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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江清淮一番激将法,让龚成不得不承诺三天内就能把基本完善的户籍册递到江清淮面前。

    臣子如此积极高效,江清淮当然只能信任,他笑眯眯说了几句好听话,才慢吞吞宣布退朝。等出了金銮殿,却又连忙派人去请林颂今。

    林大将军功高,苏有道亲自去请,剩下江清淮坐在辇车上,旁边跟着个小福子。

    虽说小福子多半时间都在照顾姜少瑜和姜少云,但那其实是因为两个小孩如今住在养心殿侧殿,倘若严格按照编制,小福子本质还是江清淮的随侍太监。

    尤其此刻苏有道不在,小福子也算得上江清淮身边的红人了。

    此刻他小心打量着江清淮神色,见他心情似乎还好,便道:“陛下,您一早起来连早膳都没用,可要御膳房传膳?”

    江清淮其实很饿,只是刚才见过死人,哪里有胃口吃的下饭,他蹙眉摇头:“再等等吧。”

    听见江清淮拒绝,小福子不由担心起来:“陛下,您昨个儿就没用膳,今早还这般,世子殿下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担心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清淮叹气,倒也不是不信姜少瑜会担心。而是想到昨天他不过玩笑似的多说了一句,便吓得姜少瑜同他生分,又忍不住感慨起帝王身份的不便来。

    贵为九五之尊,从此六亲缘浅。

    此话当真有理。

    江清淮神色恹恹,小福子立刻心下不安起来,只怕是自己说错话。

    但他也算是靠着照顾小世子们才在陛下面前得了几分脸,自然不愿意看江清淮同世子生分了,犹豫再三后,还是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不知道您和世子殿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奴才知道世子心向着您,在乎着您……”

    “不是他的错。”江清淮听这话便知道是自己方才流露的不愉快让小福子多想,他扯了扯嘴角,“朕也从未怪罪于他。”

    也许,沦为帝王家,只能作个无情客吧……

    江清淮说到这份上,小福子也不好再说,等龙辇来到从华殿,更没了机会。

    江清淮也收起方才落寞,认真同林颂今说起自己的打算。

    其实更多是支线任务的指引。

    任宏的死似乎直接加快了支线任务,以至于系统界面不再慢吞吞地吐露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而是直接简明扼要地写着:【请宿主寻找任宏的秘密,找到黑衣人杀害任宏的真正原因。】

    字面意义来看,这个任务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其一,任宏有秘密,找到这个秘密;其二,找到裴牧杀任宏的原因。

    江清淮的打算是交给林颂今调查任宏的秘密,而他则负责从裴牧那里套出来杀人原因。

    好歹任宏是个高官,而裴牧无权无势,若是被发现是他杀的人,自然难逃一死。虽然裴牧昨天晚上对他那么粗暴,但江清淮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背叛兄弟。

    只是不等江清淮向林颂今表明自己的打算,林颂今却先对江清淮推心置腹道:“陛下,任宏的死,对您来说是个好消息。”

    江清淮一愣,这么直白嘛?

    江清淮不知道的是,林颂今本就是个直性子的武将,如今既然认定了他这个皇帝,便是绝无二话,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见江清淮神色略显疑惑,林颂今反而更疑惑:“陛下召我来,难道不是想说这个?”

    江清淮尴尬挠头:“朕……想不到那么深。”

    林颂今的目光立刻怜爱起来,是了,陛下如今也才十八,还是个少年郎,虽然心胸格局比起历代圣贤都不逊色,但不曾见过的事,哪里能面面俱到,想不到这官场错综复杂的局面,也是正常。

    林颂今细细同江清淮解释:“陛下,您且想想,任宏去世朝中最焦头烂额的人是谁?”

    “龚成。”江清淮立刻懂了,“大将军的意思是,趁着龚成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时,我们正好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林颂今眼前一亮,连连拍手:“陛下大才,陛下大才。”

    江清淮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也还有些不明白:“将军觉得,除了提前开科举,朕还应当做什么?”

    多么谦虚好学的好孩子啊,林颂今心都软了:“臣以为,是户部。”

    江清淮又秒懂了,要趁着大臣们焦头烂额,把钱和财政大权搞到手是吗?

    这事他一百个乐意!!!

    他想起户部尚书司马济因年岁大,没被安排什么过分的活儿,反而罚了他儿子司马鹤去扫茅坑,这老头本来还不懂,被林颂今点破后又直接晕了,此后一直在家修养,几次金銮殿上朝,他都不在。

    江清淮倾向于认为这人是真病了,便问RMB:“如今户部是谁主理?”

    “他儿子司马鹤,就是户部侍郎。”

    江清淮有些无语:“这官场亲疏,结党营私未免也太好懂了,他们连瞒都不瞒一下?”

    “都是一个利益共同体里面的,早没必要了。”RMB倒是不觉得意外,“据不完全统计,大秦三品以上官员无一例外,全是世家贵族出身。”

    江清淮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就没有什么寒门出身的状元郎?”

    “有也会被外派出京。”RMB搜了一下,“当然这个概率非常低。秦昭帝那时候出过个探花,是个农家子弟,后来派回自家县当知府,他自己好像还挺乐意。”

    江清淮听了一耳朵八卦,又开始同林颂今商量户部之事,想到满金库的钱,江清淮笑地有些不怀好意:“这司马鹤生得人中龙凤,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可用之人,若是司马家不忠,将军以为……”

    江清淮是诚心诚意在询问,林颂今却只听了“人中龙凤”,听得脸色巨变,心下连连叹气,又想起那日被“男宠”二字支配的恐惧来。

    他看向江清淮,心想小皇帝哪哪都好,偏偏喜欢男子这事……算了算了,孩子喜欢便是,林颂今像个溺爱的大家长,好声好气地劝江清淮:“陛下,就算您喜欢司马鹤,如今也不好太声张,好歹等司马家……”

    江清淮声音都高了几个度:“大将军,您想什么呢?”

    林颂今反而不解:“陛下?”

    “朕上次说什么好男风,不过是气那群大臣而已。”江清淮没想到连林颂今都信了,脸色可谓变幻莫测,“朕最后不也谁都没找?”

    林颂今却不赞同:“那好端端遣散后宫作甚?就算陛下手里再缺钱,后宫也关乎龙嗣,是国运所在啊。”

    江清淮沉默下来,这下好了,又一个催他找对象生孩子的。

    不过说实话,在他猝死之前,因为爹妈走得太早,江清淮还真没有享受过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催着结婚生子的待遇。

    虽然并不算享受就是了……

    江清淮决定换个话题:“司马鹤这人,大将军可了解?”

    林颂今摇摇头,却说:“倒是他那老爹司马济,虽然占着户部尚书的位置,在朝中的人缘却并不算好。此人古板无趣,好大喜功,倒是不会拉帮结派,瞧谁不顺眼都是直言不讳……连带着他儿子也被冷落。这几天他卧病在家,他儿子又被您罚去……”

    江清淮尴尬地打断林颂今:“朕知道了。”

    林颂今提议:“陛下不如先和那老头聊聊,这人未尝不是保皇党。”

    林颂今话音刚落,RMB提示音响起:“叮,检测到支线任务有更新,请宿主及时前往查看~”

    支线任务还有更新?不是都快结束了吗?江清淮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支线任务会又臭又长怎么办?

    他答应下来林颂今会找机会和户部尚书聊聊,听林颂今又要劝他遣散后宫的事,连忙起身:“朕……朕肚子饿了。”

    林颂今脸色缓和下来:“陛下忙于国务,也别怠慢了自己,快让御膳房传膳吧。”

    江清淮乖乖点头,又让苏有道送林颂今,自己往养心殿回,却又在门口撞见了姜少瑜和姜少云。

    两个小孩显然是专门在侯着他,江清淮有些不解:“怎么?今日不用去国子监?”

    姜少瑜摇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姜少云,姜少云立刻领会,开口道:“小皇叔,你昨天都没好好吃饭,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清淮自然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了,但昨天不吃确实是心情不好,今天……就单纯是吃不下而已,江清淮只能拒绝他们的好意:“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国子监吧……我这就让御膳房传膳,不用担心。”

    说着,他便让小福子去御膳房。

    姜少云好骗得很,立刻点头,拉着哥哥要走:“哥哥,那我们快走吧,晚了,夫子要罚我功课的。”

    姜少瑜偷瞄江清淮,被江清淮逮到,江清淮朝他笑笑,他立刻收回目光,木着一张脸走了。等两人走远,江清淮连忙喊住小福子:“别去了,朕不饿,回御书房。”

    小福子浑身一机灵,压低声音:“陛下,您……可是打算要出宫?”

    江清淮:?

    第42章

    天地良心啊!

    他这次真没打算出宫!!!

    江清淮坐直身板,严肃教育起小福子:“朕是要去忙国事!国家大事!!!”

    而且就算是出宫,他也没有一直在玩好不好?

    江清淮满心不服气。

    小福子却松了口气,喃喃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眼见江清淮不高兴,又连忙改口:“陛下,您没胃口,不如让御膳房上些酸甜清凉的点心开开胃?”

    想起在金銮殿上喝的甜茶,江清淮倒是没拒绝,他来御膳房继续批改昨天没看完的奏章,顺便思索又又又又又更新了的支线任务。

    倒是没有江清淮想得那么悲观,只是寻找任宏的秘密和调查裴牧杀人的真正原因这两件事明显是个长期任务,所以系统将这一主线任务又细分成几个支线任务,并详细标注了报酬。

    刚才和林颂今聊过的户部便是相关内容:【聪慧宿主居然想到要从户部下手啦!!!实在是可喜可贺,请在三天时间内取得户部侍郎司马鹤的信任,拿到司马家的“宝贝”。】

    “三天之内?”江清淮无语,“还拿司马家的宝贝?RMB你终于疯了吗?”

    RMB大写地不服气:“宿主,这个支线任务是主系统根据世界进度实时调整发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RMB笑嘻嘻,“系统要求三天之内,就说明三天后一定会发生一件大事。”

    江清淮还是很无语,不过凭借RMB的只言片语,他迅速了解到一个事实:“所以,当时那个让我联系林颂今的任务,其实也是主系统要求,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怪不得当时RMB上一秒还建议他出宫,下一秒就同意他留下了。

    江清淮好像看透了RMB的小秘密:“你根本就是个副手嘛,还是给我个性化设置的那种?所以我喊你RMB,在合同上你就叫RMB……”

    他笑得不怀好意:“你要是不听话,以后我就给你改名叫狗大便。”

    RMB:……“宿主你好幼稚啊!!!”

    江清淮不乐意:“狗……”

    “对不起宿主,我会好好听话的。”RMB一秒卖乖,“你忘记是我帮你弄的外挂了吗?”

    说起这个,江清淮却不高兴:“要不是那个,我昨晚也不至于被裴牧搞得惨兮兮。”

    RMB安慰他:“宿主,这已经很好了,起码裴牧不会知道抓他……咳,的人就是你啊。”

    这倒也是,江清淮下意识在心底想起那尴尬的一幕,脸渐渐就红了,正巧小福子端了御膳房新做好的糖蒸酥酪进来,对上江清淮发红的耳朵,吓地食盘都没端稳。

    陛下这样子,该不会是想宫外的情郎了……

    小福子心下一阵懊恼,猜测自己今个儿怕是也要帮着陛下出宫会情郎了。

    但都已经到面前了,他只能低着头,尽可能降低存在感:“陛下,御膳房做了道糖蒸酥酪。”

    小福子小心翼翼端到江清淮面前,江清淮看见那乳白色的酥酪,如布丁一般光滑,散着淡淡的甜香,倒是很乐意地接过来尝了一口。

    他以为是苏有道,正想说谢谢,抬头却见到小福子,有些纳闷:“苏大伴呢?”

    送个人而已,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小福子却习以为常地笑了笑:“陛下,您不知道,苏大人和林大人是至交好友,想必是路上说着话,耽误些时候呢。”

    这两人是好友?

    江清淮突然想起那天从华殿第一次见面,好像这两人确实相谈甚欢的样子。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又吃一口酥酪,甜丝丝、凉嗖嗖的口感倒是不错,江清淮不自觉眯了眯眼睛,瞧见小福子正缓缓退下,突然道:“小福子,朕要出宫。”

    小福子立刻如瘪了的气球一般沉沉叹了口气,后悔起自己方才怎么不能再走快些。

    再快些,陛下说不定就不会说了!

    他不情不愿挪到江清淮身边,还想着再劝劝:“陛下,苏大人还没回来,您就这么走了,奴才怎么交代呀?”

    “要同臣交代什么?”

    不等江清淮回话,苏有道却先回来了,御书房门未关,他自然也听见了小福子的话。

    江清淮抬眼望去,瞧他眉眼见还残着几分笑意,猜到他心情不错,立刻道:“朕想出宫,可以不可以?”

    苏有道一愣:“还去国子监?”

    江清淮连摇头:“听闻户部尚书卧病在家,朕去看看他。”

    苏有道笑起来:“陛下,这是应当的,方才林大人还托臣问您要不要去看望尚书大人……”

    苏有道其实也生得好看,但比起五官的精致,江清淮更多会注意到他一身贵气逼人,笑起来温柔和煦,严肃时又让人不敢放肆。

    原身当他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江清淮亦视他为长辈,平日里很少会留意他相貌,今天见他笑起来,才恍惚发觉,苏有道年轻时,想必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江清淮看得出神,反而把苏有道弄得不好意思起来:“陛下……臣的脸上有东西吗?”

    江清淮收回目光,摇摇头:“既如此,换身衣服,朕去看看司马大人。”

    ——

    这次出宫,江清淮没让苏有道跟着一起,而是带了小福子。

    苏有道方得知,心情明显失落下来:“陛下,是厌倦臣了?”

    江清淮立刻不知所措起来:“朕……朕只是觉得宫里没个人在也不好……”

    江清淮手忙脚乱地同苏有道解释:“大伴,你是朕最信赖的人了,所以朕想你留在宫里,万一有个什么事,你看着决断了便是。”

    苏有道也不说信不信,只是看着江清淮:“那陛下何时回来?”

    江清淮拍拍胸脯:“自然是看过司马后就回来,左不过……左不过再留顿饭罢了,朕晚膳前一定回来?”

    苏有道点点头:“外面到底不如宫里,小福子,一定细心照料着陛下。”

    小福子应下,苏有道又交代起其它事项,比那刘易还能说,听得江清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出什么远门。

    他应该说了自己晚饭前就回来了吧……

    好不容易挨到出宫,一踏出宫门,江清淮立刻便放飞了自我。

    原本苏有道安排了车辇,但江清淮问过RMB,知道司马家并不远,出了宫门便下轿,只让侍从们等在宫门前。

    小福子慌张过来,劝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江清淮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欲哭无泪地傻在原地,反应过来时,江清淮已经走出好远,又连忙跟上,心跳不止:“公子,公子您慢着些。”

    江清淮倒是没故意甩开他,听见他声音,还停下脚步等他过来,见他气喘吁吁,索性在旁边摊位买了杯竹筒茶给他喝。

    当然,自己也来一杯。

    小福子受宠若惊地接过那茶,想付钱,却被江清淮抢先。

    江清淮本就不是个会省钱的性子,从前爹妈也只教育他开源,从未教他节流,自小又是什么好东西都捧给他,江清淮虽然物欲不高,但每次花钱绝对不会少。

    这次还是苏有道准备的荷包,里面沉甸甸塞的全是银票和铜板,江清淮简单扫一眼,就知道不下千两,心下立刻有了打算。

    他压根没打算去看望卧病在家的司马济,而是把主意打在了任务对象“司马鹤”的身上。

    只是来到司马家门口,却先瞧见了个熟人,正立在府门前,同那小厮说着些什么。

    今日他穿着一身朴素青衣,并无其它配饰,头发规规整整束着,由一个简单的竹制发箍归并,背影亦如竹般劲韧脱俗。

    江清淮一眼认出他来,喊道:“叶从南?”

    听见声音,叶从南却并没立刻回头,反而像是怀疑自己一般,狐疑地瞧了瞧四周先。

    江清淮又喊他一声。

    他才循声望来,瞧见江清淮站在不远处,一双丹凤眼猛然瞪大,接着竟也不顾那正同他说话的小厮,便直直朝江清淮奔来。

    这么热情,江清淮有些受宠若惊:“叶……”

    “江公子!”叶从南似乎早已经习惯江清淮乔装出门这件事,称呼都没有出错,“您怎么会在这里?”

    江清淮看看司马家:“尚书大人病了,我来瞧瞧,你呢?国子监今日没课?”

    “一旬一休假,我是来寻鹤公子借书的。”

    “叶贤弟。”正说着,后面便传来了司马鹤的声音。

    江清淮认出来,朝叶从南挑挑眉:“说曹操曹操到呢。”

    曹操,叶从南不曾听过,但见江清淮挑眉的神态,听出司马鹤声音,倒也明白江清淮的意思,只是……他看着那出尘面容做出这番活气的神色,实在舍不得挪开眼。

    观音入红尘,颦笑解千愁。

    还是江清淮先蹙起眉来喊他,叶从南才回神笑了笑。

    司马鹤正也赶到了面前,瞧见江清淮,诚惶诚恐地要行礼。

    江清淮给了他个眼神,又吓得他连忙改口:“江公子。”

    江清淮满意点头,司马鹤却已经心慌得说不出话,他看着站在江清淮面前的叶从南,再看陛下这神色,立刻便明白了大半。

    陛下定是,定是看上叶从南了!

    司马鹤发觉自己正面临着人生的最难的一次抉择。

    保兄弟还是保老婆……

    第43章

    保兄弟,就得挡在陛下面前。

    想到那日在金銮殿上,陛下有意纳他入宫当男宠,司马鹤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保老婆,就得由着他风华正茂的兄弟被陛下纳入后宫当男宠。

    想到叶从南的才华完全有望金榜题名,当个风光无限状元郎,又是惋惜不已。

    就在司马鹤犹豫不决之时,江清淮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了,瞧见司马鹤脸色苍白,他十分关切:“你还好吗……鹤,公子?”

    司马鹤听闻这一称呼,却如被天雷从头到尾炸了一遍,瞬间外酥里嫩,焦香浓郁,他黑着脸朝后退了两步,拉开本就和江清淮不算近的距离:“公……公子,您太客……客气了。”

    江清淮不明所以,这就客气了?

    他还能更客气!!!

    只是不等江清淮开口,叶从南先开口了:“鹤兄,不知令堂病重,这么些日子都不曾看望,实在惭愧。”

    “啊……”司马鹤神色一僵,下意识瞧了一眼江清淮,“所以,江公子也是来……”

    江清淮朝他笑笑。

    司马鹤脸色更难看了,这都找上他爹了……虽然依照他爹的性子,大概是不会同意这种事,但……正如陛下所说,入宫乃是盛宠,未尝……

    “不……不可!”司马鹤厉声拒绝。

    他反应实在太夸张,倒是把江清淮和叶从南齐齐吓住了。

    江清淮下意识跟RMB吐槽:“反应这么大,他家老头果然是在装病吧。”

    叶从南却担忧起他:“鹤兄,你脸色瞧着实在不好,难道令堂已经病到如此地步……”

    司马鹤轻咳一声,勉强冷静下来:“这……这倒不是。”

    他心下已经决定断不能让陛下和他爹见面,但陛下亲临,怎能不招待,司马鹤心思一转,突然有了想法:“家父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染了风寒不便见人。”

    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叶从南:“为表歉意,请一定给我个机会招待二位。”

    “怎么招待?”江清淮当即有了想法,笑得贼兮兮,“难道,鹤公子打算破费请我们去琉璃轩吃顿好的?”

    司马鹤:……

    叶从南连连摆手拒绝:“鹤兄,那地方一顿百两有余,请江公子便是,我……我就不去了。”

    “这可不行。”司马鹤一把拉住他,宛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我听闻文瑾和江公子关系甚笃,难得有机会,一起来吧……那琉璃轩也不过……咳,不过百两罢了,文瑾不必在意。”

    见叶从南仍旧犹疑,江清淮也跟着劝道:“人多热闹不是?”

    叶从南看看江清淮,又瞧瞧司马鹤那莫名求助般的神色,虽然想不明白,却还是点头答应。

    司马鹤松了口气,立刻派下人备府上最好的车马,毕恭毕敬地把江清淮请进去。

    江清淮却看向小福子:“难得出来一趟,你也在京中逛逛,不用跟着伺候我了。”

    小福子“啊”了一声,显然不敢,只是不等他说话,江清淮便兀自钻进了马车。

    还是司马鹤安慰了他不用担心,小福子才勉强答应下来。

    户部虽然掌握国家财政大权,司马家的最好的车马却远不如礼部侍郎的气派,光是那拉车的马就只有可怜的两匹,不过轿子里的空间还算宽敞,打扮也雅致,江清淮还算满意。

    叶从南随后跟上,瞧见有茶壶,还贴心地给江清淮倒了一杯。

    江清淮肚子早饿了,虽然不爱喝这古代的苦茶,却还是接过抿了一口。

    司马鹤最后上轿,正瞧见江清淮接叶从南递的茶,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突然便不忍再看。

    实在对不住了,从南!!!

    ——

    上次逛长安街,只在外面瞧了一眼琉璃轩,而今得了机会入内观摩,江清淮心情激动,宛如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司马鹤虽然也听说过琉璃轩,但到底第一次来,难免拘谨,见楼内琉璃通透、藻井繁复、名人挂画随处可见、就连灯光似乎都比旁处细腻高贵,竟是莫名紧张起来。

    正有随侍小厮上前来,问起他们用餐还是喝茶。那小厮生得清秀,穿着琉璃轩统一的红锦侍袍,问起话来也是落落大方。

    司马鹤愣神一瞬,下意识向叶从南求救。

    叶从南目光却紧紧落在江清淮身上,像是压根没听见那小厮问话。

    司马鹤心下觉得怪异,但更多还是紧张,他朝那小厮笑笑:“吃饭……吧。”

    “阁下是三位吗?”那小厮仍旧客客气气,“是要雅间还是在大堂入座,若是雅间的话……”

    “雅间。”这时候江清淮也瞧见那小厮,一点没有被人请客要客气的自觉,只夸开海口要,“最好的雅间。”

    司马鹤顿觉一阵肉疼,但还是勉强扯出笑容:“对,我们要最好的。”

    那小厮便换了笑容,毕恭毕敬地给他们带路:“贵客,请这边来。”

    通往雅间的路是贵客专用,江清淮跟着那小厮,一路上不曾见过任何人,清清静静,反而觉出一丝异样,他在心里和RMB调侃:“这雅间的隔音做真好,一定常有高官在里面说小话吧。”

    RMB却有点生气:“宿主,不是要刷司马鹤的好感度吗?怎么能让人家请客?苏有道给你带了那么多钱,你平日那么大方,今天怎么回事?”

    江清淮却有自己的节奏,哄小孩一样哄了两句RMB,便来到了包间。

    包间内倒是并不如江清淮想得那么奢华,反而是颇为雅致,尽是些懂行的人才明白的文玩珍宝,他注意到叶从南和司马鹤一进这屋子,目光分别落在博古架的花瓶和挂墙的字画上,皆是一副见到宝贝的模样。

    而江清淮看去,只看到岫青色花瓶和抽象派大作。

    他径直往那琉璃窗前去,其实就是玻璃,做工还没有现代的清澈透亮,但是胜在他们站得高,朝下看去,能把长安街上来往人群尽数收进眼中。

    但又没有特别高,约莫也才现代的三层楼那么高,若是这地方隔音差些,或者开了窗,甚至都能听见外面交谈声。

    这又是另一番风味。

    江清淮对这地方满意得很,在主位坐下,先开始听那小厮报一遍特色菜。

    他点菜也有自己的节奏,三人聚餐,主菜一道、鱼一条、羹汤一份、配菜三盘,最后还要甜点一份。

    唯独司马鹤听得心都在滴血,但想到陛下日日在宫内吃的规格,又不敢开口阻扰。

    毕竟,这么几道菜,对于皇帝来说,完全就是苛待!

    上菜的速度也快得很,只是分量比一般饭店要少许多,这情况江清淮早就预见了,高档餐厅都这德行,他从小吃到大的,哪里能不知道。

    所以他点这么多,倒是足够他们三人吃饱,还不至于浪费粮食,瞧着也丰盛漂亮。

    司马鹤已经无心客套了,等江清淮动筷,也不再矜持。

    倒是叶从南,似乎对眼前的美味佳肴兴趣不大,反而时不时同江清淮找些话说:“陛下,世子殿下可还和您闹脾气?”

    “没有。”江清淮也在猛干饭,闻言只是简单提一嘴,“小孩比较怕我,还得慢慢来。”

    “怕您?”叶从南满心不解,“您待世子那般好,为何会怕您?”

    当然因为他是皇帝,江清淮不解,停下筷子看他:“难道你不怕我?”

    叶从南连忙正色:“当然不怕,陛下是明君,定不会随意打杀无辜,草民为何会怕?”

    江清淮瘪瘪嘴,反驳他:“但若是你做了错事,惹我生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

    叶从南闻言一愣,却笑道:“若是草民做错了事,惹了陛下生气,也合该被陛下杀。”

    “愚忠。”江清淮骂他,脸上却带了几分笑,他看向司马鹤,“鹤公子觉得呢?”

    司马鹤正埋头干饭,听见点名浑身一震,再抬眼,眸光都清澈了不少:“什么?”

    江清淮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说没事。

    于是RMB又开始生气:“宿主,多好的机会啊,试探下他的真心啊。”

    “还需要试探吗?”只看他表现便大差不差了。

    江清淮又夹了一筷子菜,门外却传来小厮的敲门声:“客人,今日我们请来京中有名的说书先生,讲说今下儿最时兴的话本,您是我们琉璃轩第一位雅间的客人,若您有兴趣,先生会先为您单独讲书。”

    江清淮眼前一亮。

    雅间的待遇就是好。

    听见江清淮说同意,外面的小厮道声“失礼”,便推开门,先抬了个巨大的屏风进来。

    江清淮稀奇地看着,等那屏风落定,便听见后面传来声音:“请贵客安,今个儿我们来讲时下最受欢迎的话本《唸蓝颜》。”

    那声音颇有磁性,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很能引人注意。何况这话本名字也有意思,“唸”同“念”,“蓝颜”更是好懂,念蓝颜……念蓝颜……,不就是想男人嘛!

    江清淮一拍大腿,秒懂,这一定就是古代的男同小说了。

    第44章

    只是刚听完个开头,江清淮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那说书人的声音还在房间回荡:“今日那多情帝王忽而来了兴致,解龙袍,换衣裳,扮作寻常书生郎……行至国子监门前,又瞧见个玉面儿郎。”

    “行了。”江清淮终于听不下去,出声打断了那人,“你这书,谁……谁写的?”

    “贵客……”那人吓得出来行礼,声音虽好听,却吃得膀大腰粗,动起来一身横肉,“贵客息怒,是小人哪里说错了话?”

    认错态度这么好,江清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深吸口气:“你这话本谁写的?”

    “这……小人并不知。”那人笑得有些谄媚,“但这是书坊卖的最好的一本,文采斐然,情节更是引人入目,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这琉璃轩中讲书不是?”

    江清淮很郁闷:“这书是什么时候出的?”

    “也就前几天的样子。”那胖子见江清淮似乎并没有打算怪罪的意思,只认真回复,“这书如今才写到前三回,笔者神出鬼没,只和京中最大的书坊有合作,连个笔名都不曾留。”

    听见是前几天,江清淮倒没那么疑神疑鬼了,虽然这书里的多情帝王真的很像他,但找不到笔者,江清淮摆摆手,给了那说书人些许打赏,便让他走了。

    司马鹤尴尬地不敢说话。

    倒是叶从南看向江清淮,语含鼓励:“陛下,真心无错,无论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无可厚非。”

    江清淮傻了:“你知道?”

    叶从南反而比江清淮还诧异:“此事,早就传遍大街小巷,在国子监内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不知?”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清淮咬牙切齿。

    难怪姜少瑜上学时间明明和他早朝时间差不太多,却能在中饭之前就知道男宠一事,还知道他有意纳刘泽清,他本以为是姜少瑜在宫里听了哪个下人嚼口舌,原来……原来是那群大臣们……

    出了金銮殿,就把他的事大肆宣扬了出去啊啊啊啊啊!!!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江清淮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从南,这人对他的态度一点没变,就不怕他起色心,把他关进后宫?

    听闻此话,司马鹤也傻了,甚至都顾不得江清淮本人还在场,只急急追问:“你就不担心被陛下看上?”

    江清淮瞪他:“被朕看上很丢人吗?”

    司马鹤神色一僵:“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江清淮急了,“你不喜欢朕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喜欢朕?”

    司马鹤有口难言:“臣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不喜欢陛下……不对,臣的意思是……臣对陛下只有君臣之情,并无……咳,并无陛下口中的……那般意思。”

    “朕哪般意思了?”江清淮叉腰,死死盯着司马鹤。

    司马鹤欲哭无泪:“臣不知。”

    江清淮却话题一转:“你说有君臣之情,也是哄朕。”

    “陛下明鉴啊。”司马鹤急得都要给江清淮跪下了,“臣对您的忠君之心,不亚于……”

    司马鹤目光看向叶从南,语气铿锵:“不亚于文瑾之心!”

    江清淮又笑了。

    事情似乎进展地有点太顺利了,他看向叶从南,仍是一副不信任司马鹤的模样:“不亚于叶从南?这家伙可是能为了朕去死的,你能吗?”

    叶从南困惑地回看江清淮,他何时有说过能为了陛下去死了?

    但看江清淮的目光又落在司马鹤身上,目光炯炯,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是识相地没有插嘴。

    司马鹤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看看叶从南,又看看江清淮,思维百转后,十分郑重地同江清淮行了一个君臣礼:“臣,司马鹤,愿凭项上人头和我司马家万年荣光担保——司马家忠君爱国,绝无二心!”

    “若君令臣死,臣甘之若霖。”

    司马鹤语气愈发坚决。

    江清淮却嗤笑一声:“司马家?你爹还在,你怎么代表得了?”

    司马鹤神色坚定:“父子同心,臣自然明白。”

    司马鹤或许是真,司马济如何……江清淮却持怀疑意见:“那日在金銮殿,你爹说的话可是有目共睹,朕怎么能信他?”

    司马鹤脸色一白,此事又何尝不是他的伤心事,若不是他和林珏的关系尚可,户部的事儿又全由他处理,这一日日的扫茅房可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陛下,这事也是个误会,还请您给臣机会解释。”

    江清淮嗯了一声,不情不愿道:“起来说罢。”

    司马鹤面带喜色,忙起身谢恩:“陛下,我爹这人犟得很,朝中人缘更不好,但他一心为国为民,天地可鉴。”

    “只是太后在时,朝臣们结党营私,徇私枉法,贪污栽赃,朝堂一片乌烟瘴气。爹虽然在户部,很多事情却无力改变,久而久之,脾气便越发乖觉……”

    “对您,他其实一直抱有希望,只是那日大将军在朝堂上说起募捐之事……您知道的,我们户部一向便负责这些,肮脏事更是见了太多太多,爹下意识就怀疑您……所以才会出言不逊,并非……单独针对。”

    “何况如今您所作所为,为国为民,我爹也是一点点看在眼里,所以才格外愧对,无颜见您,几次朝会都只让臣去……”

    当然司马济满心愧疚,司马鹤又何尝不觉得委屈,本来仗着这么个犟种爹,他在朝中就已经够受排挤了,结果新皇刚上任,他爹就被冷落在家,还不如人家被发去扫茅坑的自在,每次他上朝都是孤苦伶仃一人。

    撞见陛下要找男宠,又被刘泽清针对,虽说暂且没成,但还是吓得他几日几夜睡不好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陈情,司马鹤几乎声泪涕下。

    江清淮都不忍心看了,示意叶从南安慰一下,叶从南却只是递了个帕子过去。

    他很上道,打量司马鹤,开口的话又是安慰又是提醒:“司马兄,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也别介怀了。想取得陛下的宽宥,还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才行啊。”

    江清淮眼前一亮,对叶从南眼里有活儿的属性有了新的认识。

    司马鹤也是恍然大悟,忙又跪下行起礼来:“陛下,臣手中有礼部尚书任宏等人贪污的罪证,甘愿呈给陛下,此后户部任陛下差遣,绝无二话。”

    【叮,检测到任务已完成,请前往系统界面领取奖励~】

    这是系统提示音。

    “宿主,你太牛了!!!!!!”

    这是兴奋到疯掉的RMB。

    江清淮却淡定多了,系统所说的司马家的宝贝就是朝中大臣们贪污的罪证这件事他也多半能猜到。

    只结合现如今他做的任务是调查任宏死因的支线,而任宏是侍郎顶头上司,又和侍郎私交甚笃就不难猜这家伙贪污。

    联合户部执掌财政的职责,想到司马家手里有这些证据对江清淮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所以他请司马鹤出来吃饭,其实就是要给司马鹤一个机会——可以和他单独表忠心的机会。

    至于系统说的好感度……江清淮倾向于认为只要司马鹤不至于特别恨他,就出不了大问题。

    RMB却不信,它则认为:“司马鹤一定是发现表忠心、做你的臣子后,不会被你这个狗皇帝纳入后宫当男宠才答应的。”

    江清淮:……咱别闹了,行吗?

    他又不是真的男同。

    不过,虽然任务完成了很值得高兴,江清淮却知道下一个任务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他了,而他暂时不想做任务。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让司马鹤将罪证呈上来,而是点了点桌上几乎已经要凉掉的饭:“快吃饭吧,爱卿最近受委屈了,那扫茅厕的事儿以后不必再做,这顿饭,也由朕请。”

    司马鹤受宠若惊,眼圈竟是都憋红了:“陛下,您说的可是真的?”

    江清淮这时候又摆出一副大方模样来:“当然,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一顿饭而已,再添些酒菜来?”

    “不用了不用了。”司马鹤连连摆手,仍是满心感动,“这些足够了。”

    江清淮倒是已经吃饱了,不过担心司马鹤和叶从南吃得不自在,还是会偶尔动动筷子,只是目光却更多放在了窗外。

    倒不是什么美景引人,而是江清淮又瞧见了吏部的人,还是上次的制服,只是这次三三两两结伴,各各手里都拿着一本厚重的记薄,神色也透出明显的疲倦。

    叶从南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一旁开口:“陛下,今日吏部又抓紧了登记立户的工作,我还听同窗说,这三日吏部全员会日夜不休。”

    “这么夸张?”听到吏部加班,江清淮下意识想到了裴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敲门,有没有被为难……

    一有了这个念头,江清淮就有点坐不住了,当下就想去见裴牧,尤其看到吏部那群人匆匆用饭的模样,更是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虑来。

    似是瞧出他在乎,叶从南又补充道:“说来也奇怪,就连入户的规矩都宽松了不少,今早吏部先来了趟国子监,院中没入户的学子们基本都登记入户了,甚至包括我在内。”

    这是为了冲KPI,当然无可厚非。

    何况国子监里的学生肯定是符合江清淮最先提出的那几条要求的,江清淮点点头,心里大概对龚成的打算有了数。

    为了KPI,龚成大概率会先让吏部的人去高门大户,一来是那里人多,二来日日都在一起工作,彼此确实可以相互认证。

    何况高门大户的达官显贵们不好伺候得很,夜里加班也不好去敲人家的门,所以像裴牧这样暂且赋闲在家,家中又没几个人在的,大概率得等到夜里才会被吏部敲门。

    江清淮虽然能想到其中的道理,却还是忍不住问自己——万一呢?

    但他心里再怎么着急,直接跑去找裴牧也不现实。

    江清淮只好耐着性子结账,耐着性子告诉司马鹤自己后面的安排,再耐着性子回宫。

    第45章

    江清淮的打算本该如此。

    但事实却是……他在司马家门口被本该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的司马济逮了个正着。

    司马济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只听下人禀告说起公子和朋友去了琉璃轩,就隐约猜到了这个人不一般,再套几句下人的话,打听一下年龄、相貌,便知道是陛下亲临。

    来却不进府看他。

    司马济顿觉心灰意冷,想着官途怕是真的到了头,忍不住沉沉叹气。

    但他看向府门上高高挂起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司马”二字却又燃起他的一丝壮志。

    那一刻,无数文人墨客、大家贤者的身影在司马济面前一一闪过,古往今来多少失意者,怎么偏他司马济自暴自弃?

    如何对得起司马家万世荣光,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兄师长教诲?

    倘若无人扶我青云志……

    司马济咬牙道:“起码得自己请辞!”

    所以,明明只是坐个马车顺路过一趟司马府,连头都没冒出来,就被司马济逮了个正着的江清淮内心是很崩溃的。

    尤其在听到司马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言之凿凿地说着什么“请告老还乡”时,江清淮简直要翻白眼了。

    这些大臣们能不能不要总是在他决定抱大腿的时候说些什么辞官的泄气话啊啊啊啊啊!

    上次是林颂今。

    这次又是司马济。

    江清淮都懒得解释了,只轻飘飘看一眼司马鹤,示意他——你来。

    司马鹤意会,忙上前将他爹扶起来,认真交代今下午的来龙去脉。

    司马济听完,眼睛猛然瞪大,直直望着江清淮,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清淮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司马济便跪下行起大礼来了。

    这可是在大街上!

    江清淮连忙下马,躲着旁边人诧异的目光,还要好声好气地安抚司马济。

    但如此一来,司马济反而更激动了,原本的巧舌如簧,字字珠玑到此刻却是一点都不好使了。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君王,不知怎得只想哭,曾几何时,他也年轻过,随秦昭帝征战四方,觉得自己只手能创太平盛世。

    如今的他,被逼困到如此地步,却早已经忘了当年“自踏雪至山巅”的豪气,仅剩的那么点风骨竟也只够他请辞归乡……

    倘若真归了乡,留下他儿一人在朝中孤立无援,只怕没些日子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比谁都盼着一位贤明的君主,哪怕不是姜家人都无妨。

    可先帝在位十年不仅毫无建树,更是被一个女人欺凌到龙脉尽断。

    太后当政,司马济是最先支持的。他以为这个女人野心勃勃,就一定会将大秦建设强大,但事实却是弄权、揽财、不问黎民……

    再后来便冒出个天威王,一个乡野村夫,却能喊出“皇权不过粪土”的口号,司马济本也看好他。

    只是还不等魏琛南找到玉玺,林颂今那个老混蛋先来捣乱了。

    于是皇权就落在眼前这人手中——不过一个刚十八,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罢了。

    皇室血脉又如何?自小被太后养着,性格软弱,胸无大志的傀儡,司马济唯独不看好他。

    可偏偏是这孩子…是的,他还是个孩子啊,司马济望着江清淮,唯独这孩子给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们发粮建房,给那些被无依无靠的贫民们发农具修房屋…甚至不顾世俗礼制,让眼高手低的朝臣去搬砖、守门。

    司马济无时不在怀疑,刘太后如何养得出这样干净纯粹的一个人来?

    他本还在狡辩,他本还在挣扎,他骗自己这不过是小皇帝收拢民心的一个手段,等皇帝大权在握,一定会暴露本性。

    但此时此刻,司马济只觉没脸。

    多么干净纯粹的一个孩子啊。

    他自小在宫中想必过得就很艰辛吧,龚成任宏他们一定没少给他找麻烦吧……

    甚至最开始,他也在给他找麻烦……

    又想到那日金銮殿上的狂言,司马济竟真落下了懊悔的泪水。

    江清淮看在眼里,属实是拿这老头没辙了。

    虽然看司马鹤模样不难猜出司马济年轻时的风采,但这不代表江清淮可以忍受七十岁的他用含情脉脉的暧昧眼神一直打量自己。

    尤其现在,还莫名装上柔弱,滴滴答答掉起眼泪来了,江清淮心里直发毛,真地很想不管不顾,撒腿就跑。

    但RMB不许,何况司马鹤也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气氛组,见他爹落下眼泪,十分认真地解释起来:“我爹是太高兴了,陛下,您不要介意……”

    江清淮叹气,江清淮没辙,江清淮只能先进府再说。

    到底还是去了司马府上做客,但为了躲司马济滔滔不绝的客套话和怪异的眼神,又只能不情不愿问起司马鹤所说的罪证。

    江清淮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在屎中挑屎,司马济却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去书房,江清淮看着他打开个和电视剧里面几乎一模一样的密室,又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司马济骄傲地向江清淮展示起那密室中的万卷藏书,声音愈发中气十足:“陛下,都在这里了。”

    这……江清淮看着里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书架,再看书架上一排排书,眼前一黑。

    他下意识就想跑,无奈系统的反应比他更快——

    【滴,支线任务有更新,请宿主立刻前往系统界面查看,请宿主立刻前往系统界面查看~】

    江清淮不想查看,但RMB已经自觉地将屏幕打开了。

    极具压迫感的微软雅黑再次出现,江清淮只能闭上眼睛逃避,但RMB十分贴心地读给他听。

    “亲爱的宿主,请根据司马济提供的罪证,想办法拿下任宏手中的盐场。”

    “盐场?”江清淮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却还不睁开,“是那个堪比矿场的盐场吗?”

    “是的宿主,据系统调查,任宏手下那家盐场,日进斗金,比矿场还能赚钱呢!”

    比!矿!场!还!能!赚!钱。

    江清淮深吸口气,毅然睁开双眼,再看那密室万卷藏书,眸光却已经变了,他十分严肃地告诫自己——

    什么万卷书,

    这分明是个黄金屋!!!

    ……

    但从一堆陈年记录中找线索,到底还是个苦差事。等江清淮勉强有些头绪时,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他想到自己出门前答应苏有道会在晚膳前回去,不由脸色一白。

    江清淮立刻扔了手账的记薄,只加快步伐往外走,对司马济和司马鹤的声音不闻不问。

    瞧见小福子神色匆匆地赶过来,也只是略一点头,他以为他懂了,谁知下一秒却撞了人。

    那人倒是结实得很,反把江清淮撞得头晕眼花,朝后堪堪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他揉着被撞疼的额头,不由抱怨道:“哪来的大块头?”

    大块头苏有道正担忧地望着他。

    “大……伴?”

    江清淮有些不敢置信,他眨眨眼睛,还想再确定一番,苏有道却已经伸手帮江清淮揉起撞红的额角,他语含担忧,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亮:“陛下,您不是说晚膳前就回宫?”

    江清淮立刻忘了疼,只站直身子,认真解释:“司马大人盛情难却,朕一时兴起,忘了时间。”

    正巧这时候司马父子也跟过来,瞧见苏有道,司马济冷哼一声:“你这白脸,陛下回不回宫,还由着你教训了?”

    不等苏有道说话,江清淮先瞪了一眼司马济:“是朕失言在先,司马大人说话真是好生难听。”

    司马济脸色微白:“陛下,臣只是……”

    “算了。”这司马济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清淮摆摆手,不跟老头计较,只看向苏有道,“大伴儿,还麻烦你来接朕,我们快回去吧。”

    苏有道温柔地笑了笑,同样不和司马济计较。

    苏有道自行又备了马车,内里装扮地舒服极了,还备了江清淮爱喝的甜茶。

    江清淮坐在马车上慢慢抿茶,随着车马微晃,没一会就起了困意。

    苏有道端正坐在他旁边,瞧他困得眼都睁不开,取来一个软枕,又给他挪些地方出来:“陛下,睡一会吧。”

    车内铺着软垫,睡一觉倒也舒服。

    江清淮点点头,接过那软枕,在苏有道身侧半躺下来,动作间嗅到一股淡淡冷香,似乎是苏有道身上的香味,江清淮困得思绪都慢吞吞,他想,这味道倒是很像裴牧。

    裴牧!

    江清淮猛然坐直身子,急得软枕都摔在地上。

    他却顾不得管,只在心里懊恼,他怎么把裴牧给忘了!!!

    苏有道见他起身,忙抬手护住了江清淮的头,防他撞到轿顶,又见他神色懊悔,轻声问他:“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江清淮闻言却冷静下来,他十分勉强地朝苏有道笑笑:“没事,只是想起今晚又没跟两个小孩一起吃饭……”

    “世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的。”苏有道安慰他,“今个下午,臣也替陛下解释过了。”

    苏有道将掉在地上的软枕捡起来,轻轻拍了拍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又劝江清淮:“陛下忙了一天,哪怕是闭目一会也好呢。”

    江清淮已经睡不着了,但为了不让苏有道担心,他还是躺下,可这次再靠进苏有道,却只剩淡淡檀香。

    回宫后,江清淮借口今日忙累,连澡都没洗,只催苏有道赶快休息,等人一走,立刻便点了传送。

    第46章

    裴牧正在庭中饮酒。今夜的天格外亮,月辉如玉般澄澈,高挂天边,又落在酒盏之间。裴牧将酒加满,几乎要溢出来的酒水便如镜一般,将那月盘揽在盏中,又随着杯盏晃动,荡出满庭清辉。

    只是四周实在太静,就连一丝一毫的风声都不肯光顾,仿佛天地间,此时此刻,只剩他孤伶伶一个。

    裴牧看着那残落的败荷,忍不住长叹一声。杯酒一饮而尽,清辉月光便也四散而去,一瞬云迷雾锁。

    但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寂寥天地,如破晓的初冬暖阳乍临人间,新焙的姜茶般熨过喉间。

    他却有些不可置信地呆坐在原地,瞧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急迫地叫着他名字,一声又一声,才如惊弓之鸟般猛然起身,给门外的江清淮开了门。

    “裴牧!”

    一看清人,江清淮便紧紧抱住了裴牧,声音带着稀碎的颤抖:“太好了,你没事。”

    裴牧有些不解,更多却是不信,直到贴近江清淮嗅到熟悉的槐香,才骤然软了声音:“我能有什么事?”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一摸眼前人的长发,江清淮却一把推开他,语气哀怨:“我敲了好久的门,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离京了……”

    裴牧摇摇头,失望地轻拈指尖,他上下打量江清淮:“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你受伤了?”

    他的手探向江清淮脖间的绸带,见那透白的素绸缠着漂亮的颈线,几近与雪白的肌肤融在一起,又蜷起指节,只作虚虚一点。

    说起这个,江清淮忍不住轻嗤一声,心下暗骂还不是怪你,但面上只摆摆手,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盯着裴牧:“吏部的人来过吗?”

    裴牧摇头。

    江清淮松了口气,一面庆幸自己赶上了,一面又是惊魂未定:“不过也快了,大概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夜里加班还真让人猝不及防……只能今晚我住下来了。”

    他半解释半自言自语的说辞,让裴牧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能猜出是立户籍的事,他看向江清淮身后,并无任何人跟来,心下又有了计较。

    大半夜匆匆忙忙来见他,这么怕他离开,怕不是那原本商量好能帮忙的贵人因什么事变卦了?

    裴牧又将目光落在江清淮脖间的绸缎上,平白无故遮了脖子,难道……还受了罚?

    裴牧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眸光沉沉地望着古井无波的池水。

    江清淮却已经注意到凉亭中的酒,他迈步过去,还忍不住埋汰裴牧:“好有闲情雅致,对月饮酒啊。”

    等看到桌上摆着两个空杯,江清淮兴起,顺手给自己也斟一杯酒,只是还没喝,先被裴牧抓住了手腕。

    这人一向把不稳力道,这次虽然没弄疼江清淮,但想到昨晚,江清淮还是毫不掩饰地瞪了他一眼。

    裴牧要说的话便骤然卡在喉间,心下闪过怪异的落寞,随后才反应过来,忙将手松开。他愧疚地望着江清淮,却还是坚持道:“清淮,这是旁人的杯子,我再同你拿个新的可好?”

    “旁人?”江清淮蹙起眉,“什么人?”

    裴牧半哄着接了江清淮手中酒杯,正将清酒尽数倒进池塘,闻言动作一僵,落池的酒都好像慢了半拍。

    “是裴关。”

    好半晌,裴牧才开口。

    “裴关算什么旁人?”

    又不是什么女孩子,还需要忌讳这个?

    江清淮想不明白,但裴牧已经取了新的,又帮他倒好了酒才递来,他静静看着江清淮,却好似在求他一般。

    江清淮垂眼看那清冽如镜,倒映明月的酒,到底还是接了过来,举杯一饮而尽。

    这酒水味道却并不如他想得那般烈辣,反而带着股淡淡的说不上味道的清香,入口细软,舌尖还能品出一点甜来。

    江清淮眼尾顿时漾开碎银般的笑,眸子亮晶晶地,他用指尖挑着酒杯,递到裴牧面前:“还要。”

    裴牧勾勾唇,又替他满上。

    这次江清淮倒是喝得慢了,饮茶一般品着,慢吞吞地和裴牧说起今早的事:“最近吏部在赶工期,听说熬着夜要办立户的事儿,白日里去那些有钱人家里,夜里再敲百姓的门。我担心他们突然来访,自己赶不上,所以……”

    裴牧又替江清淮倒酒,轻轻点头:“如此,想必审核宽松不少。”

    “所以我想,要是有人来敲门……”

    “敲门”两字刚出口,屋外便传来了扣门声,一声比一声大,还伴随着踹门的声音:“有人没?屋里的人快出来!”

    江清淮蹙眉看去,没想到吏部会是这个态度。

    裴牧倒是比他淡定,只略带安抚地看了一眼江清淮,起身前去开门。

    江清淮也忙跟上,只是猛一站起来,竟觉出一阵头晕目眩。他诧异看向桌上那半壶酒,没想到这酒喝起来甘甜,后劲儿能这么大。

    不过眼见裴牧已快到门边,江清淮心下不敢多想,忙快步跟上去。

    只是来的并不是吏部的人。

    江清淮远远跟在后面,看见来人,却骤然停了步子,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

    来人便是林珏。

    他协同大理寺调查任宏被杀一事,忙活了一天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前一刻钟,今晚巡城的兄弟递来个似是而非的消息,说是有人在任宏遇刺那晚看见个黑衣人鬼鬼祟祟进了这家。

    正愁着如何向皇帝交差的林珏立刻便赶了过来,只是看见开门的人,他自己先傻了:“你怎么在这?”

    看见来人是林珏,裴牧也有些诧异,不过看到林珏身后跟着的带刀侍卫,倒是不难想明白,他只点点头:“做什么?”

    林珏心下犯难。

    本来敲门之前,他对这一趟是不抱希望的,但开门的人是裴牧,死的人是任宏……

    林珏曾从长辈口中了解过一些陈年往事,知道裴家当年的事和任宏那家伙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再联系方收到的消息,只怕裴牧还真跟任宏遇刺这事脱不了干系……

    任宏那老家伙是该死,但是……凶手是他兄弟,这让他怎么交差?总不能真绑了兄弟去见皇帝吧。

    何况小皇帝也认识裴牧,看那日城门相送,也算情深义重。就算任宏是个高官,但真论起来,指不定皇帝偏袒谁呢……

    但这还真指不定,他总不能冒着兄弟掉脑袋的险去问皇帝。

    正在林珏犯难时,又有个人开口了:“怎么了?林小将军,您和这人认识啊?”

    林珏看向说话那人,是刑部那边调派来帮忙的按察使,不知怎的和他十分不对付,但他和那人官职相当,明面上还得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他朝那人笑笑:“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按察使立刻冷笑一声:“将军,这可不行啊……若是让陛下知道您为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放弃如此重要的线索,怕是……”

    按察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珏,逼得林珏无法,只能朝裴牧解释:“是这样,有人说……”

    “什么人?”

    松针落雪般的声音骤然从远处传来,如寒玉相叩,带着几分刃破冰泉般的冷冽。

    林珏循声望去,暮色中,一抹身影静立廊前。

    那人眉眼浸着月色般的清冷,淬了冰棱的视线正一寸寸碾过他的衣襟。

    林珏打了个寒颤。

    江清淮在身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帕子,只能把脖子上的绸带解了挡脸,奈何这绸带太短,只堪堪挡住脖上的伤,微风一吹,什么都瞧见了。

    很要面子,不想被裴牧发现自己就是那晚和他挤在一个柜子里的黑衣人的江清淮只能端着姿势,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动作受限,心下便反感起林珏的突然来访,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全:“有人说了什么?”

    林珏没回话,望着江清淮,木头桩子一般愣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按察使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人?大晚上蒙着脸干什么?”

    “脸上受了伤。”江清淮故作委屈地瞧一眼那人,“恐污了大人的眼睛。”

    他方才一副冰美人样儿,此刻却做小伏低,乐得那按察使笑弯了眼:“这么个美人,是谁忍心伤你的脸?”

    江清淮长叹一声:“怪我倒霉,昨个夜里家里进了贼,兄长听见动静,本是怕我受伤,才让我留在屋中……谁知道那恶人趁人不备,翻进了窗。”

    想到昨晚非要跟自己挤在一个柜子的某人,江清淮又忍不住瞪他一眼,瞧见裴牧怔愣神色,才满意继续:“当时那么大一把刀挂在我脖子上,那贼人满身的血腥气,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良民,哪里见过这架势,连喊人都忘了……”

    “那人长什么样,你可有见到?”林珏忙出声问道。

    “样子瞧不见。”江清淮摇摇头,“那人戴着面罩,说起话都瓮声瓮气的,但是身形不胖,只是力气大得很……”

    江清淮又瞧一眼裴牧:“我的手都要被弄断了。”

    “依你所说,这贼人这样厉害,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何不报官?”按察使狐疑地打量着裴牧,方才江清淮一直瞧他,倒是让他怀疑起裴牧,“你小子说。”

    裴牧点点头,顺着江清淮的话:“我寻了一圈没瞧见人,回到屋中才发现那贼人劫持了清淮,偏此时官府的人又上了门,那人逼我支开官兵,又听见了要封城的消息,想必是心中慌乱,提前跑了。所以等我回去,已不见人影……”

    “倒是我惨兮兮。”江清淮又忍不住抱怨,“那人慌乱之间,反划伤了我的脸,这才见不得人。”

    第47章

    或许是江清淮的语气过于哀怨,实在听不出作假,按察使冷哼一声,不再逼问,只说要搜搜房子。

    搜就搜吧,还是新房子,里面能有啥东西,江清淮大大方方让路。

    只是按察使带着手下人进去搜房,林珏却站在门口,仍盯着江清淮瞧。只等被江清淮瞪了一眼,才想起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弟弟?”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心里却默默给RMB点起赞,他大大方方任由林珏瞧,量林珏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不仅认不出他是皇帝,连长安街那次见面也想不起来。

    “上次在长安街,你见过清淮一面。”还是裴牧出声提醒了一句,“这才过去几日,记性这么差?”

    经他这么一说,林珏才恍然大悟:“你是上次那个狐狸脸啊,怎么每次见你,都蒙着脸?”

    想到方才江清淮的说辞,他又压低声音:“真受伤假受伤啊?”

    江清淮睨他一眼,并不回话,只站到一边,兀自扮起高冷。

    屋里按察使还在搜房,林珏也不好走,只能站在裴牧旁边,又问起他吏部的事儿来:“有人来过吗?”

    听林珏提起这事,江清淮下意识瞥了一眼,他很不满:“怎么?瞧不起我?”

    林珏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最近……”

    话才说了一半,远远就听见了吏部衙役的声音:“吏部查户,这家的人在哪?都出来。”

    江清淮轻嗤一声,一时只觉头疼。

    他这次出宫虽然没带小福子一同,但却拿了小福子正儿八经的身份腰牌,到时候只把那腰牌给吏部的人一瞧,说裴牧是外地来投奔亲人便是。

    可偏偏林珏也在,江清淮若是直接拿了腰牌告诉吏部的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林珏百分百要怀疑他身份了。

    林珏怀疑倒是无妨,不过是被他嘴几句罢了,江清淮还受得了。但若是林珏情绪过分激动,不慎说漏了嘴,被裴牧晓得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起码现在,江清淮是不愿让裴牧因为自己的皇帝身份和自己生分的。

    若是能够,江清淮情愿瞒他一辈子。

    但这腰牌拿不出来,如何糊弄吏部那边,却也难办了。

    正在江清淮倍感头疼时,RMB出了个主意:“宿主,反正这房子是你们从林珏那边的渠道买的,就说自己是林珏亲戚不也一样?”

    江清淮眼前一亮,立刻将目光落在林珏身上。

    林珏立刻打了个寒颤,发觉是江清淮在看他,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想干嘛?”

    江清淮只笑两声,瞧一眼那吏部的衙役,突然哭喊道:“将军,您如今飞黄腾达了,就要弃我们于不顾,到底是何道理?”

    他声音不算小,何况宅子正敞着门,不仅外面的衙役听见瞧了过来,就连屋里正搜查的按察使都好奇地停了动作。

    “你瞎说什么呢?”林珏不明所以,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忙朝后退了几步,拉远了和江清淮的距离。

    江清淮要的就是他这反应,哭声越发凄惨,他一把将裴牧拉到身前:“将军,您怎能这样不认账?他明明是您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裴牧啊!”

    林珏看看裴牧,又看看江清淮,好像突然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倒是按察使反应快些,见林珏还愣着,开口责备道:“林小将军,您这家大业大,没道理连远方表亲都不帮衬吧。”

    “何况裴兄如今伶仃一人,实是走投无路才来京城投奔您来了,您怎能这样对我们?”江清淮委屈地扯着裴牧衣角哭诉,一幅伤心欲绝、站不稳的模样。

    正此时吏部的人赶了过来,他们也认得林珏,提前过来,多半是要看看热闹。

    江清淮要的就是这效果,只是还扮作不明白的样子,畏缩看林珏:“林将军,您不愿帮济我们便罢,作甚还要找这些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裴兄,我怕。”

    他哀哀躲到裴牧身后,委屈地探出半颗脑袋小心打量起吏部的人。

    吏部的衙役们听出他误会,忙出声:“这位小公子,你别误会,我们并非林将军找来的,而是朝廷派来立户的官员,你放心,若有什么不平事,我们会替你做主。”

    “林将军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你们真能替我们做主?”江清淮拉紧裴牧,又偷偷瞧一眼林珏。

    林珏现在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他已经隐约明白江清淮的打算,反而更困惑起这人为何会知道他和吏部那群人不对付。

    难不成也是个宫里办事的?或者,家里有个当官的?

    让林珏此时此刻来回想,倒是真想不到哪家官员有这般年龄的公子,何况他常年不在京中,认的人也不多,只能暂且压下困惑,看向吏部的人,扮起不高兴来:“这是我的家事,你来插什么手?”

    “将军可是冤枉我们了。”那领头的并非寻常衙役,而是在吏部挂了官职,甚至品阶不低,也认得林珏,“咱们都是奉陛下的旨意办事,我们要过问这家人来处好立户,大理寺要查这里的贼人,不更该给彼此行个方便?”

    “立户?”林珏冷哼一声,“他们立什么户?”

    “这不是您的表亲吗?”那领头笑笑,“方才这位小哥说得清清楚楚,不正是……额,三叔公家的……”

    “是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江清淮认真道。

    那领头笑地有些尴尬。

    裴牧也下意识看了江清淮一眼。

    林珏能明白江清淮的打算,裴牧自然比他更早清楚,好歹他也是亲眼目睹过江清淮在金銮殿上作戏,骗过魏琛南和一众朝臣的人。

    只是想起那时,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却是江清淮那通红的眼尾,惹得他此刻也忍不住多注意了几分。

    江清淮却只顾着装腔拿调地瞎编乱造:“大人,若非家中出事,我们也不至于舔着脸来投奔林将军。本念着几分血缘关系,想林将军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可来了这么些天,连将军面都不曾见过几次。”

    “这也便罢。”江清淮瞥一眼裴牧,眼圈发红地娓娓道来,“后来听闻要立什么户,得有相熟之人互相佐证,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想着去找林将帮帮忙,只做个证明便罢,又不费什么事……”

    “知道了知道了。”林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江清淮的话,“我当你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呢,如果只是立户,正巧吏部的人也在,此刻办了就是。”

    “当真?”江清淮顿觉惊喜,立刻看向吏部的人。

    “自然可以。”那领头朝他笑笑,“只是还得过问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

    “是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江清淮又说了一遍。

    “我记不清这些。”林珏有些不耐烦。

    “可查族谱。”领头的提议道。

    “老林的族谱早丢了。府上人员名单倒是有,只是没他们。”林珏双手抱臂,装起大爷来。

    “那……”吏部的人想了想,“您可能说出这二位的名字?”

    林珏嘴角微抽,先指了裴牧:“他叫裴牧,字远之。”

    “那这位呢?”那领头的人指指江清淮。

    林珏却沉默下来。

    “林将军?您怎么不说话,是不知道他叫什么,还是……”按察使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林珏只觉一阵烦躁,看看江清淮,又瞪一眼按察使。

    气氛瞬间焦灼了起来,那领头的人也跟着逼问林珏:“这两人住在一起,你不认识他?”

    “嗨呀。”江清淮眼见不好,突然开口打断。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林将军不认得我呢。”

    众人:“?”

    一直在看热闹的按察使忍不住了:“你不是这位的弟弟?怎么林珏不认得你?”

    “而且你方才那么多话干什么?”吏部的人也郁闷。

    毕竟这人方才那控诉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是裴牧的……表弟。”

    江清淮戳戳裴牧,裴牧立刻领会。

    他一字一顿,极认真地向众人介绍起江清淮,可惜说的全是废话:“极亲极亲的表弟。”

    “你又是他的表弟?”按察使有些头大。

    “怎么?”江清淮看了裴牧一眼,心下不满,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我是裴牧的姑丈的二哥家的小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众人:“……”

    “罢了。”还是吏部的人先放弃了,他们今晚的任务比较繁重,虽然能听些林珏的家事很刺激,但实在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几个人上,“直接开始吧。”

    他这么一开口,余下的吏部衙役们便纷纷动了起来。

    有衙役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油灯,点起灯来。有衙役掏出墨条,开始磨墨。

    另有两位衙役则掏出记簿,分别问起江清淮和裴牧名字、年龄、祖籍、家庭关系等信息。

    RMB终于找到机会吐槽:“虽然但是,宿主,你怎么给自己也办上户口了。”

    “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江清淮也没料想到会这样,“以后微服私访办事更方便。”

    RMB哦了一声,还是替江清淮打抱不平:“你对裴牧也太没脾气了些,他昨晚那样伤你,你今天就上赶着来帮他。”

    这话江清淮不爱听,下意识替裴牧找补:“昨晚是因为他不知道是我,而且立户可不是能任性的小事,要是裴牧因此不能留在京城,我这个锚点不就等于作废了吗?”

    RMB还想说如果不把锚点绑在裴牧身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但负责询问记录的衙役此刻却开口了:“这下就好了,等给许大人过目加盖了官印,就能拿到户贴了。”

    江清淮点点头,见那衙役将方才写好的东西递给领头官员,那官员瞧一眼,从怀中掏出官印,直接盖了章。

    下一秒,户贴就递到了江清淮手里。

    办事效率这么高???

    吏部的事办妥,按察使那边也有了结果。

    当然还是一无所获,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不仅林珏着急,就连不必承担责任的按察使也有些泄气。

    江清淮看他们唉声叹气,故意又添一把火:“那贼人武功很高,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家中,只怕这会子已经出城了罢。”

    林珏不信,他心下知道这事多半跟裴牧有关,自然不愿再劳心劳神作无用功。他猜测着江清淮说这话是否也是知道了裴牧做的事……

    按察使却眼前一亮,打断他思绪,兴冲冲道:“如此,林将军,我们趁热打铁,即刻去追吧。”

    林珏啊了一声,还没拒绝,按察使便直接下了命令。

    江清淮咧咧嘴角,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面纱下的脸,笑得很开怀。

    等林珏生无可恋地离开,他又伸个懒腰,装作一副累极的模样,对裴牧道:“事情差不多妥了,我便回宫去了。”

    裴牧却拉住他,抢先关上了门。

    第48章

    江清淮不觉有些生气:“我要走了,你关门做什么?”

    但等裴牧认真解释过是怕吏部的人怀疑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今晚只能留下了。”

    裴牧看出他不情愿,却不明白为何,等江清淮避人似得将面纱取下,鬼鬼祟祟遮住了脖颈,又提议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打地铺时,裴牧便愈发不解起来。

    本以为江清淮来找他,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可如今看来,怎么好像生他的气更多一些?

    裴牧认真回想着自己方才哪里说错了话,只想到个劝江清淮换酒杯的错事,兴许是方才扰了他好兴致,所以才不愿同他睡了罢……

    裴牧试着提议道:“清淮,酒还剩下一些,若你还有心情,不妨……”

    “行。”江清淮立刻点头,他其实早想来找裴牧喝喝酒了,只是中间出了些意外,心里难免堵着气。但那也是在堵裴牧的气,而非酒。

    他绕过裴牧,坐在凉亭中,给自己倒满,举杯一饮而尽。

    裴牧在亭外看他这般,猜他心中并不好受,转身去厨房做了几碟下酒的小菜。

    他本是想劝江清淮别只顾着喝酒,省得明天起来头疼,哪知等他做好出来,某人已然醉到不省人事,偏偏还精力满满,此刻半边身子跨过亭中短栏,正伸长了手要摘池中莲花。

    裴牧看得心下一惊,生怕他一不留神落入池中,忙快步上前将人一把捞起。

    只是这怀中人软得好似没了骨头,被他这么一抱,便绵绵倚在他胸膛,一动不动地装起乖来。

    裴牧僵持这姿势一动不敢动,声音也下意识放轻:“清淮?”

    怀里人闷闷应了一声,又嘟囔道:“头晕。”

    这是自然了,醉花阴虽然尝起来软绵可口,却也属烈酒。他望了一眼已然空了的酒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半壶全进了江清淮的肚子,如今却只是喊头晕,酒量都算很不错了。

    “我给你煮碗醒酒茶可好?”裴牧又低声问他,却等不到他回答。

    等他看去,发现江清淮已经闭上眼睛,安然地睡了过去,羽长的睫毛遮住半数月光,在玉白肌肤上落下一层淡痕。

    裴牧无法,只能先把人抱去床上,再去煮醒酒茶。

    只是……等他煮好,床上又不见了人影。

    裴牧难得有一丝迷茫,一个醉得不省人事到只知道喊头晕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精力?

    但也无法,他只能先把醒酒茶放下,再去寻江清淮。

    倒是也好找,裴牧来到院中,正听见哎呦一声痛呼,赶过去看时,就见江清淮迷茫地坐在墙角的大背篓中,正挣扎着要起来。

    那背篓还是江清淮做肥皂时,买石灰石送的,上次江清淮也只用了一些,裴牧担心这东西受潮,又不能搬到太阳底下晒着,只能放到墙角的屋檐下。

    这里原是上一家主人堆放杂物的地方。裴牧后来收拾了一番,多半都给扔了,只剩下古旧的板车和梯子,然后便是这几筐石灰石。

    此刻江清淮正坐在其中一筐石灰石上,旁边的梯子也倒了,好巧不巧将他卡在其中一个框里,才让江清淮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想做什么?”裴牧帮着抬起那落倒的梯子,看他手腕似乎被碰红了一片,帮他揉了揉,“疼吗?”

    江清淮直直地看着他,并不说话,只等裴牧说完,才慢吞吞指了指屋顶。

    “想上去?”裴牧有些诧异于江清淮的精力,“头不晕了?”

    江清淮认真点头,又摇摇头。

    裴牧却能懂他的意思,同他商量道:“我们先喝了醒酒茶,等头不痛了,我再带你上屋顶,好不好?”

    江清淮不说话,仍旧巴巴地看着他。

    裴牧不知他听懂没有,但被梯子困在这里倒是能防止他乱跑,不至于端着茶的功夫又把自己弄伤。

    于是思索片刻后,裴牧又把方才立起来的梯子缓缓放倒,将江清淮圈在其中,看他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笑。

    他也不顾江清淮能不能听懂,只说:“清淮,我先去端醒酒茶。”

    说罢,裴牧起身离开,只是走了两步不放心,又回头看江清淮。

    江清淮也正在看他,夜空下他的眼睛格外亮,里面无喜无悲,净似山尖积雪,却又好像动一动就要化了……裴牧看看清冷的月光,竟没道理地担忧起江清淮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出事。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多想,扯了扯嘴角,又加快了步子。

    等他火急火燎赶回来,江清淮还乖乖待在原处,一看见裴牧,他便眼前发亮,指着屋顶给裴牧看。

    裴牧又笑了笑,等哄过江清淮喝完醒酒汤,才如约带他上屋顶。

    只是走的却不是梯子,裴牧一手揽着江清淮的腰,助力几步跑,便直接飞了上去。他步子稳,等放下人时,江清淮根本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裴牧才听到一声轻笑。

    江清淮目光雀跃,小心翼翼走了几步,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抱紧双臂,抬头看月亮。

    裴牧也跟着坐到他旁边,想起那日在清静轩屋顶,江清淮就这样坐着,到底还是忍不住叫他:“清淮。”

    江清淮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

    裴牧犹豫着问他:“你脖子上的伤,是谁干的?”

    江清淮忽而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他,眸中也终于带了一丝情绪,像是不可置信,又有点生气。

    他抱怨似的嘟囔道:“你还问。”

    “为何不能问?”裴牧不解。

    “还不都怪你!”江清淮气急地应了一句,别过头不再看裴牧。

    裴牧更不解:“所以,你才生我的气?”

    裴牧认真思考,清淮脾气虽然不好,但从不会牵累旁人,是谁的错便生谁的气,所以那伤,就算不是他亲手弄的,恐怕也和他有关……

    至于如何能和他有关,裴牧想不明白,问江清淮……似乎也没指望。他索性也不想了,只是看向缩成一团看月亮的江清淮,认真道:“清淮,对不起。”

    江清淮轻哼一声。

    裴牧立刻没了法子,不知所措地坐在他身边,无言地陪着他看月亮。

    好半晌,才又想起问道:“头还晕吗?”

    江清淮不说话,头却微微一斜,靠在了裴牧肩上。

    裴牧立刻绷直了身子,侧目看过去,才发现江清淮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揽过人的肩膀,感受到微凉的布料,立刻又把人抱下屋檐。

    这次的江清淮总算真正安静了下来,像只猫儿软乎乎窝在裴牧怀中,等被放到床上,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裴牧的手。

    裴牧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转而看见他脖间的绸带,又叹了口气,他帮江清淮脱了弄脏的外袍,盖好被子,心下还记得清淮想要分床睡,又去打了地铺,自己睡。

    只是夜更深时,却听见旁边传来低泣声,裴牧睡眠一向很浅,加上习武耳力颇好,立刻便睁开眼来,发现是床上的江清淮时,竟是莫名慌了几分,连灯都忘了点,只掀开床幔,问:“怎么了?”

    江清淮却没醒,他自己缩成一团,头埋在被子里,却在无意识地掉眼泪,裴牧听见他小声地说:“爸,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别丢我一个人……求你,求你了……”

    这话裴牧听得莫名熟悉,自然而然便想到那晚在清静轩,江清淮也是这般对他哀求别走,心下不由一哽:“清淮……”

    他只轻轻拍一拍,江清淮便睁开了眼睛,那眸子还淌着泪,却已经朝他望来,在一片漆黑的房中,唯趁着月光,透着几分脆弱:“裴牧?”

    睡了一会,江清淮倒是醒酒了,只是脑子发蒙,完全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我这是在哪里?”

    “你睡着了。”裴牧递给他一个帕子,“为什么要哭?”

    “啊?”江清淮下意识接过了帕子,却不知要做什么,但听到裴牧这样说,心里立刻就别扭起来了,“你怎么老这样,我哪里哭了?”

    裴牧被他这样的反应搞得十分疑惑,甚至算得上无措:“清淮……”

    他声音低了下来,透着一丝沙哑:“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第49章

    裴牧这反应,倒是让江清淮有些措手不及,他其实也不是特别生裴牧的气,只是有一点点介意而已,何况他自认为也没有表现太过,没想到裴牧能这样敏锐。

    他下意识否认:“我没生你气啊。”

    裴牧却不信,也不想让江清淮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他向前凑去,认真地看着江清淮的眼睛,看江清淮下意识朝后缩,立刻便道:“撒谎。”

    江清淮:“……”

    他倒不知道裴牧还有这一面,看来不解释不行了。

    他轻咳一声:“是在宫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不是故意拿你撒气。”

    裴牧又贴近几分,还是那样紧紧逼看着他的眼睛:“撒谎。”

    江清淮这次可没躲没闪,直直望着裴牧呢,他十分不解:“怎么撒谎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裴牧很认真地回答他,“既然生我的气,一定是我做错了事,你告诉我便是,我以后……会改。”

    江清淮:“……”

    “他怎么这么好脾气?”江清淮忍不住问RMB。

    RMB也不知道,但它知道方才江清淮喝醉后发生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后,又好心提醒道:“你还是直接告诉他实情得了,不然怎么解释你喝醉后说的话。”

    “我就说了句还不是都怪你,这也不算什么吧……”

    江清淮还要坚持自己的马甲,所以他绞尽脑汁、瞎编乱造:“其实……是我上次出宫的事被发现了……”

    “他们打你了?”裴牧立刻站起身来要去点灯,“我看看。”

    江清淮连忙拉他:“没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脖子上还留了点伤而已。”

    “脖子上的伤怎能马虎?”裴牧仍旧坚持,甚至开始觉得江清淮做噩梦也和这个有关系。

    “清淮……”裴牧语重心长地劝他,“既然你也在吏部入了户,不如想个法子离宫,日后自在来去,不比宫里好吗?”

    “能想什么法子离宫啊?”要真能这样,江清淮当然一百个乐意了,问题在于皇帝这差事想当的当不上,不想当的也辞不掉……

    “假死。”裴牧却好像早有此意,当下毫不犹豫,立刻有了计划,“我手里有一种药,可让人闭气一日一夜,却性命无碍,你若有意,抽个时间服下,到时我去接你,日后……”

    “假死药?”这种东西江清淮只在小说里听说过,一时只剩下震惊,他问RMB,“这玩意保真吗?”

    RMB也不敢说是真是假,犹豫了一会,只说:“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有江湖的,也有真气、轻功这些,大概……假死药也可以吧……”

    这事江清淮虽然没听说过,但上次见裴牧飞檐走壁,倒是不惊讶,但是假死这事儿在小太监身上是天衣无缝,在皇帝身上……

    江清淮叹气:“不行。”

    裴牧不解:“为何?”

    江清淮顿了顿:“两个小孩还在宫里,我……有点放心不下他们。”

    “皇家的命脉,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造化,你一人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怎么护得住他们?”裴牧冷着脸,莫名严肃,“螳臂挡车,反而容易丢了自己性命。”

    江清淮莫名被训,心里委屈,想说你还不是自己一人跑进侍郎府上杀人,但又说不得,只能白一眼裴牧,翻过身不再理他。

    裴牧立刻又懂了,他放软语气,看着背过身的江清淮,有些不知所措:“清淮,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至善至纯,这样很好,我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清淮嘟囔道,“快点睡觉吧。”

    “可是……”裴牧反驳地有气无力,“可是从一开始,你就不高兴。”

    一开始?江清淮心头一动,闷闷地不想说话。

    他想起自己这几日的遭遇。

    被大臣们嘲讽字丑、去国子监散心却被迫加班、又因为说错话和姜少瑜闹掰、去侍郎府救裴牧反被威胁……

    还得忙活户部的事,安排吏部的事,调查任宏死因,还有系统任务、赈灾救民,魏琛南之流、后宫裁员……

    甚至还有肥皂厂的事……

    江清淮一想到这些就想哭,不是说当了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命这么苦呢……

    “清淮。”裴牧见他又不说话,只当他是在哭,但如今知道江清淮不乐意被人点破,便换了个说辞,“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我说说,就算我没本事帮你解决,也好歹能舒缓一二。”

    “裴牧,”江清淮声音便带了几分哽咽,他别别扭扭,顺着裴牧的话,先从最远的委屈说起,“他们都说我的字丑,一个个的总骂我……”

    裴牧一愣,没想到江清淮是因为这个,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拉起江清淮,顺手拿了一旁的长袍给他披上,说:“跟我来。”

    他拉着江清淮去书房,点灯磨墨,拿了纸笔,牵着江清淮的手写了穷劲有力的“江清淮”三大字后,然后才开口:“看,一点都不丑。”

    江清淮也觉得好看,简直比那礼部上的折子还好看,他笑眯眯地盯着瞧了两遍,才想起看裴牧:“好厉害。”

    两人此刻并排坐着,贴地极近极近,裴牧望着江清淮的眼睛,也带了几分笑意,他问:“学吗?”

    江清淮连连点头:“想学想学。”

    裴牧便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写字,又说今日太晚,只教他写江清淮三字便够。

    但江清淮觉得不够,他方才睡过一觉,又被噩梦惊醒,此刻倒是一点不困,写过两遍“江清淮”,又缠着让教“裴牧”二字。

    裴牧无奈,却也顺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裴牧两字。

    那两个字正在“江清淮”三字旁边,紧紧挨着。

    江清淮看得愈发兴奋,就这么缠着裴牧练到天明。直到屋外传来叩门声,才恍然后觉天已经亮了。

    他看一眼裴牧,见他眉眼间一股倦意,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发觉……”

    “我去看看。”裴牧只放下笔,朝他笑笑,“许是裴关回来了。”

    “裴关?”江清淮这才发觉昨晚竟是压根没瞧见裴关,而他居然一点没觉得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也跟上了裴牧,“我都没发觉,他去了哪里?”

    “扫墓。”裴牧前去开门,门口果然便是眼下一片乌黑的裴关。

    只是他虽然看着疲累,精神却很好,一瞧见裴牧,就笑:“我顺路买了些早饭……江清淮,你也在啊?”

    江清淮朝他点点头,看他手中的拎着的热包子,肚子便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

    “你也饿了?那就在院里吃吧。”裴关往凉亭那里走,瞧见上面还摆着昨夜的菜和一个空掉的酒壶,有些纳闷,“你们两昨晚上喝酒了?”

    裴牧不回话,只上前帮着收拾了一番,倒是江清淮看见几道未动的菜,有点困惑:“怎么我不记得有这些?”

    不等裴牧解释,RMB先说了:“昨晚上,你喝酒的时候,你兄弟现做的,但是等他做好出来,你已经懵了,哈哈哈,你当时还说要摘荷花,差点掉进池子里。”

    还有这糗事,江清淮听得不好意思,下意识看裴牧,谁知裴牧只说:“本是做下酒菜的,结果酒买少了,没吃成。”

    “这才放一晚上,还新鲜着,没事。”裴关瞧了一眼,不是很在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江清淮,“你那肥皂做好了,后面打算干什么?”

    “肥皂?”江清淮猛一激灵,有点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

    “既然入了户,我今日就去寻那牙人办手续,顺便找些匠人修楼吧。”裴牧又开口,“清淮,你在宫中不方便,若是信得过我,交给我便是。”

    “哎呀,也不用那么急。”毕竟昨晚他缠着裴牧教他写字,裴牧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呢,“吃过饭我先看看怎么样,若是做的不好,也没人买呢。”

    “你做得很好。”

    “但是你昨晚一夜没睡,还是先补补觉,肥皂的事情不用太急……不然,我也过意不去。对了……”

    江清淮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递给裴牧,抛去在琉璃轩吃那顿饭花的三百两银子,里面还剩下将近七百两,江清淮一股脑都塞给裴牧:“这里面的钱,你随便花。”

    “清淮……”裴牧没有去接,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清淮眼疾手快打断,“我总不好让你白帮我,何况找匠人什么的也需要钱不是?”

    江清淮看一眼裴牧,强硬地把那荷包塞到裴牧怀中:“到时候穿好点,别又被人小瞧了去,凭白受委屈。”

    他下意识念叨起来,裴牧就认真听着,只等他说无可说,才认真点头。

    等用过早饭,江清淮去看那已经成型的肥皂,因为是在RMB的监督下做的,虽然是第一次,但质量还是可圈可点的。

    裴牧还照着江清淮说过的话,将原本的一大块肥皂细细地切割成了各种不同的形状,还在上面雕了一些不算繁复,却十分雅致的纹理。

    江清淮看得啧啧称奇,先不说质量和现代的有没有一拼,光是成色就够吸引人了,他问裴牧:“你试过吗?”

    裴关抢先回答,赞不绝口:“用了用了,割成这个样子难免剩下一些边角料,裴牧和我都用了,清洁效果很不错呢,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连血腥味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上次做的那一锅大概切出来五十小块,因为裴牧把每一个都雕刻得很漂亮,所以江清淮暂时将价格定在二两银子一块。

    据RMB透露,就买粮食来看,正常一两银子应该相当于现代500元左右的购买力,但因为大秦近年遭灾,朝廷又不作为,白银购买力大幅下降,如今一两银子只有大概200元左右的购买力。

    对于贫民百姓来说,可能吃饭都成问题,但对那些手里有土地每年都能收租的地主和贵族们来说,这就完全不是事儿了。

    江清淮卖肥皂,目标群体当然是有消费力的贵族,所以他不仅要把价格定在二两银子,还要饥饿营销,暂且只卖出这一批货。

    但现在要做的还是重修商铺,江清淮又叮嘱了几句裴牧这件事不用太急,才匆匆忙忙回宫去。

    等他走后,裴牧看向裴关:“信送出去了吗?”

    裴关点点头:“你自己能不能留在京城还不一定呢,还想着救别人,真是……”

    “我若是个不念旧情的,你也不会在这里。”裴牧白他一眼,自去屋中换起衣裳。

    裴关却又跟了上来:“江清淮来,是不是为了吏部入户的事?他打算怎么着,有消息了?”

    “已经办妥了。”裴牧顿了顿,看向裴关,叹了口气,“不巧昨晚上你不在……”

    他从箱中翻出个自己的户贴,递给裴关:“一会自己去户部登记吧。”

    裴关震惊地接过户贴,不可置信地瞧了一眼那上面写的字,等明确看到“裴牧”二字,才恍惚道:“裴牧,我发现了……我算是发现了。”

    他要拍裴牧的肩膀,只是被裴牧躲开,拍了个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着道:“你小子,命真好啊。”

    裴牧不解地看向他,裴关却愈发认定,兴奋地和他探讨:“你没有发现吗?明明你进京是来造反的,但只是因为救了个江清淮,不仅保住了性命……”

    他指了指四周:“如今,这么大的房子,你住着;那么好的宝马,你骑着;还有这衣服,也是他给你买的吧……”

    “当年的仇人,说杀就杀了;户贴的事,轻轻松松就办了……”

    “而且啊……”裴关越说越激动,“而且江清淮还要跟你一起做生意,买的是那长安街的地皮,做的这什么肥皂,一看就是赚大钱的买卖。”

    “你这是苦尽甘来了啊。”裴关狠狠拍了一把裴牧,“江清淮此人,绝对旺你,你可一定把人哄好了,知道没?”

    裴牧嫌弃地掀开裴关的手,并不回话,旺不旺什么的他不信,但清淮对他一片真心,他定然不能辜负了才是。

    第50章

    这次江清淮回宫,倒是没遇到苏有道匆匆忙忙敲门,说什么朝臣们都在金銮殿等着您这种话了。

    江清淮难得清静地在床上又赖了一会,补觉到日上三竿,才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苏有道催他吃饭来了。

    姜少瑜和姜少云还在国子监,只有江清淮一个人用膳,他便不急不忙地先洗个澡,才慢吞吞往饭桌去。

    头发半干就去吃饭,被苏有道看见,又是好一顿唠叨。

    但江清淮现在根本不在乎,他心情好得没边儿,听完苏有道的念叨,只道:“大伴陪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无聊。”

    苏有道揉揉额角,语气无奈:“陛下,您是皇帝,得说朕……”

    江清淮咧嘴一笑,顺着他的话道:“那朕命令你陪朕吃饭。”

    苏有道无奈坐下,先给江清淮夹了一筷子驼峰炙,才应:“臣领旨。”

    江清淮心情很好地炫了,这驼峰炙是骆驼峰肉切块炭烤而成,江清淮觉得猎奇,其实一般不吃,以前他和两个小孩一起吃饭,都是由小吃货姜少云来负责消灭。

    眼下苏有道看他吃了,忍不住笑笑:“陛下今日瞧着心情不错,想必是昨天和司马大人相谈甚欢。”

    江清淮心下冷哼一声,暗道和那司马济有什么关系。

    不过经苏有道这样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午后传司马济进宫,朕有事要同他商量。”

    等用过午膳,换好衣裳,小福子便来通传,说司马济已经候在从华殿了。

    江清淮就知道他会心急,不过也没让老人家多等,只往从华殿去。

    但是找司马济来,倒不是为了任宏的事情,而是江清淮想搞明白为什么司马济贵为户部尚书,面对贪污却能有心无力到这种地步。

    只是这一问一答,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江清淮搞明白了,只是头疼得很。

    作为户部尚书,司马济完全就是个空头司令,下属的地方财政监督机构更是如同虚设,屁用不顶。

    就拿粮食税举例,有良田的平民理应交税给朝廷,但京中规定的税额到了地方,高低得再涨那么一些,供给地方官员贪污,好比如朝廷收5%,到了地方可能就变成8%。

    双重赋税的压力下,田少的养不活自己,田多一些的过几年就养不活自己,田多到能当地主的,则不乐意做这个冤大头。

    地主不乐意怎么办?

    还真有法子。

    大秦官员,不仅能领朝廷俸禄,还不用纳税,若是把田地挂在官员名下,何止是被地方搜刮走的那一部分,就是朝廷的那份儿也不用缴了。

    至于官员是否同意?

    那可再同意不过了。

    就算地主们提议分给地方官老爷们4%的收成作为交换,地主们也能省上一大笔。

    而官老爷呢,也能拿到比原先还多的钱,土地挂名下,打理无需操心,简直就是坐着数钱,何况人家还是舔着脸,求着你收下这钱。

    而且如此一来,可就不是贪污,而是合法避税了。

    朝廷就算有心治你,也得先改了规矩再说,但是改规矩,又得问问大秦那么多的官员会不会同意了。

    第一个想出这法子的人得了好处,旁边人自然也跟着效仿,官员们手里得了钱,第一件事还是买田,如此一来,官员们富裕了,正经缴税的土地却越发少,朝廷能收到的税也越来越来少。

    久而久之,国库便空虚成了这个样子。

    江清淮却不明白:“那刘太后,她就没打算管管?”

    就算直接动官员们的蛋糕会被反扑,也可以加个限制什么的,比如一人手下最多只能挂多少亩田……好歹不能把国库亏成这样吧。

    司马济却叹口气,连摇头:“太后哪里关心这个,反而她才是上京最大的地主呢。”

    江清淮一愣:“那太后岂不是很有钱?”

    司马济点点头:“各地官员巴结她,也少不得要送礼去,太后自己的私库……只怕比国库还满吧。”

    江清淮更纳闷了:“刘太后去后,私库的钱都哪去了?”

    按理说,不应该还在宫里吗?

    他下意识看向苏有道。

    苏有道便笑笑:“太后的私库建在宁寿宫地下,库房东西实在太多,臣也没挪动,只偶尔取用,都由小福子记过账了。”

    他拍拍手,小福子便去取了账本,呈给江清淮看。

    江清淮拿来翻了翻,厚厚一本暂且只写了三四页,还都是跟他有关的花销。

    小福子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您这几次出宫所需,便都是从这私库取用的。”

    江清淮:!!!

    他看向小福子,果然见小福子挤眉弄眼,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原本他还纳闷自己私库里只有些卖也卖不出去的古董,内务府又小气地吐不出一个子儿来,为什么每次自己出宫,小福子却能把他的荷包塞满银票,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原来,原来是刘太后的巨额遗产啊。

    江清淮眼神锃亮,当下都顾不得和司马济商量什么税收啊、国库的事儿了,只是看向苏有道:“朕要去看看。”

    “看库房?”苏有道有些不解,“那地方阴冷,哪怕是夏日也……”

    “冷算什么。”江清淮目光炯炯,好似饿虎豺狼,“那可全都是钱啊。”

    苏有道无法,只取了玄色大氅给江清淮备着,才引路带他过去。司马济也跟着来凑热闹。

    自从太后去世,宁寿宫便就此荒落了下来,只门口零星两个侍卫守着,瞧着也不大上心。不过这似乎是苏有道有意为之,故意不让人知道这库房位置所在,难免着了贼进来。

    苏有道领着江清淮进宁寿宫,左转右转地又进密道,走了好一会又要拐弯,江清淮脑子都转晕了,原先的兴致也被消磨大半,忍不住跟RMB吐槽:“去趟库房而已,跟盗墓似得。”

    RMB却不觉得晕,还十分认真地安慰江清淮:“宿主,你放心,路我都记下了。”

    江清淮:……好棒棒啊你。

    等又走过一段路,才终于来到一处石门前,只是还没到门前,苏有道先拦住了江清淮,笑道:“陛下,此处有机关,先让臣过去探探路吧。”

    还有机关?

    江清淮心说还真跟盗墓一样,又见苏有道摁了一下墙上石砖,下一秒,飞箭、滚石、尖刺一触即发,噼里啪啦地在眼前乱飞一阵。

    司马济没见过这架势,吓得还朝后退了两步。

    江清淮倒是看着稀奇,虽然在电视上也见过类似的画面,但像如今这样真实、刺激、要素齐全到无可挑剔的场景,还真没见过。

    只等一炷香后,这些机关才终于停了,留下满地的狼藉。

    江清淮有点担心:“这玩意一次性的?”

    苏有道正在前面带路,闻言摇头道:“会有人打扫收拾。”

    江清淮看着那已经被滚石压到变形的飞箭,有些嫌弃:“虚头巴脑、浪费资源,让他们以后不用搞了。”

    苏有道没什么意见,自然应下,倒是司马济有些不放心:“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RMB也劝:“是啊是啊,宿主,里面肯定有好多大宝贝,要是被偷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记得刷司马鹤好感的任务给了个宝箱的奖励,宿主,你可以查看一下容量,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整个宝库都放进去。而且这个宝箱放在系统背包,也不会占你本身的格子。”

    “完全就是随身空间一样的存在呢。”

    “真有这么好?”当时的任务奖励,江清淮确实还没有去查看,当下听RMB这么一说,立刻来了兴趣,“打开看看。”

    【亲爱的宿主,恭喜您完成任务,请查收任务奖励:积分*1000,夜行衣*1,50容量宝箱*1。】

    夜行衣?江清淮稍微有点印象,支线任务最先出现的时候,好像RMB就说过会奖励极品夜行衣一件,但现在任务完成一半,就已经给了他一件夜行衣。

    江清淮不用想都知道,这玩意一定是那种后续花经验升级的装备。

    他也没点开细看,只是问RMB:“50容量的宝箱什么概念?”

    “该宝箱有五十格子。”RMB的声音有点失望,“每个格子最大容量是999,以一两黄金为例,一个格子就能放999两黄金。”

    江清淮瞪大眼睛:“我哪有那么多黄金,四舍五入是千两黄金啊,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放满一格子吧……”

    但下一秒,他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因为苏有道打开了石门,内里金碧辉煌,光是肉眼可见之处,便有一座金山随意堆砌在门口。

    江清淮直接被闪得睁不开眼了。

    怪不得小福子敢从这里面拿钱偷偷接济他出宫玩,就那几百两银子和这金山相比,完全就是米山里的一粒米啊。哪怕苏有道要求记账,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毕竟,谁会关心一粒米的去留呢?

    江清淮内心激动不已,手都忍不住打哆嗦了,但为了不被人小瞧,还是装作淡定的模样,只简单瞥了一眼那金山,便继续往前走。

    逛过街的都知道,好东西,一般都在后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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