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捉虫) 宗室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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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世家坐在那, 一个个都是满脸哀愁。
当年江北世家何等煊赫?孙惊蛰声震南北,结果呢?小平王就是硬生生把江北世家给磋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甚至孙惊蛰都去赶考了,他愣是把去年赶考的时间改在了盛夏, 孙惊蛰老迈,耐不得酷暑,只得回了乡。
今年倒是又开了恩科, 但孙惊蛰去年来去已经伤了元气, 恩科依旧没有参加。
好歹毒的手段啊。
(宇文霁:啊?我都已经捏着鼻子让他来了,谁知道他不考了?)
孙家倒是考上了几个,可都去各地任职了。而官员考评,能动手的地方太多,小平王对孙家的不喜又摆到了明面上, 这些孙家人一辈子也就止步于县令了,甚至……弄个两年差评, 直接就滚回家了。
说句难听的, 过几十年, 孙家就彻底完蛋了。世家是如何跌落到寒门的, 说直白点, 不就是无官吗?一代无官, 代代无官, 再显赫的家族, 也都是寒门了。
说孙家不同?宇文霁之前已经好几代人无官了?那能一样吗?
先前孙家人是走了, 但一直都在养名,朝堂上总有世家大族提起,几代皇帝都曾下旨征其入仕。因为孙家是被江北世家高高供起来的一块牌位,上书“世家风骨”。
现在是科举取士了,而且谁都看得出来, 将来也都是科举取士,再加异地任官了。即便宇文霁嘎嘣一下死了,也不会变了。他们最多把督亭卫禁了。
这个对君主来说,太好用了,谁上去谁都会延续使用的。包括现在围一圈骂科举的世家,假设他们当中有人运气好得了天下,一样要继续用的。
将来不会再有孙家这样的情况了,两代人不做官,这一家就没了。
“咱们主动投降,他真能不要?”
“降卒不是都给送回来了吗?”
“那不一样吧?”
“就这么等着,不更是有死无生?”
“等小平王再发展个几年,彻底平定北方,那时候北方派过来的兵甲、人手齐备。科举上去的都是北人,小平王的亲信也都是北人,咱们南人怎么办?”
“还是得降!”
“就不该打这一场,咱们该直接降了!当时带着允州和脈州一块儿,小平王该是不会拒绝的。”
总之,别管小平王接受不接受,他们得降,必须降,削尖了脑袋硬降!
“杀了伪帝?”
被他们自己亲手推举的皇帝,这时候就成了伪帝了。
“不行。”说话这人,却是“病得快死了”的唐樊,“大王收养了许多刘姓孤儿,传言那些孩子乃是宇文厚的后人。且宇文德与王后的儿子,确实是在他那里。大王不喜多杀宗室。”
孤儿院的孩子们,从当年被宇文霁拉出来当书吏,就已经被有心人记在了心上。他们改名换姓,离开岐阳时又是孩子,原本到底是什么身份,外人很难查证,可还是能推测出,他们是宗室。
“这……他真要绝嗣,以旁支后裔继位?”
“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他不喜宇文羽,让宇文羽领了个纪检司,到处抓人,正常交际都做不得了。真是把礼仪都坏了。”
这位一提起来宇文羽就满肚子牢骚,世家自然有一套迎来送往的礼仪。正常朋友之间送礼,那能叫贪污吗?我与人家意气相投,送金银首饰,房舍奴仆,甚至把女儿也送了,又怎么了?这不该是传唱提倡的豪爽之事吗?应该说我慧眼识英啊。
左右提问的人,立刻跟他一块大骂起了宇文羽。
“真不杀?可宇文宏……”还是有人的注意力在正事上的。
被他们软禁担惊受怕,吃喝都有问题,宇文宏能不恨他们?
“要不把年长的都杀了吧。”
“即便年幼的,可日后若得了高位,知晓我等杀了他们的父祖,岂不是要寻仇的?”
“全杀了,此时便立刻让小平王不喜了。”
“小平王不喜,也不至于杀了我等吧?且不喜也只是我等猜的,若是小平王心里实际喜欢呢?”
杀还是不杀?江南世家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就这么闹了几天,众人总算争出了一个结果,虽然这个结果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完美,但继续等着,就是找死。
梁州那情况,他们又不是没看见梁州的惨状。虽说江南不至于……但也只比梁州好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数日后,被封在皇宫里的宗室们,终于被带出来了。
宇文宏最初是吓得厉害的,只怕来人是要取他们的人头一用的。可来接他们的人态度恭敬,说是要送他们过江,作为皇太子,宇文宏却瞬间放松下来了——能活了。
宇文宏过去是经常蛐蛐宇文霁,可此时,他却又相信送到宇文霁手里,他能活命。因为宇文霁到现在为止,确实没杀过任何一个宇文家的宗室,他还养着不少宇文家的遗孤。他这样的行为,过去宇文宏说他蠢,此时宇文宏赞他胸襟广阔。
“父亲!父亲!咱们过江就有活路了。”
宇文度也活下来了,宇文宏虽然总是觉得父亲烦人,遇事之后,却也是真的孝顺,带领弟妹们,在缺吃缺喝的“皇宫”里,对宇文度悉心照顾,让老父亲撑过来了。
他们一路到了码头,然后就出变故了。年岁小的孩子和大人,要被分开,安排他们的世家说,他们不在一条船上。
说是坐不下这许多人,因为这一趟拉过来的,可不只是前禄王宇文度这一支。前段时间,江南确定的宗室,就都送进皇宫里去了。其余血脉较远的,都匆匆忙忙改了姓,脱离宇文家了。但现在这宗室,连大人带孩子也有五百多人。
这么多人,分几艘船渡江无可厚非,可偏偏要把年岁小(八岁以下)的孩子和大人分开,这就不正常了。
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咆哮越来越乱,现场眼看着要闹起来了。
宇文宏的手腕忽然被紧紧抓了一下,宇文宏一看,原先面目浑浊的父亲,此时却锐目放光,振作了起来。
他站起来,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他毕竟……曾经是禄王,曾经是江南的皇帝。
宇文家宗室见他走来,皆闭了嘴,退到一边。
宇文度看着那负责的世家,躬身行礼,道:“孩子还小,让亲娘跟着吧。”
他们这些人里,女眷不剩多少了,奴婢出身的妾室不知何时就不见了(不是跑了,是主家都自顾不暇了,这些无主的奴婢……谁伸手谁得)
世家嫁进来的女子,多回娘家去了。不想回的,甚至还有给娘家抢回去的。
因为此时跟宗室联姻是麻烦,但将来宇文霁渡江,说不准跟总是联过姻,就是保命符。
剩下的,都是正经能自己做主的,或者家里过于弱势胆小,不敢接的,还有年纪过大的老太太。
宇文度又行礼:“姑娘也都跟过去吧。”
那负责的世家也是个老人了,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宗室的男人们便默默地散开了,女子们无论老幼都被推出了人群,推向孩子那边,只偶尔传出压抑的啼哭声。有几个男的抗拒,被其他同族当场按住捂了嘴。明摆着十几岁的少年人懵懂地和他们的父兄们站在一起,看着母亲与姊妹带着幼弟走到了另外一边。
许多人吸吸鼻子挺直了腰,再怎么样,他们也是宇文家的宗室。
宇文度对女眷与幼子们躬身行礼:“日后,当拱卫陛下,忠于社稷。”
“必拱卫陛下,忠于社稷!”
边上看着的世家,有人后悔了,觉得还是该当场都杀了,留几个婴儿就够了。但让几个老世家拉住了,真全杀了,宇文霁也有借口将他们都杀了。事已至此,没办法,怪只怪宇文家烧高香,倾颓之时,出了个怪物。
宇文度带着宇文宏和一部分宗室上了头一艘船,世家们也不装了,他们上了船,便被赶入了底舱,舱口直接被钉死了。
宇文度坐下来,拉着宇文宏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念叨着:“吾儿莫怕。”就如宇文宏年幼时,雷雨天里,他抱着儿子轻轻安慰,那时候,王妃也还在……
当夜,江上忽遇风浪,数艘大船倾覆,唯有运送女子与孩子的船完好。
宇文霁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回岐阳的路上。
曾经宇文霁的宗室,枝繁叶茂,分封各地,现在都在他的幼儿园里集合了。
在称帝的宇文家宗室里,宇文度是名声最好的一个,也是最无奈的一个。
“女人孩子收下,贡品和人赶回去。我如今能力不够,无力管制江南,不受降。”宇文霁说得直白,毫无遮掩。
江南的使团被哭哭啼啼赶回去了,看他们那模样,谁能想到这群人是因为投降不得才如此沮丧?
“母亲……他们就这么被赶走了?”宇文榴轻轻拉扯着唐夫人的袖子。
唐夫人乃是宇文宏的侧妃,出身江南唐家(唐樊一家),唐家本要接走唐夫人,可唐夫人拒绝离开。不是为了丈夫,是因为她还有三个儿子,可是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了。不过她左手还牵着一个更小的,这是另外一个妾的儿子,但在进皇宫的时候,那妾直接让人掳走了。这孩子,就是她的儿子了。
宇文榴其实已经快十岁了,但当时好几个十岁上下的都过来了,世家也不想撕破脸。
其实,根本已经撕破脸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白眼]
第162章 (捉虫) 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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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们走了。因为他们害怕你们皇叔。”
“母亲……”宇文榴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皇叔, 会给父亲、大父报仇吗?”
父亲和大父的船怎么就沉了?父亲善泳,几年前他还会亲自划船,下水给他们捉鱼, 摘莲蓬。因为太祖父当年说, 江南多水患,他们既在江南为王,便不可不善泳。有太祖父作为表率,江南的宗室无论过去如何,反正那之后是都会的, 怎么可能一个跑出来的活人都没有?
他是年岁不大,长得又矮小, 可是他受到的教育不差, 该知道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叔保下我等性命, 已是大恩, 若要报仇, 看你们自己。”唐夫人道。
“可……”若非皇叔, 大父是皇帝, 父亲将来也是皇帝, 他至少也是个皇子。
唐夫人知道宇文榴要说什么, 甩了一下胳膊,低下头在耳畔轻声问他:“若你父得胜,可会留你皇叔一脉后嗣?”
宇文榴眼珠动了动,半晌后,摇了摇头:“不会。”
“你皇叔留了, 还护了。”唐夫人对待这个儿子,没有将他当成不知事的幼儿,对他隐瞒什么,她很直白地将真相铺在了他的面前。
“……”
唐夫人放开两个孩子的手,“朝着岐阳跪下,磕头谢恩。”
小儿子懵懂,还是按照天性过活的年纪,但他可没闹腾啼哭,自从亲娘没了,对这个养娘就万分遵从,乖觉得很。唐夫人让跪,立刻便跪,可他不清楚谢什么恩,只能想起大父先前说的话了:“拱卫陛下,忠于社稷!”
清脆的童声大声说出了沉重的誓言。
宇文榴一听,便也跟着弟弟道:“拱卫陛下,忠于社稷。”
他还是不甘心的,但明白唐夫人不会在这件事上惯着他,且将来若面对了那位强大的皇叔,最好也别提,他也不会惯着他——趋利避害,其实孩子从来都不是不懂。
有他们带头,其余孩子也陆续跪下,同样高呼。
待起来上了车,唐夫人将小儿子抱在怀里,摸着宇文榴的头道:“毛毛(宇文榴小名),只要宇文家有一脉鼎盛,你的血脉,便永远都是宗室。你要对外呀。”
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在监禁中病死的。娘家倒是和她有些联系,但接她回家没有问题,她若留在这,却不会多管半点。
唐夫人很清楚为什么,因为其他世家也都是不管的。唐家若管,会被人说嘴。她父亲唐樊称病而归,江南军大败,已经让唐家处境有些艰难了。她嫁给宇文宏,给家里挣的好处,已经足抵养育之恩了。
“要有感恩之心。”唐夫人抿着嘴唇,她要养儿子,她还要为官。下一回,即便全族获罪,那这罪也得是她自己“挣”来的。
相比起宇文德的后裔直接散到各处去了,宇文霁对江南过来的这群孩子倒是宽容多了,找个皇庄安置,吃穿免费供给,不过,依旧是没有封爵的——数月后,他将皇庄给了唐夫人。
这情况就让有些人腹诽宇文霁有些小气,另外一些人则猜测他是不是用这样的手段悄无声息消灭掉其他宗室?
但这位唐夫人带着江南过来的女眷们,努力学习江北的规矩,参加当地的科举考试,也没有官员卡她们的脖子,许多女眷都顺利过了举人这一关。
恰好,宇文霁连续开了三年的恩科(加上之前他不在时候的恩科,一共四年。宇文霁也不想的)。唐夫人,错过了两次,在第三次恩科时中了进士。虽然没有名列前茅,可也是中游之列,妥妥的学霸了。
唐夫人带着的江南女眷可就学了两年。
还没派官,庄子门口就让说媒的人围了。
她本人生过三个儿子,大儿子健康聪慧,另外两个孩子也是死于软禁,她能带着亲生子与妾生子来到江北,主持皇庄的同时带着庄子里的女眷考科举,这妥妥的大家主妇啊!
这不是娶了她躺平一代,这是娶了她能繁荣三代,泽被一族。
唐夫人就想啐他们,她已中了进士,且在岐阳居住三年了,很清楚这里的女官是如何的状况。这么说吧,若她生于北地,断然不会出嫁。
唐夫人态度坚定,也有人退而求其次,也确实有人把持不住嫁了的,但这个是旁人的选择,唐夫人不会挡路,反而还会尽自己所能给对方添置一份嫁妆,着实不丰厚,可同时唐夫人告诉她们:“若有一日,可归于此。”
她们都是舍弃了娘家的人,那这庄子就是她们的娘家,她们的退路了,走投无路时,至少能有个不至于饿死的地方。
回到现在,宇文霁本人已回到了岐阳,在十分熟练地祭祖,和熊爹、崔王妃坐下来吃了一顿大餐,木着脸参加了一场宴会后,终于在黄昏时,得以与墨墨独处。
“嘿嘿。”宇文霁看着吕墨襟笑。
吕墨襟翻白眼,但还是一边翻,一边对着宇文霁张开了双臂:“来吧。”
“哈哈哈哈!墨墨!”宇文霁一把将墨墨举了起来!
吕墨襟一脸无奈,叹着气点头,他垂下头,摸着宇文霁的脸,摸到了脸颊,狠狠掐住:可恶,他连脸颊的肉都像是老牛肉,掐都掐不动。
宇文霁就这么把人一路举进屋,他坐在榻上,把墨墨放在腿上,张开双臂,将他整个拢在怀里。
“臭吗?”他回来的路上已经勤于沐浴了,昨天更是狠搓了一顿,但还是担心有味道。
“挺香的,桂花油?”
“嗯。”
吕墨襟十分熟练地,将砚台从宇文霁的胸口里取出来了,他的脸立刻皱了起来。宇文霁是把自己洗香了,但让他贴身放着的这个砚台是真的臭死了。
“我也搓洗它了。”宇文霁想把砚台接过来,但吕墨襟没给他。
“臭就臭吧。回来我用香熏一熏。”其实上回宇文霁将砚台给他后,这玩意儿的臭味就有点难消了,问题该是出在砚台本来就有的裂缝上,味道从裂缝渗进了里头,属于是被腌入味了。
它这么臭,吕墨襟却很喜欢它。因为每一次宇文霁带着它出去,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吕墨襟也知道,这砚台跟宇文霁的平安没什么关系,可就是……念想?
它是宇文霁第一件让人见血的武器,还是为了保护吕墨襟当成的武器。
摸着砚台,遥想当年:“其实我那时候以为你软弱可欺,不太喜欢你。”
“哦。”宇文霁可怜巴巴地将下巴轻轻放在吕墨襟的肩膀上,“毕竟是乱世,我当年那个性子,确实害人害己。”
“……”吕墨襟有点艰难地把手臂伸出去,将砚台放在茶几上,反手抱住了宇文霁。
老大王把他交给小大趾就不管了,当时的小大趾年纪不大可整天愁眉苦脸,虽然会偷偷照顾他,可做事傻乎乎的,好像随时都处在惊恐中,比他这个孤身的孩子还畏惧着周围的一切。
吕墨襟当时就以为完了,摊上这么一个主人,别说复仇了,要活下去都困难。他已经意识到危险,并且尽量躲避了,可他当时是宇文霁的书童,宇文霁在里头读书,他没有资格乱走,被人捂着嘴拖走的时候,他觉得那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那种事……碰上个年纪大点的,有耐心的,他一个没有经验的小孩子还能活下来。可三个愣头青,还是怀着打一打小大趾脸面的愣头青,那是要把他朝死里祸害的。
然后小大趾就举着砚台来了。现在吕墨襟还记得,当时的他小脸涨得通红,五官都扭曲了,却一声不吭,把那三个混账一一撂倒。
当时小大趾还比他矮,那么小的孩子,满脸愤怒,看向他的时候却是心虚和怜惜,还脱了自己的外裳给他。
但吕墨襟还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平王不会容的。所以当时他捡起了砚台,将砚台带在身边,在仅有的日子里,感谢小大趾的恩情。
于是更让吕墨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小大趾拼尽了努力,保住了他……
他那时候还小,屁股被打得老肿,发着高烧意识不清时,依旧会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寻找着吕墨襟,找不到就会哼哼——他自己都不知道,完全是无意识的。
老平王用有杀意的眼神看过几次吕墨襟,终究是没动手。
他们那时候还十分忌讳世家的力量,但当时小大趾是平王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犟种。鱼奴这傻孩子早来两年……那吕墨襟就是头一个想方设法要宰了他的。
吕墨襟很小的时候,大父看着他的脸,一直唉声叹气。到知道了他的聪慧,哀愁之意有增无减:“如何生到了我家啊?”
当时的吕家护不住他,大父只能把他藏起来不见人,奴仆也少见。后来家族在劫难逃,长辈们却也没有拿他做礼物换生路,反而拿他当成年人对待:“父亲说你非常人,你自己选出路吧。”
他是选了,可最后的这片天地,是宇文霁硬生生劈开的。
吕墨襟轻轻捏了捏宇文霁的背脊:嗯,什么都没捏起来,扎实得很。
“墨墨。”宇文霁把下巴从吕墨襟的肩膀上抬了起来。
“嗯?”
“今晚上要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说:墨墨:[白眼]当年不喜欢[摸头]现在很喜欢
第163章 以为自己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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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霁的话, 没有半个字露骨,却分明是字字都露骨。
吕墨襟怔了一下,他抬头, 大眼睛看着宇文霁,眨巴了两下。阳光将他的睫毛照成了金色,精明睿智的吕相脸上, 头一回出现了“呆萌”。
这睫毛仿佛变成了小蝴蝶, 飞进了宇文霁的心里,扑腾得他满心乱跳,血液沸腾。
他咬了咬牙,深吸口气,稳住了自己:“吓着你了?”
“……”坐宇文霁腿上的吕墨襟清楚地感觉到了宇文霁正壮大的压力, “没……”
害怕其实还是有一些的,但吕墨襟此时更多的是兴奋。
一种冲动, 从尾椎直抵脑后, 吕墨襟手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抬起手, 双手捧着宇文霁的下巴, 略带着几分叹息道:“你走了一年多了。”
两人未能成事, 真算起来得近有两年了。外人看来, 宇文霁是突然出兵的。只有他们俩知道, 这些都是在准备中的。
宇文霁的精力旺盛, 可他要顾忌吕墨襟。
他走后,一切都要放在吕墨襟手里,吕墨襟必须将精神体力保持在最好,防止意外的发生。每天都搞,一夜七次, 这对待的是玩物,是把活动空间彻底限制在了卧室里,别干别的了。
但对吕墨襟来说,他的精力有些过分旺盛了。
宇文霁还能在战场上通过杀戮排遣,而在宇文霁临走前,恰好是学子闹事那件事发生不久。他狠狠敲打、筛查了朝堂一波,又把宇文羽推了出来,闹腾也只局限在一部分官员跟宇文羽互骂上。
宇文羽这傻孩子现在半点不惦记着他那几个好友了,在不断了解官员们“正常交际”是怎么交际的后,他大概是也意识到自己是落套了。
偶尔也有些不同立场官员之间的争吵,在一个庞大的集体中,没有太明显的黑白好坏区分,
这种吵闹反而是一种稳固的表现,流水才会吵耳吗。
甚至这种争吵,常常能带出一些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这个其他人也包括了吕墨襟。他虽然熟读史书,也曾身为奴仆,可他终究一辈子都是在高门里打转,没经历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样有想不到的部分。
有错就改呗,能将条令、制度改得更好,这是好事。
吕墨襟的这种态度,使得现在的朝廷十分豁达、包容,大方向上稳固又安定。
吕墨襟只要抓大局就好,他闲得很,有时他甚至想自己折腾点动荡出来玩玩了。
假如宇文霁只是他纯粹的“主公”,吕墨襟真会折腾的,那样既能让自己有乐子解闷,也能在主公面前展现他的重要性——没有我,这些事情可没这么容易摆平。
可谁让宇文景光是他的爱人呢?
吕墨襟爱宇文霁,他摸着宇文霁的肩膀时,既埋怨这个人的死硬,又在想他坚硬的肩膀,是不是被厚重的责任压的?他希望他一直都能开怀大笑,即使偶尔他笑的样子有些傻。
所以吕墨襟不搞事,谁搞事,他就让谁下辈子都不想当人!
有需要的时候,吕墨襟当然只能自行解决。尝过更好的滋味,自己来自然是不尽兴的。今日被宇文霁如此邀请,吕墨襟不兴奋才怪了。
两人看进对方的眼睛里,又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同时搂住对方,吻了上去,一时间,啧啧有声。
两人便似是让柔情蜜意黏到了一起,宇文霁一直抱着吕墨襟去吃了顿点心,又去沐浴,再回到了房里——仪式感总是如此之强的宇文大趾~
罗帐掩芳菲,淑色为君展。暴雨打牡丹,惊雷遮泣诉。
次日近晌午。
吕墨襟趴在床上默默醒来:“……”
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在喊着酸疼。
不过身上没有黏腻感,喉咙也清清爽爽的,吕墨襟依稀记起来,宇文霁哄着迷迷糊糊的他喝了几次茶水。
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下次宇文霁来给吕墨襟喂水的时候,吕墨襟便彻底醒了:“嘶。”手指甲怎么也疼?不是肌肉酸疼的错觉,他就是指甲疼。
可他几次抬手,胳膊却又无力,抬起一半就垂落了下去,结果看不见手指的状况。
“你抓我的时候,折了指甲。”宇文霁乖乖为他解答。
吕墨襟:“……”
宇文霁喂完了水,还将吕墨襟的胳膊扶起来,给他自己一看究竟。吕墨襟左手食指的指甲有一道弯折后的白色印记,指甲没断,手指也没出血,但这一下确实挺疼的。
“你呢?抓伤了你没?”
“……没。”
两人同时沉默。
宇文霁:我以后还是多穿点衣服吧?衣服比我的皮薄。扯坏了衣服不心疼,弄伤了墨墨太心疼了。
吕墨襟:我要好好锻炼了。
虽然锻炼也锻炼不到指甲,但吕墨襟得承认,这些年他渐渐有些放纵了,过去每天都练剑,偶尔还要射箭。因为当时有紧迫感,觉得自己也需要随时上阵,或者逃命。可后来宇文霁带给他的安全感越来越强烈,吕墨襟便逐渐疏忽了锻炼。他的腹部曾经是“块垒堆叠”,现在……就只有白净的肉肉了。
虽然宇文霁好像也挺喜欢的。
但眼瞅着他们都过了而立之年,朝着四旬上奔了,宇文霁不见丝毫衰落,反而在这事上得了趣,没年轻时能忍了。
看老平王的状态,宇文霁只会更强。总不能以后吕墨襟只能看着他做手艺活吧?那也太惨了点。
宇文霁不知道吕墨襟想什么,只将人抱起来好好照顾,顺便贴贴蹭蹭。
最终,吕墨襟在床上躺了三天……实在是他的腰用不上力气,这三天内一旦坐起来了,人就不受控制地朝两边歪斜。
吕墨襟捂脸,他还想过自己不会就这么瘫了吧?也把宇文霁给吓坏了,好几次搀扶吕墨襟的时候,好像随时都能吓哭。
宇文·妖怪·大趾·霁,吓哭。被他嘎了的敌人在地府听见这种事,大概也会被吓哭吧?
吕墨襟笑着坐了起来,他还是有点虚的,扶着腰,一走一顿。
然后他又坐下了,隔着里衣,吕墨襟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躺了三天好像小肚子更软了。都怪宇文霁一直给他喂好吃的。
吃吃睡睡了三天……
吕墨襟又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伸展胳膊腿,一转身,却见老大一个宇文霁抱着胳膊,靠着柱子,正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带着内疚,还带着从不缺少的温情爱意。
吕墨襟放下胳膊,也对着他笑了,笑完了又黑了脸:“我刚才那丑样子,你不会都看见了吧?”
宇文霁立刻站直了:“你什么时候丑过?你的样子我都想见,从来只有美,不见丑。”
“养成猪就丑了,还是你喜欢胖的?”
“怎么又说上胖了?”宇文霁走过去,“你又瘦又小,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抱起来。”
吕墨襟:“……”
宇文霁在面对有些问题时,经常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衡量标准。他穿着那身能压死人的全甲,依旧健步如飞,举着门板一样厚实的大铁盾,还能上蹿下跳。
“需要你用两只手才能举起来的,那已不是猪了,是象。”
“不,大象我举不起来。”宇文霁反驳完觉得不对劲,这么说好像默认墨墨是猪了,“墨墨,你真的不胖啊。”
吕墨襟翻着白眼揉了揉腰,招呼着宇文霁一块儿坐下:“坐下来吧,咱们说正事。一,你想什么时候登基?我国玺都给你做好了。”
“噗!咳咳咳!做好了?”
“嗯。找起来太费劲,不找了。”
宇文霁一想,确实,玉玺就四四方方一个玩意儿,有人找个角落埋起来,或落进水里,谁知道去哪儿了?
与其花力气找,不如再造一个新的。
吕墨襟双手揣着袖子,正色道:“你有没有国玺都能登基,但我要给你一个十全十美。”
宇文霁与国玺也算是互相成就,即便后来旧玺出来,真的也成了假的。
宇文霁看着吕墨襟眼眶发热——墨墨好霸气。这就是被霸道权臣爱的感觉吗?
“说正事等你回答呢,发什么呆?”
“哦。”宇文霁乖乖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一统天下了,我再登基。”
“那可还要近十年了。”
“嗯。可以吗?”
吕墨襟怔了一下,终于是摆了摆手:“可以,不是大事。”
三十朝后登基称帝……算年纪大吗?三十多的太子,都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宇文霁还是开国之君,从头到尾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三十多称帝,确实不算大。这回是我有些急了,我想看着你垂裳而治天下的样子。”
“可以啊。不就是穿着那身衣服坐在金銮殿上吗?我穿着看着差不多,实际礼法上差一点的衣服,拿着国玺坐上去,就说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但我自认德行不够,所以只是监国,何时天下一统,何时我正式称帝。”
吕墨襟看向宇文霁,默默对着他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宇文霁得意昂起头,几乎用鼻孔看着吕墨襟了——
作者有话说:墨墨:[化了]要把我的八块腹肌好朋友找回来!
第164章 (捉虫) 做什么美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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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霁说的情况, 吕墨襟不是没能想到,而是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干完全脱裤子放屁啊。
有兵、有地、有粮、有民心,法理上也毫无缺点。即便不接受江南的归降, 但大家都清楚,小平王这是过分务实,他不要表面上的大一统, 他要一个夯实的基业。
现在朝堂没人上奏折请宇文霁登基称帝, 因为没人敢跟吕墨襟或熊爹争夺功“拥立之功”。毕竟头一个上奏折的人,是必定要名留青史的。且宇文霁必定是要做足了三辞三让的功夫,即便大家再有默契,这也是需要私下里串联一下的,免得有人多说一句少说一句的, 成了显眼包,给自己惹麻烦。
毫无疑问的, 他想登基就能登基, 真没必要再来一个换了衣服的监国阶段, 现在他已经在监国了。
“不, 我要等你称帝。”吕墨襟道, “没必要弄个仪式, 你换一身衣服也没人说你。当了皇帝, 确实对你的束缚大一些。你不接受南边的投降, 反对的人就会多一些。”
不只南边投降, 还有宇文霁的后嗣、他之前的皇帝们到底怎么排行、平王一脉怎么追封、战事平稳后税制是否要进行更改,还有分封等等大大小小的问题……
而且提出这些问题的,不会是少数人,而是很大一批人。
皇帝终究是不一样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其实有些冤枉太监, 大臣更着急。
宇文霁现在反而是自由度最大,最放肆的时候。若他明天就穿着帝王流冕和十二章服绕着皇宫跑步,大臣们也不会多嘴,反而觉得他们大王此举必有深意,会立刻打扮妥当都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块儿跑。
想到一群身居要职的男女老少跟在宇文霁身后狂奔,吕墨襟不由得露出一抹坏笑,头靠在了宇文霁的肩膀上,宇文霁的胳膊搂住了他,坚定又温暖。他们俩这样抱在一起时,吕墨襟总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却又得到了幼时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突然,吕墨襟的睫毛有了异样感,他睁眼,看见了宇文霁的手指头,这家伙在用手指头刮他的睫毛。
“嗯?”
被发现了,宇文霁非但不脸红,反而低下头去,用嘴唇去亲吻吕墨襟的睫毛:“翩翩墨蝶,扇我心动。”
吕墨襟捏住他的手指头,把他的手扯下来。
宇文霁的手掌是货真价实的蒲扇大,吕墨襟的手在男子中也是大的,手指修长骨骼坚韧,但和宇文霁的手十指相对,直接就小了一截。
两人的皮肤颜色,差距不大。
宇文霁虽然是“铜皮”,可他不是古铜皮,他其实挺白的,他要是等比例缩小一点点,站在他那帮子猛将兄中间,简直就是个奶油小生。
吕墨襟虽然俊逸貌美,他皮肤是正常偏白,手放在一块儿也只稍稍浅了一点点,可心理上就是给人一种怪物的大黑爪子抓着美人玉手的感觉。
对比了一会儿,吕墨襟便笑着去捏宇文霁的指头,能把人头盖骨捏碎的大黑爪子,现在就变得软软的,任由吕墨襟把他的指头弯过来又折过去。
“第二件事,江南要乱。”一边玩,吕墨襟一边道。
“嗯?”沉醉在温情中的宇文霁愣了愣,“我不是将人都放回去了吗?”
吕墨襟笑出了声,果然,宇文霁送江南降兵回去,从没想过这件事会产生负面反应。
“降兵归家之后,多数从兵变奴,为世家劳作……”
这数十万的降兵,多数都是被强征的。仗打完了,他们回江南了,就能回家重新过过去的安生日子?
做什么美梦呢?
送回江南这件事,是全部由宇文霁的漫江水军负责的,到了江南可就是当地世家负责安排他们了。将所有士卒送回当地,要花费海量的人力物力,世家会干吗?原地释放,让他们自行归家?更不可能了,这样多的青壮年,原地放了是觉得自己的治下太安逸了吗?
更何况,历来服役回来的人,也只会继续给世家当奴仆,这已成通例。
吕墨襟说到这,宇文霁脸上的平静已经被彻底打破了:“我是知道这个通例的,可是……我已经把人都送过江了啊……他们不是要一门心思要归顺我吗?他们不是都知道我什么性子吗?”
“景光。”吕墨襟看着宇文霁的脸,叹气。
宇文霁再次将吕墨襟搂进了怀里:“若事情真如此,我也明白你为何说要乱了。乱便乱了,乱了之后,更好。”
此时的江南,如吕墨襟所说,大批士卒被鞭子驱赶着,进入荒地为世家开荒,进入树林为世家伐木,进入湖泽为世家捕鱼。
这些新来的人(家奴)够多,世家根本不怜惜民力,死了便扔进林子,自然有野兽啃食。甚至死人会直接扔给家奴们,给他们加一顿肉,补充体力。
他们过去也是这样处理一些活着回来的服役人的,这些人有少数幸运的佼佼者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被主家承认的正经奴婢,将来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后代,则会成为挥舞着鞭子驱赶家奴的人。
但这回不同,这一大群服的可不是寻常的役,是兵役。
当兵的,即便跟江北士卒比不了,即便没见过血,即便只是来来去去跑了一趟长途,即便武器落后缺乏训练,但他们也是至少接受过命令训练,进行过大集体组织生活,也见过世面的。
且这可是几十万人,即便是万中选一,出不来一个天生神将,但至少也能出几十个具有一定军事头脑,且有领导能力的。
如果这个人见过血,那可就更不同了。
现在他们还忍着,因为世家说,农忙过了,就放他们回家。
但这不过是个美妙的谎言罢了,部分江南世家甚至都不愿意给开荒的降兵一口吃食,任由他们啃食野草野果度日。
病死的,饿死的,毒死的,还有……酸死的。
空腹吃太酸的东西(野果),可能发生胃酸倒流,能将人活活疼死。
这些年,江南的粮食一直只出不进。
江南不只是这次虎头蛇尾的出兵耗费了大量的军粮,更早之前,鹿仙人的崛起,就是他们在背后支援粮食了。否则就鹿仙人那种竭泽而渔的发展模式,他早就该想四方劫掠,而不该是只稍稍动弹了几次。
而宇文霁的不受降,让江南世家充满了不安。他们的不安也没错,他们“幻想”到的那些情况,确实是宇文霁要对他们干的。
多数世家为了给自己增加安全感,就只能囤粮增兵。增兵他们已经在降兵刚回来的时候干完了,已筛选出了其中(他们认为的)精锐,如今的降兵可不就是朝死里祸害。
少数想善待降兵,把人家送回去的,也抵抗不住大势。送到其他世家的地盘上,其他世家自然都会给你笑纳了。只有几家将人留在本地,尽量善待。
随着天气逐渐变凉,江南的地界果然开始不安稳起来。一处又一处降军开始反叛,但降兵们的起义,并没有让多数江南世家改变对降兵的态度,反而让他们对待降兵越发苛刻。
让他们认为,去了江北的,都是不老实的,确实活该被杀。
降兵的看守们手上从鞭子,换成了刀兵。
岐阳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宇文霁看着来自江南的情报,沉默了下来。
吕墨襟今日到王府来,果然穿着那件蓝缎子面黑色围领的长斗篷,他举着一把蓝色的油纸伞,缓步而来。
然后他就在梁安的指点下,看见了缩在院子里怪石旁边的萎靡大狗……大趾。
宇文霁知道江南会发生什么——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乱世。
但讽刺的是,这确实是为了江南好。
宇文霁自己的百姓,那些最坚定跟着他的都是什么人?除了平王府的家奴军外,就是经历过乱世的汉人百姓。尤其是岐阳城内,以及鲁州的百姓,他们不少人家里都摆了宇文霁的长生牌位。
来内附的疾勒人是得靠后再靠后了,现在还有不少疾勒人平民觉得在中原的日子过得不畅快,且惦记着恢复活祭呢。
原丕州没经历过战乱的,原本在丕州世家下的百姓,其中一部分人甚至觉得宇文霁越来越多事。也是这群人的家里,得了学问后跑出去的最多,前两年被世家撺掇着闹事的,也最多。
没挨过生活毒打的,学不乖。
宇文霁真要是发生了个万一,打仗打崩了,那他都会朝鲁州跑,不会朝丕州跑。
只有清楚经历过乱世的百姓,才知道一旦乱起来,他们会有怎么样的遭遇。这些百姓都是经过千难万险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强者或幸运儿,让他们再经历一次,他们还能支撑得住,或者还能有当年的幸运吗?
现在净州和脈州的百姓,明明是新地,在忠心上直接赶超鲁州的百姓。派遣过去的官员说什么,当地百姓就干什么,甚至还有百姓自发想给宇文霁送贡品的。当年鹿仙人能掀起叛乱,不正是因为进贡?
可百姓现在反而怕自己贡品不够,小平王不要他们。小平王不就不要了江南人吗?
这也属于意外的连带效果了,谁能想到扇了江南世家一巴掌,把这俩地方本来就乖巧的百姓也给吓坏了呢?——
作者有话说:大趾:[害怕]
墨墨:[吃瓜]
第165章 江南反抗
165
部分派驻脈州和净州的官员, 因为和百姓的语言不通,还闹出过一些笑话,还好, 只是笑话,毕竟过去的官员都是优中选优,且经验丰富的, 没闹出过人命大事。
假如不让江南经历这一遭, 不只是简单的增加治理难度的问题,而是不出十年就要局势动荡了,因为江南现在有着巨大的人口优势。无论世家、平民,都是江南人数多过江北。
江北很多地方的百姓被杀光了,想让人口缓起来, 至少要二十年。
江南必定会有大量人口渡江,乱世打破的旧模式, 会被这些人原封不动地带回来。在一个太平盛世里, 想要打破点什么, 是千难万难的。就像宇文霁一直讨厌的孙惊蛰, 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属实千年王八了), 因为孙惊蛰就是掐准了宇文霁要他自己建立的底层规则。
至少, 要打破部分百姓对世家的依赖, 不要眼里只有世家, 让他们对官府产生一定的信任。
这关系到的, 是将来更长时间的国本。
可还是心疼。
宇文霁看着自己的手,坐视不理的放纵者,他也是凶手。
一双精致的毛边皮靴出现在了宇文霁的面前,紫色的下摆垂在脚面上,腰间未曾佩玉, 反而垂挂着一方有裂痕的砚台。
宇文霁身体前倾,头抵在了吕墨襟的腿上。
吕墨襟摸着他毛茸茸的大脑袋。
是他提议的,可宇文霁只会在心里责备自己,因为这是宇文霁自己做出的选择。
无论作为伴侣,还是作为君主,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宇文霁就是一个过于喜爱承担责任的人。吕墨襟喜欢他这一点,但也越来越心疼他。
“你有时候能怪我的。”吕墨襟道。
“我的选择,怪你做什么?”
果然……
“怪我太笨,没办法想出能够既让百姓不死,又能杀了江南世家,还能让百姓对你全心效忠的法子。”
宇文霁顿时笑出了声来,抬起了头:“你又不是神仙。神仙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不要什么事都朝自己身上揽。”
“我什么事都朝身上揽?”
“对。”宇文霁站起来,抬手刮了一下吕墨襟的鼻梁,“可不正是你吗?墨墨,我们是人,尽人事就够了。”
吕墨襟抿嘴,有时候真的很想咬他,但是自己的腮帮子没这么大力气!
宇文霁看着腮帮子气鼓了的吕墨襟,犹豫片刻:“墨墨……既然江南已乱,我还是要试试早渡江。”
他还是想多救人命,即使时机太早,可能达不到本来希望的效果。但,能多活下来很多人呢。无论这些人聪慧还是愚昧,即便他们将来会给宇文霁找麻烦,可现在他们毕竟是无辜者。
吕墨襟下意识皱眉,过早介入,会救更多的百姓,也会救更多的世家。世家将意识不到是宇文霁“救”的他们,百姓也一样,将来社会安稳,甚至世家还会抢走宇文霁的功劳,让百姓对其顶礼膜拜。
可宇文霁顿了顿,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将来我自己下江南,去找那些世家的麻烦,一个个挑拣着,都杀了。”
就是巡行四方。
高坐朝堂,很难找到地方世家的麻烦,最多是跟他们的代理人(世家出身的官员)过招。但君主直接下地方,想找世家麻烦可就太容易了。
翻开史书,一句“君前失仪”,小到君主笑骂两句,传为美谈,大……抄家灭族。
宇文霁身体强健,饮食注意一些,下江南能直接杀个几轮。
“高招。”吕墨襟真没想到过这个,大景的皇帝,已经很久都没有谁离开岐阳的了,他们在岐阳坐拥天下供养,同时也被一条条吸吮帝国膏脂的血管束缚在了岐阳。眼看着大局将定,吕墨襟却也有些不自觉被束缚住了。
然后吕墨襟就突然转身走了,宇文霁赶紧追了上去:“墨墨?”
“事多着呢。”吕墨襟一把将纸伞塞给了宇文霁,一撩下摆,扯开两条大长腿跑了起来。
宇文霁抱着伞站在原地,只看见他的披风在风雪中铺展开,美得他甚至走了神……
本来想的是至少三年后方才对江南进行试探,如今宇文霁要加快脚步,最早怕是明年过了春汛就要动了,那他的事情可不少。
明年再开一届恩科,后年也可以开,督亭卫也要稍稍扩充人数,官员和督亭的质量可能会有所下降,但宇文羽纪检司也起来了,三方钳制,再加上多派钦差,能稳定住。
粮食够的,毕竟是打江南,那边其实一直不缺粮的。
吕墨襟坐在了自己的马车上,眼睛亮晶晶的,和景光贴贴很快乐,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忙碌。他撩开车帘子,果然见景光可怜巴巴站在那儿跟他摆手,吕墨襟也对他摆摆手:咱们先干正事,再干事。
宇文霁看他的车朝官署去了,他也想帮忙,但也意识到吕墨襟忙的大概率是人员调动。他离开岐阳一年多都不理政事,这些事他帮不上忙。
“梁安。”宇文霁看向自己的总管太监,“府里有红枣吗?”
“有的。”
“熬点八宝粥,回来给官署送过去。”宇文霁一听,便念叨着直奔厨房去了,他也就搞点后勤了。
时间稍微后退一下,回到这一年降兵刚刚被宇文霁送回去的时候,第一批送过去时,还是夏初。
而江南最初的乱子,真的不大。
降兵们原本只是逃亡,受害人也只是监工,甚至有时只是将监工捆绑起来,没有杀人。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他们·只·是想回家……
他们回去后发现,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已经没有了。有些人甚至不只是家,连他们那个村子都没有了,此时在土地上耕种的,是同样被驱赶的一群降兵——很难说世家大族是不是故意不接回本地降兵的。
他们渡江只过去了一年多,可他们很多人已经被征走三年了,毕竟江南的战前准备是十分漫长的。
当最大的希望被彻底打破,有人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另外一些人则选择终结别人的生命,毕竟,他们已经彻底无所顾忌了。
还没入冬,江南就连续发生了几起叛乱,不过人数都在五百人以下。
江南世家都将叛乱轻松镇压,且并未将这些叛乱当成大事,因为他们过去也常有类似的叛乱发生,只是今年更频繁一些。但今年降兵回来了,逃兵也多了,治安下降也是早有预测的事情。
然后,就到了秋天税收的时候……
江南可是交了很多年的防河税、剿北饷、一统税等等苛捐杂税的。今年不打了,百姓都盼着减税,喘一口气。没想到,今年多了一种税——赎命钱。
“宇文大趾若过了江,就要杀你们来了,他不过江,可不正是大人们用命!尔等享太平富贵,自该用钱赎命!”
可百姓都听过说书,知道小平王是个公允的人。况且那么多降兵人家都给送回来了,说书的不信,降兵说的总得信吧?虽然他们都没见过小平王,但也知道人家小平王没有乱杀的性子,没有苛待过降兵,而且人家对自己的百姓很好。
让平民的女子当官确实不像是真的,但他会减免开荒者的赋税,还会白给牲畜、工具、种子。最后两批降兵送回来的时候,已经见着了派驻过来的官员,他们说,亲眼看见那些官员赶了一眼看不见尾的牛马过来,更是亲眼见着他们分给了当地的百姓,是当地的,不是移民过来的,其中很多人还被江南降兵抢劫过,扒过房子。
他们原本也都是平民……
一边被送过了江,在江南自家人的鞭子下面劳作到死,一边留在原地,如今不知道开了多少地,是否正在新房子里守着火盆吃烤豆子?
(牛马不是免费,为了防止部分百姓把大牲口借回去就杀了吃肉,都是需要抵押的。若还是杀了吃肉,那一家子成年人都会被抓进去当苦力。若你在家人吃之前跑到官府报官,可以酌情减免。)
战事明明结束了,可非但不放士卒回家,反而留他们作为奴仆开荒耕种,还要加征赋税,百姓苦不堪言。
前边闹的几场,已经是大火点燃之前飞溅的火星。入冬之后,世家原本说好的放行彻底没有了影子,大批大批的降兵被赶进窝棚,甚至是赶到一个破烂的山沟沟里头,不给吃穿,就这么关着。
降兵这时候若还留有幻想,那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了。
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即便今年这个冬天侥幸活下来,等待着他们的也是明年继续被驱赶出去耕地。
天气越凉,人心越冷,点燃的火焰却也越火热。
江南世家还没积蓄起来抵抗宇文霁的力量,反而先把兵力用在镇压反抗者的身上了。但因为从去年开始就有零零落落的叛乱,以至于他们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件事在愈演愈烈,依旧认为这是降兵太多带来的正常负面影响。
“接回来的时候,就该先埋(活埋)一批。”
“这些乱兵,打仗不成,祸害自家倒是拿手。”
若江北不动手,那世家很快就要迎来更大的乱子了。不过,吕墨襟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撒花]我会做好后勤哒
墨墨:[好的]工作第一!
第166章 唐樊的无奈
166
江北悄悄派遣了数位使者前往江南, 与江南世家谈判——以江南之地,换岐阳之地,允江南世家迁居岐阳。
虽然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有点膈应, 但迁过来就好管理多了。且宇文霁也知道,有些事情上该妥协,这些世家里, 听话的人他还是要用的。
所以这个交换条件, 吕墨襟一提,宇文霁就应了。这件事确实对他们有利。
日后渡江之战,硬生生地打,有一个桥头堡,总比彻底硬冲要方便也更安全得多。
江南人虽步卒差些, 但过江依旧不是一件小事,否则漫江也不会被称为天堑了。
宇文霁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漫江水军, 但是目前水军还未完成彻底的整合。而江南却“只是”失去了漫江水军, 江南还是有其他水军的, 只是现在这些水军分散归属于各州, 各自为政, 除了水军外, 江南当然还有水贼(战时为兵, 闲时为匪)。
若真到了生死关头, 江南世家被逼迫得拧成了一股绳, 还是很够宇文霁吃一壶的。
宇文霁也是真的不善水战……
他真掉江里,就没有然后了。从发现自己下水就沉底后,宇文霁竟渐渐变得晕水了。如今,他一看见深点的池子他就害怕,怕万一他嘎了, 那就全完了。
熊爹、母亲和亲娘,一定会很伤心非常。
父母要是能撑过这个悲伤,他们和墨墨应该能稳定局势,可是他偷偷对墨墨说的布置就别想了,将来大概率是鱼奴那个二货登基,但这小子的胆子被吓破了,宇文霁的部分改革,都要夭折了。
还有,墨墨怎么办?他不是害惨了墨墨了?
宇文霁现在越发怕死了。因为他知道,他死了,会留下一个可怕的烂摊子,他死不起。
能增加胜率的事情,宇文霁一定积极配合。
而对江南世家来说,这个提议充满了诱惑力。
这不是换了一个住处这么简单,最实际的问题,将来官员都要经过科举,不提那些灰色手段,就以科举十分公平为前提,会试的考官可都是在京城的,他们的政治倾向、性格癖好,所属学派等等,自然是同在岐阳的才能知道得更清晰具体。考试的时候,除了那些有固定答案的题目外,其余的才能写出更符合考官喜好的答案来。
而且,其他学子是需要长途跋涉到岐阳参加会试的,将来的江南学子更是要一路渡江北上,路途越长,发生意外的可能就越大。就现在宇文霁的地盘,每次考试路上都要死人的。待考生到了岐阳,南北差异的巨大变化,水土不服的可能也越大。
一旦没考中,就要在长途跋涉回乡和在岐阳住上数年之间选择。
住岐阳,作为外地人必然花销甚巨。若返乡,万一次年开恩科怎么办?可能路上稍微耽搁些日子,恩科的旨意就下来了,还得转身回去。这种状态回到岐阳,考试时如何比得过以逸待劳的岐阳子弟?
(此时江南可还不是将来的鱼米之乡,产粮大户。在文事上,此时也还是北方超过南方的时代。)
若科举不公平,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那还用多说吗?当然是在岐阳的优势更大。
族中必须有人当官,异地任官也无妨,总之必须有人去。否则,即便最初能扛住来自朝廷的压力,最多二十年,世家的势力还是会被严重打压。
宇文霁身体强健,怎么看都是还能活二三十年的样子。让他们换地,毫无疑问是宇文霁的底限。
“若我们不走,别人走了,那将来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唐樊与族中的众人讲解其中利害。
“……”族老们皆闭口不言。
唐樊说的很清楚,一部分族老也是心动了,可是……家业太大了。
宗室被送过江的时候才有几百人,因为他们的家奴仆役都已经没有了,边缘的散碎族人也都“识时务”地脱离了。
而唐家只是“唐家人”,就有四千多。这不止包括如今高冠广袖的肉食者们,还有在各地商户中经商的商人,以及在田地中种田的农人,这些人从上到下都是依附宗族而生的。
若是再加上亲近的仆人,这人数要翻倍。
唐家是一棵根深叶茂的巨木。
人挪活,树挪死啊。
岐阳的土地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如江南一样大的地盘,要搬过去的也只能是主支。而江南他们世代经营的土地,那就不只是腰斩,是要十不留一。
就说那些种地的唐家人,大多数都是不会带走的。先前他们虽然一样需要劳作,可占着最肥沃的土地,却几乎不交税,突然嘎嘣一下,地不是他们的了。这要他们怎么办?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过去的岐阳世家,其实人家都有祖地,是主家在岐阳,其余旁系都在祖地。说是旁系没有主家在岐阳风光,其实不见得。主家在岐阳,再风光,你也是臣,但旁系在祖地……就是土皇帝。
很多旁系也清楚,自己争不过主家。主家要走,他们高兴,毕竟这群人一走,那剩下来的权力就全落在他们手里了。
要跟着主家走,他们就不高兴了。在江南,家族财产颇丰,旁系分的少,那是相对主家分的少。若到了岐阳,家族都不是从鸡头变凤尾,是从鸡头变蚂蚱尾了,何况他们个人?家族那点财力都要支持家里的有才者,其他人怎么办?
享了一辈子福的大老爷,能接受自己变成破落户吗?
“听说小平王爱民,他难道会从百姓手中夺地?”有人道。
“要不然直接将地契分与唐家人?”又有人灵机一动,唐樊面露为难,因为这灵机一动的人,是他亲爹。
他亲爹把话说出来,他就知道亲爹怀的什么心思了。
地契暂时分给唐家人,给小平王说没地。等风波过去,再把唐家族人手里的地契房契拿回来,重新“认祖归宗”。
这种小手段,坐拥半壁江山的小平王是傻子吗?
唐樊叹气:“小平王派人谈判乃是怜惜百姓,他已是给咱们生路了啊。”他越研究小平王做的事,越发现这个人其实不难猜。他就是一个很能打,却又很心软的君主——他心狠手辣地杀人无数,只为了救更多的人。
唐樊若非出身唐家,早就去投奔小平王了。偏偏他就是有这一大家子,爹没法自己选,没办法。
唐樊的爹却不以为然,反而瞪了儿子一眼,唐樊装病回来,落了他的脸。
陆角虽被杀了,但陆家过江精兵的损失也没多大,如今反而胡吹陆角奋勇战死,小平王对其忠直勇猛甚为喜爱。都知道他们家是吹,谁不知道陆角嘴巴没把门地,连吕相都敢乱说,让小平王亲自捏死了。可他们就是能吹,没办法。
胡晞回来后,胡家闭门,他一个小人,却得了个爱惜士卒的好名声。不少其他世家的精兵若是在胡家的港口上岸的,就不走了,说要为胡晞效忠。
唐樊爹就不高兴了,他宁愿唐樊是被俘后送回来的。此时唐樊与他唱反调,更让他不快。
唐樊爹脸一拉,便道:“我倒是觉得小平王派来使者,乃是要分裂我江南世家。我唐家不如与使者再分说一二。”
翻译:讨价还价。
唐樊闭眼,无奈又痛苦。
不想走的其余支脉自然都闭嘴,即便知道走才正确的人看看唐樊,也都闭嘴了。
世家总做一些奇蠢无比的决定,因为世家太庞大了。漫长岁月中的稳固发展,让世家的决策人往往不是一家中最英明的那个,而是根据世家的礼制标准,被推出来的那个——简言之,活最长的。
同辈里的英明者,可能原本是掌权的,但他活着的时候,昏庸者也是听命办事的,不一定就能显露出他的昏庸来。待英明者死了,上位的常常不是下一代的,而是同辈的昏庸者。或者即便下一代的上位了,这些昏庸者因为拥有了更多的威望和人脉,也依旧在决策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即便偶尔有些家族出现了英明的,确实可以把握全族走向的决策者,当他面对一些需要众多家族联合拿出决定的问题时,也将会面临近似的处境。
在大局上,每个家族都不想自己的家族吃亏,即使这个亏只是他们假想的。而回到了家里,他们又不希望自己所代表的家族一脉或者家族中的那个小团体吃亏。
他们之前的一生中,多在等待中度过。
等待其他人表态,等待事情出一个结果,等待局势明朗。
他们将这种处事方法称之为稳健,因为不需要承担任何选择的风险。
即使现在宇文霁坐拥天下的局势已经明朗,但江南终究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如今此起彼伏的降兵的起义,被许多人轻视。
江南世家也不认为宇文霁真的会对他们下杀手。虽然从江北世家那边传过来的,宇文霁的名声很差。可他杀的世家,其实还没有鹿仙人当年多,更没有宇文鲜、宇文德多。他也就是杀了丕州一个芝麻大的小家族而已,还没灭族,后来崔家的人老实了,如今在朝廷中任职的崔家人,也是不少的。
江南世家在江南又颇得民心(江南百姓:啊?),他要是敢动手,老百姓也就乱了,说不定反而将他赶出江南,到时候不知道哪家运气好,给他来个划江而治?
只要江南不降,不退,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作者有话说:[化了]本来想多发点的,但作者菌冻感冒了,纯粹冻的,鼻涕过江,头大如斗……大家也要注意增减衣物啊。[捂脸笑哭]
第167章 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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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 是一个很多人都爱用的招数。
唐樊也开始拖了,拖命。这次族内的聚会结束,当天夜里他就起烧了, 烧得糊里糊涂,头昏脑胀。他在床上苟延残喘,他亲爹在床边骂他, 说他难当大任, 心胸狭窄。
半月之后,唐樊刚有些好转,突然传来消息,胡家(胡晞)秘密与漫江水军联系,已经让北军上岸了!
唐樊一口血喷出去, 大喊了三声:“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小人——”瞪着眼睛,不甘而亡。
小人得志这个词, 放在现在还真的是一个褒义词了。
胡晞, 一个小人, 带着家族, 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其实胡家也出现了类似于唐家的情况, 应该说和使者接触的各个家族都发生了类似的情况。甚至有些家族觉得宇文霁既然派了使者过来, 说明是求着他们的, “优势在我!”自然是可以继续提高价码, 还有人说宇文霁当初拒绝他们归降, 现在又回来“求”着他们投降,实在可笑。
可说到对宇文霁实力的了解,唐樊其实还比胡晞差了点,因为唐樊没和宇文霁交手,直接跑了。胡晞也没交手, 可他当了俘虏了,他直面了南北士卒的差异,更直面了江南军和平王军的差异。
江南军和普通江北士卒相比,是战力不足,可还是能以士卒的标准平等而论的。双方对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江南军跟平王军放在一块儿,那就是兵和民了。普通的平王军,还不是精锐,那胳膊都有江南军的大腿粗,一个眼神过来,这边胆小的能直接吓尿。
这不只是体格的差异,还代表着日常训练和战斗经验的巨大差距。他们江南军只有精锐会有训练,其余新征的军队,就谈不上训练了。战斗经验就是杀人杀的多,且杀的不是手无寸铁无法反抗的平民,是正经的敌人。
渡江,确实是平王军的一个大问题。但平王军占据脈州后,立刻修整港口,召集工匠,荒废了的老旧船坞拆了重建。
水军也重新筛查,一部分人从军中退下来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新兵已经开始训练。
胡晞看到了一个大一统朝廷的力量,江南……若他们坚定拥立蒲王,依托漫江天堑,发展水军,打防守战,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可是不但把蒲王弄下来了,还把宗室都送过去了。
你要投降人家不收,现在人家过来受降了,你怎么能又不要了?
能降就快降啊!能去岐阳定居,还能尽早在小平王那显个名,傻啊?
其实不一定是傻,更多的是贪。
胡晞是小人,可“小人”其实有时候代表着审时度势和手段狠毒,而且,胡晞不是一个愚人,他更不是个自大的蠢货。
先前那一趟出去,胡晞的身边更是集结了一群同袍。别什么君子之交、小人之交,这就是纯粹的共同利益和想法之交。
胡晞保住了他们的命,还最大限度地保住了自己人的利益——投降之前让自己人把好东西都送过江了,投降之后排除异己,又给自己人搞了不少好东西。
回来之后,他也没有残酷对待那些分派而来的降兵,他很清楚这些降兵是自己的资本。取其中精锐者继续按照士卒训练,差者虽然也分派去了种田,但没苛待他们,而是给他们建立村落,还尽量将其家人接来。
胡晞是小人,可他在很多人的心里,可是个大好人。
所以,胡晞用自己的人马,干脆利落地砍了族中与城中的意见相左者,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家族的人都清洗了一番,血迹未干便迎王师入城,又在平王军接管了城市后,快速带着亲族离开了江南。
宇文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见到了胡晞这个名字。
怪不得很多君主喜欢用小人。或者说,怪不得一些奸臣在“奸”之前,是能臣。确实有能耐,也确实好用。
但只要君主站稳了脚,这样的大臣就会一辈子都是个能臣。比君子好用多了。
“君子……”一提君子,宇文霁的脸就皱得像是吃了柠檬。
吕墨襟一看他,表情顿时也变得微妙起来:“又想起孙家啦?”
“嗯。”
孙惊蛰在确定不参加科举后,回到了老家尚粮郡,安安心心地教学生,而且学馆越开越大了。因为孙家取中的学子,确实多。
别管为人怎么样,孙家人的学问是真的好。如果不是宇文霁十分明确地表示过对孙家的厌恶,把桶义都骂过好几次,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劝说宇文霁破例特召孙惊蛰入朝。
宇文霁把大头埋在了吕墨襟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蹭了半天。
吕墨襟摸着宇文霁的头,也陷入了沉思。
孙家已是成了宇文霁的心病了,过去吕墨襟觉得这也没什么。有孙家吊着,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能让宇文霁时刻意识到世家的威胁,保持他对世家的厌恶感。但最近,吕墨襟发现了一些事——拐弯抹角和世家有联系的人,开始接近宇文家的子女了。
宇文羽和宇文婷、没改姓的刘姓众人、宇文德的后人,甚至包括最近刚渡江的江南宗室……
过去这些人的身边也会有“外人”,可不一样。最近几年投效的人,其资质比旧人都高了一截,这些人投效宗室,他们能得到什么?
现在和过去可不一样了,这些人自己考科举一样能得官,看现在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有几个过去的大姓?就一个吕相是当年的小世家出身,其他人放在几十年前,寒门的都不一定待见他们。
而且,看宇文霁现在都不分封的态度,他可能就不会分封诸王了。
官职都能改成科举,取消分封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情。
原本还在各处跑,要给人做门客的,都是清楚自己能力有限,过不了会试的。
宇文弟妹和刘姓那边,已经闹过几场“私刑”了,因为有人暗示他们“分封诸王”,不是直白地提,这些人都是隐含着表达,对男子最过分的也不过一句“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对女子稍微夸张一些“女子可有封王者?”
世家表面上沉默了,可世家还未彻底倒下,他们意识到了无法对抗宇文霁,但已经开始准备在下一代身上使力了。
不过,宇文弟妹和刘姓众人在大根本的问题上,脑子都很清楚。宇文德的后人身边有吕墨襟安排的人,且他们在法理上距离宇文霁很远,多数现在只求一个安稳度日,暂时问题不大,也没有胆子闹。江南那边,主事的唐夫人带着几位女眷很能稳得住,就闷头在自己庄子里过日子。
这种忍耐等待,于润物无声中放长线的手段,更接近孙惊蛰的做法——因为现在看着没事儿,可十年、二十年后,他们这代人老去,又一代人长起来,而宇文霁也渐渐老去,宗室众人那边有谁心大一点点,隐患就要埋下了。
这是孙惊蛰派出去的人太年轻了,耐不住性子,才让吕墨襟发现。
可现在发现没用,因为这些人跟目前还存在的大世家们,根本没什么联系,更别说追查到孙惊蛰身上。
而且这种事情,他们还会再做的,同时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宇文霁是真的膈应孙惊蛰,早知道当年什么都不顾扮成盗匪,把孙惊蛰杀了。
说胡晞是小人?宇文霁觉得孙惊蛰这个才是真正的小人,他不是伪君子,他就是小人,一个老谋深算的小人。
“我是知道什么叫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了,太难受了。”宇文霁咬着牙,不断扭着肩膀,仿佛他的后背有人在爬。
吕墨襟拍着他的肩膀:“嗯,将这根鱼刺拔了。”
“嗯?”
“景光放心,事情牵扯不到你的身上,该说,我有些事正在愁,但如今这一闹……算是提醒了我,孙惊蛰送上门来了。”
虽然即便孙家倒了,有些事世家还是会干的,但是少了孙惊蛰这个能人,以及孙家这杆大旗,世家想闹事,就要等下一个能人出来了。
原本孙家下一代倒是养出来了一个孙季谦,就是站在大街上,向宇文霁自荐,桶义因他劝谏宇文霁,让宇文霁给扔了出去。
宇文霁就是不见他,孙季谦还是低不下头,便去投奔了宇文德。
然后他就被宇文德烧死了。
不止他,许多世家都发生了这种事,找了家里的“边角料”送到宇文霁这边参加科举,又举家迁到了宇文德那边,或者想留,但也让宇文霁给送过去了。
其实世家当时还怀揣着另外一个想法——宇文德归降后,可得高位。比在宇文霁这边考科举,考完后无论年龄、性别,名声,一概三年县令,然后一层层向上苦熬,升官的速度快多了。
当年宇文德接受朝廷,官员们也只是因为品德高尚,自请退了半级,宇文德朝廷的王家可是因为“恋栈权位”被暗地里蛐蛐了几年。
宇文霁这边即便把他们削下去两个级别,那职位也不低了。
反正无论怎么算,世家都觉得自己能赢。谁想到让宇文德一把火,将各个世家最拔尖的人,全给烧烤了——
作者有话说:宇文德烧烤,你值得拥有!
第168章 (捉虫) 孙家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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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阳这边, 原先的“边角料”,甚至一些不听家族规劝的女子,却渐渐崭露了头角。家族这时候又回来, 表示都是一家人了。但现在的家族都已经缺失了领头羊,属于是没资格在允州尚城参与“烧烤大会”的那群。
这群人甚至比原先被命令去考科举的“边角料”,都要远离家族中心。且边角料和女子已经身居高位, 如今属于攻守异位了。
很多人回归了家族的, 也有继续和家族不冷不热的,少数人直接跟家族断了亲。
但是,这些“新世家”可不是随着领头人的变更,就发生什么质上的改变了,大部分是新瓶装旧酒罢了, 只是现在宇文霁强势,他们也都有脑子, 这才低头小心做事罢了。
孙家情况稍有不同, 因为孙惊蛰的继承人死了, 可这个老王八还活着。
而且孙家还有一个人——孙眉。
她最初考科举的时候, 报的名字是“庞眉”, 但后来将名字改回了孙眉, 算是一定程度上, 和家族达成了和解, 还有些孙家的女孩子开始和孙眉走动。
但是随着孙眉在纪检司给宇文羽做了副手, 她和孙家的关系,又再次快速变冷,甚至孙惊蛰直白地骂过孙眉几次。
宇文霁当初将孙眉选去纪检司,还真没有想过会影响她和孙家的关系,因为孙眉的立场一直都很清楚——女官。而女官, 只要脑子清楚,目前阶段就是一个与宇文霁利益最一致的团体。
但吕墨襟当时应该想到了,可这对孙眉是好事,对女官也是好事。告诉她们,家族即便一时服软回来找你了,也不是真的知道错了,他们只是知道“你发达了,他们可以利用,可以来割肉吸血了”。
孙家除了孙眉,真就全都属王八的,既咬定青山不松口,又碰一下就缩,特别能苟(宇文霁言),可他们也是真的有才学。
他们的私塾里教导出来的学生,就是比各地官办蒙学里出来的学生好。这倒是让许多家族也跟着开办了各种私塾,且价格低廉,几乎不收束脩。
私塾招收的都是世家子弟,以及……聪慧拔尖的学子。
这完全就是后世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的区别,公塾反而成了被私塾选拔人才的地方。
已经出现私塾学生看不起公塾学生的情况了,甚至参与科举的学子,也产生了鄙视链。
这也是学子们看不起女官和督亭卫的另外一个原因,私塾多数不收女子,女子上学多在公立蒙学或者督亭卫的专门学校。女子确实有办女私塾的,不过都集中在岐阳和丕州这些繁华地区,其余地区办学的女子就都考官去了,因为在那些地区的压力太大,她们很快就意识到,首先要在上头劈开一条路,才能有缝隙让她们去散播种子。
——不过前些年因为“妖精”事件闹事的学子,倒是私塾和公塾的男学子合流了。
现如今跑去宗室们身边自荐的,就都是各地私塾出身的平民学子。他们对私塾背后的世家忠心耿耿,认为自己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这些善心的世家慧眼识英,他们这些原本要被埋没的千里马,要回报世家的知遇之恩。
宇文霁说是早知道当年就杀掉孙惊蛰,其实他现在也能杀。可不能这么干,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杀了孙惊蛰只会坏事,会给世家留下一杆大旗,让他们更加团结,说动摇宇文霁的统治不至于,可一定会让他别扭很长时间,甚至耽误事。所以宇文霁宁愿自己膈应着,隔三岔五跟墨墨叨叨两句。
与宇文霁说了解决孙家没几天,吕墨襟就有动静了。
他做的事情,搁后世叫“严打”。是配合宇文羽的纪检司搞的,他也没着重搞孙家,而是平等地打击每一个确实不干净的官员。
因为现在谁都知道宇文霁的势力又进入了扩张期,连着几年都开恩科,国家缺官员。很多人于是产生了放松的心理——认为自己是稀缺资源。
去新地的官员一般没事,都惦记着干好了升迁,即便有坏心也知道轻重缓急,要憋着。有这种放纵思想的,一般都是留下来的,或新任的。
犯事的也不止文官,也有督亭卫,且不分男女。随着女官的增多,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情况。
所以,这才刚开春,各地的囚车连成了一串。不是官员这么多,这其中还有家眷、下属,毕竟这年头是株连的。
这里的很多人都在大喊冤枉,尤其世家出身的,从小锦衣玉食,和朋友之间的正常交际,怎么能算是贪污受贿呢?
纪检司刚建立的时候,已经有人这么喊了,并表示,他们是能够将私交与公事区分开的。
他们一碟子菜的价值,便动辄千万钱,绫罗绸缎挂房子、挂树,甚至铺地面。他们已经尽量收敛了,怎么收点小玩意便是受贿了?
况且有些礼是特殊时期收的,比如过年过节,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这时候的随礼,如何能不收?
不过这些事也就下头吵得凶,宇文霁的例会上风平浪静,这就是不开大朝会的好处了。有什么问题,就召集相关方面的官员,很少有人会在这种会议上冒头。有额外事情要找宇文霁的人,就在后头排队。
况且,贪污受贿被抓了的这群人,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贪污受贿吗?
都知道。
即便过去这群人所谓的正常朋友间的礼物交流,又有几个是真正无所求的?
有人让朝廷设定一个送礼的标准,这奏折还没到宇文霁手里,就让人给骂回去了。送礼的标准一旦定了,那才是朝廷规定的受贿了,即便这个标准限定在那些特殊时期里头。
何况,谁家没几个穷亲戚,穷朋友,朝廷若硬性给了礼物规定,有几个真正的穷人能给富人送礼?刚上任没两年,家里没积攒的下属,又有几个能给上司送礼?逼着人搜刮民财吗?
就是想从宇文霁这撕开一道口子。
然后在他们闹腾得最激烈的时候,突然,孙家就让纪检司联合亭卫司,再加驻军,给一锅端了。全家获罪。
满朝震惊,因为贪污株连的家属最多到爹妈、子女,但孙家全族都被抓了,这绝对就不是贪污的事情了。
所以除了几个孙家的脑残粉上蹿下跳,其他人都在等。等孙家干了什么事爆出来,所有人都表示:“回家睡吧,管不了。”
孙家——私藏国玺。
“啪!”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开始说起了《孙家子好贼心藏国玺欲作乱》。
“咱们上回书说到,这南宫侯爷辞了王皇后,带着十几个皇子皇女出了岐阳城。这孙家对外都说自己世代忠良,南宫侯爷本只是在孙家暂住,却没想到前往孙家的路上,有个孙家人良心未泯,悄悄敲了马车的车窗,于窗外提醒。南宫侯爷大惊,却知晓他们若就是这么跑了,孙家必定穷追不舍,一咬牙,便留下了国玺……谁知道,这孙家人心狠手辣,得了国玺,追得越发狠了!”
下头坐着一群工匠,瞪大眼睛听得万分关注。
二楼坐着几位身姿高挑的男女,也瞪大眼睛听得专注。
故事里,因为孙家的追击,南宫夭夭又将人分成了两路,后来其中一路被孙家人追上,义士与皇子皇女皆被孙惊蛰所杀。
南宫夭夭那一路虽然把孩子们送到了丕州,可那时候小平王势力还很弱小,他怕小平王去找孙家的麻烦,便没有说。孙家先是怀疑小平王知晓他们私藏国玺,所以才不敢投效。后来小平王势大却也没找他们的麻烦,孙家便明白了,小平王怕是不知道此事,可他们心虚畏惧,依旧不敢来投。
到如今,眼见小平王已注定是天子之命了,孙家还是没将国玺送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当初宇文鲜出逃,他有个带着孩子的妃子落在了孙家的手里,这孩子被改了孙姓,悉心照顾。
还是前些日子吕相严打贪污受贿之徒,督亭卫抓了个喝醉了酒的蠢货,这人被拉出来的时候嚷嚷些大不敬之言,抓捕的督亭卫一听,便知道抓了大鱼,顺着查下去,果不其然!
“……诸位看官,大家可都记得咱们几年前突然冒出来个谣言,说是吕相私造国玺吧?”
众人都在点头,尤其几位直接参与的工匠,一边吃着炒黄豆一边点头点得凶。
“孙家都招啦,这谣言也是他们放的。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怕吕相真假造了国玺,他手里的那个不就没用了吗?”
“噗嗤!”下面的瘦子工匠没忍住,直接笑出了气音。但没人注意他,因为其他工匠比他笑得还凶,而完全不知道真相的路人,也笑得凶。
楼上的男女也在笑,但同时也有些茫然。
他们自然就是最早的宇文家幼儿园成员,曾经姓刘,但在孙家私藏国玺的罪名曝光的同时,也已经许他们改姓宇文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星星眼]墨墨!
墨墨:[好的]
第169章 图谋塞北 立稳江南……
169
他们私下里聚会时, 也曾讨论过国玺在哪儿。无奈他们小时候哪顾得上国玺,所谓龙子凤女,不过一群无力的小鸡仔, 每日都挤在王皇后的羽翼下,瑟瑟发抖地艰难苟活。
但能确定的是,南宫叔叔带他们走的时候, 在路上是一直躲着世家的, 跟孙家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
在记忆里,那一行四十多个成年人,把他们捆在背上,或放在大背筐里,靠着两条腿奔向丕州。
出发时其实有十几个孩子的, 但有的刚出发不久就哭闹不休,南宫叔叔就直接把人放在原地了, 还有病了的疯了的, 也放在原地了……
就这么一路到达丕州时, 他们对南宫夭夭简直只剩下仇恨和恐惧了, 不觉得那群大人们救了他们, 只觉得他们是一群疯子。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后悔想回岐阳了, 但是真哭闹出来的, 都会被留在原地。
可若是逃亡的时间再久一点, 他们也要忍不住开始哭求了。
小时候不懂, 可随着长大,对南宫夭夭越感激和佩服。
他那样一个人,即便自己跑出岐阳,跑到丕州,也是能有一番天地的。
(后来见宇文霁时的马车, 还是丕州的官员给配的。)
可也只有亲历者知道,这是假的。其余人,别说寻常百姓找不出什么漏洞了,就连其他世家也对孙家这件事信了八成。甚至连工匠们回去都偷偷议论,他们那玺是不是白造了?真的看来是找回来了。
宇文霁抱着国玺,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确定了这就是吕墨襟上回给他的那个。但莫名就是觉得这东西真了不少。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国玺的真假,原来也是有些埋藏很深的潜意识的。
“墨墨,你早就想着把这件事放孙家身上?”
“没,纯粹灵机一动。”吕墨襟摇摇头。
他需要一件事让孙家彻底栽倒,他还需要一个机会让国玺彻底洗白。国玺造好之后,吕墨襟就一直想编造一个可信的“寻回国玺”的故事,不能嘎嘣一下突然就说找回来了,没有前因后果,没有来处,即便有宇文霁的认可,可国玺的真实也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那天和宇文霁说话,吕墨襟突然发现,这两件事能一块儿解决。国玺足够把孙家砸死,孙家的血,又足够给国玺洗白。
更巧的是,孙家所在的栖州,在岐阳和丕州的中间。
且这件事让其他世家也会老实上一阵子,连“送礼是合理合法”的人现在也都闭嘴了,就怕这时候太活跃,把他们自己也掺和进去。因为牵连到造反的事情,一般默认的,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时候即便是冤枉的,明智的人也只会远离。
为什么很多皇帝闹的冤案,都是老子冤枉人,儿子给平反?因为皇帝本人是不会承认自己冤枉人的,而下一任皇帝需要尽快得到民心,外加尽快实行“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冤枉忠臣的罪名,能撸下去一片。
不过,孙家这事,大概是没有谁敢平反的。因为吕墨襟确实做的天衣无缝,连很多孙家人自己都觉得孙惊蛰干过这事。
孙惊蛰从被抓,也只是问了一声:“是何罪名?”
待知晓是私藏国玺,犯上作乱后,孙惊蛰只是笑了笑,便直到上刑场,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宇文霁赦免了一部分年龄太小的,还特赦了一些独户女子。比如孙眉,她如今是女官的大旗,必是要留下的。被赦免的孩子,都被送到了孙眉那里。
但孙眉一个都没留,全送进了慈幼局。
有人便说孙眉心太狠。
“果然最毒妇人心。”
“你才是蠢货。若她将孩子全留下,大王面上不说,心里也必会在意。其余女官也会远她,无论对孩子或对她,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彻底放手,随他们扑腾。将来若真有一二挣出来了,孙眉也可庇护。这女子,倒是最像鸣蝉先生的。”
孙眉确实是最像孙惊蛰的,但孙惊蛰从年轻开始,就有很多的选择,孙眉作为女子却很长时间都没得选,直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平王,她才有了看似是第二条,实则是唯一的一条路。
写下赦免的公文后,宇文霁都不由得叹了一声孙家的厉害,孙家依旧算是保住了一脉。
这些孩子以后多少会有长起来的,漫长的家族积淀,一代又一代人的家族传承,这确实就是不一样的。
就连宇文霁,他也是出身“世家”的,甚至在未来的某一个阶段,那些大家族也同时扮演了正反两个角色,一部分人带着满身的腐臭继续在伤痕累累的巨龙身上啃食,另外一部分人却站起来为了巨龙的重新崛起与家族决裂。
孙家解决掉,严打在继续,平王军在江南登陆,宇文霁自己依旧稳坐岐阳——他不准备亲赴江南,只准备将来下江南,再以碾压之势整肃部分地区。
宇文霁盯着的,还是梁州,以及……关外。
中原的乱世在走向终结,草原却越来越乱。疾勒人内乱。托博大单于(逃跑的二王子)准备带着族人北迁,向西域进发,也引来了分裂。
鞑科大单于一直活得好好的,还想借机吞并其他族群壮大,可鞑科人本来就是三族里最弱的,其大单于是个墙头草的性格,习惯了捏软柿子,缺少霸主的刚强,他想吞并的部族稍微硬一硬,他便缩了。但他对内却残酷又果决,兄弟全杀,儿子也杀的差不多了。有这种大单于,鞑科很难壮大起来。
又有些小部族也趁着乱子开始壮大自身,也有些想内附。
宇文霁允许他们内附,却没将这些部落放进来,只是指定了草场,扩大了鲁州与遂州骑兵的活动范围,并且命人勘查了多地的地形、水文,宇文霁要建城。
这些草原,其实已经算是宇文霁的实际控制区了,算得上是初步实行了羁縻统治。
这些部落虽然还是自治,但这些年来已经受到了关内生活的影响,很多人下地为农,种植高粱,或者紫花苜蓿。另外一部分依旧养殖牲畜,可也不再是过去游牧的生活方式,而是改变为定居的放牧(类似牧场),因为他们能收割苜蓿晒干贮存起来,还能购买秸秆与豆粕。
如今的边塞最受欢的,不再是商人,而是兽医,还有给动物修蹄子的。
这些被搁在外头的部族,很多即便受封也只是墙头草,甚至和本族的大部落保持着联系,随时会变成内鬼,可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他们的生活确实越来越好了。
与此同时,游牧的草原人开始将定居的草原人视为新的劫掠目标。长城难打,长城外的,就好打多了。
于是,墙头草就变成“疾风知劲草”了,毕竟,这时候能保护他们安全的,就是巡逻的平王骑兵了。
中原汉人也开始有人向关外迁出,汉人百姓其实一直都有很强的流动与扩张属性,否则不会有“维民为止”这个词了——通俗讲,就是百姓形成聚居的地方,都是我的土地。
汉人百姓过去了,进一步影响当地汉化,巡游的骑兵禀报说某地聚居人数越来越多,县令和督亭卫也就过去了。
这些自主产生的聚居地,一般在短期内都很方便,但不一定适合建立大城。最近报上来了几个合适的地点,宇文霁要开始建立边城了。
梁州……已经彻底烂了。
今年,宇文霁准备收服灵州,明年收梁州,彻底统一北方了。
当夏天里,平王军出兵灵州时,江南也越发乱了。
去年冬天,降兵之乱没有彻底平息,反而养出来了两支万人以上的大部队。在平王军过江后,江北世家本就不算团结的联盟彻底崩裂。
一部分人直接投了宇文霁,另外一部分团结起来向北军登陆的几个地区发兵,结果半路上先让“自己人”(投降派)打了,又让乱军抄了后路。
那两支降军组成的乱军,先后向平王军投降。他们是刚刚叛乱的,几个头领反叛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保命加复仇,没有半点自立的想法,对平王军有些好感,又明白小平王将来是皇帝,所以投降的十分干脆利落。
平王军分三路登陆的,马蜂、刘去疾和穆迩各领一路。投降是投给穆迩的,穆迩高兴却又遗憾,因为他们登陆归登陆,只要各自占据一州就必须止步。宇文霁直接禁止他们开疆拓土,什么时候开打,后方的宇文霁说的算。
平王军目前还不需要在南边打天下,他们的渡江不是军事行为,是政治威慑。反而打了,才会阻挠江南的统一。
包括胡晞所在的胡家,十几个家族相继北上(每个州三到五个世家)。
他们离开时,被抛弃的大量族人都在岸上哭泣咒骂。甲板上,胡晞看着一脸铁青的几个家主,在肚子里冷笑。
这群人还特意给留下的族人分了大量的银钱、粮食,这是惦记着南北日后还有联系,也是想着同为一族多少应该关照,看看,人家念着你的好吗?还不如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呢。到了岐阳安家落户,谁还嫌钱粮少?
胡晞心里瞧不起这几个,他面上却满是同情,过去轻声安慰,再一块儿咒骂那些族人不识好歹——
作者有话说:[好的]
第170章 三州发展
170
胡晞心知, 这几个再傻,也比剩下惦记着讨价还价的贪心鬼聪明。且他们到了北边,在找到各自的山头之前, 就是最天然的盟友。
不过,胡晞刚过了江,就又与另外几人回去了。
因为江北军需要几个身份更高些的本地人, 这一回宇文霁虽然依旧是逐步蚕食, 但南北差异确实有些大,找几个本地人,有利于稳定。
且胡晞在内,找的这些人,都走军职算军功, 不参与当地的政务管理。
上头来人时,胡晞想都没想, 便立刻接受了。他知道江北的情况, 很多世家现在简直像是跟军职, 以及督亭卫有仇一般, 死活不参与。小平王将军职把控得极其严格, 到现在军中就没外人。
进了军职, 将来若不接收北人的收买, 怕是就要被某些世家割席了, 但割就割, 将来如何谁说得清楚?若能进入功勋武将的圈子,谁还管他们?
刘去疾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阿谀的小人,谁知道胡晞来了后言谈举止十分果决耿直,相比之下,甚至穆家三兄弟那小子都比他油滑几分。面对军中的女将, 他态度也十分洒脱。倒是与他同来的,有两个混子,甚至以为女将是军伎,动手动脚……然后给打了个半死。
这两个混子,反而过去名声很好。
且胡晞完全不过问当地的政务,即便是留在当地的胡家族人听说他没走,找上门来,他也关起大门,任由那些人在门外咒骂,泼粪,也不搭理。
至于搞不清状况,对文官治理指手画脚,他们倒是没被打,只是当即就被调走了。不想被调走?甚至联合族人搞事?那就是活太久了。
刘去疾三人原本还想站稳之后就联合上奏,打出去。过江三个月,就属实老实了。
明明是没经历过什么摧残,不需要如何大力建设,可大事小情是真多啊。这还是三州世家的大头已经滚蛋,留用人员也是异地任职的情况下(胡晞等人的族人是跨州找过来的),继续朝外打确实是最容易的,可占下来的地,都跟豆腐渣一样。
还是闷头老实建设吧。
建设还是北边时候的那几样,以朝廷的名义租借田地,北岸送来牛羊马匹,借给百姓,督亭卫直接下乡,建立蒙学。
对当地人来说,最震撼他们的,还是大船靠岸后,不断运送下来的牛马。江北缺大牲口,江南更缺,别说平民百姓了,即便胡晞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大牲口。牲畜粪便恶臭难闻,可百姓却成群结队地去围观,站在旁边乐得见牙不见眼。
它们带给百姓一种厚重的踏实感。
督亭卫驱赶着牛马,进入了村镇——先前收拢的漫江水军,其中很多人老家就是南边的,他们当正经的督亭卫还不合格,但能在督亭卫里当翻译,帮助双方沟通。
南边果然比北边的宗族势力大得多,可是南边即使没有降兵作乱的,也经历了强征兵役,以及后来拉壮丁(最强的男丁拉去打仗了,可世家还是要开荒种地供给前线军粮的,就必须进一步拉丁)。
世家之外的各地宗族,现在正是被破坏最严重的时候。
多数村镇还是很快配合的,但总也有彪悍的,直接抢劫牛马,或者自己领了大牲口,还要抢夺其他村人的。这种人一般都是过去的世家边缘人士,他们的身份也是农民,却比世家的本家对农民压迫更加可怕。
这时候督亭卫就要和县令,以及军队联系,直接开打,甚至开杀了,这种是不能放纵的。
平王军在江南的情况,属于乱中有稳。
江南其他势力很清楚,他们就应该现在团结一致,把小平王的势力打出江南!
但是……做得到吗?
平王军刚过江,那不就有人出兵了吗?结果让其他江南势力给打了,人头还让打他的江南势力提着去邀功了,结果人家平王军的将领根本不搭理。
现在即便都同意了团结,但是谁出多少兵,谁出多少粮,所有人都没办法达成一致。而且,必定还有人存着,拿别人的脑袋买自己荣华的心思——有前车之鉴也绝对有人不死心。
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先前那几个惦记着讨价还价的世家了。私底下跑去表示“我们能降价”也没用了,人家小平王不收了。
然后,百姓开始北逃了。
世家们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依旧没有停下对百姓和降兵的迫害,甚至变本加厉了。因为小平王的压力过去是在北岸,现在直接碾到他们脸上了,他们更得下死了力气积攒粮食和士卒。
百姓过去是没地方逃,整个江南都这样。
但现在有地方不一样了,小平王他给地、给农具、给牲畜,还给公平。
对于百姓来说,这是送到家门口的通天路。
三州的粮食一度吃紧,但很快就有大船送粮渡江了,送来的都是饱满的豆子和高粱,别说现在南边百姓吃不惯。现在普通底层百姓,就没吃大米面粉的,南北百姓一样,很多一辈子都没吃过主粮,都是吃野菜过活。现在的野菜也不是后世昂贵的健康蔬菜,对这辈子没有一点油水的百姓来说,跟草没区别。
浓稠温热的高粱豆子粥,让很多百姓直接哭了出来。这一刻他们才感觉到了,自己和畜生的区别。
这些外来的百姓,不但没让江南三州的治安变乱,反而让当地某些搞不清状况的百姓,至少表面上老实了。
外来的听话啊,让干什么干什么。而且现在这些外来的,全是有组织的,乱兵、一村、一族,觉得在本地没活路,集结着跑过来的。他们对当地大姓没概念,也没旧情,敢欺负他们,他们是真敢半夜摸进屋里,给你一家子点教训的。也不杀人,不给官府为难,但比如把你一家子头发都剃光之类,或者给脸上纹个王八什么的,官府也不管。干完之后,他们朝自己人里一扎,多的是人给他们当人证,怎么抓?
这种队伍,可是比当地人凶悍多了。
不过这种人也要想法子给他们拆散了,不能让他们真抱着团在当地安家,否则现在是好事,要不了多久也成了危险,现在不杀人,以后就敢动手了。
三州开始了大规模建设,道路、码头、船坞、水渠,以及下水道,都朝着大量人口聚居的城市标准建设。
这次的工作,不再是毫无回报的劳役,他们有报酬,还能以劳役计算军功。而且这种大型工程的组织,更能培养起民众的组织性,外加让他们越发熟悉督亭卫及朝廷官员,这是多赢的好事。
同样都是驱使百姓劳作,平王军的三州热火朝天,其余江南世家的州郡也火……不过却是对百姓来说的刀山火海。
对比越强烈,逃亡的百姓也就越多。
到秋天时,三州相对稳定许多。
这就是吕墨襟的计策,占据了三州,等于给了百姓一个奔头,一个希望,降兵们也都朝三州跑,没谁祸害当地。
“谢谢墨墨。”宇文霁把吕墨襟搂在怀里,开开心心亲他的耳朵。
虽然只是主动出兵,但墨墨不提,宇文霁真会憋着。当年咬着牙收内附的疾勒人,因为不收,结果是灾难性的。可现在要是再来一棒子相当于宇文霁下辖百姓二分之一人数的异族要求内附,宇文霁绝对不干,他会拿刀子上。
江南虽然不是异族,但在颠覆宇文霁的统治基础上,江南世家跟异族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一个是先前总觉得在没能力的情况下插手江南,是给自己找麻烦。
因为墨墨现在才是对国家整体把握更准确的那个,
“不,这件事是我学到了。”吕墨襟被他亲得痒,却没躲开,反而笑着闭上眼睛,靠在了他的怀里,轻轻拍着宇文霁的胳膊,“原先我确实存着让江南杀成一团的想法,总觉得那样方才能够轻取江南。占据三州,也确实是心疼你。但我如今发现……现在这法子占据下的江南反而更稳固。过去,我是有些傲慢,小看天下人了。”
随着他们正式占据三州,从江南的探子传回的情报也更多。
比如很多百姓在能跟平王军士卒沟通之后,都会问:“为何大王不多派更多的人渡江,救下我们的家乡?”
士兵或督亭给出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大王没有这么多人,江北还乱着,域外还有杂胡。各处都需要兵力。”
出兵之前,吕墨襟拿了一些可能发生的问题和宇文霁一起考虑,这就是宇文霁给出的答案。当时吕墨襟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到底该用什么借口,让百姓听到之后,依旧顺理成章地站在宇文霁这一边,而不会对江北军不理解,甚至产生反感,而且这个借口还得足够简单,能在传播当中不被曲解。
这个答案,最简单,最真实,也最无法反驳——力所不能及啊。
可很多上位者是不会给人这种答案的,打断胳膊袖里藏,不乐意将自己的弱小对人言——
作者有话说:大趾:[星星眼]人家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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