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与本案无关的事情不要赘述。”打断了张平喋喋不休的自述,王远动了一下手里的鼠标,调出一张放大的截图, 投影在屏幕上。
在这张截图里,死者武强已经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而张平的身影则出现在画面的左侧, 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被蓝布遮盖的条状物体,不过因为角度关系, 这个条状物只能看到一个被包裹住的角。
王远平视着张平,直言正色道:“你下车的时候手里拿了什么?”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张平盯着投影里自己的背影, 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片刻后,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实不相瞒, 这里面是一把锤子。当时是三更半夜, 那条路上又没人, 我心里发毛,于是就顺手拿了一把锤子防身,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嘛。”
“锤子?”王远皱起眉:“这把锤子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车里,那把锤子我根本就没有拿出来过,如果你们不相信,尽可以拿去检查。”
王远沉默了片刻,招招手, 对旁边凑过来的小警察交代了两句,小警察很快就从张平身上拿走钥匙离开。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既然张平敢这么坦荡地让他们搜查,那就说明这把锤子肯定不会有问题,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对张平的审问并没有持续太久, 车祸发生后多处摄像头都拍到了死者武强的身影,而张平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同样也拍摄到了武强起身离去的画面,即使能证实武强在死前的确发生了一场车祸,也无法由此直接给张平定罪。
哪怕王远对他依旧有所怀疑,但张平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放他离开。
审讯结束后,柳安木主动送张平离开警局。两人走到公安局门口,他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面带笑容道:“张先生看着比之前憔悴了不少,这几天没怎么睡好吧?”
张平的表情有点意外,他仔细打量几眼面前的青年,伸出手同他握了握:“我们以前见过面吗?我记性很好的,何况像你这样的长相,只要见过一次,我绝对不会忘记。”
“哦,”柳安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确见过你,不过你恐怕没有见过我。”
这段话说得张平手心里惊出了一层薄汗,他不由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柳安木,直觉告诉他,这个小警察绝对不简单,而且这人一定知道点什么。
“难道是警察还掌握了什么线索?早就听说警察里有一支极其特殊的队伍,专门负责处理那些超自然的案件,刚才他们又特意提起了蓝布,该不会是有意在试探我吧?”张平越想越觉得心惊,就连柳安木什么时候把手给抽了出去他都不知道,依旧怔怔地把手悬在半空中。
直到柳安木出声提醒,张平才像是如梦初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地收回,又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既然我的嫌疑已经排除,那我就先回去了,公司里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呢。”
“请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青年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点。张平被他笑得直发毛,就像是自己隐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已经完全被青年识破了一样。讪讪说了一句:“告辞”,他便逃一般地离开了警察局。
那道矮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青年漆黑的瞳孔之中,残留的影子缓慢地和解剖室里所见到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柳安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毫无疑问凶手就是张平,而且武强的死因正是车祸。
……不过他到底用了什么邪法,才能在短短十几分钟内,让尸体在短时间内重新站立?
这种手法在行内从未听说过,哪怕是赶尸匠后裔的湘北苗家,都得先将尸体放在独门药浴中浸泡整整三天,才能以赶尸锣为号,操控尸体行走活动。而且赶尸匠在赶尸的途中,不能离开尸体太远,一旦尸体脱落赶尸锣的声音范围,就会即刻倒下重新变成一具普通的尸体。
看着张平的奥迪开出警察局,柳安木的嘴角缓慢挂上一丝冷笑:“这个张平还真不简单啊。”
“他肯定有问题,说话遮遮掩掩,一定还有事瞒着我们。”程名从后面走过来,接过话茬。他很自然地勾住他肩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三哥,你还没告诉我,这中阴小鬼到底是什么?”
“这东西就和你看见的一样,我们又管它叫「阴猫」。将没成形的胎儿连同胎盘一起缝入活了二十年以上的老猫肚子里,再放入特制的土罐,埋入选好的土址。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将土罐挖出,老猫的尸体就会又‘活’过来。而且我看那只阴猫应该很厉害,猫肚子里那只‘胎鬼’看来八字不简单。”
“胎鬼”就是死时尚未足岁,尚未从胎盘中剥落的胎儿,这种鬼怨气其大处理起来也十分棘手。而猫这种生物本身就属阴,再加上老猫已经有了灵性,身死后其尸身上的阴气更盛,这时把死胎的尸体放入其中,很容易会激发出尸体的凶性,如果死胎再在特殊的时间被剖出,人为给它赋予一个极阴的八字,那就是凶上加凶。
程名听得入神,很快又想到了缠着小芸的那只“地童”,不由捏住了柳安木的肩膀,连带着柳安木身上的警服都被拉起来了不少:“那这阴猫岂不是非常危险?难怪一路上的监控里都有这只猫的身影,肯定就是这东西害了武强!”
“武强是因为车祸身亡,和这东西没关系。”柳安木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警服顺着窄劲的腰身又滑落了下去。
程名也不在意,又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那你说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再说这东西既然是人做出来的,那肯定有主人啊,总不会自己无缘无故跑到案发现场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柳安木拍了拍自己的警服,将肩章重新理正,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走了,吃炒饭去。”
“如果武强是在车祸后就死亡,那怎么解释他出现在那么多摄像头下,尸体又在我们辖区被发现,还有……”程名一抬头,发现柳安木已经快走到警局门口了,连忙追上去几步:“三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
舒舒服服吃完一顿饭后,二人拎着两瓶冰水,回到了警局的调解室,准备打个盹。谁承想屁股刚挨上凳子,调解室的大门就被人推开。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王远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部手机。
“别歇了,嫌疑人和丁玉菲是打游戏认识的,我们已经联系了这款游戏开发商,他们提供给我们了一个账号,这个账号会主动匹配到嫌疑人。”王远把手机放在柳安木的面前,屏幕上的画面停在一个游戏界面。
柳安木靠在椅子上扫了一眼,这款游戏正是当下某正火的MOBA类的推塔手游:“我说王大队长,周扒皮都没有你剥削得这么狠。”
“少说废话,三千块的奖金还想不想要了?嫌疑人现在就在号上,你抓紧时间想办法和嫌疑人聊上,争取这两天内就得到嫌疑人的信任。”
三千块的奖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至少对现在的柳安木来说是这样的。
柳安木立刻坐直了身体,拿起手机,正色道:“什么嫌疑人?那现在是我的好哥哥。”
程名也不睡觉了,干脆把头凑过来,一起盯着柳安木打游戏。王远扫了一眼屏幕上的10个账号,指着友方的一个红色头像说:“这个‘过往随风’就是嫌疑人。”
“过往随风”用着一个帅气的动漫头像,嘴里叼着一根烟,这种头像很容易让女生脑补出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和他头像一样帅的男生,不过事实其实是,对面很有可能坐着一个正在扣脚的恋童癖。
进游戏以后,“过往随风”秒选了一个打野英雄“李白”。柳安木挑了一下眉梢,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紧跟着就选了一个辅助“瑶”,其他队友也纷纷选了角色。
王远对游戏的事情不太熟,干脆在他旁边的坐了下来:“好好打,成败在此一举了。”
游戏很快开局,“过往随风”操控的李白很快就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紧接着,屏幕左方刷出一排蓝色的小字。
往事随风(李白):辅助跟我,野王哥哥带你飞。
程名拿起冰水灌了一口气,幸灾乐祸道:“你的野王哥哥还挺自信,一会该不会要0杠8吧?”
“不可能。”柳安木一边操控瑶挂在李白身上,一边说道:“既然他能骗这么多初中小女生对他死心塌地,至少游戏技术肯定的过关的。”
果然如他所说,游戏开局不到一分钟,“往事随风”就已经藏进了草丛中,在“往事随风”放出技能冲上去后,柳安木也熟练地放了个技能,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很快就拿下了对方的一血。
随着“first blood”音效发出,队伍语音里传来一个故意压出气泡音的声音:“瑶玩得不错,能开麦吗?能开麦出去组个队,哥哥带你飞。”
话音刚落,调解室陷入一片沉默,程名一拍脑袋:“坏了,现在到哪找一个初中女生去?”
“打字跟他说在学校午休,不方便开麦。”王远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虽然局里现在就有一个初中女生,但丁玉菲和嫌疑人的聊天中出现过李雪的网名,三人可能彼此间都认识。
柳安木没有搭理两人,他清了清嗓子,用左手捏了一下喉咙,随意“啊”了几声。随即他打开了游戏里的全队麦,王远脸色陡然一变,来不及阻止,就只见他把听筒凑到嘴边,故意压低声音,用很轻的音量说道:
“哥哥,班里在午休啦,人家开麦会被老师收手机的。”
一道软软糯糯的萝莉音在不大的调解室里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没睡醒的困意。程名浑身打了个激灵,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柳安木的脸就像是看见鬼了一样。
第52章
程名搓了搓手, 说话的时候就连舌头都有点打颤:“三哥,你这个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
柳安木随手丢了控制的技能,将对面的貂蝉控住, 恢复了一贯的声线:“你说从哪发出来的?从耳朵发出来的呗。”
程名在脑海中回味着刚才那道声音,越回忆越觉的心里痒痒,忍不住开口道:“三哥, 你再用刚才那个声音说两句,或者你骂我两句都行!”
柳安木操控游戏角色的手一顿, 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怎么听上去你像个变态?”
程名干咳了一声,讪笑地移开目光:“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程名的视线从游戏界面上移开,不经意间落在桌面上的一盆绿萝上。他眨了眨眼, 盯着绿萝垂落发黄的叶子看了半晌……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 这盆绿萝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吗?
……
正如柳安木所说, “往事随风”的技术果然很好, 不过十分钟场上胜局已定, 还没等推倒水晶,对面就直接投降了。
游戏刚一结束,屏幕上就弹出了“往事随风”的好友申请,备注只有一句话:“哥哥带你飞。”
程名略有些诧异:“这就上钩了?”
“不然呢?”柳安木点击接受了好友邀请,懒洋洋说道:“你觉得刚才那声音怎么样?”
程名回忆起刚才的那个软糯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感觉像是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穿过手臂。他现在已经有点害怕了, 只好嘴硬道:“也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
柳安木“哦”了一声,毫无负担地又把声音切换成刚才那个软糯的女声:“也就那样你抖什么呀?程名哥哥~”
程名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他举起双手投降:“三哥,你别玩我了, 正事要紧!”
柳安木耸了耸肩,正好接受了“往事随风”的组队邀请。“往事随风”的声音很快从手机里传出来,这个声音被有意压低,刻意营造出一种低音炮的感觉:“瑶玩得不错,再来一局?”
调解室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连带着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程名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狐疑地看向角落里的空调:“这空调不是一直开的24°吗,今天怎么感觉这么冷?”想着想着,他的视线又下意识落在桌上的那盆绿萝上。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绿萝的叶子几乎全部耷拉了下来,那些黄色的叶片的尖端已经呈现出褐色。
柳安木丢下一句好啊,想了想,随后又从系统默认的颜表情中挑了一个发了出去。两个号排进游戏后,“往事随风”秒选了“云中君”的游戏角色,柳安木抬起眉梢,眼底划过一抹讥讽,这种泡小姑娘的手法他初中就不屑于用了。不过这招对于那些情窦初开的初中小姑娘来说,恐怕是百试百灵。
王远大概没想到这个计划进展的如此顺利,眉宇的郁色舒解开了不少。
这时他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警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两张黑色卡片,推到柳安木的面前:“晚上的事组织上不方便出面,所以组织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和程名。你们在拍卖会里一切都要小心,不要贸然行事。”
**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边的夕阳如同血色般铺开的时候,白色奥迪缓缓开出了警察局。
车身在路口掉了个头,很快并入车流中,朝着血红的天际驶去。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奥迪掉头的时候,一辆白色的特斯拉悄悄从右侧的车道开出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奥迪屁股后。
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妆容精致的女人兴奋地盯着不远处的奥迪,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这回我们肯定能拿到一个爆点新闻。”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男生,面容稚嫩,穿着简单,看上去还是一个大学生。他拉近手里的摄像机,对准前面的奥迪,语气难掩兴奋:“娇娇姐,咱们这工作也太刺激了,跟拍电影似的!”
陈娇娇单手握住方向盘,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有意思的还多着呢!方泉,你就跟着我去挖这个爆点新闻,我保证年底你肯定能顺利转正。”
男生拼命地点着头,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身上总是有种活力与朝气:“你放心吧娇娇姐,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橘红色的晚霞落在大地上,为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都披上一层霞光。半空中不时掠过两三只鸟类的剪影,远处的高楼屹立在晚霞之中,形成了一副城市的缩影。
白色奥迪很快驶离主干道,车屁股后的黄灯闪烁了几下,变道朝着左转车道驶去。
陈娇娇紧跟其后,扫了一眼导航:“鼓楼西街?”
方泉从摄像头后探出脑袋:“娇娇姐,鼓楼西街开进去以后就是一个圈,只有两个出口,他们在这里能干什么?”
陈娇娇柳眉紧皱,心中也有点疑惑,大红色的指甲一下下敲击着方向盘:“他们车上只有两个大男人,总不能是来鼓楼看风景吧?没准是他们生出了警惕,想甩掉我们,先跟上去再说。”
白色奥迪穿过西大街,又从第二个出口岔出,随即又从东大街的第一个入口回到了鼓楼大街,继续沿着鼓楼大街往前开去。陈娇娇不远不近地跟在白色奥迪后面,心底的疑问越来越深:“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不会真的只是绕圈子兜风吧?”
东大街只有一处观景点,街道上车辆不多,路两旁种了不少的鸡冠花,艳丽的红色仿佛一直铺到了街道的尽头。
前方的奥迪在一片红色的花海中突然右侧黄灯闪起,陈娇娇精神猛地一阵:“右转灯?”她低头看向导航,但导航上的东大街却是笔直的一条:“难道是不小心碰到了?”
就在陈娇娇狐疑的时候,前方却出现了意外的一幕。只见白色奥迪突然往右一打方向盘,整辆车朝着路边的护栏直直撞了过去,陈娇娇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特斯拉在惯性作用下往前冲了两三米才停下来。
陈娇娇这脚刹车踩得实在突然,方泉手里的摄像机没握住,险些直接飞了出去。他连忙手忙脚乱的抓稳相机,整个重重砸在了座椅上:“娇娇姐,出什么事了?”
“他们……”陈娇娇正欲张开,余光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了一条羊肠小路。这一下她的脑子完全懵了,怔怔地看着面前沙石铺成的小路:“这…这里怎么会有一条路?”
方泉也从车窗看出去,面色也有点疑惑:“以前没有这条小路,难道是最近新修的?”
眼见白色奥迪即将消失在小路的拐弯口,陈娇娇咬了咬牙,重新发动了车子:“管他那么多,先追上去再说!”东大街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很多细小的沙石,轮胎一滚,便扬起漫天的尘沙。有个男性坐在车里,陈娇娇倒也不害怕,她下定决心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于是高跟鞋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特斯拉也很快就开上了那条沙石小路。
追着白色奥迪开上沙石路之后,周围的天色好像昏暗了不少,远方的天际透着鸽子血一样的红。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奥迪的右车屁股闪起了黄灯,陈娇娇下意识瞟了一眼车载导航,但也就是这一眼,却让她的目光彻底定在了导航上。
“尸女路……?”陈娇娇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条路怎么没听说过?
单手转动方向盘,跟着白色奥迪开进右边的岔路,陈娇娇拖动着导航上的画面,随着越来越多的道路出现在导航上,冷汗也不知不觉地渗透了她的额角:“这些都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在这时,车载屏幕突然从导航页面跳出,随即屏幕上出现了特斯拉的雷达检测功能。
昏暗的屏幕上有一辆小车的三维模型,而此时此刻在车身的附近,却突然出现了许多黑色的人影建模,这些人影有些环绕在车身周围,有些则直接穿过了车身。
陈娇娇背后有点发毛,她下意识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朝外看去,车外漆黑一面,只有车灯照射的一片是亮的,路依旧是开进来时候的沙石小路,可除了几米外的白色奥迪,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行人的影子。
方泉此时也注意到了汽车雷达的异常,虽然他也觉得浑身发凉,但还是努力安慰着陈娇娇:“特斯拉经常出现这种错误感应,说不定是雷达扫描到了一些虫子,把这些小飞虫给识别成人了。”
陈娇娇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怪力乱神的事,转而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前面的奥迪上。前方又是一条岔路,当奥迪左车屁股后的黄灯闪了几下时,陈娇娇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这感觉就像是谁往她后脖颈吹了一口凉气。
这一下陈娇娇浑身的冷汗都被吓出来了,她下意识瞟向车内后视镜。
为了不被奥迪里的两个人注意到,此刻她开的这辆特斯拉里并没有开灯,整个车内都陷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可偏偏在这黑暗中此时却出现了一抹亮色,白色长裙的女人安静地坐在后座上,裙子上沾满了大片血迹。似乎是注意到了陈娇娇的视线,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腐烂生蛆的脸,正朝着她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啊!”陈娇娇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方泉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从摄像机后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陈娇娇脸色苍白,涂着大红指甲油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
方泉察觉到不对,于是立刻放下录像机,想要探身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就在这时,陈娇娇忽然面色惨白地开口,音调有些尖锐刺耳:“我没事!你不要乱动,好好拍你的录像!”
方泉探身的动作停在原地。半晌,他尴尬地笑了笑,掩盖住眼底失落的神色:“……我知道了。”
他坐回了副驾驶的位子上,重新打开手里的摄像机,继续对准前方的白色奥迪。
第53章
零界没有光, 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下。一条沙石小路在黑暗中蜿蜒铺展,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前方的车灯。不过在这样的黑暗中,哪怕只有一丁点光亮, 也能给人带来莫大的慰藉。
白色奥迪也不知在黑暗中开了多久,程名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又一次从颠簸中醒来后, 他干脆就让柳安木把车停了下来。不过四周都是一片渗人的黑暗,他也没有胆子下车, 只好将就着把副驾驶位放了下去,从车内爬到了后座。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行驶中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车灯已经调成了远光, 却也只能照亮不远的一片, 微弱的灯光落在沙石路的边缘, 一辆红色法拉利296的外壳反射着光亮, 左侧的车轮深深陷在沙石小路两旁的黑暗中。
进出零界都只有一条路, 这种沙石小路的两旁是由阴气构成沼泽,只要车身陷入其中,就再无开出来的可能。
法拉利旁边站着一道影子,站在沙石小路的边缘。
女人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黑色烟熏妆配合深色包身晚宴裙,裙摆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细碎的光芒。即使此时的女人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她周身的强大的气场却没有半分被削弱, 反而像是月色下盛开的黑玫瑰般耀眼夺目。
看着不远处的女人,柳安木很轻地扬了一下嘴角,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按了两下喇叭。
“嘟、 嘟——”
汽车的喇叭声在静谧的黑暗中尤其明显,后座上的程名紧闭的眼皮动了动, 翻了个身。
法拉利旁边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那辆打着双闪的白色奥迪。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车从她身边开过,不过身在零界当中,所有人都万分警惕,面对路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大部分人都选择视而不见直接驱车离去。
戚七的双眼慢慢眯起,借助着白色奥迪的车灯,她终于看清了那个车窗里探出的脑袋。
“柳三?”
青年单手搭在车窗上,唇角扬起一抹她很熟悉的笑意,车内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明暗边界线。虽然和记忆中是完全不同的长相,可那股贱嗖嗖的气质,她一辈子都不会看错。
戚七抬了一下眉梢,随即迈开修长笔直的大腿,径直朝着白色奥迪走去。当走过前挡风玻璃时,她停顿了一下脚步,毫不客气地朝坐在驾驶室的柳安木扬了扬下巴。
柳安木与她对视两秒,收回了目光,心说真难伺候。但即便如此,他的眼底里却多了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
驾驶室的车门被推开又关上,柳安木下车走到副驾驶车门边,熟练地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懒洋洋地说道:“请吧,大小姐。”
“还算你识相。”戚七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抬起修长白皙的大腿迈进副驾驶位。
即使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嘴角却有一点上扬的弧度。柳三的这句话无疑是主动向她坦诚了自己的身份,这句“大小姐”是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
小学的男生个头还没抽条,都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她便仗着身高的优势,逼着这人喊她几年“大小姐”。直到后来上了初中,无论她再怎么威逼利诱,甚至以武力压迫,这人都不愿意再这么喊她。
车内萦绕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阴气,很明显这是一辆大事故车。
戚七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有些嫌弃地系好安全带,等到车子再次点火发动,她才盯着柳安木的侧脸开口:“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
“先说你怎么知道是我?”柳安木单手握着方向盘,两肩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不答反问。
戚七冷笑道:“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来,别想岔开我的话,两年前你的葬礼是大哥帮你办的,我亲手把你推进了火化室,可你现在却好端端坐在我的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两年前我确实死了。”柳安木微微停顿了一下,脑子里有种细微的电流,似乎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刚走到了阎王殿,阎王就说我阳寿未尽,于是就又给我放回来了。”
“……”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戚七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细长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她本就生得漂亮,这眼刀一横下,反而别有一种风情:“我没空听你编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你又不信。”柳安木向左打方向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贯的散漫:“你不是拿了我的头发去化验吗,你家名下的生物制药公司又不止一家,那些经理应该早就上赶着把结果送到你手上了吧。”
“借尸还魂的方法有很多,谁知道你到底用了哪一种?”戚七抱着手臂,唇边扯出一抹冷笑:“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好奇的是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对了,我可警告你,别想再撒谎骗我,大哥那边我已经旁敲侧击过了,他根本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所以你是想自己跟他说,还是我替你跟他说?”
柳安木:“……”
白色奥迪顺着沙石小路缓慢向左驶去,轮胎压过沙石,发出粗粝的声响。戚七紧紧盯着柳安木的眼睛,好像生怕漏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但既然她已经搬出了柳大,就不怕眼前这人什么都不说。
果然,车里的沉默没有延续太久。纵然柳安木是百般不情愿,但面对柳大的“淫威”,他还是难得地选择了服软。
“这件事很危险,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两年前我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戚七慢慢眯起眼睛,手指一点点收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方小路慢慢变得旷阔,周围也多了不少黑漆漆的房屋,不过这些房屋看上去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砖瓦平房,屋里没有点灯,从外看上去漆黑一片。
柳安木盯着前方的黑暗,眼神很沉,却又很平静:“柳二的死有蹊跷。”
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有些泛白,语气却意外的很平淡,就像是在讲述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两年前我追查柳二的死,意外找到了一些线索,柳二出事的那间酒吧,其实是某个组织的据点,而他们会选在那天去那里,是因为得到了线人的消息。”
“……偏偏那天酒吧里混进来了一个疯子。”戚七从没有在柳安木身上见过这般神色,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749局里出现了内鬼?”
“如果只是749局那倒不足为惧,就怕现在的局势比我所预测的更糟。”柳安木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他们的势力可能遍布在各行各业,而且组织内部出奇的团结。一旦让他们觉察到了什么,就会像鬣狗一样围上来,不惜一切代价地维护那个组织。”
白色奥迪在黑暗中穿梭,前方的道路隐藏在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数不清的罪孽与怨闷。戚七的表情渐渐凝重,对于那个组织她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且庞大的组织,而且至少已经秘密存在了几十年,起先谁也没有注意到过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直到四十年前的那次变故,才让这个组织第一次走进各个宗门的视野。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解决的范围,你应该告诉大哥,至少他现在是甲子一脉的掌门人,在各门都能说上话,由他出面对方至少也能有所忌惮,何况以你现在的……”
戚七话刚说了一半,奥迪车身猛地一抖,提速穿过一层薄薄的黑雾。后座上的程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似乎即将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戚七往后座瞟了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
四周黑色的阴气如同潮水般涌去,前方的道路陡然明亮了起来。原本的羊肠小路变成了开阔笔直的公路,足以容纳三四辆车并行。
各种豪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每一辆里面都坐满了人,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有人穿得西装革履,领带手表一件不落,也有人浑身都裹在一件黑色长袍内,只留出一双眼睛在长袍外。
而在这条公路的尽头,屹立着一座辉煌而复古的老式建筑,整座建筑为英国维多利亚风格,占地将近3万平方米,主体共有8层,由三座并排而立的建筑共同构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明月饭店”。
在离明月饭店大概五百米的位置设置了一排的卡口,每个卡口上方都飘扬着一面不同颜色的旗帜,行驶在公路上的车辆在这里便分为了四个队伍,分别通过不同的卡口进入明月饭店。
不过这次卡口似乎有一点不一样,每个卡口都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热烈的红色仿佛要烧上天际。在卡口检查黑卡的服务人员统一身着大红色旗袍,时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在她们的身边摆放着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每一位通过卡口的客人都会从她们的手中接过一束漂亮的玫瑰。
“为了一个天雨血,明月饭店竟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戚七的神色似乎有些讶异,她盯着那个那排卡口看了一会,微微皱起了眉头:“我记得上次拍卖‘血伐树’,也不过在每个卡口多递了一张传单而已。”
“说不定是饭店里有喜事,老房子着火是挺难办的。”柳安木随口接到,白色奥迪缓缓驶入挂着红色旗帜的车道,随着卡口屏幕上的绿灯亮起,前方的保时捷卡宴缓缓开进了卡口。
卡口边的姑娘身穿大红色旗袍,修长白皙的大腿从旗袍的侧开口中露了出来。柳安木把车窗降下来,墨镜顺着鼻梁滑下了一点,视线落在了姑娘漂亮的脸庞上。
对视大约两三秒后,他单手扶起墨镜,嘴角不自觉翘了一下:“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老熟人啊。”
这个姑娘五官精致,身材高挑,长长的黑发垂在肩头。即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站在清一色的漂亮姑娘中,这位姑娘的脸蛋依旧十分惹眼。旗袍左胸前挂着一块金属牌,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木海海”
“你好,请出示邀请函。”姑娘盯着他的脸,半晌,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这个声音却显得有些低沉。
第54章
驾驶室里的青年戴着墨镜, 即使看不见对方的眼睛,木海依旧能感受到那道恶劣的目光,如同下水道里的死老鼠一样令人作呕。
“不着急。”青年很随意地将一只手搭在车窗上, 笑了起来:“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欠了多少钱?”
“很多。按照我上一份工作的薪资,原本还有两百年就能还完。”木海冷冷看着他:“不过托你的福, 现在我只能找点零工干,大概还有两千年也能还清了。”
“啧, 那你还真不走运。”柳安木故作惋惜的“啧”了一声,“当年你怎么说来着,只要抓到我, 以你的功绩就足够转正了。谁能想到世事无常, 你这个位置转了一圈, 最后竟然让我给坐上了。”
“……”
这话着实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木海盯着他墨镜后的眼睛, 半晌冷笑道:“我抓你是我的职责所在,抓错人不是我的错,而是上面给的名单有误。十殿之上,尸位素餐者有如过江之鲫,无非是欺我一介散修,背靠无人罢了。”
“哦?当初的名单是谁给你的?”
“这些事现在都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木海海面无表情道:“请你出示邀请函, 再继续耽误时间,我就要喊保安把你们赶出去了。”
“放心吧,老子不白跟你打听。”柳安木盯着他的双眼,半晌收回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开个价, 四个数以内,我绝不还价。”
后座上的程名原本只是安静如鹌鹑地偷听两人对话,听见这话他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心说你这也太抠门了吧?四位数不过一千块钱,一千块你都不想花,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不过这话他不敢当着三哥的面说,只好把后座的车窗降下来,把头探出车窗,对着窗外的漂亮姑娘比了个加钱的口型。
可惜姑娘不领他的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分给过他半分眼神。“她”的视线一直停在柳安木的身上,眉心微微皱起,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此话当真?”
柳安木向后靠去,轻轻嗤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木海的眉心皱得更深了,几乎挤出了一个“川”字。阴间没有爆发过通货膨胀,“金元宝”要比阳间的纸币值钱得多,普通鬼差的月俸是五十个金元宝,柳安木开出三位数的金元宝,几乎是拿出了一整年的月俸,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相比之下,柳安木的面色则放松的多,既然他开出如此丰厚的报酬,就不怕这人不答应。
大概过了半分钟,木海终于再次开口:“这里不方便说话,十天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十天?”
过了两三秒,柳安木才反应过来,十天后正好是月底。这是个极其微妙的时间节点,对于在阳界司命的鬼差来说,月底就是返回地府复命的时间。
他看向木海,挑了一下眉梢:“江口游乐园?你在那儿工作?”
“十天后你自然会知道。”木海压低了一点声音,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走过来的保安身上。很显然,这辆车长时间堵在卡口,已经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明月饭店的安保极其严格,这一方面是因为零界属于秩序混乱的三不管地带,为了保护前来拍卖会的客人,明月饭店有意在外围加强了安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明月饭店奇珍异宝无数,暗中正在觊觎这些异宝的势力不在少数,所以进入明月饭店的人必须经过严格的筛查。
看着围过来的保安,木海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微笑,故意抬高了一点声音:“客人,请出示您的邀请函,如果您没有邀请函,请马上离开,不要影响其他客人安检。”
柳安木听明白了木海的暗示,他没打算在这里惹事,余光扫过围过来的保安,他轻嗤了一声,随手从储物格中拿出了两只黑色的卡片。与此同时,戚七也拉开了自己的LV包包,青葱般的手指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同款的黑卡。
木海接过三张黑卡,在手持的验卡机上刷了一下,验卡机很快就亮起了绿灯。木海将三张完成验证的黑卡收在一起,神色并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
他和柳安木打过不少交道,深知这人的本事,就连普通鬼差都奈何不了他。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想拿到明月饭店的邀请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木海放下验卡机,从旁边的车花里拿过几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连着手里的三张黑卡一起递还给柳安木:“请收好您的邀请函,祝你们竞买成功。”
柳安木将三张黑卡压回储物格,又顺手将一把花都递给戚七。做完这些后,柳安木单手搭在车窗上,挑了挑眉,笑得别有深意:“木小姐,忘了说了,今天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你还是这么记仇。”木海冷冷盯着他的眼睛,虽然面色没有什么改变,但他周身的气场却明显冷了几度,黑色的游龙纹身从他的脖颈上探出了半个脑袋,和它的主人一起冰冷注视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孙子。
柳安木耸了下肩,“君子报仇,从早到晚。”两道如出一辙冰冷的目光很快被升起车窗挡在车外,白色奥迪故意轰了两声油门,才火力十足地发动,朝抬起的道闸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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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帜是最靠左侧的一条车道,这里的车并不多,但陈娇娇和白色奥迪之间还是被两辆车给岔开。随着前车缓缓驶离卡口,陈娇娇降下车窗,朝着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开去。
“你好,请出示邀请函。”女人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陈娇娇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刚才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女人的动作,并且从女人手里的刷卡机推测出这里应该是一处会员制度的庄园,如果她连第一道卡口都过不去,就注定要与这个爆款新闻无缘。
“邀请函我忘带了,麻烦通融一下,我和你们老板是旧识,要不我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陈娇娇轻轻撩起自己的头发,佯装不经意露出手腕间的百达翡丽腕表。
这样的大场面身为陈家千金的她也见过几次,这些门口的服务生都是看人下菜,只要露一点小财,他们就不会多拦。一来是珠宝首饰名包名表可以证明来人的实力,二来这些服务生大都是没权没事的普通人,也怕引火烧身。
不过这次她却失算了,穿着旗袍的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手腕间的百达翡丽腕表,听见她的话也只是收敛了一点笑容,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她:“客人,请出示您的邀请函,如果您没有邀请函,请马上离开,不要影响其他客人安检。”
“……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娇娇抬起下巴,细长的眉毛向上挑起:“你刚才没听到我的话吗?我和你们老板认识,你们的邀请函我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是忘带了而已,我现在就给你们老板打电话,让他亲口告诉你!”
陈娇娇说着就拿起手边的爱马仕kelly mini,作势要从包里去拿自己的手机。她故意把动作放的很慢,使得五金logo完全暴露在车窗外的视野。然而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旗袍女人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那道目光中甚至隐隐透着一股不耐烦。
陈娇娇深呼吸了一口气,强按着自己把心里的火气给压了下去。她装模做样地拨通了一个电话,随着电话的拨通声响起,她的眉头先是挑了一下,随即一点点皱了起来。
终于在电话最后一声自动挂断后,她佯装苦恼地叹了口气:“又不接电话,你们老板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木海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娇娇拙略的表演,对于这个女人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明月饭店的主人是花九爷,哪怕是高坐于阎王殿上的十殿阎君都要给他三分薄面,那个人岂是随便一个小姑娘就能认识的?
陈娇娇自顾自演了一会,见这服务生并不搭理她,面上也有点尴尬。她扫了一眼女人胸前的金属标牌,索性也懒得再表演下去:“你叫木海海对吧?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这个包包你拿着,就当我给你的消小费了。”她从手边又拎起一个皮质纹理的爱马仕包包,从驾驶室的窗口递了出去。
木海没有接过他的包,即使这个爱马仕包包在二手市场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但他对这些阳间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不能为他偿还阴间的债务,对他来说和一块破布没有什么分别:“既然您没有邀请,那就不是我们的客人,请您马上离开。”
“……你!”
陈娇娇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千金大小姐,从来都是别人巴结她,鲜少有被人当面驳面子的时候,此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泉看出了她的尴尬,主动出声替她解围道:“娇娇姐,你别跟他们计较。既然这里的服务生这么不懂事,想必里面也没什么意思。”
陈娇娇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朝着那个穿旗袍的服务生瞪了一眼,似乎还有点不甘心。在她看来真相近在咫尺,她却因为这这一张入场券要和她心中的“爆炸性新闻”失之交臂,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卡口一共有三道闸门,周围还有不少摩拳擦掌的保安,即便她有意冲卡,迟早也会被拦下来。就在她犹豫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她放在手机支架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娇娇看向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没好气地皱了皱眉头,按下了接听键:“你好?哪位?”
手机通过蓝牙连接车载屏幕,通话刚一接通,柳安木的声音就从车载音响里传了出来:“二嫂,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到卡口了吧?”
陈娇娇楞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窗外的旗袍女人。很奇怪,女人听见这个声音后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即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朝她打量了一眼。
陈娇娇立刻觉察出有门,她握住了手机,对着收声筒说道:“小弟,我们没带邀请函,现在被拦在卡口这里过不来,你能不能开回来接一下我们?”
像是怕柳安木不答应,她马上又接了一句:“你上次不是说想换辆新车吗,回头我去和你二哥说,这车让他给你买,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二嫂,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邀请函我给你放在副驾驶的手套箱了。”电话那把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带着一种事事在握的从容:“对了,新车就不用了,我现在这辆开着就不错,回头你让二哥折成现金打我卡里吧。”
陈娇娇这些彻底懵了,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副驾驶的手套箱,目光中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方泉立刻伸手将手套箱打开——两张卡片正安静地躺在箱底,边缘泛着一层低调的金色。
方泉把两张卡片拿在手里,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找到了。”
陈娇娇看着两张卡片,也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她的心底里又升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无形中有一双可怕的眼睛,正在无时无刻注视着她的行动。
两张红色的卡片叠在一起被递出了车窗,陈娇娇心乱如麻,自然也没心情耍大小姐脾气。所以她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当从她手里接过两张红卡时,木海的动作很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木海将两张红卡放到刷卡机前,绿色指示灯亮起,这说明两张卡片并非作假。
盯着亮起的指示绿灯,木海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随即他转身从花车里抽出两束热烈的玫瑰,只不过这两只玫瑰的丝带不是之前的红色,而是在黑夜中也很显眼的白色。
将两束玫瑰花和红卡一起递还给陈娇娇,木海微微垂下头,脸上终于多了一点真情实意的笑容:“请收好您的邀请函,祝二位竞买成功。”
第55章
驶过卡口以后, 前方的道路就变得开阔且明亮。
这种明亮并非是日月所发出的自然光,事实是在零界中根本看不见天日,仰头只能看见灰霾的阴气。
光亮的源头是在明月饭店的正上方, 那里高悬这三轮薄如蝉翼的纸月,熟悉明月饭店的人都知道,这正是明月饭店中“明月”二字的由来。传说这三轮纸月乃是湘北伍家的祖师所制, 也是伍家的一件至宝,以此纸月施于垣上, 便有奇光自发,纤毫尽辨。
至于这三轮纸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行内有不少说法, 其中流传最广的版本就是伍家嫡系某一代出了一位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 于是便从族中偷来了这三轮纸月, 又投机倒把地把纸月卖到了不见天日的零界, 换了一大笔钱拿去偿还赌债。而当初这位零界一掷千金的大买主,就是如今明月饭店的当家花九爷。
不过真相到底是如何,如今已经无从考证。
前方的车流慢慢向中间汇集,由原本的六车道减少到四车道,最后又变成了双车道。柳安木单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按在换挡器上,换挡提速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很快就把旁边那辆法拉利甩在了后面。
紫色法拉利很快消失在副驾驶的视线内,戚七撑着下巴,狭长的狐狸眼扫过旁边柳安木:“你和刚才那人认识?”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柳安木还是准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打过交道,他这人难缠的很。”
戚七挑眉, 张扬的红色指甲轻轻搭在唇边:“仇人?”
“朋友。”柳安木向后靠在车座上:“当然,也可能只是我这么认为。”
既然柳安木说是朋友,戚七便也不在纠结于二人的关系。她深知自己这个发小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实际上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那我换个问题。”戚七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他身上那条黑龙不像是契约,反而有股诅咒的味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身份很神秘,连我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我可以确定他和749局渊源不浅。”木海的身份一直是个谜,柳安木跟他打了这么久交代,对他的身份也只是一知半解。
“……749局,难道你还在追查二哥的事?”戚七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件事就交给大哥去办吧,那个组织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如果二哥还在,他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放心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手段,以前是我太过莽撞,才让他们有所察觉,先下手为强置我于死地。”柳安木看着前方的道路,面色依旧如常,但在他的眼神里却分明透着一股寒意:“如今他们欠了我两条命,既然我从地狱爬回来,就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戚七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他,脸上前所未有地浮现出很复杂的神色。
半晌,她轻声开口:“柳三,你变了很多。”
白色奥迪缓缓开入地下停车库,随着光影一点点被吞噬,车内也陷入了一片沉默。柳安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搭在车窗上,前方的车灯闪烁着红灯,像是怪物冰冷的眼睛。
“有吗?”他淡淡说。
戚七靠在车座上,从随身的LV包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她将烟嘴凑到唇边,轻轻抽了一口,昏暗的灯光衬得她的面庞有种懒倦的美:“大哥这些年过得很不好。我们送你走的那天,大哥一个人坐了很久,哪怕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能看出来他很难过。”
“……”
“不可能,他巴不得我早点死。”
提起柳大,柳安木嘴角就不由抽搐了一下,心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悲伤也荡然无存,“两年前他还在行内放话,只要我敢再回去,他就打断我两条狗腿。”
被他一打岔,戚七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香烟伸出车窗弹了一下:“那还不是因为他罚你跪祠堂,没想到你半夜偷跑出去,又没有关窗,结果烛台被风吹倒,一把火将祖宗的牌位烧了个干干净净,大哥只打断你两条腿,在我看来已经很仁慈了。”
听见这话,后排的程名忍不住扒着前排座椅:“三哥,没想到你还干过烧祖宗牌位这事?”
“蜡烛是风吹倒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柳安木耸了一下肩膀:“再说几个牌位而已,我事后也买了几个牌位送回去,柳大还不领情,全让人给我砸出来了。”
这事其实有点说来话长的意思,当年他被柳大罚跪祠堂,本来想老老实实跪上一晚上,等柳大气消了也就是完事了。没想到就在凌晨的时候,他突然收到消息,杀死柳二的那个精神病当晚被秘密送出了精神病院。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踹开祠堂的窗户就翻了出去。没想到那天B市难得一见的遇上了大风极端天气,狂风吹倒了祠堂里供奉的蜡烛,火苗借助风势迅速窜起,将老柳家祖祖辈辈的牌位都烧成了一团灰烬。柳大得知这件事后,发了很大一通脾气,气急之下更是在道上放出狠话,谁敢接济他柳安木,就是与甲子一派作对。
道上自然没有人愿意与这位新晋的掌门人作对,柳安木那段时间活得就像是过街老鼠,每天睁眼就是琢磨怎么道歉才能让柳大消气。不过他还没等到柳大消气,就因为一场匪夷所思的医疗事故,亲自下去找老头认错去了。
戚七吐出一口白色烟气,轻嗤了一声:“祖宗牌位也就算了,可柳伯伯那时才过世不到一个月,他的牌位刚被大哥亲手放进祠堂里,就被你这一把火给烧了,你说大哥能不生气吗?”
柳安木抽了抽嘴角:“老头自己都不在意,也就他柳大威风最大!”
说话间,白色奥迪已经开进了地下车库。这里足有十几个足球场的大小,百万豪车随处可见,从这些车上下来的人大都衣着光鲜亮丽,身价不菲,场面堪比奥斯卡红毯亮相。
柳安木刚把车倒进车位,旁边一辆紫色法拉利轮胎便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随后以一个极其潇洒、漂亮的姿势,甩尾“飘”进了旁边的车位。
程名从车窗向外定睛一看,“嘿”了一声,心说这不就是刚才被三哥超车的那辆法拉利吗?
车门开关的声音尤其清脆,从驾驶室里走出一个高挑又漂亮的女人,穿着热烈大胆,雪白的沟壑包裹在几块只有巴掌大的布料里,完全掩盖不住那片让人血脉喷张的波涛。
女人轻轻扬了一下垂到胸前的长发,白皙的脖颈上纹着一条长蛇,蛇身覆盖着一层紫色的鳞片,上半身高高扬起,摆出一副攻击力十足的架势。
如果说戚七身上的气场是女王般的强势,那这个女人浑身就都在散发出一股妩媚的气质。当她踩着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款款向你走来的时候,你的脑海里只会下意识浮现出水蛇扭动的腰肢。
女人微微抬起下巴,朝着柳安木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后者则对她报以无所谓的神色,似乎对于她的挑衅毫不在意。
女人轻轻冷哼了一声,随即她目光流转,如流水般缠绵多情的视线落在了柳安木身后的程名身上。程名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立刻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局促,女人眼底的笑意更直白大胆了几分,狭长的眼眸被压得只剩下一条线,反而透露出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在女人近乎于“挑逗”的目光中,程名脑袋越压越低的同时耳根也越来越红,他好像感觉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一条冰冷的信子一点点舔舐过,慢慢地他背后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终于在程名快要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的时候,女人“大发慈悲”地收回了目光。她背起灰色的Prada包包,又朝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两人丢了个挑衅的目光,随即便扭着水蛇腰,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的方向,程名如蒙大赦地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不由抬起手臂,擦着自己脑门上的细汗:“这女人太可怕了……”
柳安木慢悠悠地说:“知道可怕就离她远一点,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别人随便试探你几句,就知道你是个门外汉,如果有人诚心想害你,那简直易如反掌。”
明月饭店不比别的地方,在这里什么人都有,有人修炼正道,就有人追随邪教。
这其中就有一部分危险的邪教徒,他们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情,这些人出手害人性命,可能就只是因为看被害人的长相不顺眼。还有一些自小修习蛊术的蛊师,最喜欢将蛊下在活人体内,以活人的血肉之躯为他们养蛊,等到时机成熟,再暗中催动蛊虫杀人取蛊。
这话倒是把程名给唬住了,他不由搓了搓自己的后脖颈,却依旧有些怀疑:“如果所有人都能随心所欲的害人,那还有没有法律了?”
这话着实有点可笑,法律是给普通阶层的老百姓制定的,而能来到这里的人,手里多少都掌握一些远超过自然科学的术法,对这些人讲法律、讲道德,无异于对牛弹琴。
戚七没有理会两人,她朝女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细长的眉毛很轻地皱起。她隐约觉得那女人身上的长蛇纹身有点眼熟,但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最终也只能作罢。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下车朝着电梯间走去。
第56章
明月饭店整体采用英国维多利亚风格, 饭店内部装潢也非常复古,就连电梯也采用的是欧式老电梯,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美的铁笼。随着电梯缓缓上升, 透过“铁笼”的雕花缝隙,明月饭店奢华的装潢再一次震惊了程名。
饭店的墙壁上镶嵌了大量的石材,以孔雀石装点的壁灯依次排开, 西式穹顶之下挂着一盏辉煌而巨大的水晶灯,大厅之中更是随处可见大簇大簇的红色玫瑰花, 玫瑰的香气顺着电梯的镂空萦绕在鼻尖。
程名一句“卧槽”就在嘴边,但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不想表现得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于是只好将强压下心中的震撼, 默不作声地透过镂花缝隙盯着电梯门外。
电梯很快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朝外走去, 程名刚想抬腿往外走, 就被柳安木给拦了下来:“急什么,我们还没到。”
程名只好“哦”了一声,讪讪地又把腿给收了回来。电梯又往上爬了两层,表盘上的数字停在8层上。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玫瑰花的香气在这一层愈发浓烈,程名才发现这一层竟然连电梯间都装饰着大片的玫瑰花。
电梯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人,身上同样穿着大红色的旗袍, 高开叉的侧边露出一片雪白的大腿。女人面带得体的微笑,朝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微微欠身:“晚上好,我是三位贵客今晚的专属管家。三位请跟我来,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完,女人又看向一袭黑色长裙的戚七, 微笑着询问:“戚小姐是想去自己的包间,还是准备与柳先生同座?”
戚七挽住柳安木的胳膊,说:“不用麻烦了,我们是一起的,给我们安排在一间就好。”
“好的。”女人保持着微笑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三位贵客这边请。”
**
从六楼到八楼中间完全被打通,做成了类似体育场的环形座位设计,七楼和八楼都是单独的隔间,不过说是隔间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不同的隔间之间不过只是用两面竹帘隔开,隔间里摆放着模样精美的点心,还有一壶小火炙烤的峨眉竹叶青,热气从紫砂茶壶上方的小孔中袅袅升起。
大约走了十分钟,领路的女人才停下脚步,转身温声道:“为您安排的包间是青城雅间,茶水为您准备了一壶峨眉竹叶青,清爽而平,回味微甜,如果三位贵客需要其他茶水,请随时吩咐我。”
柳安木扫了一眼面前的包间,与一路走来的其他包间不同,这间包间朝向拍卖台的方向还挂着一层珠帘。包间里摆放着不少盛开到极致的红玫瑰,四张竹椅上还贴心地配了皮草软垫。
结合之前一路上大张旗鼓的布置,这样的手笔恐怕只有花九才能做得出来。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心,回头看向戚七,眼神有点复杂:“你到底想拍什么,竟然连自己都豁出去了?”
戚七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你想要什么跟大哥说不就好了,他一向爱护你,只要你开口什么拿不到?”柳安木没好气地说道:“再说还有我帮你,你根本没必要委屈自己和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周旋。”
戚七愣了片刻,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被气笑了:“你是在说我和花九?”
她抬起手,用力在柳安木胳膊上拧了一下:“我说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我连花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要这么说,我还觉得花九没准有点特殊癖好,看你长得如花似玉,想把你留下当金丝雀呢!”
这下柳安木反倒是松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得了吧,老子对老头可没兴趣。”
两人仗着包间内有隔音符,说话并没有意压低声音。穿着旗袍的女人为三人斟了茶水,闻声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保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
茶水升起袅袅白烟,清幽的茶香立刻在整个包间内弥漫开。
这峨眉竹叶青的味道极其浓厚,幽幽茶香配上清冽的山泉水,茶香很快的传到了旁边的包间,不多时,旁边便传来一声赞叹:“好茶!好茶!”
下一秒,两个包间中间的竹帘被掀开,贴在竹帘上的隔音符缓缓从半空中飘落。竹帘背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油头梳得一丝不苟,身穿一件灰色中山装:“峨眉竹叶青,这种好茶拿来招待三个毛头小子,未免也太浪费了!”
旗袍的女人闻声放下茶壶,唇角的笑容淡了一些:“客人,还请慎言。这三位是我家主人的贵客,您是明月饭店的老朋友,应当知晓明月饭店的规矩。”
“贵客?什么贵客,我从未听说过明月饭店还有贵客。”
男人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最终停留在了戚七的身上。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然的神色,不屑道:“原来如此,花九这个老家伙,老牛吃嫩草竟然还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戚七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微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是个聪明人,跟了花九不会让你吃亏的。”
中年男人嘴上说着“没什么意思”,但目光中却有几分不屑于掩饰的轻蔑。他的包厢里还坐着三个人,其中有一人浑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斗篷包裹,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留在黑袍外,那双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戚七,最后视线紧紧粘在了她雪白的胸口。
戚七不是吃亏的性子,她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正准备站起身理论,旁边的人动作却比她更快。
柳安木起身大步走到被掀开的竹帘边,故意用自己的身体将黑袍人那粘腻而恶心的目光完全挡住:“哦?您这话我可听不懂,不如您再给小子我解释解释?”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子,这个青年并不是行内的熟面孔,恐怕只是某家的小辈。男人心中有了判断,眼底的轻蔑之色更深,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也配和他说话!
“呵呵,就凭你也想为女人出头?”男人把手背到身后,拇指上隐约有红光浮现。
同包间的另外几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一点笑意。这小子也是倒霉,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这位道上最是小肚鸡肠的“罗阎王”,罗平肯定要给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小姑娘是花九的女人,罗平自然也不敢对她出手。不过收拾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那就不一样了,既能在一众老友面前给自己出出风头,又能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他何乐而不为呢?
“罗阎王”手里的红光越来越盛,掌心中夹杂着不少黑色的纹路,这是他的独门心诀——阎王索命。只要被他这一掌打中,身上就会留下一种特殊的印记。
如果在其他地方还好,偏偏这里是零界,如果这小子无法在拍卖会结束前解开“阎王索命”,一旦离开明月饭店,马上就会被藏在黑暗中的鬼物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罗平的眼底也多了几分快意之色。不过,罗平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掌还没有机会打出去,一柄泛着寒气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肉,很快鲜血就顺着刀口涌了出来。
包间里的几人立刻都站了起来,几人面面相觑,脸色有些不虞。刚才的变故发生的太快,谁也没看见这个鬼魅一样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他们包间里。
“罗阎王”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脖颈上的疼痛让他不敢有任何动作:“你这是要干什么?”
旗袍女人握着武士刀的手非常稳,刀刃只割破了“罗阎王”的皮肤,却没有伤及大动脉。她握着手里的武士刀,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可那笑容却如同地狱里的修罗,没有半点温度:“我说过,这三位是明月饭店的贵客,若您想对他们出手,我只好先一步杀了你,免得惊扰到了贵客。”
随着女人话音落下,全身被黑斗篷罩住的男人双眼里冒出凶光。
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探入黑袍内,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点了两下,一股阴冷的气息就顺着他的手指爬出。小鬼从他的身上爬起下来,浑身皮肤皲裂泛着青紫色,透过黑袍人身上的黑袍,小鬼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穿旗袍的女人。
黑袍人阴恻恻冷笑的两声,刚想驱使小鬼扑向那女人,却被中年男人大声喝止:“住手!混账东西,你想害死我们吗!”
黑袍人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阴沉地看向背对着他的中年男人,原本已经探出衣袍半个头的小鬼又不甘地缩了回去。
旗袍女人歪着脑袋,面带微笑,嘴角的皮肤掀开了一点,露出里面粉红如霞的骨架。她侧头诡笑着瞥了黑袍人一眼,黑袍人立刻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后背爬了上来,心中大叫“不好!”
就只是这样简单的一眼,就让他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千年画皮鬼!十年画皮鬼骨架纯白,百年画皮鬼骨架漆黑,而只有千年的画皮鬼,骨架才会是赤红色。
行内有不少顺口溜,其中有一句就是——粉红骷髅,白骨皮肉,见之则死!难怪刚才这女人毫不防备,如果刚才小鬼咬住了她的脖颈,就连他也会在顷刻间被画皮鬼吸成一具干瘪骷髅!
第57章
被武士刀架住脖子的中年男人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在零界杀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阳间的法律、规则在这里统统作废。换一句话来说,就算他今天真的死在了零界, 也只能算他自己倒霉。
他本以为自己是明月饭店的熟客,看在这些年他在拍卖会上花了不少钱的份上,明月饭店至少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可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花九当年到底是靠什么起家, 当年那人血洗零界一手建立明月饭店的时候,从零界传出的凄厉哭号, 连阳间都隐约可闻。
只不过这些年花九金盆洗手退居幕后,明月饭店也摇身一变,成了混乱中唯一的秩序, 也成了诸鬼向往的避难所。
“……都是误会。”中年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虽说这一巴掌没用什么力道, 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但也是结结实实打了他自己的脸面:“我见隔壁三位小友面生, 便想同他们开开玩笑,没想到这三位竟然都是明月饭店的贵客。还请三位小友大人不记小人过,来日罗某定亲自登门,以表歉意。”
罗平的额角落下一滴冷汗,随着他话音落下,旗袍女人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神陡然冰冷,脸上的笑意也尽数消失。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罗平, 嘴角边掀起的人皮动了动,最终还是罩回到了那具粉色的骨架上。
片刻后,她收起架在中年男人脖子上的武士刀,崎岖不平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既然是误会,就客人就请入座, 稍后我会找人为您包扎伤口。”
此刻中年男人包间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把火,但却丝毫不敢发泄出来。
中年男人捂着还在流血的脖子,指缝全被鲜血染红,即使已经恨得牙根痒痒,他也只能被迫点了点头:“有劳了。”
柳安木靠在隔板上,方才女人引他们进来得时候,身上并没有这把武士刀,所以这把刀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
不过他的好奇很快就被解答,因为女人将武士刀收回来后,单手抓住刀刃,随即仰头张开嘴,就好像蛇蟒进食一样,将这把长近一米的武士刀一点点吞入了自己的嘴里。
当女人正要把刀柄塞入口中时,腹部却被锋利的刀刃破开了一个缺口,武士刀的另一头穿破旗袍从她的小腹处扎了出来。
女人的动作顿了顿,两只漆黑的眼珠向下转动,盯着从自己小腹穿出的刀刃,面色似乎有点不解。
空气安静了几秒,眼前这一幕只能用惊悚来形容。被武士刀剖开肚皮的女人从身体里流出来的不是肠子和血,而是滴淌着浓稠粘液的鹅卵石!
等到所有人再仔细一看,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这些鹅卵石大小的东西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卵!
透过“鹅卵石”表面黄色的粘液,依稀还可以看见虫卵中悬浮着如同蚰蜒一样的多足纲节肢生物。
程名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盯着面前的茶杯的出神。
就在这时,整个拍卖场的灯光突然“嘭!”的一声全部熄灭,整个拍卖场内陷入一片死寂,在漆黑的一片的环境中,人会本能的保持安静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大约五六秒后,从拍卖台的方向打出一束白光,不偏不倚落在站在拍卖桌正后方的女人身上。
站咋灯光中心的这位年轻女性身着月白色长式旗袍,长发用一根月牙簪挽在脑后,面容素雅端庄,面带微笑,就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欢迎光临本场拍卖会,我是明月饭店首席拍卖师采苓,祝大家好运!”
随着拍卖师话音落下,拍卖场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程名不由朝台下看去,目光几乎立刻也被拍卖台上的这位拍卖师所吸引,无论是谁在面对这样一位气质端庄、容貌出众的女性时,都会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上一眼。
拍卖师对周围的掌声报以微笑,随即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向包间里某个挂着黑色灯笼的隔间:“本次拍卖标的是人面鸮骨,本轮拍卖不设保留价,出价最高者得……”
柳安木收回目光,转而悠悠朝旁边的包厢看去,刚才那个旗袍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腥臭的黄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捂着自己的侧脖颈,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不过当对视上柳安木的目光时,他还是强压着火气点了点头,随即便放下了两个包间中间的竹帘。竹帘两侧都各自贴有隔音符,随着竹帘放下,包厢另一边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柳安木也不在意,只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隔音符,重新贴回到了竹帘上。
等程名回过神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恢复了安静,他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情景,背后依旧一阵发毛:“三哥,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画皮鬼。”柳安木坐回到竹椅上:“女尸骸骨怨气不散,久之就会变成画皮鬼,也有人喜欢管它们叫剥皮鬼,因为这种东西自己身上没有皮,所以常在夜里出没害人,又将受害者的皮剥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继续生活。”
程名听得又是一阵头皮发炸,他心有余悸地看向手里的茶杯,只觉得杯中的茶水好像都染上了一股尸臭味。
戚七端起茶水,放在鼻尖轻嗅了几下,又取下手腕上的银镯,让茶水完全浸没银镯,镯身依旧是明亮的银色:“这茶没什么问题,放心喝吧。这种成色的峨眉竹叶青在外面难得一见,难怪刚才那些人会恼羞成怒。”
说完她就把茶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清冽的甜味在唇齿间化开,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不过即便知道了没毒,程名也对这杯“好茶”敬谢不敏,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喝一口。
拍卖进行的非常快,每件拍卖品的角逐也异常激烈,出价的数额往往在头几轮就已经翻了数倍。台上的拍卖师采苓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将下一件拍卖的商品抬了上来,黑色拍卖布下似乎是一个小盒子。
采苓微笑地环视着台下众人:“接下来我们将拍卖一件特殊的商品,由‘明月饭店’寄卖的还形烛,传说此物能摄召已死者的魂魄,让逝者在烛前现形。”
说到这里,采苓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那间悬挂着珠帘的包间:“之所以采苓会强调这件商品很特殊,是因为本次拍卖的这只还形烛非常独特,即使是被囚禁押解的魂魄,也能被摄召而来。本轮拍卖不设保留价,出价最高者得,请有意购买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
随着采苓的声音落下,柳安木瞳孔缩成一点,握着茶杯的手也陡然收紧。
还形烛事先并没有出现在明月饭店之前发出的宣传单内,但在拍卖会中随机加入一些未收录的名单内的拍卖品,这是明月饭店多年的传统,为得就是吸引更多的客人前来。
柳二的尸身在停尸房被盗后至今不知所踪,魂魄也无法应召而来,这存在两种可能,第一他的魂魄被无常拘走,已经投胎转世,第二他的灵魂被歹人拘禁,所以无法被摄召。
第一种推测已经被彻底推翻,在地府的两年里老头用尽手段,查遍了地府的生死簿,最终确定柳二根本没有被鬼差拘来地府。所以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柳二的魂魄被歹人拘禁,至今无法解脱。
“……什么?”
戚七目光中同样充斥着不可置信,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不对…这根本就不可能!”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要将让被囚禁押解的魂魄应召而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道理其实很简单,再厉害的术士也无法隔空超度缚地灵,必须先在“容器”周围开坛做法。虽说还形烛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但还形烛只能让逝者的灵魂现形,至于摄召被囚禁押解的魂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话虽这么说,但偏偏这东西现在就摆在明月饭店的拍卖台上。哪怕是那些须发尽白的老江湖,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这东西是假的。毕竟从明月饭店流出去的东西,几十年以来从未出过任何一件假货。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附带上一张明月饭店的验明证书,市面上的市值就能翻上数倍。
采苓环视了一圈台下的宾客,微笑道:“我知道各位的疑虑,我可以代表明月饭店向各位承诺,若各位在明月饭店买到假货,不仅拍卖的钱款明月饭店会十倍退回,各位还可到我明月饭店的仓库中自选百样珍宝带走。当然——”
采苓话音一转,眼底的笑意突然冷了下去,她低头环视着台下众人,半张脸竟然缓慢开始溃烂扭曲,从黑洞的眼眶中竟然掉出白花花的蛆虫:“若有人想借此机会弄虚作假,明月饭店也绝不会姑息。”
此话一出,台下的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拍卖场内充斥着各种声音。女人骤然变得可怖的样子并没有打消台下客人的热情,并且随着她这句话一切疑虑都烟消云散。
即使还形烛有假,能进入明月饭店的仓库内任选百样宝贝,这个价值也早已远超了还形烛本身!
第58章
随着这件特殊的拍卖品开始竞拍, 拍卖场内的灯光再一次暗了下来,随即台下开始不断亮起红色、蓝色的光亮。
采苓朝着刚才出价的客人微微颔首,微笑道:“现在我们的竞价已经来到了600万, 还有朋友准备加价吗?”
戚七起身走到珠帘旁,她先在一块电子板上输下一串数字,随即拿起烛架上的一根红烛, 将支在包间栏杆外的黑色灯笼点燃。
这只灯笼做工精致,周围还贴着一层金箔, 点然后便有亭廊车马的影子倒影在包间的竹帘上。
程名看着有点好奇:“三哥,她这是在干什么?”
“点灯开价,明月饭店的规矩。”柳安木随口给他解释:“灯不灭就代表在当前最高价上再加100万, 如果不准备再加价, 把灯灭掉就可以了。”
程名下意识吞咽口水, 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100万!这个数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个乍舌的天文数字!
随着三楼的灯笼亮起, 拍卖台上的采苓也很快注意到了那垂着珠帘的包间。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三楼的贵客再加100万, 700万,更好的出价。”
这是三楼亮起的第一盏灯,周围有不少的目光顺着那亮起的黑色灯笼,落在那垂着珠帘的包间上,这些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揣测。
明月饭店从未有过“贵客”一说,拍卖师对包间的客人也以“朋友”相称。能让明月饭店以“贵客”相称,这位珠帘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包间里很安静, 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噜声。柳安木揭开茶壶的盖子,从旁边的茶罐里又抓了一把茶叶放进茶壶:“七百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了一个死人,没必要。”
“柳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戚七眯起双眼,从珠帘边转过头, 眼神凌厉地看他。
她身为戚家接班人,认真起来身上的气势绝对不容小觑:“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明月饭店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花九更不是什么善茬。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我绝不允许两年前的事重演。”
“还形烛只是一个噱头,喊价的人都是为了背后明月饭店的承诺,就算我们压上所有家底,难道还能争得过几个世家联手?”柳安木盖上茶盖,顿了顿:“……何况你我都很清楚,还形烛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这世界上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少吗?”戚七盯着他的眼睛,抿了一下嘴唇:“万一还形烛真的能把二哥的魂魄召来,那所有事情不就都有结果了?”
“不……”柳安木目光冷静而认真,在这个人身上很少能看到这样的表情:“我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趟这浑水对我们毫无益处,柳二的事我会再去想办法。”
“二哥当年的事情不简单,你……”戚七皱了皱眉头,话刚开了个头,旁边包间外的黑色灯笼忽然亮了起来。
黑色的灯笼溢出点点烛光,犹如黑夜中的明星。
拍卖台上采苓寻着光望过来,她微笑着朝那边点头致意:“三楼的朋友再加300万,现在的价格是1000万。”
罗平站在外层的围栏边,朝着台下众人拱了拱手。随即他挑衅地看向旁边包间里的戚七,罗平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白色的纱布,黑色灯笼高高挂在他面前,映出他眼底满满的志在必得。
……
喊价持续了几十轮,期间采苓一直在留意那间包间的动态,可直到场上的价格已经被加到了两千万,那垂着珠帘的包间都没有再亮起过灯。
采苓慢慢眯起眼睛,漆黑的眼珠缩成两个豆大的小点:“如今包间内只剩下一位贵客,看来主人的计划要开始了。”
会场在拍卖开始以后会主动将灯光调低,一来是为了更好地展示拍卖台上的展品,二来是为了让各层的灯笼光更明显。场上的拍卖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柳安木指缝里翻动着一枚铜板,慢悠悠拐进走道尽头的洗手间。
要说花九这回当真是大手笔,连洗手间都被搞得像是婚房。水晶吊灯上装点满了带着露水的玫瑰花,甜丝丝的花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反而显得更加浓郁。
推开最末尾的隔间,柳安木随手把从包间里带出来的隔音符贴在门板上,随即两指一弹,萦绕着黑气的铜板在半空中翻了个面,随即稳稳地落在他的食指上。
狭小的隔间内阴风四起,滚滚黑气从铜板的孔芯中涌出,很快便汇集成了一道漆黑的人影,没有温度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那个坐在黄金马桶上的人类:“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别紧张啊。”柳安木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有点太无聊了,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热身游戏。”
姬玚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盯着青年。
从他的角度来看,青年坐在黄金打造的马桶盖上,微微仰着头,漆黑的眼睛弯起,眉眼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却又勾人的笑意,仿佛只要他现在俯下身,就可以将这人彻底困在臂弯中,无论再怎么挣扎,最终都只能任他欺辱。
——这就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也很清楚若非逼不得已,柳十七绝无可能将这个最宝贝的小徒弟交给他。
但即便是如此,柳十七最后依旧摆了他一道。如果他猜得没错,那纸婚约是柳十七临死前用“月老绳”所定,只要那一纸婚约不除,他就无法彻底拥有眼前的青年。
他低头盯着青年的眼睛,声音有些古怪的沙哑:“什么游戏?”
“很简单,我需要你制造出一点小小的混乱。”柳安木坐在马桶盖上,闲懒地翘起二郎腿:“用什么方法我不管,全凭你高兴,只要不给我闹出人命就行。”
“你的意思是随便我干什么都行?”姬玚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阴森的笑容。
“随你。”柳安木站起身,散漫地说道:“我和老头不一样,我没他那么高的道德感,过程怎样我无所谓,我在意的只有结果。”
姬玚盯着他看了很久,眼底的疯狂犹如杂草般肆意蔓延,危险的火种一旦撒下,就会引起燎原的烈火。
半晌,他古怪地低笑了两声:“我果然没看错,你还真是…很合我的心意。”
“不然呢?”柳安木不以为意,他挑着眉梢反问:“你以为我从前凭什么能驱使十六个鬼奴为我卖命?”
*
临走前,柳安木大方地拍了拍姬玚的肩膀,学着老头以前的模样给姬玚画饼:“好好干,召公奭的后人我已经有眉目了,最快年底你就能找到他的后人报仇雪恨。”
随着“召公奭”的名字出口,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姬玚周身黑浪翻滚的越发厉害,隐隐透出一股不详的血色,随着他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他整个人仿佛都陷在了血色当中。
“姬奭……”姬玚缓慢念着这个名字,眼睛里透出无尽的恨意,好似要把这两个字嚼碎碾烂,再咽下肚去。滔天的恨意让他的面容渐渐变得可怖,原本英俊的面容快速腐败,露出里面黑色的骷髅。
几千年的时光不仅没有消耗掉他胸腔里的恨意,反而让这种恨意如同埋入土壤的种子,在年复一年的折磨中不断生根。几千年沧海桑田,事过境迁,曾今风光一时的召公奭如今早就化作一捧黄土,后人也在历史的长河中销声匿迹。于是他与行鬼师签订了契约,以受其驱使为代价,换得柳十七为他追查姬奭后人的线索。
狭小的隔间内怨气越来越浓厚,姬玚身上的皮肤、血肉甚至于骨架都慢慢开始融化,最终变成一滩血水融入其中。
柳安木扫了一眼地上的血水,推门大步离开隔间。不过他并没有回到明月饭店所安排的包间,而是径直走向了楼梯间的方向。不出他所料,还没等他走到楼梯间,拍卖台下就传来一阵骚乱,有人突然从座位上倒了下去,口舌发青,两眼乱翻,四肢抽搐。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拍卖会被迫暂停,有名发须尽白的老者走上前,为倒下的那几人把脉。
他缓缓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两条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不好,他们是中了尸毒,必须马上施针救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骚动——不过并非惊恐,而是兴奋。在拍卖会上发生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大家都是有硬本事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傲气,碰撞在一起难免会发生些口角。再则零界又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受这里阴气影响,人性中的恶在这里被不断放大,所以几乎每次拍卖会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柳安木嘴角上扬,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融入到楼梯间黑暗当中。
“咔哒——”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响声,橙黄色的火苗驱散黑暗,在黑暗中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柳安木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塑料袋,取出里面最后一片指甲,将指甲放在打火机上炙烤。很快指甲上便冒出滚滚黑烟,这些黑烟像是被某种力量聚集在一起,缓慢在柳安木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黑影。
黑影抬起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周身的阴气渐渐变得浓重,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若有若无的鬼哭声。
柳安木盯着黑影,半晌笑了一下:“你应该已经闻见了它的味道,那就带路吧。”
打火机的火苗剧烈晃动了一下,黑影中发出一声悲切的哭声,像是女人愤怒的哭喊。
随即指甲上冒出的黑烟慢慢变得拉长,化作了很长一条的细线,朝着楼上的方向飘去。柳安木将剩下的指甲用布条包裹,重新放进塑料袋中,压低脚步,跟着那条黑烟化成的长线朝楼上走去。
第59章
防风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不大一片的黑暗, 由黑烟化作的细线沿着楼梯扶手笔直扎入黑暗,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有点奇怪啊……”
柳安木自言自语,本能地感觉不对。从外观上看明月饭店最多只有十二层, 包间是在九层,按理来说最多再爬三层,他就会到达楼顶。可现在他至少已经爬了十分钟, 黑烟不停地向前方黑洞的楼道中蔓延,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空气中的玫瑰花香已经浓郁到有些甜腻的地步, 这种程度的香气哪怕是洗手间那种封闭的空间里都未曾有过。
柳安木停下脚步,反应有些迟钝地盯着眼前的黑烟,此刻他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
从踏入明月饭店的那一刻起, 空气里就一直存在着玫瑰花的香气, 以至于后来他已经对这种香气有所免疫, 更没有觉得楼道里出现玫瑰花的香气有什么不对。
偏偏就是这一点的疏漏, 才让他在这里着了道。楼道里没有装点任何玫瑰花, 偏偏这里的玫瑰花香气比外面更重,他起初只以为是因为楼道密闭不通风,所以香气汇聚在这里才无法散去,如今看来这里的玫瑰花香气更像是有意为之。
楼道里的安静透着一丝诡异,柳安木调动全身的力量,才勉强能抬起手臂。
他看向面前的黑烟,仔细观察之下其实不难发现, 黑烟并不是笔直地向前,而是在微微颤抖着,好似在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果然有问题,可惜发现的太晚了……”火苗跳动了几下,悄无声息地熄灭。柳安木单手扶着墙壁, 低低喘息了几口,随即整个人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
事到如今再多反抗也只是白费力气,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那张被精心编织的蛛网。背后的主导者先是利用充斥着整个明月饭店的玫瑰花香气让他放松警惕,随后再在楼梯间的玫瑰花香中掺入了一点别的东西——这样铺张的手笔,只有明月饭店的主人能做到。
花九,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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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香气已经浓烈到令人头脑发胀的地步,身量单薄的青年背靠着墙壁坐在墙根下,双眼紧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他将头抵在身后的墙壁上,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黑暗中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最终在青年的面前停了下来。沉默在狭窄而闷热的空间中蔓延,黑暗中有一道视线正落在青年的身上,也许是这道视线过于滚烫,青年露在黑色衬衫外的皮肤都在这道视线的注视下微微泛着一层红意。
柳安木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他的意识尚且还有一丝清晰,甚至能感觉到充斥在他每一根血管中的燥热,但整个身体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只是难受的喘息。
黑暗中传来一阵衣物悉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东西的触感像是皮质的布料,顺着他的脸颊划至耳廓,随即那粗粝的触感绕着他的耳根缓慢地打着转。
柳安木下意识地咬住牙关,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在微微颤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耳根有这么敏感,仅仅是若有若无的触碰,就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战栗。黑暗中触碰着他的那只手似乎对他的身体非常熟悉,明明是不轻不重地力道,却偏偏像是调情一般,逼得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闷哼。
浓烈的玫瑰花香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味道,那是淡淡的清香,明明并不似玫瑰花香气那样浓烈,却意外的清晰,这股香气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微微仰起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去追寻这个味道,哪怕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味道来自于那双让他颤抖战栗的手,可他却不受控地想要去靠近,想要触碰。
黑暗中传来一声很低的叹息,随即他感觉那只手缓缓抬起,又很轻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清冽的香气渐渐压过了玫瑰的馥郁,不过他的意识去越来越模糊,他蜷缩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一片柔软的布料,不过很快他的指缝就被另外一股力量温柔的掰开,手背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所覆盖,有些粗粝的拇指不轻不重地搓揉着他的虎口,直到将那片的皮肤揉得有些发烫。
他的灵魂好像离开了身体,被吸入了一片昏暗而潮湿的地方。风卷起沙土粗粝地打磨着大地,荒芜的天地间只有漫无天机的尘沙,偶尔还能看见几具被沙尘掩埋的白骨,天地间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压低的黑色云层笼罩着一座几十层楼高的古城池,青铜大门紧紧关闭,不时从城门内发出凄厉的哀嚎。
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就在这时,负手而立在青铜城门前的灰衣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沉重而古老的青铜城门上,耳边是萧瑟的风声,鼻尖萦绕着一股突兀的泥腥味。
——萧瑟、压抑还有绝望,这就是他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白衣道人终于抬起头,看向那如同巨蟒般盘踞在整座城池外的树根,树根缠绕在城墙上,有的根须已经深深扎入到了城墙的砖缝中,这些树根的表面残留着大量斑驳的伤痕,有的地方旧伤叠着新伤,层层叠叠地,已经无法看出树根原本的颜色。
他孤身站在这道被树根死死盘踞的青铜门前,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空落落的,酸涩的感觉在他的心口缓慢蔓延,让他的整个心脏都不自觉地抽紧。
青铜的城门不停传来重重的敲击声,混杂着一些急切而绝望的喊声。隔着青铜城门,从城门内传出的声音并不真切,不过偶尔被上空的风带出几声痛苦又悲切的喊声:
“开开门啊……”
“开开门吧……”
青铜城门上筑着三头虎头独角青铜像,每一头都有几丈高,呲牙咧嘴地面朝着城门外的方向。这些风带来的声音白衣道人很熟悉,或者说从前在他弥留之际,这些声音每一分每一秒都回响在他的脑海,仿佛是催命的号角,随时要将他拖进无边的深渊。
随着门内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凄惨,那些如蟒蛇般盘踞在城墙上的树根仿佛也从沉睡中苏醒,短暂地拥有生命。它们从四面八方抽出枝桠,缓慢朝着城门前的白衣道人靠近,根茎上带着不明显的泥腥味,又混杂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清香。
树根铺天盖地卷来,明明是狰狞可怕的景象,可白衣道人却没有感觉任何恐惧。他仰头看着那些树根,眼神闪过很复杂的情绪,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那大概是怀念。
半晌白衣道人缓缓伸出一只手,灰色的袖袍随风轻扬起一个弧度。几根极细的根须很快就缠绕上了他的手腕,这些根须顺着他的手背,缠绵地卷过他的每一根手指,像是彼此交付的爱人十指交握。
根须上带着潮湿的凉意,可缠绕上的那双手却指节分明,带着温热的温度。根须一点点穿梭在道人的指缝,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又带着满心满眼滚烫的爱意。
与此同时,其他更粗壮的根须微微卷曲,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缠在了白衣道人的腰间,原本宽松的道袍被一点点收紧,勾勒出一截窄劲柔软的腰身。这幅光景从远处看上去,大概就像是一头巨蟒缠绕上了自己的猎物。
而被“巨蟒”缠绕上的猎物没有半分挣扎,他只是轻轻低下头,常年练剑而起了一层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缠绕在腰间的树根,粗粝而潮湿的触感从指腹中传来,让那白衣道人不经有些恍惚。
“几时了?”道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淡淡的笑意,让缠绕在他身上的树根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句话道人以前也经常问,只是那时道人的身体早已被“门”耗干,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清醒过来时便会强撑着从他的怀中坐起来,沙哑地问上一句:“几时了?”
压在城池之上的黑云开始猛烈地翻滚涌动,远处的天光仿佛亮了一些,随后竟然隐约有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缓慢落在荒凉的大地上。
风带来了一声很轻的叹息,落在白衣道人的左肩,轻轻拂去了他身上的沙砾:“师尊一走数年,让徒儿好找。”
缠绕在道人指缝间的根须分成数份,顺着灰色道袍缓慢向上,攀上白衣道人的肩膀,随即又抬起柔软的尖端,轻柔描画着道人的眉眼,像是要把道人的模样一点点刻入树根年轮。
白衣道人摩挲着那粗粝的树干,声音似乎有些无奈:“我也不曾想到,老头竟将我藏进轮回珠内,送我投胎转世。”
他本以为自己的结果已经注定,肉身陨落后便化作一缕孤魂进入城墙中,继续守护着这最后一道道“阴门”,维护阴阳两界百年稳定平和,等待下一个“守门人”诞世。
只是他根本没想到,他那还差半步就能羽化登仙的掌门师父,竟然强行用毕生的修为开启了轮回珠,保下了他的三魂六魄。
他的魂魄被轮回珠包裹,渡过忘川河,漂浮在轮回井的上空。
当那冰冷刺骨的井水完全没过头顶,前世种种便就此消散作云烟。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想他这一生问心无愧,唯独只对不起的,恐怕只有他这个便宜徒弟。
第60章
眼前的画面由清晰渐渐变得模糊, 荒野的风卷起漫天沙尘将面前的城池掩埋。浓稠的黑暗再一次将柳安木整个人包裹,不过这次鼻尖却被幽幽的清香萦绕。
炙热而湿润的气流徘徊在皮肤表面,随即便有温热的触感压在眼皮上。这种柔软的触感顺着眼皮下移, 随即又不容抗拒地顺着鼻梁,不轻不重地亲吻过他的鼻尖。
空气中那种清冽的香味越发浓厚,似乎是要一点一点挤占他肺部所有的空间, 明明是安神解燥的香味,此刻却好似有一把火烧遍了他的全身, 他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一个不该流的方向流去。
呼吸纠缠间,这个湿热而疯狂的吻一路向下,却在即将碰触到他的嘴唇时戛然而止。
“……”
燥热到极点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柳安木转动着不太灵活的大脑, 忍不住心想, 还够纯情的。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就在下一秒, 他就感觉自己下身一凉。腰带被一只滚烫的手轻而易举地解开,连带着整条长裤都垂落在地。
他本就迟钝的大脑足足愣了三四秒,直到被一双有些粗粝的手完全包裹住,他才近乎本能地一缩肩膀,在心底大骂了一声“我操|你大爷!”
握住他的手指腹上有着一层薄茧,并不柔软的触感带来近乎触电般的感觉。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那如同受刑般的快感折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末梢,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微妙又怪异的痛楚。
这种折磨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不过大抵是很狼狈。
随着那毫无规律可言的电流,一个有些粗暴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瓣上,这个吻气息混乱, 毫无半点章法,很快便又撬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死死纠缠住他尚还在发麻的舌头,湿润的气息在唇齿之间流转,逐渐变得失控。
混乱之中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呼吸,紊乱而灼热,纽扣散落在地的声音劈里啪啦的,就像是在他脑子里放烟花,那些潮湿而滚烫的气流伴随着一个个潮湿落在他的唇角,随即又深深埋入他的颈窝。
炙热的气流一路向下,停顿了片刻,随即毫无征兆地将他包裹住。柳安木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连锁骨上的项链好像都在颤抖,酥麻的电流窜上神经末梢,仿佛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成了导体。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他的胸膛,表面像是树皮一样触感很粗粝,将那片苍白的皮肤蹭得发红。针叶般的枝芽有意无意碾过皮肤,又被毫无意外地折弯,带来触电般的刺痛。
——这种感觉说不出是疼痛还是舒服,于是毫无意外的,他交代了,甚至没有撑过五分钟。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余下他有些狼狈地喘息。包裹着他的温热缓慢抽离,随即他便听见了一声很低的轻笑。
柳安木强忍着高点后的颤抖,在心里已经把那混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至少在这种时候,听见这样一声低笑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操|蛋了,被人强迫也就算了,关键是时间还这么短……
好在除了一声低笑以外,那混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将他抱起,又在他的脖颈上温柔地亲了一下。身上被扯掉纽扣的衬衫被脱去,重新换了一件柔软的上衣,掉落在地上的长裤也被捞起。
昏睡着的青年被高大的男人从后抱在怀中,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压低了不少。男人手指划过他的大腿,慢条斯理地将他垂落在地的裤子拉起来,手上的薄茧似有似无地划过青年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
空气中玫瑰花的香气又浓烈了不少,柳安木大脑中昏昏沉沉,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只能被迫将头靠在那个混蛋宽厚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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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萦绕在鼻尖的玫瑰花香气已经淡了不少,香气中还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
柳安木猛然睁开双眼,手脚还有点发软,但并没有其他不适。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衬衫换了一套,他几乎要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镶金翠玉屏风,屏风上倒影出一道深色的影子,这影子似乎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右手轻轻撑在眉角。屏风后暖黄色的灯光落在这个影子身上,竟然隐约显出几分出尘的佛性。
屏风下的阴影中跪着一个被绑住手脚的男人,眼睛上缠着一条黑布,嘴里还塞着半个馒头,只能发出呜呜挣扎的声音。似乎是听见了动静,那个被绑住的男人挣扎地转过身,朝着软榻的方向呜呜磕着头。
柳安木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软榻上坐起,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是伤的男人,个头不算高,身材偏瘦,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袍子,面容消瘦凹陷,看上去犹如瘦猴,就在男人的左手边,斜落着一把缠着五色花绳的尺子。
柳安木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梢,心说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他走下床来,影子落在那个瑟缩的男人身上。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把头磕得“嘭、嘭”作响。
就在男人磕完一个响头抬起身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头顶,男人顿时浑身都打了个哆嗦,好像是害怕到了极致。下一秒,那条盖在他的眼睛上的黑布条和嘴里的破布都被取下,男人的视线里顿时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俯身看着他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衬衫,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木香。青年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一声:“还真是你啊。”
——眼前的青年并不是花九,而且在青年身上呈现出的气息非常纯粹,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人!
在看清楚柳安木的一瞬间,小鬼的眼底恐惧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扯着脖子想要往四周看。不过当他看见背后的那面翠玉屏风的时候,整只鬼又像是蔫了的黄瓜,瑟缩着把头缩进了脖子里。
这一缩脖子反倒让男人注意到了地上的五色绳尺,五色绳尺也是明月饭店的规矩,意思是明月饭店不再庇佑此人,并且将此人交由对方,任凭处置。
跪在地上的小鬼飞快地抬起头,朝着面前的青年费力挤出了一个讨好地笑容:“您认识小人?”
“认识谈不上,不过我的确是来找你的。”柳安木蹲下身,在男人扭曲的目光中,抓住了那条贯穿了小鬼琵琶骨的锁链。随后他用力向下一拽,锁链顿时撕扯下一片血肉。
小鬼发出一声惨叫,后背剧烈抖动起来,可他的胳膊被绳索捆绑,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挣开捆绑着他的麻绳。
柳安木皮笑肉不笑道:“说吧,明妃是什么?”
“……”小鬼原本疼得直抽气,闻言眼珠子顿时瞪大了一圈。他身后的手指猛地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那天原来是你?”
“少说废话,问什么回答什么。”柳安木又拽了一下手里的锁链。
“好…好,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小鬼额头上顿时滚落着豆大的汗珠,因为巨大的疼痛,他整个人此刻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蜷缩在地板上,“明妃就是空行母,教内弟子在修行高阶的灌顶中,要想象自己变成了上师的菩提水,进入空行母体内,然后自我破碎,与上师及历代上师的意志与自己的肉||体结合,成为新我……”
这些话和柳安木之前所了解到的差不多,明妃是旧社会宗教的牺牲品,所谓双休秘法,也不过是修行人淫乐的借口。
“说点我不知道的。”柳安木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明妃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小鬼张了张嘴,神色有点不自然:“当然是她们自己主动来到了佛陀身边。这种事是求不来的福气,有的人就算是想要侍奉佛陀,也没有这种福气。”
耐心被耗尽,柳安木站起身,朝小鬼重重踢了一脚:“你的意思是这些姑娘都是自愿的?”
柳安木这一脚没收力,小鬼被踹得翻了过去,随即他有点狼狈的从地上抬起头,通红的眼底多了几分狠意。
只是他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了两声敲击木椅扶手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轻,甚至不仔细听可能都会被忽略掉,可是听见这声音,那趴在地上的小鬼却猛地一哆嗦,额头上也冒出冷汗,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屏风后的男人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屏风边,透过屏风柳安木甚至能看见从他肩头垂落的长发。
与此同时,地上的小鬼身拼命挣扎地爬起来,对着柳安木“嘭、嘭”又磕了两个响头。
“我说!我现在就说!”因为浑身太过紧绷,就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明妃都是横死的年轻女人,每个月都会有人专门把这些女人的尸体送到教堂,由大师父亲自挑选‘明妃’。被选中的‘明妃’就会送到我这里做一些防腐处理,不过保持不了太久,最多一年时间‘明妃’的尸体就会彻底腐烂,变成一滩烂肉。”
小鬼说完,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浸透。他的余光下意识瞟向背后的黑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这几天可怕的经历,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而从始至终,屏风后的影子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虽然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虚影,却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