比这惨十倍都还不足。


    但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却又冒出了弹幕,“这么好?死得死都这么爽?”没办法,他在看某些重口探案节目时,总有些脑子不正常的家伙。现在他连案情都忘了,就那些人的奇葩发言,偶尔会无法控制地蹦出来。


    蒲王确实杀了宇文鲜和他的太子大哥,紧接着他还想杀掉自己安排去杀人的将领,也就是这个崔霸。可他偏偏又不正大光明杀,而是再次来了个“摔杯为号”,将刀斧手藏匿在自己的大帐中,引崔霸进帐中喝酒,继而杀他。


    崔霸提前察觉蒲王意图翻脸,直接在外头便一刀将蒲王砍翻,又砍下他的头颅,举着这个脑袋说服众将。想走的,崔霸也没有阻拦。


    在蒲王军中素有威望的两位军师陶怡和方品也站了出来,表示愿意遵崔霸为主。


    反叛出去的那一部分,也不是因为要为蒲王报仇,而是其不甘自己在崔霸之下,他自己要当老大,可他威望远低于崔霸,发现难以夺权后,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宇文霁握着吕墨襟的手,摇头叹息:“天气越来越热了,万物复苏的时节了,也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了。”


    蒲王哪怕杀了宇文鲜,扶持自己大哥,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找机会让大哥禅让呢?皇太子继承帝位,是合乎法统礼制的,还能有一点点正当性的残渣延续下来。他却两人一块儿杀了,他在杀他们的同时,就已经断绝了自己的命。


    吕墨襟拍了拍宇文霁的手:“不一定乱。”


    “为何?”


    “因为,其他人都在等你的反应。”


    “等我?”


    “看就知道了。”


    占据了靖安州的崔霸,没有称帝,也没有称王,他依旧自称将军。


    现在中原大地上,还剩两支宇文家的势力,宇文霁和宇文德。宇文德早就称帝了。宇文霁没称帝,却不知不觉走上北方第一势力的位置,他即将占据五州一城:丕州、栖州、遂州、淘州、潘州,和岐阳。拥兵六十万,其中多数为骑兵,粮食、人口充足。


    且要不了多久,他还能占据鲁州与屏州(鲁州与遂州中间,被山脉与鲁州阻断,跟遂州接壤的部分较大)遂、鲁和屏,历来都是专出精兵之地。


    都到这个阶段了,谁不知道换代乃是注定?只是不确定是否改朝罢了。


    宇文霁甚至比宇文厚、宇文鲜这两兄弟占据岐阳的时候,更有资格称帝。


    所有人也都在等待着他称帝,然后,决定是否与他接触,再通过接触的结果,改变对待宇文霁的态度——他偏居丕州还能无视,现在必须正视他了。


    “我不称帝。”宇文霁摆手,“占据半壁江山还让人打回老家的例子,在史书中多如牛毛。一统天下方有资格称帝。”


    吕墨襟听他说“一统天下方有资格称帝”时,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凑上去便亲了宇文霁一口:“景光威武。”


    “不是,我……我是真的没想过称帝。”


    “我知,但你也是真的威武。”吕墨襟抬起手,轻轻摸着宇文霁的下巴,又去摸他的脖颈,喉结。宇文霁被他摸得发痒又发热,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喉结在吕墨襟的手指下面轻轻起伏。


    吕墨襟便又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傻大趾,你总归是要称帝的。


    宇文霁整个人都僵(硬)了。


    吕墨襟便看着他笑,在他的笑声中,宇文霁“恶狠狠”将人拽了过来,拉进怀里,揉进心头。可动作看似粗鲁,实则温柔得很,吕墨襟也顺着他的力道,安静地将头伏在宇文霁的胸口,他闭着眼睛,聆听宇文霁心脏跳动的声音。


    ——速度比常人慢,但不知道是不是吕墨襟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也比旁人有力。


    “景光,你若称帝还是有些好处的。崔霸杀了宇文凉后,将其所为公示天下……”


    换个人,宇文霁早不耐烦走了。可这是被他自己抱进怀里的墨墨,且墨墨的声音温柔清澈,如冰雪融水带着缱绻春意,流过耳边。


    所以,宇文霁老实听着。


    大意:崔霸为了表示自己杀主的正当性,把宇文凉杀父杀兄的事情大肆吹捧,这让宇文凉这一系本身,其实就失去了继承大统的正当性。何况崔霸还将靖安州庞城里宇文家的男丁都杀了,这一支就完了。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岐阳的皇帝更替,外头也有宗室造反,现在你杀我、我杀你,宗室其实没剩下多少了。


    宇文德虽先一步称帝,可岐阳朝廷一直就不承认,且他自行称帝在法统上就是差。


    而宇文霁有岐阳,虽然宇文鲜临走表示了迁都,还带走了大半的朝廷大臣,目前这些大臣都在崔霸手里。可迁都是需要流程的,最简单的,皇帝本人得到新都吧?皇帝人还没到,那庞城到底是不是新都,还得打个问号。


    多数人的心里,首都依旧是岐阳。这个首都,确确实实是宇文鲜交在宇文霁手里的,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皇统交接呢?


    宇文霁如果选择登基,那还真算是宇文家近几代皇帝里,污点最少、法理上最正当的皇帝了。至于他放杂胡入关的事情,百姓之外的,都知道这是抹黑。


    “正统”这个东西,别说还真的是很有吸引力的。


    有宇文霁这个强力军阀震着,他还真有可能让局势就此降温,最好的情况,各路反叛者逐一称臣,大景重归太平。


    “景光,以现今的局势,你一旦选择继位,就能稳定如今摇摇欲坠的大景局势,能获得诸多刺史的支持。”


    宇文霁是真的心动了的,他希望这个破烂的世界重归太平,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可一旦我打出了‘正统’的旗号,那我就得遵守‘正统’的一切,对吗?”


    “对。首先,你要把那一半的朝廷接回来——”


    “别别别。”宇文霁赶紧打断吕墨襟。


    宇文霁这心有余悸的模样,惹得吕墨襟又笑了,他在宇文霁怀里浑身乱颤,更是乱蹭。


    宇文霁一脸无奈地凑过去,“狠狠”在吕墨襟脸颊上嘬了一口:“你要我的命啊。”方才是无意的,现在很显然就是故意的,真是狡猾的古人!


    吕墨襟双手抱住了宇文霁的肩膀,依旧在他怀里“要命”地笑着——即便有着万般好处,可只要事关自己地盘,他就拒绝一切旧景朝的人和制度,还说不想当皇帝?分明是只有君临天下一条活路。他跟旧朝、旧世家,这是死活之局。


    旧朝廷收回来,就要让他们重新运行,这群官员运行的自然还是原来那一套。他们在最艰难的时候,捍卫着旧制度,保住了无数人命,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可同时他们也是让宇文霁厌恶的人,因为宇文霁是新制度的开创者——


    作者有话说:墨墨:[害羞][烟花]喜欢贴贴


    大趾:[托腮][烟花]苦恼于自己的过于血气方刚……


    第113章 大王来了


    113


    “景光, 我喜欢你。”吕墨襟在宇文霁耳边说。吕墨襟知道,宇文霁更偏好“喜欢”这个词。


    喜欢他的坚定,喜欢他的目的明确, 甚至喜欢他的贪婪。景光也有贪婪,他不是圣人,也会被诱惑得转移开视线, 但当他意识到这件事会对他的根本目的产生影响, 他就会直接踢开诱惑的东西。


    当吕墨襟的气息柔柔地喷洒在宇文霁耳边颈后时,宇文霁……宇文霁觉得自己彻底死了……


    “墨墨,要吃荔枝吗?”他把墨墨托了托,抱得更紧。


    “荔枝?”吕墨襟听说过,但听宇文霁这个意思, 他吃过?


    “嗯……”宇文霁心疼,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墨墨的鼻尖, “你一定喜欢吃。”榴莲就算了, 原产地没记错的话是东南亚, 现在是瘴疠之地中的瘴疠之地, 派人去, 死伤太剧, 带着墨墨去更没有必要。而且墨墨不一定喜欢吃榴莲, 有一部分人闻到的榴莲味道, 十分不愉快。


    但是, 墨墨这么爱吃糖,一定喜欢吃荔枝,还有荔枝蜜。


    “好。”吕墨襟挑了挑眉毛,这个直心眼,真是什么都敢说, “只能对我说这个。老大王和崔王妃也不成。”


    宇文霁的来处是必定有蹊跷的,世人虽然敬畏鬼神,但太真实了,就只剩下“畏”了。


    宇文霁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了:“嗯……不说。”


    熊爹经历的其实比墨墨多,熊爹他心大,他的想法是“这我好大儿!”但墨墨这样说也是为了他,宇文霁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跟他辩。墨墨和熊爹在私下里也不会反目,因为他们都知道,宇文霁站在两人的中间。


    两个人像两只猫咪一样,抱在一块儿挨挨蹭蹭了半晌,宇文霁耳朵都湿漉漉的了,这才重新开始说正事——宇文霁不登基的坏处。


    首先,宇文德依旧会视宇文霁为最大敌人,甚至更恨他,因为宇文霁不称帝,他这个着急忙慌称帝的情况,对比之下就越发贪婪可笑了,不称帝的反而比称帝了的正统。


    其次,靖安州的崔霸态度不明。


    “呃……这个崔霸,想要归降我?”


    “你称帝,给足好处,他就归降你。你不称帝,又好处不足,他就是敌人。可惜鲁州未平……”


    鲁州立马关那个口子是一定要堵上的,今年夏末天气稍微凉爽些,宇文霁就得准备进攻。可等到鲁州平了,靖安州那边的局势必定也彻底稳定下来了,届时无论靖安州是什么状态,反正不会再是现在很希望融入宇文霁麾下的状态了。


    “聪明人啊。”宇文霁


    宇文霁不知道,这个聪明人崔霸,其实和他见过。崔霸就是那位一路将宇文霁引到宇文凉跟前的将军。


    崔霸出身靖安州本地的将门,将门本质上也算是世家的一种,宇文家当年就是将门。但除非干到顶级,然后文转武,否则将门地位会比寻常世家低上一截。有些地方将门过的日子比寒门还惨,会被当地世家视为奴仆,但靖安州还算好。


    崔家和其他世家也算是相处融洽,崔霸的正妻也是一位陶家女。


    ——纯粹的将门太容易男丁死伤过度,进而地位下降了。所以将门的追求,就是在达到某个职位后,通过联姻,将自己从纯将门,变成世家。


    崔霸作为一个武将,也是头一回见到宇文霁这样的主公。当夜,崔霸梦魇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被宇文霁一铁骨朵砸碎了脑袋,下颚骨飞溅而起,夹在了他的甲片当中;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成了宇文霁战车的御者,驾着战车,看着宇文霁扫平敌寇;一会儿他又成了宇文霁身后的铁骑将军……


    一觉醒来,崔霸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一句话“此乃霸主也”。


    可他一家老小都在靖安州,他若投奔宇文霁,宇文凉必定杀他全族。


    偏偏这个时候,宇文凉接到了皇帝与一干大臣,却又叫来亲信,开始商议杀了宇文鲜父子之事。被安排这份差事的时候,崔霸就知道,他死定了。


    无论此事成败,宇文凉都会杀了他。背着刺王杀驾之罪,他家里人也得不了好。


    崔霸当即就决定了,把皇帝、太子和宇文凉都杀了,然后他带着靖安州投奔宇文霁——若没见过宇文霁,以崔霸的性格,也会杀了这三人,但不会将救下来的以及靖安州的,宇文家男丁都杀了,会留个孩子,拥立其为帝。


    他没投宇文霁,因为他让陶怡等人给劝住了。


    “将军若如此轻易投了,倒像是无奈而降,恐不被平王珍惜。”


    太好得到的,就看不上眼了,男人通病。


    崔霸一听,觉得有道理,便没有投奔,却也没称王称霸,只是在靖安州自立,就是等着宇文霁来招降他。


    崔霸也明白,世家们劝他,不是为了他的性命,而是因为宇文霁对世家的苛刻。


    平王所辖区域,家奴数量有严格的限制,超出人数便以谋反论,士绅百姓更是一体纳税服役。众多世家只能拆毁坞堡,贱卖仆役,甚至因为赋税太重,不得不出售田亩。其建蒙学,立科举,更是彻底毁了大景过去的选官制度——世卿世禄混合九品中正制度。


    相比之下,女子为官,反而是宇文霁做的最无伤大雅的事情了。


    崔霸作为将门出身,虽然他和世家文人走的进身之阶不是同一条,但也该为他们考虑。


    若宇文霁能来招降,自然会给他们更好的待遇,大家都受益。


    四月下旬(农历),本来想夏末出征的宇文霁,通过线报发现鲁州情况不对,与众人商议后,决定率五万士卒提前出征,他走到鲁州的边界处,便停下来扎营,同时派出大量探马四处探查。


    多数托博人都跟着大军跑了,这些草原民族,进攻时如狼群,溃逃时如羊群,都是十分集群的民族。


    最初哨探竟没发现什么托博人,只在托博人的营地里,发现了大量被杀死的奴隶。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奴隶,因为他们都没有衣服,虽然尸堆已经被野兽弄得七零八落,但死的时候有没有衣服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他们身上的啃咬痕迹,也都是动物弄出来的。


    宇文霁看着这混乱的尸堆,沉默了片刻:我先前若是不顾一切追击托博人到鲁州境内,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死?


    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屏蔽这种自责,他可不想自己先疯了。


    “先烧,再埋。”


    不直接碰触,士兵在外挖出防火带,先将点燃的艾草扔进去,将虫子熏晕了,再扔柴火,焚烧尸体的同时,也尽量将盘踞在尸堆上的昆虫烧干净。


    在陆续见到几处尸堆后,平王军全军多是愤怒的,但也有些人是高兴的——原疾勒人。


    他们很担心托博人也来内附,跟疾勒人不同,托博人不认为自己是汉人,他们认为是一位女神和一头神骏的白狼生下的托博祖先。可变个神话还不简单吗?就说女神是汉人,也没什么白狼,是穿着狼皮衣服的汉人。


    他们果然是新人啊,什么都不懂。你在草原怎么杀是你自己的事情,跑到中原来抓奴隶也就算了,要逃跑竟然全杀了……其他首领不知道,小平王只会把你们也“全杀了”。


    村庄都已荒无人烟,有的地方在查看后,应该还是有人生活的,大概是看见军队来了,村中百姓不知究竟逃进了山林。宇文霁命人在这些村庄中留下了干粮和粗盐,又几日,开始有胆子大的百姓,出现在了宇文霁军队的周围。大军也不驱赶,甚至若他们胆子再大点,愿意与士卒搭话,就还能得到一袋小米。


    “大父!大父!是咱们的天兵!是天兵!”有兄弟俩扛着小米回到了林子里,“还给了我们粮食!”


    “朝廷的军队?哪位将军的?”老爷子过去打开口袋,捏了两粒小米进嘴,嚼了嚼,道,“好粮食,还是新粮食。”脸上的警惕立刻放松了三分。


    “不知道,不认识旗子上的字儿,但旗子是咱们汉人的,我凑近看了看,那衣服甲胄也是汉人的。”哥哥道。


    弟弟却有些忧愁:“大父,这军队里胡人也不少,我不只见了扁脸的,还有黄发绿眼的。”


    “不怕的,咱们边郡历来胡人都多……不过这难道是遂州调过来的?乐家军?”


    老爷子在地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乐”字,他也不识字,只是按照记忆写的,不太确定,这字写得其实像个“禾”。兄弟俩看见,便道:“大父,旗子上的字,和您这个差不多,就是旗子上的两个点是在上边的。”


    老爷子看兄弟俩写出来的“平”,左看右看,觉得要是“乐”的下面两个点换到上面确实就是一个字:“或许是我写错了,这给咱们粮食的不会是旁的人,只能是自己人。都道乐将军仁善,果然如此。日后我王家该为乐将军祭拜。”老爷子拜了拜,又喜道,“王师天兵来了!咱们不用怕了!下山去!”


    这群百姓也算是负负得正了,欢天喜地下了山——


    作者有话说:大趾:[可怜]东西还没做好……回来再说


    第114章 (捉虫) 托博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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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霁看来, 鲁州的百姓也确实颇有侠气之风,不是无赖游侠地痞混混那种,是真的侠, 也莽。他也是头一回看见敢在大军过境的时候冲出来,问他们是不是天兵的。


    幸亏来之前,宇文霁特意全军吩咐的, 若遇见百姓, 别说是平王军,说是岐阳军。


    他怕说是平阳军再给老百姓吓跑了。


    宇文霁也很奇怪,不是说先前那个鲁州刺史薛狞,对待百姓很苛刻吗?怎么百姓不怕官军?难道也是误传。


    一问之下,百姓的回答也很豪爽:“薛畜生是畜生, 但咱都知道那是他的错,朝廷是好的, 朝廷一直顾着咱们鲁州呢。大将军你这不就来了吗?”


    汉子黝黑干瘦, 但个子倒是不矮, 一笑, 露出磨损严重的牙齿。


    “……”宇文霁也对他笑了笑, 从他身上宇文霁恍惚看见了很久很久之后的百姓, 都是一样的。


    两边稍微熟悉后, 百姓就自发配合军队了, 给他们讲解地形, 帮他们寻找水源,告诉他们鲁州各个城镇的局势。


    部分托博人直接从立马关回到了草原,但也有一部分人留下了,决定依托城镇跟平王军打防守战。


    而且,比宇文霁和吕墨襟预想的, 留下的要多。依旧是因为托博人和疾勒人的不同,疾勒人的话早一口气全跑草原上去了。


    托博人还有更糟糕的生活习惯,疾勒人多少知道一些如何管理城市,他们是彻底不知道的,并且也不想改变和学习。


    这也是为什么,宇文霁本来说要过了夏天,却在岐阳刚稳下来就提前出征的原因——瘟疫。


    他们一直关注着鲁州,收集到的情报,让众人都从心里冒凉气。


    托博人虽然接纳了一部分汉奸作为谋士,却也没将大事相托。


    有部族在去年将部分牛羊马匹驱赶进了城内过冬,城内汉人的建筑被大量摧毁,木结构的材料作为柴火焚烧掉,百姓则又遭遇了一轮更残酷的劫掠与杀戮。


    这些托博人的生活习惯,更是随地便溺和抛弃垃圾。这情况疾勒人也有,强压着现在才改了。虽然古代垃圾不像现代的,都是大自然能分解的有机物,但他们已经聚居了。可托博人又没有被强压着,自然保持着过去的习惯。


    再加人畜都在城里憋着,更可能出问题。


    宇文霁已经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一旦发现瘟疫,封城。逃跑者,杀无赦。


    宇文霁手下可没有神医级别的大夫,上次那个吃撑了肉的案子里,给病人喂粪水的巫师,都是好大夫了,多数巫师就只有一个方子。


    宇文霁就见过一个巫师的方子:大蒜蜂蜜水。


    什么病人都给喝这个,甚至包括产妇难产。可老百姓都十分尊敬这位巫师,说他有大神通——治好了就是他的神通强大,治不好那就是病魔太强,那人命不好。


    这位治好的人,也确实占了多数。甚至没声息的产妇,也让他救回来了几个。


    宇文霁拿了他的“灵药”尝了尝,蒜味呛鼻,辛辣无比,还有苦味,因为这里边还加了粗盐。


    古人是真的很聪明啊。这玩意儿放现代妥妥的诈骗,可放古代就是灵药。大蒜提供刺激,又有杀菌的功效,盐糖水补充体力。古代最大的病,就是营养不足,现在丕州百姓也是,吃粗粮能吃五六分饱,再加野菜和极少量的肉,没有糖,盐也不多。这种情况,宇文霁还确定他们是整个大景,生活水平最好的百姓了。


    在他们身体濒临崩溃的时候,给这么一碗东西,还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很多巫师的方子,跟这个类似,他们的方子还有一个共同点——都很难吃。


    宇文霁好奇地问过其中一人,为何弄得这么难吃,患病的人,面对这种东西,不是会难以下咽吗?


    巫师道:“就是要难以下咽,否则他们就会常常生病了,尤其孩子。”


    “……”可真是非常有说服力。


    饮食上去了,营养不良能慢慢解决。真的瘟疫,不是这帮巫师能解决的。不止他们,就算给宇文霁一个医圣也不行,医圣也需要时间才能总结出药方啊。有这个时间,都不知道死多少人,瘟疫传播到哪了。


    继续让托博人无管束地在城市里待着,就是让瘟神在宇文霁脑袋上跳舞。


    宇文霁在一处因过于破败被放弃的镇子里扎下了大营,开始修缮城防,招募百姓。他急着攻城,却又不能不管不顾就去冲。


    野战宇文霁谁都不怕,但攻城战还是他的空白地带,城墙会给守军带来巨大的加成。他只见过遂州疾勒人与乐箭老将军的攻防,那就是拿人命在拉扯。


    所以宇文霁虽然急,又不能急,得憋着。


    鲁州松散的百姓渐渐归附,当明确知道来人是(那个传说中的)小平王时,也是大骇,又有百姓逃回了山里。可总归是有胆子大的,或得了小平王的粮食认为该讲义气,又或家里有人生病之类被迫无奈留下来的。


    可最初虽然是被迫,虽然战战兢兢,时间稍微长一点就知道了,小平王和他的兵是真好。


    这些丕州军虽然是外军,却没有过去外军的臭毛病,不刮地皮,看见他们还很和善,还会有士卒过来,帮他们清理和重建。


    且这些人对待胡汉一视同仁。


    托博人是最初是立马关的杂胡和本地底层士兵开门引进来的,当时这些人是只想着报仇了。


    可托博人是急公好义的吗?他们是劫掠、占领,是来得好处的侵略者。托博贵族看上了带路党的财产和家眷,想抢也就抢了,带路党好好拍托博大人的马屁,还能有命在,若反抗,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部分鲁州本地的杂胡想加入托博的队伍,可即便他们能说托博话,也一样在托博人那里得不到重用,甚至直接给抓了当奴隶,若喊叫什么他也是托博人,只会得到一顿毒打——你一个托博人,过去在汉人的地界享福,现在我们打入关来,又想来占便宜了?晚了!


    只有达耶奇大单于的本部人马稍微和善些,因为达耶奇已经意识到托博的人数劣势了,他一边接纳草原的小部落,一边吸收关内的杂胡,无奈有达耶奇这种认知的托博人太少了。


    托博人属于是得到了一个天降猛人,然后这猛人让宇文霁推了。


    杂胡都里外不是人了,那些配合的底层士兵更惨,甚至还有很多士兵不想配合,但还睡着觉呢,托博人就已经进来了,不投降的就都被杀了,许多人想想家里的妻儿老小,也只能低头了。


    如今在外的人,也有不少是投降了托博人的士卒,转头带着族人逃出来的。可不管什么年月,在野地里流浪,都是危险又辛苦的。甚至逃出来的人里边,也有本地的杂胡。


    老百姓对杂胡的态度也是不同的,有接受有憎恨的。


    直到小平王军队这支有大量胡人的军队的到来。


    疾勒人不喜欢有大量的成规模的杂胡进入军队,但对零散杂胡却充满善意。


    汉人在军队中的则是被学习的对象,胡人们会学习他们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争相迎娶他们的姐姐妹妹,也争相将自己的姐姐妹妹嫁给他们,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同袍。宇文霁抱窝的那段时间,敢闹事的,无论胡汉全都让他嘎了。胡汉的界限被死死压制住,在这阶段诞生的孩子,更是坚定认为自己是汉人。


    ——碧眼黄毛的孩子回家问家长“为什么我/他跟别人不一样?我是汉人吗?”家长答“同种的鸟儿尚且颜色不同,就不许同种的汉人毛色不同?神农他老人家还有一副透明的肚肠呢,羲和也是金头发的,都是汉人!”


    这都是那些说书人强大的作用,过去疾勒人其实多少有点心虚,现在已经坚定认为自己是汉人一员了。


    平王军的这种态度让鲁州的部分汉人略有不快,毕竟开关这事是杂胡搞出来的,但面对平王军的威势,渐渐也闭嘴了。


    宇文霁刚准备开始攻打一座小县城试试手,就立刻愁了,因为有托博人过来投降了。


    他不想接受他们的投降,只想把这些有胆子留在关内的托博人全嘎了。可一旦正面拒绝,这些人所占城池的百姓就性命堪忧了。


    反过来,一旦接受他们,就不能做诓骗的事儿,还真得公平对待。这和宇文霁的私德无关,这是作为一位君主的信用问题,毕竟他手下还有大量杂胡呢。这群人现在敌视托博人,可也难保他们不会物伤其类。


    宇文霁送信去岐阳了,向墨墨和熊爹寻求帮助。


    吕墨襟的回信很快:两害相权取其轻。收,但要与对方约法三章,若都应了便可收下,却要防备对方使诈。


    熊爹的回信慢了两天,但内容类似。


    “唉……”宇文霁想了想觉得他们说得确实没错,命人将等待了数日的托博使者叫来了。


    托博人要投降可以,但:“释放所有抓捕的汉人奴隶,无论男女老幼。”


    有个使者便道:“大王,许多女子都大了肚子了。”


    “嘭——!”宇文霁一巴掌拍断了几案,宇文霁的嗓音因过于压抑而低沉嘶哑,“再废话,孤也有办法让你大了肚子!”——


    作者有话说:大趾:[愤怒][愤怒][愤怒]


    乐是遂州刺史,乐箭老爷子。守了一辈子边塞的老将军。


    [化了]作者菌大姨妈来了……之前吃了些清热的药,现在处于吃两片止疼片才能勉强镇住的地步,然后三四个小时就完蛋了……[捂脸笑哭]最近大概都是存稿箱菌出场了


    第115章 玉玺没了


    115


    宇文霁第一次用了“孤”, 暴怒中的他,潜意识中要用最大的权威压制对方——他真的已经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


    使者吓得坐在地上了。


    他们这些留在鲁州当地不走的,都是跟着达耶奇第一批入关的托博大族, 很多人到了鲁州就走不动,不想继续征战了,他们让自己的继承人带了一批人手跟着达耶奇, 自己留下享福。


    他们没和平王军交手过, 那些一路逃亡过来的托博人,又把小平王说得太不似人了。留在鲁州的托博人便觉得这些逃亡的人是吓傻了的,虽然小平王杀了达耶奇大单于确实不弱,但也不该是个怪物。


    使者们看着断裂的桌子,咽了口唾沫,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敢答应下来。


    等待宇文霁回应的这几天, 他们已向内附的疾勒人询问过, 知道小平王治下确实不能留奴隶, 可疾勒人那时候至少还是买奴隶呢。


    “大王, 我们毕竟是献城的。”(不像疾勒人, 空手来内附。)


    “你们是来投降的!没的商量!我还有后两条——二, 一切掠夺强占的土地都不作数。三, 要配合我征讨鲁州全境。答应, 我便收下你们, 不答应,一切免谈。”


    第二条更不能答应了,这些来投降的,就是怀着让宇文霁把他们献的城,再封赏给他们的打算的。交了奴隶又交了地, 他们还给小平王征战,他们是傻吗?


    使者们全滚蛋了。


    看着这些愤愤不平离开的使者们,众将一脸不屑:都让你留下命了,竟然还不领情啊?


    五月初,宇文霁等回应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收到了新一期“中原快讯”(墨墨总结的近期大事),出大事了。


    靖安州的崔霸带着四十五万大军,还有跑到他那儿的一半朝廷大员,投奔了宇文德。更准确地说,是他正在投奔的过程中。


    从靖安州到宇文德的允州,中间还得路过陆清月掌控的脈州。陆清月想跟他相安无事都不成,四十五万大军……靖安州这两年的粮食大量送进了岐阳,然后九成都让宇文德祸祸了。崔霸不可能有完全供给大军的粮草,必定要一路“就食当地”方能过去。


    陆清月虽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对百姓谈不上仁善慈爱,但他又不是傻子,他自己还没吃干抹净的百姓,如何能让别人吃了?


    但宇文德必定会来接崔霸的,因为这一半的朝廷,就是让他从伪帝,升级为真皇的重要“道具”。


    三方势力云集,中原大战眼看着一触即发。


    至于被崔霸带走四十五万大军的靖安州,现在已是惨烈无比。


    靖安州只有一个州,虽然富庶,但过去的常备士兵,也就是十五万上下,且这已经是极限了。


    崔霸所谓的“大军”里边有三十多万都是强征的民夫,这些民夫无兵器甲胄,有些连鞋子都没有,破衣烂衫,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棒,一块石头,便被赶上了道路。


    崔霸也很清楚路过脈州的风险,这三十万人他根本没当成士兵,驱赶他们,与托博人驱赶奴隶也无甚区别。他是要拿这些民夫当作军粮、挡箭牌,或者是送给陆清月的过路费,以换取他自己、官员和主力士兵前往允州的安全。


    可想而知,崔霸的士兵在强征民夫时,更不会做什么好事。被强掳的妇女,倒毙在路旁的老人,无父无母的孤儿坐在路边哭泣被路过的野狗叼走,于靖安州随处可见。


    世家大族呢?靖安州当地最顶尖的几个大族,非但没有阻止,反而配合了崔霸。因为他们也要随着崔霸一起向允州移民。


    他们突然发疯的原因,其实还得着落在宇文霁身上。


    宇文霁发兵鲁州,和他那句“不安天下,何以称帝”的质问,一块儿传出来后,靖安州的崔霸与诸世家就明白了一件事——不会有招降了。


    派个使者是很简单的事情,宇文霁不可能连写一封书信的时间都空不出来。


    即使他们不示好,如今靖安州无主,总该来试探一下吧?试探都不试探,即使没有传出任何宇文霁谈及靖安州的言辞,可他的态度如何,靖安州的众人已经很清楚了。


    宇文霁的雄心展露无遗(大趾:啊?我只是不想称帝。),待他安定鲁州,下一步必定就是靖安州了。


    众多世家劝崔霸自立,但跟着一块儿去过岐阳的方品和陶怡,在此时却都默不作声。他们很清楚,打不过。崔霸更清楚,打不过。


    不单纯指宇文霁这一个人,士兵的士气都不一样。


    崔霸因为对宇文霁产生了好奇,因此特意去观察了平王军。结果他发现,人家连力夫都是青壮年,且配有轻甲兵刃,行走间自成行伍。丕州商队常年与他们贸易,比靖安州很多一辈子都在山村里生活的本地人,都更熟悉各地的地理道路,


    而且,就靖安州的这群世家,崔霸可不认为他们的战斗力足够强悍。


    “若开战,我等必败。”崔霸明白说,“尔等也问过归来的士卒,打不过的。”


    有人提议联合其他人,先下手为强。


    可话刚说出来就给其他人否了,因为其他势力都不可信。


    陆清月如今宽待世家,渐渐恢复本地的生产,当年从岐阳跑出来的世家,还真有回归的,也确实得到了善待。可他本身以及他身边的亲信,根本难改奢靡残暴之风,看上层是形势一片大好,看下层却仍旧是被其烹骨榨油,只是陆清月的百姓都疯了,完全不顾眼前的痛苦,坚定认为他们好好侍奉鹿大王,待死的时候就能升仙了。


    ——这是连世家都认为陆清月对底层压迫过于严苛,可想而知这情况可怕到何等地步了,这是彻底的竭泽而渔。


    以陆清月的情况,他早晚他还要对外出兵,掠夺金银、粮食与人口,方能维持自身的需要。


    梁州方剂目前倒是兵强马壮,民生安定,可他即便扩张,也不会改掉过去鸠占鹊巢的性子。


    可若联合进攻小平王,自然是得让人家的军队开进靖安州。在场众人彼此对视,都知道一旦这么做,就是开门揖盗,自找倒霉。


    其余杂胡或散乱的小势力即便答应联合,也不堪用。


    最后就剩下一个宇文德,又离得太远了……


    联合不可能,只能去投奔了。隔空投奔,即便宇文德收下了靖安州,也只会激怒小平王,甚至激怒陆清月,况且宇文德也不可能隔着十万八千里过来救援他们,就只剩下他们过去了。既然要遗弃靖安州,自然是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部毁掉了。


    崔霸与靖安州的世家,也确实是很能狠下心来的,直接将治理了几百年的祖宗之地彻底搜刮破坏了。


    吕墨襟的来信上还写着,对方临走还宣扬了他的坏名声。说小平王要打过来了,他们打不过,只能跑。即便是受其搜刮残害的百姓,依旧有许多选择了跟随崔霸一路向东。


    这是一条死路,但即便现在宇文霁化成一只鸟儿飞过去,在他们面前嚷嚷,百姓也不会听的。若他能带着大军飞过去,得到的也不是百姓的欢呼,而是惊恐的尖叫。


    想到这些百姓在陆清月势力范围内,可能发生的遭遇……宇文霁也只能叹一声,墨墨已经在全力编神话了,可这个体系太庞大了,不是一时三刻能编好的,编好了还得一点点传出去。宇文霁发现,他现在已经不难受了,麻木不是好事,但他也没办法,心就是自己一点点硬了。


    甚至被遗弃的靖安州,暂时都没办法接管,因为鲁州必须要先拿下来,稳定住。立马关,以及立马关这一段长城的修缮,可能就要让宇文霁有两三年的时间再次无法动弹。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大事——玉玺没了。


    反正很确定,崔霸手里没玉玺。他那一半朝廷也没有,宇文鲜和他太子的随身物品里也没有。崔霸审问宇文鲜身边的太监,方知道宇文鲜登基的时候就没玉玺,他的上位诏书,是拿萝卜雕的。后来也一直用的萝卜,给他雕萝卜的工匠,也在他突围之前,被杀了。


    这个消息为什么崔霸现在放出来呢?因为要打击宇文鲜皇位的正当性,他的圣旨自然也不正当了,包括迁都也是能不认可的,换言之,让宇文霁驻守岐阳,也是可以不认的。宇文霁的正当性也没了,这算是崔霸送给宇文德的一件礼物吧?


    看来宇文鲜当年强娶王皇后,一方面是为了法统的正当性,另外也是怀疑王皇后知道玉玺的下落。


    宇文鲜这个人做的疯狂、无逻辑的事情,原来也都是有理由的,但他还是个疯子,活该惨死。


    至于什么正当性……宇文霁则无所谓。


    之后熊爹也来信了,劝宇文霁不要心软,靖安州就暂时放着吧。崔霸和世家走人后,这个没有了管辖的地方,不是一个掉下来的馅饼,而是个麻烦。


    熊爹信上说:“其百姓如受惊的耗子”


    这话是很形象了,留下的百姓对“平王”充满了不信任,坚定地认为平王要把他们都抓走吃肉,崔霸大将军都给小平王吓跑了呢。大军开过去,占领简单,要治理……就像是用手去抓铁蒺藜,这是找死。


    另外,一旦占领靖安州,他们就要和陆清月直接接触了,这也不好。


    宇文霁自然是同意了熊爹和吕墨襟的缓缓图之和渗透——把靖安州放几个月,等能够空出手来了,就占几个周边村镇,以这些村镇的安逸太平,来吸引百姓。


    就在宇文霁等不住要出手的时候,使者终于回来了。


    其中领头的人道:“大王的话,我等都答应。此时我们已陆续释放奴隶,大王可以派兵接受,且我等于四杰城备下酒宴,还请大王赏光。”


    众将:“……”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宇文霁:“好。”


    众将:“!!!”不是!大王!您真答应啊!——


    作者有话说:大趾:[愤怒]都嘎了!


    第116章 单车赴会


    116


    宇文霁既应了赴宴, 双方定下宴会的时辰,托博使者们便都离去了。


    急脾气的马蜂头一个道:“大王,这明摆着是鸿门宴啊。真心归附摆个什么宴席?直接开城门投降就完了。”


    “我知道, 但值得一试。”宇文霁敲敲桌面,“你们也都知道各城的状况,早点解决对谁都好。”


    众将也都默然了, 他们明白, 宇文霁说的是瘟疫,他们没见过瘟疫,但都听父亲说过,一旦军中出现瘟疫,绝对不能手软, 该杀就杀,该烧就烧。


    “但是您去赴宴, 总不能穿全甲, 拿着铁骨朵去吧?”刘去疾道。


    “是不能拿着, 但能藏着。”


    托博人招待宇文霁的地方, 是四夷城, 就是托博人说的四杰城。四夷城是鲁州到岐阳的最后一座坚城, 都尉白亭欲死战守城, 却被郡守谢熨诓骗至郡守府杀害。白亭一家老小也皆被捆绑起来, 欲于谢熨大开城门之际, 交给了托博人。


    白亭的下属有的被谢熨收买,却也有在听闻白亭的打算后,奋起反抗的。两方明明都是守城方的士卒,却在城墙上大打出手。最终谢熨虽然得胜,但坚守的士卒也摧毁了包括床弩在内的守城利器, 以防落入托博人之手。


    ——鲁州沦陷的大城,全部毁于自己人之手,但城内的守城利器也全部毁于士卒之手。剩下两座未曾沦陷的,达耶奇便围而不管了,没有亲自前往,以至于他到了岐阳城下才见识到了床弩的厉害。


    谢熨开城门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道:“若坚守,托博人必定屠城,我这是保护一城百姓的性命!”


    托博人是没屠城,却也只是没大规模屠城,该有的劫掠,一样没少。这在宇文霁看起来,跟屠城也不差什么了。可是,谢家大体上是存活下来了。谢熨该是成了托博主子的谋臣了。


    “以托博人的装备,我必胜。”


    托博人入关后,抢劫了鲁州的府库,但超过八成的武器铠甲达耶奇都分配给了自己的心腹了,其主力被宇文霁击溃后,他们逃跑的路上扔得到处都是兵器甲胄。


    “大王……”


    宇文霁依旧是那个在军事上要多冒进有多冒进的宇文霁,吕墨襟在或许能劝一劝,他不在,其他人说的话,完全是左耳听右耳入的状态了。隔日,宇文霁率万骑前往四夷城,待距离差不多了,便脱离大队,单人独车,前往四夷城。


    四夷城如今的“郡守”名为嘉坦托,他率领着盟友,以及四夷城的“文武”,出城十里迎接宇文霁。探子很快传回消息:“小平王来了,好大的马车,好大的人。”


    嘉坦托已听说小平王极为高大了,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追问:“真的只他一人到了?”


    “是,只他一人赶着车到了,其卫队近万人停在五里之外。”


    宇文霁赶车的技术还行,能让车顺着道路小跑——古代车夫地位不低,毕竟苛待车夫,让他赶车冲进敌军,除非车上坐着宇文大趾,否则其他人就只剩嘎掉一条路了。


    亲眼见到宇文霁的战车,嘉坦托便想:好马,可不能伤了马,都要留下做种。


    战车再近些,嘉坦托能看清车了,也看清驾车的小平王没穿甲胄:这小平王真富裕,车都披着铁甲,大张牛皮,怪不得大单于败在战车下?不过,这车是我的了。


    车停了,宇文霁从车上跳了下来,从坐在车上,到站在众人面前,拉长了的宇文霁这个庞然大物让众人例行一怔。


    嘉坦托见过托博的第一猛将(就那位比宇文霁还高大,让他两下砸死的),很快就稳住了:没事儿,他比我第一猛将还要矮小得多!


    “诸位还请头前带路。”宇文霁面带微笑道,“可有哪位愿与我共乘?”


    自然都不想共乘,可没等他们想到如何拒绝,宇文霁已又道:“听闻四杰城有一位英杰,姓谢名熨,我可否邀其共乘?”


    迎接的队伍里,前排都是托博人的族长,他们的衣裳半汉半胡,不伦不类。和疾勒人不同,托博人目前根本无意汉化,看见汉人的好东西,即便拿来用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归附的汉人狗腿子于是也只能学习胡人的穿着,同样衣着杂乱搞笑,甚至还有人髡发的。


    宇文霁话一出口,众人便都转头,看向一位中年人,他是极少数还穿着完整汉人衣裳的。


    他竟然是一位老帅哥,可真是长得人模狗样,但满肚子脏心烂肺。


    谢熨竟然很坦然地走出来了,对着宇文霁拱手道:“自然从命。”


    谢熨上了车,对宇文霁道了一声失礼,便揣着手坐在车辕旁,其余众人也各自上车、骑马,队伍向着四夷城而去。


    谢熨小声对宇文霁道:“大王,我与都尉白亭私交甚笃,其自愿献头于我,以护四夷城太平。其小儿正在我府中,如今太平无恙。”


    宇文霁:“……”我信了你就有鬼了,这群世家的嘴,是真TM能编。


    来到了四夷城的城门下,城门口的大字都被潦草胡乱地改掉了。


    城墙上站着身着汉家装备的士卒,但其面容就是托博人。


    四夷城的城墙极其厚实,城门更厚实,中间那层金属格栅只是比岐阳的薄一点。但现在从下面看,这金属格栅像是狗啃的,参差不齐,残缺最大的地方,宇文霁都能站进去了。


    谢熨道:“托博人弄去融了,做兵刃了。”


    这老家伙察言观色的本事够强,宇文霁只快速瞥了一眼,便让他给注意到了。


    马车驶出城门,宇文霁的面前,是第二道城门——瓮城的城门。四夷城是双瓮城结构,有三层城门,其瓮城像是一个“曰”字。


    宇文霁的马车在驶过第二道城门后,发现原本在他前方的人不见了。随着“嘭!”的一声响,他身后,瓮城的第一道城门,全部放了下来。在他后方的人被隔在了第一处瓮城里,宇文霁自己一个被困在了第二瓮城里。宇文霁一个后翻,直接从车辕钻进了车里。


    “啊!”谢熨慢慢腾腾朝车里爬,一边爬一边哀叫,“大、大王!在下什么都不知道啊!”他说着就要去拉车宇文霁,宇文霁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咔!”“吧嗒。”


    谢熨的胳膊直接被捏断,他手里的一柄小匕首掉在了车上。宇文霁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谢熨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宇文霁车里带着镣铐,直接把人铐在了角落,谢熨被疼得醒了过来,又被宇文霁一巴掌扇晕了过去。


    此时,车外已经箭雨齐下,剑打在车上的声音,仿佛暴雨打在屋顶。马儿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嘶鸣不断,在马车开始左右摇晃的瞬间,宇文霁直接“举墙而出”,马车的墙,也即他的铁盾,在他冲出时,被他的左臂托举在了头顶。


    宇文霁翻开车厢的底板,他的全甲藏不了,但三分之一还是没问题的。


    铁骨朵,也已经被宇文霁拿在了手里。除此之外,宇文霁身上还挂着长长的铁链子。


    宇文霁举着铁盾在箭雨里溜达,就跟旁人举着把油纸伞在春雨里散步。这也就是在如今鲁州的大城,他敢这么溜达,他也怕床弩,毕竟变形金刚也怕导弹啊。可四夷城的床弩确实都没了,应该放置床弩的位置上,都是空的。


    随着宇文霁的靠近,城墙上的托博人和少量汉人都开始骚动。但他们还有其他的计划,而且他们坚定认为,宇文霁爬不上来!


    城墙上开始扔下燃烧的植物来,带有刺鼻辛辣气息的黑烟,张牙舞爪地在瓮城里蔓延。


    宇文霁稍稍挪开了大盾,一边用铁骨朵拨开箭矢,一边看着城墙,然后……


    某段城墙上的一名托博人,突然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在他旁边两名托博人先是听见“呼”的一声,半张脸就变得热乎乎的,接着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两人同时伸手去摸,摸到了细小的碎屑(骨头),此时,他们看见一位同伴倒在了地上,他的头不见了,恐怖的是,他们完全不知道他的头是怎么没的。


    在看清的此时,他们方才齐齐发出一声惨叫。


    不只是被喷了一脸的两人,这段城墙上的人,都傻了。有人说自己看见了一个黑影,可黑影是什么,他们也说不出来。


    他们尚没回过神来,便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也是“呼”一声,有人抬头,一面巨大的盾牌砸了下来。一个人被砸在下面,只露出一双腿来,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他上来了!快砸他!”其他段城墙上的人大喊大叫,可这些托博人已经顾不得分辨他们喊的什么了,都在四处乱跑,就怕下面再扔个什么上来。


    于是,一只手撑住城墙,轻轻松松翻上了墙头。


    瓮城的城墙,虽然比主城墙矮小,可也有数丈啊!(八米多一点)


    托博人该逃跑的还在逃跑,举起盾牌的宇文霁,却有短暂的茫然——我铁骨朵呢?——


    作者有话说:大趾:[托腮]大力出奇迹,有时候太大力了……


    第117章 四夷城入手


    117


    宇文霁铁骨朵, 在击碎了一个脑袋后,就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


    宇文霁:“……”瓮城的墙头比主城墙窄得多,扫一眼就能看见一片, 他的铁骨朵,是没了。


    宇文霁那条锁链子的一头,是一个可折叠的勾爪, 他把铁骨朵扔上去后, 又把大盾扔上来了。这就是当时他看疾勒人攻打鲁林关想出来的法子,可他当时想是举着盾牌爬上去,后来发现举盾不行,穿重甲也不行,没有勾爪能承受住这么大的力气。


    勾爪扔上了城墙, 勾住凹处,接着开始了大力出奇迹……他单手抓住铁链, 猛然用力, 一拽一蹬之下, 直接上升了近两米, 他抓住铁链, 继续一拽一蹬(蹬城墙), 身体继续上窜。


    总之, 宇文霁就这么上来了。这段墙头上, 被吓坏的托博人反应过来也不算慢, 可宇文霁蹿上来的速度太快了,只要他上了城墙,也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狭窄的地形,对宇文霁来说,可是最适合他的地形了。


    这瓮城的城墙上, 现在除了那些刚才扔下去的干枯植物外,连滚木都没有,就只有一堆堆城砖。至于射箭,宇文霁大盾一横,就只听个响动罢了。


    回去得练投掷。宇文霁嘀咕着,开始“干活”。


    “呼——!”更多的人,眼前一黑。


    熊爹……对,熊爹,他现在亲率一万人马,原本的统帅穆拓鼻青脸肿却又高昂着头跟在后头——看!都来看!这可是老大王亲自打的!老大王有多久没亲自出手了?这个是荣誉。


    熊爹闲的没事跑来看儿子,正赶上宇文霁来四夷城了,他自然快马加鞭赶到。先前说好的是徐徐进军,熊爹哪儿稳得住?率军就来了。


    一万、没带攻城器械的、骑兵,攻打一座坚城。换个情况就是找死的,就算四夷城上也没守城器械,可冲城墙和爬城墙就得死不知道多少人。


    但宇文霁的近卫们,竟然没一个懊恼的,都一脸兴奋,只恨自家的战马只有四个蹄子,没法子一步就奔到四夷城。


    宇文霁正顺着瓮城的城墙,朝着主城墙走,他要去开城门。在他前方是畏惧的托博士兵,他朝前走一步,他们退两步,他走两步,他们退四步,他走三步,有人惨叫着转身就跑。


    其实不久前他们还是有胆子朝前冲的,但小平王拍他们就跟拍苍蝇一样。运气好的直接拍下城墙,摔个半死;运气不错的一下子拍死,不受罪;运气糟糕的,拍个筋断骨折,半边身子都凹进去了,从嘴里吐着不知道什么的血肉泥浆,人却还活着……


    而且,他抡着那么大一个东西,一点都不累吗?


    只要宇文霁露出丁点疲态,这些托博人是冲上去的,他们能从草原上拼杀出来,也自有一股勇悍。


    但是,他不累啊,脸上连汗水都没有啊……


    恐怖的不是敌人的强大,是自己的无力。


    “他真是鬼神!”


    达耶奇大单于都战死了,小平王的军队应该确实很能打,但对于小平王的传说,他们都是不信的,当然,现在信了,不止信了,还觉得之前逃跑的托博同族说谎了,小平王比他们说的更强十倍百倍!


    宇文霁一路走到了瓮城和主城墙的交点,过程中,他朝第一层瓮城里边看了看,那群跟在他后头的托博人和叛徒瑟瑟发抖地躲在一侧。原计划是托博人杀了宇文霁后,再把他们放进去的,可现在宇文霁在墙头上溜达,托博人拿他没有法子,也没人管这些剩下的人。


    宇文霁也没管,只把蹲在城墙角落的托博人一个接一个踢下去。


    他踢人的时候,一波雨箭袭来,宇文霁稍稍蹲低,把大盾牌一斜,就完全不用担心箭矢的问题了。宇文霁将勾爪拿下来,挂在了瓮城的对外的城墙上——绞关石在那边。


    绞关石,就是升降城门用的绞盘。辰丰的绞盘是放在绞盘室里的,是水平旋转的,且是木制的,一般用骡马跟拉磨一样转着圈拉拽。岐阳以及现在四夷城的绞盘,都是垂直的,且放在室外的,就只是上面放了个小亭子,因为它们更大,是石头和金属制造的,且直接用人力就能转动,其中机关也更精巧。


    盾牌先掉在了地上,接着宇文霁顺着勾爪出溜了下去,两只脚在地上砸出了深坑。宇文霁咧了咧嘴,下来太快了,他这双老茧的手都磨疼了。


    扫了一眼,依旧没看见铁骨朵,宇文霁就不管了,收了铁爪,拿起盾牌,向着绞关石一路狂奔。


    一群人正在拿着斧头拼命地砍着缠绕在绞关石中间的铁链,但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显然不是寻常斧头能砍断。


    宇文霁神色动了动——绞关石上必然有机关,能将铁链直接放掉。


    眼看着宇文霁过来,托博人有的转身逃跑,有的举着兵刃杀了过来,快速将几人解决后,宇文霁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汉兵,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衣裳破破烂烂的,头上乱糟糟裹着幞头。


    “起来,把城门拉起来。”伪军,只要不是大恶的,都是可以争取的。


    两人睁开眼,咧嘴朝着宇文霁一笑:“哎!”


    熊爹带着骑兵赶到时,就看见城墙下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有马车,有石头,有尸首。


    熊爹一声令下,骑兵闷头冲锋。


    熊爹以为,城墙上多少该有人冒出来射箭,以为左右两侧会有人突然冲出来阻拦,以为进了主城门,瓮城四周会有人射箭,以为……


    以为很多,直到他冲出三层城门,就看见宇文霁坐在自己战车的车辕上,朝着他挥手:“爹,您怎么来了?”


    熊爹:“……”知道好大儿很强,但依然经常被好大儿震撼虎躯。


    占据南门后,宇文霁点燃了烽火台,两个时辰后,大军过来了,到了黄昏时,这才彻底占领八门、郡守府,军营,也即占领四夷城全城后,熊爹边吃饭,边听宇文霁讲述他占下城池的经过。


    宇文霁讲得特别没滋没味,如一个人在不设防的城市里闲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占据绞关石后,宇文霁计算着时间,等着过一会儿卡住绞关石,他就重新爬上瓮城,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托博人竟然开始跑了。


    他们若有心打消耗战,宇文霁还是十分危险的——不计代价,直接用人海战术把他挤住,宇文霁也得完蛋,这里不是武侠世界,没有内力伤人的说法,要打人,也得做出“打”的动作来。


    但疾勒人那种有一定民族认同的,在大单于死后尚且要各奔东西,何况托博人?达耶奇死后,托博人看似还团结在一起,实际早已经各打盘算,嘉坦托怎么不计代价除掉宇文霁?


    他们如潮水般退了,那两名汉兵原本是要把自己人叫来,宇文霁将两人叫住了:“胜利在望,你们可别在路上出了危险。”


    宇文霁这是为他们好,万一在路上遇见知道他们又投了宇文霁的托博人,或者纯粹就是不甘心撤退想杀人的托博人,也是很危险的。


    两人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应下了。


    而且宇文霁也有旁的私心,这两位虽然能在大是大非上站稳,但其他“伪军”可不一定,万一有人结伙开始在城中杀人放火呢?这都说不准的。


    之后,宇文霁带着这两个人,清理了瓮城残余的托博人,把还困在瓮城里头的人,托博人杀,汉人抓。宇文霁可不是对这些叛徒好心,而是觉得一下子嘎掉太便宜他们了,还是都挂旗杆子吧。


    “白亭……”宇文霁咬牙切齿,被杀害的都尉白亭,和其长子,都是骁勇之人。白亭让谢熨亲手害了,白家的男女老幼,除了那个最小的孩子让谢熨带走当作保命符,其他人,包括白亭的老母亲在内,都生死不知。


    这位老太太是搁在哪个时代都是老太太,六十八了啊。


    熊爹也摇头:“造孽的畜生。”


    宇文霁的铁骨朵也终于给找回来了,没砸着百姓,挺好的。


    四夷城的前半夜,是很寂静平稳的,可在后半夜,四夷城突然响起了哭声,从零零散散的细小哭声,到响彻全城的嚎啕大哭。


    宇文霁也被人叫醒了,他一听便坐了起来。


    夜哭和夜惊,一字之差,也是一线之隔,都是很容易出事的。


    岐阳夜惊,他能毫不手软地下皆杀令,因为在过去被围城的时间里,那里变成了一个人吃人的斗兽场,其中平民百姓的老、弱、善,基本上都死绝了。因为他们也是形势所迫,所以宇文霁入岐阳后,除了禁军外,对平民是不追往事的,可他们要惹事,宇文霁对他们下手也会更狠——不是宇文霁恨他们,是这群人已经没底线了,他们比在外头吃人的更可怕。不管严了,过去的坏毛病会带出来的。


    乱世用重典,因为必须要将习惯了乱世法则的掰回来,重新建立起规则的概念。


    可四夷城不一样,这里的百姓,是纯粹彻底的异族入侵受害者。全城百姓,十存其三,死绝之家无数,宇文霁希望这些活下来的人,都能继续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大趾:[托腮]勤练投掷


    [害羞]阅兵看的是真爽啊……


    第118章 (捉虫) 夜半琴声


    118


    宇文霁怕把百姓给砍了, 刚穿着衣裳跑出来,就有士卒来报——老百姓给他们送东西来了,哭哭啼啼, 却又喜笑颜开。


    “送东西?”宇文霁愕然,百姓还有什么?他们还没来得及彻底接管全城,现在只是分散士兵站桩, 维持基本的秩序罢了, 百姓依旧是先前被搜刮殆尽的状态。


    白日里托博人动静太大,幸存百姓都是没敢出家门的。他们早已知道,天军过来了,还以为是两边要开战了。百姓是又期待又害怕,期待自然是期待天军, 害怕是怕被推到城墙上去做盾牌。


    鲁州虽一直将杂胡堵在关外,但杂胡什么情况, 百姓们代代流传, 都是十分清楚的。驱赶汉人百姓为盾, 这是他们最常干的事。


    直到托博人跑了, 有身体尚可的奴隶, 自己跑回家, 把托博人跑了, 天军进城的消息于是被带了回去。


    有胆子大的跑出去窥探, 真看见天军了, 那甲胄,那衣着,不是杂胡。


    后来越来越多的天军进城了,高兴的百姓又有点害怕了,怕又被这支陌生的军队祸害了。


    可这支陌生的军队, 没有祸害他们,士兵只是挨家挨户敲门,在外头喊,告诉他们托博人滚了,让他们安稳在家,听候吩咐。


    百姓出去询问自己被抓走的家人,士兵答:“还活着就会回来,或通知你们去认领。”


    没有伤害他们,没有掠夺杀人,甚至士兵们还在各处路口站岗,巡逻。他们不能随便串门,尤其是壮年男子,被发现了都要被呵斥赶回去。


    但和托博人不一样,所在院子里的老弱多数都很清楚,这是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偷盗抢劫呢。


    他们是真的安全了,这来的真的是自家人。


    这才有了百姓开始啼哭,他们的家人若是也能撑到王师到来,该多好啊?


    有些老人家便开始翻箱倒柜,他们虽然没多大学问,但脑子里却有着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老话——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


    宇文霁走到了外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样的情景,一群夜盲的老百姓,大半夜,黑灯瞎火,用破箩筐装着粮食和水,又哭又笑来给士卒送吃喝。


    他们送来的粮食,都是麦麸团子、豆饼、生豆子,甚至还有晒干的野菜,乱七八糟地混在一块儿,由老人家托起,满含期待地送到了士卒面前:“将军们辛苦了,我等没什么好东西,但总不能让将军们饿着肚子,多少吃点……”


    这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老者身后,跪着一地百姓,火光下的他们,脸上是泪,眼中是希冀。


    宇文霁鼻子发酸,喉头发哽,吩咐道:“取大锅来,在此杀牛宰羊,与民同喜。”


    大锅放下了,柴火烧起来了,百姓们乐呵呵地拆了房子,就算那房子是他们自己的,也不在意。


    被宰杀的牛羊在惨叫,百姓在欢呼。


    哦,还有人在惨叫,那群叛徒,本来想明天天亮再弄的,干脆今天就挂旗杆子上吧。缺了胳膊的谢熨首当其冲,宇文霁特意吩咐,要先包扎他骨折的胳膊,给他喂水,若他太累了,还要适当松一松绑缚。


    这种人,让他死得太痛快,是对所有被他直接或间接害死之人的不公。


    ——铁骨朵具体哪里找到的?在一处牲口棚里,还是大头朝下掉下去的,是没伤人,但砸死了一头牛。


    宇文霁在与百姓同餐共饮时,托博人在逃亡。


    嘉坦托在回忆,他引宇文霁入瓮后,自己也登上了瓮城,此时想来他也是好运,因为宇文霁看上的是对面的城墙,若他看上了自己这一段,嘉坦托很确定他逃不了。


    因为那时他还寻思着怎么分食宇文霁呢。托博人也有食人的传统,他们最爱吃的就是敌人的首领和勇士,认为吃下对方的肉后,多少能够获得一些对方的力量。


    他清楚看见了宇文霁是怎么投掷他的铁骨朵和大盾的,那面大盾被硬生生扔上城墙时,嘉坦托被吓得当场跌坐在地。他们入关后,还是遇到过一些城池抵抗的,有两座城池现在还没陷落,固然是他们托博人不熟悉攻城战,且君心不齐,但城池的强大防护力,他还是很清楚的。


    他们要有宇文霁一个这样的勇士,必定攻无不克……呃,他们没有,人家是对面的,攻无不克也是对面的了。


    所以,嘉坦托就撤了,且没让他的部族杀人,他自己只带走了最喜欢的几个女奴,其余男女奴隶都放了,阻碍行军的牛羊马匹也遗弃了许多。


    一边逃,嘉坦托一边在心里狂骂——这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神人?


    次日,士卒们开始给奴隶们登记造册,然后逐步放人离开。


    托博人逃得匆忙,嘉坦托又下了令,所以只发生了小范围的杀戮,外加过去没有遭过劫掠的世家这次也被匆匆劫掠,比如谢家。


    宇文霁入城后,谢熨的弟弟和儿子们还不知道状况,跑到宇文霁跟前哭闹,要告托博人的状。宇文霁见都没见,直接让他们兄弟、父子团圆,一块儿吊着去了。


    大批的奴隶开始回家,幸运的人不只家还在甚至还能找到家人,不幸的人,只能看见一地废墟。


    还有病了、伤了的,这些人被稍微清理后,用担架抬进军帐,放在行军床上。


    后续处理政务的人手在两天后也来了,在这段时间里,宇文霁找到了不少白家人,他们没与托博人交手过,所以被交给托博人做奴隶后,托博人倒是也没针对他们。


    白家人是武将世家,男女都身子健壮。


    无论男女,有性子烈,直接自杀的。有一直逃跑的,给弄成了残疾。再有,女子都有孕了。外加疯了的。男子撑下来的不少,女子还算完整的,不剩几个了。


    不止白家女,被救出来的女子,都想打胎。但有的月份大了,打胎实在危险。不同意,这些女子就私下里找法子,有挺着肚子撞墙的,还有拿石头砸肚皮的,弄出来了不少一尸两命的事情。可是她们的这些行为不但没让其他女子止步,反而像是提醒了其他人。


    城中的幸存者们开始被过去折磨,有的不断自责为什么是自己活下来的,有的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被救的真实性,最普遍的是夜夜惊梦……


    每个人的情况各有不同,他们需要家人的照顾和时刻关注。


    但在乱世,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很多人现在就是家的全部了,即便有家人,家人也得干活。


    宇文霁头疼,局势竟然有弹压不住的势头,不只有孕的女子状态不稳,幸存的男女老幼也开始陷入痛苦的躁动中,连驻军都开始受影响了,本来想继续进军的宇文霁现在也难以动弹。直到,夜里响起了古琴声。


    宇文霁循声而去,本来是要阻止的,但走到半路,他就改变这个想法了。


    对方弹的是《击鼓》,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出处,虽然关于这句话说的是战友还是夫妻尚有争论,但它确实是一首战歌。且在民间传唱颇广,在鲁州这种民风彪悍之地,百姓即便不识字,却也几乎人人会唱。


    他们唱得并不整齐,调子千奇百怪,宇文霁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反反复复唱着最后一句:“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相别久已,再难相会。相聚远矣,再难践诺。)


    这是生离死别之叹。


    唱着唱着,男子就开始哭泣起来,但他却没有停下,反而越唱越大声,情之所至,荒腔走板,撕心裂肺……


    宇文霁又向弹琴人走近了些,且让随行的士兵也散开。以唱歌抒发哀痛的人很多,但就怕有不理智的,反而去找弹琴的砍人。


    一个时辰后,此时琴声早已不稳了,又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歌声早已变得稀稀落落,随着琴声的消失,倒是鼾声多了起来。


    稍后,那位弹琴的女官被带到了宇文霁面前。虽然庞眉早见过多次宇文霁,但这次看见他,还是被吓了一跳——白天看见和晚上看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尤其宇文霁前后都士卒举着火把,可士卒至少比他矮了一个头,他们举火把都是平举在胸前,结果正好宇文霁口鼻以下还算清晰,口鼻以上黑乎乎的,看不见他的眼睛。


    真跟个大妖怪似的。


    “臣庞眉,庞向平,见过……”她顿了一下,道“见过主公。”


    “嗯。”宇文霁应了一声,“这次多亏了你,自会为你记下一件大功。”


    宇文霁又见她袖子在抖,以为是弹琴伤了手,如今在忍着伤痛,便又道:“这两日好好休养,不要再动手了,以免留下病根。”


    庞眉抖着手,对宇文霁深揖一礼:“多谢主公。”


    又嘉勉了两句,宇文霁就回去了——他竟然忽略了,想要缓解人心的压力,娱乐和消遣也是一种方法——


    作者有话说:[哦哦哦]来看大妖怪


    第119章 又出幺蛾子


    119


    庞眉出来时本就带了负责女官安全的士兵, 如今这些士兵再加宇文霁分派的人,一大帮子人一起回到了女官的住处——如今收拾出来的宅子还少,主要精力在安民上, 文官武将无论男女,住的都是“集体宿舍”。


    女官的厅堂还点着灯,听见动静, 所有女官都出来, 见她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再见送她回来的士兵穿着平王近卫的精锐衣甲,顿时便知道,庞眉遇见小平王了。


    对士卒道谢,送其离开后, 一群女官迎着庞眉进了屋。


    女官彼此之间也有竞争,但目前女官群体里见不得人好的异类, 是极少数。在这个绝无仅有的体系里, 女官们还是有一个共同认知的——即使我自己没上去, 但能把别人顶上去, 对我都是有好处的。


    她们正在开拓一条新的道路, 走在最前方的, 是引路人也是铺路人, 有人上去了, 不是后来者就上不去了, 恰恰相反,是让后来者有更大的可能上去。


    这一回增派人员,吕墨襟本来不想让女官到鲁州来的,可所有女官共同上书要去鲁州。假如她们一直都只在地方平稳后,因为人手不够而被用来填补空缺, 那她们永远都是低人一头的。且一旦平王麾下的人才变多了,她们的位置,自然也很容易被别人填补。


    今夜弹琴,也是女官们商量好的,她们要轮流去,顺序也是抓阄来的,本以为要有一阵子才会有效果,引来小平王的关注,没想到第一天就有好事儿。


    “大王怎么说的?”给庞眉递了茶,女官们拥在她面前,急切地询问着。


    庞眉的手还在颤抖,她到:“大王说给我记功。”


    女官们便笑了,心满意足。平定地方这一功有她们,就是最初站稳了。有女官已经拿来了药,要给庞眉包扎,庞眉却一把抓住了同伴的手,道:“我叫了主公……”


    众女官顿时惊呼起来:“你胆子真大。”“你真没事吧?”


    “大王应了!”庞眉又道。


    “!!!”女官们都愣了,继而欢呼了起来。


    这才是庞眉手抖的原因,她太激动了。


    女官们目前官职最高的,是淘州潜亭郡的郡守。如今平王治下的官员是三年一任,多在一地两任两年。刺史才需要每任(三年)前往辰丰(现在要到岐阳了)一次,向小平王述职,郡守没这个需要。


    在辰丰,只有两个刘姓女官(宇文家幼儿园长出来的)在机要处任职,可她们俩不合群,只和另外四个同为小平王收养的男子,以及平王次子和长女亲近。


    女官目前还没有能上殿议政的,所以,女官们私下里就一直很苦恼,她们见到了小平王后该如何自称,以及如何称呼宇文霁。


    原本低位女性面对高位女性,最普遍的自称是奴。地位平等些的,就自称我。作为正妻,她们面对丈夫时,也是这种自称的方法,地位低,或者需要让自己看起来地位低的,自称奴,还有自称妾的……部分男人是很喜欢。能立起来的,都称我。


    女官们目前自称,也都称我,敬称上官为大人,或称其官职。


    男性大臣面对宇文霁当然是自称臣,或我。可称呼宇文霁为大王,或主公。


    但女子就没当过“臣”,她们更不确定,宇文霁是否会在她们喊出一声主公的时候表示接受。毕竟这一声应下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君臣”名分。


    宇文霁不知道,一群女官激动得睡不着觉。他回去后倒是睡得很好,甚至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百姓的状况开始从今天开始好转,但正当宇文霁认为,他能继续向前的时候,又出问题了——男女官员开始过度竞争了。


    战后的百姓重新安置工作,进度骤降。


    先前百姓精神状况的越发不稳定,跟官员处置不当有很大关系。男性官员面对女子,有些话很难说出口,有些人也确实不会说人话,有一个甚至对极度悲伤的女子道:“你尽可放心,我可纳你为妾,育你腹中之子。”


    结果这女子当天就上吊了,她是在一把椅子上吊死自己的,裙带缠绕在椅背上,她就躺在地上,就这么把自己吊死了。


    那男子尚且不解,喃喃低语道:“这是为何啊?”旁人问他说了什么,他也照实说了,结果被臭骂一顿。


    “此女贞烈守义,你?若有人杀你父兄,奸污于你,我与你言,勿忧,我当为你父,你可乐否?”问他的人甩袖而去。


    为父和为夫略有不同,可大意是差不多的。


    女子伤痛,只是因为她自身遭遇了痛苦的事情,是因为托博人伤害了她自身,和其他人、事无关。男子所说什么的纳为妾,把女子痛苦的原因变成了“啊,我嫁不了好人了”。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但少量的明白人,改变不了大量的魔怔人。世家子能站在女子角度思考的人真不多,而且他们见多了数次嫁人,或者被人强掳之后,也“安心”为他人妇的女子,认为这不该是个大事。


    说难听的,王皇后数次为后,有哪次是她乐意的?她头一回为后就是被王家强迫与丈夫合离之后,这才进宫的。一国之后尚且如此,寻常女子何必矫情呢?


    且先前平王治下的情况,也是铁腕管理,需要长时间强压疾勒人。


    女官的来临,终于改变了这种问题。实际上女官和女督亭在那里一站,就已经让这个时代的很多女性鼓起了勇气。女督亭中,也有很多人有过和这些女子相同的遭遇,甚至她们更惨烈,她们是被赎买回来的奴隶。


    有些人过去任职的地方,还和主人共处一地。


    女官们终于让四夷城平稳下来,哭声渐消,人们出外工作时,脸上不再只有痛苦和扭曲,虽然依旧没有笑容,但至少也是平静的,有了些“奔头”。


    能明显看出四夷城的百姓对女官更尊敬,也更亲近,他们更乐意去找女官说话,有事找的也都是女官。


    这男官就有些不高兴了,平王治下可不是无为而治。恰恰相反,是要看每个人的绩效。总闲着的只能熬资历,有突出业绩的才能升迁。如今小平王尚不足戴冠之龄,却已经初现虎踞龙盘之相,且小大王是唯一一个任用寒门之士的正统。


    世家看不起寒门的原因之一,也有寒门过于汲汲营营,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世家有一句话“寒门出毒士”。这句话宇文霁是嗤之以鼻的,毕竟世家干的事也没不毒的,但有一点他也得承认,出关辅佐杂胡的,确实都是寒门。至于谢熨之流……他们没出关,是杂胡打进来的。


    且明明宇文霁这里有很广阔的空间,也总会出现互相攀咬,你死我也死的情况。寒门的上升空间被挤压得太久了,他们潜意识里总是认为自己在过独木桥,且先过去的人,必定会把路堵死,不知不觉会限于内耗和内斗。


    最初宇文霁治下所有人都忙成狗,这种情况还好些,后来情况稍缓,类似的倾轧斗争便开始出现了。


    如今被派来鲁州的,本该都是基层文官的佼佼者,却陡然间点爆了矛盾。男官开始掣肘女官,上级的命令和通知,明明能派人同时同知,却将女官放在最后。物资和人员的调拨,也将女官安排在最后,才来取用。女官这次过来是少数,但也硬气,没有告状,而是联合起来咬牙度过难关。


    宇文霁发现了,不发现才怪了,本来全城的进度该平稳向前,现在变成了男官的突飞猛进,女官的集体拖拉。


    宇文霁实地转了一圈,回去思索了许久,鲁州需要稳定,放任不管,女官会继续受排挤,但于大局来说,无伤大雅。女官们撑过去了算是她们有本事,撑不过去了,男官们也会将问题区域接过来。这也是女官们一直担心的问题——被轻易放弃、取代。


    宇文霁可以“只”损失女官的利益,维持大局的稳定。


    若是他插手,若引来大量的中下层男官不满,反而会引来骚乱。他出征在即,这岂不是自绝后路?


    但思索良久,宇文霁还是把郡守杜桁叫来了。


    杜桁进来时,衣襟肮脏,发冠歪斜,他这些日子日夜操劳,作息颠倒,宇文霁召他的时候,他刚吃饭,听说召见匆忙放下碗筷,结果菜汁子溅到了他前襟上。但他也没换衣服,匆匆而来了。


    宇文霁见他进来,便道:“我欲给你安排个主簿。”


    杜桁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大王,臣……”


    “就庞眉了。”


    这下是彻底不高兴了。他知道小平王召见他,不是因为他工作出色,而是因为发现了他们和女官斗法了——定是那群女子跑来哭诉了。


    “大王,庞眉能力不足。您去他负责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都是一样的人手和物资,偏她负责的区域进度最慢,拖了大家的后腿。”


    “哦。”宇文霁随便应了一声,这弯弯绕他能不知道吗?一样的人手,可重复劳作了几天的,和轮休刚结束精力旺盛的,能一样吗?一样的物资,前边把齐整好用的都调走了,剩下的边角料,即便重量或体积都一样,可用起来能一样吗?


    杜桁心知宇文霁不高兴了,他额上冒汗,却咬牙站稳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宇文霁有个习惯——没证据不会乱施惩罚,小平王是个法家,当然他要是掌握证据了,那把你搞死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回去准备随军出发吧。庞眉安定四夷城有功,擢升为郡守,你跟她交接一下。待攻下铁驼城后,你为郡守,记得跟庞眉处好关系,日后物资都要从这儿过呢。”


    “大、大王!”——


    作者有话说:大趾:[愤怒]好好给老子当牛马!


    作者菌:庞眉92章出现过,孙惊蛰的小女儿,改名毁容来做官的姑娘


    第120章 (捉虫) 追击


    120


    宇文霁站了起来, 庞然大物的阴影陡然笼罩了杜桁,把他吓得暂时闭了嘴:“你既敢如此对待同僚,我怎知你不敢如此调配我的物资?”他一甩袖子, 转身走了。


    吕墨襟安排的人手很好用,杜桁离开的同时,两人的对话内容也传出去了。


    重点在最后一句话上——你不高兴你卡女官的物资, 这回让你用顺手了, 下回是不是就要用在别人,包括小平王的身上了?


    这话说小平王庇护女官的都无从说起,因为这确实是犯了大忌讳。没直接办他们一个滥用职权,这还是小平王惜才。


    杜桁乖乖将工作交接给了庞眉,没敢留手脚。


    宇文霁比预定迟了三日出发, 临出发前他特意将杜桁叫到了自己的车上:“季洁有才学,显露才学便好, 我之麾下, 能者上, 弱者下, 与其他无关, 切勿自毁。”


    “是。”季洁是杜衡的字, 可他这人的手段显然不太洁。但水至清无鱼, 且杜桁算是在铸下大错前, 让宇文霁给拉回来了。


    宇文霁闭上眼睛, 朝着车壁一靠,不说话了。


    待休息时,下车的杜桁背脊湿透,那模样倒像是一路急行军跑过来的。他总算明白了宇文霁的想法,其实早就明白的, 只是还忍不住试探,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如今只是被彻底敲打明白了。


    宇文霁任用寒门,跟他任用女官意义相同,都是“能者上”。女官好好办事,他们找事,那宇文霁可不是就要找他们的事了吗?


    他不看什么男女,而该看有能、无能。


    日后再有人给他说排挤女官,杜桁便会答:“争不过女子,说明女子更能,那下去有何问题?有能者自稳如泰山,无能者才不以才能而以外物论事!”


    这都是后话了。


    宇文霁面对的下一座城池,铁驼城,有一座铁厂。


    大景有三大铁厂。鲁州一处,梁州一处,允州一处。


    宇文霁印象里,古代产铁都是小铁匠铺里,铁匠敲敲打打,但实际上,已经有类似小高炉的存在了,就是铁厂。丕州原先存的铁,都是铁锭(宇文霁看着像铁条),熊爹每隔一段时间要亲自去库房里巡视,每年都要从岐阳买铁。但后来他们造反了,铁就只剩下通过水路从梁州买了。


    有铁厂当然也有铁矿——鲁州有六座铁山,上山拨弄拨弄就能弄一箩筐铁矿石的那种。这里还有一座巨大的铁渣山,都是烧废了的铁矿石。


    宇文霁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毕竟这可是铁厂啊,任何时代,这都是重要的军事目标,付出一切代价,都要死守的。


    可宇文霁还没有兵临城下,托博人的使者又来了。


    “可以献城,但大王必须答应,要我们带着所有收获退出关内。”


    “你们可以带着财物离开,但不能带活人,也不许杀害活人,否则,我会向草原上的所有勇士发出悬赏,一个托博人的脑袋,换一袋小米,或同等价值的盐、布。若带来的脑袋多了,还能换牲畜,甚至武器。”


    “这——你不是个英雄!”使者急了,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中原的朝廷这么做的。


    “打断使团所有人的腿,扔到铁驼城下!孤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墨墨很早之前就说了,不让他随便用孤身闯城的能力,因为那样只会带出来一群只能打顺风仗的懒兵。宇文霁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哪里忍得住?


    给三天考虑时间都让宇文霁觉得自己多说了,可只给一天,那就是逼迫托博人杀人了。


    没用三天,第二天北门就打开了,先是一部分托博人跑了出来,待他们跑远了,就是牛羊马匹与车辙极深的车队,最后紧跟着的是托博人的大部队。


    然后宇文霁的战车团就追上去了。


    “小平王何故不守诺言?!”


    “你们何故不守诺言?!抢夺的汉人留下!”


    多数大车都停下了,少部分是车上真的都是奴隶,另外一部分则是车太重,跟不上大队人马了,待士卒上去查验,发现车里放着的都是铁锭。


    可宇文霁还是追,他亲自站在战车上咆哮:“还有——!”


    又有被扔出来的。


    宇文霁依旧追着:“还有!”


    果然,这回又扔出来了几个,宇文霁其实一直是在诈对方,但真没想到对方真还有,他气得脑袋冒烟,更是要追了,结果怎么追怎么有人。


    铁驼城的托博郡守比宇文霁更气,破口大骂,骂得满嘴血腥味,依旧不停。


    对方派人骑马过来,跪在地上道:“大王,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不追你们,追下一座城的!”宇文霁回应着,依旧不分昼夜追逐在后。


    宇文霁现在有些热血上涌了,这是很危险的。但托博人也是被他吓坏了,这就是个怪物。


    眼看着前方是一座托博人驻守的镇子,镇子里的托博人也知道他们要退了,他们也准备撤。小平王确实势大,中原是守不住了。因此也在准备接待同族,以及跟随同族集结出关——其实知道大单于死的时候,托博人就都明白要回草原了。他们留下来,只是因为怀着侥幸之意,万一汉人让他们“内附”了呢?又或者是觉得多占领了一天,就多得一天的好处。


    可是,再有准备的人,也没必定是没料到他们如今这样的局面的。


    得到消息的本地托博人就把镇子的大门打开了,准备出镇子迎接。


    他们看着迎面而来的托博人就觉得不对劲,面对沟通的使者,大队人马没有停歇,反而直接撞上了使者,将使者碾于马下。


    “快!快上马!回镇!”但他们不是进攻,这点镇子的首领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更糟糕的是,他同样看出来了,同族这是在逃命……


    就像是草原上被惊了的野牦牛,不敢回头、不敢停歇,低着头喘着粗气,不断地朝前跑。


    去年跟随大单于的本部兵马,败退回来也没这么惨——大单于本部兵马一路跑过来已经冷静很多了,可现在小平王就追在后边啊。


    这位托博首领略作犹豫后,依旧没关镇门。他有心将同族收拢进来冷静冷静,继续这么跑下去,人和马都是要跑死的。


    一部分托博人直接绕镇而过,另外一部分还真的进镇子了,他们也想休息休息。


    可他们前边进来,后边人就开始嚷嚷:“小平王!小平王来了!”


    随着这些呼喊,进城的托博人直接转头就要冲出镇子,镇子的北门关了,他们就开始冲击北门。


    本镇的首领根本难以说服同胞,又听说宇文霁一路追杀而来,身边已经没多少人了,便道:“围杀小平王!”


    宇文霁本来追得有点疲惫,他和刘饱、刘咸三人现在是倒班,马早就不是宇文霁精挑细选出来的好马了,乱七八糟的,都是一路上顺手“捡”来的。


    可看着有不朝前跑,而是气势汹汹朝他来的托博人,宇文霁瞬间疲惫全消,直接从车厢拿出了短矛!


    首领带着人跑出去的有多快,他们跑回来……更快。


    小平王长什么样还没看见呢,就死了几十口子了。小平王真不是人!而他回镇子时,北门已让托博人自己破了,这位首领本想带领族人收集物资,可是根本来不及。小平王追在他们后头就来了。


    一块儿跑吧。


    宇文霁的人马就这么进了镇子,宇文霁叫停、建营。他也知道机会难得,但一人三马换乘也受不住了,人马都太累了。能一路跟过来的,还不足五千。


    在县城一侧随便收拾收拾,几辆跟上来的战车在外一围,形成简陋的围墙,收拢跟上来的士兵。宇文霁就在他自己车上坐着,让士卒们先休息。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刘去疾带着三万人的大部队追上来了,民夫和物资就在后头,一路上掉队的士卒也都让他们收拢了。


    “老大王回去后,吕相便让我们出发了。庞郡守让我们休整一日,就出来追您了。”他们是一路正常匀速前进的,虽然也累,但状态好得多,犹豫片刻后,他又说了一句,“大王,还是让我回您身边吧。”


    他原本一直带着宇文霁的近卫,现在是升官了才出去单独带兵,现在掌卫队的该是穆拓。但穆拓……也在刘去疾一路上“收拢”的人马之一,不知道还以为是败兵了。大胜的衔尾追击都能给他累成死狗,这还说自己是草原上历练出来的呢。


    刘去疾这样的厚道人,在捡着穆拓后,都忍不住给了他几个白眼。


    偏偏穆拓的俩弟弟,穆迩和穆幺儿也在刘去疾军中,他们俩自然也都去慰问大哥了。穆迩还好,穆幺儿见着穆拓后第一句话就是:“嘿嘿,大单于?”


    这是还记得当年穆拓说要回草原争夺大单于之位的事呢。他这跟小大王一边的,都这么惨,要是在小大王对面,那得惨成什么样?


    穆拓:“……”


    穆拓当时拿起鞋子就把两个弟弟扔跑了,他早就改过自新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无奈]墨墨说的对,我的兵是得多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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