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却听笑了,还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好,梅姨这就去拿盐场的地契。再另修陈情书一封,向陛下表忠心。”
江清淮眸光一亮,忍不住拉拉裴牧,邀功一般看向他。
裴牧刚一回神,就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其中淬满明晃晃的笑意,不觉心头一动。
他望着那双眼睛失神良久,才想起唤一声它的主人,却下意识将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也不知是在怕些什么——
“清淮……”
“嗯?”江清淮的目光却已被梅姨落笔修书所吸引,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忍不住感慨道,“梅姨写得真好看。”
梅夫人落笔的动作一顿,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清淮嘴可真甜。”
江清淮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倒是很实诚:“我认的字不多,也不会写,还要劳烦裴牧教我。”
“那你可得好好教人家。”梅夫人又挑起眉来看裴牧,却见裴牧正看着江清淮。
从他进来,看着江清淮的目光好像就没挪动半分,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吧……
这模样,与其说是喜欢,倒更像被迷得失了神魂,满心塞不下其他,只记得傻乎乎盯着人家瞧了。
“裴牧?”
江清淮顺着梅姨的目光看去,又是四目相对,裴牧却下意识低了眸子,不知在躲些什么,倒是弄得江清淮纳闷不已。
“你想说什么?”
“嗯……”
裴牧回神,倒真有想说的话,他看向梅夫人,认真交代,“书信中就说是碰巧撞见了世子,不必提及清淮了,若是被发现清淮擅自出宫,只怕清淮又要……”
清淮、清淮、清淮……
不过是交代个细节,怎么他就念了这么多遍清淮?
裴牧越说越懊恼,生生停了话头。
不过梅夫人已懂他意思,只朝他笑笑,继续写起书信。
等梅夫人写过信,连着地契一起交给江清淮,一直安静如鸡的RMB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喝彩——
“宿主大人,厉害的宿主大人,万能的宿主大人,恭喜您成功完成支线任务!!!有丰厚的奖励在系统界面等着您前去查看呦~”
江清淮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当然知道带梅姨走这件事不现实,何况他也舍不得裴牧就此离开京城,之所以会缠着裴牧来见梅姨,当然是打算从梅姨手中拿下那盐场。
而作为回报,江清淮会求一个“恩典”,借皇帝之口,帮梅姨立起门户,也好安裴牧的心。
不过这件事江清淮现在还不能打包票,毕竟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话说得太绝对,反而引人怀疑。
他只再三强调了一定努力帮梅姨,便和裴牧一同回家去。
如此折腾了一晚上,江清淮无可安放的精力也消耗殆尽,几乎是沾床倒头就睡死过去。
他不再跟裴牧计较上不上床的问题,裴牧自然便躺在他身侧,只是心绪难定,恍惚不已。
方才他多半在出神,直到此刻安定下来才后知后觉到不对劲,怎么清淮只和梅姨简单说了两句,事儿就好像办妥了?
梅姨送他们走时,几乎算得上满面春光,时不时还要轻笑上两声,也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
但若真能如清淮说的,给梅姨争取到皇帝的支持,想来任家族人也不敢随便欺负梅姨。
若能放下心结,想来病也好得快些……
裴牧心下将此事盘算了一遍又一遍,竟也觉前路光明起来,他忍不住侧目看向睡得正熟的江清淮。
江清淮正好也翻个身,扒拉到他身上,半截胳膊环着他的腰,脑袋歪进他颈侧,满身的槐香缠人,像是窝懒儿的猫一样。
裴牧下意识屏住呼吸,片刻才微微放松,也学起江清淮方才打量自己的样子,盯着某人看了起来。
初见时他瘦弱,苍白,娇气,单纯,连夏日荷塘的白莲花都比他蓬勃。
可相处久了,才发觉他聪明到让人难以置信,无论糊弄魏琛南,还是搪塞吏部衙役,又或是今日梅姨之事……
好像只略转一转那漂亮的眼睛,一切便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既有菩萨心肠,又能行善事而不伤身。
而且,裴牧的目光慢慢向下,落在江清淮袒露的半截胸口之上,雪白的皮肤,漂亮的脖颈,微微滚动的喉结。
清淮哪里都长得很漂亮……
想到这里,裴牧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动作间,床上却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摇晃感,激得他立刻停了动作,生怕吵醒清淮。
可他静了下来,床却仍旧在晃,甚至越发夸张,传出吱吱喳喳的响动声,好似要散架一般。
床上的江清淮颇为不满地睁开眼,定定看了一会裴牧,嘟囔了一句“别闹”,又慢慢合上眼睑,抱紧裴牧脖子,陷入梦乡。
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裴牧,见他又安静睡去,不觉松了口气。
他一手抱起缠着自己的江清淮,一手勾起旁边的衣裳给人披上,加快步子往外冲去。
刚一脚踹开门,便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有人大喊着:“是地龙,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大家快跑!!!”
只是这话音刚落,原本摇摇晃晃的房子,让人站不稳的路面,立刻便没了动静,一切恢复如初,好像方才的不对劲只是一场假象。
人群安静了一阵,立刻又喧闹地爆发出轰鸣,有人喊着“老天显灵了!”,也有人叫“我佛慈悲”,还有人跪在地上猛磕头,引得周围人连连起哄。
他们实在太吵,裴牧只能抱着江清淮退回屋去,看夜色还能睡上一会,也没叫醒江清淮,自去厨房做起早饭。
*
江清淮是被RMB吵醒的,如前所述,RMB可以充当ai管家,自然包揽叫起床服务,虽然江清淮从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但它还是十分自觉地充当闹钟。
“亲爱的宿主,请您起床,作为一国之君,国家的繁荣和昌盛可全靠您啦~”
“亲爱的宿主,请您起床,作为一国之……”
“闭嘴!”江清淮半眯着眼睛骂道,“你想改叫臭狗屎吗?”
RMB立刻安静下来,委屈巴巴:“宿主,有大事发生啦!得快点去金銮殿才行啊。”
“天塌了不成?”江清淮仍没好气,看身边裴牧不在,心情更加恶劣。
“不是天塌,是地震!”RMB小声道,“昨个晚上地震,就你一个人睡到现在还没感觉,快去金銮殿上朝吧!”
“地震?”
江清淮加快了动作,但余光瞥见屋内似乎和昨晚并无区别,又有些不解。
“多大的地震啊,我怎么看着……没啥事。”
“倒是不大,也没什么伤亡,不过几处破房子塌了而已。”
RMB加快语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臣们早就等在金銮殿了,小福子一个人可顶不住他们的压力!!!”
它继续危言耸听:“还有齐时村,你们两一起出的宫,他回去了,你却不在,苏有道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江清淮瘪了瘪嘴,又加快手头的动作:“我得先去告诉裴牧一声……”
“没时间了!”
RMB连这点时间都不想耽误,它的嘴叨叨叨地极快——
“上个任务让你三天之内取得司马鹤的信任,说明三天后定有大事发生,现在这件大事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大事啊……”江清淮已经穿好衣裳,但仍旧打算告诉裴牧一声再传送,便往门口走去。
刚推了半扇,便撞见裴牧。
也不知道裴牧何时起的,如今已然穿戴整齐,腰间还多了个围裙,低马尾规规整整,额前碎发都不留一束,却显得鼻尖那点面粉格外明显。
看见江清淮从屋里出来,他直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了动作,只轻轻叫了一声:“清淮。”
那声绵长温柔,有种说不出的缠绵意味。
“嗯。”
江清淮应了一声,顺手拿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面粉,看他瞳孔微缩,不由好笑:“怎么了?”
裴牧却不说,只看着他穿戴整齐的衣裳:“你要走了?”
“对。”
江清淮叹了口气,随便编了个借口:“今天轮到我当值,不早点赶过去,怕是赶不上见陛下。”
裴牧闷闷哦了一声,却并不让路。
晨光被他挡得严严实实,江清淮抬头看去,只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便了然地安慰道——
“你放心,梅姨的事,我会办妥的。”
裴牧扯了扯嘴角,却不说些什么,慢吞吞地给江清淮腾出地方。
江清淮步履匆匆,侧身而过,披散的长发却被风带起一缕,正刮过他鼻尖,带来一阵不舍的痒意。
但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紧随其后,提示着某人已然离去。
四下又重归寂,晨起的阳光正过屋檐,斜射进一缕光亮,打在院中凉亭上。
裴牧也随之望去,先见池中残荷依旧,清清冷冷,又看那桌上——
两碗色泽鲜艳的手工面,摆在一起。
却无人问津。
*
江清淮传送回到养心殿,却根本没撞见RMB口中那火烧眉毛的景象。
甚至他收拾妥当后,抽空骂了几句RMB,苏有道才来敲门问他可要起了。
江清淮简直无语:“你根本不知道养心殿这边的情况,瞎逼逼什么,害我都没跟裴牧好好告个别!”
RMB也很委屈:“我是担心你没回来,真出现那种情况。”
“而且……”它很纳闷,“地震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儿了,依照那群大臣们以前上赶着的尿性,怎么可能现在这个点儿才赶到金銮殿?”
RMB只是简单一抱怨,江清淮却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嗤笑道:“马上就知道了。”
只是到了金銮殿,那群大臣们却没有十分急着露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安分守己地禀明起昨晚的情况。
这些多是工部在统计,户部负责统筹安排。司马济今天仍旧没来,便由司马鹤禀告京中及其周边的受灾情况。
和RMB说得大差不差,只是一场小地震。江清淮直接让他自己看着办,又问起各官员募捐的情况。
虽然这事儿他早就问过司马济,但不摆在明面上,到底不好直接发作。
司马鹤却略显尴尬地行了一礼:“回禀陛下,各位官员已缴清了善款,就连任宏大人都没落下。”
全缴清了?
江清淮突然对大臣们打算搞的事情来了兴趣,他假兮兮笑了两声:“诸位不愧是我大秦的官员,各各体恤民情,甚解朕心啊。”
满朝文武跟着和声,说起好听话,狠狠奉承了一番江清淮。
江清淮不咸不淡地听着,终于等到有人上前,说起别的事来——
“陛下,天佑大秦,昨夜虽有地龙翻身,但京中不仅百姓无人伤亡,京外也传来了好消息。”
“城外有座荒山,昨晚上地震突然裂开一条深坑,倒翻出满山的黑铁,简直喜上加喜。”
“黑铁?”
江清淮站起身来,却又些不敢相信:“你没看错?确定是铁矿?”
不等那大臣回话,RMB先给了准信:“亲爱的宿主大人,请珍惜这座铁矿,一鼓作气,打造一支强大的、效忠自己的军队吧!!!”
江清淮当即道:“摆驾,朕要看。”
那大臣却蹙起眉来,道:“陛下,这怕是……”
“怎么?”
江清淮有点生气,认真打量那官员,只觉得眼生,“你是谁?朕怎么没见过你。”
那官员尴尬一笑,忙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乃司天监监,昨夜天象大变,臣本想今日来报,却不想喜事先临,是才请旨来金銮殿。”
RMB小声给江清淮科普:“司天监就是管天文历法的机构,监是他的官职。”
“大秦皇帝都不太信这些,所以他只是个从五品官员,无旨不得上金銮殿。但最近每次上朝,大臣们也没得到旨意,所以……”
江清淮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说朕不能去看铁矿?”
“臣不敢有瞒,来金銮殿前,便先去那铁矿处勘探过一番。”
“那地方原是个风水宝地,龙脉生动,四神护卫,藏风聚气,水随山转,阴阳调和;明堂宽广,土壤肥沃【1】……”
司天监监顿了顿:“但如今地龙翻身,山体中裂出一道黑龙样的伤痕,气脉断裂,主灾祸。”
“加之天象所观,怕是有……”
“行了。”
江清淮简直无语,叽里呱啦说什么玩意呢,也不嫌口干。
“你的意思是,那么大一处铁矿,朕却不能去看?”
司天监监低下头:“臣惶恐。”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
江清淮冷哼一声,总算知道这群大臣们的打算——
发现铁矿却不让他去看,只怕是想仗着他不了解详情,好暗中操作,捞些好处吧!
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位爱卿出的好主意。
江清淮目光环扫了一圈,一边听着司天监监说废话,一边琢磨每个人的表情。
但不等司天监监说完,他便不耐烦地打断道:“怎么不见刘叔公?”
问完他也不等回话,只又伸长脖子追问起来——
“泽清呢?怎么也不见朕的泽清?”
第62章
被点到名的刘泽清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比起窦娥还凄惨三分:
“陛下,昨夜地龙翻身,父亲不慎崴伤了脚,行动不便,这才没来金銮殿,万望陛下恕罪。”
“叫表哥。”
江清淮说得情真意切:“叔公是朕的至亲,朕怎么会怪罪他?”
刘泽清不敢回话,低着的头几乎要埋进地底。
江清淮却突然道:“朕既不能去看那铁矿,不如……就让表弟前去。”
他看向司天监监,皮笑肉不笑地问:“表弟总不会也犯冲吧?”
司天监监忙行礼,刚说了不会。
立刻有大臣跳出来反对:“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铁矿一事关系重大,若是刘大人在还好,可刘泽清尚未及冠,如何担此重任?”
“臣附议。”
“臣请陛下另选派他人。”
……
众人纷纷开始附议,倒是让江清淮有些惊讶。
他耐心地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反对,忍不住同RMB感慨:“此次的主谋不是刘家?还是说……这次他们学聪明,也懂了欲擒故纵的道理?”
RMB看不透,只能强调:“那铁矿很重要啊,可不能落到别人口袋里!!宿主,不如请林大将军出山?”
但今日早朝大将军并没有来。
江清淮倒也不觉得奇怪,肯定就是这群大臣们又单方面孤立了林将军。
何况将军正调查任宏贪污的事。
江清淮昨天还让司马济找个时间联系林颂今,想到那满满一密室的工作量……
还是别再给大将军增加负担了。
而且只是这点小事,他自己也不是搞不定。
等众人的反对声渐渐小了,江清淮才佯装生气道:“表弟同朕年龄相当,若单论年龄,难不成……朕也不够格当这个皇帝不成?”
这话帽子扣大了,司天监监脸都白了,方才劝过江清淮的大臣们也纷纷跪下磕头请罪。
江清淮这才满意,看向刘泽清,柔声吩咐:
“那这件事,就拜托泽清了,朝中诸位也应全力配合泽清,挖矿冶铁,不可有误。质疑泽清便是质疑……”
“陛下!”
刘泽清却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前膝行了几步,苦着一张脸,哀声求道:
“陛下,臣平日虽仗势欺人、好大喜功,却从没对您有过二心啊!”
这架势,江清淮属实没懂,但不等他打断,刘泽清又诉苦:
“臣三岁曾入宫伴学,陛下同臣也自小相识,就算此后多年不见……
也不该不懂臣不过是个靠着家族荫蔽、先太后宠爱和您不弃,才混到如此地位的草包啊!!!”
“泽……清。”
江清淮听得都想扶额。
“表哥!”
刘泽清却双眼通红,几乎要掉出泪来:“你听我说完!”
他如此强势,江清淮只能乖乖闭嘴,听着刘泽清哭诉:
“我平日叫一声表哥,确有攀附皇亲之意,上朝时只一味附和我爹,当差时从不上心,在宫外我横行霸道,在国子监也总挤兑同窗……我自知作恶多端,何况多年未见,陛下厌弃也是应该……”
“但是!”
刘泽清通红着眼睛看向江清淮:
“但是铁矿之事,臣确无背主之意啊!那司天监和谁串通,臣也一概不知!”
“刘大人!”
司天监监冷眼扫过刘泽清:“您这话是何意?我们司天监效忠陛下,未有二心,何曾与谁串通?”
“刘大人这般口无遮拦,平白污人清白,臣斗胆,请陛下为臣做主!”
江清淮点头,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的情绪却越发激动,他跪着往江清淮身边爬,嘴上无甚逻辑地念叨:
“陛下,臣以前确实手脚不干净,但那……”
“陛下!”
立刻又有人打断了刘泽清的话,江清淮循声望去,发现还是个品阶不低的官员。
“小刘大人瞧着精神不佳,已是满嘴胡话,不如今日暂且到这,左右那铁矿……”
“行。”
江清淮倒是答应地很痛快,无所谓道:“开采铁矿不急于一时,何况事关重大,容朕再思量几日吧。”
他看向司马鹤:“到时必然要广招工人,你这几日辛苦些,尽早将开支所需列出来,旁的事都暂且搁一搁。”
见司马鹤点头,又看向全程一言不发的龚成:“龚爱卿,户籍的事都妥当了吗?”
龚成眼下挂着乌青,闻言笑地有些勉强:“老臣没什么本事,只勉强入了八成,望陛下莫怪。”
“很好了很好了。”
江清淮难得真心夸赞:“看爱卿疲态甚重,可是那礼部事务太重?”
龚成木着脸摇头:“臣尚可应付,陛下不必担心。”
“爱卿切莫操劳过度,伤了身子,反而成我大秦的损失。”
龚成扯扯嘴角,看着江清淮笑颜如花,甚至无力同他客套,只觉心累不已。
好在江清淮也没计较,转而又问起大理寺任宏之事。
这也是走个过场,钟单任表示自己一无所获、愧对圣颜,江清淮则略表鼓励,劝他放平心态。
本来这话一来一回,便该结束了,但江清淮却从怀中取出信封,递给旁边的苏有道。
他这次笑地真心实意:“朕昨日得了个好东西,实在忍不住要同诸位分享。就劳烦大伴儿念给大家听听。”
苏有道双手接过信封,发现那信还完好无损,从未起封,不由愣了愣。
江清淮却很期待,目光催促。
苏有道只好撕开信封,取出内里的信件,朗声道:“臣妇乃任宏之妻……”
这信自然是梅姨的陈情书,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梅姨将盐场交给江清淮,求江清淮保他们一家平安无事。
而江清淮让苏有道在满朝文武面前念出来,自然也是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无论任宏如何,梅夫人,以后他罩了。
等苏有道念过信,朝中一片静寂。
江清淮便轻咳一声:“梅夫人忠君爱国,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便加封二品郡夫人,另赐宅院一座,题梅府二字。”
众臣自然不敢有异议,唯唯诺诺应是。
但江清淮还是注意到,有几个官员面色不虞,和吃了屎一样难受。
他让RMB格外记住这几个人,这才大方宣布退朝。
喜滋滋地站起身来:“还是得朝中有人,感觉今天明显比以前得心应手。”
RMB吹捧:“是啊宿主,如果朝中大臣没有二心,其实每天也就是问问他们的工作进度,再安排一下后面的任务。”
“你现在只是收拢了几个大臣,他们就已经开始忌惮你,等肃清朝堂,开科取士,那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江清淮试着想象了一下,莫名也觉得很爽,乐得胃口都好了不少,嘟囔道:
“快摆驾,朕都饿了。”
只是腿却怎么都迈不开,有一股莫名的阻力,迫使他难和早饭相见。
江清淮蹙眉看去,只见刘泽清委屈巴巴地扒拉着自己的大腿,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刻红着眼松开了手,小声道:“表哥。”
江清淮不由扶额长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不过也不能撂下这人不管不顾,江清淮不情不愿:
“跟朕来吧,有什么话,去养心殿慢慢说。”
刘泽清立刻起身,跟个尾巴似的挂在江清淮屁股后面,一路跟着他来到养心殿。
小福子正摆好了早膳等他们回来,一见江清淮进门,面上便扬起笑:
“陛下,御膳……”
话才开个头,刘泽清便偷摸从江清淮身后探出个脑袋,好奇又紧张地打量养心殿,却吓得小福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直接傻在了原地。
江清淮的目光却被桌上的饭吸引过去,没留意小福子的不对劲,而是问刘泽清:“吃过没?”
“没。”刘泽清立刻站直身子:
“陛下先用膳,臣等一会没关系的。”
“行了,坐下一块吃吧。”
江清淮看向小福子:“再填一副碗筷给刘大人。”
一听刘大人三个字,小福子又是一激灵,这次反应却快了许多,不仅自己下去,还带走了其他人。
江清淮一向不喜欢人伺候,四下清净反而更自在,他先炫了一口山药糕,才问刘泽清:“方才故意的?”
刘泽清却苦着张脸:“表哥,你真想纳我进你后宫吗?”
江清淮喝燕窝的动作一顿,接着便咳嗽起来。
一声一声,吓得刘泽清忙上前帮他拍背,嘴里还喊道:
“快来人,去传太……”
“不必。”
江清淮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口燕窝汤压惊,缓了缓,才道,“何出此言?”
刘泽清又垮下脸:“督办铁矿开采,这可是个顶级的肥差,刘太后在那会儿,我爹都不一定能抢到这差事,您就这么大大方方交给我来办……”
他叹了口气:“我虽是个纨绔,脑子却也不傻,您是等让我办好这差事,以便……以便纳我进后宫,对吗?”
江清淮又咳嗽起来,这次是真被呛到,咳得脸都红了,但还是顾及自己的面子,瞪了一眼刘泽清,不许他传太医。
刘泽清在一旁帮他拍背,又被他瞪了一眼,只能无措地傻坐着,小声道:“表哥,你没事吧……”
江清淮咳了好一会,才总算缓过劲儿来,他现在不仅看刘泽清不顺眼,连带着桌上那燕窝都不顺眼。
索性也不吃了,只道:“朕没有这个打算。”
刘泽清的眼睛亮了亮。
“朕原是打算,给了你这肥差,再看着你搞砸,以便找到借口发落了你。”
刘泽清一愣。
“朕顾念亲情,倒也不会赶尽杀绝,无非抄个家罢了。”
刘泽清眸光渐渐消散,如没有生命的傀儡木偶一般,只会发出机械的声音:
“抄家?”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朕?”江清淮拍拍他肩膀,笑容很核善。
“你也不用怕。”
“只是抄家而已,到时候你服个软,撒个娇,朕也不是不能考虑纳你进后宫嘛……”
第63章
嘭!
刘泽清心神不宁,竟直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这动静实在太大,江清淮都被吓到了,但好心的他立刻回神,朝刘泽清伸出手来,语气柔和,笑容和煦:
“你没事吧,摔疼了没?”
“没……没。”
刘泽清却不敢看江清淮,也没有去握伸向他的手,反而手脚并用地朝后缩,结结巴巴:
“我……我没事,陛……陛下,我……”
“你躲什么?”
江清淮仍旧挂着微笑,盯着刘泽清。
“朕如此为你费心思,你难道要拂了朕的好意不成?”
“表哥!”
刘泽清突然打断江清淮,眼圈通红,呜呜哭出声来。
“表哥你别这样,呜,真的,我求求你,你别这样,我……我害怕,呜呜,我害怕。”
江清淮停下步子,看着兀自痛哭的刘泽清,轻嗤一声:“这么不经逗。”
RMB很无语:“换我,我也要哭了。宿主,别玩了,快办正事吧。”
江清淮不免有些可惜,不过还是收敛了神色,他蹲下身,看刘泽清哭得可怜,语气却很凶:“别哭了!”
刘泽清立刻停了声音,无意识瞪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江清淮。
“擦擦脸先。”江清淮有点无语,“这差事不是也没落你头上吗?现在就哭鼻子,算什么男人……”
刘泽清委屈地直点头:“陛下说得对,这差事……我办,办不了。”
不管是入宫当妃子,还是先被抄家再入宫当妃子,他都没有办法接受啊!
虽然表哥长得很好,但他……他真的只喜欢女人啊!!!
“你为何办不了?”江清淮冷下声音,“也要拿年龄当借口搪塞朕不成?”
刘泽清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那就是能办。”
“不能,不能。”
“不能?”江清淮眯起眼睛。
刘泽清不敢说话了,只怯怯地打量江清淮,好半晌,憋出一句:“能不抄家吗?”
“嗯……”江清淮做出一副为难模样,“若是你做得好,也不是非得抄家,但是……”
“我会做好的!”
刘泽清坚定道:“就算是整日整夜不合眼,去矿场和劳役们同吃同睡,也一定会做好的!”
“好啊。”
江清淮轻笑一声,对刘泽清很满意:“表弟为朕殚精竭虑,朕心甚宽,不如即刻入后宫,就封个……”
“不不不不不不不!”
刘泽清几乎尖叫着拒绝:
“陛下,我不需要,不需要什么奖赏,这都是我作为臣子应做的,都是应做的。”
江清淮不由长叹一声,可惜极了:“奖赏今后再议也无妨,但若是出了纰漏……”
“不会的,绝对不会!!!”
刘泽清比起三指,对天发了一番毒誓,小嘴叨叨了好一阵。
江清淮蹲在他面前,腿都麻了,刘泽清才终于说出重点:
“能不能……不入后宫?”
“看你表现。”
虽然江清淮一开始只是扯谎哄人,但都不乐意入他后宫这事其实也打击人的。
江清淮缓缓起身,不再理会刘泽清,自顾自去吃早膳。
刘泽清看出他心情不虞,却也不敢多说,在地上坐了一会,才想起请辞。
他结结巴巴,含羞带怯,小声问:“陛下,我能走……了吗?”
江清淮瞥他一眼,微微点了头。
刘泽清立刻如蒙大赦,拨腿就跑。
看得江清淮都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和我搞基真的这么可怕?”
不过他也没叫住刘泽清,等早膳后,去了一趟太医院。
裴牧在宫外替他忙活肥皂的事情,江清淮在宫内也不好意思摆烂,还得尽早把肥皂厂的工人培养出来。
苏有道其实早就把可以辞退的人员名单递到江清淮书案上了,但因为肥皂厂暂未开业,江清淮实在没地方安置他们。
但见识过京城的地价后,江清淮觉得,后宫那些每日忙活着无用功的人员完全可以直接叫来做肥皂。
一来宫里地方大。
二来宫里人手足。
三来挨着太医院,也方便后期研发新产品。
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日日就围着他这个皇帝打转,看着忙忙碌碌,其实平常也就是做些晾晒药草的活儿。
有这功夫,不如研发点产品造福人民。
江清淮找来太医院院首,同他说明自己的打算。
此人名叫张阳德,如今已六十有二。
虽然现如今是太医院之首,但却是太后驾崩之后刚当上的,还是因为其他德高望重的太医多半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他这个老骨头一马当先。
以往他在太医院,是最没存在感的,所以才有些功夫来琢磨精油这些看起来闲情逸致的小玩意。
那天给皇帝看病,也是顺手拿了自己做的东西,实在没想到还能入江清淮的青眼,让皇帝亲自来寻他说事。
“陛下!”
张阳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只会喊:
“陛下……”
江清淮示意小福子将他扶起来,才道:“朕手里有一笔生意,需要大量购入你的精油。”
“只是朕信不过别人。”
“所以希望这批货能由您老亲自监督制作,您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至于价钱,也好商量。”
张阳德活到这个年纪,钱财之物早不在乎了,何况历来在宫里做事,见过皇家权势,哪里敢跟皇帝商量,自然是江清淮说啥他干啥,有钱拿最好,没钱他也能干。
当然他本人的原话没有这么通俗易懂,甚至算得上又臭又长。
起先,江清淮还能为表尊重,认真聆听。
后面都不敢跟张阳德商量,只无情安排任务:
“晚些时候,朕让内务府派些人给你,你调教一下,让他们好好做,至于销路,朕来留意。”
张阳德只会点头,搞得江清淮都没话说。他看向苏有道,后者立刻意会,递过一张单子给张阳德。
“陛下特批了外廷的一块地方,又着内务府安排了人员,成立了宫皂局,局内事务暂交由你负责。”
“这上面是成员名单和做肥皂的流程,七日后,至少要有一批质量上成的现货。”
张阳德接过简单翻看了一遍,流程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他不明白:
“陛下,这肥皂乃是何物?”
“和胰皂一个东西,不过多加了您的精油,改善几分,又换个名字罢了。”
江清淮只是简单解释,也没打算带着他们做肥皂。
毕竟是打算培养科研创新团队,饭全都喂嘴里也不好。
等解答过张阳德的疑惑,他便直接回养心殿去。
路上,江清淮看了看拿到盐场地契给的奖励,其中包括盐场最近几年的运营情况、1000积分,以及升级所需经验。
同时系统背包内解锁了武器的升级选项。
但让江清淮惊讶的是,不只夜行衣可以进行升级,最开始送的那个平底锅居然也可以升级。
只是平底锅只有攻击力这一个属性条,而夜行衣的选项则更多元。
不过手头可用的经验并不多,而且还要选择给不同的词条升级,江清淮索性全给夜行衣点了防御。
“古代皇帝也是会被刺杀的,点了防御才不会轻易死翘翘。”
RMB也很赞同,何况江清淮本身也算个练家子,虽然比起裴牧、齐时村那样的差太多,但就算点满了夜行衣的攻击力加成,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这样的选择确实是最优解。
它有些感慨:“宿主,从穿越到现在也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你适应地很不错嘛。”
江清淮咧咧嘴,不置可否。
RMB继续叭叭:“朝廷嘛,有司马济手里的户部,大理寺那边也安分,何况还有林大将军坐镇,你也算摆脱傀儡皇帝的称号了。”
“钱的事也不用太担心,虽然国库空虚,但刘太后的私库撑着,倒也能过,以后肥皂厂、盐场的收益来了,还怕兜里没钱?”
“基建的事也慢慢步入正轨了,京城的户籍办得差不多,灾房也有陆续再建,等手头再宽裕些,再考虑翻新旧房、街道,增加文娱设施……”
“至于两个小孩,虽然国子监的学习内容和系统要求的不是完全相符,但考虑到你手里没有可用之人,送小孩去国子监已经是最优解了,积分什么的也赚到不少。”
“然后就是……”
“唸蓝颜!”
江清淮突然道。
“什么?”
“那个唸蓝颜的作者!!!”
“我没见到!!!”
江清淮心下懊恼不已。
“当时少云吵着要看戏,正巧司马鹤说他府上有,我便只记得去见司马济,完全忘了那个作者!!!”
“那个唸蓝颜!”
他越说越气。
“我一个人不记得,怎么姜少瑜、姜少云、叶从南、苏大伴、小福子……谁都没有提醒我!”
“还有你,RMB!你为什么也没有提醒我!!!”
RMB无意识瑟缩了一下:“宿主,我当时跟你一样,只想着盐场和那些贪污官吏,所以才……”
“说来也怪那个姓钱的,明明一来便派了人去找管事的,怎么我们都走了,那管事的也没见着?”
江清淮开始生闷气,抱着胳膊装冷漠。
RMB也不敢触他霉头,安安静静装死。
等江清淮进了养心殿,嘟囔着要睡午觉,躺到床上却又瞪着一双大眼睛。
RMB才终于看不下去:
“宿主,你想开些,就算抓到那个作者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要设文字狱吗?”
“别给我泼脏水。”
江清淮冷笑一声:“文字狱就文字狱,爷现在是皇帝,怕什么?”
“可是我感觉没人提醒你,也是因为不想你把那书给禁了,或者怕你把那作者给砍了。”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
RMB只能继续劝:“你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喜欢这书,如果真像你认为,书里的皇帝以你为原型,那是不是也变相说明他们很喜欢你?”
江清淮不说话。
“苏有道和小福子看没看过不知道,暂且不说。”
“姜少云和姜少瑜还都是小孩子,他们懂什么情情爱爱,喜欢这书,肯定是觉得和你有几分相似。”
“至于叶从南……”
RMB话音一转:“宿主,你不觉得……书里皇帝喜欢的那个书生,有点像叶从南吗?”
江清淮蹙起眉,却并没有立刻反驳RMB,反而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说书先生念的那个片段——
【行至国子监门前,又瞧见个玉面儿郎……】
“叶从南该不会就是那个作者!!!”
第64章
这个念头一出现,江清淮顿觉柳暗花明。
他和RMB捋思路。
“最开始我问那说书的,第一册发行的时间其实比我在金銮殿瞎说自己好男风要早一些。”
“假设作者以我为原型写这本书,那他最起码是认得我的。且要在那次金銮殿上朝之前就和我打过照面。叶从南就符合这个条件。”
“书中多次提及国子监书生,而叶从南正巧在国子监就读。”
“再看他对那书的态度,不,看他对男人的态度。反正刘泽清不会说什么男人自有男人的好处……”
“何况那天看墨后,我们去了司马家,叶从南可没去!指不定就是去参加那个书会了!!!”
江清淮越说越有,当下都想即刻把人叫来盘问盘问。
只是不等他叫人,苏有道先叫起他来了:“陛下,林将军和司马大人求见,此刻正候在从华殿。”
“司马济?”
江清淮坐直身子,下意识想到自己定做的绿头牌,欢喜道,“朕这就去。”
可司马济却不是来送绿头牌的。
他神色激动,如得了多动症,在从华殿中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一看见江清淮过来,便中气十足地发声:“陛下,今一早,户部便收到了二十万石细粮啊!!!”
原来是这事。
江清淮点点头:“处理好了都?”
“是的,臣看到是尚书府送来的,立刻明白是陛下的旨意,当即不敢怠慢,直到此刻登记妥当了,才敢来见您。”
“来见我干什么?”
江清淮催他:“朕就交代你做绿头牌这一件事,还不快快赶工给朕送来?”
司马济不由一愣,而后苦了脸:“陛下,臣也是太激动了,是才……”
“二十万算什么?”
江清淮摆摆手,看向林颂今:“你且问问林大将军,这么点粮食才够他们北疆吃多久?”
林颂今莫名被戳,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敢直说详情。
其实二十万石细粮,节省一些,能够北疆能吃上一年多呢……
可就算他们节省到如此地步,朝廷也不一定给拨这么多粮。
所以不怪户部侍郎激动,其实林颂今自己也很激动,不然为什么他也跟着过来了……
不过此刻,林颂今即刻倒戈,只摇头故作深沉:“是啊,这二十万石听起来多,其实也不过我北疆战士吃半年罢了。”
“半年都不一定够!”
有林颂今的支持,江清淮底气更足,他掐着腰对司马济道:“何况梅夫人许诺了五十万石,这才哪到哪!”
“五……五十万……”
司马济傻了,他看看林颂今,对上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又瞪着眼睛问了一遍:“陛下说的是真的?”
“当然。”
江清淮笑呵呵:“与其匆匆忙忙跑来跟我汇报,倒不如提前想想你们户部的库房够不够地方?”
“还有绿头牌,尽快给朕送来。”
江清淮又强调了一遍。
这话却引来了林大将军的兴趣,他显然已经从司马济那边得知了绿头牌的用处,此刻更让他感兴趣的是:
“若陛下今晚还要去,不妨……带上臣一起?”
江清淮:“?”
林颂今却没有在开玩笑,很郑重地行了一礼:“粮草本是为了将士们,臣作为将军,怎能一点力不出?”
“何况臣也听说,昨晚尚书府上,您只带了齐时村一人。恕臣直言,那齐时村到底曾是反贼,万一他起了歹心,岂不是……”
“也成。”
江清淮倒是无所谓,但有一件事需要强调,“去的时候,一定带上御林军的剑。”
“御林军?”
林颂今不解,“陛下这是何意?”
“自然是要让那群大臣们知道知道,到底是谁在打劫他们。”
江清淮耸耸肩,说得很无辜。
“朕手里握着他们贪污枉法的罪证,却不曾摊在明面上,不直接抄他们的家,而是挨家挨户地敲门,如此辛苦,难道还要背上骂名不成?”
“就算那群大臣们顶多来朕面前,但朕也没心思跟他们扯皮。”
“朕明明只是不想事情闹大,让诸位大臣们面上挂不住,也不想我朝廷无人可用,才选择了这种方式规劝群臣。”
江清淮越说越认可自己,忍不住连连点头。
“这哪里是打劫,明明是上门送温暖啊,送温暖!”
司马济:“?”
林颂今:“?”
RMB:“对!”
得到RMB的附和,江清淮当即决定:“干这一行,也得有个规矩,日后上门先说口号,就说……开门,社区送温暖!!!”
“陛下……”
司马济忍不住打断:“这社区二字何解?”
“这不重要。”
江清淮狡黠地眯了眯眼睛:“记得便是。”
林颂今点点头,提议道:“臣听说刘易没来参加今晨的朝会,说是崴了脚,陛下难道不好奇此话是真是假?”
江清淮听明白了,跟着笑了两声:“大将军想去叔公家观光啊?”
林颂今忙摇头,但还是笑眯眯地望着江清淮:“臣听陛下的。”
于是,刘易就这样成为了第二个倒霉……啊不,第二个被皇帝亲自上门送温暖的人。
但用过晚膳后,距离去打劫……不,去送温暖其实还有一段时间。
姜少云和姜少瑜都有国子监的功课,江清淮索性也坐在书桌前,练练字,只是刚抬笔,却忍不住想起裴牧。
裴牧教他练字,他还没正经道谢呢……
而且上次学的那几个字,也不好在宫里练不是……
思索片刻,江清淮绕去屏风后面换了身衣裳,兴奋地拿上从钱子尧那边买来的剑,又随手捞起桌上的烟墨,确定四下无人,直接点了传送。
快去快回,快去快回,肯定不会耽误事儿!!!
*
传送到家门口时,还没敲门,江清淮便听见院中传来交谈声,似乎并非裴牧一人在家。
当时江清淮并没多想,只当是裴关回家来了。
但他抬手要敲门,门先兀自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却不是裴牧。
江清淮身子一僵,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对面的人显然也十分惊讶,心情不比江清淮淡定多少。
看见江清淮,他猛然停住了开门的动作,下一秒,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江清淮拒之门外。
裴牧在后面看得不解,问一脸莫名的林珏:“屋外是谁?”
“你问我是谁?”
林珏瞪向裴牧,不敢置信:“我该问你才对!”
那是谁,是陛下啊!!!
可方才他关门的动作太快,裴牧可没看清门口的人。
不过深夜来访的,倒可能是清淮,裴牧绕过林珏,兀自打开了门。
屋外,却没了人影。
只有一阵微风吹过,掀起几片落叶,又摇摇晃晃地落下。
裴牧看向林珏,愈发不解:“你是见到鬼了?”
林珏不信邪地扒拉门往外看,果然不见一人,也忍不住嘟囔起来:“真是见鬼了?还是我眼花?但那么大个人,我不至于……”
砰!
旁边的围墙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生生震住了林珏要说的话。
林珏一脸懵地看向裴牧,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那处传来一小声抱怨。
细细碎碎,听不清楚。
不过片刻,声音的主人似乎就放弃了挣扎,窸窣的声音消失,安静到让人怀疑方才的动静是真是假。
“裴!!牧!!!”
下一秒,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林珏只看见裴牧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而后条件反射一般加快了步子。
整个人几乎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再眨眼,已经到了围墙边儿。
裴牧顺着声音找到江清淮。
他可怜兮兮地坐在竹篓中,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槐树叶子,见到裴牧,立刻委屈起来。他朝裴牧伸出手。
“裴牧!”
裴牧伸手拉他,眸中带了几分笑意:“怎么翻起墙来了?”
江清淮瘪嘴。
还不是方才撞见了林珏,以为会被逮,一时有点慌不择路。
谁知道翻墙不行,反把自己给摔了。
裴牧帮着摘去头上的叶子,看他神色不快,不由紧张:“碰疼了?”
“没有。”
江清淮郁闷地拍拍身上的落灰,又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长剑,顺手递给裴牧。
“这里什么时候堆了这么多东西?今早不是还没……”
话未说尽,就被江清淮掐死在喉头。
他看见裴牧身后正幽幽望来的林珏,不由扯了扯嘴角:
“你怎么还在?”
林珏脸都要黑了。
真是他妈的皇帝啊!
为什么会出现在裴牧家的院子里啊!!!
林珏过分震撼,以致久久没有回应。
但江清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林珏这边。被发现就被发现吧,总归林珏也不能怎么着。
他指指方才递给裴牧的剑,有点小雀跃:“你看。”
裴牧方才全副心神落在他身上,随手接了那剑,却也没有留意。
如今听见江清淮说,他才抽空看了一眼,而后不由一愣:“这是……”
“我很厉害吧。”
江清淮又邀功:“偌大一个京城,还真让我给碰着了!你看着上面的字,我没认错吧。”
“是。”
只摸索一下剑柄的“裴”字,便能确定这就是自己当掉的那柄剑。
“清淮很厉害。”
他说得情真意切。
江清淮听高兴了,笑弯了眼:“其实就是昨天的事儿,我不是陪着世子们出宫嘛,听说有个……”
“姜公子,裴牧……”
林珏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江清淮的滔滔不绝,等对上江清淮的目光,又忍不住朝后缩了缩,气势瞬间少了大半。
但他还是弱声提议:“那个,我买了些酒菜,不如边吃边说?”
这话提醒了江清淮,他眯了眯眼睛,问林珏:“你来做什么?”
林珏却纳罕地看向裴牧,眼神带着几分不解——
你们关系看着很好啊,他不知道?
裴牧却压根没看他,只盯着江清淮瞧,眸中笑意始终。
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没办法。
林珏只能自己解释:“今日是裴牧生辰,我夜里无事,索性来一趟,姜公子不是……?”
第65章
江清淮当然不是。
他压根不知道裴牧的生日是今天,闻言立刻看向裴牧,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今早你怎么不告诉我?”
“当时……”
裴牧轻咳一声,躲闪目光,扯了个谎:“我也没想起来。”
“那我今晚没来,岂不是就错过了。”
江清淮更郁闷,但还是跟着裴牧往亭子那边走。
等看见桌上摆着几道小菜,一壶烈酒,挤得满满当当,反而更加不是滋味:
“我都不知道……”
“清淮……”
裴牧轻声安慰道:“生辰我一向是不过的,能认识你……”
“清淮?”
林珏却突然怪叫起来,他看看江清淮,又看看裴牧,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叫他什么?清淮?这不是那个……”
“那个什么?”
江清淮瞪他一眼,其实已经知道林珏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责怪这人话多。
“上次那个小公子,不也叫……”
林珏没读懂江清淮的意思,自顾自想着,却忽然一震,被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没了动静。
但他脑子转得很快,这时甚至想起来当时小皇帝出宫送裴牧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裴牧好像就是叫的……
清淮???
长安街成衣店,还是清淮……;
吏部来那晚,同样也是……
江清淮,姜淮,化名如此草率,他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还当自家兄弟又被什么世家公子看上,原来自始至终就只有陛下一个看上啊……
等等!!!看上……看上他兄弟!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陛下好男风,是断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珏猛朝后退了两步,却不巧被石椅绊倒,摇摇晃晃差点摔进池子里。
若不是他常年习武,腰力过人,只怕今晚真得混个落汤鸡当。
他勉力撑住栏杆,腰部狠狠一挺,而后身子一转,才终于站稳身形。
但余光瞥见小池中,残荷绿叶间,竟不知何时长出朵小巧漂亮的白莲来。
那白莲还稚嫩,却被一片绿叶挡得严严实实,若非他方才角度刁钻,还真瞧不见。
他下意识想问问裴牧,抬头才发觉面前的两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连个眼神都没奉陪,只兀自聊着自己的话题,全然不顾林珏一人。
孤苦伶仃。
“清淮,单你能来,便是大礼,何况还替我寻回了剑,我已十分欢喜。”
“那剑不算什么,我甚至没花钱。”
江清淮仍是有点遗憾,嘟囔了一嘴,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摸索了半天,而后掏出一锭烟墨来。
“这东西也……本是想报答你教我习字,谁知今日是你生辰……”
“这可不算生辰礼。”
江清淮将墨硬塞进裴牧手中:“我定要寻个更好的才是。”
“清淮……”
裴牧有些无奈,打开外面包着的帕子,看见里面是墨,便只是笑笑:“这墨品相上乘,怎么不自己留着用?”
“品相上乘?”
孤苦伶仃的林珏听了一耳朵,也凑近看了一眼,立刻又忍不住怪叫。
“裴牧你这眼力下降不少啊,这可是烟墨,有价无市啊。”
江清淮又瞪他一眼。
但林珏已经不管不顾了,仗着江清淮在裴牧面前好说话,死皮赖脸:“行了,先让寿星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江清淮点点头。
但他过吃过,一会儿又有事不便饮酒,坐在饭桌前实在有点无所事事,还是只能聊天。
加上裴牧心思也不在饭桌上。
听见林珏那一声怪叫,裴牧当然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那烟墨:
“清淮,我知道你珍重我,但这东西如此贵重,何至于……”
江清淮就是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想着有好东西不能忘了兄弟,谁知道林珏那一嗓门反而让事情难办起来,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埋头干饭的林珏。
林珏立刻背后一凉,而后乖乖坐直,跟着劝道:“姜公子一片心意嘛,你就收下吧。”
江清淮点点头,给裴牧夹了一筷子菜,笑着尝试转移话题:
“今天你生辰嘛,我给你煮一碗长寿面,祝你生辰快乐,长命百岁,永远开心,永远帅气?”
裴牧听着他的贺词忍不住勾唇,却摇头:“你没下过厨,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江清淮顿觉自己被看扁,他其实下过厨房,做过菜,只是不会用古代的灶台起火而已。
他有心要证明自己,但还没开口,裴牧又道:“其实今早碰巧也吃了碗面,又有了清淮的祝福,就当吃过了。”
裴牧都这样说了,江清淮只能作罢,但他还是暗下决心:“回去我就苦练厨艺,下次你生辰,一定亲手给你做碗长寿面。”
明年的生辰听起来遥不可及,但裴牧还是顺着他的话笑:“如此,便提前谢过清淮。”
“哎呀,都是兄弟,应该的,你多吃点。”
“这个大肘子,来一块嘛。”
……
显然,两人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苦了林珏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从皇帝要下厨做长寿面开始,就已经坐不住了。
听见裴牧反驳的时候,林珏稍微松了口气。
但又听见江清淮反驳,林珏简直要傻了。
本以为陛下只是说说客套话,怎么看这架势,是真打算亲自下厨做饭啊???
下厨这事儿,就是自小在北疆吃惯了苦的林珏都不会,更何况是自小养在深宫的小皇帝……
一时之间,林珏都不知是该感慨陛下待人真诚,还是要怀疑陛下别有用心了。
当然能做到这份上,肯定是别有用心没跑吧。
何况陛下还喜欢男的……
裴牧长得又实在不算差……
唉……
前段时间裴牧还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不会给皇家做事,这才几日功夫,皇帝的床都快爬上去了吧!
但今晚已经怪叫过太多次,也接收了江清淮太多的警告和白眼。
此刻,林珏只能心累地叹一口气,选择装瞎。
不过江清淮也不便留太长时间,毕竟一会还要和林颂今他们去打劫刘易。
若是只有齐时村倒还好,但林将军到底是长辈,江清淮也不好意思迟到让人家等。
他编借口说自己要回宫守夜,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想起梅姨的事来:“梅姨那边已经妥了,你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呢。”
“今晚就别乱跑了。”
想起上次在尚书府撞见裴牧,江清淮又忍不住道:“今晚喝了酒,记得早点休息。”
“你也是……”
裴牧点点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别让自己太累了……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别自己……”
“好了,我知道。”
江清淮笑着朝他摆摆手,
“那我走了。”
裴牧则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等关上门,林珏才想起问:“你刚才不是说没吃过长寿面,怎么又说吃过?”
想到今早那两碗面,裴牧心情又不畅快了,闷闷撂下一句:
“吃或不吃又如何?”
“又不能真保你长命百岁。”
*
江清淮一回宫便撞见林颂今,当即也不耽误时间了。
打劫去!!!
但打劫这种事,主要还是图个新鲜,虽然现在只是第二次,但说实话江清淮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
而且……
虽然江清淮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不太会翻墙。
就连林颂今一把老骨头都能轻松翻过去的墙,江清淮却努力好久才只冒个头。
但墙檐太滑,江清淮撑着身子往上爬的时候老是抓不稳……
要不是齐时村在后面托举着他,林颂今又在另一面接应,指不定又要摔个狗啃泥。
好不容易翻过去,江清淮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同RMB感慨:
“改天得去找裴牧取取经,怎么看他翻墙那么轻松……轮到我就成这样。”
RMB方才看了全程,也替江清淮心累,闻言十分赞同:“最好能让他教你两招防身用的,万一以后用到呢。”
江清淮点点头,一边跟着认路的林颂今往里走,一边又忍不住问:
“要是真忘了今天是他生辰,为什么早上要做面吃?”
“什么?”
RMB没听明白。
“就是裴牧。”
江清淮有点郁闷。
“感觉他是故意不告诉我,不是忘了。”
“他没理由不告诉你今天是他生辰啊。你们可是最好的兄弟。”
这正是江清淮担心的地方。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没错,但我不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啊。”
“我是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识,但裴牧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很多年,一定有那么几个人……”
比我先认识他。
比我更在乎他。
比我跟他……更要好、更要好。
江清淮没把这话说出口,觉得矫情,但又着实在意,正闷闷不乐,却听得一声朝气十足的呵斥——
“社区送温暖,起床!!!”
江清淮被吓得抖了抖,抬头便见林颂今正期待地看着他,似在邀功,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
“陛下,我喊得对不?”
江清淮忍不住笑了一声。
又听着床上刘易呼吸骤停,如断了气一般,不由心下一惊。
但目光扫去,刘易只是睁开了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们。
他其实算淡定,坐起来后先看了一眼林颂今手里的剑,便恍然大悟道:“你们就是先前抢劫了任宏的那批人?”
“你这消息倒是挺灵通。”
林颂今挑挑眉:“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不说废话,还是五十万石,利索点头就行。”
“你们当我老了,便以为我好欺负?”
刘易将目光放在林颂今手中的剑上,冷哼一声。
“从哪里仿的假货,也敢来空手套白狼?梅夫人一介妇人,轻易被你骗了,我可不怕。”
“轻易骗了?”
江清淮嗤笑一声,看向齐时村。
后者立刻领会,从肩上包袱中掏出一册账本,直接扔到刘易脸上:“自己看看罢。”
刘易接了那东西,还有些不明所谓。
江清淮却已经贴心地帮他点起灯来递过去:“刘大人年事已高,怕是眼神不好,就让后生帮您回忆回忆。”
“先帝驾崩那年,祖祠宗庙翻新,刘易伙同手下众臣,贪并朝廷拨银五千万两。”
“先帝丧仪,贪并十万两黄金……”
江清淮照着系统界面念出几段,但这落在刘易和众人眼中,却是他生生背了下来。
又或者,过目不忘。
林颂今都看得惊骇,何况是刘易。
但他却不敢认下,只怒道:“哪里来的小贼,如此口出狂言泼老夫脏水,就不怕……”
威胁的话还没出口,林颂今的长剑已先一步抵在他脖颈。
开了刃的利剑稍稍用力,立刻便有鲜血汩汩而出,散了满室的滞涩气味。
刘易当即噤声,震愤地瞪着江清淮。
江清淮则装起无赖,一把抢过刘易手中的账本,拿书面轻拍他的脸。
“刘大人不肯珍惜这个机会,就别怪我杀鸡取卵了。”
第66章
江清淮说罢就要走,没有耐心跟着刘易扯皮。
只是他还没推门,倒先有人破门而入闯了进来。
江清淮打眼瞧去,发现是刘泽清,不由挑了挑眉。
也不知刘泽清是怎么听见的动静,更不知是怎么想的,此时此刻居然敢只身一人、两手空空地闯进来。
这一进来,自然立刻便被齐时村一个扫堂腿掀翻在地,而后牢牢摁住。
可怜刘泽清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被一股大力摁倒在地。
被强行锁男的刘泽清只能哀叫:“爹,救命……”
“你怎么来了!”
听见刘泽清的声音,刘易胡子都要气歪了。
但到底是亲生骨肉,还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不少,全然没了方才的硬气:“你们别动我儿。”
江清淮无奈地摊了摊手:“是他先自投罗网。”
这话实在不给人面子,刘泽清下意识替自己开脱:“我去书房翻东西,看见屋里突然亮了灯,才想过来看看,爹……”
刘易深深叹气:“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去书房作甚,你何时也如此好学了?”
提起这个刘泽清更难过:“陛下派我去监管铁矿开采一事,做的不好可是要抄家的,我夜里睡不着……还不如干点正事。”
只是现在好了,抄家都轮不到,命直接交代在这里了要。
想到这个刘泽清更难过:“爹啊,你和那任宏老头平日不是没啥交际,怎么也惹了仇家,逼得来寻仇?”
江清淮轻咳一声,纠正道:“我们是来打劫的。”
“打劫?”
刘泽清顿了顿,突然眼前一亮:
“爹,人家要什么都给人家就是了。陛下交代我的事儿我现在还没头绪呢,要是耽误了,说不好真要被抄家了……”
“而且抄了家也不算完,陛下还要纳我入后宫!你可只有我这一个独苗,我若是跟了陛下,日后你去哪里抱乖孙?”
“行了,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刘易只觉得丢人,不过也确实接受了江清淮提出的条件,答应明日一早把粮食送到户部。
“你这消息很灵通啊。”
连货送到哪儿都知道,江清淮都想跟他多唠唠了。
当然他没有怀疑梅姨的意思,看梅姨那晚接待裴牧时谨慎避人的态度就知道,
任宏府上一定有不少其他人的眼线。
他想着套套话,说不定还能帮帮梅姨。
但刘易却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他摆摆手,含糊其辞:“世家看着不和,在某种事情是,却也同仇敌忾。”
“你今日也是遇着了我这个好脾气的,不介意花钱消消灾。”
“若是啃到硬骨头……你最好真的有个手眼通天的主儿护着,不然死十回都不够。”
“你好脾气?”齐时村都听不下去。
刘易只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齐时村,打发叫花子一般:“去吧去吧,明日就把你们那粮送去。”
“不过这是一口价,日后再想要可不能了。”
怎么就不能?
江清淮眯了眯眼睛,可不吃这一套。
他直接上去给了刘泽清一拳,听见刘泽清哎呦一声求饶,又补了一拳。
“你打我做什么?”刘泽清委屈地捂着肚子,简直要哭,“是我爹说的……”
“我来和刘大人打个赌。”
江清淮拿帕子堵上了刘泽清的嘴,看向刘易,微微弯了弯眸子,“若是我赢了,大人花十万两买……”
他晃了晃手中的账本:“一张。”
“若我输了,落到大人手里,是生是死,都随您处置。”
“你的命可值不得那些。”刘易哼了一声,却不领情。
“我活着是不值这些,但若我死了……”
江清淮身子探向烛火,由着账本被点燃,亮出更为灼眼的光:“一起消失的,可不止这一本。”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刘易终于生了几分忌惮。
方才江清淮背的那一段乍一听确实唬人,但细想也不过是些记录而已。
这天下会写字的人多了去,谁还不能提笔写几句?
要紧的是证据。
任宏做事不干净,梅夫人不敢赌,默默吃下哑巴亏。
但刘易却不觉得他们手中有切实证据,只怕是从哪里听了些传闻,整出这些个册子、账本,虚张声势来了。
可此刻江清淮就这么烧了那“虚张声势”的账本,却让刘易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这到底是更进一步的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若这人明说了,要他十万两一张买下这东西,刘易还会觉得此人不过是个贪财的小贼。
但偏偏这人说的对赌。
还许了他天大的好处。
怎么看都像是有恃无恐多一些啊。
如果这群人手中真的有切实证据,捅到皇帝面前去……
依皇帝对他们刘家的冷淡态度,抄家怕是躲不过的。
泽清还会被强制纳入后宫……
唉,这都什么事啊。
刘易心下烦闷,但还是看向江清淮:“你想赌什么?”
“这把剑。”
江清淮指指林颂今手里的那把从御林军手里顺来的剑,一双眸子亮晶晶。
“赌它是真是假。”
“你!”
刘易属实惊了。
虚张声势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看来这人手里的剑多半真是御林军的剑。
这岂不是说……
此人在宫中……有所依仗?
是御林军的头领还是……
“大人拿着这剑上朝去,且看陛下认不认?”江清淮笑着补充。
“陛下?”
刘易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清淮:“你说陛下……陛下……”
江清淮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傻子,都说了社区送温暖,不知道是谁组织的可不行。
他重重点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雀跃:“就是陛下。”
话音刚落,刘易顿如被抽干的傀儡,一瞬瘫倒在地,他嗓音沙哑、喃喃低语:“原来是陛下……吗?”
是陛下授意他们来抢劫世家。
是陛下手中有贪污的罪证。
是陛下让他们把粮放到户部库房。
都是陛下……
他原还以为是户部哪个不要命的小官,收了点贿赂便让渡了库房的使用权。
毕竟司马济那老头子在户部不怎么管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谁能想得到是陛下呢。
想到陛下,刘易下意识想到金銮殿上,披着一袭黑金龙袍的少年……
那似真似假的笑眼。
他们如今的陛下是真的很爱笑。
只是每次笑起来,总没什么好事啊……
一开始被罚去搬砖。
后来是儿子差点进后宫当宠妃。
今天还笑眯眯问泽清能不能督办开矿,办不好要抄家、办好了纳入宫,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本以为这就完了,结果……夜里还不让人安生。
真就如龚成所说,从这位小皇帝手中,想讨得到好处,可是难如登天啊。
但刘易有一点想不通——
陛下手里既然有他贪污的罪证,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抄家,而是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磨他?
他忍不住问:“那位……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位?
江清淮眼前一亮,看来刘易彻底想明白了,不过问他能得到啥好处?
江清淮叹气:“哪有什么好处,早就说了,我们上门是送温暖来了,送温暖。”
还是加班来的呢!!!
“温……暖?”
不可置信地将这两字品了一遍,刘易气得直想拍床,可又不敢当着黑衣人的面表露心迹,只能在心中无声呐喊——
去他娘的温暖!!!
江清淮看他情绪实在激动,有点担心他心脏受不了,岔开话题问:“刘大人赌不赌啊?”
刘易看向江清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真把他当卖国贼一样整了?
还问他赌不赌,刚才那话都说明了,他要是明日拿着剑去问小皇帝是真是假……
小皇帝不得直接拿他脑袋试真假???
“不赌,不赌!”
刘易气得从床上站起来,哪怕崴了脚站不稳,却还是踉跄着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大盒子来。
“这是我刘府库房钥匙和名下地契商铺,我刘家这些年的家当都在这里。”
刘易一副巴不得他们快走的表情,直接把盒子往江清淮手里塞。
“足够抵你说的那些什么了吧,我只有一个要求,求你们走吧,以后别来刘府了。”
“永远不要再来!”
“爹!”
刘泽清眼看着他爹絮絮叨叨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就要上赶着把家当全送出去,人都傻了。
“你是不是疯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把家当送人啊?”
“这只是刘家公用的钱吧。”
江清淮当然来者不拒,今晚能搞到这么大一笔,他心情好到没边儿,还安慰刘泽清:“你不还有自己的私库?这么大一宅子,总不会吃不上饭。”
“何况……”
江清淮长笑一声:“听说陛下对小刘大人十分赏识,日后那真金白银岂不是拿到手软?”
说罢,也不等刘泽清反应,只把那库房钥匙递给林颂今:“记得好好犒劳兄弟们。”
林颂今眼前一亮,立刻接过,护崽儿一般攥得严严实实,他乐得想喊陛下,抬头却见自家陛下已悠悠跨过门槛。
门外清风竹影绰绰,明月波光粼粼,而他回头弯眸促狭一笑,出口如玉石相击,实乃天籁之音。
“夜深了,刘大人可快些安寝,睡个好觉罢。”
第67章
敲诈过刘易,江清淮又得一笔巨巨巨巨巨巨巨巨巨款。乐得连裴牧没告诉他生日这事儿都忘了计较。
次日一早刘泽清还屁颠颠来求见。
见了江清淮,只哭说自家招了贼,求江清淮为他主持公道:
“我们刘家百年积蓄被盗了精光,陛下可一定不要放过那群贼啊!”
江清淮自然装得一副勃然大怒样,气得拍案直骂大理寺那群人都是吃白饭的。
骂着骂着又说起任宏遇刺一事,这么久过去也没个消息,实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刘泽清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一见他黑了脸,顿时缩在一旁不敢插嘴。
等江清淮发泄一通,又传召大理寺卿和林珏,气势汹汹,一看就是要开批评教育大会。
刘泽清在一旁弱弱出声:“陛下……臣能不能先走……”
他爹崴了脚实在不方便下床,只能他来告状,他既不情愿也不明白。
明明就是他爹自己把那钱送出去的,到底为什么好告状?
这下好了,皇帝表哥又生气了,万一想到铁矿的事,又或者想起入宫的事……
他必须得赶在这之前溜走啊,哪怕是去城门搬砖呢!
他一万个乐意!!!
可江清淮却摆手,义愤填膺:“泽清坐下跟朕一起等!”
一句话,刘泽清立刻蔫吧下来,缩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起来。
大理寺卿来得很快,只是林珏迟迟不到,还是昨晚就宿在宫里的林颂今听到消息后,替他来了一趟。
林颂今昨晚拿着刘家库房钥匙,生生看了一夜没睡,今早熬红了眼睛,却仍旧兴致勃勃。
他中气十足,仿佛越活越年轻:“陛下 ,犬子顽劣无能,请容臣先行请罪。”
“无妨。”
江清淮摆摆手,心下却冷哼一声。
这林珏,定是和裴牧吃酒吃到深夜,大早起迷迷瞪瞪起不来床了!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吃醉酒后有没有乱说话……
江清淮专门点了要林珏也来,就是有心要问问他昨晚的事,也顺便提点他一番,以后在裴牧面前说话可得注意些。
不过林大将军来了,江清淮只能装作不在乎,问起任宏遇刺一案。
林颂今只是来替林珏请罪的,闻言也看向大理寺卿。
钟单仁只摇头:“臣无能,暂且无所获。”
“想来是那贼人狡诈。”
江清淮看了一眼刘泽清,冷下声音:“不仅刺杀了我朝一品重臣,竟还有胆勒索皇亲国戚!”
他狠狠拍桌,吓得刘泽清抖了三抖。
钟单仁却有些不明所以:“陛下,您这是何意?”
江清淮兀自装得生气,只说:“大理寺操劳京中诸多事宜,想必力不从心。但此案关系重大,朕决定成立专案组。就叫…九旒鉴!”
他说得抑扬顿挫,钟单仁听得一愣一愣,反应了一会,才道:“陛下大才,只是这九旒鉴……不知由谁负责?”
这话一出,刘泽清立刻低头压榨自己本就不多的存在感。
林颂今却有些跃跃欲试,一直和江清淮打眉眼官司。
毕竟……杀任宏这事谁干的他不知道,抢劫这事他还不知道?
让他自己查自己。
够刺激!!!
江清淮却没有理会林颂今的跃跃欲试,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人选。
自然就是和他们一起作案的——齐时村。
不过当着钟单仁和刘泽清的面,江清淮只说是要给齐时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还有那些仍在大理寺关着的,你所谓的安分守己的部下,朕一并给这个机会……”
“稽查刺杀任宏之人,还有为非作歹的贼。朕怀疑,这些人或许有所勾结。”
江清淮如此吩咐。
自然是混淆视听。
把裴牧杀人的锅揽到抢劫的人,也就是他自己身上,再派自己人去调查这件事,就不用担心裴牧哪天被大理寺抓去了。
江清淮想的很好,吩咐起来更是思路清晰,只是齐时村听罢,人都傻了。
被江清淮这一波骚操作所折服是一。
其二则是,小皇帝杀了任宏?
小皇帝!!!
齐时村偷瞄一眼侃侃而谈到面带笑容的江清淮,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他想起初见江清淮——
少年天子慵懒坐于八仙桌前,好似不问尘世的谪仙再临,嘴角淡淡的笑意实在亲人得紧。
但那笑容很快冷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指节随之紧紧覆在小世子的唇上,像极了纯白纯白的长绫,死死缠在脖颈间,勒紧、勒紧……再勒紧……
可偏偏孩童不觉,还嘻嘻哈哈地笑闹。
齐时村看得心惊,忙低下头去,却正碰上江清淮朝这边看来,那双漂亮的眸子只微微一转,又立刻噙满了笑意。实在是——
阴森。
是的,齐时村对江清淮的第一印象就是阴森。
所以现在得知江清淮杀了任宏,他几乎毫无怀疑,只点头应是,生怕自己一步行错,便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可偏他这反应,倒是让林颂今误会了。
原本林颂今还得思量一下江清淮手里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任宏在侍郎府上的消息,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看到齐时村这反应,只会觉得是江清淮未雨绸缪,先联系了齐时村。
想起第一次金銮殿上,江清淮并没重罚魏琛南等人,难道就是为了刺杀任宏这一遭?
这招未雨绸缪,高,实在是高!!!
想到如今发生的事,实可谓一环套一环,林颂今心下赞不绝口,面上自然连连点头。
站在钟单仁的角度,能帮大理寺将此案分担出去,自然也是好的,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最后剩下一个刘泽清,并无发言权,只能随声附和。
于是,九旒鉴就此成立!
——
此事办妥,江清淮心下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下了。
此后吃好睡饱,偶尔叫来刘泽清询问铁矿开采事宜,等把人问结巴了才放过。
再听听司马鹤汇报户部进账几何,有了齐时村上夜班打劫,日进斗金都不够看。
期间龚成还来过一次,黑眼圈重的可怕,精神不佳地来请病假。江清淮看他可怜,不仅应准,还好心地没有提及收回礼部职责一事。
所有的事情都顺心如意……
直到三日后,张阳德来报,说做出来一批质量上乘的肥皂,江清淮才恍然惊醒,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江清淮坐在龙椅前,神色渐渐凝重……
往小了说,忘了练字。
往大了说,忘了肥皂厂。
顶天了说,他居然忘了裴牧!!!
江清淮猛然起身,只却匆忙屏退他人,单单叫来小福子。
张阳德一脸懵地被赶出来,愣愣站在从华殿门口,无措到了极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陛下。
还是小福子匆匆忙忙赶来,看见他一人孤苦站在风中凌乱,好心提点了一句——
“陛下无心怪罪您。”
陛下只是想情郎想得紧。
“若论惶恐,陛下单单召见了我,我才该哭呢。”
唉,他真的不想再偷摸帮陛下出宫了啊……
小福子说得情真意切,脸都苦了不少,弄得张阳德都不好意思矫情,只能转身离开。
小福子则苦着脸进去找江清淮。
都不用想。
第一句话肯定是——
“朕要出宫。”
下一句——
“你安排一下。”
第三句——
“别让苏大伴知道了。”
静静等着江清淮说完这老三套,小福子已能做到神色如常:“陛下,您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江清淮说完立刻又摇头,“明天早上。”
“今晚又不回来了?”
“我今晚不回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江清淮听得一愣,看小福子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不禁满意点头——
很好,小福子已经越来越懂他了。
*
交代完小福子,江清淮立刻点击传送,并在心里暗暗琢磨——
这几天疏忽了裴牧,晚上请他去吃顿好的!
等看到裴牧满脸憔悴后,这个想法立刻就变成了——
带裴牧去琉璃轩吃顿好的,带裴牧去买几身好的,带裴牧……
“清淮。”
裴牧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清淮回神,看裴牧的目光愈发怜爱起来:“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肥皂厂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这么快吗?”
裴牧点点头,却并不回话,而是追问江清淮:“你呢,最近还好吗?”
为什么最近一直不来看他?
是宫里又被人为难了?
被人欺负了?
还是……
“我挺好的啊。”江清淮完全读不懂裴牧的意思,只大哈哈地摆手,“既然肥皂厂已经完事,那就挑个良辰吉日开业好了!正好……”
江清淮终于想起来方才张阳德说的话:“正好我手里有了一批货,加上原先那一批,够我们开业大酬宾了。”
他扯着裴牧的袖子往屋子里去:“你快来,帮我挑个好日子啊……”
“好日子?”
裴牧轻声喃喃了一句,像是才听懂江清淮的意思,于是轻咳一声,郑重道:
“择日……不如撞日。”
“撞什么?”
江清淮的脚步停在原地,缓了半刻才回神来看裴牧,狐疑地又确定了一遍:“你是说,今天就开业?”
“要出售的那一批货,我已经弄到店里,也都摆在货架上了。”
“店里里里外外打扫过,除了牌匾没有挂上,其它都准备就绪了。”
“何况今天你来,何尝不是一种吉日?”
裴牧说得认真。
江清淮却只当他开玩笑:“牌匾还没挂上,哪能说开业就开业?”
但既然裴牧已经把一切准备妥当……
“但我们可以先行庆祝一番。”
“走吧。”
江清淮又拉着裴牧调转方向,继续前进——
“琉璃轩!”
这地方江清淮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只是这次他们人来得少,便没有去豪华包间,而是点了个小雅间。
刚点过菜,旁边便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瓜。
江清淮抗拒不能,立刻拉着裴牧偷听墙角。
隔壁是一对年轻夫妇,夫人来找自家相公,抱怨相公日日不回家,说起自己独守空房,日日寂寞难眠。
江清淮听得乐呵,还弯着眼睛看了一眼裴牧。
两人为了偷听墙角,此刻挨得极近极近。
裴牧耳力好,倒不用像江清淮那般弯着腰,紧紧凑到屏风上,他原只是站在江清淮身侧。
但江清淮听罢朝他一笑,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明媚…
他却不敢多看,匆匆转过目光。
于是正听见那家夫人抱怨——
“日日空守着那么大一个宅子,心也跟着空落落,偏念着的人久久不来……”
念着的人久久不来……
裴牧不自觉看了一眼江清淮,想到自己这几日的心情,不由轻轻蹙眉。
他不敢多想,忙又转移注意力,却听那夫人又说起每日为相公洗手作羹汤,相公不仅不挂念她辛苦,却还隔三差五嫌弃家中饭菜清淡,跑来酒楼寻新鲜。
酒楼?
裴牧看向自己身处之地,心忽地一沉。
随后忙摇头,自我否认地想道——
自己给江清淮做饭,清淮从未嫌弃,上次生辰,还说要下厨给他做面。
只是每次吃得实在不算多……
清淮这样瘦,不多吃些怎么能行。
至于来酒楼寻新鲜。
虽然今日确实来了,却和他一起来的不是?
还好,还好。
裴牧稍稍宽心,又继续认真听起墙角。
听这夫人抱怨着抱怨着,情到深处,哭出声来。
那家相公便上前抱他,随便哄了两句,两人立刻和好如初。
江清淮立刻啧啧称奇,连摇头表示不赞同:“这姑娘是个恋爱脑,不过被哄上两句就原谅了这渣男,实在有点拎不清。”
拎不清?
裴牧心下一沉,不免又想到自己。
这几日不见清淮,他心中同样郁结不已。
可今日清淮一来,他只消看上一眼……
裴牧看着面前仍兀自嘀咕的江清淮,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时不时落在他身上,那双似桃花瓣一样的唇开开合合、开开合合……
裴牧脑中一个不成型的念头快速闪过,不等他自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隔壁先传来嗯嗯啊啊的呻吟。
他看到面前的江清淮猛地瞪大双眼,如只受了惊的兔子,立刻伸手堵了他的耳朵。
而后,过速的心跳声缓缓传来。
一下,一下,又一下……
坚持不懈地提醒着他,
一遍,一遍,又一遍——
原来……裴牧喜欢江清淮。
(本篇完)
第68章
江清淮被捂住耳朵,倒是不生气,只兀自看着裴牧笑。
他是没想到裴牧看着老实,在某种事情上,倒是蛮通透的嘛,反应还这么快……
不过还是不太从容,对上江清淮的目光,不过三秒,就慌张错开了。
江清淮心下觉得好笑,目光追着裴牧,看见他通红的耳尖,忍不住伸手想去戳。
只是不巧饭菜送来,门外传来小厮敲门的声音,裴牧慌里慌张松手,动作迅速地挪到了饭桌前,轻咳一声,才道:“请进。”
江清淮只好慢吞吞走过去,挨着裴牧坐下。等着小厮上过饭菜,再看裴牧,已是一副冷静下来的模样。
江清淮心下不免可惜,不过还是没戳破,只夹了一块排骨给裴牧:“多吃点肉。”
江清淮自顾自找起话题:“吃过饭,我们去隔壁看看,再去找木匠师傅做块牌匾,叫什么名字好呢?”
江清淮可没那种文绉绉的起名素质,九旒鉴这名字还是他问了好久的RMB得出的结果。
他自己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求助裴牧。
看过去时,才发觉裴牧正望着他出神,他的眼神很专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眉宇间的犹豫之色同样明显。
且一对上江清淮的眸子,竟好像做贼心虚一般,匆忙又错开了眸子。
为什么不敢看他?
江清淮又郁闷,又不解:“你有事瞒着我?”
裴牧不由一愣,下意识便否认道:“没有。”
“真没有?”江清淮凑近来看他,“你刚才走神,在想什么?”
“没。”裴牧仍旧不肯看向他。
这反应实在有鬼得很。
江清淮有点不乐意:“那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裴牧沉默下来,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
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看向江清淮,承认道:“清淮,其实我……”
“就是没听?”
江清淮忍不住瘪嘴,打断裴牧的话:“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遇了事却不肯告诉我。”
他一说这个就委屈:“上次你生辰不告诉我,如今见面又冷待我,我们两个之间,全仗着我一人热脸贴冷屁股吗?我……”
“清淮……”
裴牧没想到江清淮这样想,一时慌乱,却笨口拙舌地不知从何解释,最后思量片刻,只又吐出一声:
“清淮。”
江清淮瞪他一眼,很没好气:“叫我干什么?”
“你和那个林珏关系很好,自小一块长大,阔别多年,把酒言欢……”
“我呢,就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今天不见,明天不见的,你叫干什么?你怎么不去……唔……”
江清淮蹙起眉头看向裴牧,却没有闪躲。
裴牧伸手抵住了江清淮的唇,只是轻轻一触,心绪便如水波涟漪,一圈圈地荡。
他望着那双唇,对上江清淮的眼睛,心下又是一动,不由无奈喟叹一声——
他算是栽在这小太监身上了。
这样瘦弱,苍白,娇气,单纯……
又那么干净、纯粹、温暖……难以置信。
漂亮、伶俐、聪明的……
清淮……
他又看着江清淮出神,神色那样专注认真,眸间隐隐荡出一丝宠溺到无可奈何的笑意。
属实让江清淮摸不到头脑。
只是迟迟等不到裴牧的宽慰,江清淮还是很生气。
他一把推开裴牧,气起拿起碗来猛扒饭。
裴牧见他如此,先是愣了愣,而后又不自觉勾了勾唇,开始给江清淮夹菜。
这算是讨好,可江清淮看在眼里,倒也不是完全不接受。
只是一顿饭都过去了,裴牧还只是夹菜,完全没有继续下一步的意思。
让江清淮又气恼起来。
他撂下碗筷,感觉自己被气了半饱,很想疯狂输出一顿,好好责问一下裴牧。
可偏偏裴牧又殷勤得很。
一见他吃好,便递来漱口的茶水,等他漱罢,又贴心地递来手帕。
还轻声地、温柔到似乎有点肉麻地叫了他一声——
“清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清淮要输出的话,就这样被裴牧一顿操作哄没了。
但他心下还没完全消气,便装起高冷,决计不要再和裴牧说太多话。
所以他只是点头。
而后起身。
裴牧立刻随他过来,又先他一步去付了钱。
江清淮看他同那小厮倒是说得有来有回,不由轻嗤一声。
等裴牧回来,脾气立刻又上来了:“那我便先回了。”
“清淮?”
裴牧果然有了反应,显出一丝不舍:“这么快?”
江清淮高冷地“嗯”了一声。
裴牧便不再开口,又低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神色落寞,像只没人要的大狗,急得只顾伤心,连挽留都忘了。
江清淮当即有些舍不得走。
其实也没真打算走,他可提前告诉过小福子,自己明天一早才回去。
这么长时间的假,就算不陪着裴牧,他也该自己找乐儿去。
灰溜溜回宫,算什么男人。
不过犹豫这么一刻,裴牧倒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他用百分之百不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
“清淮,你在生气?”
“嗯?”江清淮开始装傻,“我哪里生气了?”
他直直看着裴牧,无辜地眨眨眼睛:“你看我,我像生气了?”
裴牧有点说不准。
不,应该是,实在说不准。
只是不等他彻底想明白方才做错了什么,堂间忽而吹来一缕清风,带过几片槐花飘飘摇摇,暧昧地在江清淮发间转了两转,便依恋着不肯走了。
看那不知何处来的槐花挂在江清淮乌发之上,亲昵无间,自己却被清淮讨厌着,连话都要说不上几句。
裴牧想也不想,下意识抬手摘去那槐花,捏在指尖碾个稀碎,才撒撒手,由着残花落下。
“怎么了?”江清淮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
“清淮。”
裴牧却忽而想起什么,一瞬只觉柳暗花明,连带着笑容也立刻灿烂不少:“院中那槐树苗今早刚开了花。”
他顿了顿,努力开出江清淮可能会感兴趣的条件:“今晚月下赏花饮酒,我给你吹曲儿,好不好?”
“吹曲儿?”
江清淮果然好奇:“拿什么吹?叶子?”
裴牧摇头,从身上翻出个小巧的短笛,递给江清淮看。
“这是骨笛。”
“骨头做的?”
江清淮很好奇,接过细细打量,又不免害怕:“是……人的骨头?”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又落到自己身上,裴牧忍不住勾起唇,从善如流地扯起谎:“不是。”
这骨笛稀松平常,裴牧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继续争取:“能不走吗,清淮?”
他顿了顿,虽然有些别扭,却还是认真表明自己的态度:
“几日未见,我很……想你。”
第69章
“说什么想不想的……”
江清淮听得不好意思,心下别扭地阵阵痒,难得也词穷了起来。
裴牧却还以为他生气,立刻退步道:“只在长安街逛一会呢?”
“这也不行吗,清淮……”
他垂下眸子,失落的表情不加掩饰:
“我们才见了不到两个时辰,你就要走吗?”
“不是。”
江清淮立刻摇头。
看裴牧这么努力挽留他,大概是真的在乎他这个朋友。
虽然说的话听得他别别扭扭,但是吧……
“你说好的吹笛子,可不能反悔。”
裴牧眼前一亮,对着江清淮笑了起来。
他平日里笑,也不过浅浅勾唇,情绪其实淡得很。
今日难得如此开心,笑出那半颗虎牙尖来,朝气十足十。
勾地江清淮也笑出声来。
不过他笑,却是因为感慨。
“第一次见你,你就这样笑……”
他忍不住嘀咕:“要不是当时看你笑得好看,这么不会说话,我早打你了。”
“清淮……”
虽说是嘀咕,但裴牧还是听得清楚,只是有些不懂: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江清淮哼了一声,想起初见时,自己好心要留下救裴牧,裴牧却问他是不是傻的情景。
再看现在的裴牧。
他突然有点心痒,忍不住双手撑住裴牧的脸,踮起脚尖凑近打量。
确认看个明明白白后,才后撤一步,深深叹气:
“意思就是——
以后都要这样笑,我喜欢看。”
“记住没?”
裴牧果然配合地笑了起来。
他长了张江清淮没法拒绝的帅脸,笑起来半颗虎牙透出的少年气,又完完全全踩中江清淮的审美。
何况平日总一副淡人模样,气质又莫名老成可靠,难得又见到裴牧如此模样。
江清淮几乎看呆。
他足足在原地看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转开目光。
手却已经自然而然地拉起裴牧——
“走吧,逛长安街去。”
*
说是逛长安街,但两人还是先去了趟肥皂坊。
一到地方,江清淮又想起方才说起名做牌匾的事。
现在他也不生气了,倒能平心静气地跟裴牧交流。
只是不等他开口,裴牧倒是上道了一回,径直道:“清荷皂记,可好?”
像是怕江清淮不懂是那四个字,还专门取来笔墨,写下这四个字,递给江清淮看。
难得这几个繁体字江清淮都认识,刚瞟了一眼,他就觉得好。
再细细看,这名字还真既文雅,又通俗。
而且,他笑着望向裴牧:
“你写得也好看,不然就让牌匾师傅照这个……”
话音未落,裴牧却先夺过那纸,抵在身后,摇起头来:“我随便一写,不作数。”
“可你写的很好看啊。”
江清淮有点郁闷。
他也见过自己手下官员的折子,看过那些士族名家的字,和裴牧的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看裴牧不乐意,江清淮也耍赖,他绕到裴牧身后,想去抢那张纸。
刚偷摸伸出手,就被裴牧提前躲开。
裴牧仗着身高优势,将那纸高高举过头顶,偏向一侧。
另一只手则揽住江清淮的腰,圆滑地将他带到另一侧去。
这番操作行云流水,江清淮还没回神,就已经和那纸隔了半个裴牧的距离。
直到对上裴牧眼中的笑意,江清淮才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气恼得一把抓住裴牧手腕,强硬地把人往自己这边拉。
大抵是裴牧也没想到他会如此,一时没有设防,就那么直直往江清淮身上靠来。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像是去往远山巅的路途会遇的冷松,松间未化的初雪沾染阳光的气味,漫山遍野,实在好闻得很。
江清淮动作顿了片刻,又被裴牧躲了过去。
江清淮不过脑子,只脱口而出:“好闻,是什么?”
“什么好闻?”
裴牧仍旧笑着看他,只是手仍戒备着,像是看透了江清淮会耍小把戏。
“没什么。”
江清淮对那纸已经没兴趣了,但也说不出“兄弟你好香”这种话,只好撒娇:
“我就想拿你的字刻牌匾,行不行啊,裴牧?”
“嗯……”
裴牧思考了一会,便闷闷嗯了一声。
只是手里还拿着那纸,不肯送,看起来是极不情愿,但还是好脾气地同意。
撒撒娇就管用。
倒像是江清淮欺负他一样。
江清淮忍不住问他:“这么不想我拿你的字来刻牌匾?”
难道是害羞?
某种意义上,江清淮还真蒙对了。
但裴牧却不是羞于让旁人看自己的字。
此刻听见江清淮问,他捻了捻指尖,轻咳一声:“让我多写几张,挑张最好的给你,好不好?”
这张实在不好。
他方才写得随意,墨都浸了,如此脏乱,真挂在牌匾上给清淮看。
日日给清淮看……
实在,不够珍重。
裴牧攥纸的力道不自觉大了几分。
“就这个事啊。”
江清淮听得想笑,也不知道裴牧什么时候变这么扭捏了,他拍了拍裴牧:
“你什么时候这般扭捏了,说了我还能不同意不成?”
裴牧点了点头,又说起旁的:“五日后槐序节,长安街必然人来人往,不如就定在那日开业?”
“槐序节是什么?”江清淮偷偷去问RMB。
“相亲的,类似于现代的情人节吧。”
RMB顿了一顿才回。
“其实古代的文娱活动比现代多,相亲的活动更多。四月赏槐,五月有寺庙举办的观佛礼……六月还有观莲节,七月有七夕,八月入秋后又有状元探花游街……”
“状元游街?”
江清淮下意识想到了叶从南,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能不能考上状元郎……
还有探花,听说得选个好看的。
江清淮的目光慢慢挪到裴牧身上:“裴牧,你不打算考科举吗?”
这话实在有些跳脱,前一秒正说着开业,下一秒便扯到了科举。
不过裴牧还是摇头,认真回他:“虽然借清淮的光入了户,但我身份还是不清白,入朝为官只怕……”
这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毕竟江清淮是皇帝,还护不住裴牧吗?
不过他也算知道裴牧家事,理解裴牧的抵触,只点点头:“没事,你还有我呢。”
裴牧听罢果然一笑:“嗯,我还有清淮。”
他说得极珍重。
江清怀却没有注意,只又扯回刚才:“那就定在槐序节开业!”
“我们别在这里耗着,出去逛逛吧。”
*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长安街逛。
聊过正事,倒是有些无言。
尤其江清淮问裴牧近况,裴牧只说在忙。
片刻后,裴牧问起江清淮近来如何?江清怀只说还好。
两人相顾无言,四目相对。
又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街上。
正巧此刻路过书坊,瞧见门外一个小厮敲着锣吆喝:
“唸蓝颜的最新册来了,唸蓝颜的最新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呦~”
这三个字可谓如雷贯耳,江清淮猛然一惊,目光如炬地瞪了过去。
又是唸蓝颜!!!
他快步上前,狠狠盯着那吆喝的小厮看。
却被那小厮误以为是来买书的。
小厮放下手中锣鼓,朝他嘿嘿笑了一声:“最新篇,今早刚印出来的,只要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江清淮冷哼一声,这么本破书居然买这么贵!
谁乐意买这玩意,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冤大头。
“哎,您的书,请拿好。”
不过愣神的功夫,那小厮却已经将打包好的书递给了江清淮。
江清淮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油皮纸包裹,狠狠皱了皱眉,不解地看过去,才发现裴牧正往回收荷包。
“你怎么付钱了啊!”
江清淮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难道你也看唸蓝颜?”
看江清淮这表现,裴牧有些后知后觉,似乎是做错了事……
他懊恼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误会,以为你……”
“我才不看唸蓝颜呢!”
江清淮气得直跺脚。
裴牧这个死木头!!!
“你不要你站在这干嘛啊!没看到我们都等着呢???”
不等裴牧回话,后面先有人嚷嚷了起来。
江清淮瞪过去,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已大排长龙。
一眼望去,尽是些穿着国子监校服的读书人。
其中也掺杂着一些作小厮、侍卫打扮的,看着像是来帮自家主子买书的。
这破玩意居然这么火热,江清淮暴脾气也上来了,瞪着方才说话的人:“催催催,催你爹呢。”
“我看你是个读书人,科举十拿九稳了不成?”
“有这排队的功夫,怎么不能多背几页书去?还是你天赋异禀,学也不学,便能当上明日的状元郎了?”
“清淮……”
裴牧上前拉了拉江清淮:“何必和这种人动气?”
江清淮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直直朝外走出几米,才想起来回头看裴牧。
见他好端端跟在身后,才又开口道:“那书写的乱七八糟,让人看了生烦。”
说罢,他又盯着裴牧瞧:“这唸蓝颜在京城也算红火,你都没听说过吗?”
他反正不信,狐疑地凑近:“你真的不喜欢看唸蓝颜?”
裴牧嗯了一声,回望着江清淮,倒是不躲不避:“清淮,我的书房你还不知道吗?”
“嗯……”
练字那晚,其实也不是只练字,江清淮还翻了一遍裴牧的书。
裴牧的意思是找本书对着练,既能练字,又能学学繁体字。
然后江清淮就站在书架前,一本本指着问裴牧:“这叫什么?”
“这是什么字?”
“这个我也不认得。”
如此倒是把裴牧书架上的书都看了个遍,上面确实没有唸蓝颜。
连话本子都没有一本。
尽是些无趣繁复的兵书。
想到那些书名,江清淮现在都觉得头疼,当然也不再怀疑,只点点头,退开半步。
等他转过身,裴牧却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自己胸前衣襟,确认把书藏的严严实实,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70章
两人又在长安街逛,买了清酒、小菜这些。
等到家时,正好要到晚饭时间。
看裴牧一进家门,放下东西,就往厨房钻。
江清淮想跟上去帮忙,却被裴牧塞来一个竹编的小篮子。
“陪我去摘些槐花?”
“摘槐花做什么?”
“槐花糕。”
江清淮瞪大眼睛:“你还会做槐花糕?”
裴牧不敢夸大:“试试,可能做得不好吃……”
“肯定好吃!”
江清淮虽然不算是个挑剔的,却也吃过不少好东西。
裴牧的手艺一点挑不出错。
只是没想到裴牧会有心思做这种精巧的小糕点……
他弯起眸子,止不住好奇:“是打算哄哪家的姑娘啊?”
“什么姑娘?”
裴牧却没懂,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
“清淮,我只做给你吃。”
“没认识什么姑娘?”
江清淮可不信,不过他也不刨根问底,反正日子长得很,裴牧真喜欢上谁,他还能不知道?
他只是有点担心:“可是你长得帅,人又老实,很容易被姑娘骗感情的。”
“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可一定记得告诉我。”
江清淮认真叮嘱。
裴牧也给自己拿了个筐,正朝门口走来,骤然听见江清淮这般说,只觉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他停在原地,声音发紧:“你……会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啊?”
江清淮有听没懂:“喜欢一个人又不会有错。”
“何况你长得帅,只要你真心对人家,还有谁能拒绝?”
看裴牧出来,江清淮便转身往槐树那边去,随口说罢,又看向手中篮子,有点不情愿:“怎么给我这么小的篮子,自己拿个大筐?”
只是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声音,江清淮不由疑惑回头,只见他还愣在柴房门口。
定定望着自己。
一对上他目光,裴牧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躲开目光。
他这心虚的样子,倒真像是有了心上人。
江清淮心下一动,刚想问问,裴牧却先开口道:“真的……不会拒绝?”
他声音发紧,像杨絮般轻飘飘,不落实处,最后两字又放得极轻极轻,像是想都不敢想被拒绝的情景。
这么没自信……
裴牧到底是喜欢上谁了?
江清淮没见过他这样子,有点替他难过,裴牧在京中一人独身,一定很想要自己的家吧。
所以很怕喜欢的人会不喜欢他。
哪怕江清淮觉得裴牧哪里都好,不可能有人拒绝得了裴牧,裴牧还是会自卑啊……
但裴牧如此重视这段感情,江清淮却不敢像刚才那样开玩笑地打包票,只说:“就算人家真不喜欢你,你也还有我这个朋友不是?”
裴牧闷闷嗯了一声,只是兴致看着仍旧不高。
“你怎么啦?”
江清淮也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反而说到裴牧伤心事,忍不住放轻声音,“你这样……”
“没事的。”
裴牧摇头,快步向前几步,拉起江清淮的手,自我安慰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清淮不会离开我的。”
说罢,他也不等江清淮反应,只伸手摘下一串槐花,递给江清淮。
“像我这样摘,只摘满一篮便好。”
他又指指自己背上的竹筐:“我去劈柴。”
“哦。”
江清淮接过那槐花,看了一眼,再抬头,裴牧已经挪到一旁,开始劈起柴火。
他的动作很稳,抬起的高度、落下的弧度,那么恰到好处,就连被劈成两半的柴都是整整齐齐,一般大小。
虽然穿得严严实实,但江清淮还是想到那次给裴牧上药时看到的好身材。
简直man爆了。
再看自己,胳膊挂着个小竹篮,手里还捏着一串槐花……
怎么看,都有点娘啊。
江清淮有点不乐意,但裴牧劈柴神色认真,似乎不想跟他说话。
江清淮只能瘪瘪嘴,把那槐花扔进篮里,又踮脚去摘新的。
等确认江清淮的目光挪开,方才一直专注劈柴的裴牧,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江清淮。
刚才才发觉,清淮今日披着的那身薄纱,趁上内里的青绿外衫,真的很漂亮…
也不知道裴关从哪里买来的槐树苗,虽然个子不高,却也生机勃勃。
白白嫩嫩的槐花挂着,沉甸甸地坠下,远看倒像悬停的瀑布流水一般。
再靠近些,更是花香逼人。
再加上站在槐树下的清淮……
咚地一声。
裴牧将斧头劈在了木桩上。
“你没事吧。”
江清淮立刻担心地望来。
他太心急,手里的槐花都忘了摘,还兀自保持着踮脚的姿势。
裴牧听得心下一动,却不敢看他,只摇摇头,闷闷应了一声:“没事。”
只要对清淮好,就不会被拒绝吗?
看着还是不高兴啊。
两人心思各异地想道。
*
江清淮这边其实没什么工作量,没一会便摘满一篮槐花。
裴牧则是动作利落,等江清淮完事,他也劈好一筐柴火。
“清淮。”
裴牧上前接过那篮子:“累吗……我方才烧了热水,可以先去洗个澡。”
“啊?我不累啊。”
江清淮怎么可能会累。
他不过踮个脚,摘摘花而已。
裴牧才应该累吧。
“你先去洗吧。”
江清淮又把篮子从他手里抢过来:“我把这些洗洗,再填些柴火多烧点热水。”
“洗干净了也好做饭,不是?”
裴牧点点头,又摇头:“你不用洗那些。”
他把骨笛递给江清淮:“若是无聊,可以玩这个……”
“给我玩?”
江清淮立刻欢喜接过,主要是稀奇这玩意,立刻试着吹了一声。
只是没吹响。
他又疑惑地研究起那骨笛,刚想让裴牧教教自己,却见裴牧已经远去。
背影匆匆,跟逃似得。
做什么这么急?
江清淮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没叫住裴牧,而是坐在凉亭,问起RMB:“你知道这骨笛怎么吹吗?”
也不知道RMB最近在干什么,消息总是回复得很慢。
江清淮等了一会,RMB才嚷嚷道:“宿主!这玩意你从哪里搞来的啊???”
“这不就是个笛子?”
“是个笛子没错。”
RMB顿了顿,“你看看这笛子上有没有刻一个花纹……”
“罂粟花……大概是长这样子……”
RMB把一个花纹投到江清淮眼前,说是罂粟花,其实不过是个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花朵图案而已。
江清淮认真看了一会,摇头:“没有这个花纹。”
“怎么?这骨笛难道是什么神秘组织的联络工具吗?”
“这个上面如果没有花纹,应该就不是吧。”
“是个在江湖上很有名的一个神秘组织,传说他们的联络工具是骨头雕刻的笛子,上面会刻有这个样子的花纹。”
“但是现在都没有人见过这个组织,江湖人索性就称呼他们——无名。”
“无名?”江清淮把玩着骨笛,“这组织是好是坏啊?”
“在江湖上倒是行侠仗义,只是对皇帝的态度,不好说……”
RMB的消息渠道其实也不多:“不过考虑到姜家的皇位得来的不算正当,估计组织的态度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宿主你还是小心点吧,你还没告诉我这个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裴牧给我的。”
江清淮又试着吹了一声,这次倒是吹响了,只是不怎么成音,卡在一半,中道崩殂。
江清淮瘪瘪嘴:“这玩意得多大肺活量才能吹动啊。”
“裴牧给你的?”
RMB却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裴牧就是那个组织里的人?”
“但你不是说要有花纹的吗?”
江清淮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何况,若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裴牧至于随手塞给我玩,就为了哄我开心?”
这话也有道理,RMB不纠结了。
江清淮又试着吹了几声,都不怎么成音。
想裴牧还说今晚会用这笛子吹曲,江清淮都觉得不现实了。
正当他怀疑裴牧这话可行性时,裴牧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江清淮立刻应声,朝裴牧那边跑去:“给你笛子,我去洗澡了。”
江清淮站在他身侧,又闻到那股松尖冷雪的味道,瞬间感觉脑子都晕乎乎的,立刻摆手朝屋子走去。
裴牧则看着手里的骨笛,感受着上面还残存的温度,轻轻捏了捏笛口。
*
等江清淮洗过澡,裴牧已将饭菜都准备妥当。
江清淮出来时,他正拎出方才买的清酒——
这次不是醉花阴那般烈酒,想来清淮不会醉得太过。
听见身后的动静,裴牧转身看去,便见江清淮神色慵懒地笑着朝这边过来。
他一头墨色长发如瀑,又被月色浸透出一层光辉,更衬得他身影轻如薄纱。
仿佛轻轻一揽,都满不得怀。
清淮……
裴牧涨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喜欢……
“这么多菜,我们怎么吃得完?”
这么愣神的功夫,江清淮已经赶到凉亭,看着裴牧刚倒好的清酒,直接端过来喝了一杯。
“好喝,这酒叫什么名字?”
“是槐花酿。”
裴牧失神地望着江清淮,嘴上却已经回道:“槐序节将至,店里多是这样的酒,你喜欢就好。”
“那我们快吃饭吧。”
江清淮拉着裴牧坐下,又忍不住尝了一杯槐花酿:“这个酒真的很好喝啊。”
他嘟囔道。
裴牧则帮他夹了几筷子菜,看他又喝空,只好帮他满上。
而后自己也端起酒杯,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身上的血液都好像凝固成了冰霜,阵阵发凉。
“裴牧,你看月亮。”
江清淮却跑到了凉亭凭栏处,兴奋地指着池塘的水:“今天是十五吗?好圆好大的月亮。”
裴牧便下意识抬头看天。
圆盘般的月亮正挂在天边,坠在清淮头顶,像是格外偏爱着他,清辉独照。
裴牧将目光从月亮挪到江清淮身上。
又见江清淮指着池中一处:“这里开了朵白莲!你看到了吗?”
江清淮兴奋地回过头来。
裴牧却不由一愣。
他眸光如月辉,肤色如霜雪,眉眼精致如画,周身气质清冷,本是个不染纤尘的美人。
此刻却弯着眉眼看他,仿佛他们亲昵无间。
但让裴牧失神的是——
此刻江清淮那白皙的脸颊上已然上了两团红晕,声音听着虽清亮,却已经带了几分……
醉意。
裴牧下意识看向方才给江清淮满上的那杯酒。
还满满当当未动,如镜般盈着月光。
裴牧问得小心,其实自己也不大确定:“清淮,你……醉了吗?”
“我没醉啊。”江清淮有点纳闷,“你看那边,真的有一朵白莲。”
裴牧却摇摇头,上前拉住江清淮,把他往椅子上带。
生怕他又和上次那样去池中捞什么东西,反把自己摔进去。
江清淮虽然有点不乐意,不过还是很乖地跟着裴牧回来。
一回来,又看到桌上的酒,立刻开心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淮!”
裴牧劝阻不能,有些无奈。
江清淮却完全没发觉自己的不对劲,还催着裴牧快些吃菜。
自己却伸手去捞酒壶。
反被裴牧一把摁住。
“清淮。”
裴牧十分懊恼,却还是哄着江清淮说:“先吃菜,再喝酒,好吗?”
“我想再喝一杯,只一杯……”
江清淮开始无意识撒娇。
“先吃了这些,再喝那一杯。”
裴牧又给江清淮夹了两筷子,柔声道:“乖。”
“好吧。”
江清淮夹了一筷子,讨价还价道:“你吹曲,吹曲给我听。”
裴牧当然拿他没办法,只能拿出骨笛,先轻轻吹了一声。
看江清淮立刻兴奋地凑近,又无奈笑笑,转而吹了一段曲儿。
他吹得专注,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刚发现自己喜欢清淮,就直接告诉清淮,实在有些草率。
或许今晚清淮醉了,就是上天在提醒他不可操之过急罢。
何况自己如今还有大仇未报,清淮又在宫中当差,不愿离开……
哪怕自己说明了心意,恐怕也只会让清淮苦恼。
就算清淮确实对自己也有好意,日后呢……
难道他们就要这样维持着,三日不见,五日不见的吗?
裴牧越想越觉得自己心急,什么都不能带给清淮,只顾着唐突,实在愚昧。
那就再等等,等自己这边全都安排妥当,能给清淮带来更好的生活……
再提及心意。
就算清淮对他无意……
也还能做回朋友不是?
裴牧趁着吹曲的时候想了很多,倒是没有留神到江清淮。
等一曲完,他回神,才发觉江清淮居然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裴牧看得好笑,轻轻上前拂过他落在胸前的长发。
“清淮?”
趴着的人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清淮,我……”
江清淮没有动静。
喜欢……
“我带你回去睡觉吧。”
喜欢……
“还得煮些醒酒汤才行……”
喜欢你……
*
醒酒汤,裴牧没能喂给江清淮喝。
不过槐花酒远不如醉花阴来得烈,裴牧也不很担心江清淮会头疼。
只是想到江清淮不过喝了两杯,还是忍不住懊恼。
下次,可不能再纵着江清淮买酒喝了。
尤其江清淮喝醉之后,实在好说话得很,万一自己不在身边,被别人抢了便宜,或者欺负了怎么办?
现在也得寸步不离地看着才行。
想到上次,自己不过走开一会,回来就找不到江清淮。
裴牧决定明早再起来收拾凉亭的饭菜。
他抱着江清淮,把人放稳在床上,看着他细弱到不盈一握的腰肢,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这么瘦了,还不好好吃饭……
这小太监平日在宫里,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但现在人睡着,裴牧也只能守着他。
索性坐在床边,打开了偷偷带回来的唸蓝颜。
只是才看了两行,目光就被旁边的江清淮吸引过去,而后便久久挪不开眼了。
他意识到江清淮对他似乎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当即雀跃地想要自证一番。
“清淮。”裴牧戳戳他的脸颊,确定人睡得熟,便挪动手指,慢慢将江清淮往自己怀中拉。
槐香陪着酒香慢慢靠来,熟悉的温度贴上肌肤,裴牧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只是一个拥抱……
他便异常满足。
清淮……
清淮。
清淮……
裴牧在心下连着叫了三声,江清淮却好像听见了一般,突然翻了个身,闷闷嗯了一声。
裴牧被惊得一愣,只觉周身景色瞬间如潮水一般朝自己远去。
只有江清淮,慢吞吞地翻身,让原本就已经靠得很近的距离,越发亲昵。
他自投罗网,将头抵在裴牧胸口位置,猫儿一般轻轻蹭了蹭,才继续安稳地睡去。
裴牧心脏跳得厉害,忍不住抬起手,发觉自己紧张到发抖。
但他甚至不能等自己冷静下来。
就那么迫不及待地、颤抖着指尖,轻轻地碰了一碰江清淮的鼻尖。
他的鼻尖似乎带着月色的凉意。
而他只作蜻蜓点水一般,又立刻落荒而逃。
裴牧重重喘了口气,觉得自己这番操作,竟比去侍郎府上刺杀任宏还来得胆颤。
而后意识到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又忍不住轻笑一声。
清淮就喜欢他这样笑。
裴牧下意识调整起嘴角的弧度,又忍不住怀念江清淮捧着自己脸时,手指传来的温度……
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他也许不应该和江清淮呆太久,他总忍不住看他,会看得失神。
想着看到地老天荒,都不够。
他也许应该出去练练剑,练到筋疲力尽,无力再想更多。
何况今晚月色确实很好,是个适合练剑的。
方才那月光衬得清淮……
裴牧猛然看向屋外。
随后一阵利刃刺破木柱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簌簌破空声。
有人!
裴牧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清淮,确定他仍旧睡得安稳,才轻轻挪动身子,下了床。
推开门时,正有一把飞刀直直朝他刺来。
裴牧眼睛眨也不眨,只下意识侧身躲开。
等听那飞刀划破屏风,心下又不免懊恼起来。
他转头查看江清淮是否被吵醒,却听院中传来一声轻嗤:“屋里有谁?”
“没人。”
裴牧迈过门槛,带上房门,站定身子,才看向院中的槐树。
树下,正站着一个披着黑色长袍的人,他的影子被月色拉得很长很长。
“什么事?”
“不是你吹的骨笛?”
那黑衣人轻嗤一声:“倒是好雅致,还奏上曲了。”
“什么事?”
裴牧并不应她的话,只又问了一遍。
“有人给你带的信。”
那黑衣人抬起两指,手腕一转,手中的信封便如飞刃一般,直直朝裴牧这边过来。
裴牧也并两指,抬手接过,便要拆开。那人却打断道:“小心有诈。”
裴牧撕信的动作一顿,指尖摩挲了一圈信封,才道:“他手里有我需要的。”
“与虎谋皮。”
黑衣人冷哼一声,又道:“你的剑找回来了。”
裴牧蹙眉,情绪多了几分牵动:“你怎么知道?”
“碰巧听见,有个傻子愣说是你的故人。”
“看来,你们真的认识?”
裴牧不作声,借着月光看罢那信,又忍不住蹙眉看了一眼月亮。
正有浮云略过,挡住大半清晖,夜色朦朦胧胧。
裴牧转身离开,刚推开房门,那黑衣人便笑道:“在屋里的就是他吧。”
裴牧迈步的动作一顿,而后立刻如常,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
次日,江清淮一脸懵逼地睁开眼睛。
还没坐起身,裴牧已经凑到他身旁:“清淮,难受吗?”
“啊?”江清淮看着裴牧一张帅脸凑得老近,愣了好一会,才摇摇头。
“我怎么没印象……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饿吗?”裴牧只问。
江清淮立刻瘪嘴:“饿。”
……
吃过早饭,江清淮和裴牧约好五日之后槐序节见,便传送回养心殿。
今日姜少云和姜少瑜休沐,但江清淮已经吃过早饭,只能去找张阳德,假装自己很忙。
当然清荷皂记马上开门,他也得保证货源充足,质量稳定才行。
其实张阳德这个性格,敢来禀告说做出来,大概水平就已经稳定了。
但江清淮参观了一下实物,还是有些惊讶:“你说这个叫啥?”
“卿莫离。”张阳德笑呵呵地介绍道:“这肥皂中加入茉莉精油,茉莉花香清新怡人,便谐音唤作卿莫离。”
江清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张阳德胡子都白了,有点不确定:“是你起的名?”
这是不是有点太闷骚了。
不过张阳德摇了摇头:“是我家小孙女,她平日爱看些话本子,偶尔也会写,在京中虽然不算数一数二的才女,但也是知书达理。”
他说得一脸骄傲,江清淮却只听见话本两字,疑心病立刻上来,盯着张阳德看:“写话本?”
张阳德不解,但也大概感觉到江清淮情绪不对,有点不确定地点了点头:“是啊。”
“写的什么话本?和那家书坊合作?笔名是什么你知道吗?”
夺命三连问,让张阳德愣在原地。
江清淮看他指望不上,直接道:“找个时间带她来见我。”
“陛下!”这下张阳德懂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求您放过小女吧,她今年也不过十六啊。”
江清淮眼皮直跳:“你想什么呢,朕只是对她更感兴趣,想见上一面而已。”
不过才十六,大概不是唸蓝颜的作者吧……
毕竟唸蓝颜的原著,笔力不像是个孩子,但是……这也说不准。
古代不是三岁能作诗的都一大片?
江清淮越想越不确定,但看张阳德这么抗拒,也不好再打击人家,只能表示不想来算了。
这皇帝当的……
江清淮也很无语。
他正安慰张阳德,又有人来通传说刘泽清来求见。
这倒是很稀奇,毕竟一般都是江清淮主动找他,难得听见他主动求见。
正巧江清淮被张阳德缠得无语,当即大手一挥,准见。
只是等他赶到从华殿。
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刘泽清鼻青脸肿,哭哭啼啼。
而他的旁边站着个清瘦的少年,一张标准的娃娃脸,趁着一双大眼睛,可爱极了。
但这少年面无表情地站着,藏在袖中那攥紧的拳头,却滴滴答答流着血。
小福子一进从华殿就看到地板上的鲜血,急得眼皮直跳,骂旁边随侍的小太监:“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收拾了,脏了陛下的眼。”
江清淮摆摆手表示无妨,看向刘泽清:“这是怎么回事?”
“表哥,你可算来了!”
刘泽清哭丧着脸:“你可以一定为我主持公道啊。”
“我今日在铁矿那边监工,这混小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给我套上麻袋,拖到没人地方,狠狠揍了我一顿。揍完又要我带他来见您。”
“还不许我耍花招……”
“我一人难敌,只能暂且把他带来,表哥,你快让御林军把他拿下啊!”
江清淮眼皮子跳了跳。
看向那娃娃脸少年的目光带了几分敬意:“你想见朕?”
那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是。”
“想来见朕的法子多的是,你为何非要揍泽清一顿?”
少年耸耸肩:“顺手。”
江清淮:……
刘泽清:“表哥!!!”
“好了好了。”江清淮安抚他:“朕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好歹刘泽清也是朝廷命官,最近又被江清淮派去督察铁矿开采一事。
听司马鹤和齐时村说,他对工作十分上心。
平白被人打了,江清淮怎么也得关心一下。
“那就罚你受五十大板,去大理寺监牢蹲一个月。再赔偿泽清精神损失费一百两。”
“精神损失?”刘泽清嘀咕了一遍这词,眼前一亮:“对!精神损失,我有很严重的精神损失!!!”
那少年却无所谓,只点了点头。
而后跪在地上,向江清淮陈情:“我做了一把好剑。”
“好贱?”刘泽清瞪起双眼。
“好剑!”江清淮却站起身来,“在哪里?”
那少年抬起拳头,将血淋淋的掌心摊开,里面正插着一片断刃。
他面不改色地将那断刃拔出,在自己身上擦干擦净,才递给小福子:“我只能带进来这点。”
小福子不太敢接,下意识看向江清淮,江清淮也站起身:“快传太医,传太医。”
小福子转身就跑,剩那少年在原地,仍捧着断刃。
刘泽清的表情也有点一言难尽:“你就不能藏在别的地方吗?”
少年看一眼刘泽清,并不回话,而是将断刃递给另一位随侍小太监。
那太监也是个胆小的,颤颤巍巍看向江清淮:“陛下?”
“拿上来吧。”
江清淮站起身,从系统商店买了一点止血的药,又递给小太监:“把这药先给他敷上。”
“表哥!”
刘泽清却有点委屈:“我也一身伤啊!”
江清淮已经打量起那断刃,闻言只一点头,颇为敷衍:“一会也让太医看看。”
不过他自己看不出断刃是好是坏,还得等RMB的分析结果。
索性又问起那少年:“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这是你自己造的?”
少年从自己浑身是血的掌心收回目光:“五。在铁匠铺当学徒。”
“五……是你的名字?”
刘泽清都好奇起来。
少年点点头,问江清淮:“剑,够好吗?”
正巧RMB给出结果:“还不错,虽然硬度这些比我给的一般,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把他留下吧。”
“你什么时候给我造武器的图纸了?”江清淮有点无语。
“本来是这个月汇总积分的时候会给的,但是看你现在需要,我提前给你也行。”RMB很好脾气,“但要垫押金,积分1000。”
“你神经病吗?要什么押金?难道我绑定了你这个系统,我还能跑了不成?”
“这个是系统规定呀。”RMB有点委屈,“跟我没关系的。”
“你留下吧。”
江清淮不再搭理RMB,看向那少年:“我叫你小五好吧,你就跟着这个帮你上药的小太监,最近先住在宫里吧。”
“表哥!”
刘泽清不高兴了又:“不是说要罚他五十大板吗?”
“人家现在受着伤,等伤好了再罚不行?”江清淮瞪了刘泽清一眼。
刘泽清被瞪得一愣,而后立刻反应过来,怜悯地看向小五。
或许这家伙已经马上就要收到他应有的惩罚了……
刘泽清懂事地不再闹腾,让江清淮深感欣慰,等太医赶来给两位看过病,确定并无大碍。
江清淮才回到养心殿,开始和RMB继续商讨图纸的事。
“宿主,你刚给那孩子买药的时候倒是不心疼积分,你知不知道止血药多贵呀?我现在只是要你1000积分作押金。1000积分算什么呀?而且押金还会退回啊!!!”
RMB一顿输出。
江清淮有些无语,他当然知道押金会退回,他只是想知道图纸涉及什么内容。
毕竟光押金就要1000积分,想来是个大东西。
“提前看看图纸的内容啊,你不早说。”RMB把目录投屏到江清淮面前。
其实叫图纸也不贴切。
反而更像是一本图书。目录涉及的内容有冶铁的原理、冶铁的方式,然后各种武器的图纸,甚至包括热武器。
这么一看,1000积分确实划算。
江清淮点点头,点击了支付。
RMB不明白:“你为什么把人家小少年留在宫里?该不会看上人家娃娃脸,长得可爱了?”
“我是看那孩子情绪不对劲,感觉…动机不纯,有待观察。”
江清淮问小福子:“齐时村回来没?”
“没有。”小福子摇摇头:“齐大人走之前就吩咐过,说是今晚可能都回不来。想来是出了远门。”
江清淮却知道齐时村不是出远门儿,而是今晚去打劫。
至于白天不在,那其实是去林府补觉了。
因为江清淮计划把九旒鉴安排在内廷,又得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苏有道收拾起来比较麻烦。
所以至今他们还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
但是虽然这个部门还没完全成型,却已经为江清淮贡献了大量业绩。
尤其第一批军饷已经发往边疆,不过几日,想必就都收到了。
政务差不多处理到这里,江清淮伸了个懒腰,去找姜少瑜和姜少云。
跟两个孩子在一起,江清淮偶尔会练练字,因为姜少瑜的字写的比他还好,有时候能指导他。
吃过午饭,江清淮还趁着阳光真好,去清静轩看槐花。
这边的大槐树比裴牧家那棵要高足一个江清淮。
江清淮踮脚也摘不下来槐花……
不过……
等等……
江清淮蹙起眉头。
不是说要吃槐花糕……
他昨晚吃了没啊?
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在江清淮疑惑的时候,侍卫来报,林珏求见。
自从那次江清淮召见林珏,林珏却没能赶来开始,林珏基本上每天都会来求见。
其实第一次林珏来求见,江清怀并非故意不见,而是在补觉。
当天林珏回去将此事告诉林颂今,却被林颂今呼了一巴掌,让他继续坚持求见,直到陛下消气为止。
但林颂今又写信给江清淮,建议他晾林珏几天,消消他的锐气。
能整人,江淮当然同意,所以一连几天都没有同意林珏的求见。
不过今天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江清淮点头答应下来。
林珏捧着一张笑脸等在从华殿。
见江清淮过来,立刻朗声行礼:“臣林珏,请陛下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也不是谄媚,只是前段日子小皇帝大手笔的给他们北疆拨了五十万石粮草。
五十万石!细粮!!!
他娘的太爽了,这么大方的皇帝,请一定活久点行吗?
江清淮摆摆手:“几次求见,到底什么事啊?”
“请罪的话就别说了,朕没计较,也懒得听。”
林珏只能把到口的罪辞又咽回去,笑地有点不好意思:“陛下,臣斗胆!想问问您和裴牧如今是个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江清淮被问得一头雾水,“就朋友啊。”
“你看不出来吗?”
“朋……友……”林珏将尾音拉得极长。
江清淮瞪他一眼,他立刻站直身子:“臣明白了,但裴牧是不是不知道您……”
“对,他不知道。”江清淮警告他,“你也别乱说话,等时机成熟,朕自然会告诉他。”
“是。”林珏领命,准备退下,江清淮却叫住他,“你等等……出宫之后,帮朕带封信给裴牧。”
“是。”林珏不敢多问,只低着头伸手。
但江清淮还没写呢。
递信不过一时兴起而已。
他有些手忙脚乱:“你等等,朕还没写。”
林珏点头,回避地挪开目光。
但江清淮其实也没什么打算写的,只是今日练了字,想听裴牧夸自己。
但他写不出来完整的意思,因为好多繁体字还不认识。
所以提笔顿了半天,最后只写了简单几个字。
不过江清淮还是很满意的,他认真把信包好,递给林珏:“我在宫外叫江清淮,三水江,三水清,三水淮。”
“以后可别叫错了。”
“若是裴牧问你为何帮我送信,就说你今日进宫,偶遇了我。”
“若他有信要回,明天记得给我带来。”
“臣领旨。”
林珏乖乖应声。
但一出了养心殿,就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就这,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