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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00

    第191章 一闪一闪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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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晚膳的时候, 其实宇文霁连自己跟吕墨襟说了什么都忘记了,不过两人确实聊得口干舌燥,端上来的百合梨水甜汤, 都不吱声地闷头狂喝。原来不只是谈论闲事会大脑一片空白,说公事也是如此啊。


    八月底,宇文霁的登基大典在多次小彩排后, 做了一次大彩排——所有人马全部到齐, 一切都走原定流程,服装器物多数都与大典之日相同,仅有的区别就是宇文霁没戴冕冠,玉玺也没拿出来。


    本来,大臣们是希望宇文霁能够把祭天的诏文背下来的, 宇文霁大手一挥:“背不下来。”


    背个屁啊。虽然通篇就一千多个字,但他得有三分之一不认识, 还有三分之一明明原来认识, 但跟不认识的放一块儿, 他就变不认识了, 他哪来这么多闲工夫背这个?原本四处传音的宫人也得背下来, 宇文霁也让他们别背了, 都拿着一卷跟着念得了。本来宫里人就少, 登基大典又事多。


    有大臣还要给宫殿披彩绸, 宇文霁还没说话, 桶义站起来骂得唾沫乱飞。


    宇文霁觉得让桶义背,他绝对能背得下来,因为他信手拈来骂人的好多话,宇文霁也都听不懂,只知道大概意思是前边乱世起于奢靡。


    总之, 宇文霁不想至少抽三十多个宫中骨干出来专门背这玩意儿,没必要。


    说起来这个传音,本来也是太监的活,现在也是宫女太监掺杂了。


    吕相与各部尚书都没有意见,都知道他们陛下属于不拘小节的,其余大臣们当然也没意见,不过既然陛下都对着念了,那就修改修改呗,于是一千多字增加到了三千多字,最终改到五千多字,改得宇文霁想骂人。


    “需要这么长吗?”宇文霁私下里跟吕墨襟蛐蛐。


    他记得上辈子看过册封的圣旨,那好像也就两三百字吧?


    吕墨襟这回却没和宇文霁站在一起:“终于天下太平了,都不容易。”


    写的人也知道都是废话,是繁文缛节,可吕墨襟是见着那些人怎么研究诏文的,至少极少数是想炫耀自己的文才,多数人是真的想尽量将一切美好都堆叠上去,告诉老天爷,也是告诉祖宗“放心吧,我们让天下安稳了!”


    回顾当年有些委屈,有终于没让世道继续乱下去的骄傲,还有小炫耀。


    “而且,你也得让大臣们偶尔赢一把。打压太过,都成泥胎了,于你的治理也非好事。”


    宇文霁叹气,只能苦着脸继续浪费时间跟诏文较劲。


    不过五千字也是极限了,再有人说要改,吕墨襟就先沉下脸了。(欺负陛下欺负上瘾了?)


    也只是沉着脸,无须他发话,该闭嘴的就闭嘴了。


    让大臣们吃着一点点甜头,也是因为后头还有让他们堵心的事情呢——承嗣的问题,这也是要折腾的。


    散会后,有些亲近的大臣私下里闲聊。


    有人问:“这吕相,是否威仪太盛?”


    “陛下乐意,亦乐也。”


    “但……”


    “吕相无子,无家,无宗族,无党,为人俭朴公正,有才学,要担心什么?”


    吕墨襟是权臣,可他根本给自己争取什么了吗?偶尔有的奢靡,还是宇文霁赏赐的 。既不置办土地田宅,又不欺男霸女,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甚至没有拿着他的名声,到处闹事的家人与下人。


    他唯一一个缺点……那大概就是跟宇文霁断袖,而且跟宇文霁两个人都绝嗣了。


    可现在有传言说是宇文霁不行,吕墨襟确实跟皇帝相好,但他才是被强迫绝嗣的那个(大趾:对,这个是我发现挺好,开始传的)。


    那吕相就很倒霉了,许多大臣私下里还很同情他。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吕家的唯一后代,被闹得不能传承后代。


    但确实吕墨襟这啥都没有的状态,也让忠直的大臣们和宗室们都很放心,没人找他的麻烦。甚至敢找麻烦的,桶义直接带头喷他,甚至……很可能这大臣的家门口会“刷新”一位喝醉酒的老平王,大半夜砸他们家大门去。


    此时这位大臣压低嗓音对外放刚回来的好友道:“你就把这位吕相当不靠外戚的吕后看。”


    “!!!”


    也是这位提问的好友并非贪婪之辈,他问这个问题就是纯粹担忧国事,而非怀着别样心思(吕相拉下马,我上去)。所以,这位好友才会多劝两句。


    “多谢、多谢。”


    臣子之间这样的对话,其实也不算少,也有因为意见相左割袍断义的。但朝堂的主体,是稳当的。


    王府,宇文霁在念诏文,就算不需要背,也得熟练通读,经过此事,他的口条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年纪大了,脑子是真不够用了。”明明念了几天了,甚至前一遍念的时候还记着这几个字念什么,且脑子里一直提醒自己这几个字怎么念,可新的一遍,看见某个字就是又突然卡壳了。


    他在那念,吕墨襟在一边陪着,提示他的错漏和不会之处。


    哭唧唧的大趾:对,墨墨是用背的。


    吕墨襟喝着茶,道:“祭祀的文章就得这样,因为这不是读给老百姓听的,是读给‘天’听的,越艰深越好。”


    “老天又不会回应。”宇文霁嘟囔,可还是闷头在念。他其实第一天就想把读音标出来,但这份诏书是要存档的。他想念的时候拿一份标读音的,另外一份没有的存档,但连吕墨襟也给他摇头。


    虽然国玺能做假的,但这种当着满朝文武的流程,还是得做真的。


    在宇文霁的碎碎念当中,九月二十五终于到了。


    登基当天,宇文霁前一天夜里就开始准备仪式,都是早准备好的东西,再次复查一遍。但这些日子一直碎碎念的宇文霁都很端正,毕竟谁都不想出现任何差错。


    红日初升,仪式开始。


    前边的流程都结束,宇文霁念完长达五千多字的诏文,正好是中午。而且苦逼的是,宇文霁发现,他这些日子念了这么多遍,即便这诏文艰涩难懂,可他还是背下来了。


    还不如当初就乖乖背那个一千多字版本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岐阳正殿门外,按照一般情况,宇文霁站的那个地方,他的这个时辰,太阳应该正好到屋顶的正中间,然而,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一片云,正好挡在宇文霁头顶上,结果就宇文霁那一块是黑的。


    宇文霁右手托着玉玺,左手按着剑,站在上面,群臣跪在下面。


    本来该山呼万岁的,但吕墨襟、熊爹和崔王妃、素合都没喊,他们都在等那片云过去,太阳冒出来,在太阳(老天)的照耀下,完成最后一步。


    好好的登基大典,别到最后一步来一个乌云压顶啊!


    可那片云就在那不走。即便是向来沉稳的吕墨襟,脸上都露出了焦躁。


    宇文霁叹了一声,不再按剑,双手托着玉玺把它举了起来——老天爷这辈子够照顾他的了,最后给他添一下堵,也不算太过分。


    高举玉玺,也是最后的一步。


    众臣有的人难受地闭上眼睛,有时候就是天不遂人愿啊……


    可正是这一抬,纹丝不动的云忽然裂了一条细细的缝,一缕阳光落了下来,直接照在了玉玺上,这方上好的美玉,瞬间折射出了璀璨夺目的光晕。


    宇文霁:“!!!”卧槽!


    吕墨襟:“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熊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近距离的突然爆发式的闪光,宇文霁差点被闪瞎眼,虽然及时闭眼又转过身去,依旧双眼泪流不止,且眼前一片发白,得有半刻钟视力才渐渐恢复正常,可想而知这玩意儿当时有多亮了。


    即使宇文霁高大,可广场上依旧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见他,但这闪光,能看见的距离却极远。连远处宫墙上站着的护卫,都能依稀看见一个极亮的小点点。


    一阵风吹过,众人只觉得头顶上有一瞬间落下了细软的毛毛雨,但雨水几乎是落地就干,云彻底飘走了,光消失了,可大殿的正上方,多了一道彩虹。


    本来山呼万岁就成,结果大臣们硬是来了个呼了又呼。


    宇文霁看着手里的玉玺,刚才那光芒,简直如同拿手电筒怼着它照,方才出现的光。他的这个国玺,算是真正被开光了。


    外头参加欢庆的造假工匠们,也彻底放下心了——果然是真玺找回来了,他们彻底放心了。


    宇文霁登基后三天,在岐阳郊外发现了一具吊死的尸体。督亭卫检查后,发现这个人确系自杀,在他吊死的下方,他们发现了一些摔碎的玉石,仵作检查后,又发现这人是个太监。


    这起命案本该只是督亭卫的普通自杀,但在暗中,关于案子的一切,都被送到了宇文霁和吕墨襟的案前。


    此时关于死者的一切,已经都被查清楚了。他就是崔禁,当年让宇文霁一脚踢废,送进宫的崔家子。他摔碎的,却正是国玺,真的国玺——


    作者有话说:大趾:[墨镜]


    墨墨:[星星眼]


    第192章 (捉虫) 承嗣


    192


    没人知道这个崔禁是什么时候拿着玉玺, 又是怎么带着玉玺跑出宫的。


    他明明能用玉玺换一个下半生的富贵荣华衣食无忧,即便确实对宇文霁不够信任,但把真玺弄成碎块, 在这太平年景里,当材料卖了也能过上富裕日子了。


    可他都没选择,只闷不吭声地藏着, 最后知道宫里的假玺彻底成真, 一气自杀,还把真玺也给毁了。


    这种人……不就是怀揣着玉玺,便自认为他才是这个世界的最大胜利者,坐北朝南的宇文霁也得位不正,世人皆醉我独醒吗?谁想到宇文霁拿着个假的却引动天象。


    老天爷承认了玉玺, 宇文霁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他手里的真玺反而成了个假的,这人大概是带着玉玺下地狱找老天爷评理去了吧?


    “唉……”


    宇文霁看着一箱子碎玉渣滓, 这是砸的真碎, 最大的一块, 也只有大拇指的指头大, 但他偏偏留下了一块儿明显的龙头, 这个人就是膈应人的。


    未及作孽根先断, 不待飞腾梦已醒。死得其所。


    宇文霁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也是当年年纪太小, 不敢下杀手, 让这孽畜跑了。换现在?宇文霁直接把人倒着提起来,从脚脖子朝下捋,让他把一肚子的脏心烂肺都从嘴里吐出去。


    可惜了这玉玺了。虽然政治上它已经没用了,但从文物上来说,这是正经的国宝啊。就这么糟践了。


    宇文霁看着盒子里放着的一匣子碎玉石, 拿着这个盒子起身,走到皇宫的水渠边上,一抖手,把里边东西都倒进去了。


    也就听个水花的声音。


    扔完了他看着水面,他终究没让人再把碎玉捞起来,就这样吧。后世要是发现他作假,那就发现吧。还能把他从坟里拉出来,让他坐被告席上听训?


    拿着空盒子回去的路上,宇文霁发现了偷吃的熊爹。在假山后头弄了个土灶,正在那烤猪蹄子呢。


    熊爹:“……”


    宇文霁;“……”


    熊爹和宇文霁,现在是换家了。宇文霁住宫里,熊爹住进了宇文霁的王府。熊爹就发现在王府不好偷吃了——宇文霁登基前,熊爹老实了一阵子,等宇文霁登基后,熊爹立刻故态复萌了,但崔王妃不像先前那样由着他了。结果熊爹发现,在王府不好偷吃,他去外边大臣家“闲逛”,要不了多久崔王妃就赶到。


    且大臣们也不敢乱给熊爹吃喝了,老爷子年纪是真大了。


    虽然皇帝陛下一向都是是非分明的,但谁也不敢赌吃死太上皇,陛下依旧不记恨的。退一万步,陛下真的心胸宽大并不记恨,可见着你多少会有点膈应吧?别人在了解了情况后,也会避着你吧?毕竟能让太上皇在你家里吃出个好歹来,你这人多少脑子有点大病。


    在官场上这么一弄,可不就立于不胜之地了?


    熊爹的老兄弟们都不敢继续捧着这位老主子了,他们也得为自己的后人考虑了。


    熊爹虽然有时候看着有些不正经,其实心里很有分寸,见此情景也不去招惹别人。可他又实在是馋,所以……就到好大趾的家里来偷了。


    宇文霁在亲自抓包到熊爹之前,还不知道他故态复萌了,却又不意外。


    “爹呀。”宇文霁走过去的路上,随手拎了一块儿怪石,放下给自己当凳子。


    “别说,我都知道。”熊爹抓着烤猪蹄子的木棍子道,“可实在没事儿干啊。”


    熊爹这把年纪了,依旧精神很足,可他也知道自己胳膊腿不好了,所以没再朝外头跑,四处打猎了。可他太腻歪了,又不喜欢读书或教书,吃,就成了他仅有的乐趣了。


    “父亲,要不你养养猫狗?”


    “我养猫狗……”熊爹摸着下巴,一拍大腿,“成,我养!”


    熊爹也是雷厉风行的人物,临走把烤猪蹄子朝宇文霁怀里一塞,两手一背,走了。


    宇文霁出去一趟,给吕墨襟拿回来一个半熟的猪蹄子,俩人弄了个小火炉,把猪蹄子给烤着吃了。


    熊爹带着一群大黄回了王府——熊爹在猫猫狗狗间斟酌一番后,发现还是狗狗对他比较热情,于是选择了狗子。


    岐阳养犬之风为之盛行,毕竟不敢投喂太上皇,但是跟太上皇讨论一下养犬秘诀还是很安全的。


    狗子越来越多,使臣们也越来越少了。


    宇文霁没给任何一个国家断官司。比如新罗,那边不是三个王吗?他给封了三个侯,一人一个小银印,就给打发走了。之前那俩大王的谥号他倒是给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们自己谁打赢了,谁再来求封。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基本上每个国家都有了互市的规制,外加互市城市里,大景驻军,但这个对方显然是不满意的,可不满意他们又不能说,只能千恩万谢。


    所以,西南属国的使者们离开时,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泪。


    这个新“妈”能打,但不管他们打。


    不过这段时间使臣们也已经很了解这个“妈”的脾气了,至少各个使团是没有一个人还心存侥幸了,都知道回去了不老实就要挨打的。


    北地各部使臣大多数离开时倒是挺开心的,想内附的都得到了“已附”的答案,想修复的关系的虽然没修复但也没恶化,反正继续点头哈腰呗。也有一部分被吓破胆的,都惦记着回去西迁——于是,这伙西迁的渣渣,到了西边打遍天下无敌手。


    西域诸国有喜有忧,因为这个过于庞大的国家,从上到下都有着旺盛的扩张欲望。双方的距离,看似遥远,实则很近,眼看着那些“已附”部族的领地,就一溜烟到他们家门口了。有的国家希望以后能利用她的力量打击敌国,有的国家觉得自己好像就在她的扩张路线上。


    还有的国家……想和亲。


    “没有!男女都没有!”然后就得到了宇文霁的断然拒绝。


    这还是宇文霁忍着了,他也知道这是对方和中原风俗习惯不同。他们西域那边一大片小国,一国也就一个县城大小,王子公主一抓一大片,各国王室之间常有联姻。


    “真想和中原人成婚,自己过来找!”


    当使者们走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这一年接近新年的时候,宇文霁终于在一次人数较多的大会,说出了他关于承嗣的决定(对,他还是没恢复早朝,但大臣们也已经习惯了)。


    “诸公皆经乱世,便该明白两件事,其一,幼主难立国。其二,虽年长,却不知国政、不爱民者,乱国之贼也。”


    众臣一听,点头的同时又都迷惑。幼主不行,长者也不行,陛下要选什么年龄的?但感觉还是倾向于年长者的,只是需要年长者身具才干。


    但是……


    众臣看着在朝的宗室们,当年的幼儿园早就都成家立业了,还有的甚至都当祖父祖母了。别看他们都十分统一地称呼宇文霁为皇叔,其实最早的一批都跟宇文霁差不多大。且宇文霁身强体健,若无意外,少说还有三十几年可活,幸运的话他可能是一位年纪超过八十,在位时间奔着五十年去的皇帝。


    那他们这些人,还不一定能活得过宇文霁呢。八十老皇帝七十皇太子(女)?


    本身皇太子熬太久,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尤其前任还是个强势的实权君王时,这种不稳定更强。他担心新人把他挤下去,更担心老皇帝看他不顺眼,而很大概率老皇帝会看他不顺眼的,因为皇太子是注定要盯着老皇帝的龙椅的。


    真造反的皇太子,以及担心皇太子造反先下手为强的皇帝,历史上可是能一抓一大把。


    那找个年纪更小的?可听陛下的意思,也无意贤愚未明的幼主。


    难道最终还是不立皇嗣?再过十几年,下一代再长一长?可万一呢?


    先前那几代皇帝,其实意外事件颇多,但凡有一个多撑几年,很多事都会有变数。所以,万一他们这位强得不似人的所向披靡的大趾陛下,登基之后反而出了问题,嘎了呢?


    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出生,可就是事有万一。


    众臣脑子里正千回百转,却听宇文霁又道道:“由朕往后,承嗣者皆需三十至四十五,需至少在外担一任封疆大吏,不论文武,其在位不可超过六十岁。”


    “!!!”


    桶义看了一眼吕相,这位丞相双目低垂,揣着手,面无表情,显然早已知道,不准备在此时多说什么了。桶义只能自己问:“陛下,您的意思是……将来宇文氏,不再是……父死子继?”


    “父死子继闹出多少事了?将来每一任都从在朝的宗室里选。”宇文霁扫了一眼在场的宗室,“姓宇文的,都该明白,上头坐着一个英明之主有多重要。”


    宇文氏竟然都点了点头。


    亲老子是皇帝有用吗?一旦皇权丧失,或者上去的是一个废物皇帝,他的儿女没什么好处的,甚至先倒霉的就是儿女。在皇宫里,一个帝国最尊贵的地方,也是最贵重的出身,却过得朝不保夕,日夜惊恐——


    作者有话说:熊爹:[吃瓜]


    大趾:[问号]


    第193章 熊爹很高兴


    193


    这是当年出了一个王皇后, 王皇后虽然缺少政治权力和兵权,但内宫一直在她的管理之下,这已经是她在娘家不搭理甚至打压, 皇帝不做人的情况下,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换了一个,即便不是不似人的皇后, 只是个稍微弱一点的, 宇文幼儿园的第一代至多活下来一两个。


    若真是按照宇文霁决定的这么干,是削弱了皇后(将来也可能有皇夫)的权力。


    因为一旦皇帝意外嘎了,无需母亲摄政,直接从在朝的宗室里选拔。


    但这样反而是女性地位的提升,有才有德的女子别去后宫里争那仨瓜俩枣了, 直接当女官吧。若是姓宇文的女子反而更好了,原本身为公主的她们只能低嫁, 所谓出身最高贵的女性, 却和这个世上真正最顶尖的女子地位无缘, 倒霉点的甚至还要和亲。


    不是远嫁外族才叫和亲的, 即便嫁在中原了, 但为了安抚权臣出嫁的公主, 还少吗?赶上国破家亡了, 那最好早早抹了脖子, 否则公主可是比皇子惨烈。


    有才的女子, 自行从政对家族的利益才更高,这反而变相削弱了皇权,因为联姻的作用减弱了。


    有效的联姻,如王皇后,如崔王妃。


    别看王家灭了, 可王皇后在位期间,王家得到了颇多实惠。


    真当皇帝们不知道自己不似人?都清楚得很,也很清楚王皇后在后宫为他们起到的作用。只是他们不乐意把好处给到王皇后身上,不想让她参政,反而给到王家罢了。


    还有崔王妃,崔家没被灭啊。虽然宇文霁杀了崔家不少人,可还是留一线的,即便他不留,熊爹也会留。现在朝堂上也有崔家人,只是不显山不露水。


    相比之下,同出丕州的方家,现在已经没人了。


    一位主母,要管内宅,管交际,管族务,上下内外大事小情,得能担起来。


    宇文霁知道,很多人家都压着女儿,就想等宇文霁公布承嗣的事情后,赶紧把人送进人家后宅了。因为他们也都猜测,出于年龄的关系,宇文霁会选年轻,却又不会太年轻,很可能是十二到二十,过去猜测最大的可能,是宗室里直接选一批少年男女出来。


    皇太女也有可能,但以目前朝堂的状态,还是皇太子的几率更大。


    即便宇文霁真的再活三四十年,为了国祚稳定,应该也不会废太子另立,而是从这个太子的儿孙中选拔,太孙上位。这里也是大臣们很确定,太子立了也斗不过宇文霁这个老皇帝,再不甘心也得闷头当孝顺儿子。


    没想到宇文霁来这一出,真没必要嫁了。或者说,与其嫁给宇文家最拔尖的,不如找个年轻力壮又听话,还姓宇文的(总有穷宗室),后代出来就姓宇文,只要考上就有继承权。


    可话又双叒叕说回来,好像这也没必要啊,有继承权也得从头学从头考,四五十年还不一定能真能成功。干嘛不自己进学上进,将来位极人臣呢?这不比养儿女畅快?


    给大臣们一些思考的时间,宇文霁道:“自今日起,大景宗室只有一种情况下才可封王——退位之君。”宇文霁有些抱歉地看了他熊爹一眼。


    这么安排,将来将不会再有追封数代的问题,一代一代就只有他本人是皇帝。熊爹一直惦记着的当个太上皇,也没有了。


    熊爹本来在摸胡子琢磨宇文霁的这个安排,接到宇文霁的这个眼神,立刻就对他笑了,然后就是大笑。


    他对他来讲,是好事啊。


    熊爹对于不是宇文霁的小孙孙或孙女继位,还是有些遗憾的,可那天夜里天打雷劈是真把他吓坏了。时间的流逝没有磨平这种恐惧,反而让恐惧变得更真实了,熊爹有时候想起来,甚至认为那时候的闪电是追着他家好大趾劈的。


    他就后悔,不该逼孩子,这也是老天爷还有事让好大趾干,就如故事里说的,带着任务下来的,因此雷霆只是示警,否则真劈下来了,熊爹那就不是懊悔不懊悔的问题了,是只能跟着一块儿去了。


    老天爷是常常不长眼的,可一旦有些事让祂长眼,就千万别对着干。


    可将来谁继承,他都看对方不顺眼,且他很害怕后边的继位者会出于自身的政治考量,抹黑好大趾的事情。史书上这都是常有的事情,谁都希望自己是正统,有些皇帝或者皇帝的狗腿子,就经常会干忘恩负义的事情。


    ——证明自己正统,不是证明宇文霁过继子嗣这件事本身符合礼法,而是证明这皇位本来就该是他们这一支的,宇文霁才不是正统的,他绝嗣是老天长眼,他把皇位交给其他旁支,是理所应当的。不需要感谢宇文霁,只要感谢我自己的祖宗就成了。说宇文霁曾经的执政,是乱国,是不合法理的夺位。


    这也不一定是这些皇帝恶毒,而是他们也很为难。因为他们算是两支传承的,一支是宇文霁的过继,一支是自己的血脉传承。两边都得孝,否则就是不遵礼法。有些事也不是他们想找麻烦,而是大臣要找麻烦,非要分个高低的,那就只能捧自家的亲祖宗了。


    尤其目前留下的,在朝堂上打出名号的宇文家血脉,他们的爹都是让宇文霁灭的,还都有称帝的历史。若是他们的后人登基,那绝对不想自己的亲祖宗被说是不似人的暴君啊。


    熊爹都能想象到将来的皇帝会说什么话——“我祖宗不好,怎么我家子嗣兴旺,这江山还传承到了我的手里,宇文大趾他绝嗣了呢?”


    熊爹为这个,甚至和崔王妃抱头哭过,因为这是他们夫妻俩共同的担忧。他们俩这辈子已经足够了,大趾谁都不欠,把所有人都尽量照顾得很好,可将来怎么能在史书上落得个被辱骂抹黑的下场呢?


    宇文家幼儿园的这代人是脑子清楚的,可谁知道后边几代会出什么人?


    要给小儿子宇文羽……这小子进了纪检司,是渐渐有些人样子了,可他还是差了不少分寸。今日要说承嗣,这小子一直在那缩头缩脑,待听了宇文霁的新决定,他才把脑袋抬起来,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熊爹只觉得没眼看,朝中一群虎狼之辈,即使宇文霁再支撑二三十年,宇文羽儿女生出来了,可熊爹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还是差了几分,镇不住场子,说难听点,还不如宇文戮呢。那小子看着阴沉沉着,也是高大威猛,跟他家好大趾站一块儿反而有几分像兄弟。


    熊爹笑了,宇文霁就放心了。大臣们就心塞了。


    因为退休的皇帝,不再是太上皇,而是给一个王位的封号,这是给退位的皇帝保留一部分参政的能力,同时也是进一步削弱了普通文臣的大权,这么搞,将来外姓出权臣将会很难,权臣出也大概率都是总是内部。


    前边一个老王盯着,中间一个皇帝坐着,后边一群宗室高官盯着。


    不少大臣开始擦汗。不是他们不想做权臣,实在是……外姓的官难当了。


    男官再一瞥女官,这就不知道该和她们同仇敌忾好,还是该更敌视她们好了——本来官位就要和女官竞争了,再来一群宗室,普通人更难出头了,相比之下,寒门和世家的矛盾属于最轻的。


    然后大臣们就炸锅了。


    各种反驳此起彼伏,认为这必定会掀起诸王之乱、血脉混淆、宗室无拱卫之心只有争权之意等等。


    “一、无论哪个皇帝,都无法确定自己子女的贤愚,即便子女中真有人乃是惊世之才,亦无法确定能让这个优秀子女登基。考出来的、三十岁、做过封疆大吏,即便有家族支持,这样的人在能力上也不会太差。”


    宇文霁顿了顿,又道:“若这条路走上来的还是个废物,那……也该是时候了。”


    照这个路子在还算正常的世道上去的,即便是个道德品德败坏的,至少也得是宇文德那个等级的,出不了乱杀人的戾宗。


    宇文德如果按照正常途径即位称帝,那说不准还真是个有为明君,一个皇帝,是不能用普通人的道德水准去要求他。“普世价值”里的好人去当皇帝,会是一个帝国的灾难。宇文霁刚穿过来的时候,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可他现在绝对不算,只能算是偏守序正义,再掺一点守序黑暗。


    那些以登基为目的,采取不同路线朝上爬的宗室,在官场中本身就是一条条黑鱼。


    宇文霁对改朝换代的态度很平淡,他和墨墨都不可能长生不老治理国家几千年。那就先尽量管好眼前的事情,将来的事情,归将来的人管。后人若把国家糟蹋了,总不能怪老祖宗不努力?祖宗已经很努力了,否则你们都不可能生出来。


    且这种制度一出,即便后来被扭曲或者破坏了,但它还是出现过了。应该多少能为后世起到一点点的作用吧?——


    作者有话说:熊爹:[星星眼]儿砸!


    大趾:[可怜]爹!


    第194章 (捉虫) 朕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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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室们继续保持沉默, 这件事,对他们是有利的。


    虽然将来没册封了,不能白吃国家供奉了, 但明摆着考试更好。有考上去的兄弟姐妹拉扯,平庸的也不至于就掉到最底层去。


    至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吃朝廷这碗饭, 本来就是躲避不了的。反正他们宗室, 不担心灭族的问题,


    将来的宗室之间,既是合作者,又是竞争者。


    你不考,哪怕是皇帝的儿女, 也算不得什么金枝玉叶,将来你老子下来了, 你一样只是个平头宗室——当然这种宗室的子女, 一定不可能是大字不识的, 必定是会有家族的荫庇的, 可至少比将来一出生需要国家财政供养, 享受特权的藩王公侯要好啊。


    “其二, 朝廷不养宗室, 从此之后, 大景虽有高爵却无贵戚, 无须朝廷花钱养废物。”宇文霁也将这个也直接说出来了。


    以后朝廷的爵位就只有那高高的七十二层军功爵了,这个有爵的人在世时可以惠及一家子,但无法继承。父母的爵就是父母的,儿女想要爵位,自己赚去。


    这个爵位, 到了五十四爵开始,才有一定的税务徭役减省优惠,却也是少得可怜。而且这个军功爵太难赚了,拿宇文霁举例,若他是个平民,那以他目前的军功,大概也就差不多是五十多层爵位。


    简言之,真赚够五十多层的爵位,这爵位已经很鸡肋了。所以高位的军功,已经彻底是想给人看的,假如真有人得到七十二层军功了,那大概也真的是“世界上只有一个华夏”了。


    “其三,也无须爱卿们早早为了从龙之功站位了。”宇文霁笑着道。


    过去扶持一个皇子,只要皇帝嘎了,他们就能有从龙之功。那时候站位相对简单,甚至与其说是站位皇子,不如说是站位皇子母亲的家族。要等到皇子大了,展现出自己的政治立场、为人与才干了,官员们才会开始真正跟着他站位。


    将来可就复杂了。


    他们到底是照顾还是不照顾宗室子弟?过去都会照顾一点的,毕竟无论远近都是皇帝的亲戚,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入朝的宗室必定越来越多,这怎么照顾?照顾得过来吗?


    宗室彼此之间反而会根据不同的出身,或者是政治目的,将来越发抱团。


    宗室都这样了……其他人怎么玩?


    这看似有点类似选帝侯,可汉斯国的选帝侯,其实是“诸侯王”,这些选帝侯是有自己的封地的。但宇文霁这个制度恰恰彻底消灭了诸侯王,封疆大吏听起来霸气,其实就是刺史。且经过十几年的官制改革,刺史的兵权只能应付小型突发事件,要动用三千人以上的军队,必须上奏朝廷。将来就算是登基后退位的老王,都没有自己的封地。


    之前为什么没有满朝宗室的情况?因为那时候宗室是受到朝廷供养的,身份高的如诸侯王,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折腾。稍微低一些的公侯,也有自己的封地和土地。都是有兵、有地,甚至有自己的小朝廷的。


    对这种宗室,世家和皇帝本身,也只会把亲近人放到朝堂上,加强自己的皇权,没必要弄一群宗室让他们乱扑腾。


    更多的只有个姓氏,爵位在漫长的时间中已经减没了的,也就是如普通人一样生活。他们自己也不敢冒头,万一自己跟哪家是亲戚,皇帝又跟这家不对付,哪天看自己不顺眼,把他嘎了怎么办?


    宇文霁登基后,各地的闲散宗室,也依旧老老实实地当透明人。还是他们看见宇文德的后代都开始当官了,才开始试探地参加科举。


    这群人也算是比较倒霉的了,空有宗室的名头,好处没捞到,坏事一大堆。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就这种出身,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来个异军突起的能人?


    普通官员们想站位,至少要等这个人有能力当一方大员的时候了吧?但这时候的站位,他们只能是党羽、下属,是附庸了。


    这比得上把一个皇子从小培养出来的功劳吗?


    反正对文臣来说,这件事,是大大的不好。


    “四,宗室子弟,若真想坐这把椅子的,那多少会有点‘主家’的想法吧?”宇文霁叹了一声。如世家,他们再烂可至少在面对杂胡的时候,也是硬气的,是梗着脖子宁死的,“将来是真的‘宇文一族家天下’了,别总想着良宅美舍住的舒坦,对江山百姓花点心思,好好爱护天下吧。”


    宗室们,包括熊爹都站了起来,齐齐向宇文霁行礼。


    宇文霁放在膝头的手指动了一下,受了他们的礼。


    至少这算是这一代人,对他的承诺吧?至少,他们在时,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们能够守好江山。


    至于将来,宗室多少都记着认为这江山将来可能是自己的江山,会在为官的时候,稍微多当一点点人,而不是只想着啃食百姓以肥自身。


    可他也知道,那只是他的梦想状态,只要是人,各种问题总是逃避不了的。将来依旧很可能官员和宗室沆瀣一气,都成为国之蛀虫。


    但偌大一个宗室,能出现有才者的比例,总是比过去在皇帝那一支里绕圈圈好吧?也总比傻子疯子废物,纯粹靠血缘被顶上龙椅好一点点吧?


    宇文霁的态度,是真真正正没有半点私心的。


    一些大臣甚至觉得,他就算不断袖,有自己的儿女,也该是一样的态度。纯粹就是想找一个更稳妥的继位之法,按照宇文霁要求的标准,将来新帝最差也是一个合格的官僚,至少会和稀泥吧?


    而且,这种法子也将短命皇帝给筛出去了。


    ——能熬过科举,有六年外任,能活过三四十岁,那大概率能活到五十多。别看登基年龄变大了,可在位时间很可能反而长了。


    宇文家的种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当了皇帝的,即便短命鬼也都是非正常死亡。没有出现其他朝代末期那种二十几岁十几岁的皇帝,在位两三年就嘎了的情况。而且……细想一想,宇文家的皇帝一直多子,很能生,就平王一脉子嗣艰难。


    将来科举会挤压普通人,但如果已经到了只有宗室能考中的地步,也差不多该改朝换代了。


    且这种方式,其实是同步削弱了皇权和相权,这部分被削弱的权力,散到了宗室的手里。宗室们在拱卫皇权的同时,又分走了皇帝的权力,如果老王还活着,又分散走一部分权力。


    只要这个制度传递两三代,再有个皇帝想推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动了宗室的利益,甚至到时候也动了文官的利益了——文官必定已经重新作出了调整,有了新的利益站位。


    若真有一个手腕极强,终究还是改回去了,也是时也命也。


    宇文霁能撑二三十年,或许还能看下任看个几年,那这就是一项五十年的大计。这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四舍五入就是百年大计了,一个朝代的国祚都没几个五十年。


    一部分官员闭嘴了,比如桶义,他甚至颇有些激动。


    哪个皇帝能做到宇文霁这样?连后嗣都可以放弃?


    说宇文霁贪恋吕相的美色,或者他身体不行,才不要孩子?


    若再有人敢这么说,桶义会提着剑直接杀上门去。明明陛下是为了大义,这才不要子嗣的啊!


    可一部分文官闭嘴了,却依旧还有文官在嘟嘟囔囔着“乱了法度”“父死子继乃是古法”“日后怕是有宗室作乱”云云。


    无非还是觉得,他们的位置被宗室挤压了,文官的权力被限制了。


    甚至一少部分女官也在其中,这件事有利的是宗室女眷以及部分大家族的女眷,可站在文官的整体立场上,她们依旧认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所以,女官这一次没达成一致。


    宇文霁看众人闹腾,却不忧也不怒,他就微笑看着他们。


    众臣便渐渐都闭了嘴,这些反对者们,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有些人甚至心生怨念,为什么他们碰上了一个如此强势,手握实权的皇帝?


    一部分了解当年世家培养皇帝内幕的官员,甚至觉得自己理解了曾经的世家。


    皇帝为什么要有脑子呢?他就那样高高坐着,安心享乐不好吗?宇文大趾虽然能征善战,可治国这不就是乱来了吗?国家要被他弄乱了的。


    按照他这么做,将来闹出高品皆宗室的情况,指日可待,文官还有奔头吗?


    “朕意已决。”宇文霁沉声道,“诸位爱卿商议如何落实此事吧。”


    这事儿牵连甚广,宇文家的宗室是有金册的,但之前乱世,族中的大宗正多年无人任职,族谱的记录多少会有遗漏,还有部分散落在外的宗室走的是他们自己的族谱,以及先前说的,为了避难改名的。


    改变承嗣的方法后,这些都得弄清楚了。


    宇文霁看了一眼熊爹,熊爹立刻知道好大儿有事找他。宇文霁一退,他也跟着退了。


    果然,宇文霁希望熊爹当宗正,顺便让崔王妃也跟着一块儿帮忙。熊爹最近侍弄大狗,确实挺得趣的,但一听有事干,精神头明摆着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星星眼]爹,来帮忙


    熊爹:[墨镜]来啦


    第195章 拦了墨墨


    195


    熊爹的状态, 现代宇文霁都没在几个老爷子身上见到。一把年纪能蹦能跳,撸起袖子来,肌肉线条都是紧绷的, 只满头白发、手和脖子的皮肤状态能看出上了年岁了。但他脸上的皱纹状态看着和现代五十左右的人差不多。


    宇文霁觉得,熊爹当个百岁的健康老爷爷,不是问题。


    老爷子斗志昂扬走了, 宇文霁转身又回去刚才仪式的勤政殿了。吕墨襟还被困在里头, 没能出来呢。


    众臣没围熊爹,因为把太上皇逼急了,这位老爷子是真能撸袖子打人,不只是他本人会下力气朝死里打,这位还会呼朋引伴, 把他老兄弟叫来。太上皇从十几年前就让自己像是个“浑人”了,一个在大事上从来不会出错的浑人。


    吕相就不一样了, 虽然个子也不矮, 但他一直斯斯文文的。而且, 谁真能改变宇文霁在政治上的决定, 也就只有吕相了。


    “吕相, 如此做法, 数十年后, 岂不又是一场诸侯争霸之祸?”


    “吕相, 陛下开科取士, 乃是圣人之举,又为何引宗室相争?”


    “吕相,若将来宗室并无合格者呢?”


    吕墨襟揣着手,不发一言。


    其实若从字面上,理想化来说, 这三个问题都不是问题。


    官制改革到现在,武将无治权,文臣无兵权,无诸侯无公卿,造反的难度进一步加大。


    宗室相争,更是历朝历代都有,只是范围大小罢了。


    而正常情况下,一个合格的都没有是不可能的。第一代幼儿园的儿女,都已经开始在各地当县令了,也有考的极好位在三甲的,在岐阳各部衙门历练的,再过几年就到了他们外放的时候了。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将来能出头,能达到宇文霁要求的至少有三四位。


    第一代幼儿园,先跟在王皇后身边,后来给宇文霁和吕墨襟当“童工”,这些人都是从孩子七八岁开始,就把一些细小的事情交代给儿女让他们自己操办。


    他们也经历过七八岁,没觉得那时候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好赖、生死,得奖受罚,他们那年纪的时候分得很清楚,甚至回想当年,他们当孩子的时候可能比成年时还更“聪明”些,因为那时候道德和自尊的想法很淡,更肆无忌惮。


    被这么养起来的孩子们,视野和普通考出来的人就不一样。普通人需要死记硬背的考题,是他们小时候的“游戏”,稍微懂事后,给他们掰开揉碎讲解的很可能就是出题人。


    这不是作弊,出考题的人都是要被“关”起来一年的,儿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题目。但在出题者身边耳濡目染长大的,总会比外人对家人更了解些。


    将来入仕了,长辈们自然也会对他们有些照顾。


    这还是吏治清明的时期,新一代还是需要个人能力去拼的。再过几代,新的“世家”形成,他们的青云路也就更好走了。


    所以不可能将来一个合格的都没有,若真没有了,那就是出现非正常手段了。


    比如,把合格的宗室官员全叫进宫里嘎了,这不就一个都没有了吗?


    剩下的宗室要是无力反抗,那这件事也就这样了……若反抗,就是一场大乱。


    到时候法理上两边也都有的争,一边是继承自宇文霁的祖制,一边是父死子继的天然规矩。


    “吕相,哪怕让陛下收养几十个宗室子女呢?”就差说一句,女帝也行,女帝我们也接受了。


    男官们先前还憋着反对宇文霁立宇文婷呢。因为怎么看都是宇文霁对宇文羽不满意,宇文羽也不争气总惦记着自污,反而宇文婷很上进。结果现在好了,俩都放弃。


    甚至有大臣怀疑,他们陛下是不是故意拿出这么一个让人难以答应的方案,就是为了让他们退而求其次愿意接受女帝啊?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也乐意了。


    “不能这么搞啊,将来怕不是要出几十上百个反贼啊。”


    宗室们就在一旁,准备以防万一保护吕墨襟,听了此言,不由得撇嘴。先前的乱世就没几十上百的反贼啦?


    可他们又不能上来直接维护,大臣们都斜着眼睛看着他们呢,敢开口,他们就是“觊觎皇权”“意图造反”。


    别等几十年后了,现在就得打起来。


    吕墨襟一直闭着嘴,半个字都不吐,因为没必要。


    且他方才不说话,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就是默认,是对宇文霁的支持。此时还来找他,看似病急乱投医,实则不怀好意。一旦他开口,无论说了什么,和谁站在一块儿,宇文霁的这个承嗣新策,就会被打成是吕墨襟的奸佞乱国。


    这些人也是很聪明的。


    打不倒宇文霁,但能打吕墨襟啊。


    关于吕墨襟的桃色新闻一直就很多,他只在早年间指挥过军队,后来就彻底放弃军权,只抓政务。他和多数开国名臣不一样,他在军队里的威望很低,是个彻底的文丞相,而且多数情况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


    在目前大景的官僚体系里,品级越高,越能意识到吕墨襟的权威。


    吕墨襟一直在避免自己相权过重,所以假如不在朝堂,或者虽然在朝堂但是政治心思不敏感,很可能会有错误认知——吕墨襟能拥有如今的权威,全是因为陛下的支持,吕墨襟是一只靠着老虎的狐狸。


    他的手段过于润物细无声了,没听说他干了什么大事,督亭卫的建立、女官、科举,这些都是皇帝陛下一力制定的,吕墨襟好像就只是打一打下手。


    “我要是从小和陛下一块儿长大,让陛下喜欢,给我撑腰,那我也行。”


    所以,一旦将这件事打成吕墨襟的妖言惑众,是有很大概率把这些有误会的中下层官员煽动起来的。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是跟皇帝陛下对着干,反而会认为自己在除奸佞,就跟封神榜里除苏妲己一样。


    宇文霁撤职的手段到时候可就不好用了,人太多了,甚至刚升上来的官员也会继续继承前任的“遗志”,继续反对,那可就要失控了。


    这种情况下,宇文霁想保住吕墨襟,只有让他暂时撤职,同时取消这个新的承嗣制度。他以后想让吕墨襟再回朝堂,都会困难重重。


    若真能成,那这个承嗣新策,对这部分别有心思的文官来说,反而是一件扩充文官权力的好事。因为一旦发现这个法子有用,文官们以后一定会多用的。


    军机处早该加新人了,吕墨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间太长了。


    不一定所有人都怀有这种想法,但吕墨襟大概扫了一眼,就知道谁是这种想法了。


    他对着那几位笑了笑,这几位也是能臣,就是心思诡谲一些,但无所谓的,朝堂中也需要这种人。


    但这群人也只是人挤人组成人墙,堵着道,却不敢拉扯,甚至不敢做出太激烈的动作。毕竟吕墨襟跟皇帝的亲密关系,让他们对他比对女官的时候,还要小心谨慎。


    正围着呢,就听后边有人道:“陛下来了。”


    宇文霁没从皇帝的门进,而是绕了一圈,从大臣们进出的门过来了。


    宇文霁还是没做新的冕服,他穿的是黑色深衣,就袖口、衣边镶了一圈金边,戴着流冕,一进来遮挡着光,越发显得黑乎乎一大个。


    “陛下!陛下!”此时群臣也是热血上头,不怕了,瞬间一拥而上,有的阻拦在宇文霁前边,有的挡在了吕墨襟前边,闹闹哄哄。


    宇文霁看着吕墨襟,突然理解牛郎织女的感觉了。不过人家喜鹊搭鹊桥,是让两个有情人相会,这群大臣拦着个大坝,是不让他们俩见面。


    宇文霁听了半天嗡嗡声,道:“盯着吕相作甚?他劝了朕七年了,朕不听罢了。一会儿回家去,他还得劝呢。你们拦着他,不让他劝吗?”


    “……”


    “不想继续干的,就走人吧。”


    确实有大臣当场摘冠脱袍,哭哭啼啼就走的。宇文霁直接让副职接手,本身就是副职的,那就下官直接升职,完事了问:“还有吗?”


    立刻又气走了几个。


    宇文霁挥一挥袖子:“都回去干活去,三品以上的明日递个章程上来。”


    被他这一挥,众臣就如被挥开的鸡群一样,都散开了。


    宇文霁一把拉住吕墨襟的手,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走。


    众臣不敢朝前凑了,却又不甘心,有人脑袋就在勤政殿里看来看去,还真让他们发现了点东西。一直不说话站在角落的,除了一群宗室,一群已经同意的文官外,还有几乎全部武将。


    ——武将就没人吱过声啊。


    其实武将是经常不吱声的,一般只在事关军事的事情上,才会发言。但那种军事会议,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大会,文武都有的情况下,武将基本就是陪衬,或者在被要求出人出力配合的时候,答应一声的。


    这也与他们的宇文大趾陛下太能打有关系,就……这批开国武将,相比起其他朝代的,在战功方面,都比较水,属于不是很有底气大声——


    作者有话说:墨墨:[星星眼]我是墨妲己~~


    第196章 (捉虫) 乐箭:我支持……


    196


    过去历朝历代, 皇帝即便有心善始善终,可终归少不了有几个开国武将不得善终的。


    有些武将也不是要造反,就是当年打天下时, 曾经皇帝都要听他们的命令,习惯了。可治天下了,有的人腰杆子弯不下去了, 还挺胸抬头吆五喝六的。你即便心中仍旧忠心耿耿, 却影响到皇帝的权威了,自然就让皇帝给折了。


    但宇文霁的这批武将,没有这个坏习惯,一个比一个规矩老实。


    如今天下太平,文官地位渐渐抬高, 督亭卫在地方治安上和部分地区的驻军都开始分庭抗礼了,武将们也依旧很老实, 没人吱声, 有事都商量着解决。


    文官们先前是很喜欢武将的这种态度的, 不喜欢武将插手政务, 可现在到了需要更多声音的时候了。


    文官们看向了武将中的代表人物——乐箭老爷子。


    老爷子已经回岐阳了, 入了兵部, 挂了一长串的将军衔, 却没有实职, 常去督亭卫的高中和国子监的兵学部。但就算都是虚职, 也没人敢小瞧老爷子,毕竟都知道,这是陛下怜惜他年纪大了,若是他本人真想要官职,那陛下一定会给的。


    比起当年在遂州, 老爷子来到岐阳这两年稍稍胖了一些,他不是当年熬干心力一般的干巴瘦了。他站在众武将之前,揣着手,不说话。因为文官都看向乐箭,所以宇文霁干脆也停下来了,他也有点好奇事情的发展。


    被别人看着,乐箭老爷子无所谓,但陛下停下来了,老爷子就知道自己要表态了。他上前一步,对宇文霁一拱手,道:“陛下大仁,自此后,我大景之君,皆知政也。”


    他说的也是理想情况下,但老爷子这是彻底站队了。


    从边军将领的角度考虑,乐箭是乐意的。


    “臣不怕托大,如今朝堂上,臣的年岁最大了。臣看见了大景从繁荣到乱世,又从乱世重归一统……”乐箭擦了擦眼睛,又对宇文霁拱手,宇文霁虽为帝王之尊却也对这位守护边塞一生的老人家认真还礼,“臣没想过还能看见如此盛世,臣谢过陛下。”


    当年守在遂州,看着中原越来越乱,乐箭是痛苦的。好像这个帝国也如乐箭自己一样,从青壮慢慢走向衰朽。


    他只能守卫着边疆,但遂州的状况,也让他越来越有心无力,随着与关外杂胡的碰撞越发激烈,他当时以为破关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毕竟当时能帮他的丕州也只有几万人,实在杯水车薪——为什么我努力了一辈子,一直尽忠职守,可这个国家却越来越坏了呢?


    然后一个宇文大趾横空出世,朽木回春。


    “无关年岁血脉,知政之君,方为国家之福。”


    乐箭知道也有可能日后更乱,但这就要靠将来的人了。至少如今乐箭没觉得过去的制度好,上去的皇帝一个比一个让人失望,这制度再坏,能再出一个杀人无数的戾宗吗?


    反正,当年宇文霁提着疾勒大单于的人头纵马而归,他这条命就卖给宇文霁了。


    “臣也知道诸位同僚担忧什么,若将来朝堂文武皆姓宇文……也无妨啊。”


    “!!!”


    乐箭:“若真的众人都是盯着当皇帝去的,那岂不是都会爱惜羽毛,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也知道这个说得有些想当然了,但先前历朝历代都是父死子继,该结党营私的还是结党营私。朝好处想,是否这种宗室下放的方式,能减缓一个王朝的衰落?至少是整个宗室给宇文王朝托底。


    封疆大吏,本身就是很不容易达到的职位。即使现在的封疆大吏已经和前边完全不同了,过去说这个指的是你得有封地,一大块封地的权臣。现在宇文霁的意思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其实也就三四品(各州情况略有差异),属于在岐阳扔块砖头都能砸着的地步。


    但岐阳之外,这是绝对的高官。现在没有了过去的举荐制,不存在一步登天的可能,若想在四五十岁成为封疆大吏,更困难。


    首先他得是当时科举的三甲,科举现在科目众多,文、武、算、刑、工、礼、易(天文)、督亭等等,一共十几门,三甲每次录取人数有近四十人,其余近百人在录取之后,会分派各地。


    现在宇文霁是把一部分古代的“吏”也给算在官里头了,比如说的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这种都是本地家族乡绅担任,也都成为了异地担任的派遣官职。本地差役的职责更是大部分分流给了轮转制的,且有巨大上升空间的督亭卫。


    只有这四十多位三甲,能留在岐阳任职。


    他们在各部历练两三年后,其中的佼佼者会得到升迁,然后这些佼佼者会被安排到一个大县里去当县令,任了两任县令回到岐阳,升职之后再回到岐阳。在岐阳再待两到三年,再升一升,就能放出去当刺史了。还有一种,当四任县令,直接从县令跳到刺史。


    然后两任刺史,回京。


    这已经是八百里加急的快车道了,但朝少的算,卡极限,也需要十八年左右的时间。


    二十岁考中,达到标准四十左右。


    没考中三甲能不能达到标准?很难。


    没考中的当年就外放了,按照成绩和科目放上职务,很多都是副职。就一个地方再接着一个地方熬资历吧。无大错的话,基本上是前边都是平调,两任(六年)升半级,十二年升一级,从最低的从八品,甚至从九品,升到四品,正常情况下,是遥遥无期的。


    为什么只有三甲能够得到特殊对待?确实是三甲能够得到特殊对待,但不是所有三甲都能得到特殊对待。甚至科举都只能算是第一轮筛选,之后在岐阳任职的过程中,也是一轮筛选,能按照快车道晋升的,要么能力够强,要么后台够硬,也有兼而有之的。


    有没有比快车道更快的?有,武将。历朝历代,军功为最。最懦弱最践踏武将的朝代,文臣们也是最惦记军功的,属于军功可以有,只是不能让武将有。


    虽然武将刷军功太难,但若有才干的武将,升迁是一定比文职快的。现在要是军中再出来一个宇文霁这样的杀神,官位一定和窜天猴一样升得快(前提是听话,否则……)。


    最后最普遍道路的,还是该走文臣科举路线。


    所以,乐箭又道:“你们想太多了……怎么可能三甲都是宇文家出身?真出这事,届时的众臣能不闹?若真不闹,那便是实至名归了。”


    乐箭想来,将来朝堂中对宗室势必分成两派,一支持一反对,有反对的从旁掣肘,宗室想出头可能比寻常人更艰难些。


    将来皇帝的立场就有意思了,想恢复父死子继,就会面对全体宗室与部分的朝堂官员反对。


    且他首先得让子女考上来吧?因为要证明父死子继的正当,就得先证明你儿女确实比其他宗室强。夏启当年继位,不就是因为他装得好,让众人都说“果然是禹的儿子,和他父亲一样”吗?


    支持恢复父死子继的官员,必定是反对宗室大量为官的,会打压宗室官员。可支持为官宗室继承的官员,八成又不乐意在位皇帝自己的儿女有太高的官位,否则就造成一个父死子继的既定事实了,所以也得打压。


    再加上本来就有的男女、地区、出身等方面的纠葛,几方势力彼此掣肘。从乐箭的角度看,这是好事啊,按照现在的新词,这能上去的人可是神仙打架的胜出者。


    若这种局面,还能闹得满朝都是宇文家,那也该改朝换代了。


    其他武将,不一定有乐箭看得这么远。但他们和文官有一个根本的不同,就是目前的高级武将,皆出自将门,督亭卫的上层也以将门出身居多,掺杂少量能力出众脱颖而出的底层子弟。


    现在武将身体素质还是第一位,其次武将比文官更需要人情世故。战场上,还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姊妹更值得信任。


    宇文霁虽然是将门出身,但一方面很多宗室已经放弃将门武人的训练方式了,另外一方面,他们也不想宇文霁多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目前军中宗室非常少。


    但有就比没有好,且将来还是会出现高位的宗室武将的。因为武将必定是要驻防当地,远离岐阳的,一旦缺乏话语权,是很要命的事情。


    不需要将来的皇帝有多高的军事才能,但至少能知道一点军事吧?至少不要瞎指挥,以为弄个什么军阵图照着布阵就能打胜仗。或者补给给得充足点吧?别觉得平民百姓套一件号衣就是兵了,饿着肚子披头散发拿根木棍的,那是流民军。


    武将和宗室站宇文霁,文官们的部分人方才一听宇文霁的想法就觉得天塌了,现在过了这一段时间后,却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或是觉得自己也还能接受,或者是意识到了他们皇帝陛下很难改变决策了,也没那么热血上头了——


    作者有话说:乐箭老爷子:[墨镜]


    第197章 倭人使团


    197


    过去是诸王争位, 将来就是诸臣争位了,这是否……会减少一些血腥?至少,别动辄死几千口子, 或者被连着死几千口子?


    乐箭老爷子觉得,他的要求已经很低了。至少别把天下祸害得仿佛一口破筐,四处漏。


    文官们知道, 至少今天, 他们是没招了。


    而且看宇文霁的表情,继续纠缠,就不只是让他们自己滚蛋了,这要是再来一个三代不可为官,那就彻底完蛋了。


    宇文霁看着众臣, 终于多说了几句解释的话:“父死子继,朕明白你们纠缠这件事的原因——父母的财产, 自然只有儿女才能继承。一份父母置办下来的产业, 让自己的子女继承, 是天经地义的。”


    群臣都点头, 即便已经同意了宇文霁新观点的众臣, 也都点头。


    父母的财产若不留给自己的儿女继承, 又能留给谁?


    宇文霁想到的却是现代看到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最可怕的, 就是资本是可以继承的。”


    但这是可怕, 又是最理所当然的。


    现代有很多庞然大物的企业, 工人们住在宿舍楼里,园区里有自己的学校、医院、超市和安保人员。


    这要是放到科幻世界,假如一颗星球都是一个企业的园区,这赛博朋克,不正是古代帝王们一代又一代继承父辈的遗产吗?


    “但国家和寻常产业不同, 国家关系到的人命太多了。外头一家酒楼倒了,受到了影响的掌柜和伙计,只要不是声名败坏的,总能再找一份糊口的差事。国家倒了,会是何等惨状?民众届时丢的不是差事,是性命。”


    “……”


    “一家之主的败家子,与一国之主的败家子如何同日而语。君主无能,神州沉沦,入眼炼狱。咱们上古时,尧舜禹不也是禅让为君的?其实,朕这也算是回归祖制了。”


    语毕,宇文霁拉着吕墨襟走了。


    不少大臣回到家里,都坐着发呆。


    他们这位主君……可能真的不是凡人,立科举、用女官,这都是翻了天的事情,都以为不会再有这种事了,谁想到他又闹了这么一出大的。


    真有心思办事的人,还是办事的。


    从各个方面完善这个继承制度。


    首先一点,把合格人选召集一块儿,一锅端了的情况,这绝对不行——有继位资格的,必须至少有一个人外放,不在岐阳。外放的这个,在他任期的三年(只有一任)内,免死,时间一到换别人出去,他回岐阳。而且必须得是他的下一任安全到了外放地,这位才启程回岐阳,绝对不能出现可能的时间差。


    至少,皇帝把在岐阳的都嘎了,外头还留一个活着的。还有外放的,必须不是皇帝的亲生子女。皇帝的亲生子女,若达到了标准后,就不得外放。


    但不是说这人外放三年就无法无天了,他要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回岐阳后,是可以追责的。


    接着就是宗室的身份认证。


    不到几日,宇文霁的立嗣新法已经漏出去了,这要是大臣们有心激起百姓的反对之意。可没想到,百姓反而都很支持,且百姓将力气都放在了“冲击”宗正寺的大门上。


    这也是新宗正老平王做事干脆利落,又提前找他亲儿子皇帝陛下接了御林军,否则宗正寺的房都得让“认祖归宗”的百姓拆了。


    而且不止百姓啊,很多官员,甚至是当时还一门心思反对宇文霁新法的人,也都想改姓,入宗室。


    所有人都挖空了心思顺着族谱寻找着跟宇文家的血缘关系,别说,岐阳出身的,十有八九还都能找到跟宗室的联系。


    更有比较缺德的,也不找联系了,直接拉一个姓宇文的穷宗室,认爹。让自己的儿女认,或者干脆自己撸袖子让认爹。


    宇文霁知道局势后,笑得肚子疼:“这……我还想着,少说得七八十年后,才有可能出现满朝宇文氏的情况呢,没想到,这就差点能看见了。”


    吕墨襟也笑,他倒是预想到会出现一个改宗潮的,但是觉得大臣们出现的大规模改的,得在两三年后,毕竟,大臣相对要脸。可也没想到,这跟着百姓的改宗潮一块儿出现了。


    果然,人性啊,称帝的可能摆在前头,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抵抗诱惑。


    两人笑归笑,还是紧急召开会议,商量各种限制措施。


    拿族谱找血缘的简单,愿意改姓就改姓,但爹妈不是宗室的,不如金册。


    但那个认爹的,反而是更麻烦的,就算知道都是乱认的,也没法子。


    官员质疑也没办法,人家说当年是和这个孩子的娘有过一段情,现在孩子的亲娘和爹也承认,这是他的娃,是姓宇文的宗室,你怎么办?


    挨个查吗?这很难查了,而且人数太多了,这还只是岐阳的,鬼知道以后这事全国传开了有多少人,督亭卫累死了都查不出,何况督亭卫也有想入籍的。


    且这个问题的根子,是中原一直是父系认同,孩子随父。不认的,没爹的,才随母。


    女官的崛起,给这种情况带来了部分改变:“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爹是我在外边找的好种子。”


    议论来去,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很多没有改姓意识的百姓也想改了,因为总觉得别人都改了,自家不改,日后想改可就没这么方便了,毕竟这是之前乱世,宗室流离,人丁稀少,如宗室相对宽泛许多。


    万一将来家里出了个有能耐的后代,就因为不是宗室不能当皇帝呢?这不是害了后人了?


    官员们一咬牙,从当日起,宗室这边,男性只认他正经妻妾生的,并且明确规定了宗室的妻妾名额是一妻二妾。若是有休妻停妾的情况,前边妻妾生的子女也跟着女方走,自金册上划掉。所以也别想卡bug了,没可能重复娶纳,就变相生一堆儿女的情况。


    若是妻妾去世,可以新补。但是,只计算新补进来的妻妾有了名分后生育的子女。


    就是假若这个女子是自家的妾,或是其外室,早已生育了子女。但她之前生的,不计入金册,不算宗室,只在她有了正经妻妾名分后生育的子女,才算官方盖章的宗室。


    在外边生多了,或者有人想弄多点妾室多生,那这个人自家承认无所谓,就算把家产都给私生子,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朝廷不认,不算宗室,不上金册。


    可女户,女子当家的人家,她们自己生的孩子,算。


    无论男女,其妻妾或本人有孕,都必须去登记的,生产的时候,配有朝廷的稳婆。别生的时候,突然来个多胞胎。


    一定还有钻空子的,可比现在几十上百个儿孙排着队认爹的情况好多了。也有认娘的,说是逃难的时候失散的。实在是“地”就那一块地,认的有限,撒种子的认千八百个都没问题。


    其实百姓也就最初,百姓会想当宗室,混个名头,后头就明白了,有姓也没用,得考科举,得三甲,得有人脉和才干。后头还想当宇文的,那大概就是真有心思窃国了。


    但宇文霁也想得很开,有能耐就上呗。


    其余还有各种添补与措施,有人觉得不该让宗室作武官,也不该让宗室接触边军,不能在如遂州、鲁州之地为刺史,但让宇文霁给否了。


    幸好这一年风调雨顺得很,南北也都老实,北方部族说了要“已附”的,回去就找部族里能写汉文的,给宇文霁上表,求官员。


    他们自身的先祖原先也有大景的封号,算是羁縻统治,这回是希望大景实际控制了。他们在岐阳的时候,也被告知了将会得到如何的管辖,他们愿意接受这种“拘束”。


    次年,发生了两件意外的事情——倭国来使臣了。


    他们本来也该是庆贺宇文霁登基的,该在去年到。无奈倭国距离岐阳太远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出海的时机,季风期出海是找死,只能再等一年。


    结果现在才到。


    但宇文霁挺高兴,他们来庆贺他的登基,那是给他添堵。


    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宇文霁一直怀有复仇之心。但以目前的造船术,他实在是过不去,只能望“倭”兴叹,拿银矿的事情怂恿将来的国人过去。


    不过,宇文霁思索一下,还是见了。毕竟是朝贡之国,其他国家都见了,礼仪上也要见他们。


    然后,宇文霁就明白,为什么倭人是“倭”人了,一团的小矮人。


    带头的那个大概一米五,其他团员一米四上下。中原也有矮小的,可营养充足的,很少矮到这种地步,这群人都是倭国贵族啊。


    西南诸国的使团,就够矮了。但那些使团成员应该是有汉人血脉,最矮也能超过一米六,他们到倭国都是大汉了。


    倭人都穿着汉服,到了大殿上缩手缩脚的。从南边刚登陆,再到岐阳的一路上,这群人就已经受到很多惊吓了。过于广袤的国土,和高大强健的男女,以及富裕的市井。


    一路上这群人只顾着感慨“神之国”了——


    作者有话说:大趾:[坏笑]老祖宗是会起名字的


    第198章 不臣之民


    198


    倭人们到了皇宫里, 更是巨人的国度了。朝堂上也有矮小的,毕竟乱世英雄,总也有几个身负才干但营养不良的, 可多数男女还是高大强健的,尤其立国之后,宫中选拔的御林军, 都是男一米八, 女一米七的高个子精英。


    他们身着礼铠,朝高大的宫苑中一站,仿佛又被加了天然的拔高滤镜。


    倭人本来就矮小,因为心怀畏惧,进门还都缩着, 更小了。朝远处一看,跟旁边的侍卫相比简直像是打了对折。


    而当那位皇帝陛下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


    “扑通!”毫不意外的, 倭人使者跪倒了一片。


    站在玉阶下的他们, 是从下朝上看的。这个角度下, 宇文霁的大臣们偶尔都会被惊一下, 何况倭人?即使他们事先已经被告知了, 皇帝陛下极其高大, 可那些大景的官员没告诉他们, 陛下大到“铺天盖地”啊?


    当他们四肢着地跪下来时, 更显得瘦小了。


    宇文霁看着他们寻思, 怪不得,将来很多西南国家都被列为“不征之国”呢。


    不打他们,根本不是喜欢这些国家,是懒得打,都是瘴疠之地、偏远不毛之所, 长得也都瘦小干枯,还有的黑黝黝的。若宇文霁是一个纯古人,看见这样的倭人,真是一个脚趾都能蹍死。


    中原长期处于一个至高的位置,这些国家就像是神龙宅院外头的耗子,他们不进家门来找事,谁会去没事打他们?谁能想到,将来神龙病弱,会被这些赖皮耗子撕咬得浑身鲜血淋漓呢?神龙爬起来了,但身上美丽的鳞甲和长角,也都让耗子偷了去,裹在身上扎在头上,更是靠着龙血和龙肉将他们滋养得肥肥胖胖。


    宇文霁绕着这群倭人不住打量,在场的大臣都很意外,他们最初以为陛下是好奇,但是这神色这气势……不对劲啊。


    这是要杀人。


    众臣看了看宇文霁,再看了看小不点倭人。


    有记忆力好的大臣,想起上一回“倭国”这个国家出现在中原人的视线中,那还是陛下登基之前,发展西南海贸的时候。南边报上来的沿海诸国里,就有个“倭”,不过他们不该称为“国”,而是倭岛,说那一片有几个大岛,徐福寻仙跑到了那儿去,其后人跟当地野人正打架呢。


    其实,前期中原的船过去,也被打了。但此时的倭国真的没什么战斗力,那还是南边氏族的大船,他们也习惯了周边土著的做派。都是看见来人了就过来打一打,打不过就送各种礼物过来,以后就老实了,所以也没在意。


    如今这来的,也不知道是野人还是徐福后人的。


    “陛下不喜徐福?”


    “陛下确实一贯不喜方士。”


    “且陛下敬佩祖龙。”


    可议论完又不对,他们陛下一直没问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所以……陛下这杀意纯粹就是对着倭人去的?


    众臣看太上皇。


    宇文霁登基前接待各国来使,是积攒一群,开个小欢迎宴会,让他们一个个上来自我介绍。进门三跪九叩,跪地上介绍那种。


    且名义上是欢迎使臣的宴会,实际上吃吃喝喝的,都是大景的君臣,他们自我介绍完了,就去大殿最末站着去,全介绍完了一块儿滚出大殿去。也就北边来的两个大单于,给留了留,让他们站着喝了两杯酒。


    纯粹“我欢迎你,但是与你无关。”


    ——其实西南使团过来的时候,宇文霁问过吕墨襟;“我要不要出城迎接使团?”他觉得不该,但好像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然后他家墨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有些想跳起来打他的样子,宇文霁就闭嘴了。


    这个倭国使团,因为就他们一家了,宇文霁本想自己见一见就完了。还是熊爹跑来问他:“要开宴会了啊?”


    行吧,有个借口玩一玩。


    熊爹还指名要听“棉花仙”,现在宫里的戏班子正候着呢。


    所以熊爹也不明白,好大趾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一脸懵逼,正看好儿婿吕墨襟呢。


    吕墨襟同样一脸疑惑地对着熊爹摇头,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只是演技极好罢了。


    趴在地上的倭人团长胆子还挺大,几次不引人注目(自认为)悄咪咪地抬头想打量宇文霁。可他根本看不见宇文霁的脸,流冕的珠帘把他的神色遮挡得严严实实,被两侧牛油巨烛的火光一映,便是一位面目模糊,不可直视的神人。


    这位脸上竟然露出几分陶醉和激动来,眼含热泪地不停喃喃道:“天神……天神……”


    他很可能不是假装的,是真心有这种想法。毕竟这是个迷信的年代,中原人尚且坚信神祇的存在,何况还是部落生活的倭人?


    一路所见,这国度已经住满神人了,统治神人的君主,不正是至高的天神。


    宇文霁没有被他这种态度感动,甚至因为见到此时倭人的矮小时,飘起来的一点傲慢之意,也都吹散了。他甩了甩袖子,转身回到了御座上,道:“轰出去。”


    倭人团长瞬间崩溃,殿前武士已经毫不犹豫地上来驱赶他们了,他大声叫喊着:“陛下!臣等迟到乃是因为妖风阻路!臣——”


    他不止听得懂,并且说了一口几乎听不出口音的岐阳话。


    这位倭人的贵族,十分善于学习。


    可宇文霁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动摇,待倭人全被驱赶出去,他对左右道:“奸邪之人,不臣之民。”


    好了,这就定性了。


    可他们这位陛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众臣虽然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陛下是好人,大大的好人。若说举国上下会不会有冤枉的人,那是一定会有的,但说陛下有没有冤枉人,这却是一定没有的。


    更何况这还是外藩,陛下连南边自己的国土都没去过,这一日前更是只见过这一群倭人,更不可能冤枉他们。


    结论,陛下没错,一定是倭人有问题。


    “那倭人的眼神是让人有点膈应。”有臣子开始找补,他们可能在其他问题上跟陛下有异议,但在这件事上,一定是跟陛下站在一起的。


    “对,我当时也在,那倭人的眼神是奸邪得很。且不老实,一个劲抬起头来,意图藐视陛下龙威。”


    “是极,是极。不知礼数,奸邪小人。”


    至于这场宴会还开不开?那当然是开了,人力物力都花了,倭人滚蛋了,他们就不快活了?接着奏乐接着舞,本来今日这宴会也和倭人没啥关系。也就是名头上从欢迎外藩使者,改为庆祝陛下身具慧眼认出了不臣之民。


    民间百姓听了,更是给倭人编排出了无数在面对宇文霁时的失礼之处。


    说他们上了大殿打嗝放屁,还口臭,甚至伸着脏爪子调戏貌美的宫女侍卫等等(要真这么干了,其实他们的脑袋已经挂旗杆子上了)。


    他们陛下是最为仁善慈和的君父,那北边的杂胡也就是被打了一顿,断了几根骨头罢了,也没说他们不臣,这倭人必定是可恶至极。


    不过也有另外一些人,想到了其他原因——传言倭国有银矿。


    “不臣之民”听着不严重,就四个字,一个称呼罢了,其实对华夏文明圈的属国来说,十分严重。


    因为“伐不臣”,即,你不臣,我就能打你。汉使在你家地界失踪、受辱了,算不臣。这种被皇帝本人直接指着鼻子说不臣的,更能打了。不需要他再做别的什么事,不臣就能打,这就是华夏兴盛时期的霸道,且还是被广泛认可,合乎道理的霸道。


    其实“不臣”这个罪过,就跟君前失仪一样。真失仪的,皇帝亲近的,笑一笑就过去了。却也有假失仪,什么都没干的,让皇帝大吼一声“大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不是不臣,就是皇帝想打倭人,甚至想给后人也留个由头,能肆无忌惮地打他们。


    但想明白了的也没什么反应,要不然干嘛?替倭人出头,说“陛下,您不能这样,会寒了外藩之心的,倭人是冤枉的。”


    这是事太少,闲出屁来了?


    将来后人有余力,打就打呗。


    且不臣之民,不只将来华夏能拿着宇文霁这句话去打倭人,周边其他藩属也能这么干。


    在华夏的文明圈里,不臣之民,是没有人权的。这也是为什么,所有藩属一旦立足稍微稳当了,就都要求封,你不封,其他藩属就能拿这个为由头来打你。


    新罗那边先前封了三个侯,三人清楚了中原如今的稳定强大,拿着印都发愁。都惦记着一统新罗,可如今算是“同朝为官”了,打别人会不会让中原不高兴?


    结果新罗就打倭国去了。


    这也是听说了倭人乃是不臣之民,显然是激怒了皇帝陛下,那为皇帝陛下打倭人,让他高兴了,我就能被封得大一点了吧?我大一点了,我就能去打另外两个人了吧?


    宇文霁听说后:“……”


    未曾想到的发展。


    挺好,打吧。(小海豹鼓掌)


    将来即便有皇帝觉得宇文霁小肚鸡肠,给倭人“正名”,但宇文霁的第一印象放在这了,中原终归会对倭人恶感更重些,以后更别提教导他们的留学生了。


    宇文霁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众臣:[害怕]


    熊爹:[问号]


    墨墨:[吃瓜]


    大趾:[愤怒]


    倭人:[小丑]


    第199章 墨墨又造假了


    199


    第二件事, 属于只有一半意外——找到了左安将军刘菽一家的遗骸。


    虽然现在已经太平了十多年了,但全国各地依然有一项工作,就是清理乱葬坑, 这是部分驻军,当地衙门,以及督亭卫三方联合的工作。作为一国都城的岐阳, 也同样有这样工作, 岐阳的各个郊区,隔三岔五会有乱葬坑出现。


    这清理的不只是当年托博人入关乱杀的百姓,远到从戾宗上位,岐阳就开始大面积死人,出现一个又一个乱葬坑了。


    现在百姓安稳了, 人口增多,荒废的土地被重新开辟, 挖出“陈年老坑”的事情更是常见。宇文霁不知道过去的朝代是怎么办的, 不过在有能力后, 他会尽量给这些人一个好点的结局。


    当地官府和督亭卫要尽量找到这里的死者到底是谁, 即使无法查找到具体的个人, 但至少得知道他们是什么群体, 若是实在查不到, 那也要详细立一个石碑, 写上他们是哪年哪月被挖出来的, 挖出来后,猜测大概是什么时候死亡的,骸骨有怎样的特点(有没有刀剑伤,看起来男女老幼以哪个群体居多,有没有发现衣物配饰等等)。


    这年七月的时候, 就挖出了这么一个老坑。


    稍有不同的是,这个老坑里死者的衣裳,明显材质不凡,朽烂的衣裳上还有残存的银丝线,男女的头发都被割走了。


    头发是能卖钱的,因为很多男女都用假发。像宇文霁和吕墨襟这样,自然的头发又黑又亮,发量还足的,只是少数。古人也脱发,尤其男士。女性的脑袋上顶着的各种美丽发型,更是有很多是假发套。女子常说“买头”,就是戴着首饰的成套假发。


    普通人乱葬坑里的死者,被割头发的也是少数,因为营养不良的穷人,粗糙枯黄的头发卖不上钱。这种几乎人人的头发都被割了的,八成是哪个被灭门的大户人家。


    当地县令和督亭卫百户都挺高兴,因为平民百姓实在是不好找来处,葬了也就葬了,没什么功劳,但若是世家就好找了,待朝上一报,也是一份功劳。


    然后他们就挖出来了一方小印——左安将军刘。


    首先可以确定,这坑里的死者,死亡时间不是几百年前的,就是几十年前,很可能是戾宗的时候,那这个左安将军……


    陛下的外太祖?!


    得知此事的当地官员大概都是一副双手捂脸的呐喊表情。历史传说中的人物糊脸上了,此时却反而没有先前的兴奋了,只剩下了谨慎。这可必须好好查实了,万一出了差错又给报错了,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他们一边继续扩大挖掘范围,一边寻找本地的百姓,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结果也是幸运,两边竟然都有进展。


    挖掘那边,在乱葬坑的外围,大概距离原坑有三尺的地方,他们挖出来了一个木盒子,盒子里有一份破损的汉代圣旨,还有一方黄金的王印。


    圣旨和王印都磨损得厉害,可是依稀能辨认出,这是汉代的封王诏书,以及诸侯王金印。就是具体什么封的什么王看不清楚了,年代久远磨损得太厉害了。


    找人那边竟然也找到了不少记得这件事的老人,老爷子记得,他爹还在世的时候说过,有一年,他们这边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运来了好多尸首,且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尸首从城里运出来。


    村子里有胆子大的,说后来运来的都是女子,有年轻漂亮的也有人到白发苍苍的,甚至一度有传说,疯皇帝把他的妃嫔杀了,都送到这儿来了。


    当地官员聚在一块儿一琢磨,这大概就是刘家的出嫁女。


    “也是够缺德的。”


    “这年纪大的出嫁女也要害了,甚至不给入祖坟,都扔到这里来,唉……太不留余地了。”


    “但凡有一个留着刘家女呢?现在不说富贵荣华,至少也不至于灭了族吧?”


    这件事还没报上去,就已经先在岐阳的百姓市井间炸开了。


    “刘菽原来真是汉王后裔啊?陛下是纯汉人啊?”


    “你刚知道?陛下就是纯汉人。先前不过是那帮贼子贼心不死,方才朝陛下身上泼脏水罢了。”


    这个乱葬坑,确实是长乐侯左安将军刘菽一大家子的。但是,坑最早是墨墨找到的,是在寻找那位刘家奶奶的时候,一块儿找到的。


    这位老太太,就跟着货郎丈夫住在了乱葬坑附近的村子里,两人这些年来,一直在守着灵,但没有去祭祀,本来也不准备告知后代,只告知了后代自己以后要葬在某地——就是那个大乱葬坑的旁边。


    货郎小时候是个吃百家饭的孤儿,爹娘都走得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家爹娘葬在哪儿了。干脆也认了刘家人为自己的长辈,算是有祖宗了。


    所以,宇文霁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那个盒子,是墨墨后来加上去的。里边的两样东西也是真的,只不过封的不是刘菽的先人,而是不知道哪位汉代诸侯王的遗物,又被进一步磨损做旧了。岐阳宫殿虽然也经历过几次劫难,可毕竟岐阳没有发生过破城的大劫,没有过度的破坏和损毁,还是有不少存货的。


    吕墨襟在告知了宇文霁情况,并把盒子拿出来时,宇文霁怔了一下。


    他挺高兴刘菽的坟墓被找到的,能够把这位先祖好好安葬了,但没想到墨墨还惦记着这件事呢。


    宇文霁:“?”


    吕墨襟:“华夷之别。”


    “……”宇文霁略茫然。


    吕墨襟又道:“景光,你看那些内附的各族,来到中原时说的是什么?”


    “他们已附?”


    “他们说‘我归汉’‘我汉家后裔’。”


    宇文霁恍然,如今的内附各族确实都这样,表示自己和汉人都是一个祖先,或者说我确实是某某族,但我是汉人,都削尖了脑袋明确自己汉人的身份。不过这只是他们求内附时的说法,像是他们强盛时打进来了,就不说这个了,只说自己是疾勒人或托博人。


    “若他们说‘我非汉,汉人繁华,我来汉人这里过日子了。’你说中原该接受吗?”


    “……”


    吕墨襟把那个做旧的盒子放在了宇文霁的手上:“景光,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将来……若有异族夺了江山,亡了天下,那你更应确定你汉家正朔的身份,不可让别人拿你歪曲。”


    “!”宇文霁抱着盒子的手颤了一下。


    宇文霁终于让吕墨襟说明白了,吕墨襟这个话,说得宇文霁汗流浃背。


    他自己明明想到过的,现代的皇帝不知道有多少都被挂了个异族的帽子。


    他明明知道的,确实有很多外部势力,污名化历代皇帝,这就是给另外一些侵略者正名的。


    只是他当时觉得不以为意,觉得总归是公道自在人心的。


    这么一想他有时候也是很矛盾,明明知道人心有时候是歪的。


    四分之一杂胡血统的这个出身,放在现在的他身上,是最可忽略不计的一个小点点,放到后来就是他功劳越大,这个小点被用来攻击的杀伤力就越大。


    吕墨襟看着宇文霁,宇文霁有着吕墨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松弛?放纵?大度?很多需要大臣们咬文嚼字争辩许久的东西,他都淡淡的。他更看重实际,实际在眼前确实重要,但有些看似“虚”的东西,也不是那么没分量的。


    就说对待世家这件事,为什么别人都束手束脚,因为怕留骂名。如今宇文霁确实被百姓视为天神,因为现在的百姓都是经历过乱世,是从炼狱里被宇文霁提出来的。但宇文霁百年之后呢?那些没有经历乱世的人长大了,他们很多还会读书写字,他们会怎么想?


    吕墨襟可以确定,届时宇文霁的名声至少会是毁誉参半的。


    因为宇文霁亡了世家……


    一直都有人怀念世家风流,以世家为自己的目标的。孙家覆灭后,世家不再闹大事了,看似世家彻底一蹶不振,实际是他们明白了,宇文霁在世时,他们没有机会的。真让宇文霁怒了,他是不会忌讳用些非正常的手段,把他们捏碎的。


    有吕墨襟从旁辅佐的宇文霁,是一个有实权的毒辣君子。当发现正面无法找到漏洞后,他是不忌讳伸出黑手来,把讨厌的东西捏碎的。


    这才是世家最畏惧的君王,他愿意和你讲道理,可也不忌讳不讲道理。所以世家暂时闭嘴了,世家向来如此,他们很有耐心,能用几代人的时间积蓄力量。


    毕竟宇文霁这样的皇帝,是很少的。


    但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宇文霁弄出了个承嗣新法吧?将来必定会有皇帝意图重归父死子继的,这些人很可能与世家合作,必定是抹黑宇文霁的主力军。


    宇文霁曾笑说,他将来被认为是个无能之辈,靠着吕墨襟定天下。这必定是真的。


    将来坏他名声的,也不一定就是世家,还可能是那些向往世家,欲成世家而不得的人,以及想恢复旧制的宗室——


    作者有话说:墨墨:[墨镜]


    大趾:[星星眼]


    第200章 (捉虫) 龙椅有点硬……


    200


    将来的百姓, 到底会信谁也不一定,总有人觉得黑暗扭曲的才是真相,光明万丈的都是虚假的。


    让宇文霁跟昏君坐一桌, 还不是最坏的情况,甚至可能把野史翻正,真让他变成一个开关引杂胡入关, 然后率杂胡军队鱼肉江北, 又毁坏江南,杀尽其他宇文家皇嗣,又因为身体残缺,不甘过继,留下一个乱国承嗣方案的疯狂暴君。


    所以, 至少在官面的正史上,必须砸实了宇文霁是一个最纯粹的汉人皇帝,


    “墨墨……”宇文霁深吸一口气, 额头上流下的汗水滚落在了睫毛上。


    吕墨襟走到宇文霁身边, 抱着他的大头, 摸摸他圆圆的后脑勺:“我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其实也在犹豫, 是否要做。”


    吕墨襟说谎了。


    当时他确实是让宇文霁说服了的,


    毕竟到时候他们都早死了吗。吕墨襟也跟宇文霁在墓里躺着了, 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吕墨襟是知道的, 想想就明白了会有什么事情注定发生了。他清楚,宇文霁也知道。


    将来还会有异族会找事的事情,吕墨襟以己度人,要如何增加自己统治的合理性?让你们认为我是“自己人”,或者让你们意识到, 异族统治并非“异”,而是“寻常”事就可以了。


    届时,宇文霁这个身份,会是个大坑。就算把他跟戾宗放一桌了,但他是中兴之主,就算将来把他的所有功绩都抹消了,甚至说他得天下也是卖身给了吕相了,可坐天下的是他,那就得承认他的中兴之功。


    甚至可能吧……到时候异族大声歌颂他的功绩,说“你们看,你们早就有一个异族的皇帝了。”反而后世的华夏百姓拼命否定他的功绩“他不是好皇帝,他暴君。”


    但宇文霁就完全“相信后人的智慧”了。宇文霁是无奈的,懒得搭理了。


    宇文霁放弃反抗了,吕墨襟却不甘心,他还心疼,非常心疼。


    他就算有再大的智慧,也无法影响几千年后人们的想法。只能在能找不得事情上,尽量补足。


    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猜测,作为一个臣子,当君主明确表达“烦着呢,别管这事了。”的情况下,臣子就不该再碰。


    但吕墨襟不是他的臣子,是他的伴侣。


    所以他碰了。


    把这件事再提出来,是很可能惹宇文霁反感的。所以吕墨襟就一直瞒着,想等到最好的时机出现,该办这件事的时候,再跟宇文霁和盘托出,要吵那么吵一次就够了。


    暗搓搓地说,吕墨襟还是有那么点盼望跟宇文霁吵架,他们俩就没吵过架吧?矛盾还是有过的,比如不让宇文霁单骑闯关,他带着八百口子把疾勒大单于砍了——这事吕墨襟得念叨他一辈子。


    但没有吵架,他们俩一旦发生了矛盾,就会把关注点放在解决矛盾上,双方都会用道理说服对方。当宇文霁不讲道理的时候,吕墨襟就往往直接放弃,开始专注于解决宇文霁的霸道可能引发的问题。


    但不是都说没有不吵架的两口子吗?或者说不吵架的两口子都是假恩爱,汤勺碰锅沿,理所应当。


    吕墨襟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宇文霁甚至都没有脸红,他只在想自己的问题,根本没想过吕墨襟已经严重过线了。


    刘菽的圣旨和金印,虽然都是真的,但本质上无异于造假,这可是宇文霁这皇帝的祖宗。


    前头玉玺也是他造假做的……若细想,吕墨襟自己都觉得手指头和脖颈子一块儿发冷。


    更可怕的是,两件事都属于先斩后奏,都是等要办了才通知了一下宇文霁,实际他已经把一切布置好了。


    换个皇帝,吕墨襟就不单纯是找死的问题,五马分尸都是对他仁慈了。


    吕墨襟觉得,他大概真的是好日子过太多了,对宇文霁半点都不在意,竟然有点不高兴了。


    “景光,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我——”夺位。


    可是刚说了两个字,吕墨襟就看见宇文霁特别高兴地睁大了眼睛,方才还抿直的唇角,此时活泼又愉悦地朝上翘起,可双唇还是没包住过于兴奋的牙齿,白牙是露了出来,亮闪闪地表示着主人的快乐。


    吕墨襟恍惚觉得宇文霁变成了一条大狗,甚至他手下正撸着的毛头,也变成了毛耳朵,他眨了眨眼睛,幻觉消失。吕墨襟戳着宇文霁的肩膀:“我要是真那么干了,那是会杀了你的!不然你以为的?留着你这种硬邦邦的家伙宠冠后宫?”


    “嗯嗯嗯。”宇文霁点着头,温柔地将吕墨襟的手指头握在了掌心,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轻轻捏着他的指尖,“疼吗?”


    吕墨襟顿时心情更复杂了,既觉得气消了,又觉得更气了,就……好像有两个气旋在他胸口里上上下下,起起伏伏。闹得他的心情也在高兴和生气之间,快速地变换。


    宇文霁如此温和,怎么能生他的气?不气了。


    都如此严重了,宇文霁竟然半点都不在意吗?好气!


    吕墨襟脸都气鼓了,宇文霁把人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去戳他的脸颊。这个年纪了,吕墨襟脸上的胶原蛋白也不可避免地少了,但他没发腮,只棱角更分明了些,从大美人变成了……大美人。


    宇文霁亲亲他气鼓的脸,亲亲他的鼻尖,再亲亲他的嘴唇,然后便得意地笑了:“我的。”


    绝顶聪明的大美人,是我的。


    宇文霁的笑容里,得意之中却还有一种偷感。


    他怎么能不得意?甚至宇文霁还很有些愧疚——要是在现代,余霁只是一个先天体质差到离谱,随时生命得不到保证的普通人。而墨墨呢,他依旧会是一个强者。家庭、财产、阶级,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都不是任何的阻碍,无论走什么路,他都会是成功者。


    然后这大美人就掉他怀里了。


    吕墨襟很少见他这种坏笑,胸腔内的气就被他的亲亲一点点带走了,他主动凑了过去,捏着宇文霁的耳朵,咬着宇文霁的下唇。


    宇文霁和缓温暖的吐息,吹着吕墨襟的上唇,让吕墨襟有些痒,他松开了宇文霁的唇,宇文霁便迎了过来,两人的唇贴在一起,舌头也熟稔地彼此勾搭住。


    吕墨襟初时还能喘得过来气,后来渐渐沉迷,便是连呼吸也都忘记了……


    待依依不舍地分开,吕墨襟反而觉得愈发口干舌燥,明明方才唇舌纠缠,可对方完全没能滋润自身……不对,是口干舌疼。舌根最初是麻,渐渐便有些疼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吻,到底是吻了多久。


    吕墨襟抬手勾住了宇文霁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条腿像是调皮的孩子一样摇摇摆摆地对着虚空踢着。


    宇文霁立刻懂了,然后他把吕墨襟抱起来,就出门去了。


    吕墨襟以为他们是去净房的,宇文霁这个爱干净的习惯,虽然有时候会影响到激情,但想想这是宇文霁从始至终,始终不变的爱护,狂躁的激情,就变成了涓涓温情,身体的热情并未消退。


    呃,不对,等等,这是去哪儿?这方向不是净房,这是朝着前朝去了。


    吕墨襟:“……”


    他不得不怀疑宇文霁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他拽着宇文霁的衣襟:“你要干嘛?”


    宇文霁差点回一个“干”。


    但想想又觉得这个梗太冷笑话了,就亲了亲他的额头:“惊喜。”


    吕墨襟眼看着就不只是去前朝了,而是直奔延英殿了,这里本来该是大臣们上早朝的地方,但是宇文霁取消了早朝,这地方就只有一些重要宴会时才用了。


    这个地方,吕墨襟被宇文霁抱进去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他拽着宇文霁的耳垂,用大眼睛跟他对视。


    宇文霁就回他:“嗯。”


    他们进了延英殿,宇文霁就把人放龙椅上了——穿越了,当了皇帝了,那么自然有些穿越者必备的事情,不能错过呀。


    吕墨襟坐在那儿,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宇文霁就就弯下腰,给吕墨襟来了一个“龙椅咚”。吕墨襟略有些手脚不协地看着他,莫名的背德感与乱臣贼子的逆反感,比刚刚的激情更让他兴奋到难以自控。


    “你可真是个昏君。”吕墨襟戳着宇文霁的胸口,指责他,话刚说完就笑了起来,他笑得摇摇摆摆,身体在龙椅的靠背和宇文霁的胸膛之间碰撞,都硬邦邦的。


    宇文霁看着吕墨襟,张口道:“爱卿……”


    吕墨襟不笑了:“!!!”


    宇文霁第一次这么称呼他,让他更兴奋了!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让宇文霁脑海中浮现出了久远记忆中看见的一只瞪圆了眼睛的猫,真可爱啊。


    “卿卿。”宇文霁的头压得更低,吕墨襟从刚才兴奋得浑身僵硬,很快变得手足发软,他看着宇文霁再次探出双臂,勾在了宇文霁的脖颈上。


    两人唇舌纠缠间,吕墨襟咕哝着:“龙椅有点硬。”


    “坐我身上?”


    “好!”


    君臣登丹陛,紫袍罩玉山。虚凰吞宝杵,真龙吐玉涎。


    两人把延英殿祸祸了一通,十分快乐……——


    作者有话说:大趾:[墨镜]我、皇帝,龙椅玩吗?


    墨墨:[星星眼]玩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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