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泽皱眉:“妹妹?”
“对啊。”田卉很理所当然地道,“你这么年轻,一定还没结婚。”
贺承泽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妹妹?”
正常人,应该以为是姐姐或妹妹,也可能是表亲,怎么这人一上来就断定姜雪怡是他妹妹。
田卉心头一跳,到底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很快反应过来:“我根据你们的年纪瞎猜的。”
“那你猜错了,那是我爱人。”贺承泽冷淡地道。
田卉一脸震惊,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贺承泽反问:“这和你有关系吗?”
田卉讪笑:“是没多大关系……”
该死,她怎么忘了,这会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压根不熟啊。
贺承泽严肃脸训斥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专心干好你自己的事,再胡乱打听,我就跟你们护士长投诉你。”
田卉被训得面红耳赤。
姜雪怡靠在门框上,看了有一会了。
该说什么,男女主的相遇是必然的吗,真没想到,这都能让两人撞见。
她笑道:“老贺,别这么严肃,人家只是个小姑娘。”
贺承泽见姜雪怡出来了,连忙上去扶她:“就因为是小姑娘,才应该让她趁早明白规矩,温室里的花是经不起风雨的。”
姜雪怡扫了一眼田卉,见她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觉得好笑。
她温和地道:“护士姑娘,你别介意,我们家老贺是当兵的,部队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工作。”
你瞎打听,这不是踩人雷点上了嘛。
田卉惊疑不定地看着姜雪怡,这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贺承泽又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这怎么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啊!
她目光闪烁:“我没放在心上,谢谢你替我说话……”
“不客气。”姜雪怡笑着摸了摸肚子,“我再过两月就生了,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该我说声谢谢呢。”
田卉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最后神情恍惚地送了两人出医院。
贺承泽完全没在意田卉,在他眼里,只是碰到了一个不守规矩瞎打听的护士,他哪里知道,自己正被人惦记着呢。
姜雪怡走出医院,沐浴在阳光底下,回身望了一眼田卉,她处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田卉重生一次,想要过更好的人生,她理解。
可她好不容易才从人吃人的末世离开,有了丈夫和孩子,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她不想被炮灰。
如果田卉想过的人生是以牺牲她和孩子的幸福为前提,那恕她不能从命。
回去的班车还要两小时后才到,两人干脆找了个地方歇着。
供销社门口有两条长凳,这儿正好。
贺承泽去买了两瓶汽水,一瓶白桃味的,一瓶荔枝味的,不冰的那瓶给姜雪怡。
姜雪怡捏着吸管,小口小口喝着汽水。
贺承泽一口干光汽水,把玻璃瓶放在一旁。
他摸了摸没有一根胡茬的光滑下巴,问姜雪怡:“我看起来很老?”
姜雪怡仔细地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谁说的,年轻帅气,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你的。”
她又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贺承泽啧了一声:“还不是刚才那个小护士,她说你是我妹妹,我是来陪你产检的。”又道,“我哪里看上去比你大上几岁了?”
姜雪怡:“咳咳,严格来说,你确实比我大三岁。”
贺承泽:“我是十二月底生的,算大你两岁。”
姜雪怡乐了:“好,好,两岁就两岁。”
贺承泽切了一声道:“那小护士真没眼光,我俩一看就是夫妻。”
姜雪怡眉眼弯弯:“是,她没眼光。”
“不行。”贺承泽站起身,拉起姜雪怡就走。
姜雪怡道:“哎,你带我上哪去。”
贺承泽边走边说:“反正班车还没到,我看到旁边有家照相馆,咱俩照张相去。”
“照相?”姜雪怡道,“我俩不是照过相吗,就领证的时候。”
当时领完结婚证,按照惯例,顺便在旁边的照相馆照了一张。
就是当时两人比较生疏,拍照的时候都挺敷衍的,照片中间隔着的距离都能多站一个人。
贺承泽顿了一下:“那张照片我不满意,再照一张。”
得,照就照吧。
两人到了照相馆,里面只有一家人在,这年头拍照不便宜,能照得起相的都是少数人,大部分人都只是逢年过节才带着一家老小来照相馆拍个全家福,又或者新婚夫妻照个结婚照,那都是人生中的大事。
贺承泽:“师傅,我们想拍张照。”
负责拍照的师傅扫了他们一眼:“一块钱一张,你们想照几张?”
贺承泽刚准备开口,就被姜雪怡摁下了,她笑道:“师傅,我们照一张就行。”
贺承泽挑挑眉,一张……也行吧。
“成。”师傅应了一声,“你们先等一下,我先帮这家人拍了。”
先拍照的是一家五口人,一对中年夫妻,外加两个小孩和一个老太太。
中年夫妻打扮得体,气质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应该是干部。
一家四口人很快按照师傅的指示站好了,唯独老太太说啥也不肯上去。
她连连摆手,嘟囔:“我可不拍。”
干部夫妻里的男人说:“为啥呀,妈,咱们一起拍张全家福不好吗。”
老太太瞪他一眼:“你个瓜娃子,你懂啥哩。”
她神神秘秘地指着照相机道:“我亲眼见过,这玩意会把魂勾走,还会吸人身上的血哩!”
男人一脸无奈:“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拍照只是把人记录下来,不会勾魂,更不会吸血。”
得亏这两年抓的没这么严了,不然他妈这番话被人听见了,那还得了。
夫妻俩好说歹说,老太太却说啥也不愿意上去拍照。
师傅也没辙了,看着贺承泽和姜雪怡说:“要不你们先上来拍?”
女人连忙道:“别啊,师傅,我们先来的。”
两个小孩也应和道:“要拍照,要拍照!”
姜雪怡看向贺承泽,小声道:“要不我们下次再来拍。”
贺承泽眉毛都快打结了:“下次再来市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行吧。”姜雪怡道,“那你看我的。”
她上前一步,走到老太太身边,问她:“大娘,你刚才说的,拍照会把人的魂给勾了,还会吸人身上的血,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老太太瞅她一眼:“这位女同志,看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浑浊的眼珠不安地转了转:“这都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理儿,这洋玩意儿咔嚓一闪,就把人的魂儿勾走半截!你没见那照片里的人,看着鲜活,实则都是没了魂魄的空壳子”
师傅听的一脸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向姜雪怡,这姑娘瞧着挺知书达理的,肯定不信她那套。
没想到,姜雪怡附和地吸了一口凉气,说:“啊,真能把人的魂给吸走啊?”
老太太见有人相信她,愈发来劲了,竖起三根手指:“真真的,我要是骗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雪怡:“那倒不用发这么狠的誓。”又道,“对了,大娘,你见没见过其他拍过照的人啊。”
老太太:“见过啊。”
姜雪怡:“那他们的魂是不是也被吸走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
姜雪怡翘起嘴角:“大娘,被吸走魂的人是咋样的啊,是不是呆呆傻傻的,还流口水的那种?”
老太太愣了一下,讷讷道:“那倒也没有……”
姜雪怡拧着眉毛道:“那这拍照的勾魂效果也不明显嘛。”
干部夫妻本来以为姜雪怡跟老太太一样,是个迷.信的人,还想着她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咋也相信这套。
这会听下来,发现姜雪怡是替他们说话的。
男人连忙道:“对啊,妈,你不老说拍照能把人的魂勾走嘛。”又道,“你瞧瞧住咱们隔壁的张老师,还有咱们村那个王老五,他们是不是都拍过照,那魂咋没被勾走?张老师还是教书的呢,我可从没听说过,这魂被勾走了还能教人读书写字的还。”
老太太目光呆滞,左右脑开始互博。
姜雪怡再接再厉:“对了,您还说照相会吸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太精神一振,一拍大腿道:“对对对,拍照就是会吸人血,你想啊,它要不吸人血,它那照片从哪出来的呀。”
师傅张张嘴,很想跟老太太解释照相的原理,但她很有可能听不懂,想想还是算了。
姜雪怡:“原来是这样啊。”
她拍拍胸口,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没事了。”
老太太呆住了,手舞足蹈地比划道:“咋能没事呢,吸血啊,那可是吸人血!”
姜雪怡眨眨眼睛,无辜地道:“我知道啊。”又道,“不就是吸血吗,蚊子也会叮人吸血呢,哪没有蚊子呀。”
老太太更呆滞了:……
男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被姜雪怡使了个眼神,他赶忙收住,咳嗽了一声道:“就是,妈,咱老家那个牛棚里,不全是蚊子,你不老跟我说进去一趟被咬个够呛。”
女人接嘴道:“说不定拍张照吸的血,比去趟牛棚被蚊子吸的血要少得多呢。”
老太太呆滞脸:“是这样吗?”
贺承泽跟上:“而且你们一家五口人拍照,就算真的吸血,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也才一点点。”
他道:“我们才两个人拍照,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比你们更害怕呢。”
姜雪怡嗔他一眼,这又是什么歪理?
贺承泽朝她挤挤眼睛:这都是跟你学的。
老太太一想,是这样哦。
人家两个人的都不害怕,他们五个人的害怕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老太太大手一挥:“成吧,咱们拍照去。”
大伙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要老太太不扭捏,这一家五口很快就拍完了照。
终于轮到两人拍照了。
师傅喊他俩:“你俩去那条长凳上坐着,准备好了,我就开始拍了。”
贺承泽和姜雪怡一人坐左边,一人坐右边,遵循男左女右的原则。
贺承泽:“你往我这边靠近点,再靠近一点。”
姜雪怡:……
师傅一边摆弄相机,一边道:“对,头挨着头。”又道,“笑一下,别那么严肃,笑容灿烂点。”
两人跟着他的指挥,一一做了。
男的俊,女的美。
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咔嚓——”一声。
雪白的闪光灯一亮,照片就拍好了。
贺承泽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师傅旁边,说:“能给我看看照片不?”
师傅:“现在还是底片,要用显影液和定影液把胶片洗出来才能是照片。”又道,“你们一周后再过来拿。”
说完,他朝贺承泽竖起了大拇指:“你爱人刚才真有一套,这老太太这么倔都能被她劝服。”
有人夸姜雪怡,贺承泽的头抬得比谁都高,眼里满是骄傲:“那确实值得肯定。”
他顿了一下,眼睛一亮道:“哎,你看得出我俩是夫妻?”
这照相馆的师傅可比军医院的小护士有眼光多了!
这下换师傅呆住了,迟疑地问道:“难道你俩不是?”
他看着贺承泽的目光多了几分怀疑,那女同志可是怀孕了,这要不是夫妻,带别人家的孕妇来照相馆拍双人合照……咋看咋可疑啊。
见师傅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一副下一秒就要去报公安的样子。
姜雪怡连忙道:“我俩是夫妻,您要不信,我可以给您看结婚证。”
师傅看了姜雪怡两眼,还是这个女同志看着真诚,点点头:“我信。”
“一周后过来拿照片对吧?”姜雪怡拽着还想问师傅他是不是看起来比姜雪怡大上好多的贺承泽往外走,“今天辛苦您了,多谢。”
走了两步,发觉不对劲,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突然想起来,还没给钱呢!
姜雪怡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
连忙往回赶,顺便从口袋里拿出钱:“师傅,一块钱是吧,刚才忘了给您了。”
师傅摆了摆手:“不用了,给过了。”
姜雪怡一愣,用眼神示意贺承泽:你给的?
贺承泽摇了摇头。
师傅解释说:“刚才那对夫妻帮你们给过了,说是谢谢你们呢。”
姜雪怡心里一暖,世界上还是投桃报李的好人多啊。
不过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一块钱不算多,也不算少,都能买七八斤大米了,下次有机会碰上,一定得还给人家。
从照相馆出来,坐了班车回家。
回到家,贺承泽问姜雪怡:“晚饭想吃啥?”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奔波,没有买菜,家里只剩下一些前两天买的菜。
姜雪怡想了想道:“干脆我们打火锅吧。”
不管剩了啥菜,都一锅煮了。
加上这两天下了雨,天气有些凉,吃顿暖身子的火锅正好。
“成,我去备菜。”贺承泽撸起袖子,往厨房里走。
姜雪怡说:“我记得家里还剩了条鱼,放缸里养着,要不我们拿酸菜做锅底,汆鱼片吃,其他菜拿酸菜鱼的锅底一涮,生津开胃。”
“这个好。”贺承泽舔舔下唇,他也有段时间没吃过酸菜鱼了。
不过家里没有酸菜了,姜雪怡道:“我去隔壁要点。”
到了赵家门口,发现门大开着,里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声。
姜雪怡站在门口:“忙着呢?”
“雪怡你来了。”刘璐从屋里走了出来,掐着眉心,一脸烦闷的样子。
姜雪怡:“我来讨点酸菜,晚上准备吃酸菜鱼火锅。”
“成,我去给你拿。”刘璐道。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姜雪怡一低头,就瞧见赵小蕊抱了个什么东西跑到她身后躲着。
赵小蕊撅着小嘴道:“姜姨,你要替我做主。”
姜雪怡乐了:“你说说,让我给你做啥主。”
赵小蕊还没开口,就被刘璐打断了:“你甭理她。”又跟姜雪怡解释道,“昨儿个我带她回娘家,她见到我哥养的母狗生了几只小狗,觉得特别可爱,就求着我哥想要一只,我哥也疼她,瞒着我悄悄给她带了一只回来,藏在箱子里,我也是回来才发现的,正打算给我哥还回去,这丫头怎么也不让。”
姜雪怡定睛一看,赵小蕊抱在怀里的,可不就是一条小奶狗吗。
白色的毛,尖尖的耳朵,粉色的鼻子,这好像是土松,也就是俗称的中华田园犬。
一般是乡下养来看家守户用的。
小土松的眼睛格外有神,琥珀色的瞳孔嵌在浅棕的眼窝里,盯着人时湿漉漉的,像一汪泉水。
它还不知道女主人不想要它,尾巴仍在欢快地转动,甩得像螺旋桨一样。
赵小蕊可怜巴巴地道:“妈,你看小狗多可怜啊,我们就养了它吧。”
“不行。”刘璐斩钉截铁地道,“它可怜,我更可怜,我可没空帮你收拾狗毛,打扫卫生。”
赵小蕊摸了摸小土松的耳朵:“我可以自己收拾。”又道,“我还可以负责给它喂饭。”
赵小蕊撒娇道:“妈,求你了——”
刘璐:“你求我也不行,我说不能养就是不能养,我养你已经够费劲的了,再养条狗,你想累死我啊。”又道,“再说了,白天你爸去部队,我去妇联,你也要去育红班,谁来照顾小狗?”
赵小蕊眼睛一亮,举起小土松:“我可以带它去上学。”
要是能把小狗带去上学,同学们不得羡慕死她。
赵小蕊拽着姜雪怡的衣角:“姜姨,你帮我说说话。”
“可拉倒吧你。”刘璐扭头跟姜雪怡说,“你别管她,我去给你拿酸菜。”
她进了厨房,不一会,就给姜雪怡拿了满满一碗酸菜:“够不够,不够我那还有。”
“都多了。”姜雪怡道,“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做好酸菜鱼给你送一碗。”
“成。”刘璐说,“你先回去吧,我这还忙着呢。”
她揪着赵小蕊回了屋,瞧小孩那蔫头耷脑的样儿,估计还得挨训。
姜雪怡拿着碗回家,贺承泽接过,问她:“赵家吵什么呢?”
姜雪怡言简意赅:“小蕊想养狗,刘璐不让。”
贺承泽点头:“不让是应该的,老赵对狗毛过敏,家里养条狗还得了,不得一天打几十个喷嚏。”
他已经将鱼肉剔好了,留下白色的鱼骨,放入锅里煎至金黄色,倒入水,大火炖煮三分钟,最后把酸菜倒进去,加一把绿色的小葱和白色的豆腐,外加红色的小米辣,再炖个十分钟,临出锅前洒点盐和胡椒粉调味,香味一下就被激发出来了。
酸菜鱼汤连着锅一起放到炉子上,姜雪怡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去,不一会儿,粉嫩粉嫩的鱼肉就变成了奶白色。
她又烫了些鱼片,盛了满满一碗,让贺承泽送去赵家。
他回来后说:“隔壁还吵着呢。”
鱼片汆过后,即便不蘸任何调料,也好吃的能将舌头一块吞下去。
豆腐和青菜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再喝上一碗浓郁的酸汤,辣意顺着喉咙直往胃里钻。
姜雪怡吃的直冒汗,连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酸辣味,筷子翻飞间,满桌都是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只剩锅里翻腾的酸汤,还在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吃着吃着,不免聊起了今天照相时碰见的那个老太太。
原因无他,那老太太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贺承泽笑道:“你说她是咋想的,拍个照还会勾魂吸血,这要是让她看到收音机、电视机还得了,岂不以为里面藏着几个小人给她唱戏。”
姜雪怡眼睛忽扇两下:“人这辈子吃了太多苦,总得信点啥才能活下去。”
看老太太的年纪,也是经历了建国的那一辈。
那时候的生活可比现在艰苦、严峻多了。
信这个的人其实不少,她听说,有一年大地震,很多幸存者晚上顶着余震的危险也要留在废墟,就是为了见死去的家人一面。
贺承泽一愣:“你说的有点道理。”
姜雪怡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笑道:“要是拍照真能勾魂也好。”
她指了指灯光将两人倒映在墙上的影子。
“勾你一个魂,勾我一个魂,咱两的魂儿,就算在照片里也能相伴。”
贺承泽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团,就像牵着手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她的笑脸。
她笑起来的瞬间,唇角扬起的弧度宛如新月划破夜幕,眼里闪着细碎的银光,像迷人的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深邃的几乎能将他吸进去。
第22章 诚意亲了一大口,“啵”声十分响亮
吃完饭,贺承泽争着洗碗。
姜雪怡没有和他抢,而是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
等她出来,就见到贺承泽已经在客厅里坐着,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姜雪怡没有打扰他,而是进厨房切了一个香瓜。
“在看什么?”她用牙签插了一块香瓜凑到贺承泽嘴边。
贺承泽顺势吃下,冷水湃过的香瓜凉滋滋的,像喝了一包蜜一样。
他把书皮翻开给她看:“是一本科普读物。”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姜雪怡又喂了他一块香瓜。
这跟贺承泽那一柜子的书,完全不搭边呀。
贺承泽:“找战友借的,我看书挺杂,什么都会看点,我爷爷常跟我说,他小时候就是没赶上好时候,常常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经常教育我们这些个小的,要多读书,多看报。”
“挺好,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姜雪怡靠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用指腹划过书页上的插图,笑道,“我也得多看些书,多学学文化,等将来小贺问我‘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睛’,我也能翻着书告诉他,是因为星星在发光。”
贺承泽勾起嘴角:“好,我们一起看。”
满室静谧,只听得见轻翻书页的声音。
不知不觉,贺承泽的目光从书挪到了姜雪怡身上。
她一头乌发松松绾着,几缕碎发垂在泛红的耳尖,浓密的睫毛随着翻页的动作轻轻颤动,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时而咬住下唇思索,唇色便在齿痕下晕开淡淡的粉,时而眉眼舒展,梨涡浅浅。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这一段……”
姜雪怡一扭头,就这么猝不及防擦过他温热的唇。
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贺承泽喉结滚动两下,忽然伸手扣住姜雪怡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细软的发丝,不等她反应,他已经俯身吻下来。
他撬开她紧咬的牙关,舌尖不容抗拒地攻城略地,贪婪地索取着属于她的每一丝气息。
细碎的呜咽混合着压抑的低喘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窗棂被风撞得哐当作响。
光影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烙下一片炽热的印记。
一吻毕,姜雪怡靠在他怀里,轻轻喘着粗气。
贺承泽环抱住她,下巴搭在她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嗓音低沉嘶哑:“你什么时候把孩子生下来,我快忍不住了。”
姜雪怡深呼吸几口空气,平复心情,嗔他一眼:“忍不住也得忍,又不是母猪下猪仔,你当说生就生啊。”
她道:“信不信我怀个哪吒,怀个三年零六个月再生。”
贺承泽乐了:“你要是真怀哪吒了,那我就是托塔天王李靖,我还不信治不了这小子。”
姜雪怡:……
她突然想起,原文中,她跟贺承泽生的这个大反派私生子,确实给了贺承泽这个男主不少苦头吃。
该不会,生出来还是个混世魔王吧?
她转身回屋,拉灯睡觉:“你慢慢做你的李靖,我这位殷夫人要和哪吒先睡了。”
翌日起床,姜雪怡拉开窗帘,看着屋外明媚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昨晚又梦见在末世的时候的事了。
许是因为旁边躺着一个散发着阳刚之气的男人,梦里的结局还是好的,她躲过了丧尸的追捕,成功的活了下来。
早饭吃的很简单,只是烙了一碟面饼。
姜雪怡一边将面饼撕成小块往嘴里送,一边看向阳台:“等小葱再长高点,咱们就能做葱油饼了。”
“小葱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它,肯定吓得都不敢长高了。”贺承泽道。
姜雪怡笑得眉眼弯弯:“它们又听不见。”
贺承泽挑眉:“上回是谁跟我说,植物也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的?”
姜雪怡噎了一下:“吃你的饼吧。”
吃完早饭,贺承泽换上军装,从挂衣架上取下帽子戴在头上:“我走了,你记得啊,可千万别忘了。”
姜雪怡一头雾水:“记得什么?”
贺承泽无语,指了指她的肚子:“数胎动啊,按医生说的做,要遵循医嘱。”
原来是这个啊。
姜雪怡敬了一个礼:“好的,贺团长,保证完成任务。”又摸摸肚子,“小贺,跟爸爸说再见。”
贺承泽勾起嘴角,大踏步朝屋外走。
想到家里的娘俩在等着他回来,连脚步都更加有劲了是怎么回事。
送走贺承泽,姜雪怡觉得刚才吃得太饱了,想散散步。
正好,昨晚借酸菜的碗没还,干脆溜达到赵家。
姜雪怡笑道:“刘璐,我来还碗了。”
刘璐走了出来:“你放桌上就行。”
赵小蕊跟在她身后,怀里还抱着那只小土松,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喊了声:“姜姨。”
“哎。”姜雪怡道,“这是上哪去?”
刘璐:“把狗还回去。”
赵小蕊心疼得不行:“不能还回去,还回去舅舅就把它送给其他人了。”
姜雪怡劝道:“小蕊,咱们这是楼房,给小狗的活动空间也不大,倒不如把它放回乡下,又能看家护院,也能撒欢了跑。”
赵小蕊“哎呀”一声:“姜姨,你不知道,我舅舅的朋友早就看上这只小狗了,我一把它还回去,那人立马就会要走,那人可是吃狗肉的,他家好几条大黑狗都被他宰了。”
小土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闷闷地呜咽了两声。
“这……”姜雪怡为难地看着刘璐。
刘璐皱眉:“那也不行。”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
在这个粮食比命重的年代,狗的忠诚换不来一碗热饭,小狗就是活着的‘储肉罐’,是苦日子里的一点油星。
也许大人举起菜刀时会有一丝不忍,但那丝不忍,最终都会被炖进滚沸的汤里,连骨头都嚼得干干净净。
她催促:“行了,赶紧走,我都跟你舅舅约好了。”
赵小蕊抱着小狗,扒着门框不肯走,哭嚎道:“我不走,我不走。”
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鼻子都红了,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小土松在她怀里挣扎,跳了下来,转了一圈,跑到了姜雪怡身后,就地一趴。
赵小蕊不哭了,惊喜地道:“姜姨,它喜欢你呢。”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话,小土松用湿漉漉的鼻头蹭了蹭姜雪怡的裤脚。
姜雪怡低头看着这只白色的小土松,突然想起了她在末世养的一只大黄狗,虽然品种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但是那双黑豆一般的眼睛如出一辙,十分地通人性。
那只大黄狗陪伴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一人一狗在末世相依为命,经常打配合偷物资,有肉一块吃,有水一起喝。
可惜的是,在一次她外出的时候,一群幸存者偷跑到她暂住的据点将大黄狗骗了出去,等她发现的时候,大黄狗已经变成了一堆骨头和狗毛。
如果这只小土松被还回去,那它的下场会和大黄狗一样,变成一锅狗肉。
姜雪怡看着小土松湿漉漉的黑豆眼,怎么也舍不得。
她想了想,道:*“刘璐,你把这只狗给我吧,我来养。”
“你养?”刘璐愣住了。
赵小蕊眼睛一亮:“姜姨,你要养啊,那太好了。”
两家就住隔壁,要是姜雪怡养了,她就能经常过去看小狗了。
姜雪怡“嗯”了一声:“这只小狗跟我有缘。”又说,“你等我一会。”
她回屋拿了一斤肉票,塞到刘璐手上:“我也不白拿你的,这肉票你帮我给你哥,跟他说这只狗我要了。”
刘璐捏着肉票,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还怀着孕呢,照顾得过来吗?”
姜雪怡是真心想养这只小土松。
有一种说法是孕期不应该养宠物,害怕宠物身上的细菌会影响到胎儿。
她一直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科学依据,但不多,平时只要细心,把宠物清理干净,这样的情况很难发生。
说来说去,养狗还是看主人。
而且这只小土松鼻子湿润没有肮脏的分泌物,眼睛明亮有神,看着很是健康,不像身上带菌的样子。
她摆摆手:“能成。”
小土松听话得很,见姜雪怡走了,连忙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跟上。
也不是第一次养狗了,姜雪怡打算先帮这只小土松做个窝,给它安个家。
做窝的材料就用给贺承泽做背心剩下的碎布条,拼拼剪剪就成了一个碎布做的垫子。
姜雪怡拍拍垫子:“上来。”
小土松很听话地往垫子上一趴,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喉咙里溢出奶狗般的小呼噜声。
姜雪怡拿了一个缺了一角的瓷碗,往里面倒了些水,下达简单的指令:“喝水。”
小土松听懂了,迈着小短腿走到碗跟前,前爪扒在碗边,粉嫩嫩的小舌头轻轻卷起水面,水珠顺着它的绒毛沾了一圈。
姜雪怡:“我出门一趟。”
小土松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跟着姜雪怡一块走。
姜雪怡回头一看,有小尾巴,哭笑不得:“我去趟菜市场买点菜,你在家乖乖呆着,我一会就回来。”
小土松呜咽一声,乖乖趴回了垫子。
姜雪怡揣上钱,去了菜市场。
因为家里有只小狗在,她也不敢多耽搁,很快买了些菜回来。
进屋一看,小土松仍乖乖趴在垫子上,跟她走到时候位置一分一毫不带差的。
真是一条好狗。
今天去菜市场晚了,没买到好肉,只买到了一根带肉的大筒骨。
姜雪怡用刀将大筒骨上面的肉刮下来,切成丁,加入豆瓣酱、生抽、盐和一点辣椒粉炒成臊子。
剩下的骨头还有些肉,丢了也是浪费,就扔给小土松吃。
小土松抱着大筒骨,啃得不亦乐乎。
再将胡萝卜、黄瓜切成丝,鸡蛋加入甜面酱炒成浓郁的鸡蛋酱,豆芽简单焯水,各装一碟。
贺承泽回到家,没闻到饭菜香气,觉得奇怪,这都饭点了。
又见到桌上摆着几个碟子,忍不住问:“做什么好吃的了?”
姜雪怡将臊子端出来:“你等会就知道了,快去洗手。”
贺承泽洗完手出来,扫了一眼桌面:“臊子,豆芽,胡萝卜丝,黄瓜丝,鸡蛋酱,哦,还有一碟早上吃剩下的烙饼。”
“不错,我们今天吃卷饼。”姜雪怡道。
早上一个不注意,烙饼烙多了,要是留到第二天吃,怕天气热放坏了,干脆晚上做卷饼吃好了。
贺承泽挑眉:“卷饼?”
这他还真没听说过。
姜雪怡:“你瞧好了。”
她一手拿着烙饼,一手用筷子夹了豆芽、胡萝卜丝、黄瓜丝放在上面,然后挖一勺鸡蛋酱,一勺臊子,最后再这么一卷,就大功告成了。
包好的卷饼先递给贺承泽:“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贺承泽接过卷饼,咬了一口。
外面的饼皮重新用猪油烙过,还泛着油亮的光,咬下去“咔嚓”一声,金黄酥脆。
清脆爽口的黄瓜丝配上胡萝卜丝还有解腻的豆芽,软嫩的鸡蛋酱混着浓郁的臊子在舌尖散开,越嚼越香,还没咽下就迫不及待咬下一口,直到整个卷饼下肚,手指还沾着酱汁,唇齿间满是意犹未尽的满足感。
贺承泽忍不住夸奖:“这卷饼好。”
姜雪怡连忙:“合你口味就行,我来帮你卷饼。”
贺承泽:“不用。”
在军营训练一天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也不用姜雪怡帮忙,他自己上手卷起了饼,三两下就卷了一个,两口能吃个干净。
见贺承泽吃的差不多了,姜雪怡笑眯眯地道:“吃得不错吧?”
贺承泽挑挑眉毛,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他拿纸擦了擦手:“还成吧。”
姜雪怡眼睛忽扇几下:“跟你商量个事呗。”
贺承泽笑看她一眼,他俩之间,还用得上‘商量’这两个字。
行,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雪怡拉着他:“你跟我走。”
说着,便把他拉到了阳台。
贺承泽定睛一看,嚯,阳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小狗,瞧这个头,估计还是刚满月的小奶狗。
见到姜雪怡,小土松兴奋的“汪”了一声,朝姜雪怡走了过来。
它毛茸茸的,走起路还摇摇晃晃,就像一团白色的棉花糖。
姜雪怡把手凑到它的爪子跟前:“握手。”
小土松伸出爪子搭在姜雪怡的手上,尾巴摇得飞快。
姜雪怡笑着扭头跟贺承泽说:“瞧,听话吧。”
“听话倒是听话。”贺承泽道,“不过,你不解释解释?”
姜雪怡轻咳一声:“是这样的,这只狗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赵家的狗。”
贺承泽:“然后呢,你怎么把它给带回来了。”
姜雪怡言简意赅:“小蕊想养,刘璐跟赵团长都不同意,今天早上就要送回去了,要是送回去,会被小蕊她舅舅送给一个爱吃狗肉的人,我瞧这小狗可怜,便领回来养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你不会不给我养吧?”
贺承泽嗯哼一声:“你说呢?”
姜雪怡高兴地抱住他:“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贺承泽:“先别急,我还没说答应呢。”又道,“养狗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每天都得定时给它喂食、遛弯、清理粪便,这些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费时了。”
懂的还挺多。
姜雪怡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养过狗啊?”
“小时候养过一条,后来生病走了。”
贺承泽:“别转移话题,真的想养?”
姜雪怡点头如捣蒜:“比珍珠还真。”努努下巴示意他看小土松,“瞧瞧,多可怜啊,还很可爱。”
她挽住贺承泽的胳膊,撒娇道:“你就给我养吧。”
贺承泽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食指点了点侧脸:“诚意呢?”
姜雪怡秒懂,凑到他的脸颊旁,亲了一大口,“啵”声十分响亮。
贺承泽耳根一下红了:“小点声。”
姜雪怡斜眼看他:“谁让我亲的。”
她弯腰抱起小土松:“我不管,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着,转身就进了屋。
贺承泽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垫子:“我又没说不让你养。如你所说,这狗确实也怪可怜的,咱要不救它,它就成狗肉煲了。”
他道:“我们部队也有军犬,是我们并肩作战的好伙伴,那些吃狗肉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老话说的好,吃狗烂□□。”
姜雪怡乐了:“那是骑狗烂□□。”
不过这话也确实说到她的心坎里了。
她进房间拿了样东西出来:“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什么东西。”贺承泽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地接过来。
展开一看,是一条崭新的白背心。
姜雪怡微微侧过头,脖颈泛起薄红:“你那几条背心不是都穿烂了,我就给你做了一条,不过不大清楚你的尺寸,我瞧着赵团长跟你的身量差不多,就找刘璐要了赵团长的尺码,比着做了一件。”
贺承泽捏着白背心,怔怔站在原地。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做衣服。
他妈出自书香门第,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从小到大穿的衣服都是搁外边买的。
那些衣服精致归精致,用的也都是好布料,但是穿起来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现在一想,应该是少了家的温暖。
姜雪怡催促:“你快穿上试试。”
“好。”贺承泽勾起嘴角,“我现在就穿。”
他把衣服脱下,露出精壮的上身,将白背心套了进去。
“你瞧瞧看,好不好看。”
略微紧身的白色背心,勾勒出了他完美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粗壮的手臂,结实得如钢铁般坚硬。
姜雪怡不是没见过其他人穿白背心,唯独他穿出了不一样的气质。
硬要形容的话,只能用三个字来描述,那就是像个‘男人样’。
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看。”
贺承泽将背心脱下来,小心叠好,他暂时还舍不得穿。
将衣服妥善收好,他想起什么,挑了挑眉毛道:“要是我不答应养小狗,这条白背心,你该不会就不给我了吧。”
他可瞧见了,刚才是答应了养小狗,姜雪怡才回房间拿的白背心给他。
姜雪怡笑眯眯:“你猜?”
贺承泽勾了勾嘴角,俯身到她耳边:“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我的尺寸,今晚要不要丈量一下?”
姜雪怡被他吹出的热气弄得耳朵痒痒的:“讨厌,有人看着呢。”
贺承泽左右张望:“谁,哪有人?”
姜雪怡努努嘴:“喏。”
贺承泽低头一看,嚯,小土松正瞪着湿漉漉的黑豆眼看着他们呢,还歪了歪头。
这是养了个电灯泡啊。
贺承泽摸摸下巴:“要不咱们还是把它给老赵家送回去吧。”
姜雪怡连忙抱起小土松:“你敢。”
贺承泽:“我说笑的,对了,你给它取了名字没,总不能‘小狗’、‘小狗’的叫吧,还是叫汪汪?”
姜雪怡皱眉思索:“你们部队里的军犬都取的什么名?”
“那可就多了。”贺承泽道,“有叫‘雷霆’、‘暴风’的,还有叫‘霸王’和‘狂战士’的,有的甚至直接给取名叫‘哨兵’的,也有根据颜色体型取名叫‘黑豹’的。”
姜雪怡托着小土松的腋下将它举到贺承泽跟前:“你觉得这小玩意儿叫‘狂战士’合适吗?”
这一点儿也不狂啊。
贺承泽嫌弃地啧声道:“这小东西跟我们部队里的军犬比,差得忒远了。”
小土松似是不服气,嗷呜地叫了一声。
姜雪怡乐得点了点它粉嫩的小鼻子:“你这是学狼叫呢。”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该给小土松取什么名,她干脆问贺承泽:“军犬都负责干啥呀?”
她只听说过警犬,这军犬还是头一回听说。
贺承泽面色略微严肃起来:“这也是跟国外学的,经过训练的军犬警惕性强,服从命令,能够很好的完成任务,比如斯大林格勒战役就用了五百只训练有素的携弹犬,组成了四个反坦克军犬连,带上炸药去和敌人拼命,共炸毁德军坦克三百多辆,对战役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这些军犬,都是烈士。
跟它们一比,小土松确实不够看。
“那现在部队培育的军犬,也是用来做什么携弹犬的?”姜雪怡忍不住问。
贺承泽笑道:“那倒不会,现在训练的军犬主要是以侦察、警戒为主,像携弹犬那种是极少数。”
姜雪怡总算放心了。
她松了一口气:“对了,咱们还没给小狗取名呢。”
“叫旺财好了。”贺承泽道。
姜雪怡嗔他一眼:“这也太俗气了。”
贺承泽:“那你说叫啥?”
第23章 任务她的存在,就是爱的条件本身……
姜雪怡想了想:“就叫……”
她看了地上的小土松一眼,眼睛一亮:“就叫它小米好了。”
“小米?”
姜雪怡:“对,你瞧它耳朵上的毛是不是金色的,像不像黄灿灿的小米,那叫小米不是正好。”
小土松四肢短而粗壮,一身白毛浓密柔软,唯独一对小巧的立耳上的毛是金色的,整体看起来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贺承泽环胸打量:“咋不叫大米呢,大米还是白色的,正符合它这一身毛的颜色。”
姜雪怡举起小土松,一人一狗同时扑闪眼睛:“你瞧它这个头,叫大米合适吗。”
贺承泽乐了:“行吧,小米就小米。”又道,“不过这名也太糙了。”
“你不懂。”姜雪怡道,“贱名好养活,你就说古代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一个个名字取得多高大上,意义深刻,活下来的能有几个。”
她要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贺承泽从善如流:“小米好,就叫小米了。”
他摸了摸小土松——现在应该叫小米的头,已经替你抗争过了,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家里多了一条小狗,日子还和往常一样。
区别在于,吃完晚饭两人遛弯的时候,还多了一项遛狗的任务。
部队大院宿舍里养狗的人不多,但这一带养狗的人并不少,尤其是农家,时常一养就养三四只。
姜雪怡带着小米出去遛弯,经常能见到和它一样品种或者相似品种的小土狗。
两只小狗见面,转上一圈,互相闻闻屁股,就分不清哪只是哪只了。
为此,姜雪怡特意拆了贺承泽不用的军装旧皮带,给小米做了一个棕色的项圈。
小米似乎也知道这项圈是用来区分它和其他小狗的,戴上去就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遛弯都倍有精神。
姜雪怡甚至还想给它用纯银打造一个铭牌,上面刻上家里的地址,以免有不长眼的人把小米抓去吃了。
被贺承泽制止住了,他说:“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用纯银打造铭牌,你就不怕人家生了歹意,把小米给劫走。”又道,“放心吧,就咱俩把小米看得珍贵,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一只土狗,路上随便就能见到三五只,拐啥不好,拐它干嘛。”
而且这戴了项圈的狗,一看就是有主的,一般人轻易不会打它的主意。
姜雪怡想想也是。
因为小米养在他们家,赵小蕊一放学就过来看。
小丫头特别稀罕小米,跟小米一玩能玩上两个钟头,直到刘璐来喊她吃饭,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这天,赵小蕊又来看小米了。
小丫头背着书包,双马尾一晃一晃的:“姜姨,我来找小米玩了。”
“来啦。”姜雪怡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先吃糖水,等会再跟小米玩。”
早上在菜市场抢到了几个番薯,她就想起了以前常喝的番薯糖水。
番薯切成小块,跟红糖一起炖,再放一点姜丝增加辛辣味。
赵小蕊接过碗,甜甜地道:“谢谢姜姨。”
她喜欢来贺家,不光是因为想和小米玩,也是因为每回来姜姨总是能拿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赵小蕊看一眼姜雪怡隆起的腹部,真羡慕姜姨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以后肯定有口福。
她尝了一口番薯糖水,睁大眼睛:“好好吃呀。”
番薯软软糯糯,红糖水甜滋滋的,是难得的美味。
她又道:“这怎么是凉的呀?”
姜雪怡:“放凉水里湃过了。”
现在天气还是炎热,家里吃什么都要放凉水里湃过一遍。
要是有冰箱就好了,也方便得多。
不过湃凉水也有湃凉水的好处,番薯糖水不至于过冰,小孩子肠胃弱,吃太冰的也不好。
赵小蕊逗着小米玩了一会,看到了墙上的挂历:“姜姨,你怎么不撕挂历呀,这都积了厚厚一本了。”
在部队大院宿舍里的日子过得充实又缓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姜雪怡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今天是几号了。
她笑道:“小蕊你帮我撕吧,撕下来的纸给你包书皮或者做草稿纸都行。”
赵小蕊撸起袖子,脆生生地应道:“好的,姜姨,你瞧我的。”
小丫头拿了个凳子,晃晃悠悠地站上去,将日历纸一页一页地撕了下来。
她说:“撕好了。”
姜雪怡不吝夸奖:“小蕊真棒。”
赵小蕊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我吃了你家的糖水,就要帮你干活的,我可不是白吃的。”
姜雪怡乐了:“我看看,今天是几号了……”
日历上标着几个鲜红的数字,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五号了。
再过几天就是国庆了。
姜雪怡顿了一下,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
她记得,原著小说里,国庆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贺承泽在国庆期间,出了一个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小说里没有描述,只知道是很严峻的一个任务。
就因为这次任务,贺承泽身负重伤,被送到了军医院治疗,田卉负责照顾他,两人这才有了交集。
虽然知道剧情这么安排,是为了让男女主相遇,但就因为这次受伤,给贺承泽的身体埋下了病根,一刮风下雨膝盖就疼。
贺承泽是男主,但他也是一个军人,一个堂堂正正,为国家建功立业的七尺男儿。
就因为作者的寥寥几笔,让这个男人饱受病痛的折磨,姜雪怡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贺承泽出的是什么任务,只知道出任务的时间,更不知道他是因何而受伤。
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提醒了,贺承泽会听她的吗?
只会觉得她杞人忧天吧。
姜雪怡思索了一阵,连赵小蕊跟她告别都没听到。
直到小米“汪汪”叫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正好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应该是贺承泽回来了。
贺承泽回到家,一脸兴奋地给姜雪怡展示手里的东西:“你瞧,这是啥?”
姜雪怡定睛一看,是照片。
她也很高兴:“洗出来了?”
“嗯,刚取回来,新鲜热乎着呢。”贺承泽把手里的照片给她看。
照片里,两人并肩而坐。
男人穿着军装,腰杆挺得笔直,嘴角微微上扬,意气风发。
女人扎着单侧的麻花辫,一头乌发用一根红绳束起,端的是笑靥如花。
黑白的照片,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姜雪怡用食指摩挲着照片,笑道:“照得真好看。”
“嗯。”贺承泽扫了她肚子一眼,“等孩子出生了,咱们一家三口再照一张全家福。”
姜雪怡笑着应了:“好。”又道,“这照片放哪好?放书里夹着吧。”
贺承泽:“那不行。”他得意地道,“我已经找人打了个木头相框,照片就放在里面,摆在门口的柜子上,别人来咱家做客,一眼就能瞧见。”
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夫妻合照。
他还在对军医院的小护士说他俩是兄妹的事耿耿于怀呢。
晚饭简单炒了两个菜,煮了一锅地瓜稀饭。
两人对坐吃着饭,贺承泽注意到,姜雪怡经常走神,吃着吃着就不吃了。
他好笑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姜雪怡回过神,心说,在想怎么能让你出任务不受伤,面上却道:“没事。”
她正想怎么开口呢,贺承泽突然说:“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今年国庆,我可能不能陪你在家过了,隔壁蓝县已经连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上头让我们团待命,随时要去蓝县支援。”
原来贺承泽要出的任务就是这个,姜雪怡紧张地道:“你是说,蓝县可能发大水?”
贺承泽面色严峻地道:“现在是汛期,蓝县地势低,又处在江河下游,有这个可能。”
见姜雪怡神情紧张,他笑着安慰道:“只是说可能,未必会去。”
姜雪怡心说,不是未必,是一定会去。
吃完饭,贺承泽去洗碗。
洗完碗,两人跟往常一样看起了书。
贺承泽的藏书很丰富,上到军事文化,下到杂书小记,甚至连四大名著他都有。
不过其中的不少书有火烧过缺页的痕迹,估计他弄到这些书也废了不少的功夫。
看书如此之杂,想来他也不是个听不进建议的人。
姜雪怡用食指轻点书页,该怎样提醒他呢?
她眼神流转:“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则小故事。”
贺承泽从书中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道:“你说。”
“一四八五年,英国国王理查三世的军队准备与里奇蒙德伯爵决一死战,这场战役至关重要,它决定了谁来统治英国。”姜雪怡道,“战前,铁匠在替理查三世的战马钉马掌的时候,因为少了一个铁钉,只替战马钉了一个马掌。”
“当理查三世跨上战马准备率军冲向敌人的时候,突然马失前蹄,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士兵们见状纷纷转身逃跑,仗便败了。”
贺承泽合上书,深以为然:“这个故事我也听过。”又道,“因为一个铁钉失去了整个国家,实在是让后人警醒。”
他是个三国迷,马上想到了大名鼎鼎的空城计。
三国时期,曹魏大军攻打蜀国,诸葛亮深知自己兵力不足,便让下令让士兵们偃旗息鼓,大开城门,自己坐在城楼上弹琴,左右各一持琴童子,城门内外,分别安排了二十多个士兵,扮成老百姓在那打扫。
司马懿恐有伏兵,掉头便撤兵,诸葛亮躲过一劫。
大开城门、弹琴、童子、百姓,可以说吓跑司马懿的不是诸葛亮,而是这些精心安排的细节。
贺承泽感慨:“细节决定成败啊。”
姜雪怡点点头:“有时候,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可能就是决定生死的关键。”又道,“你外出执行任务也是这样,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她不知道贺承泽在蓝县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能提醒他,要再三注意。
贺承泽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知道了,我保证,要是出任务了,一定会安全归来的。”
姜雪怡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该来的总是会来。
翌日,贺承泽从军营回来,神情略带严肃。
姜雪怡心中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出了什么事吗?”
贺承泽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接到上头命令,蓝县决堤,发了大水,让我们团尽快去支援。”
姜雪怡忙不迭道:“什么时候走?”
贺承泽顿了顿:“马上。”
“知道了,我去替你收拾两套衣服。”
姜雪怡刚转身,就被贺承泽拉住了手:“不用,军营里有,我回来只是想和你告个别,警卫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突然安静下来。
姜雪怡开口打破沉默:“去多久回。”
“不知道。”贺承泽道,“短则一两周,长则……一个月也有可能。”
姜雪怡抬头,一双美眸熠熠发亮:“能帮助受灾的人,这是好事,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她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我跟孩子会好好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好。”贺承泽舒了一口气。
心里就像塞满了的糖罐,那甜蜜的感觉,兴奋地仿佛要冲出胸膛。
姜雪怡娇嗔道:“好啦,赶紧走吧,警卫员还在外面呢,别让人家久等。”
贺承泽:“不急,我还有件重要的东西没带。”
“什么东西?”姜雪怡眨眨眼睛,以为贺承泽说的是有什么重要的文件没带。
没想到,他从鞋柜上拿下木头相框,取出里面的照片,往胸口一塞,笑道:“这个。”
姜雪怡耳垂腾地烧红,尾音咬得发颤:“你带这个干嘛。”
“睹物思人啊。”贺承泽挑了挑眉毛道,“我这一走,没几周回不来,到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不许我看看照片,留个念想。”
姜雪怡以前刷视频的时候看到过,有的兵哥哥会把家里人或者对象的照片带去军营,贴在储物柜或者压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回忆音容相貌。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成了那个被惦记的人。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她的存在,就是爱的条件本身。
两人对视,目光交织,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彼此。
“团长,咱们该走了。”
警卫员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带着催促。
贺承泽顿了一下,说:“我走了。”
“嗯。”姜雪怡眼中隐隐有泪光,“一路平安。”
贺承泽迈出步子,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门把上了。
他突然转身,奔向姜雪怡,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手臂像两道铁箍骤然收紧,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男人目光深邃,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揣进口袋,一块带走。”
姜雪怡眉眼弯弯,没有回话,而是更加用力地回应他这个拥抱。
门外的警卫员又在催了。
贺承泽慢慢地松开她,眼里满是不舍:“我走了。”
姜雪怡:“一定,一定要平安归来。”
“好。”贺承泽道,“我答应你。”
随着关门的一声轻响,男人走了,也带走了她的全副心神。
姜雪怡一个人在客厅里静静坐着,直到夕阳西下,月亮升起。
小米用毛茸茸的头顶了顶她的小腿,“汪”了一声。
姜雪怡回过神,勉强勾起嘴角:“我没事。”
她摸了摸小米的头:“怪我,走神了,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东西吃。”
小米:“汪汪!”
面条冷水下锅,水开后将煮熟的面条捞出。
一勺猪油,一勺生抽,半勺蚝油加少许盐调一个简单的料汁,再倒入面条和面汤,洒一把葱花,煎一个澄黄的溏心蛋,一碗简单的清汤面就做好了。
又给小米做了一份无油无盐版本的面条,小米早就饿得不行了,鼻尖埋进瓷碗里,舌头卷着面条“吧唧吧唧”响,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生怕漏了半粒残渣。
它吃得香,姜雪怡却没什么胃口。
她一个人坐在桌前,盯着对面的空椅。
筷子夹起的面条在半空晃了晃,又缓缓落回碗里。
她恍然想起从前,贺承泽总是笑着将煎蛋一分为二,多的那部分给她。
电风扇单调的嗡鸣在耳边回响,又想起两人围绕着电风扇闲话的点点滴滴。
不知不觉,生活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面已凉透,坨成一团,越想吞咽,越觉得喉头发紧。
小米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对劲,“汪”了一声,蹭了蹭姜雪怡的裤脚。
姜雪怡笑道:“我没事,现在就把面吃了。”
她答应过贺承泽,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总不能他还没回来,自个的身子先垮了。
重新热过面条,一碗面条下肚,胃里有了东西,暖烘烘的饱腹感漫上来,眼皮像坠了铅似的往下沉。
姜雪怡躺在床上,侧身抱住被子,就像抱住了他一样。
被子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余温,那是独属于他的温暖,让她忍不住把脸埋得更深,汲取这份心安。
“轰隆——”
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仿佛千军万马在车顶奔腾。
勤务官小刘扯着嗓子喊:“大伙都吃点,垫垫肚子,马上要到蓝县了,还有艰巨的任务在等着我们。”
陈朗将饼子一掰两半,分一半给贺承泽:“喏,快吃吧。”
贺承泽接过饼子,咬了一口,便再无食欲。
他向窗外看去,仿佛能透过滂沱大雨,看到远在他方的妻子与孩子。
陈朗叹了口气,说:“多少吃点吧。”
贺承泽摇摇头:“没胃口。”
梁晓东跟陈朗对了个眼神,做口型:“团长咋不吃啊?”
陈朗压低了声音道:“约莫是嫂子怀孕在家,他不放心呢。”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这场暴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梁晓东脸上挂上笑容,凑趣道:“团长,你说嫂子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该取什么名啊?”
陈朗:“叫建军吧。”他一拍大腿,有了灵感,“叫抗洪也行。”
梁晓东翻白眼:“可拉倒吧你,万一嫂子生的是个女娃咋整,这名字也忒难听了点,人家女娃都是叫什么小雅、蕊蕊的,到咱团长这里,直接叫上抗洪、建军了。”
陈朗挠挠头,嘿嘿一笑:“也是哦。”
两人又讲起了给自家小侄女唱《强军战歌》,惹得小侄女嚎哭了半小时的事。
一阵插科打诨,贺承泽心情也好上不少。
他三两口将饼子干光,笑骂道:“行了,我还犯不着让你俩替我担心。”又道,“都打起精神,好好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车子经过积水潭,车厢一阵剧烈摇晃。
司机大声喊:“我们到了!”
贺承泽面色一肃:“全体都有,整装列队!”
大伙快速下了军卡,整齐划一地排好了队。
动作之利落、速度,令先来支援的三团的军人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三团的团员小声道:“不愧是一团。”
另一个团员撇嘴道:“咱们团也不差啊。”
“行了。”三团长呵斥一声,“都少说两句。”
贺承泽走过来,大雨浇湿了他身上的军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三团长面色冷峻:“情况很恶劣,蓝县地处下游,且大坝年久失修,很多村庄都已经被淹*没了。”
即便三团长不说,大伙也能看得出来,现场一片惨状。
低矮的房屋大半浸泡在水中,只剩屋顶还倔强地露出水面,在洪流中摇摇欲坠,时不时有墙体倒塌,激起巨大的水花,洪水里到处都是连根拔起的树木、破碎的家具,还有被泡得发胀的杂物。
家禽在水面上无助地扑腾,很快就被洪流卷走。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混合着洪水的腥臊味,令人作呕。
触目所及,生灵涂炭。
在天灾面前,人类就像蚂蚁一样渺小。
贺承泽朗声:“全体都有,按照之前的布置迅速分为三组,A组去加固堤坝,B组负责转移下游村落——陈朗,你和我带着C组去搜救被困群众!”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一团的军人们快速分为三组,严格执行命令,
贺承泽套上橙色的救生衣,拽着救生绳迅速往对岸游。
他突然一顿,问旁边的陈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陈朗大声:“报告团长,没有听见,我只听见暴雨的声音。”
贺承泽皱眉,他真的听见了,暴雨之中传来了微弱的哭声。
第24章 归来让我抱一会
那声音若有似无,很不清晰。
但的的确确是有的。
“等等!”他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停下来。
转头望去,五十米外的浪涛间,一抹苍白的裙摆时隐时现。
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岁的孕妇半浸在水中,湿透的长发黏在脸上,腹部高高隆起,她紧紧抓着半沉的窗框,指甲缝里渗着血,求救声很快被卷进呼啸的雨声里。
贺承泽惊喜:“找到了,就在那!”
陈朗瞪大眼睛:“真的有人,还是个孕妇,咱们快去救人啊。”
贺承泽扬声大喊:“坚持住,咱们马上就过去救你。”
孕妇不知听没听见,求救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情况很是危急。
贺承泽将救生绳系在腰间:“陈朗,给我拿条救生衣。”
陈朗急了:“团长,我去吧。”
嫂子还怀着孕呢,洪水很是湍急,团长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咋整。
贺承泽摇摇头:“你跟其他人还有任务,别耽搁,继续前进!”
陈朗:“团长!”
“让开!”贺承泽爆发出一声怒吼,推开试图阻拦他的陈朗。
救人面前没有职位大小之分,每个人都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
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汹涌的洪水里,橙色的救生衣在浊浪中翻涌,宛如一面残破却坚毅的旗帜。
水流裹挟着尖锐的碎木、石块,如同无数把利刃,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身体。
一块漂浮的断木狠狠撞在他肩头,疼得他闷哼一声,可他只是咬牙偏了偏头,继续朝着孕妇的方向奋力游去。
每往前游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与洪流对抗,他的手臂在水中划出遒劲的弧线,肌肉随着动作高高隆起,又迅速绷紧。
周围的场景仿佛已经虚化,贺承泽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救人。
震耳欲聋的雷声碾过头顶,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压塌下来。
离孕妇越来越近了,近得能看到她苍白的脸、湿透的长发以及那茫然无措的眼神。
她的身影和姜雪怡的重叠在了一块。
贺承泽不敢想象,如果此时遇难的是姜雪怡,他又该如何。
“坚持住!”他大声呐喊,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靠近孕妇时,她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了,但由于求生的本能,她还是死死地抓着一块漂浮的木板。
贺承泽一把揽住她的腰,却被她突然的挣扎弄得险些呛水。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许是听见了贺承泽的声音,孕妇停止了挣扎。
洪水越来越急,在这样汹涌的浪涛中起伏本就很考验人了,何况还要带着一个孕妇。
雨水拍打着贺承泽的脸庞,他努力地寻找着一线生机。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他看到了远处晃动的手电筒光束,那是战友们在接应。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光亮的方向游去,每划动一下手臂,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肌肉。
“团长,这!这!”陈朗大声呼喊,挥舞着手臂。
他迅速指挥战友驾驶着冲锋舟靠近贺承泽,将两人拉上冲锋舟时,大伙都松了一口气。
梁晓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团长,你真是这个。”
陈朗笑骂道:“那还用你说。”
贺承泽稍作休息,通过对讲机联络其他战友。
他笑道:“刚接到三团和四团的消息,大部分的村民已经转移,大坝的缺口也堵上了,就等我们带着剩余人马前去跟他们汇合了。”
“好!”
“太棒了!!”
“大家都是好样的。”
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大伙的脸上都不免露出笑容。
贺承泽正准备指挥战士们撤退,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闪电划过大半个天幕,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想起临出发前,和姜雪怡讲过的故事。
细节,细节,细节决定成败。
他忍不住抬头往上望,又是一道雷声响过。
一阵沉闷的“轰隆”声从远处的山坳传来,这声音混在雷声里,并不引人注意,却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贺承泽眯起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山坡上的植被在没有大风的情况下,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
脚下的土地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他立刻单膝跪地,手掌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那种震动越来越明显,伴随着石块滚动的“哗啦啦”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山体突然出现很多的白色水流,几棵碗口粗的树木毫无征兆地倾斜、倒下,树干断裂的脆响刺破雨幕。
是泥石流!
贺承泽目眦欲裂,猛地扭头望向还在欢笑中的战友们,拿起对讲机,嘶吼道:“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
“有泥石流迹象!立即停止当前任务,向高处转移!重复,向高处转移!”
话音刚落,远处的山体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浑浊的泥浆裹着巨石、树木,如同一条咆哮的黄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吞噬-
家里的大摆钟“滴答”走着,姜雪怡歪在长椅上,翻着贺承泽留下的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上他用蓝笔留下的笔记。
突然,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捂住胸口,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跳动,像是要撞破肋骨冲出来。
窗外明明是晴天,却无端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一种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蔓延开来。
“该不会……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姜雪怡对着空荡的客厅喃喃自语。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停地用小脚丫踹着肚皮。
姜雪怡下意识地摸着隆起的小腹,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小拳头一下下撞在她掌心,撞得她眼眶发酸。
她猛地起身,鞋都没来得及换,跌跌撞撞地冲到赵家。
指节悬在门板上方颤抖许久,最终重重叩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慌乱。
门开的瞬间,系着碎花围裙的刘璐脸上还带着笑意,看清姜雪怡苍白如纸的脸色,笑容僵在嘴角:“这是怎么了,赶快进来。”
“哎。”姜雪怡应了一声。
进门时膝盖发软,趔趄了一下,还好刘璐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姜雪怡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刘璐刚给她冲泡的热红糖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杯子里:“刘璐……我、我心里慌得厉害……”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从下午开始,心跳就一直快得不行,宝宝也动得特别厉害……”
她抓住刘璐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说……会不会……”
刘璐赶紧打断她:“呸呸呸,说的什么不吉利的话。”
姜雪怡眼眶通红:“我就是担心得很。”
“傻丫头。”刘璐道,“咱们当军嫂的,哪个不是天天提心吊胆?我们家老赵每次出任务,我夜里都睡不踏实。”
她指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着军装的男人英姿飒爽:“但你得信他们,他们是军人,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姜雪怡点点头,声音也带了几分坚定:“他们是穿军装的人,老天爷总会多护着几分。”
她就算不信任何人,也该相信贺承泽。
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接下来几天,姜雪怡只要一有空,就会去赵家找刘璐。
一个人呆着,她怕自己胡思乱想。
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也能转移注意力。
“刘璐,我想给宝宝做几个围兜,你觉得咋样。”姜雪怡眼睛亮晶晶的,“我去百货大楼的成衣店看过了,要么没有卖围兜,要么卖的围兜用的布料都不是吸水的材料,我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做的好。”
刘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围兜是啥,等姜雪怡描述完,她才明白:“你想做口水巾是吧。”
她又道:“正好,我这儿有不少棉布,绝对吸水,小宝宝戴着也绝不扎皮肤。”
姜雪怡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剪刀,在布料上比划:“咱们先剪个圆形的,再缝上可爱的系带,宝宝戴着肯定萌翻了。”
两人说干就干。
姜雪怡负责用铅笔在布料上勾勒出半圆形的围兜轮廓,时不时因为肚子碍事,需要微微后仰调整姿势。
刘璐则坐在缝纫机前,“哒哒哒”的声音里,一块块布料逐渐有了形状。
姜雪怡再给缝完边的围兜绣上各种各样的图案,有水果、小天鹅、小狮子……其中一个围兜她还绣了一个Q版的小米。
圆滚滚的身子裹着白色的绒毛,像是刚出炉的小面包。
刘璐举起一块缝好的蓝色围兜,上面用银线绣了个小巧的鲸鱼,忍不住感慨:“你这手真巧。”
她拿给赵小蕊看:“你瞧瞧,你姜姨的手艺是不是顶好。”
赵小蕊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真好看。”她拉着姜雪怡的衣角撒娇,“姜姨,你送我一个吧,我也想戴。”
刘璐噗嗤笑出声:“你个傻丫头,这是给小宝宝戴着吸口水用的,你都多大人了,戴这去上学,不怕人家笑话你。”
赵小蕊叉腰道:“笑话就笑话,我才不怕呢。”她继续撒娇,“姜姨,你送我一个嘛。”
姜雪怡笑道:“围兜呢,我是不能送你。”
赵小蕊小脸立刻垮了,姜雪怡话锋一转,“不过到时候你妈给你做了新裙子,我可以替你缝其他好看的图案。”
赵小蕊脸色立马多云转晴,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那就说好了,谢谢姜姨!”
正说着话呢,钱曼来了。
“聊着呢?”
刘璐上前迎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钱曼道:“我是替我们家老祝跑腿的,他说有瓶酒放你们家老赵那,让我过来拿。”
刘璐一拍脑门:“是那瓶印着个熊猫的白酒吧。”
钱曼点点头。
刘璐:“我这就去给你拿。”
她把酒拿来,钱曼道了声谢,转身就想走,被姜雪怡拦住了。
她笑道:“钱嫂子,来都来了,坐下说说话吧。”
她对钱曼和祝团长这两口子的印象挺好,那次在齐团长家聚会,胡根花为难她,这俩人也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钱曼看了看姜雪怡,又看了看刘璐:“这……”
刘璐也笑道:“祝团长不急着要那瓶酒吧,跟我们聊两句呗,闲着也是闲着。”
钱曼盛情难却:“那,那我就坐坐吧。”
她拿起一条围兜看了看:“你们在做给小宝宝用的口水巾啊。”
“是啊。”刘璐笑道,“雪怡还给它娶了个洋气的名字,叫围兜!”
钱曼笑了,拿起围兜比划了一下:“这名字取得好,围着兜着,可不就叫围兜嘛。”
她摸了摸布料:“布料也好,用的是棉布吧,不扎手,软和得很。”
“就是用的棉布。”姜雪怡笑道,“要是让我们家老贺瞧见了,肯定说我浪费,让我把他穿旧的迷彩服拆了,给宝宝做迷彩布的小围兜。”
提起贺承泽,姜雪怡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又恢复过来。
贺承泽肯定不会说她浪费,但话就是要这样说,毕竟这年头崇尚节俭的人多,要是说自家不怕浪费,可着劲儿花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说到这个,钱曼来了兴致:“小姜,上回我在菜市场碰到你们家贺团长了。”
这年头男人去买菜十分少见,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姜雪怡笑道:“是吗,他心疼我身子重,经常替我去菜市场买菜,你碰到也不奇怪。”
“因为这个,那些军嫂没少嚼雪怡的舌根子,说她是个懒婆娘,就爱使唤自家男人干活。”刘璐说“依我看啊,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像贺团长这样愿意帮着家里干活的男人可不多,她们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又要带娃又要伺候男人,嫉妒你呢。”
“说闲话的又何止那些军嫂,菜市场的那些肉贩子、菜贩子,也爱嚼舌根呢。”钱曼道,“他们说贺团长是个耙耳朵、妻管严,天天按时来买菜,回去晚了还要被你罚跪搓衣板呢。”
现在娱乐活动少,谁家养的母鸡多下了个蛋都是新鲜事,更何况是贺承泽买菜这样的事,背地里早被人说烂嘴了。
姜雪怡捧腹大笑,要不是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她笑得更开怀:“他们怎么把我形容得像个母夜叉啊。”
钱曼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道:“这不重要,你们猜猜贺团长当时咋说的?”
刘璐眼里满是八卦的光芒:“咋说的?”又道,“要是我家老赵被人这样说,指定撸起袖子跟人干仗。”
“格局小了吧。”钱曼笑眯眯地道,“贺团长说,小姜怀孕辛苦,他作为丈夫多分担一点有什么不对,让那群笑话他的人,哪天懂得心疼自家媳妇了,再来笑话他。”
钱曼:“现在菜市场的人都羡慕死你了。”
姜雪怡用手背贴了贴发红的脸颊,嗔道:“说什么呢。”
说说笑笑,一晚上的时间就过去了。
姜雪怡告别了刘璐和钱曼,拿着做好的围兜回家。
她摸着围兜细密的针脚,不免想起原小说里对于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描写。
作为私生子,又有一个学历不高,在饭店做洗碗工的妈,小贺的日子可想而知。
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捡邻居家小孩穿小的,偏偏他继承了贺承泽的大高个,小小年纪比大他一两岁的孩子都要高,所以穿衣服时常短了一截,露出脚踝和一截小腿,看起来很是寒酸。
上学时因为这个,没少被其他同学欺负。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是原主,不会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落到那个地步。
小贺不光会有精致的,她亲手做的围兜,还会有各种各样可爱的小衣服,以后更不用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
她将围兜一件一件叠好,就放在床头。
临睡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真希望能快点跟小贺见面。
凌晨三点的雨声裹着潮气渗进窗缝,姜雪怡扶着腰从床上坐起来,胎动像鼓点般在小腹里擂响。
她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觉得有些渴,想去厨房倒杯水。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穿过漆黑的客厅时,忽然瞥见长椅上蜷着个高大的黑影。
“谁?!”姜雪怡下意识地去摸放在门后的棍子,指尖却在摸到木棍时瞬间顿住。
那个高大的黑影,穿着浑身湿透的迷彩服,肩章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雨水从他湿透的裤管滴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渍,比任何语言都先泄露了秘密。
黑影猛地坐直,沾着泥浆的手去够白炽灯的开关。
暖黄的光晕里,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吓人,胡茬扎人的下巴上还沾着半片草叶:“吵醒你了?我特意把鞋子脱在门外……”
话音未落,就被扑了个满怀。
姜雪怡紧紧抱住他,咬住下唇,眼泪一滴滴从眼里滴落在他的迷彩服上。
贺承泽身子一僵,宽厚的手掌在姜雪怡背上停了片刻,轻轻拍了拍,软声哄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姜雪怡抬起头,眼睛像小兔子一样红,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走这几天,我有多担心,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用力捶他的胸口,力道却软得像团棉花:“我不管,都怪你,都怪你。”
贺承泽笑道:“好,都怪我,都怪我。”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剧烈咳嗽起来。
姜雪怡脸色一变,紧张地问:“怎么了?”
贺承泽:“没事,就是呛到了。”
“我不信。”姜雪怡揪住他染着泥浆的衣领,声音哽咽,“脱下来。”
贺承泽喉结滚动想辩解,目光触及她通红的眼眶,叹了一口气:“好,我脱,先说好,你不许生气。”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搭上迷彩服的纽扣,每解开一颗,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当最后一颗纽扣解开,他深吸一口气,将迷彩上衣缓缓褪下。
里面的白衬衫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紧紧贴在胸口,勾勒出绷带的轮廓,暗红的血迹在布料上晕染开来。
伤口最严重的地方位于左胸上方,绷带的缝隙间隐约可见狰狞的裂口,皮肉外翻,泛着不正常的紫红色。
姜雪怡瞬间泪盈于睫,指尖轻轻附上伤口,想碰却不敢碰:“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
“怎么弄伤的?”她声音突然拔高。
“救灾工作基本完成的时候,山体突然滑坡,泥石流裹着石头就冲下来了。”贺承泽嗓音沙哑,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战士们和部分受灾群众还没撤离,警报拉响的时候,泥石流都快到我们跟前了。”
“有个老太太腿脚不便,又死活不肯走,说家里的财物都没来得及带走。”回忆让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绷带下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灼烧,“泥石流的轰隆声已经震得耳膜生疼,我顾不上多劝,直接把老太太往背上一扛,她捶着我的肩膀又哭又叫,刚冲到高地,泥石流就把我们刚站的那块地方给淹了。”
“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撤离的时候我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我的胸口。”他道,“等把人送到安置点,才发现胸前划了这么大个口子,不过没关系,已经擦了药了,过几天就好了。”
贺承泽:“别说这么多了,先给我亲一个,我想死你了。”
他环住姜雪怡的腰,凑到她腮边亲了一口。
“你这胡子……”话还没说完,姜雪怡就被痒得笑出声,推他,“多久没刮了。”
贺承泽将下巴迈进她的肩窝,轻轻蹭道:“让我抱一会。”
“嗯。”姜雪怡窝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要碰到他的伤口。
两人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贺承泽开口:“你不知道,咱俩那张合照,我一天掏出来看八百遍,战友们都笑我干脆拿个胶水把照片粘手上得了。”
“梁晓东说,照片都要被我磨包浆了。”
“还有,还有,陈朗那厮更损,每次集合前都要问我‘贺团,今天看第几遍了’?”
姜雪怡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她的笑容里暗藏着一分苦涩,知道贺承泽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才接连说笑话逗她笑。
她配合地笑道:“你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在外面抢险救灾威风凛凛的,背地里还藏着这些小心思。”又道,“什么照片磨包浆,‘照片用胶水粘手上’,亏你们想得出来。”
贺承泽:“可不是嘛,要我说,他们哪像是去抢险救灾的,分明是去说段子的,给个快板搭个舞台他们都能现场唱起来。”
第25章 服从最好能说些虎狼之词
“好啦。”姜雪怡嗔他一眼,“抢险救灾的都是大英雄,我俩背地里说英雄的坏话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贺承泽嘀咕道,“那我也是英雄呢,他们损我的时候咋没想到这茬。”
姜雪怡推他进澡房:“好的,大英雄,你快去洗澡,瞧这身上多脏,跟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
贺承泽抬抬胳膊,在洪水里泡过,可不就跟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一样嘛。
姜雪怡给他拿衣服和毛巾:“你把毛巾打湿了,擦擦身子就行,伤口别沾水了,不然会发炎的。”
“好的,管家婆。”
贺承泽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闪身进了澡房。
姜雪怡站在原地,轻笑一声。
再成熟的男人也有幼稚的一面。
趁着贺承泽洗澡的功夫,姜雪怡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面条。
他这么晚回来,肚子肯定饿了。
面条下锅焯水,同时用蚝油、生抽、醋、盐、白糖和蒜泥、芝麻酱调一个咸香可口的芝麻酱汁。
面条捞出来把水控干放到准备好的大碗里,同时倒入准备好的芝麻酱汁,切得细细的黄瓜丝,撒上熟花生粒和香葱末,一碗香喷喷的麻酱拌面就做好了。
贺承泽洗完澡出来,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姜雪怡扫他一眼,见他果然乖乖听话,只是擦身没有真的洗澡:“给你做了碗麻酱拌面。”
“原来是麻酱拌面,我说这味道咋这么熟悉呢。”贺承泽用筷子将酱和面条拌匀,高兴地道,“有段时间没吃这玩意了,老怀念这口了。”
姜雪怡:“快趁热吃。”
麻酱裹着面条送进嘴里,醇厚的香气混着花生碎的脆响,肚子有货,全身都暖和了。
贺承泽将麻酱拌面吃了个一干二净,只剩浅浅一个碗底的酱汁。
他抬头,见姜雪怡一直看着他,愣了一下:“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东西。”姜雪怡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就是觉得你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尤其是下巴浅浅一层青色的胡茬,显得他更有男人味了。
贺承泽脸一红,赶紧拿起碗掩饰,假装在吃面条。
不过碗里没东西了,只听见筷子和空碗的碰撞声。
姜雪怡歪了歪头:“不过你是不是黑了一点?”
贺承泽摸了摸下巴:“天天日晒雨淋,黑也正常。”
他转过话头,指着胸前的绷带道:“这伤口不浅,该不会留疤吧。”
想到胸前会多一道歪歪扭扭蜈蚣似的疤痕,他不免露出嫌弃的表情。
以前训练出任务难免受伤留疤,他倒没觉得有啥,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有媳妇了么,万一媳妇嫌弃了可咋整。
姜雪怡:“留疤就留疤,这是男人的勋章。”
“你到时候别嫌这勋章丑就是了。”贺承泽笑道。
他去洗碗,姜雪怡抱起地上的小米,点了点它黑色的小鼻子:“你个小笨蛋,家里来人都不知道叫一声,万一是个有坏心的,咱们娘俩可咋整。”
小米“嗷呜”一声,很是委屈。
男主人怎么能是坏人嘛~
贺承泽从厨房里探出个头:“这你可就冤枉小米了,它见我回来还想蹭我的裤脚,不过我身上的衣服脏,没敢让它蹭。”
他又道:“还咱们娘俩呢,你都给小米续上辈了?”
姜雪怡理直气壮地道:“你可别小瞧小米,等宝宝出生了,说不定还要让它帮我看娃呢。”
她拍拍小米的狗头:“小米,你说是不是。”
小米:“汪汪!”
仿佛在印证它真的是个带娃小能手。
两人回到卧室。
贺承泽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围兜:“这是给宝宝做的?”
“是啊。”姜雪怡眼睛亮闪闪的,拿起一条献宝给他看,“可爱吧。”
“可爱是可爱。”贺承泽挑眉道,“只不过是不是有点太娘们唧唧了。”
这啥小鲸鱼、大白鹅的,看着就幼稚,按他的审美,就应该用绿色的布料做底,再用红线绣一个大大的五角星,最好再印上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他眉飞色舞地把这想法跟姜雪怡一说,还道:“我这主意好吧?”
姜雪怡:……
小贺同志一个小不点,为什么人民服务。
她拽了拽灯绳:“睡觉!”
睡觉就睡觉,姜雪怡刚躺上床,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进了怀里。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向她袭来。
她顺势窝在他怀里。
他揽住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我走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姜雪怡点了点手指:“想?我忙着给小贺做围兜,带着小米遛弯,还经常去刘璐家串门,可一点也没工夫想你——”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他用舌尖撬开她微张的唇,带着荷尔蒙气息的吻铺天盖地,像是要把这些天在前线抗洪压抑的思念全部倾泻而出。
姜雪怡青涩地回应他的吻,嘴边溢出细碎的声音。
那声音让她恨不得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或者找个地缝钻下去。
贺承泽轻笑出声,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附上她的腰肢。
直到触及高高隆起的孕肚,才偃旗息鼓。
姜雪怡头搭在枕头上,乌发散乱,媚眼如丝,眼底还藏着一分浅浅的笑意。
贺承泽深吸一口气,附到她耳边:“……像那晚一样,……帮我”
意识到他说的是哪一晚,姜雪怡脸腾地一红。
侧过身子,只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下巴小巧可人。
她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贺承泽想,没反应就是默认吧?
他大着胆子把她的手往下拉。
她宛如惊弓之鸟,一下把手缩回。
“别怕。”
他握住她的手,教她。
一点一点的教她,就像最好的老师对待学生,直至她全部覆盖住,掌握住所有的节奏。
到最后,仿佛上了云端。
每个细胞都在欢畅,从脚趾头到头发根儿都是酥的。
那种极致的快感,是语言难以描述的。
结束后,贺承泽紧紧抱着姜雪怡,不舍得松开。
“累不累?”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揉着手掌和手腕。
姜雪怡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
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倒是贺承泽,抱着她,一直在她耳边喃喃着什么。
她听不清,只隐约听见什么“……想你,爱你……”之类的话。
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她还在想,这男人也真是不害臊,什么话都往外说-
太阳露脸,阳光洒了一地。
姜雪怡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
她刚趿拉上拖鞋,发出轻微的动静,门口就露出贺承泽的脸。
男人一脸的神清气爽:“醒了?”
姜雪怡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
正准备去澡房洗漱,他已经将打好热水的脸盆和毛巾、牙刷都端来了:“我帮你。”
姜雪怡任由他帮自己擦脸,至于刷牙,还是自个来了。
弄完这些,瞥了他一眼。
男人俊毅的面孔阳光灿烂:“来客厅,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果然,那方面满足的男人很好说话。
也不枉她昨天废了那么大的劲。
姜雪怡一边走,一边想起了前世不知道在哪看到过。
夫妻之间离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要是那方面和谐,床头打架床尾和,啥事都能说开。
他们应该算是和谐的吧?
到了客厅一看,果然有好吃的。
金灿灿的饼子上嵌着绿色的葱花碎,香气扑鼻而来,是葱油饼。
姜雪怡眨眨眼睛:“哪来的葱?”
“你忘了?”贺承泽笑道,“阳台种的那些呀。”
姜雪怡捏起一块葱油饼,吃的满嘴流油,笑道:“你呀,一回来就惦记上我那些葱了。”
她这几天担心贺承泽,都没空打理阳台上的菜。
好在挑的都是好养活的品种,浇点水,见风就长。
往阳台瞄了一眼,小葱已经长的郁郁葱葱了,即便做葱油饼用了一些,也看不出采摘过的痕迹。
贺承泽也吃得很香。
想当初姜雪怡说要在阳台种菜,他还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了。
现在一看,这些菜养的真好,方便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己种的葱做的葱油饼,就是比外面卖的要好吃上一百倍。
姜雪怡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油,余光瞥见他胸口露出来的白绷带。
有些不干净了,扎的也是歪歪扭扭,想来当初包扎的时候情况紧急,包扎的人也不是很上心。
她说:“等会吃完早饭,咱们去医院找医生看看,你这伤口泡过水,可能有感染的风险。”
贺承泽挑挑眉毛,再严重的伤他又不是没受过:“多大点事,我待会再自己上药包扎一下就行了。”
姜雪怡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炸毛的小猫:“你当自己铁打的是不是?”
贺承泽嬉皮笑脸:“我当自己是打铁的。”又道,“男人的筋骨就该像炉里的精铁,经淬火锤打才能磨砺出锋刃,上了战场,哪个能毫发无伤的*下来。”
这人,真像个硬邦邦锤不烂的铜豌豆。
姜雪怡软了口气,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们部队不是最讲究服从命令。”
她柳眉一竖,微微抬起下巴:“现在,你的长官命令你,立刻去医院,不然——”
“不然什么?”
贺承泽很期待她能接着往下说。
最好能说些虎狼之词。
比方说,不然,她就穿上……勾得他……却不给他。
想想都令人脸颊发红。
贺承泽移开眼睛,目光不敢跟她对视,生怕暴露什么。
姜雪怡还在催他去医院:“去吧,你就去嘛,正好,我数胎动也数了有段时间了,也该跟医生反馈反馈了。”
“去也可以。”
贺承泽勾起嘴角,压低了声音道:“除非,你帮我……”
“你!”姜雪怡脖颈染上一层薄红,像天边的晚霞,好看得紧,“过分,得寸进尺了啊!”
贺承泽挑挑眉毛,硬朗正派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邪气的表情:“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他起身,往屋里走:“反正我上药包扎的手艺一直不行,这回正好锻炼锻炼。”
姜雪怡轻咬下唇,声如蚊蚋:“我……答应你还不行嘛。”
贺承泽用指尖敲敲脸庞:“先付个定金。”
原小说里描述贺承泽,用的都是什么英武、正派、刚正不阿这样的词,姜雪怡是一点没瞧见,他那点心眼子,全用在占她便宜上了。
她踮起脚尖,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刚想离开,却被揽住腰,加深了这个吻。
姜雪怡轻声喘着粗气,推他:“再不去医院可要迟到了。”
之间腻歪并不多提。
到了军医院,姜雪怡先陪贺承泽去了外科。
负责看诊的是一个男医生,姓陈,戴着副黑色的眼镜,看着很是文质彬彬。
姜雪怡:“大夫,麻烦您帮忙看看。”
贺承泽脱掉外衣,解开绷带,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
陈医生诊断了一番,皱眉道:“病人,你受伤后是否出现发热、胸闷、呼吸急促,或者体温变化?”
贺承泽一一答了。
陈医生:“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好,恢复的速度也比预想的快。”又道,“就是这伤口是哪个医生给你缝的,线都裂开了。”
贺承泽讪讪:“当时出任务呢,情况比较严峻,时间也比较紧急,就找当地的赤脚医生止血缝了针。”
陈医生摇头叹气,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
他戴上手套,从金属托盘里拿起器械:“我得重新帮你缝针,坏死的组织也得清理一下,可能会有些疼痛,能忍吧?”
说完,他先自个调笑了一句:“军人流血流汗不流泪,疼也得忍着,我尽量下手轻点。”
贺承泽失笑,这医生还挺幽默的:“您都这么说了,放马来吧。”
陈医生先用剪刀把旧线拆掉,镊子钳住已经结痂的缝线往外扯。
姜雪怡赶忙捂住贺承泽的眼睛:“别看。”
贺承泽好笑地拿下她柔软的小手:“我不怕。”
战场上比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多了去了,他还不至于被这小小的缝针场面给吓到。
他不怕,她更不怕。
怎么说也是在末世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人。
伤口处理好了,开始缝针。
贺承泽一边盯着陈医生缝针,一边碎碎念道:“大夫,你缝针的手艺咋样?”
这缝缝补补的活计,向来是女人做的多。
男医生的手艺……很难让病人信赖啊。
贺承泽略带点嫌弃地看着陈医生,他该不会给他缝得歪歪扭扭吧,到时候伤口愈合了,真像条蜈蚣了。
果然。
陈医生随口道:“一般般吧。”
贺承泽喉结不安地滚动:“您该不会是拿我练手的吧?”又道,“我要是一个人,丑点也就算了,现在讨了媳妇,拖家带口的,总得注重点美观吧。”
姜雪怡嗔他一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什么时候说过会嫌弃他了,明明是他自己脑补的好吧。
哟嚯,还担心媳妇嫌弃上了。
陈医生咧嘴笑道:“这话说的。”又道,“要不我给您绣朵牡丹?保证比你迷彩服上的补子还规整。”
他是调侃,贺承泽却是认真地想了想。
联想到姜雪怡给小宝宝做围兜的审美……
他扭头问姜雪怡:“要不绣只大白鹅吧?”又道,“不然听大夫的,就绣朵牡丹,只要你看着顺眼,我都行。”
姜雪怡顶着陈医生一脸‘爱好诡异’的眼神,脸颊微红,跺脚道:“大夫您甭搭理他,就给他缝个‘一’字就行了,他要再吵吵,您就给他缝几个叉。”
贺承泽嚷嚷:“那多不好看啊。”
生怕再呆下去,贺承泽真要拉着她认真考虑缝什么了。
姜雪怡扭头:“我去看产科了,你缝完针在这乖乖等我。”
“哎。”贺承泽应了一声,转头继续跟陈医生侃大山。
“搞定。”陈医生直起身揉了揉肩膀,“缝的差不多了,我这还有病人等着,你稍等两分钟,我一会过来给你收尾。”
贺承泽很识相:“您忙去吧,辛苦了。”
“吱呀——”门合上的声音。
然后轻手轻脚进来个人,等她落座,贺承泽拧起眉毛:“是你?”
真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
这不是上次多嘴瞎打听,还说他跟姜雪怡像兄妹的那个小护士嘛。
田卉眼睛一亮,没想到贺承泽还记得她。
看来她肯定在他心里留下不小的痕迹,不然他也不会对她如此的有印象。
她声音娇滴滴的,每个字都像裹了一层蜜:“您还记得我啊。”
贺承泽意味深长地道:“印象深刻。”
她就说嘛!
“我是来帮你缝针的,陈医生忙不过来,我来帮把手。”田卉拿起针,慢悠悠地缝着,“你别担心,虽然我缝针的手艺比不上陈医生,但在护士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贺承泽瞥一眼歪歪扭扭的线。
是吗?看不出来。
田卉装作不经意地道:“对了,你这伤是哪来的呀?”
她轻咬下唇,带着一丝不解和懊恼。
算算时间,贺承泽受伤入院也就是这次了,可他明明受的是重伤,连动都动不了。
那样她才有机会贴身照顾他,喂他吃饭,替他擦身……
怎么这回就变成了轻伤呢?
贺承泽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出任务,不小心……”
“什么样的任务啊?”田卉忙不迭追问道。
贺承泽对上她的目光,有些冰冷地道:“你打听这么多干嘛?”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瞎打听的毛病。
要不是军医院的护士背景都经过审查,他都以为田卉是对岸派来的间谍。
田卉:“没,我就是随口问问。”又道,“你出的是抗洪救灾的任务吧,我也是听走廊里的战士说的。”
她语气宛如小女人,含着几分崇拜:“为了救灾而受伤,我最敬佩的就是您这样的英雄了。”
“说完了吗?”贺承泽语气淡淡地道,“说完了就动作快点,既然知道外面还有十几个战士等着换药,你还不赶紧去帮忙。”
田卉笑容僵了僵,随即嘴角又挂上温柔的弧度:“他们有其他护士照顾,您身份特殊,我当然要优先……”
“身份特殊?”贺承泽扯了扯领口,“所以我这点伤比那些扛了三天沙袋的士兵更严重?”
他指着走廊尽头排着长队的伤员,声音比冰还寒冷:“你眼里只有我的团长军衔,看得见他们磨破的手掌、溃烂的双脚?”
田卉睫毛剧烈颤动,强撑着笑意:“你这话说得多伤人……我只是单纯敬佩英雄……”
“敬佩英雄?”贺承泽怼她,“那你怎么不赶紧忙完,去给长椅上那个骨折的小战士换药,人家从早上八点等到现在,嘴唇都等白了,还是说,在你眼里,只有团长的伤值得优先处理。”
他冷笑一声:“在你眼里,英雄还分三六九等了。”
“我、我没有……”田卉后退半步,撞上柜子,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很快反应过来。
眼里泛着泪花:“你这样说话就太伤人心了,我就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小护士,想为医院出一份力罢了。”
贺承泽还想再说,姜雪怡出来了。
她在门口看戏有一会了。
贺承泽毕竟是个男人,跟个年轻水嫩的小护士计较,难免显得有些不大度,仗势欺人。
传出去也不好听。
姜雪怡笑吟吟地道:“哟,在说什么呢?”
田卉勉强地喊了声“嫂子”,她义正言辞地道:“你来评评理,我哪错了?”
她就是出于好心,来帮贺承泽缝针,哪哪都揪不出错处。
就算她们军医院的院长来了,也不能说她一声不是!
姜雪怡挑眉,很是诧异,田卉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站在她那边?
该说她是具有良好的主角心态吗,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她转?
田卉还在振振有词,喋喋不休:“我帮人还帮出毛病来了,加班医院又不给我工资。”
姜雪怡挑眉,嗓音温柔却字字铿锵:“护士同志,我觉得我爱人说的没错,身为军医院的护士,你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不是在这里搞特殊对待。”
她缓步走到田卉面前,看着对方躲闪的眼神,声音越发严肃:“我刚才在走廊转了一圈,看到许多战士带着伤还在默默排队,他们在抗洪前线拼尽全力,现在受伤了,最需要的是及时的治疗和真诚的关怀。而你,却因为我爱人的职位,就想越过他们优先服务,这是对军人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职责的亵渎。”
贺承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姜雪怡,目光粘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这一刻,她在他眼里,仿佛在发光。
第26章 如果靠他的胸肌,还是两个小点点?……
田卉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但她觉得自己占理:“我干活多,还有错了?”又道,“反正我兢兢业业,脚踏实地,无愧于任何人。”
她文化水平不高,出了学校以后更是没怎么读过书了,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成语一直念。
姜雪怡扫了一眼她长长的指甲和坠了一堆挂饰叮当作响的手链。
兢兢业业,未必吧?
田卉不自在地缩了缩手。
重新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她报复性地往身上堆积着年轻的元素。
仿佛能通过那些廉价而又张扬的东西,将流逝的青春重新钉入血肉。
这在她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医院里哪个人不夸她年轻漂亮会打扮,就连科室里的年轻男医生,目光都会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
怎么在这两人眼里,就成了错处呢?
陈医生推门进来,打破了宁静。
他扫了田卉一眼,诧异道:“小田,你怎么在这?”
田卉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感激陈医生的没眼色,她顺势道,“我就是来看看。”又道,“外面还有病人,我先忙去了。”
说完赶紧溜了。
陈医生坐下,看见贺承泽被田卉缝过的歪歪扭扭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将线重新拆了,帮贺承泽将伤口重新缝合好。
离开军医院,两人去了趟新华书店。
油墨香扑面而来,姜雪怡拿起一本绘本,笑道:“这个好,等小贺出生了,让他拿着看。”
贺承泽挑挑眉毛,拿了一本《小兔子奇遇记》,“还用等他出生,今晚我就念给他听。”
两人挑挑拣拣,买了不少的故事书。
回到家,贺承泽让姜雪怡歇着,他去炒两个菜。
姜雪怡也没闲着,将买来的故事书挑了一本放在床头,其余的规整在书架上。
阳台的菜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就连番茄也结了几个果子,就是个头有点小,看着不大像番茄,倒有些像圣女果。
姜雪怡盯了一会,用瓢舀了些水浇在菜上。
菜炒好了,她的食欲很好,嘴就没见停过,很快就把饭吃的一干二净。
看得贺承泽一愣一愣的:“你的胃口这么好?”
姜雪怡擦了擦嘴角溅到的菜汁:“有吗?”
贺承泽点点头,说:“今天医生有没有和你说,预产期大概还有多久?”
姜雪怡算算日子:“满打满算也还有一个半月呢。”
难怪饭量不小。
不过吃得多,倒不见她胖,想来营养都给肚子里的孩子吸收了。
贺承泽比划了一下她的白皙的手臂,啧声道:“还是一只手就能握起来。”
而且还有很多的空余。
姜雪怡笑道:“那是因为你手大。”又道,“不信咱俩比比。”
两人比了比手掌,贺承泽的每根手指都比她要长上一截,衬得她的手就跟小孩的一样。
贺承泽:“明儿个我去菜市场给你买只老母鸡炖汤喝。”又道,“最好能买到三年的老母鸡,用来炖汤最滋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的着,看来明天我得去早点。”
姜雪怡笑眯眯地道:“就凭你贺大团长的面子,怎么可能买不着。”
贺承泽一边收碗,一边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姜雪怡跟着他进厨房:“钱曼跟我说了,现在菜市场的人夸你呢。”
她眼睛闪了闪:“你有没有觉得,作为一个大男人,天天去买菜,很委屈。”
“委屈?”贺承泽扫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那你有没有觉得替我怀胎十月生孩子很委屈?”
姜雪怡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贺承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好到任何形容词都不足以去描述他。
他会替她分担家务,会在半夜抽筋时替她揉腿,全部工资都上交给她……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有女人替他怀孕生子吧。
贺承泽两手一拍:“那不就结了。”
他认真地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怀孕的那个是我。”又道,“我常年训练,身体素质比你好,而且恢复能力也比你强,说不准我早上生完孩子,中午就可以下地去军营操练了。”
姜雪怡想象了一下他大着肚子,摇摇晃晃的模样。
噗嗤一下笑出声:“你?怀孕?”
“小瞧我了不是。”贺承泽道,“就算大着肚子,我也一样能负重跑十公里,不对,还省了负重呢。”
姜雪怡扫了一眼他的精壮的胸膛:“好好好,那请问贺大团长,你生了孩子,怎么喂奶?”
靠他的胸肌,还是两个小点点?
姜雪怡挺了挺胸脯,有些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
贺承泽的目光不由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往下移。
怀孕这段时间,姜雪怡的饭量可不算小。
营养除了供给肚子里的孩子,光长在胸上了。
尤其是坐下的时候,曾经合身的衣服显得十分紧绷,一对高耸的胸脯鼓鼓的,喜人得很。
贺承泽难得看怔了半秒,说:“咱们今天早点休息吧。”
姜雪怡笑眯眯:“好啊。”
刚躺上床,贺承泽便伸手在她嫩滑的腰肢上摸了一把。
正欲一亲芳泽,就被一样东西挡住了。
贺承泽皱眉:“这啥玩意?”
姜雪怡笑着将《小兔子奇遇记》从他面前移开:“忘了?你买的绘本啊。”
“不是说今晚要给小贺同志念绘本的嘛,当爸爸的,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肚子里的胎儿适时动了一下,姜雪怡说:“瞧瞧,他在催你了。”
贺承泽偃旗息鼓,叹口气道:“臭小子,净坏我的好事,看你出来了我怎么收拾你。”
从给小宝宝做的衣服,到准备的玩具上,他发现姜雪怡似乎默认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他也就顺着她改了称呼。
贺承泽认命地拿起绘本,念道:“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它住在森林里……”
“汪!”
小米叼着它的小垫子走了进来。
它脖子上系着个米黄色的小围兜,是姜雪怡用给肚子里的宝宝做的围兜剩的边角料给它做的。
小米可喜欢了,比皮带项圈还要喜欢,走到哪就要戴到哪,有时候姜雪怡想给它换一条戴它都不让。
姜雪怡笑道:“你也要听啊?”
小米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白色的小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一样。
贺承泽乐了:“成,你就在那听吧。”
小米又“汪”了一声,叼着小垫子放在床边,往上面一趴,两只前爪交叠。
贺承泽接着往下念:“小兔子走呀走,走呀走,碰到了一只小刺猬……”
姜雪怡眼皮一阖一阖的。
真没想到,贺承泽讲故事的水平这么差劲。
他的声线平白无波,每个字都精准落在音节节点,却没半丝起伏,连“啪嗒”翻页的声响都带着军事化的规律。
一个故事还没讲完,贺承泽就看到姜雪怡沉沉睡去。
他还很高兴,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故事讲得好,姜雪怡才能这么快入睡。
暖黄的灯光将光晕揉成蜂蜜般的质地,小狗静静趴伏在垫子上,爱的人躺在床上,发梢散在枕畔,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做一个十分甜美的梦。
此时此刻,幸福具象化。
姜雪怡是被香味唤醒的。
贺承泽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走了过来:“你醒了?”
姜雪怡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做的啥,味道这么香。”
“炖的老母鸡。”贺承泽道,“按你说的,正宗的三年老母鸡,我特地跟老乡买的。”
姜雪怡洗漱完,看到客厅的茶几上居然放着一篮子柠檬:“这又是哪来的?”
贺承泽:“也是老乡给的,说是在山里的树上摘的,能当水果吃,就是味道酸了点。”
原来是野生的柠檬。
姜雪怡:“生吃肯定酸,这个用来泡水最好。”
她用刀将柠檬切成小片,放一片到搪瓷缸子里:“你尝尝,味道咋样。”
贺承泽接过搪瓷缸子,抿了一口,挑挑眉毛:“有点酸。”
“是吗。”姜雪怡也喝了一口,“我觉得还好啊。”
她怀了孕,口味比较多变,也比较重,对于贺承泽来说,酸得不行的柠檬在她那只是酸得刚好。
贺承泽摇头:“反正我吃不了。”
姜雪怡想了想,从五斗橱里,拿了几块白糖放进去:“现在呢?”
贺承泽喝了一口,白糖的甜味很好地中和了柠檬的酸味,柠檬那股子独有的清新也涌现出来,像他这样不爱吃甜的东西的人也觉得好喝。
他赞道:“这个好。”
姜雪怡笑眯眯。
她记得,柠檬好像富含电解质,像贺承泽这样经常训练出汗的人,就得补充这玩意。
她说:“那下午我给你泡一壶,你带去军营喝吧。”
贺承泽盯着她,目光闪闪发亮。
他兴冲冲:“那说好了,下午你一定得给我泡一壶,这个……”
“柠檬水。”
“对,柠檬水,我带去军营。”他又说,“多泡点,我跟大家分享分享,好东西不能一人独占嘛。”
说完,他便迈着欢快的步子,进厨房盯着那只三年老母鸡炖汤了。
姜雪怡想了一会,大概明白了贺承泽为什么这么高兴。
部队里,有家室的军人,跟没家室的军人,属于两批人,而且有家室的军人应该属于被羡慕的那一方。
试想一下,大伙一块在食堂用餐,吃的都是食堂打的饭,这时候,突然有人掏出一瓶辣椒酱,说是爱人给熬的,让他拿来配饭吃。
那肯定给羡慕瘸咯。
这无关官职大小,而是有人惦记、照顾,那是不一样的。
在几乎与世隔绝的部队里服役的军人,尤其渴望这一点。
想明白了,鸡也炖好了。
贺承泽连锅一起端出来,用漏勺将鸡捞出来,鸡腿鸡翅分开,骨架上的肉撕成小块。
姜雪怡喝一口鸡汤,吃一块鸡肉,满足得不得了。
这应该是农村养的走地鸡,肉质紧实,味道鲜美。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吃鸡都成了如此奢侈的一件事,但也显得鸡肉更加美味。
姜雪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只鸡只有两只腿两只翅膀,现在只有咱们两人,一人分一只翅膀一只鸡腿,刚刚好,等小贺出生了,怎么分?”
按照传统的分法,或者说按这个年代的分法。
家里男人和男孩能吃肉,女人和女孩只能喝喝汤。
也就是说,如果只有一只鸡,那么贺承泽和小贺会被平均分配到一人一只翅膀一只鸡腿。
她喝汤。
最多加个鸡脖子、鸡头吃。
姜雪怡回忆了一下,小说里好像也描写过这个场景。
当时是这样分的,贺承泽和田卉吃翅膀和鸡腿,他俩的儿子贺瑾吃肉喝汤。
贺瑾撅着小嘴问,为什么他没有鸡腿吃,而妈妈就可以吃鸡腿。
贺承泽说,因为妈妈生了你,母爱很伟大,家里的好东西当然要留给妈妈。
他说完,田卉甜甜一笑。
也许当时作者写这段,是为了描述‘贺承泽’这个男主,爱自己的妻子胜过于自己的孩子。
但在姜雪怡看来,这样却显得有些刻意。
小孩子哪里懂的什么伟大不伟大,他只知道,家里明明有鸡腿,却不分给他。
而且是两只鸡腿啊,哪怕分给他一只呢。
这样的不平衡,只会让孩子觉得委屈。
姜雪怡看了看贺承泽,目光深邃,又问一遍:“你会怎么分?”
贺承泽自然地拿过她面前的空碗,给她把汤满上:“怎么分啊……我想想……,谁喜欢吃啥就分啥呗。”
他道:“你喜欢吃鸡腿,那鸡腿就分给你,我喜欢吃鸡翅,那鸡翅就分给我,小贺也许喜欢吃嫩嫩的鸡胸肉,那鸡胸肉就留给他,这不就结了。”
姜雪怡怔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意。
是了,这才是正常人的分法。
她对贺承泽,有时候总有一种,看待‘小说男主’的看法。
但实际接触下来,发现他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从谈吐,到观念,到各个细节的选择。
他都跟小说里描述的很不一样。
那本小说里描述的‘贺承泽’,也许属于田卉。
但眼前的这个贺承泽,是属于她的。
吃完饭,两人午睡了一会。
睡醒后,贺承泽换上军装。
姜雪怡找出家里最大的军用水壶,将泡好的柠檬水装进去。
这种水壶的容量大概是2升,有点像那种圆柱体的保温杯,用于长途越野,外面有系带,携带也方便。
她拧上盖子:“柠檬片我已经给你取出来了,放久了会酸。”又道,“切好的柠檬片我也放在另一个铝饭盒里了,要是不够喝,你再打水泡一壶。”
也不知道这壶柠檬水贺承泽会分给多少人,她先按最大的份量准备。
贺承泽说了句“好的”,把军用水壶往身上一背,铝饭盒往兜里一揣就走了。
值晚班他一般是下午三点钟到军营,到了办公室一看,其余的几个团长也都在了。
赵团长、齐团长、祝团长、曾团长……
这会没什么事,几人就凑在一块插科打诨,说说闲话。
“哟,老贺来了。”赵团长道。
“嗯。”贺承泽道,“你们继续聊,别管我。”
他找到自个的办公桌坐下,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赵团长他们正聊得兴起,唾沫星子乱飞。
齐团长:“说的我嘴都干了,有啥喝的没?”
曾团长扭头看向赵团长:“老赵,上回你那个云南的战友不是送了你一饼普洱嘛,我都瞧见了,你拿出来分享分享呗。”
赵团长:“你这眼睛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露出里面的茶饼,然后掰了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
又喊勤务员打来一壶热水,将茶叶泡进去。
祝团长吸了吸鼻子,嚷嚷道:“老赵,你可真不地道,这么大一块茶饼,就掰了这么一小块,难怪我没闻到什么茶味。”
赵团长翻白眼道:“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剔啥。”又道,“老前辈们长征两万五千里的时候,连雪水都没得喝,咱们能喝茶,算是很不错了。”
说着,他将泡好的茶分给大家。
齐团长尝了一口,果然跟祝团长说的一样,没什么味道。
这一大壶热水,就泡了这么一点茶叶,能有茶味才奇了怪了呢。
赵团长端着茶壶,走到贺承泽的办公桌跟前:“来一点不?”
贺承泽扫一眼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茶水:“不了,我这有喝的。”
赵团长也没再劝,大伙都知道贺承泽不大爱喝茶,别人送给他的好茶叶,他大多是转手送人了。
贺承泽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就着盖子倒了满满一杯柠檬水。
一股清新的柠檬味儿瞬间弥漫在整个办公室。
曾团长他们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住了,齐团长还吸了吸鼻子,说:“什么味儿?”
几个团长对视一眼,凑了过来。
祝团长用胳膊肘捅咕捅咕赵团长,再用眼神示意他:你爱人跟老贺的爱人不是熟嘛,你来开口。
赵团长暗暗朝他翻了个白眼。
把手凑到嘴边,咳嗽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老贺,你喝的这是啥呀?”
贺承泽喝了一口,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哦,柠檬水,我媳妇给我泡的。”又道,“说是能补充啥质,反正有营养,让我训练完多喝点。”
齐团长无语,人家让你训练完再喝,你倒好,现在就喝上了。
他挤眉弄眼道:“给我倒点呗。”又拍拍胸脯,“先说好,我不白喝你的,回头我请你喝酒,一斤老白干。”
“可拉倒吧你。”赵团长过来,把他挤开,“老贺爱人正怀着孕呢,拉他去喝酒,还老白干,那味道重的想熏死谁,万一把人熏吐了,你负责啊?”
“我负责就我负责。”齐团长谄媚地笑道,“就给我喝点呗,闻着味道怪香的。”
贺承泽乐了:“把杯拿来。”
“哎。”齐团长应了一声,将搪瓷缸子递上。
贺承泽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然后齐团长尝了一口。
赵团长连忙问:“味道咋样?”
齐团长砸吧砸吧嘴:“酸酸的,甜甜的,是不是放了糖?”
贺承泽:“我媳妇说单放柠檬太酸,加了点白糖,中和一下味道。”
“难怪。”齐团长道。
他又灌了一口,这回把剩下的柠檬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把杯子一倒,一滴都没流下来:“还有没,再给我来点呗。”
这都不用问好不好喝了,这一看就是好喝得不得了啊。
“去去去。”赵团长怼他,“你已经喝过了,我们还没喝呢。老贺,给我们也倒点。”
他把搪瓷缸子怼贺承泽面前,其余几个团长也不声不响地将搪瓷缸子里的茶水喝光,空杯放桌上。
贺承泽点了点人数,人有点太多了,他拿着军用水壶:“一人只给一点啊,分多了我自个都没得喝了。”
赵团长:“瞧你那小气巴拉的样儿,我们几个啥好东西没喝过,就是没喝过你这啥柠檬水,尝尝鲜而已。”
贺承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给他倒柠檬水的时候特意少倒了点。
轮到曾团长了,嗯,他爱人胡根花得罪过自家媳妇,他也少倒点。
他就是这么个记仇的人儿~
赵团长端起搪瓷缸子,尝了一口。
舌尖刚触到液体的刹那,冰凉的触感先一步漫开,紧接着是新鲜柠檬皮迸发的酸涩与清香,像初春枝头被阳光晒透的青柠突然裂开,在喉咙里留下清冽的回甘,让人忍不住咂咂嘴,回味这清爽的独特滋味。
几个团长都不说话了,大家一口接着一口。
一时间,办公室只听见,吸溜吸溜的喝水声。
齐团长砸吧砸吧嘴,这玩意咋越喝越上头呢?
他腆着脸道:“再来一杯,我保证,是最后一杯了。”
贺承泽无语:“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他可就这一壶柠檬水,都快分了三分之二走了。
他将铝饭盒掏出来:“柠檬水呢,我是没了。”
几人刚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便道,“不过呢,柠檬我倒是有一点,想喝柠檬水,你们自个泡去,先说好,不加白糖的柠檬水可不好喝,我这也没有多余的白糖了,你们要喝,你们自个凑啊。”
说完,抱起军用水壶,转身就跑:“马上到操练的点了,我先走了啊。”
赵团长啧一声:“这老贺,还怕我们跟他抢那点子柠檬水不成?”
“你们几个,往人跟前一围,都快上手了。”祝团长翻白眼道,“换谁,谁不怕。”
也就是贺承泽机灵,先跑了,不然肯定保不住他剩的那点柠檬水。
几个团长凑了点糖,拿柠檬片又泡了一壶柠檬水,惬意地喝了起来。
赵团长:“姜嫂子研究的这啥柠檬水,怪好喝的嘞。”
“配方也简单,就几个柠檬加白糖,这玩意喝起来也清爽得很,挺解暑。”齐团长道,“前有绿豆糕,后有柠檬水,姜嫂子这厨艺是真的顶呱呱。”
曾团长听着大家对姜雪怡赞不绝口,再想想只知道闷头在家里干活的胡根花。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27章 喜好贺团长这是把嫂子的喜好当军规记……
贺承泽说去操练,也不全是骗赵团长他们。
他们团一向比其他团要提前操练一个小时,毕竟是一团,做了这个‘一’,就得有一马当先的觉悟。
烈日炙烤着训练场,沙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贺承泽双手抱臂立在树荫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正在进行障碍跑的士兵:“加快速度,最后三名加练五圈!”
有人喊:“团长,那第一名有没有啥奖励啊?”
贺承泽挑挑眉毛:“你想要啥奖励。”
另一人挤眉弄眼,眼神一个劲地朝他怀里的军用水壶看:“你说呢,团长。”又道,“我可听小孙说了,你这壶里装的是嫂子亲手做的柠檬水,听说赵团长、齐团长他们抢这个都抢疯了,给我们也尝尝呗。”
贺承泽笑骂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消息传的倒是真快。”
“团长,你就说给不给吧!”
贺承泽晃了晃军用水壶:“也行,不过剩的不多了。”又道,“全体都有,负重五公里,跑进二十分钟的,奖柠檬水一杯。”
“芜湖!”
“好耶!!”
“等着瞧,第一名一定是我的!”
暮色将训练场染成暗红,战士们在跑道上挥洒着汗水。
携行包撞击战术背心的哐当声,与迷彩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交织成独特的节奏。
排头兵脖颈暴起青筋,钢枪在肩头压出深红勒痕,汗珠顺着帽檐成串坠落。
贺承泽大喊:“都打起精神,调整呼吸,距离终点只剩下最后一公里了。”又道,“别忘了,跑进二十分钟有奖励啊。”
冲过终点线的刹那,前排士兵几乎同时弯腰撑膝,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
有人颤抖着扯下湿透的作训帽,任由汗水顺着寸头滴落;有人瘫坐在地,盯着自己被磨破的掌心发怔。
贺承泽提着军用水壶走过来:“谁跑进二十分钟了?”
“报告团长!”一个黑黑瘦瘦的平头小战士站起身,挺直腰板,行了个军礼,“我跑了十九分二十秒!”
“还有我!”
“我也是!”
“好样的。”贺承泽赞道,唤人拿来杯子,一人倒了一杯,“答应你们的柠檬水,我可没食言。”
“那当然了,咱们团长,一个唾沫一个钉。”小战士捧哏道。
贺承泽笑骂道:“哪都有你,赶紧喝,放久了就不好喝了。”
“哎。”黑瘦小战士应了一声,盯着杯子里的柠檬水。
光是凑近了,就能闻到一股子清新的柠檬香味,杯子里还漂浮着白色的果肉纤维。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我喝了啊。”
“快喝吧你!”有人催促道。
得了柠檬水奖励的几个士兵,同时举起杯子。
没得到柠檬水奖励的士兵们,都眼也不眨地盯着得了柠檬水的几人。
看着他们将杯子凑到嘴边,“咕咚——”大伙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黑瘦小战士浅浅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酸酸的,甜甜的,好喝哩,比供销社卖的北冰洋汽水还要好喝。”
“真的假的。”有人说,“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尝尝。”
说着,就要上手去拿。
“去去去。”黑瘦小战士怼他,“想喝?等你啥时候负重跑五公里能跑进二十分钟再说吧。”
“你当我是你啊,说的轻巧,也不知道你那腿是咋长的,人看着黑黑瘦瘦的,跑得倒是忒快,安了飞毛腿吧。”
大伙哄笑一团。
哄笑声中,小战士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柠檬水,酸涩与清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恍惚觉得连远处传来的军号声,都跟着变得清爽起来。
隔天,贺承泽从军营回来。
他打开门,没看见客厅有人,又去卧室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在阳台看见拿着一把小镰刀的姜雪怡,小米乖乖地趴在她脚边。
“你回来了。”姜雪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
阳光洒在她脸上,衬得她的皮肤像浸过的羊脂玉,连细微的绒毛都镀着珍珠光泽。
“嗯。”贺承泽说,“在忙啥呢?”
姜雪怡:“忙着摘韭菜呢,这韭菜长得飞快,几天没注意就老了,本来打算做一道韭菜炒鸡蛋的,现在看来,还是适合做韭菜盒子。”
她将摘好的韭菜放在篮子里,对着花盆里的韭菜根比划道:“等新的韭菜长出来,盖块棉布上去,一半发成韭黄,韭黄也好吃呢,用来炒粉丝和绿豆芽,爽口得很。”
贺承泽听着她说这些琐碎的吃食小事,嘴角不住地上扬。
清晨的阳光,怀孕的妻子,阳台郁郁葱葱的菜苗……这便是生活的美好吧。
中午,饭桌上果然多了一道韭菜盒子。
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滚烫鲜香的内馅,韭菜的清爽、鸡蛋的绵软、虾皮的咸鲜在舌尖炸开,烫得人直呵气,却又舍不得放下,只想尽快品尝这一口家常美味。
贺承泽连吃了几个韭菜盒子,悄悄看一眼姜雪怡的脸色:“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姜雪怡笑道:“我选择先听坏消息,好消息留到最后,当甜点吃。”
“先说好,你别生气啊。”贺承泽磨蹭磨蹭地从口袋里掏出信封,“你爸跟继母又给你寄信了,路上我拆开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好话……”
姜雪怡:“他们要是能说好话才奇怪了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说吧,信里写的啥。”
贺承泽:“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你继母威胁说,你马上就要生了,到时候还不是得求着她来带孩子,劝……”他看一眼姜雪怡的脸色,“劝你识相点,赶紧寄些钱回去,寄得少了,她可就不来了。”
姜雪怡差点笑出声,多大的脸啊。
不过她倒是低估黄秀芬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还在家里掐着手指头算她的预产期,想着好好拿捏她。
女人生完孩子,可不就是最脆弱的时候。
“还有呢?”姜雪怡道,“还说了啥?”
贺承泽把手凑到嘴边,轻咳一声:“还说,让咱俩给姜耀祖介绍对象,最好是文工团的女兵,还得是盘亮条顺的那种,最好家里有点背景,能够提拔他。”
那可是文工团的女兵,个个眼高于顶的。
一般的小兵都看不上,会看上姜耀祖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贺承泽觉得,姜爱国和黄秀芬应该是发烧了,才会说这样的胡话。
姜雪怡:“跟之前一样,拿去烧了,眼不见为净。”
贺承泽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搭理他们,他都觉得掉价。
姜雪怡又道:“对了,姜雪倩呢,她有寄信过来吗?”
贺承泽摇了摇头:“没,传达室的人只给了我一封信。”
那倒是奇怪了。
以姜雪倩的个性,肯定会用幽幽的口吻,埋怨她说她攀了高枝了,发达了,就不管她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跟她留着一半相同的血的亲妹妹。
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姜雪怡不去深想,又道:“那好消息呢?”
贺承泽笑得全没负担:“好消息就是,你做的柠檬水,很受欢迎,好多人都问我,啥时候再带你做的柠檬水去给他们喝呢。”
姜雪怡笑眯眯:“这值当什么,配方简单得很,就是柠檬加白糖,让他们自己在家里做就是了,要是有薄荷,也可以放一点,口感更好。”
“薄荷是什么?”
姜雪怡想了想:“薄荷啊,就是一种绿色的小草,叶子不大。”比划道,“大概这么大,边缘是锯齿状,用来泡水喝起来十分清凉。”
贺承泽点头:“回头我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卖。”
姜雪怡眼睛一亮:“一定要弄到,薄荷种在花盆里,放在阳台上,还能防蚊子。”
她属于比较招蚊子的体质,不知道小贺会不会遗传到她的体质。
她是大人,被蚊子叮两口倒没啥。
小孩子被蚊子咬了,一叮一个红包包,可能还会引起发烧。
她跟贺承泽说了利害关系,贺承泽点点头:“包在我身上。”又道,“实在不行,我托老乡去山上摘,总会有的。”
说完,他将碗筷收拾好,进了厨房。
姜雪怡扶着腰,一块跟了进去,给他打打下手。
碗都挺好洗的,用凉水一冲,放窗台上沥干就行。
就是装韭菜盒子的碟子沾了油,比较难洗。
贺承泽拿抹布擦了好几遍,都没擦干净。
姜雪怡看着,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洗碗神器,钢丝球和海绵百洁布。
不知道这会有没有,她跟贺承泽描述了一下。
贺承泽摇摇头:“供销社没这玩意卖,不过……倒是可以做个丝瓜瓤。”
“丝瓜瓤?”
贺承泽“嗯”了一声,“顾名思义,就是丝瓜的瓤,或者说是丝瓜络,丝瓜便宜,而且洗东西柔软不伤锅,很多人家都会在家里备上一个。”
作为一个末世前天天吃外卖,末世后天天啃罐头的人,姜雪怡实在很难想象,丝瓜瓤用来洗碗是啥样的。
估计是妈妈、姥姥辈的东西了。
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她眼睛亮闪闪地道:“那就做一个吧,咱们也跟上潮流,备一个在家里洗碗。”
隔天,两人就去了菜市场。
姜雪怡有段时间没来菜市场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她伸手去摸青菜:“炒个小青菜吃吧?”
贺承泽连忙拽住了她的手腕:“别要那捆,根须带泥的才新鲜。”
话音刚落,卖菜的王婶便笑出声,把最嫩的一捆往秤上一放:“贺团长,你现在比我们这些卖菜的都懂挑菜了。”
贺承泽翘起嘴角:“技多不压身嘛。”
走到水产区,他蹲下挑活虾。
还点评上了:“这位‘虾同志’,你弹跳力不达标啊,连新兵蛋子晨跑都比你欢实。”
姜雪怡被逗得弯了腰,接过鱼贩子递过来的网兜:“你这是拿训兵那套挑虾呢?”
鱼贩子笑着接嘴道:“贺团长,你上回跟我说你爱人不爱吃腥味重的,害的我又是杀鱼又是去线,今天又要啥宝贝?”
贺承泽头也不抬地道:“不要啥宝贝,就要几只活蹦乱跳的大虾,给我媳妇做一道她爱吃的油焖大虾。”
卖豆腐的笑得把豆腐都摔了:“我的妈,贺团长这是把嫂子的喜好当军规记啊。”
旁边挑贻贝的老太太直起腰:“瞧瞧,还挺会疼人!我家那口子这辈子就没记住过我爱吃啥。”
姜雪怡朝贺承泽望过去,撞见他眼底促狭的笑意,脸上浮起两朵红霞,连耳垂都红得吓人。
鱼贩子给贺承泽精挑细选了几只大虾,个个都有巴掌这么大:“贺团长,你看看这怎么样?”
贺承泽拿手掂量了一下:“成,就要这些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贺承泽将虾放在菜篮子里,还有心思朝缸里剩下的虾挥了挥手:“没选上的别灰心,下次加强训练!”
这话逗得围观的几个大妈笑得直抹眼泪,鱼贩子边称重边摇头:“贺团长,你家厨房怕不是要建成‘虾兵训练营’?”
两人又去买丝瓜,姜雪怡挑了个个头大的,翠绿翠绿的,看着就新鲜的丝瓜。
贺承泽把她挑的丝瓜放回去,问摊主:“有没有老一点的丝瓜,我们想做丝瓜瓤。”
“有,等我给你拿。”摊主从摊位底下拿了两个看着就很老,表皮都有些发黄的丝瓜。
看出姜雪怡的不解,贺承泽解释道:“做丝瓜瓤,就得用这种老的丝瓜,这样里面的纤维就多。”
姜雪怡:“两个够吗,要不再多拿两个?”
摊主笑道:“足够了,这两个丝瓜做的丝瓜瓤,够你们用上好几年呢。”
回去的路上,贺承泽两手都提着菜。
姜雪怡想帮他分担,他还不让,说:“你负责走路就行。”
姜雪怡干脆拿了一袋老乡自家晒的桂圆干出来,边走边吃。
剥去外壳,露出里面棕褐色的桂圆干,咬上一口,先是微微的韧劲,随后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果脯特有的发酵香气。
她不光自个吃,还剥了一个,去了核,凑到贺承泽嘴边:“你尝尝。”
贺承泽囫囵咽下:“味道还行,你多吃点。”
两人并肩而行,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回到家,姜雪怡才终于明白,卖丝瓜的摊主说这两个丝瓜做的丝瓜瓤,够他们用好几年的是什么意思了。
贺承泽用刀将丝瓜均匀地切成三份。
他说:“等晒干了,把外面的表皮一剥,里面的丝瓜籽敲出来,剩下的丝瓜瓤就可以用来洗碗了。”
原来是这样,那一个丝瓜可以做三份丝瓜瓤,丝瓜瓤还很耐用,确实足够他们用好久了。
贺承泽一边将丝瓜用绳子穿起来挂在阳台上,一边道:“嫌麻烦的,可以不用切,直接将整个丝瓜拿来风干也行。”
姜雪怡听着,手上也没闲着,不停地剥着桂圆往嘴里塞。
贺承泽看她一眼,说:“你很喜欢吃桂圆?”
“喜欢啊。”姜雪怡道,“好吃的我都喜欢。”
桂圆甜滋滋的,除了剥的时候有点费手,简直不要太完美。
贺承泽想了想:“那地瓜干呢?”又道,“或者柿饼、杏干?”
姜雪怡听得眼睛一亮又一亮:“喜欢,就是没地儿买。”
这种打发时间的小零嘴,她可中意了。
试想一下,手上拿着本书看,再不停地往嘴里塞地瓜干,这小日子得有多美。
贺承泽挑眉:“对别人来说难买,对你男人来说,小菜一碟。”
姜雪怡真想亲他一口,不过身子愈发沉了,踮起脚都费劲。
她示意贺承泽弯腰,勾勾手指:“把脸凑过来。”
贺承泽一秒不带犹豫的。
两人缠绵地接了个长吻,口舌交融。
没过几天,贺承泽就将姜雪怡要的果干带回来了。
除了地瓜干、柿饼、杏干,还有五香瓜子。
尤其是柿饼,个个都有半个巴掌大,上面裹着白色的糖霜,看着就喜人。
姜雪怡很惊喜:“怎么弄来的?”
贺承泽笑道:“花钱找老乡晒的。”
“人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姜雪怡表示怀疑。
贺承泽:“给了两张工业券的工费。”
难怪呢。
工业券可比肉票、粮票难得多了,因为是按照工资配比的,每二十元的工资配比一张工业券,只要买工业品,例如暖水壶、搪瓷缸子……一切锅碗瓢盆,都得要工业券。
老乡们有粮食,就差工业券。
也算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贺承泽:“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姜雪怡捏了一块地瓜干,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带着丝丝甜味,越嚼越有韧劲。
又尝了一块柿饼,咬破第一层薄如宣纸的柿霜时,最先触到的是绵密的粉感,这层白霜并非人工熬制,而是柿子在晾晒时自然析出的果糖结晶,入口即化,却在舌尖留下冰凉的甜意。
接着牙齿陷入软糯的柿肉,成熟的柿子肉在晾晒中褪去了生涩,变得如凝脂般柔滑,咬下去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舌尖融化成浆,甜得像浸过蜜似的。
贺承泽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镇上组织放露天电影,你要不要去看。”又道,“说是放的《地道战》。”
《地道战》?
姜雪怡没听过,不过既然能上映,肯定是一部不错的好片子。
她来这这么久了,还是第一回看电影,还是露天电影。
她点点头:“要去的。”又道,“什么时候,现在吗?”
贺承泽笑道:“晚上才放。”
天黑了,夜幕悄悄降临。
两人简单吃了顿晚饭,姜雪怡揣上零嘴:“咱们走吧。”
贺承泽扫视客厅一圈,拿了两张凳子:“成。”
“拿凳子干嘛?”
贺承泽笑道:“露天电影不像电影院,不配座位的,不带凳子,就只能站着看了。”
姜雪怡连忙:“带两张有靠背的。”
两人正准备出门,小米迈着小腿哒哒哒跑了过来,拦在门口,“汪”了两声。
姜雪怡笑了:“小米,你也想去啊?”
小米耳朵动了动:“汪!”
她看向贺承泽:“能带小米去吗?”又道,“它一个人在家,也怪无聊的。”
“能是能。”贺承泽蹲下,摸了摸小米毛茸茸的脑袋,“到了地方,别乱跑。”
小米:“汪汪!”
两人一狗刚推开门,正准备下楼梯,就被喊住了。
刘璐半掩着门,一脸憔悴:“雪怡,你们是要去看电影吗?”
“对。”姜雪怡道,“你要一块去不?”
贺承泽也道:“得早点去,晚了怕人多占不到位置。”
刘璐:“我就不去了……”
她将赵小蕊从门后推出来:“你俩帮我个忙,带小蕊一块去看吧,我跟他爸有点事,走不开。”
赵小蕊微低着头,两只手攥着裙角,看不出表情。
“成。”姜雪怡应了下来,揽过赵小蕊的肩膀,“跟姜姨走,姜姨带你看电影去。”
赵小蕊小小声:“谢谢姜姨。”
看起来没有往日的活力。
不过她见到小米,很是开心,逗了一会,脸上又绽放了笑容。
贺承泽回家又拿了张凳子,两大一小一狗就这样出发了。
放露天电影的地方就在大院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陆陆续续能看到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
而且人人手上都拎着凳子,竹椅、小板凳,在空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有些手头宽裕的,会像姜雪怡那样带些东西过来吃,比如窝窝头、面饼啥的,手头不宽裕的,也会带壶凉白开。
万一渴了咋整,这一坐,就得坐两个多小时呢。
到处都是人挤人,贺承泽护着姜雪怡,姜雪怡紧紧牵着赵小蕊的手,还盯着小米:“别乱跑,小心别人给你踩了。”
到底是人多,姜雪怡干脆单手把小米抱了起来。
小米也很听话,乖乖地呆在她怀里,也不乱动。
姜雪怡掂量了两下小米,盯着它黑溜溜的小眼睛道:“你是不是重了。”又道,“看来不能叫你小米了,得改名叫大米。”
小米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姜雪怡也不逗它了,环顾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空位。
就听见钱曼喊她:“小姜,贺团长,你们来这,这有空位。”
贺承泽和姜雪怡连忙拿着凳子挤到钱曼旁边,等安顿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姜雪怡:“今天来看电影的人也忒多了。”
“可不是嘛。”祝团长接嘴道,“镇上难得组织放一次露天电影,别说咱们院里的人了,听说附近几个公社的人全来了。”
电影院的电影票要两毛钱一张,看露天电影又不花钱,谁不想来薅这个羊毛。
“吱呀——”是放映机启动的声音。
祝团长连忙道:“开始放电影了。”
有人——应该是工作人员拿着铁皮大喇叭喊:“都别吵了,安静安静,别影响到其他人看电影。”
周围虽然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但也渐渐安静下来。
随着激昂的背景音乐奏响,银幕上出现熟悉的片头画面。
坐在前排的小孩,立刻挺直了腰板,大人们也微微向前倾着身子。
谁也不愿错过一秒钟的画面。
在没有智能手机和流媒体的岁月里,露天电影就是人们难得的精神盛宴。
那种期待与兴奋,是对生活最朴素的热爱。
第28章 投奔姐,我是来投奔你的
姜雪怡掏出装着零嘴的油纸包,将吃食分给贺承泽和赵小蕊。
赵小蕊没想到来看电影还有零嘴吃,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姜雪怡又抓一把五香瓜子给钱曼:“来点瓜子。”
钱曼正看到兴起的时候,正嫌嘴巴干干的。
就见姜雪怡给了她一把瓜子,她大喜:“你怎么带这个了。”
姜雪怡把瓜子塞她手心里:“还有地瓜干和柿饼,要不要?”
“要!”钱曼吃得嘴也不停,说,“你上哪买的,供销社?还是赶集的时候买的?我咋没看见。”
她也爱吃这一口呢。
姜雪怡笑道:“是我们家贺团长托老乡弄的。”
纯天然,日晒风干,味道好极了。
钱曼瞪一眼祝团长,瞧瞧,人跟人的差距咋这么大。
贺承泽知道托老乡弄零嘴给姜雪怡吃,他倒好,两手空空就来看电影了。
就这两把凳子,还是她找熟人借的。
祝团长被骂的缩了缩脖子,从她手里分出一半五香瓜子吃了。
姜雪怡拿了一根地瓜干,边吃边看。
小米蹭了蹭她的小腿。
姜雪怡笑道:“差点忘了,还有你。”
她拿了一块小点的地瓜干喂给小米,小米两只小爪子捧着地瓜干,吃的香甜。
电影正放到精彩的时候,黑风口据点的日寇准备悄悄偷袭高家庄。
村支书高老忠像往常一样,警惕地在村里巡逻。
突然,他捕捉到一丝异常动静,凝神望去,只见村外黑影幢幢,日寇的钢盔在黯淡月光下闪着寒光。
高老忠的心猛地一沉,意识到村子危在旦夕,他毫不犹豫,朝着村头那棵老槐树奔去,那里挂着一口大钟,只要敲响它,村民就能得救了——
演到精彩处,大伙的叫好声、跺脚声此起彼伏;遇到惊险情节,女人们会不自觉地捂住嘴巴,身旁的孩子则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一场电影看罢,大伙意犹未尽,退场时还在不停地讨论电影情节。
贺承泽拎着凳子,笑问姜雪怡:“电影好不好看。”
“好看。”姜雪怡意犹未尽地道。
她原本以为,看惯了后世的大片,这种黑白电影她会看不下去。
没想到电影的剧情紧凑,演员的演技在线,配乐也很昂扬,一下就把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还在不停地回忆刚才的电影片段。
快到楼下的时候,赵小蕊突然拉了拉姜雪怡的衣角,怯怯地道:“姜姨,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坐一会,我不想这么快回家。”
姜雪怡顿了一下,脸上扬起笑容:“好啊。”
回到家,贺承泽将椅子放好。
没吃完的地瓜干、柿饼、五香瓜子放在罐子里密封起来。
姜雪怡的目光黏在罐子上,好不容易才收回。
贺承泽见状,笑道:“饿了?”
姜雪怡诚实地点点头:“零嘴不顶饱,回来的路上我就饿了。”
她摸摸赵小蕊的头:“小蕊,饿不饿?”
赵小蕊其实不大饿,但是她知道姜姨家做的东西都很好吃。
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饿了。”
贺承泽:“那,煮个面条?”
“不要汤汤水水的。”姜雪怡道。
她现在肚子大,上厕所不方便,吃汤面多了,晚上容易上厕所。
贺承泽想了想:“做个葱油拌面好了。”又道,“自打阳台种的葱发芽了,你不老念叨这一口。”
姜雪怡笑眯眯地推他进厨房:“就吃这个,多做点,你也吃。”
“葱还没摘呢——”
姜雪怡:“我跟小蕊帮你摘,你先去把锅洗了。”
葱切成等手指长的小段,葱白葱绿分开放,再切一点葱花备用。
冷油下锅将葱白炸至黑色再夹到碗里,中小火将葱绿下锅,慢慢将葱香味炸出来。
等绿色的葱被炸成黑褐色,捞出来跟葱白混合,加入生抽、老抽、白糖、盐等调料调一个香喷喷的料汁。
挂面焯水,煮熟后捞出来过一遍冷水,倒入提前炸好的葱油酱汁,再洒上绿色的葱花,一碗葱油拌面就做好了。
整个厨房到客厅,全是葱油的香味。
姜雪怡坐在桌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香气。
赵小蕊眨巴眨巴眼睛,冷不丁开口:“姜姨,你们家怎么是贺叔叔做饭呀?”
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解:“我们家都是我妈妈做饭,从来没见过我爸爸下厨房。”
姜雪怡笑道:“我们家是谁有空谁下厨,我现在怀着孕,身子重,不大方便,所以你贺叔叔下厨多点。”
赵小蕊“哦”了一声,说:“那应该是我爸爸比较忙,我妈妈永远都有空吧。”
贺承泽将做好的葱油拌面端了出来,笑着跟赵小蕊说:“尝尝看我的手艺。”
姜雪怡拿过小碗,用筷子将面条和葱油拌匀,放到赵小蕊跟前。
白色的面条一下被染成焦黄色,令人垂涎欲滴。
赵小蕊挑起一筷子油亮的面条,还未入口,浓郁的香气就已经钻进鼻腔。
咬上一口,面条劲道弹牙,葱油的醇厚与焦香在舌尖绽放,葱花的清新层层递进,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吃得额头微微冒汗,满心都是熨帖的满足。
她眼睛闪闪发亮:“好好吃哦。”
贺承泽:“你喜欢就行。”
他也饿了,三两口将葱油拌面吃了个干净。
又去打了一碗。
三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争吵声,贺承泽和姜雪怡下意识地停下筷子。
姜雪怡看了赵小蕊一眼,快速地给贺承泽使了个眼色。
贺承泽起身,大声道:“小蕊,想不想喝柠檬水?”
赵小蕊抬头:“想。”
贺承泽把柠檬水拿来,隔壁已经没动静了。
姜雪怡几乎以为是自个听错了,正准备拿起筷子。
隔壁又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声,声音极大。
“你说说你,是个当媳妇的样吗,都结婚多久了,除了生了个不带把的,你那肚子还有点动静没有?”
然后是赵团长劝的声音:“妈,刘璐她有工作,生不生男孩,也不是那么重要……”
“有工作咋了?照你这么说,我一辈子都没工作,在乡下务农,我就该死啊?我告诉你,有工作的女人多了去了,能生男孩的有几个?”
赵团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几个意思,赶紧把你家那个死丫头片子给我带回去乡下养,你们两个趁着年轻,赶紧再努力努力,争个男孩出来。”
“妈,你别吵了,再吵下去,左邻右舍就该听见了,丢不丢人……”
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重物被砸在了地上,伴随着老太太被吓到“啊”的尖叫声。
赵小蕊吓得蹲在地上,姜雪怡连忙捂住她的耳朵。
朝贺承泽做口型:“要不要去劝架?”
贺承泽摇摇头,学着她的样子做口型:“劝不了。”
这会的人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他们上门劝架了,以后赵团长在部队还如何自处。
除非人家自己开口说,否则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隔壁又吵了一会,总算消停下来。
赵小蕊还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久久回不过神。
见状,姜雪怡给贺承泽使了个眼色,跟赵小蕊说:“小蕊,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赵小蕊仍旧呆呆的,没有说话。
姜雪怡:“我跟你贺叔叔先玩一把,你看着感兴趣再加入。”
她跟贺承泽玩的也不是什么很新奇的游戏,就是自制版的大富翁。
这年头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姜雪怡费尽脑汁想了不少以前玩过的比较有趣的小游戏出来。
像大富翁就是一种。
贺承泽问起来,她都说是被关在村子的牛棚里的老教授教她玩的。
老教授有学问,推他身上准没错。
大富翁的地图是她自己手绘的,这会儿银行还不普及,就用信用社代替,经过信用社一次可以获得十块钱,路过供销社可以购买道具,路过医院则要住院三天,停止三次掷骰……
姜雪怡做完很有成就感,没少拉着贺承泽陪她玩。
两人玩起来轻车熟路。
“扔到六了!”
“哈哈,你住院了,停三天。”
“到我了,到我了。”
贺承泽和姜雪怡说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很快盖过了隔壁的吵架声。
赵小蕊到底是小孩心性,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探头过去。
姜雪怡见状,拉她过来:“小蕊想不想玩,我教你。”
赵小蕊看着花花绿绿的地图,眼睛亮闪闪地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三个人玩起大富翁来,比两个人更有趣,还能解锁更丰富的玩法。
连玩了好几把,她兴致颇高。
嘟起小嘴道:“贺叔叔,姜姨,你们玩的多,才一直赢,我不服气,下次我一定要赢回来。”
姜雪怡笑眯眯:“好,等你下回来,我再带你玩其他好玩的游戏。”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了,赵小蕊知道,她再不想走,也得回家了。
一想到要回家,她就忍不住垮了一张小脸。
姜雪怡摸了摸她的头,说:“我送你回去。”
赵小蕊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雪怡带着她敲了敲赵家的门。
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刘璐,而是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岁的老太太。
她微微佝偻着背,眼窝深陷,鹰钩鼻向下垂着,嘴角深深的法令纹像是用刀刻出来似的。
穿的倒是挺好,一身红色的褂子配黑色的阔腿裤,倒是个洋气的老太太。
左手手腕上叠戴了一个细细的金镯子和一个玉镯子。
玉质不是很好,有些发灰。
见姜雪怡盯着她手上的镯子看,老太太得*意地晃了一下手,叮当作响:“我这个叫金玉满堂,有说法的。”
姜雪怡笑笑,客套道:“是挺好看。”
从她嘴里得到夸赞,老太太才满意了,问:“你是谁?”
姜雪怡:“我爱人姓贺,我们家就住隔壁208。”又问,“您是?”
孔红芳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儿子是赵庆山,在部队里是团长,手下管了一大帮人呢。”
原来是赵团长他妈。
孔红芳又道:“这么晚了,你来我们家干嘛?”
姜雪怡将躲在身后的赵小蕊带出来:“哦,是这样的,刘璐托我带小蕊去看露天电影,又在我家玩了会,现在时候不早了,我送她回来。”
想到姜雪怡家就住隔壁,那岂不是听到她们刚才吵架的声音。
孔红芳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朝赵小蕊招招手,斥道:“愣着干嘛,过来啊。”
姜雪怡抽空往门缝里睨了一眼,地上全是碎的东西。
她也没多问,跟孔红芳寒暄两句就回家了。
回到家,贺承泽问:“咋样了?”
姜雪怡摇摇头:“小蕊已经平安送回去了。”又道,“地上一片狼藉,没见到刘璐和赵团长的人,就见到小蕊她奶奶。”
两人一阵唏嘘。
这会儿也晚了,洗漱洗漱就赶紧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贺承泽去了军营,姜雪怡一个人在家。
上午十点,刘璐来了。
她坐在凳子上,两眼通红,全是血丝,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好。
“我是来谢谢你的。”刘璐道,“小蕊跟我说,她昨天在你家玩的很开心。”
“咱俩之间,谈什么谢。”姜雪怡也不多话,将一碟子南瓜饼往她跟前推了推,“尝尝我做的南瓜饼,新鲜出炉的,等会你带几块回去给赵团长他们吃。”
刘璐一脸憔悴地摇了摇头:“吃不下,我没胃口。”
姜雪怡看了看她的脸色,问:“你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
刘璐迟疑地点了点头。
姜雪怡轻轻叹了口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这样哪行。”又道,“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总得把身子顾好。”
“你说得对。”刘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南瓜饼放进嘴里。
南瓜饼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香甜。
即便刘璐没什么胃口,也不得不承认,这南瓜饼是极好吃的。
她忍不住尝了一口,一口,又一口。
见刘璐将两块南瓜饼下肚,姜雪怡才开口调侃道:“吃点甜食,心情才好嘛。”
刘璐放下筷子:“昨天……你跟贺团长都听到了吧?”
姜雪怡很诚实:“听到一点,这房子隔音不太好。”
刘璐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气愤地道:“那个老虔婆,一声不响地就从乡下上来,说是今后就住我们家了,还说我生不出男孩,就是小蕊克的,要将小蕊带走,她来养。”
她外表看着爽利泼辣,实则心肠很软,若不是被气着了,也不会骂孔红芳是老虔婆。
刘璐咬牙切齿地道:“我见过老赵那两个侄子,被她养得脏兮兮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泥,跟个小乞丐似的,这还是男孩呢,以她那重男轻女的性子,指不定把小蕊给养成啥样。”
只要一想到小蕊会像两个小侄子一样,像脏兮兮的小乞丐,她这心就跟被剜了似的疼。
姜雪怡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昨晚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别提了。”说到这个,刘璐就是一肚子的火气,“那老虔婆过来,说让我们给她一间房间住,给就给吧,她毕竟是老赵的亲妈,我就把小蕊的房间收拾了给她住,小蕊年纪还小,晚上跟我和老赵凑合一下就行了。”
“老赵也跟我说了,挨过这段时间,他就劝我婆婆回乡下去。”又道,“哪知道收拾小蕊房间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小蕊那条抖抖布做的裙子,当即便上手抢,不给还撒泼打滚。”
姜雪怡无语,这老太太真是……
她说:“她抢小蕊的衣服作甚?”
这也不合她的尺寸啊。
刘璐翻白眼道:“说拿回去给她那两个孙子穿。”又道,“男孩穿女孩的裙子,也不嫌磕碜。”
孔红芳却不介意,说大不了把衣服拆了,重新做男孩穿的。
赵小蕊在一旁听到,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可喜欢她那条抖抖布裙子了。
这还没完,刘璐接着说:“那老虔婆还不罢休,小蕊把她哭烦了,她就吓唬小蕊,要把她带去乡下养,还说要给小孩改名,你猜叫啥?”
姜雪怡适时接嘴道:“叫啥?”
刘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叫带男!”
姜雪怡吃惊得合不拢嘴,这老太太还生活在清朝吧,解放了没人通知她吗?
她道:“不过,这事最重要的不是孔老太的意见,而是赵团长怎么说。”
刘璐道:“他现在暂时还跟我们母女俩站在一边。”咬牙切齿道,“反正我都已经想好了,那老虔婆要真把小蕊身边抱走,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跟她拼了。”
为母则刚,刘璐是真做好了跟孔红芳拼命的打算。
姜雪怡连忙表态:“我支持你,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开口。”
刘璐笑看她一眼:“有你这份心意就行了,大肚婆,好好养胎吧。”又道,“对了,你这预产期什么时候?”
姜雪怡算算日子:“快了,还有一个月。”
刘璐点点头:“你这日子好,到时候天气不会很热,也不会很冷,大人小孩都舒服,到时候你坐月子也轻松得多。”
姜雪怡没生过孩子,拉着刘璐又多问了两句。
刘璐详细地跟她讲了一番生产的注意事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不然那老虔婆又要闹了,说我不像个当妻子的样。”
为了接待孔红芳,她是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生活,实在是一根蜡烛两头烧。
姜雪怡:“哎,你忙去吧。”
下午,贺承泽下班,买菜回来,还带回了一株野薄荷。
姜雪怡很高兴,就是瞧着薄荷有些蔫巴了:“快把它种到阳台。”
贺承泽“嗯”了一声,找出空余的红陶花盆,填了土,将薄荷种了进去。
姜雪怡给它浇了水,说:“薄荷长得快,估计没过多久就长成一片。”
贺承泽接过她手里的水瓢,给其他菜也浇了浇水:“这西红柿都红了,你咋不摘。”又道,“等会我摘了,给你做一道西红柿土豆炖牛腩。”
“别。”姜雪怡指着西红柿,笑道,“可别摘,它这果子结的红彤彤的,多好看,这盆我是用来观赏的,不打算吃,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贺承泽笑道:“好,不打它的主意。”
他摸了摸挂在阳台上风干的丝瓜瓤:“干得还挺快,再过不久咱们就有丝瓜瓤用来刷锅洗碗了。”
他瞥见茶几上放着两个茶杯:“下午谁来了?”
“刘璐。”姜雪怡道,“她早上来找我聊聊天,我忘收拾了。”
说着就要去收,被贺承泽制止住了:“我来,以后这些东西你就放那,我回来再收。”
“这哪行,不得臭了呀。”姜雪怡笑道,“你别把我当个玻璃娃娃似的,一碰就碎。”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姜雪怡一边去开门,一边笑道:“估计是刘璐来找我讨方子的,她上午还跟我说小蕊可喜欢我做的柠檬水了。”
门开了,站在外头的却不是刘璐。
姜雪怡很吃惊,挑眉道:“怎么是你?!”
姜雪倩垂下睫毛,搁心底说了一句:怎么就不能是我。
她其实比姜雪怡还要吃惊,目光一寸寸掠过姜雪怡白皙光滑的没有一丝毛孔的面庞,眼底带着惊讶、羡慕,还有几分嫉妒。
她本以为过来,会看到怀孕脸色发黄,长了满脸斑的姜雪怡。
毕竟村里怀了孕的女人都长这样,无论之前有多年轻漂亮。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姜雪怡的皮肤甚至比怀孕前还要白皙光滑,带着淡淡的红晕,看着就十分健康。
她穿了一条白底带蓝色小碎花的荷叶领裙子,看布料,看款式,都是百货商店里时兴的那一款。
高高隆起的孕肚丝毫没有损坏她的美貌,反倒多了几分孕期的美感。
原本清瘦的肩胛骨有了温润的弧度,精致小巧的下巴被孕期的丰润柔化,却让那双春水般的眸子愈发明亮,仿佛所有的光彩都被敛进了眼底,又从隆起的腹部漫溢出来。
姜雪倩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姜雪怡的脸、身材,甚至精细到头发丝。
她不得不承认,姜雪怡结了婚以后,过得比在家要好,而且是好上很多,很多。
姜雪怡微微皱眉,不明白姜雪倩为什么来了以后一声不吭,反倒是盯着她一直看。
贺承泽走了过来:“谁来了?”
他看到姜雪倩,挑眉道:“怎么是你?”
这夫妻俩倒是有默契,说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姜雪倩面色一变,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姐,我是来投奔你的。”
第29章 凭啥屁股大,好生养,一看就是生儿子……
姐?
以前在家的时候,姜雪倩可不会这么亲昵地去喊原主。
她一般会叫‘喂’、‘那个谁’。
姜爱国不管原主,黄秀芬更是觉得‘原主’这个姜爱国和原配生的女儿是眼中钉。
小孩子最会看大人脸色,姜雪倩和姜耀祖对‘原主’呼来喝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雪倩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茬,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姜雪怡:“说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黄秀芬不是已经给姜雪倩安排相亲了吗,算算日子,她也该结婚了才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姜雪倩看了一眼姜雪怡身后的客厅:“要不,我们进去说吧。”
见两人没反应,姜雪倩又委屈地说了一句:“一直站在门口说话,会被别人看笑话的。”
姜雪怡倒无所谓被人看笑话,只是一直在门口站着也不是回事。
两人让姜雪倩进来,三人对坐在客厅,一阵无言。
小米看到陌生人,一直冲着姜雪倩“汪汪”叫。
姜雪怡抱起小米,安抚道:“没事,是认识的人。”
姜雪倩拘谨地把手放在膝盖上,环顾了一圈屋子,眼里满是羡慕:“姐,姐夫,你们这房子可真好。”
她从未见过这样式的房子,跟她们农村的土屋,简直是天差地别。
从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贺承泽和姜雪怡住的这个大院很不一般。
门口竟然有哨兵守卫,进出还要盘查。
栋栋小楼之间泾渭分明,就连来往的人穿着、气质也不一般,个个看着都像干部。
贺承泽:“门口不是有哨兵,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到这个,姜雪倩带着几分得意地道:“我找大民哥问了这里的地址,坐了火车过来,一路问人才找到地方,到了门口,就被穿军装的人,也就是你说的哨兵拦住了,他问我是谁,从哪里来的,我都一一答了。”
“他又问我找谁,我就报了姐和姐夫你的名字,我说我是姜雪怡的亲妹妹,那哨兵估计看我俩长得有几分相似,就让我在门岗等,他去通知你们,我哪会傻乎乎地在那等,自个就找过来了。”
她可没有那么傻,万一让哨兵去通知人了,姜雪怡和贺承泽不愿意见她,还跟哨兵说,以后见到她,千万别把她放进来,那可咋整?
不得不说,姜雪倩还是有几分小聪明在的。
不然也不能一个人大老远地从小河村跑过来,路上也没遇着什么危险。
她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贺承泽去开门,是门岗负责守卫的哨兵。
哨兵是一个留着平头的年轻小伙子,说起话来一股大碴子味。
他先冲贺承泽敬了个礼:“贺团长!”又道,“门口来了个年轻姑娘,是来找你和嫂子的,她说她是嫂子的亲妹妹。”
贺承泽:“是不是头发长长的,编了两个辫子,穿了一身蓝色的土布做的衣服。”
平头小伙瞪大眼睛:“贺团长,你怎么知道?”
贺承泽让开半个身子:“她人已经进来了。”又道,“小方,不是我说你,你姓方,但是为人不要那么方正、死板,在你来找我们的路上,她就已经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进来了。”
“这还好,是我们认识的人,万一要是不认识的,有歹心的,可咋整?”
小方被训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也没想到,姜雪倩长得乖乖巧巧,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怎么就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忍不住瞪了姜雪倩一眼。
姜雪倩还很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小方深呼吸一口气:“是,贺团长,下次我们一定加强警戒。”
贺承泽点点头:“去吧。”又拍拍小方的肩膀,“多长点心,别因为是女人就松懈,女人能干的事,比你能想象到的多得多得多了。”
小方赧然道:“是,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朝贺承泽敬了个礼,大踏步走了,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行了,人走了。”姜雪怡敲敲桌子,问姜雪倩,“你刚才说的投奔,又是什么意思,黄秀芬不是给你安排了相亲对象吗?”
姜雪倩抿抿嘴,有几分委屈的模样:“我妈是给我安排对象了。”
她扫贺承泽一眼:“跟姐夫一样,也是当兵的。”
贺承泽挑眉:“那不挺好的。”
姜雪倩翻白眼道:“好什么好啊。”又道,“相了亲我才知道,他在部队里就是一个小兵,连个班长都不是。”她咬牙切齿道,“真没出息!”
贺承泽拧起眉毛:“跟你相亲的人,年纪应该不大吧,应该和你同龄,这个岁数,当小兵不是正常,你总不能希望人家一入伍就是连长、营长吧。”
姜雪倩脱口而出:“那姐夫你呢,他也没比你小几岁,你怎么就是团长了,他才只是个小兵。”
本来吧,她觉得黄秀芬给她介绍的这门婚事很不错。
毕竟男人是当兵的,自己就是军嫂,说出去多有面儿,谁不高看她几分。
而且军人的工资高,她以后岂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布拉吉、雪花膏、蛤蜊油……应有尽有。
可谁让姜雪怡找了贺承泽,有他这个对比在,一个小兵算什么,她也要找团长,当团长夫人!
姜雪倩可是自信自己跟姜雪怡比,不差什么。
同样的家庭成长环境,她长得也不比姜雪怡差,姜雪怡甚至还丧母呢。
凭什么她就要嫁给一个小兵,而且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晋升的小兵。
而姜雪怡就能直接嫁给团长,这不公平!
姜雪怡看着姜雪倩眼底的嫉妒和不屑,大概也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
在她心里,自己跟她是处于同一起跑线上的,甚至她还要比自己强上几分。
本来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却攀了高枝,这是怎么都不可饶恕的。
嫉妒本就发生在两个看起来差不多的人之间,谁会嫉妒遥不可及的明星啊。
就好比有些假闺蜜,为何会嫉妒自己的朋友嫁的比自己好,处处使绊子。
就是因为她觉得,她们两个差不多,都是上的差不多的学校,有着差不多的工作,差不多的长相,怎么偏偏她就比自己嫁得好,她差在哪里了?
这样的不平衡,就滋生了嫉妒。
姜雪倩:“所以,我就跟妈说,让她把这门婚事给我推掉,我是不会嫁给一个小兵的。”又道,“爸妈不同意,我跟他俩大吵了一架,就跑出来了。”
姜雪倩看着贺承泽,满脸都是殷切:“姐夫,你认识的人多,要不,你也给我介绍一个对象吧,最好是团长,不,不,师长也可以,有孩子也行,我愿意当人后妈,不过最好是女孩,以后嫁出去一了百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以后我还要生男孩的,家产肯定得是我生的儿子继承。”
她看向姜雪怡,期盼地道:“姐,你帮我说说话啊,看在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
贺承泽脸色铁青:“我认识的团长和师长,人家都有爱人了。”
想搞破鞋?先问问人家媳妇的大耳光愿不愿意。
至于当人后妈,亏她想得出来。
姜雪倩面露失望:“这样啊……”
她皱着眉毛,勉为其难地道:“那……营长也行吧,最差也得是个副营长,连长我可不要,官太低了,说出去,丢人儿!”
姜雪怡一脸无语。
她说:“姜雪倩。”
“嗯?”
“晚上早点睡,枕头垫高点,梦里啥都有。”
姜雪倩脸色扭曲:“你!你不想让姐夫给我介绍就算了,干嘛羞辱人啊!”
姜雪怡一脸平静地道:“我没有羞辱你,我说的是真话,你要想嫁团长、嫁师长,甚至嫁司令,都随你,你自己去问问人家,人家要愿意娶你,我二话不说,还给你随五十块钱的彩礼。”
姜雪倩脸色变了变,心说,我要是能有这人脉,劝得动人家,还用找你俩?
不过,她面上可没表现出来,而是委委屈屈地打感情牌:“姐,你也知道,咱爸咱妈只疼耀祖,哪顾得上我们姐妹俩的死活,我跟你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嫁的好,对你也有好处的呀。”
姜雪怡懒得听她在那里废话,直接道:“你什么时候走?”
姜雪倩更委屈了:“我千里迢迢地过来,你赶我走?”
她又道:“现在都几点了,哪有火车票卖。”
姜雪怡:“少来,火车站二十四小时售票,只怕你没钱买。”又道,“不过,这点你别担心,为了感谢你‘千里迢迢’过来,这火车票的钱我帮你出了。”
姜雪倩跺脚:“姜雪怡!”
姜雪怡用小指抠抠耳朵:“我没聋,听得见。”
姜雪倩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么晚了,你真的忍心赶我走?”
姜雪怡皱眉,别说,这大晚上的,部队大院宿舍又是在郊区,路上没什么行人。
现在把姜雪倩赶走……到底是个年轻姑娘,虽说心思歪了点,三观不正了些,但姜雪怡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落街头。
姜雪怡:“可以留你呆一晚上,不过第二天你必须得走。”
姜雪倩大喜,只要能让她呆一天,就能呆两天、三天……
她忙不迭答应道:“好,谢谢姐,谢谢姐夫。”
一连说了两三遍。
贺承泽冷淡地道:“先说好,我们家没有空余的房间给你住,你要真住下来,只能睡客厅。”又道,“当然,你现在也可以改变主意,去住招待所,还是一样,钱我们可以帮你出。”
姜雪怡接嘴道:“招待所房间宽敞,床单被褥都是每天新换的,也有热水供应,比在我们家打地铺舒服多了。”
姜雪倩头甩得似拨浪鼓:“不,不,我就要住你们家。”
姜雪怡和贺承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
咋办呢?
难不成真把姜雪倩赶出去。
她肯定会闹,到时候吵到邻居反倒不好了。
贺承泽回房间拿不用的旧床褥:“先说好,就收留你一天啊。”
姜雪倩:“嗯嗯!”
贺承泽把被子枕头扔在长椅上,他可不会帮姜雪倩铺床。
姜雪倩见他摔摔打打,眉目流转,带着几分委屈地道:“姐夫,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是啊。”贺承泽道,“你才看出来啊?”
姜雪倩脸色一僵,没想到贺承泽这么直接。
正常人,别人问他喜不喜欢她,不是都会客套两句吗?
最起码也会呵呵两声敷衍过去吧。
哪有他这么不客气的?
贺承泽冷着一张脸道:“我媳妇现在都怀孕八个月了,马上就要生了,你但凡有点良心,也知道别挑这个时候过来给人添麻烦。”
姜雪倩脸色讪讪:“我来,也能照顾姐姐的嘛,姐夫你平时去军营,家里还不是得留个人照看。”她鄙夷地望了一眼小米,“难不成,指望这只狗啊。”
她又道:“等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出生了,我也能带娃的,我在家里可能干活了,不信你问问姐姐。”
贺承泽懒得听她在那里放屁:“客厅左手边是厨房,厨房旁边就是主卧,主卧右手边是澡房,你早点休息,明儿个我和你姐送你上火车。”
把姜雪倩安顿好,贺承泽就扶着姜雪怡回房间休息了。
姜雪倩盯着门缝透出来的灯光,房间里不时传来贺承泽念绘本的声音……
“在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了一只小刺猬,有一天,它在路上碰到了一只饿着肚子的小松鼠……”
“小松鼠跟它说,小刺猬,小刺猬,我肚子好饿啊……”
“小刺猬很有爱心,它找到了一棵果树,果树下面掉落了好多好多的果子,小刺猬就地一滚,身上的尖刺扎满了甜甜的果子,它跑回小松鼠身边,说,小松鼠,小松鼠,我请你吃果子……”
男人的嗓音轻柔而富有磁性,除了语调平白无波一些,没有任何缺点。
姜雪倩听着听着,不禁怔住了。
原来有文化、有地位的男人,说话是这样的。
他居然还会给肚子里的孩子念绘本。
在乡下,哪会有男人干这种事。
大家干完农活,累的不行了,就往床上一躺。
只见过女的伺候男的,哪有男的伺候女的。
即便是她妈怀孕的时候,也得大着肚子给她爸端洗脚水呢……
想着,想着,姜雪倩不由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姜雪倩五点钟就起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澡房,对着水龙头左右为难。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以前在乡下都是去河边打水,哪见过这么方便的取水工具。
想着要不要把贺承泽和姜雪怡叫起来,问问怎么用。
但一想到只要把他们叫起来,就会被送去火车站,遣送回小河村,她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研究了好一会,总算明白这个水龙头是怎么用的了。
掬了一捧凉水洗脸,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人也清醒了几分。
姜雪倩的目光落在放在洗手台上的一罐雪花膏,瓷瓶的包装上印着一个身着旗袍、烫着卷发的摩登女郎,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轻轻拧开瓶盖,一股浅淡的白玉兰花香扑面而来,白色的膏体如同洁白的云朵,又像是即将融化的雪花,营造出一片如诗若梦的梦幻场景。
姜雪倩捧着雪花膏,渐渐沉浸在那迷人的芳香之中。
窗外一声鸟叫,惊醒了她。
她不舍地将雪花膏放了回去,这雪花膏一看就是姜雪怡的,贺承泽一个大男人,不可能用这样的东西。
一股不甘在心底滋生,凭什么啊,凭什么姜雪怡就能用这么贵的护肤品。
明明以前在家的时候,她连五毛钱一盒的蛤蜊油都用不起,还要捡她剩下的用。
凭什么只是结婚嫁了人,她的生活档次就要比自己好上这么多?
姜雪倩很是不甘,心里就像被虫蚁啃噬了一样。
她飞快地拿起雪花膏,用小指甲挖了一勺。
学着别人的样子,用掌心的温度化开,细细抹在脸上……
闻着那股清雅迷人的白玉兰花香,姜雪倩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愈发坚定了要留在这的决心。
光是想,不足以让她达成目标,她得行动起来。
姜雪倩从澡房里走出来,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六点整。
她打算去买菜,准备使尽浑身解数,给姜雪怡和贺承泽做一桌丰盛的早餐,证明她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姜雪倩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站在门口,犯了难。
她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能买到菜。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出了大院,不知道有个小尾巴坠在身后。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孔红芳。
孔红芳上了年纪,一向觉浅,早上四点钟就醒了。
她正准备出门溜达溜达,就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还纳闷呢,隔壁那两口子起这么早?
透过猫眼一看,出来的不是姜雪怡和贺承泽,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岁数不大,约莫十八岁,杏眼桃腮,长得倒是还挺漂亮的。
昨儿个,小方上门的时候,她听了两耳朵,大概也明白了,姜雪怡和贺承泽似乎不大欢迎这个远道而来的妹妹。
不然这个姑娘也不用背着哨兵,偷偷摸摸地溜上门,正大光明地来不是正好。
想明白这点,孔红芳不禁对姜雪倩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她在自个家,也是不大受欢迎的那种。
她其实跟赵团长和刘璐撒了谎,她过来,不是在乡下住腻了,想过来小住一段时间,顺便看看儿子孙女,其实她是被二儿子和二儿媳赶出来的。
二儿子跟二儿媳妇嫌她不讲卫生,又上了年纪,干不动活了,也带不了孩子。
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受不了那个气,干脆买了张火车票上来。
二儿子一家不欢迎她不要紧,她还有大儿子,大儿子孝顺着呢,月月都往家里寄钱。
想着,孔红芳悄悄跟上了姜雪倩。
见姜雪倩一路走,一路茫然四顾的样子。
她忍不住上前搭话:“哎!”
姜雪倩回头:“大娘,你是?”
孔红芳抬了抬下巴,得意地道:“我家就在你家——哦,不对,你姐家隔壁,就是207,我儿子是赵团长。”
团长?!
姜雪倩眼睛一亮,甜甜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她上前搀着孔红芳走:“大娘,我扶你。”
孔红芳由着她献殷勤:“哎,我看你一直四处张望,在找啥啊?”
“我想找哪里有副食厂,我想去买点菜,给我姐和姐夫做一顿早饭。”姜雪倩道,“我在家里的时候,可能干活了,家务活都是我做的,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哦。”孔红芳道,“我听我儿媳妇说,他们这没有副食厂,倒是有什么什么菜市场。”
儿媳妇?
姜雪倩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啊……赵团长已经娶妻了啊……”
孔红芳人老成精,哪会看不出端倪。
她眯了眯不大的眼睛:“不过吧,我不咋满意我这个儿媳妇。”
有戏!
姜雪倩眼睛放光,声音更娇嫩了几分,像黄鹂一样:“为什么呀?”
孔红芳撇撇嘴:“为什么,因为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呗,跟我家庆山都结婚了十年了,就生了个女儿,只开花不结果的没用东西。”
姜雪倩眼珠子转了转:“这话说的很在理,女人活在世上,可不就是为了生儿子的嘛,生了女儿,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孔红芳扫了一眼姜雪倩,面露赞赏,仿佛找到了知音:“可不是嘛。”
姜雪倩勾起嘴角,状似不经意地道:“其实吧,我小时候碰到一个算命的瞎子,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以后肯定能生儿子,还是连生三个儿子……”
她看向孔红芳,笑笑:“大娘,你说好不好笑,我还没结婚呢,也不知道这算命瞎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孔红芳还是很迷.信的,她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干瘦的手猛地抓住姜雪倩的胳膊:“你说的是真的?”
姜雪倩忍着疼,笑道:“我骗你干嘛。”
她轻声呢喃:“我们村里的人都说,我屁股大,好生养,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命……”
姜雪怡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贺承泽有急事去了军营。
姜雪倩也不在家。
姜雪怡以为她走了,但一看,行李还在。
姜雪怡正觉得奇怪呢,就见姜雪倩一脸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孔红芳。
她说:“姐,你不用把我送去火车站了,我不回小河村,我已经找到去处了。”
第30章 生产保大!一定要保大!
姜雪怡心里一个咯噔:“你要上哪去?”
姜雪倩笑眯眯地回头望了一眼孔红芳,孔红芳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姜雪倩眼里暗藏着得意:“我呀,要去孔大娘家做保姆,照顾她们一家。”
姜雪怡眉毛都能打结了:“你要去刘璐家当保姆,谁同意的?”
赵团长每天都要去军营,刘璐要去妇联上班,赵小蕊也是去育红班,哪怕多了个孔红芳,也是正当年,还没到需要人伺候的地步。
姜雪倩撇撇嘴道:“这你别管,反正我已经跟孔大娘说好了,等会我就收拾行李,上她家去。”
她很是得意,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孔红芳也说:“是啊,小姜,你就别担心了,你妹妹在我们家做保姆,我不会亏待她的。”
她可是听自家儿子说过,这个姜雪怡,跟刘璐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关系挺好。
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
她不爽快,自个就开心了。
姜雪怡皱眉:“赵团长和刘璐知道这事吗?”
孔红芳:“不知道啊,等他俩下班了,我再跟他们说。”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不信连这点主我都做不了。”
三人静静坐在客厅里。
姜雪倩冷不丁开口:“姐,待会你可得帮我美言两句,我找到一份工作也不容易,你跟孔大娘的儿*媳妇这么熟,到时候帮我说说情呗。”
姜雪怡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姜雪倩怎么就跟孔大娘勾搭上了呢,还要去人家家当保姆……
她冷淡地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姜雪倩撇撇嘴。
就知道姜雪怡指望不上,还好她聪明,先一步搭上孔红芳,不然这会儿,已经被送上火车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五点的时候,207房传来开门的动静,应该是赵团长和刘璐下班了。
孔红芳连忙起身:“我去喊他们。”
不一会儿,就把两人带来了。
赵团长跟姜雪怡打了个招呼,看着姜雪倩,愣了一下,这谁啊?
姜雪倩不错眼地打量着赵团长,虽说其貌不扬,但为人长得还算方正,最重要的是,年龄比她想象中的要小。
她可是旁敲侧击地跟孔红芳打听过了,团长一个月得有上百块钱的工资,还不算各种补贴……
那可是一百块钱啊,村里的人种地种一辈子都赚不到。
就冲这个,姜雪倩甜甜一笑:“赵团长是吧,我听孔大娘提过你,我是姜雪怡的妹妹,我叫姜雪倩。”
姜雪怡冷不丁开口:“是继母,同父异母的那种。”
赵团长觉得这姑娘还蛮自来熟的,他敷衍两声:“哦,哦,你好。”
刘璐看呆了,悄悄走到姜雪怡旁边,用胳膊动动她:“啥情况?”
她可是知道,姜雪怡跟家里的关系极其不好。
姜雪怡小小声道:“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就过来了,在我们家呆了一晚上,今天一天没见她人影,下午突然带着你们家老太太回来,还说什么要去你们家做保姆。”
“保姆?”刘璐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好大的气派,司令家也才配了一个警卫员,咱们家就用上保姆了,传出去,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孔红芳翻白眼道:“小倩上门,又不是照顾你们一家三口的,她是来给我作伴的,怎么,这都不行啊?”
“人家好说话的很,一毛钱工资都不要,就是觉得我一个孤寡老人可怜,跟我投缘,想跟我说说话。”
赵团长好脾气地道:“那也行吧,妈你说了算。”
他想得挺好,平时自个要去军营,刘璐要上班,小蕊也要去育红班。
孔红芳一个人在家无聊,有个伴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姜雪倩是姜雪怡的妹妹,虽然是继妹,但有这一层关系,不给面子也不好。
刘璐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行个屁,咱家就这两室一厅,我跟你和小蕊一个房间,妈一个房间,姜雪倩要是来了,她睡哪,睡客厅还是睡阳台?”
姜雪倩委委屈屈地道:“睡客厅就睡客厅。”她扫姜雪怡一眼,“我在姐姐家,也是睡客厅的。”
孔红芳啧啧嘴,不赞同地道:“人家大老远过来,你们还让人家睡客厅,还是亲姐妹呢,真是丧良心。”
贺承泽一回来,就见到孔红芳对着自家媳妇开炮。
他靠在门框上,冰冷地道:“首先,我们没让她过来,她是不请自来,其次,我家就这点地方,老赵也是知道的,我把澡房跟厨房分了出来,没多余的房间,她硬要住我家,不睡客厅还能睡哪?最后,我跟我媳妇都说过了,可以安排她去住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的招待所,房费我们出,是她自己不住,硬要睡我家客厅。”
赵团长这会总算反应过来,这两姐妹的关系似乎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好,而且这个姜雪倩,也有点问题……
姜雪倩被剥了一层面皮似的,面色通红,她赶紧扯了扯孔红芳的衣角,给她使眼色。
孔红芳咳嗽一声:“那些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还是说说做保姆的事吧。”
赵团长讪讪道:“妈,老贺也没说错,我们家空间就那么大,哪有地方给保姆住啊。”
他看向姜雪倩:“那个雪倩妹子啊,你就当我妈没说过那些当保姆的事,你还是该上哪就上哪去吧。”
姜雪倩急了:“我不走!”她拽着孔红芳,迭声道,“孔大娘,你说句话啊。”
孔红芳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在她的大屁股上转了一圈:“老大,我告诉你,有我在就有雪倩在,她走了,我也走!”
刘璐面色一喜,巴不得说,那你俩赶紧滚蛋。
赵团长到底是个孝子,看着刘璐,面露为难。
刘璐到底心疼男人,不舍得他夹在自己和老娘中间做受气包。
深呼吸,忍下这口气。
看向姜雪倩:“你要想留在我们家也可以,还是那句话,我家没有空余的房间了,你要来,只能睡客厅。”
姜雪倩面色一喜,连忙道:“好的,嫂子,只要你愿意让我留下来,我住哪都可以。”
她的目光在刘璐的屁股上转了一圈,瘦巴巴的,没她的翘,怪不得生不出儿子。
姜雪倩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收拾行李,美滋滋的。
其实吧,留在赵家,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她也真就未必看上赵团长了,赵团长虽然还算年轻,但跟她也有不小的年龄差距,差了十岁有余。
两人万一真成了,走在路上,别人都以为赵团长是她爸,那多尴尬。
只要留在部队大院宿舍,借住在赵家,通过孔红芳,多认识认识人。
还愁找不到像贺承泽这个姐夫一样年轻帅气又有为的军官吗?
到这地步了,姜雪怡要是还看不出姜雪倩的盘算,那她就是个真傻子了。
不得不说,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的智商。
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才是真的傻。
她跟贺承泽这头还在盘算着怎么将姜雪倩送上火车,人家那头已经勾搭上孔红芳,给自己找了个容身之所了。
这会儿她就算再出面,捏着鼻子让姜雪倩留在自个家,先不说姜雪倩答不答应,孔红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送赵家人出门的时候,姜雪怡特地拉着刘璐落后了几步,提醒道:“我继妹搞这场大龙凤留在你们家,肯定没安好心,你小心提防点。”
刘璐小声道:“我晓得嘞。”
她又不是一点心眼都不长的傻子。
赵团长是部队里的中层干部,也算是个香饽饽,没少被人惦记着。
她要是没两把刷子,早被挤下去了。
刘璐又道:“我倒是不担心她,我比较担心那个老虔婆,只要她在,以后还有王雪倩,张雪倩,吴雪倩……”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要是能把她送走就好了,再来十个你继妹我都不怕。”
姜雪怡被她逗得笑出声,心情好上不少:“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道别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雪倩就睡在赵家的客厅。
她过得好不好姜雪怡不知道,只知道每次见到她,都能看到她脖子上多了几个红印——被蚊子咬的。
这地方蚊子毒,就算阳台种了薄荷,也总有漏网之鱼。
更何况是睡在客厅呢,简直就是蚊子的天然血包。
这两天太阳晒,姜雪怡瞧着阳台上挂着的丝瓜,外皮已经呈褐色了,想来已经风干了。
她踮起脚,指尖刚触碰到丝瓜,一阵强烈的腹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姜雪怡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急速流下,应该是羊水破了。
她强忍着疼痛,想找人求助,可刚迈出一步,腹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额头上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姜雪怡嘴唇颤抖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喊声:“来人……来人啊……”
小米原先正围着姜雪怡打转撒娇,突然见到她抱着肚子蹲了下来,而且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小米急了,汪汪直叫。
姜雪怡挣扎着看了它一眼:“去……去喊人……”
小米听懂了,马不停蹄地迈着它那四只小短腿冲出门,一路跑一路叫,叫声急切。
刘璐下了班,这会刚从菜市场回来。
刚走到楼下,就见到小米直冲冲地朝她跑了过来。
刘璐笑着蹲下:“小米呀,你怎么在这,乱跑出来,我可是要跟你主人告状的。”
小米:“汪汪!”
它猛地咬住刘璐的裤脚,往楼道的方向拽。
那架势,像是刘璐不跟它走便不罢休。
刘璐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姜雪怡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手一松,菜落了一地,赶紧抄起小米:“别咬我裤脚了,是不是雪怡出事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小米:“汪汪汪!!”
刘璐三步并作两步,几乎眨眼间就到了贺家。
“雪怡,雪怡你在哪,别吓我啊!”
姜雪怡也稍微缓过来了点,有气无力地道:“我在阳台。”
刘璐见状,连忙过去搀扶她:“你怎么样?没事吧?”
姜雪怡脸色苍白:“没事,就是羊水破了,不过我应该快生了,得赶紧去医院。”
“什么?”刘璐惊呼道,“羊水都破了。”
她将姜雪怡扶到长椅上坐下:“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喊人。”
刘璐回到家,没见到赵团长还有孔红芳和姜雪倩的身影,赵小蕊倒是在家。
刘璐一拍脑袋,怎么忘了,今天他们几个团有重要的会要开。
一时半会地估计回不来。
她连忙拉来赵小蕊,急切地道:“小蕊,你姜姨马上要生了,你现在赶紧去趟军营,通知你贺叔叔。”
赵小蕊也明白事情轻重,她重重点头:“我这就去。”
“嗯。”刘璐道,“知道去军营的路怎么走吧,不知道就问门口的哨兵叔叔,或者随便问个认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行。”
赵小蕊穿上鞋:“妈,我又不是第一回去军营了,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又道,“你快回去照看姜姨吧。”
刘璐胡乱点点头,回到了贺家。
“我让小蕊去通知贺团长了。”刘璐上前搀姜雪怡,“你能不能起来,我扶你去医院。”
姜雪怡苦笑一声:“我这样子,恐怕走不了。”
刘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咋办啊?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赵小蕊已经去了十分钟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贺团长。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嫂子,嫂子,你在家吗?”
刘璐打开门一看,居然是王驾驶员。
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王驾驶员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我在路上碰到小蕊了,她跟我说,姜嫂子马上要生了,可能需要我的帮助,让我过来看看。”
他对姜雪怡印象挺好,人长得漂亮,又温柔大方,平易近人,跟那些自命清高的军嫂很不一样。
所以一听到赵小蕊说,姜雪怡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王驾驶员:“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刘璐暗赞自己生了个聪明又机灵的闺女,连忙道:“还等什么,来,搭把手,咱俩一起把雪怡扶下去。”
王驾驶员“哎”了一声。
姜雪怡由着他俩搀扶自个,虚弱地笑了笑:“小王,谢谢你了。”
“嗐,嫂子你跟我客气啥。”王驾驶员道,“要说谢谢,我才应该谢谢你呢,上回听你的,给家里添了个风扇,我媳妇也不跟我吵吵了,还天天夸我,说我让她备有面儿。”
两人将姜雪怡搀上军用吉普车的后座坐了,姜雪怡摸了摸坐垫,说:“底下要不要垫张褥子,我怕把车弄脏。”
小王关上门:“哎哟,我的姜嫂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个。”
他道:“你快抓稳了,我们马上出发。”
刘璐正准备上车,又被小米叼住了裤脚。
刘璐扫它一眼:“你也要跟着去啊?”
小米:“汪汪!”
刘璐扶额:“行吧。”又道,“先说好,不许闹啊。”
小米:“汪汪汪!”
刘璐把小米抱起,上了车,关上车门:“小王,快出发吧,别耽搁了。”
小王“哎”了一声,猛踩油门,出发前往医院。
这头,赵小蕊到了军营,她气喘吁吁地跟门岗的哨兵说:“哨、哨兵叔叔,我是来找贺团长贺叔叔的。”
哨兵认识她,知道她是赵团长的闺女。
连忙将她带进警卫室,还给了她一颗糖:“你找贺团长有什么事呀?”
赵小蕊总算喘过气来了,拍拍小胸脯:“姜姨马上要生了,我妈让我来通知贺叔叔。”
小丫头又道:“不然,找我爸也行,找到他,一样能通知到贺叔叔。”
哨兵一听姜雪怡要生了,这可是大事,连忙拽住一旁的战友:“你来帮我上哨,我有急事,得进去一趟。”
被抓壮丁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了警卫室,跟赵小蕊大眼瞪小眼。
哨兵一路打听,终于得知了贺承泽他们这些团长此时正在会议室跟师长开会。
他一路飞奔到会议室,里面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师长威严的说话声。
哨兵一脸焦急地问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卫员:“师长这会要开到什么时候?”
警卫员扫他一眼:“有急事吗?”
哨兵连忙点头:“贺团长的爱人要生了,让他赶紧去医院。”
话音刚落,就被打断了。
贺承泽拧着眉毛,问哨兵:“你刚才说什么,我爱人要生了?”
哨兵:“没错,是刚才赵团长的闺女过来军营通知——”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就像风一样卷走了。
哨兵连忙追在他身后。
贺承泽走得太急,不免撞到了人,他匆匆扔下一句道歉,又脚步不停地走了。
那人拍拍肩膀,调侃道:“出什么大事了吗,贺团长咋走得这么急?”
哨兵瞥他一眼:“贺团长的爱人马上要生了,你说算不算大事。”
那人“哟”了一声:“还真算大事,怪不得这么急,跟天塌下来似的。”
贺承泽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军医院,一脸急切,逢人便抓着胳膊问。
“你好,请问姜雪怡在哪?”
“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姜雪怡的,她怀孕马上要生了,她人现在在哪?”
刘璐出来打水,见到贺承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连忙朝他招手:“贺团长,这,这儿!”
贺承泽目光茫然地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刘璐身上,连忙朝她奔了过去:“刘嫂子,雪怡呢,雪怡在哪?”
刘璐说:“哎,你先别急,她刚送去产房,医生说我们送来的及时,才开了五指,想生出来,还得有一会呢。”
贺承泽胡乱点点头。
刘璐:“你也别太担心,孕妇生产,快则一个小时,慢的话一两天也是有的。”
贺承泽“嗯”了一声,说:“我不担心。”
刘璐:……
骗谁呢,你这手都在抖。
贺承泽催促道:“你快带我去产房吧。”
刘璐将他领到产房。
贺承泽盯着紧闭的产房大门,一会站,一会坐,没一刻安稳的,把刘璐看得眼睛都花了。
刘璐:“贺团长,你就不能休息会。”
贺承泽一脸焦急:“刘嫂子,你说里面咋一点声也没有啊,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哎呀。”刘璐道,“你就放心吧,雪怡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她递给贺承泽一杯水:“先喝几口水,冷静冷静。”
贺承泽接过水杯,一连灌了好几口。
门突然开了,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贺承泽见状,立马冲了上去,焦急地喊:“保大!一定要保大!”
吓得医生手里的病历本都掉了,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你是产妇的家属吧?”
贺承泽连连点头:“我是。”
他嗓音带着哭腔,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医生!医生!我求求你们了!一定要保住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医生心里也被触动了几分,抬手往下压了压,安抚道:“你先别着急,还没到那一步呢。”
贺承泽:……
他一抹眼泪,恢复了原先刚毅的模样:“不是,那你出来干啥?”
医生:“哦,就是来通知你们,产妇已经开七指了,你们做家属的可以备些吃食给她,让她积蓄体力。”
贺承泽胡乱点点头:“谢谢你了,医生。”
医生又进去了,刘璐说:“贺团长,你在这待着,我去买些吃的。”
贺承泽:“麻烦你了,刘嫂子。”
产床上,姜雪怡一边忍受着宫缩带来的胀痛感,一边努力咽着吃食。
刘璐给她买的是医院食堂卖的红糖小米粥,营养是有了,就是吃起来不大方便。
这会儿姜雪怡无比怀念现代。
疼痛中,她甚至还有心思发散思维地想,不知道现代的产妇生产的时候吃啥。
德芙还是士力架?
又一阵宫缩的疼痛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她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开十指了!”小护士高兴地惊呼道。
另一个年长点的护士跟姜雪怡说:“等下你跟着我的口令,我说用力,你就用力。”
姜雪怡咬牙点了点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来,深呼吸。”年长护士道,“别慌,肚子里的宝宝也在跟你一块努力呢。”
姜雪怡跟着她的提示一一去做,吸气,呼气,吸气……
“看到头了!”年轻小护士突然抬高声音,“再加把劲,马上就出来了!”
终于,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声,皱巴巴的小身子滑入护士怀中,她熟练地剪断脐带,倒提婴儿的双腿,轻拍足底,看着新生儿青紫的皮肤渐渐转为红润。
“是个儿子!”年长护士将裹着襁褓的小婴儿抱到姜雪怡身边。
姜雪怡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体力耗尽,沉沉昏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