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下定了决心,又想到自己不正打算在宫外找个信得过的人办肥皂厂,何不找裴牧一起。
虽然他认识裴牧的时间不长,但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长,要说信任的人,还真就裴牧这一个过命的兄弟值得托付。
于是江清淮也不看马了,神神秘秘地拉着裴牧去里屋,说要商量事情。
可等他把自己打算在宫外开商铺的事情告诉裴牧后,裴牧却并不乐意参与进来。
“清淮,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身份特殊,很多事情……还是和我划清界限才好。”
江清淮不乐意:“你身份特殊,我就不特殊吗?”
我好说歹说还是皇帝呢。
裴牧却以为他是在说太监这件事,以为自己戳破他伤心事,有些愧疚:“清淮,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清淮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但见裴牧有所妥协,十分强硬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不许你再跟我分什么你啊我的,知道了吗?”
裴牧叹了口气:“清淮,我真的是……”
“别说什么为我好了。”江清淮想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怼他,“你忘了你是我哥哥的事儿了?”
裴牧一愣,有些无奈:“你明知道……”
“我不管,你既然要当我哥,那就好好当,当一辈子,不能半途而废。”江清淮故作凶狠地威胁裴牧。
但他今日穿着粉嫩,本就长得漂亮,如此动作,实在可爱,裴牧看他气鼓鼓,只想起山间的野兔子,又忍不住轻拈指尖,忍下摸一摸的念头。
见裴牧不出声,江清淮自顾自安排起来:“既然下午没事,跟我一起去看铺子吧,我在宫里不方便出来,只能我主内你主外。刚开始可能辛苦些,但你放心,我们的肥皂肯定能大卖!”
江清淮慷慨激昂地画起大饼,裴牧却淡淡地没什么反应,垂着眸子不知想些什么。
江清淮凑近一些,看见他睫毛浓密,都能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正好又盖住左眼那枚小痣,不由有些看呆。
RMB看这两人半晌都不说话,有点纳闷:“宿主,你老盯着你兄弟干什么?快安排肥皂厂的事情啊!”
江清淮这才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看裴牧看得呆了,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那个……总之,我是打算开一个肥皂厂……”
“何为肥皂?”
说起这个,江清淮可就来劲儿了:“是洗澡时候用的,类似于皂角,但却比皂角好用上很多,很香,洗完澡之后皮肤还会很滑。
裴牧若有所思:“所以你平日就一直在用……肥皂?”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不过也不能算不对,江清淮点点头:“你觉得呢?”
想到江清淮身上若即若离的槐花香,裴牧莫名心头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涌上,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
痒?
“裴牧?”江清淮戳戳他,有点不高兴,“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好。”裴牧回神,笑了笑,“我左右无事。”
“那我们这就去买材料,看铺子吧。若是时间来得及,今晚我就能做给你看。”
这还是江清淮来到古代后第一次正经逛京城,他兴致很高,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只是如今的京城并没有诸多商贩,路上行人也并不多,反而是漂亮马车更多一些。
江清淮瞧见一辆足足占了大半道路的巨大马车,被四匹马拉着,马车附近还跟着五六个侍卫,穿着锦袍,带着玉佩,配着宝剑,阵仗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大。
江清淮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被其中一个侍卫瞧见,那人立刻黑着脸呵斥他:“看什么看?这可是侍郎大人的车辇,脑袋不想要了吗?”
江清淮莫名被吼,一时有点懵,还没来得及回骂,裴牧便站到他身前:“道歉。”
那侍卫怎么可能道歉,冷哼一声,直接拔剑。
江清淮不想把事情闹大,正要拉住裴牧说算了,轿子里的人却先开口了:“给这位小公子道歉。”
江清淮听那声音,莫名地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就是那礼部侍郎吗?
我去,这家伙从宫里出来,这么大阵仗?
他问RMB:“朝廷每年的俸禄够他这么挥霍吗?”
“不够。”RMB应了一声,又道,“宿主,检测到支线任务有更新,请前往系统界面查看。”
江清淮瞬间懂了,这家伙绝对贪污,且还干了不少坏事!!!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思去看支线任务,听那侍卫道了歉,便拉着裴牧要走:“不用跟这种人计较,不过是让他说一句罢了,他们人多势众,真打起来,明显是我们不讨好不是?”
想到裴牧这个犟脾气,江清淮很担心他跟别人起冲突,然后哪天被人套麻袋揍一顿。
这可不行。
江清淮从腰间取下小福子给他准备的玉佩,虽然不是什么身份的象征,但好歹是宫里的东西,识货的人认识,应该不会做得太绝。
不识货的,江清淮想,裴牧应该能惹得起。
他把玉佩塞给裴牧:“这个你拿上,以后出门都带着,好歹是宫里的东西,别让人平白欺负了你。”
裴牧轻声笑了笑,倒没有拒绝江清淮这一片好心,当即便挂在了腰间。
两人还去找了林珏推荐的那牙人,问起有没有合适的商铺。
牙人还记得他们,比起上次,还要热情不少:“是要什么地段的?”
“越繁华越好。”江清淮手里有钱,现在很硬气。
裴牧轻轻一笑。
那牙人则更高兴,当即带他们去了京城最繁华地段——长安街。
“这地儿原先也只是个小街,还是后来开了座花楼,里面全是那些西域、南疆来的漂亮姑娘哥儿,长得别有一番风情,所以才带火了这一整条街。”
“现在这地方,世家公子随处可见,故作清高的读书人也遍地都是。”那牙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不过大秦限制官员嫖、娼,朝廷高官虽然也来,但多是去对面的琉璃轩,那是座酒楼。”
牙人将那地方指给他们看,只见一座塔楼耸立,直入云端,风格和江清淮见到的黄鹤楼很像,只是这塔楼更为生动,有人三两成笑,有人独坐饮酒。
牙人笑得不见眼:“这琉璃轩得名于琉璃,您看它那花窗,皆是由琉璃所做,无论是日景还是月色,人只坐在屋中,便能一览无余。尤其是这对面的光景。”
对面的光景,当然就是那花楼。
只是花楼比起琉璃轩就有些平淡无奇了,何况现在还没到人家开张的时间,门可罗雀,冷清得厉害。
“琉璃在京城难得,千金难求,就是皇帝的寝宫,都不一定有这么奢华呢。”牙人接着介绍。
这倒是真话,养心殿的窗户是用纸做的,虽然透光效果也很不错,但其实还是很脆弱的。江清淮上次闲的没事还给戳了个洞。
因为是纯手欠,江清淮至今都不敢告诉苏有道。
牙人领着他们继续走:“二位公子运气实在好,就在这琉璃轩附近,正有一个商铺在出租呢!”
江清淮听得眼前一亮,那牙人却已经停了脚步,将眼前一片破败的大楼指给他们看:“就是这里了。”
江清淮看着那几乎已经被烧得连一半都不剩下的建筑,一时无话。
牙人也知道这地方寒碜,很不好意思笑了笑:“两位公子别嫌弃,这地方原是个珠宝店,卖的尽是世家小姐喜欢的首饰,生意红似火。只是前段日子不幸遭了灾,起了场大火,里面的财物毁得毁,丢得丢,那老板赔了个底翻儿,当夜便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
“当夜就走了?”江清淮纳闷,“这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只是调侃,RMB却突然出声:“检测到支线任务有更新,请前往系统界面查看详情。”
又有更新?
江清淮突然来了兴趣,问那牙人:“这火看着很大,怎么旁边的琉璃轩没事?只把这地方烧毁了?”
那牙人立刻压低声音:“小公子好伶俐,其实京中也多有猜疑,说是这地方失火,其实是这家老板得罪了人。”
“得罪了什么人啊?产业被烧了个精光,这老板居然闹都不闹,直接拖家带口地跑了?”
那牙人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江清淮叹气:“这地方出过这种事儿,谁敢买下来开店,万一那位不满意,也放把火把我的店给烧了怎么办?”
“哎呀,这您就放心吧,这地方有正规官府手续,不会有人轻易闹事的。”
江清淮将信将疑,问起价格。
牙人笑得很真诚:“您是常客,又是林将军介绍来的,我不敢胡说,只一口价,八百两。”
“八百两只买你这么块地?”江清淮啧啧称奇,“你这说好的商铺,铺子都烧没了,还敢要我八百两?”
“您是知道的,京城寸土寸金,何况是这地段呢,紧挨着琉璃轩啊,什么生意红火不起来?”
江清淮还是不乐意:“没有商铺,还得我自己找人来收拾,再寻人来翻新,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时间,这不行。”
第32章
两人好说歹说了一会,最后江清淮以500两银子拿下这块地,只是转让地契要去官府办,江清淮自己也是个黑户,只能说再等几日。
牙人也没意见,还十分热情地告诉江清淮,如果想要翻新建楼,他这边可以介绍人手。
江清淮谢过他的好意,却只说再联系,然后便告别牙人,拉着裴牧去采买做肥皂的材料。
系统给的配方有很多可以选择的余地,比如做肥皂需要的油脂,就列举了不下五种,比如橄榄油、椰子油、棕榈油等等……
每一种油脂特性也进行了详尽的说明。好比如橄榄油可以滋润皮肤,椰子油气泡更加丰富等……
因为各有各的特点,所以江清淮尽可能每一种都买上一些。
现代制作肥皂用的是氢氧化钠,但古代并没有纯氢氧化钠,江清淮只能找到草木灰、石灰石等碱性物质。
好在这些东西也很便宜,江清淮挑选了三家商铺,每家都各买了一些,打算回去试试哪家的产品成功率更高。
三家铺子都有送货上门的服务,江清淮利落付钱,毫无压力地把裴牧家地址留给店家。
他身上还带着上次张太医给他的精油,打算加进去丰富一下肥皂的香味。
本来方子苏有道也给他了,只是精油的制作过程显然比肥皂要复杂多了,江清淮想以后可以从太医院批量购入。
RMB还建议再买一些酒精,说是可以促进油脂和碱水混合。
想到自己还没有喝过古代的酒,江清淮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裴牧去买酒。
裴牧在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基本就是跟着江清淮逛,江清淮买了,他就帮忙拿着,买的油都放在小木筒中,裴牧身上叮铃咣当挂了一堆,任劳任怨。
见江清淮进了一家酒窖,裴牧却不是很赞同地蹙眉道:“清淮,喝酒伤身……”
江清淮本来是想买点尝尝的,见裴牧这样,只好说:“是要买来做肥皂的。”
裴牧点了点头,帮他和商家沟通,最后挑了一罐清酒,酒香纯烈,江清淮只闻那么一会,都觉得有点醉了。
他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基本是一杯倒的程度,只是后来天天在生意场上跑,也算是锻炼出来了。
原身既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又才十八岁,只怕酒量也一般。
江清淮连忙把盖子扣上。
裴牧看江清淮脸颊微红,有些不解:“很热吗?”
江清淮猜到自己是有点上脸,登时不好意思起来,拉着裴牧要回家。
裴牧自然无所不应。
两人到家时,裴关正好去买了菜,像是准备做晚饭的样子,看见江清淮他们,呵呵笑道:“你们出去一趟,可是买了不少东西,光送货的就来了三个。”
江清淮知道东西已经给他送到了,决定立刻开始制作肥皂。
其实就是按照RMB给的比例,将买的东西加热混合,让他们进行简单的皂化反应而已。
江清淮向裴牧要了几个不算很深的木碗,先把草木灰加水浸泡过滤出清澈的碱液,再把油脂、碱液、酒精、精油这些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其实就是RMB喊停的时候),然后放入大锅中加热搅拌。
担心在灶房里面弄耽误吃饭,裴牧还帮他在外面砌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江清淮本以为很麻烦,但看裴牧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不由感慨。
真能干啊……
裴牧怕他累着,还给他找了个小马扎。
江清淮兴致勃勃。
皂化反应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江清淮需要一直守着搅拌,因为RMB会提供建议,所以裴牧几次提议来帮忙,都被江清淮给拒绝掉了。
一连拒绝几次,江清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端详着裴牧神色:“裴牧,我其实也是第一次做,是怕做不好……所以才……”
也不知道裴牧听进去没有,只问:“那……今晚留下来吃饭吗?”
留下来吃饭?
江清淮眼前一亮:“好啊。”
裴牧便起身,往厨房去,裴关则喊道:“炒道辣椒肉”。
江清淮诧异不已:“你……会做饭?”
裴牧笑了笑,只说自己做的不好。
好不好的另说,兄弟亲自下厨,足够江清淮感动的了。
等裴牧那边传来饭香味儿,江清淮这边也终于能熄火了。
江清淮不会弄古代的灶台,还是裴关帮忙熄了火,又帮着他把肥皂液体倒入一开始准备好的木碗里。
裴关看着那一碗碗东西,凑近闻到淡淡的香味儿,有些纳闷:“这就是你说的肥皂?”
“还要等它冷却成型。”江清淮解释道,“到时候再拿刀把它裁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一块能用上很久。”
“等快成型的时候,我还会来的。”
裴关更纳闷:“你这一天天往宫外跑,没人管?”
“我在宫中负责照顾小世子,他们白天会去国子监上学,所以……确实比较清闲。”江清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裴关不了解这些,随便一点头,看一眼灶房,又问:“你和裴牧,怎么认识的?”
“在宫里,他救过我一命。”江清淮没细说当时的事情,是怕裴关知道裴牧身份后对裴牧心存芥蒂,“他是个很好的人。”
江清淮强调道。
裴关轻嗤一声,只说:“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傻。”
平白无故干嘛说他傻?
江清淮摸不到头脑,有点委屈,这时候裴牧从灶房出来,带出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儿:“清淮,吃饭了。”
“好。”江清淮立刻把刚才的事儿抛之脑后。
裴关看得连连摇头。
除了裴关点名的辣椒肉,裴牧还炒了一道胡萝卜丝,拌了一份凉菜,蒸了米饭,另还熬了一锅南瓜粥,给江清淮递上满满一大碗。
江清淮接过那海口大的碗,有点不好意思:“裴牧,这太多了……”
“吃不完我吃。”裴牧只说,“你太瘦了。”
江清淮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尝了一口辣椒炒肉,眼前又是一亮:“裴牧,好好吃啊。比宫里的大厨手艺还好。”
裴关不信:“那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江清淮拿筷子敲他:“怎么跟厨子说话呢,快说谢谢厨子。”
裴关被敲得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清淮,对上江清淮的目光,不情不愿:“谢谢厨子。”
“这样才乖。”
小孩果然是要教才会乖得嘛。
江清淮给他夹肉:“多吃点,继续长高高。”
裴关被说得不好意思,气得狠扒拉了两口饭。
一顿饭在江清淮的夸夸中落幕。
此时天已经半黑,江清淮却犯懒不想回去,他慢吞吞地和系统商量:“我能不能回去告诉苏有道一声我不吃饭了,然后再立刻传送回来。”
RMB:“那你都回去了,你就回去呗。”
“可是牙人说,长安街会有夜市,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不想去看看嘛?”
RMB:……
正在江清淮和RMB谈判时候,裴牧出声了:“清淮,今晚……不回宫吗?”
是不想回的,江清淮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裴牧:“我回去一趟,等小世子们睡了,再出来找你行不行?”
裴牧一愣:“想做什么?”
“逛夜市。”江清淮眼巴巴地,“我还没见过这里的夜市。”
“好。”裴牧可比RMB好说话多了,“我等你。”
江清淮立刻高兴起来,也不再管RMB的意见,直接就起身往门口去:“记得等我,我去去就回!”
真·去去就回。
江清淮传送回御书房,正是姜少瑜他们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不等苏有道来敲门,江清淮便换好衣服自己先出来了。
考虑到下一秒传送回去会被裴牧怀疑,江清淮还陪两个小孩一起用晚饭。
只是他刚吃饱,如今顶多吃点饭后小水果,反而让姜少瑜误会他胃口不佳:“小皇叔?今天胃口不好,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江清淮摆摆手,扯谎哄小孩,“还有些事要忙,一会吃完饭你们记得乖乖去睡觉,我不能去看你们了。”
“还要忙?”姜少瑜蹙眉,“我听小福子说你在御书房待了一天了都,怎么还……”
“国事繁忙。”江清淮有点心虚。
姜少瑜还想说些什么,江清淮却已经借口吃饱了,又往御书房去。
小福子在门口看见他,小声问道:“陛下,您还要出宫?”
江清淮看见他也眼前一亮:“朕今晚不回来了。”
小福子:“啊?”
“若是苏大伴问起,你就说朕忙于国事,要在御书房歇息。”
“陛下……”小福子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直说,“您既然……如此忧心宫外的人,为何不……不把人带进宫来,如此日日相见,岂不是比现在这样好?”
江清淮啊了一声,立刻pass掉这个想法。他可不是忧心宫外的人,他只是单纯想出宫玩而已。
不过看小福子这语气,似乎还真信他在外面有情郎,江清淮索性顺坡下驴:“朕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这事儿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小福子又傻了。
什么什么?
外面那位,居然连陛下是皇帝都不知道?
这这这……
江清淮又嘱咐了一遍小福子,确定他听进去了,让他再去准备一套衣服:“不要粉的。”
小福子不情不愿地应下。
江清淮便往御书房去,苏有道却正等在门前,是要劝他:“陛下,您忧心国事,但身体才刚好,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
江清淮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今天而已,朕有分寸。”
见苏有道还想说什么,江清淮立刻关门,不许他进来:“就这样,没朕传唤,不许打扰。”
苏有道无奈,只得说:“臣让御膳房备些点心。”
江清淮嗯了一声,打发他去看姜少瑜他们。
没一会,小福子带着新准备的衣服过来,顺便帮江清淮收原先那套衣服,只是收拾时,又发现少了玉佩,只得问:“陛下,您原有一块玉佩,怎么不见了?”
第33章
“送人了。”江清淮不怎么在意。
小福子却吓得跪在地上,心有不安:“回禀陛下,那玉佩……那玉佩用得是特供皇家的龙衔玉,您今天走得匆忙,奴才没来得及说……”
“只供皇家用?”江清淮倒是有点印象,上次他给叶从南那个腰牌,苏有道好像也说过是只供皇家用的什么什么玉。
这样倒正好。
他把玉送出去就是担心裴牧会被人欺负,当然是越贵重越好。
而且当时裴牧的反应,似乎也是不认识这玉的。
就算以后被人戳破,知道这玩意专供皇家,江清淮也能说是世子赏给他的。
江清淮心里想好怎么圆了,无所谓道:“朕要送的,不怪你。”
小福子连连谢恩,却忍不住猜测起宫外那位来,看陛下这又送玉冠、又送玉佩的……想来是位绝色佳人罢。
他抬头瞧见自家陛下迫不及待地换衣裳,自觉退下,却又忍不住想,单有美色怕是不够,想必是位才色俱佳,又善解人意的。
身世恐怕也凄惨,不然哪能让陛下如此怜爱?
……
一阵兵荒马乱后,江清淮换好小福子准备的衣服,总算是成功传送出宫。
裴牧正在院中等他,连大门都没有关,江清淮刚到门口,裴牧便看见他,有些诧异:“这么快?”
江清淮不想解释,只上前拉他,往外走:“好了好了,我们去逛夜市。”
古代没有路灯一说,但会在树上挂灯笼,繁华地段整一条街完全可以做到亮如白昼,长安街便是如此。
夜里果然同白天时候大相径庭,光是摊位便足足多了几倍,来逛街的人更是不少。
只是这地方到底是繁华区,来得多是些达官显贵,就连随侍的下人穿得都比裴牧好。
江清淮倒还好,虽然他让小福子找寻常衣服,但给皇帝穿,再寻常也起码是个华锦,站在长安街上不算突兀,倒越发衬得他兄弟格格不入。
何况他们两人举止亲密,江清淮大大咧咧,买了好吃的,第一时间分享给兄弟那是基本操作。裴牧又负责拎包,一时腾不出手,江清淮举着羊肉串递到他嘴边,很快就引来一众人瞩目。
古代民风淳朴,对于男男之事其实并不忌讳。
相比之下,士族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反而更为世家不齿。
当然,若两者兼具之,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下便有胆大的指了江清淮,窃窃私语起来:“瞧那公子,大庭广众下,给自家奴才喂饭,像什么话?”
“就是就是,世风日下,连长安街都能瞧见这种事了。”
“真是令我等不齿,是哪家的公子?瞧着眼生。”
“怕是什么商户的小子,赚了几个钱也来长安街撑面子。”
他们窃窃私语,虽然并不点名道姓,但江清淮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在说他。
他立刻瞪了回去,一点也不惯着。
被他瞪的那人也是个有脾气的,立刻便骂道:“如此不检点,还怕别人说了?”
“老子怕你说?”江清淮上去就是一拳。
“你……”那人捂着鼻子,摸到一股鲜血,更是气恼,“你怎可当众打人?”
“打的就是你个碎嘴子。”江清淮又给他一脚,看见旁边人想上来,挥了挥拳头,“一个个的啊,别急。”
周围人瞬间有些怂,但还是有世家公子身边跟着侍卫的,自己不用上,只摆摆手。
裴牧只好上前,帮江清淮拦着那些人。
他身手好,江清淮一早就知道,如今虽然没了剑,但反而不用担心出了人命而束手束脚。
江清淮揍了一顿眼前人,又反过来帮裴牧,他好歹也是练过的,正经侍卫交给裴牧,他负责打那些看着就弱鸡的公子哥,倒是吃不到亏。
直到远方传来声音,喊着什么“林珏将军来了,谁在这里闹事”。
江清淮才回神,一把拉住裴牧,就往人群里面钻。
RMB也没想到江清淮这么刚,看不惯直接上去打人,但它劝不住宿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还只能沦为帮凶,帮江清淮指路。
“宿主,往左边,有个小巷子。”
江清淮当机立断,往左转,藏了进去。
只是这巷子确实非常小,江清淮往里面走了一段路,四周的墙便已经容不下他们两人并肩,再往里便更拥挤了。
但这地方还被光照着,外面一眼看得到,江清淮只能对裴牧说句“将就一下”,然后抱住裴牧,挤进那宛如墙缝一般的缝隙中。
很快便有一队人马从巷口路过,江清淮听见有人给他们指路:“就在前面,我看见他们两人往前面跑了。”
他轻嗤一声,低声骂:“笨蛋。”
裴牧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两人挨得极近,江清淮几乎整个人都挤在他怀中,说话时,裴牧甚至能感觉到江清淮吐出的气息喷薄在喉结位置,灼起一股无名火来。
江清淮却浑然不知,还想着方才的事:“这种嘴欠的,就应该狠揍一顿,才能老实。”
又想到裴牧方才护着他,帮忙打架,更是心情大好:“裴牧,想不到你这么老实,也有主动跟人动手的一天啊。”
江清淮自顾自说着。
裴牧却只能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江清淮那漂亮的唇翕动,喷薄的热气尽数打在他喉结上,完全听不进去江清淮说了些什么。
又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痒……
裴牧木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还是江清淮等了一会儿,听见RMB说已经安全了,才率先走了出来,两人距离拉远,江清淮才反应过来裴牧身上热得厉害,一时有些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
裴牧轻轻喘了口气,才道:“无妨。”
江清淮把他拉到明亮处,认真地打量了一会,见他脸色还好,这才作罢。
出了巷子转头便见旁边有卖面具的,江清淮眼尖瞧见一个灰狼面具,立刻给裴牧戴上。
对上面具下裴牧诧异的眼眸,江清淮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凑到裴牧耳边:“带个面具,省得被人认出来。”
裴牧并不认为带个面具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但看江清淮喜欢,他也照猫画虎,从摊位上拿了个狐狸模样的面具,给江清淮戴上。
那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露出江清淮红润漂亮的唇,想到江清淮方才就是用这张嘴哒哒哒地说个不停,裴牧下意识道:“很漂亮。”
“漂亮?”
江清淮觉得别扭,哪有形容大男人用漂亮的,但是裴牧这人,江清淮也知道,根本没有开玩笑的细胞,江清淮只当是这个面具太女气,想问店家有没有镜子,那店家却率先笑道:“两位可真是般配啊。”
“般配?”江清淮的语气十分怪异。
那人也立刻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话,只好看向裴牧:“公子,这面具很适合你们,只要十文钱两个。”
裴牧从荷包里取出十分钱,递给那人。
江清淮倒没说什么,虽然被说漂亮,还被误会成情侣,怎么想怎么奇怪,但是他确实需要一个面具。
裴牧付过钱,又伸手帮江清淮调整了一番面具,才道:“还逛吗?”
不等江清淮说话,却先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林珏的声音:“得了,你们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我怎么找人?今晚兵荒马乱的,不如明日去大理寺告他去,白天也好找人。”
“各位就先散了吧,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江清淮一听出来是林珏的声音,连忙让RMB给自己加滤镜,上次林珏发现他出宫,还专门跑到从华殿内涵他,这次绝对不能让林珏发现。
RMB刚帮忙加上,林珏就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边,到底是武将眼神好,远远认出他们,扯着嗓门就喊:“裴远之!”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裴牧也有些想走。
但林珏步子快,何况还是个将军,四下人都认识,纷纷给他让路,没一会就来到裴牧身前。瞧见裴牧身边还跟着个人,又是一愣:“这是?”
江清淮哼了一声,仗着有挂无所畏惧:“管我是谁。”
林珏一时尴尬,但细细打量江清淮,还真觉得不像陛下,再看裴牧身上挂着大件小件,他纳闷地拉着裴牧去一边私聊:“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主子?”
说完他自己也不信了,只是叹气:“既然打算留在京城,那户籍的事儿你知道吗?”
裴牧点头,不放心地回头看江清淮,见江清淮百无聊赖地立在原处,正巴巴看他们,立刻就问:“有事?”
他完全不想和林珏多说的模样,又频频回首,林珏细细打量,认真思索,瞧见他手上的面具,顿悟:“难道……这是你相好的?”
裴牧不解释,转身就要走,林珏连忙拉他,神色严肃:“户籍这事儿不是说笑,你不当回事怎么能行?”
“我爹在陛下面前还算有点脸,若是你来,便请陛下把你安排在林家军,以后我们兄弟之间互相有个照应。”
林珏真心为裴牧考虑,说得言辞恳切。
裴牧却充耳不闻,还是那句:“不必。”
林珏便有些急:“这么些年,你怎么还这个脾气?稍微低低头而已,海阔天空,何必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哪里人不人,鬼不鬼了?”
第34章
江清淮被晾在一边儿,见林珏拉扯裴牧,到底忍不住好奇上前,结果听见这林珏说他兄弟人不人鬼不鬼,当即反驳起来:“他哪里人不人,鬼不鬼了?”
“你仗着自己是将军就这么嚣张,真以为没人能治你?”江清淮气得手抖。
等着,等他回去,也要罚林珏去扫茅坑!!!
林珏也被怼地无话。
倒是裴牧听出江清淮误会了林珏,拉住江清淮衣角,难得解释:“清淮,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江清淮看裴牧维护林珏,反更生气,“你老这么没脾气,随随便便让人欺负怎么能行?”
方才那些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就是,裴牧也不过是穿了一件粗布衣裳而已,就能引来那么多人议论,表面好像在说江清淮没眼光,但实际上,还不是在暗示裴牧不配。
他兄弟怎么就不配了?
他兄弟这么好的人,哪里不配?哪里不配?哪里不配!!!
凭什么要受这些窝囊气!!!
江清淮越想越郁闷,也不管林珏如何,拉着裴牧就往街边的成衣店去。
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衣服全拿出来,给我兄弟一个个试。”
“清淮……”裴牧虽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但也无奈至极。
如今世道如此,若是身份配不上,如此张扬,岂不是惹火上身?
但他说一句,江清淮自有十句回他,裴牧知道他一向伶俐,只能叹气,配合那商家开始试衣服,眼睛却时时落在江清淮身上。
江清淮窝着气,大爷般坐在那儿,尝了口掌柜的上好龙井,却被苦地抿了抿唇,瞧裴牧看自己,立刻狠了心不理,只说:“这件不好看,再换。”
林珏屁颠屁颠跟上来,见江清淮进了这长安街数一数二的成衣店,起先有些摸不到头脑。
等听见那掌柜介绍起软烟罗、香云纱、浮光锦这些,更是人都傻了。
裴牧这是……傍上大款了???
林珏目瞪口呆,江清淮看见他,却直翻白眼:“你做什么?”
林珏站直身子,倒很郑重:“我和裴牧是儿时玩伴,我方才说那话,并非冒犯,让这位公子误会,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向我道什么歉?”江清淮看了看裴牧,“就你还发小呢,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林珏意会,又朝裴牧拱手:“裴兄,是我说错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生气了。”
裴牧嗯了一声,他根本没把林珏放在心上,反而趁这个机会劝起江清淮:“清淮,你实在不必为这种小事如此破费……”
江清淮又不高兴了:“怎么就是小事?他们一个个都欺负你……”
这就算欺负了?
裴牧听得想笑,但看江清淮眼尾隐隐发红,显然真是为他的遭遇而不满忧心,又忍不住心软:“清淮,我知道你心疼我……”
江清淮嘴硬,并不承认:“谁心疼你了?”
裴牧一噎,以为自己想错,立刻便不知该说什么,只看着江清淮,却左右想不明白。
江清淮看他愣住,反而被逗笑,轻轻拉了拉他:“好了,我哄你呢。”
裴牧松了口气,坐在江清淮旁边:“清淮,衣服还是算了,如此招摇,对我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很对,江清淮却听得更不高兴。
他暗暗想着等户籍这事儿过去了,他一定要让他兄弟过上好日子。
裴牧绞尽脑汁地哄江清淮,却只想到江清淮不爱苦茶,让掌柜上杯甜酥茶,而后就静静地看着江清淮。
江清淮知道他的意思,何况心下气的也不是裴牧,喝了他的酥茶,才勉强同意不过分张扬,但还是在这家买了衣裳。
软烟罗、香云纱、浮光锦这些暂时是不行了,江清淮只买了和自己身上布料差不多的。
想到裴牧估计不会主动买衣服,一连四季的直接给他置办全了。
另有一些配饰,好比如手套、腰带、发带、抹额这些,因为江清淮不懂,索性也买了个全。
何况裴牧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帅,江清淮只管大方掏钱。
最后,私库负三百两。
听见掌柜报价,裴牧面色难看:“清淮……”
“好了好了。”江清淮早看过小福子给自己带的钱,资产丰富着呢,不计较这点,拿银票给掌柜,“这是一口气全买了,所以看着贵,其实很划算的。”
那管事的也连连点头,笑不见眼地说什么已经是最优价格,又毕恭毕敬请江清淮去结账。
趁这功夫,围观了全程的林珏暗戳戳凑到裴牧身边:“那位,你咋认识的?”
裴牧不说话,却有些气恼林珏的死皮赖脸,要不是林珏方才闹那一出,江清淮也不至于出这么大血。
裴牧的冷漠,林珏毫不意外,兀自猜测了几句,瞧裴牧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也明白这是在赶人了。
林珏也不恼,他就是担心裴牧一心复仇,反在京城丢了命,如今这家伙有人疼,他还操心什么,摆摆手自个走了。
江清淮结完账,又留了地址,出来见林珏走了,便摘下面具:“天色不早,我们也回去吧。”
听见回去,裴牧看了眼天色,低声同江清淮商量起来:“宫门怕是已经锁了,不如就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
江清淮早有此意,方才没说是忘了,如今裴牧主动要求,他当然点头,随后又想起今晚自己打了人,再三叮嘱裴牧:“要是有人来找,你就把我那玉佩给他们看。”
“那玉佩是世子赏我的,那些人认出来后,不敢欺负你。”
又见他此刻把玉佩挂在腰间,和那狼面具一起,江清淮满意点头:“就这样,日日戴着最好。”
……
夜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上。
其实家里有专门招待客人的房间,只是裴牧没来得及收拾,便提议江清淮跟他睡一个屋。
本来裴牧要打地铺,让江清淮睡床。但江清淮觉得自己霸占主人家的床太过分,想说自己打地铺,裴牧这才提议一起睡。
江清淮看看床大小,答应了下来。
裴牧帮他放好洗澡水,又问起肥皂的事情。
“那个啊,起码冷却一晚上吧。”但近来已经入夏,气温转暖,江清淮不是很确定,“我明早看看。”
裴牧嗯了一声,递给江清淮一件黑色的里衣:“这件是新的。”
江清淮朝他笑笑,接过那衣服,转身去了浴室。
裴牧家用的是浴桶,不像养心殿的浴池那么豪华,但胜在温馨,满屋有淡淡雪松味道。
江清淮在热水里泡了一会,渐渐有了困意,十分珍惜。
他扯过旁边的布巾,随便擦了擦,套上裴牧给他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出去找裴牧。
裴牧正在房中看书,听见动静,他放下书,朝江清淮看去,却先是一愣:“太大?”
眼前人穿着他的深色里衣,因衣服太大,滑露出半边粉嫩的肩头,半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上,像朵沾了晨露的花儿。
江清淮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声音也很轻:“没事,将就穿吧。”
裴牧又拿来布巾,本是要递过去,但江清淮眼睫低垂,似乎昏昏欲睡,没有注意他动作。
裴牧想到江清淮在宫中和城南两处奔波,一定是累得狠了,索性帮江清淮将头发细细裹了起来,这才起身去浴室。
江清淮啊了一声,想说点什么,无奈太困,自己也确实不会,只能坐在床边任由裴牧摆弄。
裴牧起身时,江清淮的眼睛还能跟着人走一段,但不过几步,眼皮便重重落了下来。
等裴牧洗完出来,江清淮倚着柱子已经睡去,他胳膊半抬,无意识紧抓着床柱,宽大的里衣便顺势滑落,露出半截白皙藕臂。
裴牧蹙起眉。
他取了外袍,给不知温冷的某人披上,又小心翼翼地帮江清淮拆开头发,看有些地方还没干,又出去取了些炭火,拿了小香炉来帮他烘头发。
江清淮被推门的声音弄醒,迷迷糊糊抬眼,却没看见人,只嘟囔了一句:“裴牧,我好困……”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裴牧回来见他眼睫颤动,又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帮他烘干头发,拿梳子轻轻地梳通,才把他抱上床,放到里侧,盖好被子。
期间江清淮感觉到自己在移动,下意识要抓裴牧,却只抓到衣裳,不满地哼了一声,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
裴牧听不清楚,但看他睡得毫无防备,却死抓着自己衣裳,不由叹气。
——
次日,江清淮睁开眼睛,身边的裴牧已经起了。
他糊里糊涂下床,看到床边放着洗漱的水,试了试发觉还温热着,忍不住跟RMB感慨“好贴心”。
RMB不回话,冷漠地在屏幕上打字:“哼。”
江清淮洗完脸抬头,看见这一哼字不明所以,不过不等他问,裴牧正好推门进来,见江清淮擦脸,便顺手拿过桌上的梳子,帮他束发,顺便问:“吃小馄饨吗?”
江清淮连连点头,笑地很甜:“你真好。”
裴牧一如既往不说话,却给江清淮扎了个高马尾。
小馄饨是裴关煮的,江清淮和裴牧出来的时候,馄饨刚出锅,皮薄馅嫩,汤汁鲜美,再撒上一点漂亮的葱花,让江清淮感慨不已:“裴关,你做饭也这么厉害?”
裴关听完却笑:“某人一大早起来撵面皮、绞肉馅包的小馄饨,我不过下个锅而已,可不敢邀功。”
某人?
江清淮看向裴牧,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裴牧……”
裴牧只看他,并不说话,但江清淮莫名能懂他的意思,感动不已:“裴牧。”
裴牧却叹了口气,又去厨房给江清淮拿了一小碗鸡蛋羹,递到他面前。
江清淮看着如布丁一般的鸡蛋羹,却是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裴牧看他微红眼尾,心下虽然叹气,却早已不觉意外。
本以为拿了鸡蛋羹能转移江清淮注意力,没想到还是把人给弄哭了……
他没有清淮那般财力,没办法一掷千金,只有在这种小事上动动心思,算是报答江清淮珍重之心。
但江清淮总被这种小事感动地眼圈发红,想是这辈子没受过这般好一样,小心翼翼地珍视,反而更引人心疼。
可偏偏自己笨嘴拙舌不会哄人,上次学了个转移话题的法子,却也不是次次有用……
裴牧无奈叹气,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还是裴关看裴牧闷着不说话,江清淮也莫名情绪低迷,出声问道:“你欺负他了?”
裴关这么想无可厚非,他虽然知道裴牧做得一手好菜,但这几日在家裴牧其实并不下厨。
可江清淮一来,裴牧不仅主动留人住宿,还起早贪黑做了个最废功夫的小混沌,鸡蛋羹也独独只蒸江清淮一份。
虽然江清淮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恩人,但报恩的方法有很多,裴牧更不会选择下厨做饭的那种人。
裴牧这般,在裴关看来,倒更像是……在给江清淮赔不是。
想到素日裴牧那副冷淡模样,裴关越想越觉得裴牧是做了什么事,气哭过这位小太监,才心下愧疚,对江清淮如此迁就。
但裴关开口问了,江清淮却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想家。”
裴牧蹙了蹙眉,先看了眼裴关,见裴关神色怔愣、指望不上,只好自己出马。
他想到江清淮安慰自己时的拥抱,于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江清淮的左肩。
“别哭。”
裴牧说。
第35章
江清淮本还感动于裴牧的安慰,却被那一句别哭搞得一秒破功。
“啊?”
江清淮觉得很有必要和裴牧说明:“我没有哭。”
裴牧认真看他,缓缓点头:“嗯。”
江清淮:……
算了算了,实在说不清楚。
只能埋头干饭。
——
饭后江清淮告别裴牧要送他的好意,传送回御书房,刚拿了龙袍来换,便听见外面传来苏有道的声音,明显焦急不安:“陛下,您可醒了?”
江清淮忙把常服藏起来,草草裹上龙袍,给苏有道开门。
“陛下……”苏有道见他形容潦草,先是一愣,接着又顾不得这些,“陛下,满朝文武已经候在金銮殿,正等您上朝。”
“上朝?”江清淮懵了,“朕没有召见,他们怎么来了?”
苏有道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陛下忘了,今个儿是清明,照规矩是要祭祖去的,只是昨日礼部尚书称病,您又没交代侍郎,文武百官不解,才只能清早等在金銮殿,等您圣意。”
“没有交代侍郎?”江清淮冷哼一声,昨天那侍郎提也不提,明明是早有预谋。
想到昨天在街上撞见侍郎车辇,江清淮问RMB:“你查看一下京城的地图,看看昨天那条街是不是礼部侍郎回家的路。如果不是,又通往哪位大人的家?”
RMB很快给了答案:“不是。走这条路,礼部、吏部尚书家最近。”
江清淮心道果然如此。
他上次靠着林大将军,表面坑了一把世家,但其实朝中文臣掌权,主管多数事务的局面却没有改变。
这些日子文官们乖乖搬砖、扫茅坑,直到现在才做出点动作,还算是给江清淮面子了。
江清淮想到前几天好几位官员告病,才发觉是自己懒怠忽略了什么,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抓住苏有道帮他规整龙袍的手:“苏大伴,走吧,金銮殿。”
——
江清淮到金銮殿时,林颂今也匆匆赶到。
这自然是文官们沆瀣一气,未曾告知林颂今,才让他匆匆忙忙,这个时间才赶到金銮殿。见江清淮已经入座,林颂今连忙告罪说路上耽误了事。
江清淮一个刚到的,哪好意思说从宫外匆匆赶来的林颂今,只摆摆手,还让小太监赐座。
不过他这一番举动,显然引起了礼部尚书的不满,这老头告病一天,在家养得生龙活虎,怼起人来中气十足:“大将军圣眷正浓,金銮殿上姗姗来迟都能被陛下宽宥,臣等实在羡慕不已。”
江清淮只好看向任宏:“爱卿昨日告病,如今起早贪黑过来,身子可受得住?”
任宏脸色这才好一些,朝江清淮做了一礼:“陛下垂怜,老臣身子无妨。”
江清淮摆摆手,让小太监给他也端个凳子。
任宏受宠若惊,却下意识看了一眼龚成。
江清淮正盯着他,当然明白他看向谁,想到裴牧曾说这吏部乃是百官之首,不由轻嗤一声:“龚爱卿身子也不好,赐座。”
龚成脸色白了白,只得规规矩矩上前谢恩。
江清淮心下多半已经有数,看向众人:“今日乃是清明,按惯例祭祖便是,众爱卿急着赶来金銮殿,是有什么要事禀告?”
下面安静了一会,四下看着彼此,却半天没有出头的人。
江清淮反而不明白了,扭扭捏捏,磨磨唧唧,就这还当大官?
“没事就退下吧。”江清淮的耐心比针还细,撂下这一句,抬屁股就要走。
还是任宏出声喊住了江清淮:“陛下,臣有事要奏。”
江清淮复又坐下:“说吧。”
虽说有事要奏,任宏却先说了一箩筐废话,江清淮听了一嘴,没什么兴趣,等任宏叽里呱啦说完,神色更淡:“然后呢?”
任宏脸色一僵。
刘易上前一步:“陛下,虽说现如今国务繁忙,但满朝文武倾巢而出,左右也应付得来,您何必匆匆开科取士?且不说吏部事务缠身,抽不出时间来……”
“朕不是派了一半御林军吗?”江清淮打断刘易的话,却看向吏部尚书龚成,目光微眯:“爱卿称病在家,是对朕不满?”
龚成脸色一变,忙跪下请罪:“臣不敢,实是臣身子不好,在城楼门上吹了风,不慎染了风寒……”
江清淮哦了一声,实在不想和这群人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索性道:“无事便散了吧,礼部安排祭祖之事。”
他站起身又要走,朝堂上却乱了起来,一众人齐声喊着陛下,江清淮瞥了一眼,金銮殿便瞬间跪倒一片。
江清淮:?
这又是干什么?
还是那刘易开口,像是做了什么慷慨赴死的准备,说话抑扬顿挫:“陛下,老臣们听闻,您有意遣散后宫?”
江清淮挑眉,原来在这等着他?
他突然来了兴趣,又坐回龙椅,却没听刘易的话,而是问起RMB:“他们前朝大官,关心皇帝后宫干什么?”
“能做皇帝妃子的多是世家小姐,进宫是为了家族荣宠,若是能诞下皇子,再扶持为皇帝,那可是皇亲国戚,可得百年安乐。”RMB中规中矩地回答。
江清淮轻嗤一声,虽然这种事情很好理解,但想到自己婚事被一群老头子虎视眈眈,未来的孩子也会被利用……又想起古代皇子们各各水火不容,都是这群世家挑拨离间,更是嫌弃不已。
但江清淮也没打算和世家们硬碰硬,反正他的肥皂厂还没彻底干开,遣散后宫的事儿一时半会也急不得,何不假装退步,先办了科举,笼了人才,等朝廷里有更多替他说话的人了,各部也渗透些他的势力,再说遣散后宫的事便是。
但一时半会不遣散后宫,也不代表江清淮会允许他们往自己后宫塞人,江清淮敲敲桌子,突然心生一计。
等刘易口干舌燥,列完整整八条遣散后宫的弊端后,江清淮浅浅一笑:“那……叔公可要来做朕的男宠?”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刘易更是被惊得额头冒汗,可怜他六十高龄,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竟然也会有被人调戏的一天,而调戏他的人,是当今天子、是不折不扣的男子、也是……是他的侄子啊!
刘易哆嗦半天,任他满腹经纶,此刻也吐不出一字一句来。
倒是江清淮先开口了,表情略带遗憾:“叔公瞧着是不愿,不如……让表弟来?”
江清淮看向刘泽清。
作为刘太后的侄子,刘泽清还是有些资貌在的,哪怕是个纨绔,但日日混在金銮殿,装起来倒也人模狗样,只是平日攀附皇恩,仗势欺人的嘴脸实在难惹人喜欢。反倒是此刻被江清淮吓得瞪大双眼,慌张不已的模样还算有趣。
江清淮轻轻笑了一声。
刘易便晕了过去。
刘泽清忙去扶,手忙脚乱地只知道叫“爹,你醒醒”。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忙跪下来劝谏皇帝。
但古代好男风还真不是什么值得忌讳的事情,和同族之人通婚之事更是不少,大臣们劝来劝去,发现自己只能找到个“刘国公年事已高”的借口。
刘泽清都不喊爹了,直愣愣地看着江清淮,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他怕是在城门搬砖时累得发了昏,青天白日地做起梦来,不然如何解释眼前这般荒唐事?
对,对,对,他应该是在搬砖。
搬砖好,还是搬砖好。
别梦了,快醒过来,搬砖去啊。
刘泽清在心中呐喊。
但无人在意他如何,金銮殿喧闹如早市,七嘴八舌却是同心协力,说什么男子不可生育,说什么子嗣无望,于江山无益。
江清淮懒洋洋靠坐在龙椅上,任他们说着,并不回应,等喧闹过后,才继续道:“表弟可乐意?”
众臣们眼前一黑,简直鸡同鸭讲!
刘泽清则欲哭无泪,跪软在地上:“陛下,臣,臣已有家室……”
古代普遍十六成家,原身被太后掣肘多年,至今未娶,这太后的小侄子倒是成家很早。
江清淮眯眼,很恶趣味地笑道:“表弟同朕情深义重,朕实在割舍不下,何况入宫乃是盛宠,想必夫人……不会不同意。”
“臣……”刘泽清哑口无言,瞧见身旁满腔愤慨却无言以对的朝臣们,再看怀中已经昏厥的爹,突然道:“陛下好南风,这司马鹤神人之姿,陛下怎么不考虑?”
江清淮的目光便落在司马鹤身上,此人倒不是荫蔽入仕,而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还是当年的探花郎,虽然如今已有二十八,但探花的实力毋庸置疑,江清淮微微颔首。
司马鹤脸色大变,忙跪下告罪:“陛下,臣已有家室,膝下还有个五岁的娃娃啊,陛下……”
棒打鸳鸯简单,夺人父母可就有点……
江清淮有些为难地看向刘泽清:“泽清啊……”
他叫得腻腻歪歪,是打算故意恶心人,谁知道刘泽清心理防线那么低,听见这声,捧着心口急喘了几下,居然也昏了过去。
江清淮没意思地啧了一声,吩咐苏有道传御医,却并不退朝,而是颇为失望地将目光在众臣身上盘旋。
落在谁身上,谁的身子便微微一颤,满朝文武,从二十到七十岁不等,无一不担心自己被陛下看上,选入宫中承恩受露。
就连林颂今,都有些不敢直视江清淮。
好在江清淮似乎只盯上了刘泽清一人,最后还是放过了其他人,懒洋洋地说起科举之事:“礼部递来的题朕不满意,这次会试,朕会亲自出题。”
龚成脸色变了变,看向任宏。
任宏连忙上前:“陛下,这会试选题是要面向天下群贤,一向慎重再慎重,能由您亲自出题当然是天下学子之幸事,只是……”
“只是出得不好,恐怕贻笑大方。”
江清淮淡淡接话,但是并不在意,他自己水平是不高,但他有RMB在啊。
谁知龚成却道:“陛下博览群书,承天之命,自然无人敢说不是,只是您亲笔落题,只怕……”
龚成欲言又止,任宏当即接道:“请陛下由礼部代笔才好。”
此话一出,群臣又纷纷跪下请恩:“请陛下由礼部代笔。”
简直贴脸开大,江清淮攥紧了袖中的拳头,这TM跟明着骂他写字不好看有什么区别?
第36章
但论吵架,在现代江清淮数一数二,在古代,却实在不够看。倒不是他嘴皮子不利索,而是文人骂人,看的不单是嘴上功夫,而是满腹经纶,引经据典,指桑骂槐。
好些历史典故,江清淮听都没听过,又怎么可能反应过来再骂回去?就算有RMB帮忙,奈何一人难抵众口,江清淮大败,瘫在龙床上怀疑人生。
偏偏礼部还递了清明祭祀的折子,催着江清淮去扫墓。
江清淮闷闷不乐地由着苏有道打扮自己,满心只牵挂着上次买肥皂剩下的半壶酒。
吩咐过一切从简,一上午便扫过了墓,回来后江清淮把自己锁进御书房,下令谁也不见。
苏有道忧心不已,时不时来敲门,不是送茶就是送点心,江清淮纷纷不应,苏有道便候在门前苦口佛心地劝:“陛下,朝臣们说话没遮没拦,惹您不快,您罚了他们便是,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是不可能的,江清淮本打算传送去找裴牧来个不醉不归,衣服都准备换了,如今听苏有道这么一说,却也觉得自己这龟缩在御书房的行为有点长他人威风,索性开了门,仗着自己受委屈,磨起苏有道来:“大伴,朕想出宫……”
苏有道只担心他闷坏,见他肯出来自然同意,只是让江清淮乱跑却也不能,他想了想:“陛下,如今渐入夏,气温回暖,国子监的杏林想是都开花了……”
江清淮眼前一亮:“国子监好,我们现在过去,还能赶上他们吃中饭。两小家伙一定很惊喜。”
苏有道立刻安排人准备常服,还格外打包了几份宫里的特色小食和点心。
只是等车辇来到国子监门口,却被人围了个寸步难行。
江清淮掀开轿帘向外张望,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叶从南。
他还是那副素面书生打扮,穿着国子监统一发放的青衣,在一众和他同样打扮的书生们中,却又格外出挑。
江清淮细看几眼,又认出慷慨激昂作论的人正是上次给他们带路的傅羡之。
只是这却不是什么学子间的探讨,江清淮看向另一波作同样大半的人,虽能猜出是官家服饰,却认不出他们身上的衣服属何部,不由看向苏有道:“这些是谁?”
苏有道只瞧了一眼,语气冷冽:“吏部的狗。”
骂这么凶?
江清淮打量着苏有道的脸色,反而有点不知作何反应,只讪讪喊道:“大伴?”
苏有道立刻又和煦了面色,朝江清淮笑笑:“公子,这群不长眼的挡了您的路,容奴才前去收拾一番。”
江清淮哦了一声,想起什么,连忙又道:“不必太张扬。”
苏有道款款行礼,上前却只喝道:“滚。”
江清淮:……
只是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呵责,倒真的让喋喋不休的众人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看向苏有道。
苏有道却不说话,反而步步上前,他虽只是穿着常服,却另有一股上位者的气质在身,逼得那些书生和吏部衙役纷纷给他让起路来。
江清淮坐在轿中,扒着车窗,眼看着苏有道就这么走到了人群正中央,不由和RMB感慨:“牛逼啊。”
RMB却说:“宿主,我刚才听到他们在商量科举提前的事情,但吏部那边似乎是自己弄了个新规定,说是为方便管理,今年科考的学子必须在吏部户籍登记有名。”
江清淮蹙眉:“户籍尚只在上京推行,且还没有录入过半,先不说科考前吏部能不能做完,就是那些外地学子,也不可能有入户啊……”
“若真如了他们的愿,到时候参加科考的人一定会少很多。”RMB反应很快,“那群狡猾的大臣,指不定还会说是你不得民心,所以没人参加呢。”
“但朝廷那么多大臣,他们怎么就敢保证不会有人把这件事抖搂到你面前呢,宿主?”
“他们沆瀣一气,自成一体,就算有人想效忠我这个新继位的皇帝,也得等我现出本事来。”江清淮倒不是很意外,不过想到自己在朝廷被众臣孤立的现状,暗下决心,“科举一定要提前开。”
只是这次出门原是散心,遇上这事,江清淮不免想起今日朝堂上被那群大臣们怼得哑口无言的伤心事,好心情没了一半,偏他又没法子,毕竟字写得不漂亮确有其事……
他郁闷地托着脸,倚在窗前,心思却已经不在苏有道那边,而是单瞧着眼前空景发呆。
虽说本次出宫主打低调,但国子监并非第一次来,叶从南自然一眼便认出来苏有道,立刻寻觅起陛下身影来,等瞧见远处那一家车辇,下意识勾了勾唇,又即刻僵停,望着那窗前半探的清浅身影出神。
陛下……
“从南,你发什么呆,快行礼啊。”直到身旁的傅羡之拽他袖子,压着声音提醒,叶从南才回神,看向面前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苏有道,才回神发觉吏部的人已经离去,忙行礼道:“大人。”
“叶公子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咱家不过一个太监,可担待不起这声大人。”苏有道压低了声音调侃,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江清淮的车辇,笑道,“上次公子提议游园,这不,我们家小公子脚伤刚好,便催着奴才准备车辇来了。”
叶从南又下意识瞧了一眼那车辇,却已不见人,只余半尾轿帘在风中微荡,不由遗憾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牌,才看向苏有道:“不巧国子监门口堵了这么些人,怕是要扰了公子好兴致。”
苏有道则问起事情起末,叶从南不敢怠慢,忙细细讲述,情况和RMB反馈的基本一样,只是国子监的书生们却不知道这并非皇帝的意思,心中难免有所微词。
傅羡之更是为叶从南打抱不平,不由多嘴来了一句:“陛下既要提前开恩,又要拦着京外的学子们,到底是用意?”
“不是陛下要拦的。”
赶过来的江清淮正听见这话,索性也答了,引得众人目光齐齐看向自己,又有些后悔,想他今天明明是来国子监散心游园,怎么沦落到加班处理公务的地步了?
但事已至此,江清淮只得简单说了来龙去脉,当然关于自己字丑被众嘲的事情则闭口不谈。
苏有道听得眯了眯眼睛,江清淮都不装了,苏有道便直问了:“陛下怎么知道吏部的打算?”
“猜的。”江清淮随口扯道。
叶从南震惊不已,傅羡之更是连忙作揖:“窥一叶而知秋,陛下圣明。”
这话傅羡之说得真心实意,江清淮却只当他是担心方才说的话惹了自己补几句好听的,并不放在心上,他看向叶从南:“你放心,这件事朕会处理,一定给天下学子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叶从南倒从未怀疑过小皇帝,只想想陛下总敦促着他蟾宫折桂,三元及第便知道此事定和江清淮无关。
但能得九五之尊如此保证,哪怕不单单是保证给他一人,也足让叶从南欢喜不已,他郑重地行揖礼,却不曾将目光自江清淮身上挪开半分。
江清淮忙扶他,想说太客气,谁知叶从南身后的书生们也纷纷依葫芦照瓢地学了起来,江清淮看得一头黑线,忽而后悔来这国子监了。
若是去找裴牧,哪里会有这么些糟心事情。
江清淮拘谨地受了书生们的大礼,欲哭无泪地想起自己那在朝臣眼中连狗爬都不如的字,已经预见了自己被群嘲的将来。
他戳破吏部的暗戳戳小动作,吏部大概率会推出一员大将顶罪,估计还会说什么尚书不在,指令传达有误,江清淮又不会直接杀人,顶多只是问责几句,罚点俸禄,贬那人的官而已。
但如此打乱了大臣们的计划,虽然明面上他们不敢造次,江清淮叹气,但等科举出题的时候,他因为字丑迎来的嘲讽一定会是史诗级加强版。
而且还是他听不懂的那种。
他只是字丑一点而已,又不是犯了天条!!!
江清淮生无可恋。
苏有道看出他兴趣不高,忙道:“陛下,想来小世子们还不知道您来了,见到您一定很开心。”
想到姜少瑜和姜少云,江清淮勉强扯了个笑容,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福子:“点心都拿了吗?”
小福子手里正拎着食盒,闻言也跟着笑:“陛下,这日头盛了,小世子们怕是已经饿了呢。”
江清淮点头,轻咳一声,看向众人,苏有道立刻明白,吩咐道:“陛下此次微服私访,不便声张,今日之事你们要守口如瓶,如有一点风声泄露出去,唯你们是问。”
江清淮瞧着众人齐齐点头,纷纷离去,决定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他迈步往国子监里去,却见叶从南和傅羡之还候着,不由纳罕:“可还有事?”
叶从南笑笑:“陛下,草民斗胆,您可需要个引路的人?”
江清淮没理由拒绝,看日头快到午饭时间,索性拉上两人一块吃得了。
只是他特意带了点心来看姜少瑜和姜少云,姜少瑜见了他却并不开心。
江清淮看他在书屋和同窗聊得开心,瞧见自己立刻便僵了神色,突然领会到老父亲的沧桑,难道姜少瑜已经开始叛逆期,不希望家长来学校了?
等姜少瑜过来,江清淮还有些不死心:“少瑜,你怎么不高兴?”
江清淮接过小福子手中的食盒,打开来给他瞧,轻声哄他:“我给你带来些点心,都是你爱吃的。”
姜少瑜却只瞧了一眼,似乎并无兴趣,反而看向江清淮,语气郑重:“小……小叔,我有话跟你说。”
“单独说?”江清淮心下遗憾不已,暗道孩子这就长大了。
不过倒也由着姜少瑜,找了个清静地方,认真地看着他:“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看上叶从南了?”
姜少瑜皱着一张小脸,严肃发问。
第37章
江清淮傻了:“你为什么……这么……说?”
姜少瑜瞧一眼身后的叶从南,深吸口气:“他长得不错,身世也清白,品行……优良,又是今年状元郎的热门人选,勉强配得上你。”
“这是配得上的问题吗?”见姜少瑜故作正经,江清淮忍不住戳了戳他。
姜少瑜的目光却透露出几分古怪,他躲开江清淮不安分的手,有些不情不愿:“平日里,他言行多维护你,想来……对你也有好感。”
江清淮满脸问号,属实搞不懂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和叶从南不过才见几面,怎么就得出这么个荒唐结论?
姜少瑜却不好意思继续说,责备地瞥了一眼江清淮,瞧他还装傻不肯接话,不由气恼:“总比你选了那刘泽清好。”
说罢,也不再看江清淮,只走到傻乐的姜少云面前,语气硬邦邦:“走吧。”
姜少云看看身后的江清淮,又看看面前脸色不好的姜少瑜,左右为难:“哥,你生什么气?”
姜少瑜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江清淮却已经想明白姜少瑜这番是为何,连忙上前道:“你这傻小子。”
姜少瑜脸色一沉:“什么?”
江清淮强忍笑意,却只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先去饭厅,路上我跟你解释。”
姜少瑜挑挑眉,不说信不信,却一把拉住江清淮,加快步伐,甩开了其余几人,并远远喊道:“我们先过去,别跟过来。”
江清淮朝苏有道点点头,嘱咐他照顾好姜少云,又看姜少瑜:“真当我眼光那么差?”
姜少瑜拉着江清淮袖子,闻言步子慢了几分,低低道:“这谁说得准?”
江清淮看他真信,也认真起来:“我欲遣散后宫,大臣们不许,我那是瞎说来气他们的。”
这解释倒也合理,姜少瑜略一思索,勉强认可,却还是生气:“你好端端为何遣散后宫?”
“这……”
江清淮不太想把自己的难处告诉姜少瑜,这孩子心眼多,难免不会忧心,只是他这一犹豫,反而教姜少瑜误会。
姜少瑜气红了耳朵,却又怕旁人听见,憋了一肚子火,还是只能压着声音:“我瞧你,气那些大臣是真,好男风也是真吧!”
江清淮眨眨眼:“不是……怎么就真了?”
姜少瑜却也并非无凭无据,他细数道:“魏琛南来犯,你扮作太监,按理该是阶下囚,却有贼人却百般护你,在清静轩和你同吃同住,同塌而眠,甚至只因你一句请求,就那么轻飘飘放过了我和少云。”
“魏琛南可没你那么好说话,被他发现窝藏皇家人,后果只有一死。”说起那时的事,姜少瑜还心有余悸,“可他与你素未谋面,为何单单对你好?”、
“怕不是你……哄得那人……”姜少瑜越说脸越红,索性不再开口,
听出是在说裴牧,江清淮心下莫名怪异:“怎么就单单对我好了?”
“他是个好人。”江清淮一字一顿,语气严肃认真,“很好很好的人。”
裴牧一片好心,他决不允许姜少瑜这样揣测!
姜少瑜难得见江清淮如此认真,竟只是因为这么一句话还动了怒气,心下诧异不已,但想到裴牧对江清淮救命之恩,江清淮如此维护他,完全是常理之中。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说他就是,那刘泽清呢?”
江清淮挑挑眉,隐约懂了姜少瑜的担忧:“你是单不喜欢刘泽清,还是不能接受我好男风?”
虽说是问话,江清淮自己却先有了答案,毕竟姜少瑜都开始给他推荐叶从南了,到底前者还是后者,不是一目了然。
但江清淮不明白:“你这么看好叶从南?”
姜少瑜本还不好意思说,听江清淮转移话题,也明白他心中有数。
他瘪瘪嘴,回头看眼远远跟在后面的叶从南,说得不情不愿:“综合所有来看,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这小孩,也管起来他婚姻大事了?
江清淮给他一个脑蹦,决定不再跟他扯嘴皮子,跑回去找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少云玩。
姜少云正嘀咕哥哥为什么和小叔说悄悄话不带他,郁闷地掐着小胖腰,瞧见江清淮朝这边过来,却立刻忘了不愉快,迈着小短腿朝江清淮那边赶:“小叔,抱。”
江清淮身后把他抱起来,掂量掂量:“重了。”
姜少云却苦着小脸:“才不是。”
“怎么?”江清淮捏捏他肉嘟嘟的脸,“我没把你喂好?”
“不是你。”姜少云黏糊糊地抱住江清淮,小声告状,“是学堂的饭厅,不好吃。”
学校食堂不好吃?
江清淮倒是没这种经验,以前家里富裕,他上的是贵族走读学校,一日三餐是他妈妈吩咐家中五星级大厨做的,鲜美可口,营养丰富,外观精致,羡煞旁人。
只是轮到自己当大家长,想起自己每天只是躺在龙床等小孩放学,江清淮尴尬地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叶从南,下意识便问起他意见:“真的?”
他问话随意,却并无架子,好似只当叶从南是什么寻常好友,叶从南被他短短两字问得心神荡漾,笑意盈盈:“比起宫里,怕是不大可口。”
傅羡之纳罕地瞧一眼叶从南,补充道:“国子监的学生多是名门大家出身,会去饭厅的人其实并不多,久而久之,这饭厅的大厨便也不大上心了。”
江清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姜少云:“饭不好吃怎么不早说?”
他想起以前他爹说话的口吻:“咱们又不是没钱,何苦受这些委屈,就是捐钱给学堂新盖个食堂,你……叔我也有。”
姜少云瞪大眼睛,崇拜地看着江清淮:“真的?”
“假的。”江清淮叹气,他还真没那么富裕。
姜少云却不失望,反而拍拍江清淮安慰起他:“小叔叔,会好起来的。”
被小孩安慰,江清淮一点不开心,决定今下午就去安置肥皂厂,争取早些日进斗金。
几人一起到了饭厅,寻了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小福子和苏有道去盛饭,叶从南则打开食盒,把点心一盘盘端出来。
江清淮早知道他眼里有活,笑眯眯地那一块桃花酥,问道:“金秋开科举,你准备的如何了?”
叶从南认真回话,详细地报告自己对每本书的领会和讲解,却偏有能耐讲得言简意赅,引姜少瑜听得入神,姜少云也无意识瞪大眼睛,满是敬佩。
江清淮却一个头两个大,但别人都听入神,他也不好打断,只能面上故作深沉,心中和RMB唠嗑:“也不知道裴牧现在在干什么。”
RMB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看看新解锁的支线任务,满脑子都是裴牧。”
他怎么就满脑子都是裴牧了?
江清淮无语,不过经RMB这么一提醒,他倒也想起来支线任务的事儿,索性打开系统界面认真查看起来。
上次和裴牧出去,支线任务提醒更新了足足两次,一次是遇到礼部侍郎的车辇,一次则是长安街那家被烧毁的珠宝店。
任务提供的信息确实也和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只是线索零零碎碎,好像在玩剧本杀一般。
【线索一:世家们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线索二:朝廷每年的俸禄似乎并不支持礼部侍郎购置如此豪华的车辇。】
【线索三:长安街珠宝店起火之后,店家携带全家离开上京,而几乎同一时间,礼部侍郎购入一架车辇,足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
江清淮脸色狰狞起来:“这家伙当时募捐也就掏了千两白银,居然拿万两黄金买车?”
RMB也很生气:“贪污!他绝对贪污!宿主,指不定就是他掏空了你的私库!”
想到私库里那些没用玩意,江清淮认真起来,继续向下翻看。也许是因为手头的线索勉强足够,界面出现了一行指引:【听说礼部侍郎今天请贵人上门秉烛夜谈,月黑风高,不如前去看看?】
江清淮有点不可置信地将那句话又看了三遍,才问RMB:“这是建议我……去礼部侍郎家里偷听?”
RMB很兴奋:“太好了宿主,你不也老觉得在宫里很无聊,夜探侍郎府,let’s go!!!”
江清淮:……
但侍郎如果真的贪污,想必朝中会有不少大臣同谋,这件事不能不管,江清淮只能答应下来,但他打群架还行,但像小偷一样潜入别人家中,还要神不知鬼不觉藏起来偷听别人说话,却实在有点困难。
江清淮思索着是不是该找人取取经,就听见了有人正在唤他,他回神,对上叶从南的目光,忽而想起这人曾经夜入皇宫,忍不住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莫名不怀好意,叶从南一愣,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有些拘谨:“公子?”
江清淮认真点头,笑得很开心:“你有没有兴趣,去我家做客?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
去他家做客,当然就是去皇宫的意思。
叶从南没想到皇帝会这样说,心下更是紧张不已,但还不容他说话,一旁的姜少瑜倒是情绪激动,直接拍案而起:“不可以!!!”
第38章
江清淮被这一下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圆瞪的眼睛看着姜少瑜,水灵灵的竟是莫名可怜。
姜少瑜看他这样,却恨得牙痒痒,丝毫不吃他这一套,只愤愤道:“现在不行。”
“当然不是现在。”江清淮还有点无措,下意识看向叶从南,“想来叶公子也和你们一样,下午还有课业。”
对上江清淮的目光,叶从南心下微微一动,顺着话道:“正是。”
“那也不行。”姜少瑜仍旧很坚持,他又拉着江清淮去一旁说起悄悄话,“你们现在才认识多长时间,哪怕我说了叶从南此人勉强配得上你,也不能如此草率。”
“啊?”江清淮傻了,又给他一脑蹦,“你想什么呢?”
姜少瑜黑了脸:“总之不行。”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清淮有点无奈。
姜少瑜却已经不信,方才那么一段路,他也想明白了,江清淮虽然否认了好男风的说辞,却不一定是真不爱,只看他那般维护姓裴的,也丝毫不介意和男子同塌而眠,可见是有那么些苗头在的。
至于江清淮为何矢口否认,姜少瑜认为,只怕江清淮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呢。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戳穿江清淮,他只帮着把关一下便好,总不能让他这个便宜的小皇叔凭白被人骗身骗心。
姜少瑜早已经想到自己日后定少不得操心。
却没想到要操心的事这么快就来了。
此刻他压根不想听江清淮的解释,只说:“既然你说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们谈话可能让我在场?”
这自然万万不能,江清淮连摇头。
姜少瑜便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气得江清淮又想打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若像你这样,难不成日后我和大臣们关上门谈正事,也得时时刻刻让你在场监督?”
这话江清淮只是打个比方,姜少瑜却听出层别的意思,恍惚想起面前的人不单单是他的小皇叔,也是当今九五之尊,是天下共主,是皇帝。
而他呢?不知所谓地居然想插手起皇帝的事来。
姜少瑜想到方才江清淮已经动怒到弹他脑蹦,只怕再说下去……是要直接取他首级了,他脸色一白,朝江清淮行了一礼:“是我冒昧。”
他突然行礼,反把江清淮给吓一跳,连忙把他拉起来,却看他脸色苍白,意识到什么:“是我说错话,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是或不是,却已经不重要。
姜少瑜再开口,语气明显疏远不少:“小叔,我该去学堂上课了。”
江清淮忽觉一股悲从心来,他苦笑两声:“起码用了饭……”
姜少瑜看着他,沉默点头。
两人回来,气氛却明显凝滞起来,江清淮不说话,连带着一众人等也不敢插嘴,只面面相觑、安分地扒拉着自己的饭菜。
这国子监的菜色确实一般,江清淮勉强吃了两口,实在没有胃口,见姜少瑜用完膳,索性道:“那你们去吧。”
姜少瑜起身离开,姜少云反而有点犹豫,巴巴望着江清淮,不知所措极了,但见哥哥走远,又不免焦急。
还是江清淮安慰了他一句,姜少云才慌慌张张跑去追哥哥。
江清淮看他身影,有些落寞,忍不住想自己要能有个哥哥弟弟的……就好了。
“阿淮…”苏有道柔声道,“小世子年纪大了,难免有些自己的想法,不喜长辈们老跟着,也是人之常情。”
江清淮却更无奈:“不是他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实在没了兴致:“回宫吧。”
“公子。”叶从南却出声叫住了他,他语气失落,“世子殿下……似乎不喜欢草民?”
江清淮摇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错。”
“那……”眼见他要走,叶从南有些急迫,“您说请我去家中做客,可还算话?”
江清淮没什么心情,却还是点了头:“下次一定。”
游园的事儿又被搁置了下来,江清淮回宫开始着手处理起最近递上来的折子,主要是近来赈灾重建的成果,例如发灾粮多少,恢复城中破损建筑几何,安置灾民数量,以及发放的农具数量等等……
都是些涉及数据的工作,虽然账本写得密密麻麻,但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数学加持,江清淮看得还算快。
他没上大学之前,其实打算走艺术生路线,从小就在学习古典舞,也一直被夸有天赋。只是高三那一年,家道中落,妈妈车祸去世,爸爸又被查出肺癌早期,江清淮只能辍学去打工,给爸爸赚医药费。
他那段时间很拼命,真的赚了很多很多钱,只是……后来也没有机会……
“宿主。”RMB突然出声,打断了江清淮的思绪,“你怎么了?”
江清淮回神,放下毛笔,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没事。”
“外面苏有道来敲了两次门,你都没听见。”RMB有点无奈。
“是吗?”江清淮还真没听见,他捏了捏眉心,“是什么事?”
“一次是说小世子们回来了,一次是来问用膳的事。”
“算了,也没胃口。”江清淮起身,才发觉外面天已大黑,御书房却点着灯,江他有点纳闷,“是你帮我点了灯?”
RMB有点小骄傲:“贴心吧。”
江清淮笑笑,却又坐在龙椅上发起呆来。
RMB放心不下,却也不知道怎么劝,焦头烂额地转了两圈,想起宿主本来是想去找裴牧的,便自作主张点开了系统的追踪界面,决定看看姓裴的在干什么。
这一看却把RMB给吓得不轻:“宿主,不好了。”
“什么事?”江清淮语气恹恹,看到RMB投屏到自己眼前的地图,简单扫过,立刻也傻了,“这不是锚点的定位图吗?”
“是啊。”RMB也不太相信,已经开始自动检索系统bug了。
“裴牧怎么会在侍郎府?”江清淮伸手把地图调大,看到那锚点仍旧稳定停留在礼部侍郎府上,突然有了想法,“难道是上次撞见侍郎车辇,裴牧替我说话,被那侍郎记了仇?”
“这人如果和珠宝店起火一事有关,那裴牧肯定有危险!”江清淮猛站起身,开始去一旁翻箱倒柜,嘴里念念有词,“我记得上次小福子准备的那套夜行衣,就放在了御书房,在什么地方?啊,找到了!”
江清淮动作利落地开始换衣服:“不管怎么样,我得去一趟。”
RMB倒是没拦他,只是说:“宿主,侍郎认得你,记得带面具。”
江清淮哦了一声,想去拿狐狸面具,又觉得过分碍眼,转而取了手帕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点开系统界面准备传送,突然又想起什么:“是不是这样,裴牧也认不出来我?”
RMB:“只有他知道面具下是你的前提下,才能认得你。”
这倒也简单,找到裴牧再摘下来就是了,江清淮二话不说点击传送。
只是……片刻黑暗之后,迎来的却是更深邃的黑暗。
江清淮纳罕地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试探性地向四周摸去,碰到一个硬邦邦似木板一样的东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立柜?”
不等RMB回话,江清淮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直朝他这边过来。
这就要被发现了?
江清淮有些紧张,下意识拿出了背包里的平底锅防身,准备门被打开的时候直接抡过去,RMB却突然出声:“宿主,等等,好像是裴牧!”
RMB话音刚落,立柜门骤然被打开,门口那人同样穿着夜行衣,束着高马尾,面罩遮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来。
四目相识,江清淮立刻便认出裴牧,只是裴牧认不得他,更没想到柜中还有旁人,他无意识瞪大眼睛,接着一把短刃便朝江清淮刺来。
他的动作很利落,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却也是下意识要取江清淮性命的举动。
江清淮借着月光看清裴牧动作,下意识拿平底锅抵挡,他以前练过跆拳道,动作还算快,倒是勉强挡住了裴牧这一刀。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要扯面罩表身份,裴牧却先发制人,一把抓住他手腕,接着轻巧一扭,江清淮便被痛地握不住锅。
他痛地松开了手,平底锅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裴牧身形一僵,原握着刀准备朝江清淮刺来的手微微一顿,转而落在他脖颈上,冰凉的刀片抵在皮肤上,激得江清淮寒毛战栗。
“别动。”裴牧压着声音,语含怒气,冰冷极了。
本就没打算挣扎的江清淮,闻言不禁有些委屈,他看了裴牧一眼,裴牧却并不看他,而是推着他挤进这立柜,又关上了门。
动作间,那短刃划破江清淮的皮肤,传来一阵微凉的刺痛。
江清淮有点委屈,但立柜关上,里面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何况柜中面积不大,两个成年男子挤在里面,实在算不上宽敞。
虽说裴牧拿着刀威胁他,但因为地方小,反而不得不完完全全将他抱在怀里,两人睡一张床的时候都没贴这么近,裴牧伤到他,大概也不是故意的。
江清淮只能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弄疼我了。”
裴牧动作一顿,却还是将那短刃拿远了几分。
江清淮就知道裴牧不是故意,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又传来了声音:“大人,您这边请。”
第39章
江清淮认出那是礼部侍郎的声音,好奇起他口中的大人是谁,便决定暂且瞒着裴牧自己身份。
只要裴牧没事便好,他自爆了身份,反而有口难言,解释不明白。
江清淮下定了决心,却听不见被叫大人的那位说话,反而是礼部侍郎谄媚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掌。
江清淮蹙了蹙眉,听见外面传来丝竹管弦演奏声,夹着女子娇笑声,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
只是这丝竹声只响了一阵,忽而又安静了下来,江清淮听见礼部侍郎谄媚道:“这些是安华坊新今儿调教出来的妙龄姑娘小倌,大人,您可喜欢?”
只是那大人似乎腼腆得很,只是含糊笑了两声,并不回话。
单听笑声,江清淮认不出是谁,正遗憾呢,又听见礼部侍郎道:“大人,暖池已经备好了,由这些姑娘们伺候,小人便先告退。”
那人仍是缄口,江清淮只听见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是那礼部侍郎走远,不觉哽咽:“RMB,外面是不是要开impart?我这还在柜子里藏着呢,难道要从头听到尾?”
他刚问完话,便听见外面传来女子细锐的笑声:“大人,您轻点,别心急嘛……”
江清淮:……
他虽然也是个正常男人,也会偷偷在网上看点有颜色的小视频,但听人墙角的事儿还是接受不能啊,何况这战局还不是1v1,是不正经的impart啊。
“大人,大人,好满……奴好痛。”
江清淮:……
他难耐地动了动,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腰,身子猛然僵住,后又想起来裴牧还在,立刻乖乖稳住,不再乱动。
裴牧压低声音问他:“你有什么目的?”
外间丝竹奏鸣,少女戏水,颠鸾倒凤,江清淮实在不想这个时候暴露自己身份,只能顺着话问:“你又有什么目的?”
裴牧冷哼一声,将那刀深深抵在江清淮脖子上,直到嗅到淡淡血腥味,才开口:“目的。”
江清淮痛地直抽气,被裴牧这么逼问,反而更不想说,他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活像不要命了一般,倒是让裴牧一时怔愣,被江清淮钻空子抓住了手臂。
江清淮不管不顾逮住就咬,听见裴牧发出一声闷哼,才冷静下来,渐渐松了口。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毕竟裴牧不知他是谁,他这样学人说话一般的回问也确实让人火大。江清淮有点不好意思,安抚地舔了舔那伤口,却只舔到面罩,便尴尬地松开裴牧。
裴牧倒是感到手臂上的湿滑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惹得他心下怪异,但外面似乎有人正过来,裴牧无暇顾及太多,一把将眼前这个不安分的人抱在怀中,伸手堵上了他的嘴。
那人轻轻唔了一声,倒是配合着不乱动了。
裴牧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只是两个趁乱躲懒出来的姑娘,其中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瞧瞧我的伤,好痛,怕是要留疤了。”
“别怕。”那被唤姐姐的姑娘出声安抚,“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敷一敷,明日便下去了。何况也不是在脸上,方才洺蓝被抽了十几个巴掌,那脸伤血痕道道,这辈子怕都毁了。”
“妈妈怪会哄人的,说什么房中之事趣味颇多,我怎么只觉了痛,那皮鞭不都抽畜生用的?怎生要用到我们身上?还说什么得贵人青眼,可保一世荣华,这荣华我还没见到,命可先要没了。”
“好妹妹,你是第一次,不知道这位大人的脾气。”年纪稍大的姑娘安慰道,“那大人年事已高,只喜欢些刚十八的妙龄姑娘小倌,房事上多拿鞭子、玉石磋磨人,虽然苦了些,但好歹完璧之身还在不是……”
“哪里还在?”另一姑娘抽噎起来,“你没瞧见方才清倌儿?那么粗一根棍子,活活要把人捅死了。”
“快别说了,有人注意到这边,眼泪擦干,快些回去吧。”
等抽噎的低泣声渐渐远去,RMB连忙问:“宿主,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冲出去?”
江清淮不回话。
RMB纳闷:“宿主?你怎么了?”
江清淮有些欲哭无泪,僵着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好像被捅了。”
“什么?”RMB大惊失色,“裴牧那混蛋真拿刀捅你?”
江清淮摇摇头,却丝毫不敢动:“还没捅,硬邦邦地抵在后腰的位置,我不敢乱动。”
RMB便说:“宿主,你别怕,我帮你看看,实在不行你就说你是江清淮,总不会有什么生命……”
RMB话音戛然而止,弄得江清淮更加无措,可怜巴巴地问:“怎么了?”
“宿主……”RMB尴尬笑笑,“不是什么凶器……额,不是那种凶器。”
“你在说什么?”江清淮听不明白,却不妨碍他害怕,虽然更多似乎是因为方才听那两个姑娘的谈话吓得,但他此刻确实也抵不住身子发抖。
RMB却有点不好意思,说得含含糊糊:“就是……哎呀,宿主你别怕,反正没什么大不了,还是先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没什么大不了?”江清淮可不敢信,反而因着RMB说没什么,生了几分倔强的好奇来,忍不住伸手推搡裴牧,准备摸索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硬邦邦戳他后腰。
只是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江清淮只能凭感觉去摸,裴牧却比他反应快多了,一把捏住他手腕。
江清淮登时吓得不敢乱动,生怕他又扭自己手腕,忙道:“别,会疼……”
裴牧倒是没有扭他手腕,只是压着怒气问他:“乱动什么?”
江清淮有点委屈:“你拿什么东西咯到我了。”
裴牧不吱声了,不过咯着他后腰的异物倒是不见了,江清淮松了口气,低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裴牧不说话。
江清淮有些焦急:“该不会打算一晚上都跟我挤在这里听活春宫吧?”
裴牧叹了口气,附在他耳边:“这是侍郎府,府上精兵三百,你觉得硬闯能出去?”
江清淮不回话,转而询问RMB的意见:“找条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小道,我们冲出去。”
区区侍郎府而已,他在宫里,御林军足有五千人不止,RMB都能帮他不被人发现地到处乱窜,才三百,怕什么怕?
RMB很快给了反馈,将地图给江清淮看:“宿主,南边有个小侧门,出去往东拐,再走几十步,就是长安街,哪里人多耳杂,反而安全。”
江清淮点头答应,将计划转达给裴牧。
裴牧却突然道:“我是来杀人的。”
江清淮不由一愣:“谁?”
“屋中人。”
江清淮点点头,又意识到什么:“你知道那人是谁?”
裴牧嗯了一声,却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知道屋内人是谁?”
“啊。”江清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得太蠢,若是连屋里人是谁都不晓得,何故藏在这里?
江清淮只能瞎编:“我……其实是……”
裴牧却并不关心,只说:“踹门。”
江清淮有点犹豫:“我们悄默地溜过去杀人不行吗?”
裴牧不语,一把捞住江清淮的腰,生生将他从地上抬了起来,在狭小的柜中转了个圈,而后抬腿,一脚踹开了柜门。
江清淮却被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乱抓,摸到不可言喻之处,吓得叫出声来:“卧槽。”
裴牧闷哼一声,却被柜门撞击声掩住,屋内的光打进柜中,显出裴牧此刻额头热汗连连,他狠狠瞪了江清淮一眼,随后便撒开手,往屋内奔去。
江清淮傻在原地,有些一言难尽地搓了搓手。
他兄弟可真是天赋异禀啊。
RMB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追问起来:“宿主,踹个门而已,你叫什么?”
江清淮假笑两声,听见里面传来尖叫声,又收拾心神往里面跑去。
只是刚一进去,又吓得不敢睁眼,那屋中挂满帷幔,最中间是个玉砌的一个大暖池,混着浓郁的酒味,地上凌乱掉落不少剔透晶莹的果肉,又有玉体横陈其上,不着半缕,却又散着淡淡血腥气味。
江清淮不大敢看,道了句罪过,又急忙跑去找裴牧。
他正在一处帷幔后面,身形倒是十分好认,江清淮捂着眼睛一阵瞎跑,刚到身边,便见裴牧抬起手中短刃直直朝身下人刺去。
这当,江清淮认出那人,却属实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居然是那礼部尚书任宏!
这老登如今可有七十了啊,简直禽兽不如!!!
裴牧出刀很果决,只是任宏命大,一刀竟没断气,惶恐地瞪着裴牧:“你是谁?是陛下吗?是不是陛下派你来的?”
江清淮:……
怎么成他派来的了?他像是那种会派黑衣人潜入臣子家中直接取人性命的暴戾帝君吗?
裴牧却冷笑一声,收了手中的刀,反而摘了面罩,死死盯着他,呵道:“好好看着我这张脸。”
任宏傻傻看着,也有些明白:“你又是哪家的后人?跑来侍郎府中寻仇,呵,你以为你杀了我……唔!”
话音未落,裴牧便手起刀落,直直将他头颅割了下来。
江清淮看着那在地上缓缓滚了两圈的脑袋,一股恶寒直冲而上,忍不住干呕了两声,但晚膳没用,中饭也吃的不多,胃里倒是什么都没有。
他缓了一会,听见外面已经传来侍卫们的脚步声,忙上前去拉裴牧,也顾不得他满身鲜血,只道:“快走。”
裴牧不由一愣。
第40章
江清淮却没觉出裴牧的迟疑,他只管拉着人跟RMB跑,一路东拐西拐,倒是没有和侍郎府上的人撞上,直到来到RMB所说的那处小门,江清淮才有时间松口气:“你方才露脸,不会被那些姑娘小倌们瞧见吧。”
裴牧不说话,反而问江清淮:“你很了解侍郎府?”
江清淮忽而就不想跟他聊了,只率先出了那门,见裴牧紧跟其后,给他指路:“往那边跑,就是长安街。”
说罢,自己却先另一个方向跑去。
身后,侍郎府中侍卫也陆陆续续追来,裴牧望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轻轻蹙起眉来,却还是莫名选择相信这人,顺着他所说的方向去了。
一刻钟后,裴牧回到家中,同一早便候着他的裴关四目相对,不由一愣:“还不睡?”
裴关有些牙痒:“你去了侍郎府?”
裴牧扯下面罩,自去柴房烧水准备洗漱,闻言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裴关却炸了:“你就那么相信那来历不明的递信,相信那任宏会夜宿侍郎府中?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去了?满身鲜血,哪里受伤了?”
裴牧动作一顿,看向裴关:“我没事,任宏死了。”
他说罢,似是嫌裴关聒噪,顺便带上了门。
裴关早已愣在原地,也顾不得追问裴牧,只喃喃道:“死了?”
他轻嗤一声,笑得有些勉强:“就这么……简单?”
裴牧打了烧好的热水出来,瞧见裴关还愣在原地,一会低低笑着,一会又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怎么可能,忍不住上前给他一脚:“出息呢?”
裴牧语气冷漠:“滚去睡觉。”
裴关回神,却并不依,而是追问起裴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只身一人杀了任宏,又是怎么从侍郎府上脱身的?路上可有人瞧见你的脸吗?”
说起如何脱身,裴牧不由沉默一瞬,却只是道:“你且去查查递信的人。”
裴关哼了一声:“你当我不会去查?今早见过那信,我当即便去查了,不过是个又聋又瞎还不会说话的乞丐,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裴牧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那人既能得知任宏的计划,又晓得他的身份,一定不会蠢到在递信这种小事上露出破绽。
不过他也不担心,只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人的消息可靠,暂且可用。”
且……想到那个对屋内情景一无所知却格外维护他,甚至还会帮着他逃的黑衣人,裴牧莫名觉得那递信的人,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
裴牧想清缘由,又交代了几句明日官府来问话的说辞,便自去洗漱睡了。
此刻,养心殿中,江清淮同样叫了热水在泡澡,他懒洋洋趴在浴池边上,端着铜镜小心翼翼打量自己脖颈上的伤,一开始不慎划伤的那处倒不尽明显,反而是后面裴牧故意威胁他的那处有些深,现在还细细地渗出血来。
江清淮拿过干净帕子,用RMB帮忙买的伤药敷上,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日苏大伴看见,肯定要追问的。”
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不拿东西遮住还是会被瞧见,可若是遮住了,苏有道又一定会看出端倪,到时候问他为何要遮住脖子……
RMB叽叽喳喳:“我知道我知道……”
江清淮不大相信:“你知道什么?”
“就说被蚊子咬了。”RMB笑呵呵,“如今入夏,正是蚊虫多的时候,何况你昨天和姜少瑜说悄悄话,在树荫下面站了好一会,被蚊子咬了岂不是很正常?”
江清淮哦了一声,觉得有道理,便也同意。
经过如此折腾,江清淮也实在是困了,连头发都懒得烘干,直接睡死过去。
次日一早,苏有道慌慌张张来禀告任宏被刺杀一事。
江清淮从睡梦中醒来,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皇帝,好像有义务处理这种刑事案件,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裴牧肯定是要偏袒的,但事情又不能不查,江清淮不情不愿穿衣裳,果然听见苏有道问他:“陛下,您的脖子怎么了?”
“被蚊子咬了。”江清淮从他手中接过外袍,已经学会自己穿了,“实在痒地厉害,只能拿帕子挡挡,省得挠破了。”
苏有道有些焦急:“臣这就派人去太医院拿些药。”
他看向一旁的小福子,小福子却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皇帝脖间的绸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清淮顺着苏有道的目光看见小福子也在,还正打量他的脖子,有些紧张:“小福子,怎么?”
小福子一愣,忙行礼:“是奴才失礼了,还望陛下赎罪,只是陛下……”
小福子犹豫道:“这蚊虫叮咬,也是不得闷的,您还是快些解开来,透透气的好。”
这可不行,江清淮轻咳一声,道:“不必了,这只是朕昨晚怕痒绑的,今早起来便见落,只是留了痕迹,到底有些不端庄,还是遮着好。”
痕迹?小福子的耳朵动了动,心想着,皇帝如此遮着挡着,只怕另有隐情。
凭白有了痕迹,可陛下又没带那叶从南回宫,难道……是那宫外的情郎昨日溜进宫里来了?
小福子想起前些时候听侍卫们聊天,提到过宫里闯进了什么小贼,难不成和陛下有关系?
而且陛下昨个夜里,连饭都没兴致去吃,却忽然又叫了水要沐浴,偏还不许下人们伺候……莫不是有人正伺候着?
小福子心下一惊,越发觉得合理,再瞧江清淮脖间那绸带,脸色都不对劲了。
江清淮没注意到这些,见话题略过,便道:“去金銮殿。”
金銮殿上,任宏的脑袋被托盘放在正中央,大臣们则齐刷刷跪了一地。
江清淮一踏进金銮殿,就瞧见死状凄惨的任宏,吓得朝后缩了半步,才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这脑袋终于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肤色发黄,嘴唇干裂,圆瞪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一般,眼白更是浑浊不已。
江清淮也终于生出一点死人了的荒谬感。
想到这人还是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割下了脑袋,江清淮忽然开始佩服昨晚的自己,怎么胆子就那么大,当时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怎么带裴牧跑出去呢?
他有些站不稳,勉力坐到龙椅上,才稳住声音,道:“大理寺卿,你来说。”
钟单仁连忙上前,磕了两个头,才说起事情始末,当然这些江清淮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钟单仁还多些,也一点都不顾惜死者颜面,只问礼部侍郎:“任爱卿怎么会在你家中,那些女子小倌难道是你的……吗?”
这语气完全就是在吃瓜啊,大臣们面面相觑。
礼部侍郎连忙上前,已是出了满头大汗:“回……回禀陛下,臣……臣只是负责帮……帮大人找些奴才来伺候。”
“为何在你家伺候啊?”江清淮继续盘问,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甜丝丝的很不错,勉强压下他心中那点不适。
龚成冷哼一声,这时候倒是扮起黑脸来了:“任宏大人一向惧内,怕是不敢在家做这勾当。”
“惧……内?”江清淮哪里知道这个,听闻此事,又想起昨晚那混蛋的勾当,不由轻嗤一声,左右这任宏不是什么好人,何况知道凶手是他兄弟,江清淮怎么可能细心查办,他思索着怎么搪塞过去,又听见门口小太监禀告林珏求见。
“林珏?”这家伙官位不高,倒是老想着来见他,江清淮哼了一声,“让他进来。”
林珏领命,身后却带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江清淮看那人长得一副尖酸刻薄像,隐约猜出这女人可能就是昨晚那两位姑娘口中的妈妈。
江清淮若有所思,听着林珏汇报:“陛下,昨晚大理寺接到报官,臣夜巡正赶上,索性帮着盘问了那些可怜姑娘们。”
林珏侧身让出位置,让那妇人上前两步:“此人乃安华坊老鸨,便是她长年累月给任宏找些漂亮姑娘小倌,据说……任大人有些特殊的癖好。”
江清淮默默端起苏有道给他准备的甜茶,闻言不由一噎,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苏有道忙上前帮他拍背:“陛下?您怎么了?”
江清淮咳嗽了几声,才开口:“无事。”
他问那老鸨:“本朝官员不许嫖、娼,你却私下送美人,可知罪?”
老鸨也不过是想赚点油水吃,哪里知道会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早就给吓得魂都没了,如今被拎上金銮殿,一味只知哭喊:“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
江清淮听得烦躁,摆手让人拖下去,才继续:“看来是任大人、周侍郎和这安华坊老鸨勾结,反给贼人钻空子得以行凶……”
他轻咳一声,突然想到什么,眉眼都柔和了几分:“这老鸨勾结周侍郎,保不定还有其它官员……”
“林将军。”江清淮看向林颂今,到底这朝廷他只相信林颂今一人,“此事还需麻烦您来查办。”
林颂今笑笑,站起身来,十分乐意:“陛下放心,老臣必定竭尽全力。”
江清淮点头,又按规矩撤了侍郎的官衔,将他外派出京,吩咐大理寺卿和林珏一同追查贼人,才又交代起科举的事情,也无非是交由龚成协理。
这人方才悄无声息在他面前露脸,想必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江清淮便随他的意,还做出一份信赖模样,好似全然忘了昨日这人带头嘲讽他字丑之事。
龚成自然也知道皇帝是在作戏,但能拿到礼部大权,他当然不会推托,只作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瞧在江清淮眼中,实在假情假意极了。
事情交代妥当,江清淮又追问起赈灾基建之事,虽然昨日那折子他没看完就匆匆跑去侍郎府上见裴牧,但他左不过是问话,看不完便看不完,江清淮又听着工部报告了一番赈灾情况,满意点头:“既然盖好了赈灾的平房,和龚爱卿合着那籍贯一并发放了就是,优先那些受灾的良民,不得有误。”
江清淮又恍然叹了一声,看向龚成,装作刚想起的模样:“那户籍之事?爱卿可都办妥了?”
妥自然是不可能妥的,这么些天,龚成也是忙个够呛,明面上,他既要去城门口搬砖,又要操办立户、安排科举、配备各部人手抽调、调查学子们意见……
而暗地里,他得想法子和陛下较劲,派手下通知学子们假消息、暗中派人放流言、又得提防着皇帝和姓林的,昨晚处理了一晚上任宏的屁事,又连忙通知百官今日上朝,再早早起床候在金銮殿等他的陛下……
龚成轻咳一声,拘谨道:“近来忙着筹备科举事宜……”
“此事先不忙。”江清淮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还是城中百姓更重要些,朕给你三日时间,起码得有八成的平民立户吧……”
“八……八成?”龚成傻了,“陛下,这实在是有点……”
江清淮面色不愉:“爱卿,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朕很难放心将礼部的事也交托于你啊。”
“还是说……”江清淮做出一副沉思样,“朝中人手不足,今年开科取士,还得多找些青年才俊才行?”
龚成脸色一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