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要约会,可惜中道崩殂。
第二天早上起床吃饭的时侯,梁桉一直用单侧,江浔看出来了,问她怎么回事。
以前熬夜上火也牙疼,估计是放假这段时间吃辣太放肆了,她没放在心上,说吃几天清淡的就好了。
大概是工作狂的属性又作祟,把生病当风险来管控,江浔直接开车带着人去了医院。
拍了片子,说是智齿冠周炎,阻生齿位置长得不当,最好消炎后尽快拔掉,拔牙七天内坐飞机创口容易爆血,没办法,只能提前回北京,落地再做手术。
大年初四。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私人诊所气派巍峨,一阵寒风呼呼吹过,卷起干枯的落叶。
是火锅不好吃还是饮料不好喝,哪有人大过年跑来拔牙。
梁桉不愿上断牙台,打着商量,“拔是可以拔,但好歹过了这几天吧,现在过年欸。”
“过年”这两个字特地加重了音强调。
语气里的不满昭然若揭。
要是愿意拔,也不至于吃这么多回消炎跟止疼药。
“行。”江浔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轻飘飘道:“那回去再帮你检查检查。”
……
用嘴检查是正经检查吗。
梁桉撇撇嘴,气没处撒,只能攻击资本家,说他是为了不耽误上班才强迫员工趁着过年拔牙。
资本家是怎么做的,前台报了预约,就有人热情迎着他们往手术室去了。
拔了牙她吃饭都成问题,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没力气就好几天都出不了门,只能缩在家里当乌龟。
客厅超大投影仪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只是江浔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她高中毕业打暑假工拍的恐怖片,简直是黑历史级别。
梁桉伸手去抢遥控器,江浔一根手指头就把她制服,梁桉哼哼唧唧找理由,“我要看舌尖……”
“看那个你不难受?”江浔好笑看她。
梁桉嗔怒瞥他,“我这叫望梅止渴”
江浔忍着笑意,“你那叫自讨苦吃”
“……”
这张嘴能结上婚也真是奇怪,打不过就躲,梁桉倏地站起来,找借口离开,“我去洗澡了。”
男人大手一捞,她骤然跌进滚烫的怀里。
“你……”
“洗澡很好玩儿?”
气息湿热,在耳蜗引起阵阵颤栗。
握住细腰的手也不老实地往上游移,隔着睡衣布料,指腹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这话有歧义,梁桉抖了下,结巴了,“……不好玩儿。”
江浔没看见似的,意有所指问她,“那为什么要洗两次?”
“你……你管我。”
这氛围太危险,梁桉心口一颤,怕了,趁不注意踹他一脚,逃出来,带着抱枕窝进沙发另一侧,单方面跟他划清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
背影慌不择路,江浔盯着哑然失笑,只是怀中触感一空,连带着心头也空落落的。
电影虽然打上了恐怖的tag,但是个套着灵异外衣的凄凉故事,主人公戴了覆面,镜头挪过去有怪异感。
男演员有面具,妆造特别省时间,但梁桉不行,她每天得老老实实提前3小时候去化妆间,所以当初可嫉妒了。
看着屏幕,脑子里之前片场的记忆一幕幕闪回,梁桉忽然想起什么,拿手机登上微博账号,惯例发了条新年快乐。
往常每年除夕夜都发,算是个小习惯或是仪式感,只是今年被某人缠着,没顾上,大概是年前跟乐队录制那个视频的原因,沉寂已久的账号忽然活过来,涌进一大堆私信和评论。
都是退圈、复出跟拍戏的问题,梁桉也没想到,乐队的带动效果这么强,硬生生把她这个僵尸号都给盘活了,看样子产品上市顺利的话,说不准她今年就能升职加薪。
至于演戏的问题,毕竟干了十几年的行当,当初离开有赌气的成分,这么多年过去,那点儿情绪早烟消云散,如果有机会,她倒是不抗拒,但没机会也行,她还在跳舞,也说不上遗憾。
江浔心思不在电影上,只大概看得出拍摄和表演手法,色调偏灰,看起来沉重又压抑。
陈舟最开始把收集来的资料放在眼前时,他看了,但文字罗列的再清楚,也只是冷冰冰的记录。此刻人坐在自己旁边,电影放着,他才感知到,荧幕记录了她真实的17岁。
客厅灯关了,只留角落一盏,让人感觉到一阵阴沉沉的寒意。
镜头上一秒还在拍摄血橙色的黄昏。
下一秒镜子破碎,一个覆面的高大身影走后面出来。
动静太突然,梁桉打字的手忽然一顿,瞬间反应过来,知道后面拍的是什么内容。
戴着面具的高大身影拦住要跑的人,把人困在身前,索要亲吻。
恐怖题材硬是被导演拍出纯情效果。
外面是潮湿淋漓的暴雨天,屋内窗帘半掩,昏黄壁灯摇曳着珠光。
“我会很乖的,别离开我。”
“如果你走,我就杀了他,就像我杀那些人一样。”
声线空灵,仿佛游走于钢丝绳的危险,两人一进一退,影子在光晕里颤抖。
虽然是没拍什么过分的东西,梁桉还是坐立难安起来,特别希望这时候插播一段广告,好拯救她不上不下的吞咽系统。
正尴尬着,身旁人忽然开口唤她,“梁桉。”
光影里,男人眉眼清冽,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梁桉极小声应了声,“……啊?”
“你还没成年,就拍吻戏?”
“……”梁桉愣
了愣,戴面具算什么吻戏,但从无澜声音里听出醋意,她觉得稀奇,故意逗他,挑了挑眉,“工作需要啊……”
梁桉眉眼里全是狡黠和得意,江浔看她半晌,梁桉迎上目光,突然就畏缩了,他的手拉住她脚踝,梁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至身下。
发觉自己好像玩儿脱了,梁桉非常识时务,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解释,“没亲,亲的是面具啊……”
话音隔着指缝,听着呜呜哝哝的。
立体声效太好,电影里人声和背景音乐不断灌入人耳,江浔目光幽暗,浸着某种欲念。
梁桉对这眼神熟悉死了,除夕夜那晚做得太过,她到现在还后怕,下意识就要拔腿跑,松手的瞬间,江浔扣住她手腕,抬到头顶。
梁桉突然有点儿后悔了,就不该稀奇他吃醋的样子,服软特别快,细着嗓子道歉,“我错了…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骗你了……”
男人的手在水意里兴风作浪,又问她,“还拍过什么?”
“没有了……”梁桉眼睫轻颤,几乎快要哭出来,“没有吻戏了……”
耳畔不时传来爆炸声,江浔还是逼问她,梁桉只能一五一十交代,等把这些年拍过的戏全都说清楚,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和风细雨的样子。
嘴不能碰,江浔吻从她的额前落到眉心,再到眼角,一点一点,触感温热而柔软,直到落于某处,吞咽的声音让人不安,梁桉身体不受控制颤动,开口求他,“别……你别……”
“不喜欢?”
梁桉想说不喜欢,喉中却溢出低低呜咽,江浔伸手捂住她嘴,又触上她耳垂,温柔安抚,哑声道:“别出声,伤口会裂。”
梁桉第二天是被饿醒的,冒出了半个脑袋,似醒非醒。
江浔像个没事人一样靠在床头,正在回消息,看她睁眼把人搂过去,“感觉怎么样?”
梁桉一张小脸通红,下意识往被子里缩。
“躲什么?”江浔压着被子不让她躲,“又不是没睡过。”
梁桉拽着被子把人往外踹,语气不太好地回他:“我饿了…”
江浔被踹下了床,无奈笑了,对她说:“我去做饭,你先洗漱,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拆线。”
梁桉不应,江浔又推了推缩在被子里的一团,“听到没?”
梁桉呜呜哝哝,“…我耳朵又没拔牙…”
关门声响起,梁桉终于钻出脑袋,准备伸手拿衣服,却看见床边亮着的手机屏幕。
都说没有人能从男朋友的手机里笑着走出来,梁桉有那么一秒冒出了偷窥的想法,转念又扼杀在摇篮里,人还是要有最基本的边界感。
但余光瞥见软糖销售统计几个大字,手还是不受控制挪了过去。
明天就要开工,这些统计数据他们做起来可费时间了,老板动动手指头划划屏幕就行,梁桉不由感慨,“当老板真好啊……”
剩下的话被身旁黑影堵死在喉咙里,梁桉眼睛没顾上眨,手机都吓掉,“你什么时侯进来的?”
把手机捡起来,把她僵在半空中的小腿落下去,拽着人的胳膊拎起来,站好了再推着往卫生间走,倒了漱口水递到她手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梁桉看着镜子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懵了。
身后人还在耳边说:“当老板娘不是更好?”
梁桉在镜子里看他,“……啊?”
“有老板暖床,还有老板的卡。”
说完这句,人走了,徒留梁桉对着镜子里脸通红的自己。
卡是用上不得台面的方法给的,暖床更不正经。
梁桉脸更红了。
拆完线,梁桉让江浔开车把自己送回三里屯,都有段时间没跟赵晗一起吃饭了,而且驾照之前烫伤手落了不少进度,得赶紧补上,不然学的全忘了。
还是老地方,只是司机以前到站就走,现在却开始阴阳怪气,梁桉利落解了安全带,江浔扯过她手腕,“你就这么走了?”
“……啊?那,拜拜?”
江浔以前最喜欢捏她脸,但刚拆线,忍住了,扣着她手腕看了半晌,看到梁桉心里打鼓,忽然松了禁锢,“行,走吧。”
车窗外斜阳高挂,在钢筋水泥洒下点点星芒。
梁桉心下一动,眉眼弯弯地矫揉造作道:“谢谢江师傅,江师傅辛苦了,江师傅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噢,我一会儿给江师傅五星好评……”
他做这样的事很熟练,不动声色勾引,等人上钩了就轻飘飘抽离。
每次在她抓耳挠腮的边缘再回应,安抚。
果不其然,看她这样,江浔眉梢轻佻了下,不过梁桉没他那么没良心,在他脸侧飞快轻点了下,然后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溜烟儿下了车,把车门甩上。
走出几步又给江浔打电话。
“告别吻。”
“江师傅还满意吗?”
天空尽是氤氲的颜色,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银杏树下,漾着笑意的眼睛也遮不住眼底那汪温润,江浔脸忽然就红了那么一下。
“梁桉。”
“啊?”
“给我回来。”
梁桉知道他正看着,隔着车窗朝他挥了下手,说出来的话却并不体贴,“江师傅拜拜噢。”
“梁桉你出息了是吧……”
话没说完,一阵忙音。
没良心的人挂掉电话,进小区了,头也不回。
看着黑掉的屏幕,江浔忽然笑了,他竟然被摆了一道,只能在心里咬牙,让她等着。
调转车头,往相反的方向开。
墓园永远都安静,冬日暖阳洒上墓碑,难得削弱几分冷意。
家政公司临时找来的阿姨因为儿子纵火,导致江父江母双双窒息身亡。
保姆数罪并罚判了死刑,保姆儿子当时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本就走投无路,指着母亲勒索借钱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因此彻底破灭。
走投无路的人是不计后果的,自己是否达到目的才是唯一的公平和正义。案子是法官判的,那代价就该法官来担。
心理失控之下,他腰上插了一把柴刀,拎着玻璃瓶就找上法庭,几番理论下来,整瓶硫酸哗地一下全泼梁建章脸上,争执中又拔出背后的柴刀,一刀砍上去。
法警从身后拦,那人一通乱砍,法警胳膊上不知道砍出多少伤口,总归现场血淋淋一片。
十几年前法庭安检还不够严格,等其他法官知道的时侯,梁父已经被抬着跑到医院里了。
体表面积50%三级烧伤,眼睛面临失明的危险。
一个月后,眼睛确诊回天无力,梁父从医院一跃而下。
保姆儿子罪名成立,但其表现符合抑郁症(发病期)的临床诊断,作案时处于发病期,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四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两人把花放上去,许佳年问江浔:“你准备什么时侯告诉梁桉?”
墓碑上刻着梁建章的名字,江浔看着,没有半分底气。
父亲因公受伤自杀,母亲而后另组家庭,她不好生活的源头,总归跟自己有关,他是她不好记忆的一部分。
他想过要不要开口,起初觉得两人短暂接触,而后分开,或许没有必要;后来两人越来越近,他又觉得再等等,总觉得如果说出梁桉父亲是因为处理自己父母的案件而被复仇,他们说不定也就走到尽头了;可他们如果生活在一起,单方面的隐瞒对她不公平,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瞒着。
更何况那晚他们说过,不能隐瞒对方。
沈佳年又说了句:“说来也奇怪,明明你们都是受害者。”
江浔看着她,“你也一样。”
江老爷子一直把许佳年当孙女看,许佳年也把梁桉当妹妹看。
因为当初许叔告假回老家的缘由,是她生病。
如果她没生病,大概江父江母也不用从家政公司临时找暂代,不会有蓄意放火,梁法官也不会被报复。这是她当律师的缘由。
我不杀伯仁,可伯仁因我而死。
无论他们承认与否,一场火灾,他们三个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也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拧到一起。
墓园绿植多,梁桉抱着花站在一棵树后。
给江浔发消息-
你在哪?-
结束了?-
还没,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第62章 痕迹被你老公帅到了?
留学那几年冬假都在北海道滑雪,只除夕时侯在国
内中转一天,忌日当天来墓园,这么多年梁桉还是头一回。
嫩绿叶子衬着灰瓦老墙,天朗气清,是北京难得的好天气。
她抱着梁父最喜欢的向日葵穿过绿化廊道,却在一棵槐树下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背对着她,顿住脚步的时侯听到他们说:
“你准备什么时侯告诉梁桉?”
“还没想好。”
“说来也奇怪,明明你们都是受害者。”
“你当初,为什么跟梁桉结婚?”
江浔想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缘分吧。”
缘分……
手机震动,梁桉拿出来看,是沈言。
沈言邀请她,“线下/体验店的场地搭建好了,再过一周就能正式开业,要不要来看看?”
“好。”场地离公司不远,几站地铁的距离,梁桉回复她,“明天刚开工还不算忙,我中午去可以吗?”
对面应得很快,梁桉问沈言,“我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关于江浔父母的。”
她心头冒出来一个猜测,一闪而过,她毫无根据,但是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那种可能突然把她推上了悬崖峭壁,进退不得。
聊天框最上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跳了好久,终于出现4个字,“哪方面的?”
朋友们都知道自己跟江浔是合约夫妻,这个问题是她冒昧了,梁桉斟酌着回,“就是长辈过年说起来,我知道他小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开口,所以想问问你。”
“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明天中午去场地之前我给你发消息。”
江浔不是随便的人,既然追梁桉那就是认定了,没有什么不方便,沈言告诉她,“是家里保姆纵火,叔叔阿姨没逃出来,不过那时候我们年纪都还小,更详细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纵火……
所以,梁建章去世前处理的最后一个纵火案,是江浔家的。
并且,江浔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生理期那天晚上,她随口调侃他们的婚姻还真是机缘巧合,江浔说不全是,她追问原因,他说以后再告诉她;
地下车库的那晚,迟叙言之凿凿自己是她和江浔的媒人,江浔让他少自恋,说他们认识的比迟叙更早;
除夕那天早上,她和梁父的合照意外撞到地上,那时候江浔眉眼绷得紧,像是有心事……
墓碑前两道身影转身从另一旁楼梯离开。
梁桉抱着花藏在树后,脑子里思绪混沌缠绕在一起,没办法理清。
她知道,她和江浔之所以碰面,绝非人力可蓄意。
她心血来潮去纽约的市图书馆写论文,被一双棕黑色的手骚扰,正进退不得,就这么碰到了江浔;
她和赵晗心血来潮换了雪道滑雪,迟叙不偏不倚就撞上她,没人能控制赵晗跟迟叙谈了恋爱;
她临时订的机票飞回康奈尔,没人能控制纽约大暴雪再让航班迫降芝加哥,然后她意外碰见迟叙,又阴差阳错被邀请进江浔公寓;
……
但这只是碰见,那结婚的理由呢?
梁桉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长相和家世,可那些都是父母给的,不是她的,为了摆脱家庭的牢笼,她几乎放弃了所有,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人。
但江浔不同,以他的财力和地位,选谁合作不行,为什么偏偏是她。
更何况他那样的家庭,婚姻并非儿戏,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因为跟长辈演个戏就无偿转赠给她一半的个人资产。
既然江浔从一开始就知道,那这段契约婚姻只能解释为受害者联盟的惺惺相惜,又或者抱团取暖的同病相怜。
这段婚姻起初很简单,是两个陌生人,不想被催婚而应付出的对策。后来也很简单,相处久了的人产生感情,但现在,这种平衡忽然被打破了。
这段关系太沉重,梁桉现在只感觉到压力和烦躁。
她垂下眼,身边的氧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深呼吸也无济于事。
新年最后一天,城市已然准备好回归秩序,那点热闹的余温快要消失不见,大街小巷冷冷清清,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从墓园出来,她拐进地铁,随便上了一条线,不知道坐了几站,听到语音播报时,终于起身出站。
没认出是哪,看到公园门口空着的长椅,无意识坐了上去。
拿出手机给江浔发了定位,说自己已经结束了。
梁桉从小在这个城市生活,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
朝阳公园的湖畔可以远远眺望城市天际、湖边芦苇荡漾冰融以后总有游人划船、公园报刊亭总会卖香气流油的烤肠;天气好的时侯,慈云寺的桥上会架满高低错落的长枪短炮、鼓楼的公园广场常有小朋友在放风筝、放学背着书包一路走回家,大望桥的街景总会融化在北京最美的蓝调时刻……
目之所及,夕阳浅浅落下,她忽然觉得这个城市有些陌生,好像弹指一挥间,她就从婴儿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连带着过去几个月,也都是虚幻。
“耷拉着脸干嘛呢?”正托着脸跑神,突然被一道清冽嗓音拽回神,一道阴影笼罩着她,视线再往上抬,是那双漆黑的眼。
男人逆着光,锋利长相也难得被黄昏晕出温润的模样。
梁桉没喝酒,但夕阳醉人,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染得晕晕乎乎。
她迷迷糊糊想——
十六年前,她7岁,江浔9岁。
如果父母没有去世的话,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天之骄子,相貌出众,很会讨女孩儿欢心,按照爷爷的性格,他父母应该也是很好的人。
这样的人和她在一起,梁桉却只想逃避。
因为她无法相信爱是无缘无故凭空诞生的,所有的感情都是欺骗,因为需求在一起,因为不再需要而离开。尽管江浔说过喜欢她,可她仍旧害怕被抛弃。
梁桉太胆小。
胆小到要靠轻视一段关系来让自己维持安全感。
江浔喜欢她,也是因为他们是同类吗?
“怎么?”正想着,江浔微微俯身,身影罩住她发愣的神情,“被你老公帅到了?”
怔愣半秒,梁桉忽然就笑了出来,有声的,但嘴唇麻木,幅度不大,只低低说了句,“你好自恋。”
“那就是练车的时候把驾校墙给撞破了?”江浔突然问她。
“啊?”梁桉视线落进眼前清冷的眼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梁桉想佯装生气去拍他,可没有打人的力气,只去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嗔怪道:“我车技没有那么差好不好……”
江浔牵住手把人拽起来,问她:“哪个车技?”
这人怎么什么都能说成黄的,梁桉轻瞪他一眼,“你来好慢,我都等好久了。”
从发定位到现在也不过15分钟,在这个以堵车闻名的城市,已经是超快速,江浔被瞪也挺开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背你回去?”
20多岁的人了,在大街上背着多奇怪,梁桉转身抱住他,“我怕你把我扔河里,还是抱一下算了。”
对立而拥的身影一高一低,落日余晖将影子拉得无限长。
江浔没觉得奇怪,只当她在撒娇,敞开大衣把人裹进怀里,开玩笑吓唬她,“既然被你发现,那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除夕夜那晚,梁丘拍了合照上传到朋友圈,梁桉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没注意到,却被林音发现了。
没有回国和回了国却撒谎敷衍,性质差异很大。
林音在忙春节档电影,直接给宣传总监下了指令,让他私下调查。
办公室里。
林音盯着手里的照片,两人姿态亲密拥在一片绿意里,沐浴着夕阳,笑得欢畅。
“他叫江浔,26岁,目前是极客集团的执行总裁和接班人,最近三年一直在芝加哥,于去年12月回北京总部任职。”助理在一旁给林音汇报,最后又递出另外一沓资料,“这是家庭关系,独生,目前只剩下爷爷,是极客的董事长,父母在他9岁时侯死于一场意外火灾,这是当时的报道。”
林音比这报道上了解的更详细,把照片甩回桌子上,“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梁桉也说不清这一
天到底改变了什么,但她跟江浔之间,的确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相拥,汗水濡湿了头发,都市霓虹坠落在眼底,像琉璃灯上淋了一层湿漉漉的雾。
她去寻他的唇,若即若离的触碰,小心翼翼游走在欲望边缘,江浔突然伸手蒙住她的眼,呼吸纠缠时,额头相抵,而后吻变得来势汹汹。
江浔脑袋埋在她颈间时,呼吸像潮水一阵阵涌进耳膜,梁桉颤抖得厉害,他喉中溢出笑意,“抖什么?”
窗帘没拉,湛蓝的夜跌落在城市上方,远方天际一幅月光欢度的画面。
梁桉目光停留在他深邃眉眼,伸手触了上去,江浔双手束缚住不许她动,咬上她唇瓣,惩罚她的走神,又问她:“嗯?”
梁桉睫毛颤抖,含糊应了声。
她害怕。
她想,或许再也不会见到他。
就像身体上的痕迹,也会在七天后准时褪色。
第二天一早,薄暮熹微。
微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卧室里旖旎气息未散,大床上两人紧紧相拥。
枕边手机震动急促,打破了一室幽微。
江浔半眯着眼睛,看清来电,把梁桉晃了起来,梁桉意识朦胧,呜呜哝哝摆手:“你别烦我。”
“你妈妈的电话。”江浔在她脸上捏了捏,强制苏醒,而后把手机放到她耳侧,梁桉打着哈欠没听清,问了句,“谁啊?”
“梁桉。”电话那头直呼其名,声音干练中夹杂了几分怒意,听起来很严肃。
“”梁桉瞬间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又因为扯到某处倒吸了口凉气,“妈?……你有什么事吗?”
“今天晚上,带着跟你结婚的人回家一趟。”林音言简意赅。
母女俩很少打电话,二十几年的生疏没有那么容易变亲近,俩人除了正事基本不沟通,结果电话接起来就是质问的语气。
“跟我结婚的人?”梁桉脑子转得快,掀起眼皮,看了眼床边正在给她找衣服的男人,“你找人调查他?”
闻言,江浔探过身来捏她耳垂,朝她挑挑眉。
示意她别乱说话。
“不用调查也会有很多人告诉我。”林音没跟梁桉掰扯,下了最后通牒,“不用再拖了,就今晚。”
第63章 离婚你再考虑一下吧
挂了电话,梁桉有点为难,江浔看出来了,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在她脸上捏了两下,“怎么,还准备瞒着呢?”
你不是也一样瞒着我吗?
梁桉嘴巴被捏成o字,手搭在他胳膊上,对他说:“我妈可能会随时态度大转变,还有可能大发脾气噢。”
“没关系。”江浔顺了顺她头发,虽然没刻意问过,但也感觉得出来关系大概算不上太好,“女婿总是要见丈母娘的。”
他们要往下走,绕不开这些。
江浔看见梁桉圆溜溜的眼珠一眨一眨,写满了不情愿和纠结。
他轻笑,在她唇畔落了一下,像是控诉:“不能总让你老公偷偷摸摸的。”
梁桉把他的手拉下来,她心里下了一个决心,捏了捏他的手掌,“晚上再说吧。”
话题到这儿就算过去了。
两人照旧各自去公司,司机把人送到停车场又离开,梁桉没进公司,转身回到门口,打了滴车。
师傅又是个开朗的人,见这单路程奇怪,龇着大牙乐:“是不是迟到扣钱了?”
梁桉熟练说胡话,“不扣钱,就是感觉没睡够,回去补个觉先。”
“那就行!过完年谁想上班啊?”师傅自问自答,“没人想上班。”
梁桉应了句,“是啊,没人想上班。”
等离了婚,估计就没班可上了。
谁会在前夫当老板的公司上班呢。
到站,梁桉开了门下车。
等在门口的人迎了上来,“林导正在里面开新闻发布会呢,实在走不开,特意嘱咐我直接带你去休息室。”
这人是林音助理,梁桉认识,“那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里面请。”
梁桉靠在休息室的沙发里,有一瞬间的放空。
小时候也是这样,梁父总会带她在附近的书店看书等林音下班,后来就变成她一个人等在休息室。
家庭曾经没有困住任何人,记忆里,林音总是早出晚归,梁父从小照顾梁桉多一些,母女俩很少能在家里碰上。
但梁父超级以妻子为骄傲,以至于梁桉从小就对林音的成绩如数家珍,一年又一年,看她从初出茅庐的新手变成如今炙手可热的大导。
东张西望的时侯,她忽然想起来刚刚经过现场,一部春节档忙下来,林音好像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梁桉突然有点儿难受,刚起身,想去现场看看,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林音涂着精致红唇走进来。
“一个人来的?”
“嗯。”好歹是母女,用不上假客气,梁桉应了声,就说:“我们要离婚了,您也不用再见他了。”
“离婚?”
“对,当初本来说的就是一年试用期,我们性格不合适,所以来跟您说一声,免得晚上耽误您时间。”
休息室里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片刻后,林音拉过椅子坐下,脸色算不上好看,“把职业规划当玩笑,随随便便结婚现在又想离就离,梁桉你还要不理智到什么时侯!”
久居高位浸出了举手投足的矜贵,梁桉看着她,顿了好半天才说,“我又没有违法乱纪,哪怕决定是错误的,我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负责?”林音眉心紧紧皱起,脸色僵硬,“你所谓的负责就是我身为一个母亲,连知道女儿跟谁结婚的资格都没有!”
资格是互相的。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有被爱、有与人相守的资格。
梁建章刚住院的时侯,梁桉在病床前,听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爸爸以后会照顾好你和妈妈的。确诊后的第二周,许下承诺的人在她面前从高楼一跃而下;
梁建章刚去世的时侯,梁桉在葬礼上,听到林音泪眼婆娑说:以后就是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葬礼后的第二年,许下承诺的人清空家里所有照片,把她也送走了,第三年,她成了新家庭的局外人。
痛苦牢笼滋生出的承诺与爱令她怀疑,都不用考验,走两步路就成了想看两厌的负担。
她想控诉,可她也做不到。
一个生活顺遂的人一夜之间双目失明,皮肤被烫得不成样子,这的确很难接受,他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一个冉冉新星一夜之间没了丈夫,她也要承受丧夫之痛,更不能因为去世的丈夫和半大的女儿就永远不再开启新的生活。
她说不出口。
控诉就这样变成不知名的潮湿,像寒风里穿了件没晾干的外套。
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合适的关系,但凡错一点,都是有缘无份。
她和林音是,和江浔也是。
“妈,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都别越界,行吗?”梁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她声音很轻,无数情绪糊在喉咙里,最后堵成
一场哑剧。
四目相对。
有短暂的僵持。
敲门声打断了静默,是助理说是记者过来了,林音应了声,“让他们稍等,我一会儿就过去。”
梁桉适时站起,“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您注意身体,我就不打扰了。”
林音看着她,好像就那么一眨眼,她的孩子就长这么大了。
一个个身影从她眼前走过,她们背着双肩包,谈笑、嬉闹、争辩、倔强,有时踩着舞鞋、有时捧着课本、有时对着相机,后来双肩包变成了行李箱,一路走进海关,没有回头。
林音叫住梁桉,声音忽然就缓了下来,“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等晚上再聊,带不带他都行,我们娘俩也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梁桉应了声好,离开了。
开工综合征作祟,上班第一天,大家都死气沉沉,她甚至不是最后一个到办公室的,也就唐老鸭群情激愤的开会,梁桉跟林听偷偷摸摸在下面pk消消乐。
心里想,明天得开始重新投简历了。
长这么大,林音没在钱上苛待过她,但梁桉非常开心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
这样花钱,她觉得人格和精神都是独立的。
中午,梁桉去体验店找沈言,传统的服装行业都采用单品牌战略,男性化和竞技运动的标签很难去掉,所以市场需要更加适合女性运动的非竞技运动类品牌。
这是沈言接手公司以后做的战略创新,梁桉是她的第一位合伙人。
走到门口,梁桉迎面撞上一个人,面容枯槁,佝偻,穿得也陈旧,看着是个疲惫的中年人。
擦肩而过,梁桉知道场馆最近在着急招聘,随口问沈言,“来面试的?”
“嗯,销售。”沈言应她,“一脸快被压垮了的面相,我看着也挺难受的,但是聊了一下,他真的不行,能力跟想法都跟不上,这个年纪也实在不如年轻点儿的。”
梁桉看完场馆出门,那人还没走,坐在楼梯上抽烟。
看见梁桉,主动跟她搭话,“我看老板对你蛮好,你是模特吧?门口还挂了海报,我年轻的时侯……”
他倾诉了很多,说他年轻时侯缺乏规划,一眨眼人就中年,每天睁眼就是一屋子的人指望他,还说起他正在念初中的女儿。
梁桉心里难受,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娘。
等人走了又转身回场馆,“现在这么缺人,销售不行的话留他当保安吧,工资可以从我的分成上走!”
人到中年其实干不了基础工作,工作跟琐事拉扯,时间却只有那么多。
沈言白她一眼,“你以后千万别自己当老板。”
年后第一天,下班的点儿一到,不到十分钟办公室就几乎走完了。
在工位上坐了一会儿,梁桉终于收了包起身,江浔等在停车场,梁桉上车输了导航,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江浔一路车速有些慢,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方向盘上轻点,梁桉察觉出来了,但没开口。
直到路口红灯,身旁人突然开口唤她,“梁桉。”
“嗯?”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梁桉抬头,视线里,男人薄唇轻抿着,一张脸轮廓分明,暮色晚霞悉数映在身上,也化不开清隽面庞的冷。
仿佛回到了重逢那天。
“你是想说我们很早就认识吗?”窗户纸既然揭开了,就要彻底捅破,梁桉说:“我知道,昨天在墓园,我看见你们了。”
江浔偏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瓷白小脸平静无波,睫毛轻颤着,看不出丝毫情绪,被柔和黄昏染上了层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很抱歉。”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江浔声音低缓,“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梁桉只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你忘了?”江浔手指敲了下方向盘,“因为你也需要结婚。”
“可是你被催婚了那么久,身边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我签合同?”梁桉看着他,把疑虑全问出口,“而且你说过,爷爷虽然催婚,但你也不是非结不可。”
指示灯不给人思考的时间,绿灯亮,江浔踩了油门,“因为我喜欢你。”
梁桉没那么自恋,不觉得这么一个厌倦性缘关系的人能对她一见钟情到这种程度。
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所有人都被编织在关系和情感的大网里,梁桉经历过两次痛彻心扉的分别,一次死别,一次生离,不管对方讲得有多好听,都是谎话而已,不过多久就会离开,没有人值得信任。
更何况江浔亲口说过,他们协议结婚不全是机缘巧合,她当时追问了原因,那句以后再告诉她的答案如今显而易见。
梁桉问他:“不是因为你知道我是谁?”
你对我好、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另外一个受害者,还是因为你只是喜欢我呢?
江浔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凡事一定会弄清缘由.
但关于喜欢,他也有些无法解释。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都不足以诠释,因为有些东西把他们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江浔短暂的沉默了两秒,而后开口,“我不否认开始是因为想帮你,因为你不想被催婚,最开始我也确实没想到我们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但后来因为你很特别,所以我被你吸引了,跟那个身份无关。”
梁桉早有心理准备,同类会互相取暖。
父母的失约让她明白痛苦牢笼中滋生出的爱意与承诺最不可靠。
她太悲观了,因为她得到的爱永远不坚定,所以对未来的预期永远消极。
与其冒险受伤,还不如用冷漠来保护自己。
暮色下霓虹拥挤,街道两旁的店铺总是灯火阑珊,怎么看都看不够。
就在此刻,她知道千千万万个餐厅里,千千万万人正在点餐;千千万万所公寓里,千千万万个家庭开始喧闹……但全部与她无关。
车里暖气有些闷,梁桉不喜欢粘滞的氛围,深吸了一下,终于开口:“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去见我妈,我早上已经跟她说过了,我们性格不合适,协议仍然生效,截至之前我会配合你把戏演完的。”
短暂沉默,江浔余光看过去,斑驳灯光落在梁桉脸上,隐去了稚嫩,显出几分冷静的理智。
他松了油门,把车停在路边,“配合什么?什么叫把戏演完?”
安全带啪嗒一声解了扣,梁桉偏头,带着鼻音,“意思是协议结束,我们按照原定的离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浔颦起眉。
“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习惯我了,就像习惯那个你用惯的行李箱一样。”
梁桉知道,江浔是一个在意性价比的人,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他们的人生阴差阳错被拉进一个群聊,但人总要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对曾经的同类感到厌倦,就像林音和梁建章曾经那样,梁桉想。
不是所有人都对亲密关系充满信任。
她其实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习惯,适应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对方出现再离开,还不如一切都回到最开始,才是最好的安排。
“什么叫不是喜欢,那我们这两个月算什么?”江浔心被什么凿了一下,比想象中还疼,他厌倦一切的情感关系,信任换来的是利用和蓄意谋害,他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尝试学习,却没想到砸过来的是个判决,连问题都算不上。
“本来就是为了帮忙,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梁桉听到承诺和负责的词汇应激,这种应激让她把别人的靠近解读为试图打破她的边界,这种进攻让她本能反击,“更何况你也说了,两个月而已。”
你看,人跟人的感情多脆弱,不过一两句话而已,她自己就能轻而易举将过往一切全部推翻,更何况是别人。
一字一句全是铁了心,江浔看着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想象中冷静,甚至还有克制不住的生气,“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的喜欢也是习惯吗?”
江浔扣住她手腕,缓了缓,又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思绪也很混乱,但你冷静点,离婚的事我们慢慢谈,行吗?”
他固执,选定的东西和人都不会放手,但不代表他没有选择的标准。
可他生气,他生气梁桉就这么随随便便定义他,又随随便便说了离婚。
梁桉眸子里有湿热。
她知道自己
口不择言了,所以吸鼻子说了句抱歉,又低声道:“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第64章 对不起能抱你吗?
梁桉还是没打车,江浔把人送到了楼下,一路上两人半句未发。
“来了。”林音开门接她,把她迎进屋子里,好像白天什么都没发生,风风火火道:“你自己换鞋,我那锅还在火上呢,差最后一道菜了,你先坐啊。”
环视一圈,屋子里没其他人,梁桉问:“何叔叔跟小超呢?”
“他们啊。”林音从油烟里抬起头,“我让他们爷俩睡酒店去了,今天就我们俩。”
不过五分钟下酒菜全部上桌,娘俩也不约束,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人一瓶红酒,就这么吃了起来。
林音问她:“怎么样?”
一口下去,梁桉笑出声来,“我差点以为您把卖盐的给打死了。”
林音也笑了,“没办法,你妈厨艺就这样,学了这么些年也没学会。”
总归是母女,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哪怕再久不见也不会是陌生人,梁桉安慰她,“没关系,何叔叔厨艺挺好的,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就行。”
脑中莫名跳出来一个比较,虽然自己是学食品的,但江浔的厨艺好像比她要好。
想到这儿,梁桉听到林音问:“说说吧,你跟小江是怎么结婚的?”
“我以为您会问我为什么要离婚。”
林音看她一眼,“哪有人放电影是倒着放的。”
……
其实梁桉也说不清她怎么就跟江浔领了证,明明也可以找其他人合作,怎么就偏偏选了他,再不济找人P张图也不是难事。
这么一想,忽然就觉得自己过去两天好像在撞什么南墙,她红着一张脸对林音说:“因为他长得好看。”
“挺好。”林音把红酒开了瓶递给她,表示赞同,“这理由像话。”
“……这理由您都赞同?!”
“你又不是爱钱的人,那总得为点儿什么吧。”
林音又问她:“那为什么要跟小江离婚,你不是随便的人,他也不是,我看过,他私生活很干净。”
“您对他知道多少?”
“网络上的全部。”
梁桉沉默片刻,说:“我只是不明白他对我好、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另外一个受害者,还是因为他只是喜欢我……”嘴唇抿在一起,又自觉荒唐,“我知道,是我太贪心了。”
“知道你爸跟我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梁桉摇摇头。
“你爸以前长得可帅了,大学时侯好多女孩儿追他,但是就我给他洗衣服,所以他就跟我在一块儿了。”林音说到这儿,咯咯笑起来,“结果结了婚你也知道,我什么家务都不干,都是你爸干的。”
“……”梁桉嘴巴抿在一起,一时顿住了,手指挡在自己唇上,“说这些,何叔叔如果知道了,不会不高兴吗?”
“你啊,就是从来没谈过恋爱。”林音难得在她面前说这种浑不吝的话,“我们这个年纪,谁心里不是有好几个人,你妈可是从17岁就开始谈恋爱!要是每一个都不高兴,那他每天也不用上班儿,在家哭丧着一张脸得了!”
梁桉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但江浔肯定不行,他是个醋精,就连跟面具拍吻戏他都吃醋。
林音又问她,“那你觉得,你爸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给他洗衣服的人?”
梁桉一时愣住了,好像脑袋上当头砸了一棒。
“你出现的时侯,我刚好就喜欢上。感情的事儿,哪能说那么清楚。”林音对她说:“你从小练舞就执拗,演戏也是,也没人教,一个镜头就能自己钻研十几遍,作为工作当然很好,但是生活里这样就是自寻苦恼了。”
梁桉忽然笑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夸,没想到是您为了一个男人在宽慰我的时侯。”
林音看着她,“那个时候,我也还没拼出成就,把压力转移到你身上,是我不对。”
梁桉摇摇头,“我明白,如果我是您,兼顾家庭跟事业,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得更好。”
林音被她这么看着,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问梁桉:“你喜欢他吗?”
“喜欢。”梁桉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但我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为什么对自己没信心?”
“因为在伤痕上建立起来的承诺,最后都不可靠。”不知道是酒精的催化还是因为第一次谈心,梁桉没有避讳,第一次对林音如此坦诚,“发生意外的时侯,你和爸爸都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可你们都离开我了。”
“你那时候那么小,是我们两个大人没做好。”林音跟她碰了个杯,“小江也不容易,你们俩长大了能撞上,也是缘分。”
“也不是怕他离开我。”梁桉对林音说:“我只是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贪心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明明她以前最能控制对别人的依赖,可是到了江浔那儿,这么多年的经验,好像全都失效了,这种失控让人害怕。
林音拍拍她,“这是好事儿。”
爱从来就不是权衡利弊的取舍,是全然不受理性藩篱的桎梏。人生苦短,冲动有时候比理智更珍贵。
一顿饭吃到最后,林音留她,“都喝多了,晚上睡这儿吧。”
“不了。”梁桉摇摇头,“我下午对他说了过分的话,我得回去跟他道歉。”
“这么晚了,姑娘家的不安全。”林音笑了,“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好。”
“不管怎么样,妈妈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谢谢,我会的,您也是。”
物业不让外来车辆往里开,助理也为难,梁桉只能在小区门口试探性地给江浔发消息。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让物业摆渡车送我一趟吗?”
“你在小区门口?”
“嗯。”
“等着,我马上来。”
助理车技有点年轻,梁桉又爱晕车,一趟坐下来头昏脑胀,换到另一个副驾驶上,车开得平稳,暖气也刚刚好,到底身边是熟悉的人,梁桉没忍住,直接睡了过去。
车在车库停好,江浔站在车门外,弯腰去抱她。
眼前落下道阴影,梁桉忽然就这么睁了眼。
她盯着眼前不远的男人,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冷白灯下脸部线条更不显柔和,看人的眼神深幽幽的,可也有意外的柔和。
看出他是要抱自己,梁桉一下坐直了,“谢谢,我自己能走。”说着就要往下迈,结果这辆车底座高,她一脚垮下去,正好磕上腿。
“嘶——”
江浔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我们还在合约期,还没有离婚,你不用这么避讳。”
梁桉顺从了,“那谢谢你。”
他们之间的喜欢不是假的,亲密也不是假的。
梁桉无比深刻地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自己是个胆小的人。
幼年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对她是沉重的打击,医院楼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至今还是噩梦。
那一刻好像全世界都在离她而去,她没有安全感,被无力感笼罩,生命像流沙,她什么也留不住。
包括江浔。
可他们现在早就不只是合约的关系,傍晚那段话太过分了,到了家,梁桉跟江浔道歉,“对不起,车上的时侯,是我口不择言了,我没有否认我们的意思,我只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我没有解决过这样的问题,我想冷静一段时间,可以吗?”而后尽量和缓道:“三天,不算长,我先搬回去住,三天后我们再说这件事,行吗?”
“如果你走了,我们的矛盾就真的解决不了了。”江浔
扣住她手腕,只一下就松开,“还跟以前一样,你睡主卧,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但我还是得跟你道歉。”梁桉伸手扯住他衣袖,没敢看他,“晚上听到那些话,你肯定很难过。”
眼前人睫毛轻颤,江浔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涨起来,问她,“能抱你吗?”
“?”梁桉抬起头,撞进那双深邃的眼。她只是说想想,还没想好呢。
她没点头,江浔看明白了,“行,不早了,去睡觉吧。”
“噢,那晚安。”
第二天一睁眼,两人又变成了刚刚同居的样子。
用各自的卫生间,安安静静吃早饭,再各自坐一辆车去公司。
晚上,金姨复工了,做饭时候跟他们打招呼,两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偶尔说两句闲话,等人走了再回各自的房间。
春节时侯靠节庆糖果又打起来一波热度,周三早上刚到公司,市场部就来跟研发组开会。
“我们跟综艺那边的冠名合作需要研究员过去临市配合,要尽快,梁桉,上次跟乐队拍的那个视频效果很好,这次就还是你去,没问题吧?”
梁桉顿了下:“没问题,要去多久啊?”
“一会儿就去,明天下午回来。”
“好。”
说好的考虑时间,明天正好是最后一天,梁桉戳来微信,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
她很认真编辑了一条消息,“部门有一个出差,要两天,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觉得有些生硬,怕看起来像是她在故意躲避,梁桉又删删改改,“部门突然有一个出差,要去临市,明天下午回来,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吃饭啦,你跟金姨讲一声噢。”
江浔没有回她,可能是在开会。
会议室里。
江浔正在听冗长的项目汇报案,收到消息提示,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儿地方被熨平了,点开来看,那点儿温度又降回冰点。
销售总监还是那么个汇报风格,话专挑漂亮的说,数据专挑好看的展示,“截止目前,我们公司水果软糖的品类,在市场上……”
“直接说盈利和改进结果。”江浔打断他,“如果你的汇报全是废话,这场会开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销售总监:“…好,好的…”
一直到江浔离开,会议室里的寒气才总算散了些。
群消息早就翻滚如沸水。
“最近两天老板怎么都板着一张脸啊,好吓人啊啊啊啊。”
“还好吧,这不是正常发挥吗?”
“感觉是路过一条狗都会被骂的程度。”
“江总情绪挺稳定的,就是低气压了点儿。”
“别不是跟老板娘闹矛盾,吵架了吧。”
“有可能,我们年终奖都翻倍,总不能是公司业绩出的问题。”
“这可是江总欸,老板吵架脸色也这么差啊?”
“说得跟江总不是人一样……散了吧散了吧,结了婚都这样,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
节目年前梁桉刚录制过,算不上陌生,流程走起来特别顺利,比预定时间还早了两小时回公司。
写完报告交上去,工作任务提前结束,梁桉去了沈言店里。
明天正式开幕,找了老熟人,请来季池他们乐队做商演,今天检查设备,所以她也来凑个热闹。
主要是还没想好晚上怎么办,他们这两天也没联系,真就跟江浔说的一样,他半点没有打扰她。
但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又让人难受。
昨晚在酒店,她睡得很不安稳,凌晨听到点细微声响就惊醒。不过一个年假而已,她就已经习惯到他不在身边就无法安睡的程度。
对这样的改变,她有那么点恐惧,又有那么点欣喜。
她从前遇事总逃避,相比解决问题,更喜欢放弃问题,转学、换行业,都是这样,所以对江浔,她第一反应同样也是离开。
成长就这点副作用,如履薄冰地做选择,然后跌跌撞撞往前走,即使遭遇障碍了,也只会不停提高自己的耐受值,然后向自己证明,选择没错。
好听些叫探索,不好听些叫小白鼠撞南墙,一次又一次,在迷宫里打转。
你不知道什么是可以放弃的,什么是应该坚守的,或许将来有天会后悔,但谁又知道标准答案呢。
梁桉在场馆里待了许久,一直到天黑透了,终于起身离开。
办公室里。
陈舟跟江浔汇报道:“梁小姐回公司报道之后去了沈总场馆。”
江浔目不转睛看着文件,嗯了一声。
这两天老板脸色冷得出奇,陈舟眼观鼻鼻观息,实则内心如海啸般轰鸣——天哪!这到底是闹了什么矛盾,简直比签错合同还可怕!
特助的工作范畴也包括老板部分的私人生活,陈舟试探问:“一会儿结束了,您要等梁小姐吗?”
江浔没有说话。
这两天没有联系梁桉,他承认有赌气的成分在。
因为他生气,生气她轻易说离婚,好像自己在她心里无足轻重,本来就是被催婚开始的关系,又或许是相处久了产生的感情,是他可以,是别人也行。
这想法分明荒谬,可他也在乎了。
他从前厌倦亲密关系,觉得不理智的人才会在感情里变得像个愚人,可曾经的荒谬和梁桉的决绝缠绕在眼前,就是这么让他生了一股无名火。
但眼见天黑透了家门还没动静,他终于发出消息,对面没有回复。
过一会儿,他拨出去电话,无人接听,再打,手机关机。
他们虽然有矛盾,但梁桉不是冷处理的人,江浔心脏莫名揪了一下,意识到不对,突然冒出个不好的念头。
第三通电话未接,江浔眼底满是寒意,拿上车钥匙出门,给沈言打电话,“梁桉什么时侯从你那儿走的?!”
“六七点吧。”沈言怔了两秒,“她还没到家吗?”
“还没到,手机也打不通了。”电梯慢得人急火焦心,江浔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急,“你先调一下场馆的监控,我马上就到。”
“行,我让人调,你先别急。”沈言还没见过这样的江浔,着急忙慌应下又回过神来,“不过也说不准是手机没电了,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江浔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到底,“那个杀人犯出狱了!”
第65章 别看湿润的眼角
乐队准备工作做好就走了,天色渐暗,沈言跟市场部正忙着跟供应商盘货,忙得焦头烂额,梁桉也不去添乱,冲他们摆了下手就拎上包走了。
出门儿刚拐到场馆侧边,梁桉看见保安正费力往车上抬一个废旧沙发,大冬天愣是热出一脑门儿汗,就要搬上去了,沙发扶手让车底座绊了下,又砸回地上。
薄薄暮色里,一阵寒风呼呼吹过,卷起干枯的落叶,比白日多出几分寂寥。
“这沙发是要丢了吗?我帮你吧。”搭把手的事儿,梁桉走过去,隔着距离问。
保安冲她扯出个不好意思的笑,“真是不好意思,那麻烦你了。”
“没关系。”场馆没开业,还是封起来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梁桉过去帮忙扶住,“这还挺重的,怎么你一个人搬?”
保安看着她,弓着背撑起沙发底,顺着动作往后撤了两步,接下话头,“沈总他们忙着,寻思能行,谁知道年纪大了,力气还真比不上年轻时候……”
沙发体积大,车子底座高,两个人抬也才勉强把沙发角搬上去,保安喘着粗气笑着说:“这样放就行,要不麻烦你上车?拽一下头,我在后边儿推一下就进去了。”
横着进确实容易卡。
梁桉没多想,瞥一眼车厢,撑着扶手就上去了……
再睁眼,梁桉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嘴上贴了胶带,被扔倒在车厢里,车速不算快,不知道正往哪开。
她是被迷晕的,脑子昏昏沉沉,嘴里还有残留的药味,发苦,吸一口气都恶心反胃,空气里味道也不好闻,有铁锈味,又涩又冷,身体也是。
梁桉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天色黑透了,偶尔闪过几星车灯,估计已经偏离市区很远。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管闲事,管来一个绑架她的人。
保安把沙发推进去,她正准备下车,后面突然捂过来一条毛巾,等再恢复意识,就是现在了。
“这破地方信号是真他娘的差,导航都刷不出来。”梁桉窝在车上,正
回想,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嗓音暴戾,说话时候像喉咙里含着浓痰。
她偏头去看,保安制服团着扔在角落,像她一样。
前面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在副驾抽着烟,“要我说这东西就不靠谱,这路我闭着眼都能开,你还是关了省点儿电吧,一会儿电话进来接不着,咱俩这趟算是白干。”
胳膊被压得发麻,梁桉皱起眉,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像蓄谋,就是不知道要的是钱还是什么?
分不清状况,她处于下风,不敢发出丁点儿动静,生怕打草惊蛇。
司机把手机切成群聊,又踩一脚油门,猥琐笑出来,“你从哪找这么好的货色!真他妈带劲儿啊,老子活这么多年就没碰上过那么滑的脸,捂的时侯都怕给捂破了。”
“好个屁。”副驾那人把烟头扔出窗外,呸了一声,“要不是她那不长眼的爹,我他妈能进去这么多年,没弄死她都算好的。”
这车轻,速度提上来就又抖又飘。
梁桉脑子里嗡得一下,情绪翻江倒海涌上来,又生生憋回喉咙里。
“要是没进去,你哪能碰见这好生意。”司机啧了一声,“这么好条件的货,你还真别说,老子都他妈不想往外送了。”
“明天才交货,反正卖出去也是让人玩儿的,还不如自己先爽一下。”
副驾淬了他一声,“就那身板儿,让你玩儿坏了还怎么卖钱。”
车里乌漆麻黑的,仅有的光线是外面探进来的半缕月光,梁桉知道他们说的是她,只是没想到光天化日自己还能摊上倒卖的事儿。
现在不是害怕跟慌张的时侯。
她必须在半路跑,一旦进了窝点,怎么都无济于事了。
法官家庭里长大,她多少听到过,吸入性麻醉剂起效快,消散也快,昏迷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从场馆出发,这里也就刚到郊区。
正盘算着,有人喊了声,“过了这么会儿了,你去看那臭娘们儿醒了没。”
梁桉立马闭眼装晕,听见粗声叽咕一句,“躺着呢,用的双倍浓度,细皮嫩肉的,哪那么容易醒。”
“别给迷傻了,到时候醒不了,这钱咱俩可是收不着一分。”
“最近新出的,药效好得很,好好坐着吧,我办事儿你放心。”
从小学舞练出来的力气,她上过拳击课,如果没有意外,短暂收拾这两个人不成问题。
梁桉感觉眼眶有热泪在涌,但她只有一次机会,一定不能失误。
胳膊被麻绳捆在后面,她臂展足够,一点一点蜷起腿,摸索着去解脚上绳子。
车是改装过的,后面没有座位,梁桉就这么倒在底盘上,车身笼罩住她,像极了一具棺木。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总归解开绳子,她冒了浑身的汗,肾上腺素涌上头,根本感知不到冷,手脚都热得发胀。
胳膊从脚底慢吞吞往身前绕,往常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做起来都宛如千斤重,喉咙发干,脑袋一阵一阵的疼,耳朵也开始幻听,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草木皆兵,根本不敢动弹。
早知道就不跟江浔吵架了,她就不该跟江浔说狠话……
梁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脑子里模拟。
她手上麻绳可以勒住副驾脖子,致死需要4分钟,但失去知觉只要几十秒,车身宽,勒住人的时侯她腿可以踹上司机,但速度必须足够快,力气也必须足够大。
开车的人分不了心,刚刚在角落摸到一个扳手塞进了腰间,几十秒足够她在司机脑后补上一锤,车子失控会撞上路边的树,大不了鱼死网破,她宁愿去见法医也不能被送进窝点。
紧张在胸腔里膨胀,呼吸一次比一次深。
危险会激发进化的本能,她必须冷静。
终于等到一个迎面汇车驶过,梁桉几乎是下意识应激反应,立刻冲起身,从后面绕住副驾脖子,狠狠勒住,没有半分失误,同时抬脚,下了死力气踹上司机的头。
“哐——!!!”
车窗玻璃瞬间被踢碎,碎片四散,炸得前座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攻击,司机被踹了那么一下,眼前晕晕乎乎,两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怒骂着去扯梁桉头发。
梁桉眼疾手快,扯住安全带绕司机脖子,前路是急弯,司机着急忙慌去打方向盘,慌乱中避开树,却仍旧冲出公路,沿着草坪一路往河里冲。
司机应接不暇,嘶吼着去解安全带,没解开,脚上疯狂踩刹车。
车里光线暗得窒息。
手里人挣扎,麻绳在手掌勒出红痕,几乎快要把手勒断,梁桉本能愈发用力,豆大的汗直往下坠,副驾挣扎中掰了按钮,后背座椅放平的瞬间抬手就用手肘去顶。
死寂的车里,肾上腺素在身体里翻涌。
身下人猩红着眼,看她像锁定猎物,梁桉没防住,挨了一拳,麻绳被挣脱,她没有片刻停留,松了绳就从腰间取出扳手,直接挥上去。
那一拳不算轻,几乎要打断她的肋骨,梁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顾不上喘息,暂时解决了一个人,立刻就扯住司机的头发往方向盘上砸。
“咚——!!!”
初春融了薄冰,车子冲进河里,梁桉顾不上冷,后座车门打不开,她拿扳手去砸车窗。
梁桉会游泳,但仅限泳池,水深的地方她浮不起来。
身后有人扯住她头发,像是拽什么布娃娃一样,把她往水里摁。
“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那人发了狠,狠狠掐住她脖子,梁桉呛了水,窒息的感觉袭来,拿扳手去砸,浮力削弱了力度,攻击性大打折扣。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要被淹死在这里的时侯,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凌厉的拳风。
掐住脖子的手忽地一松。
她听见一声闷哼,是那人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黑暗里,江浔声音冰冷,“我今天先弄死你。”
熟悉的气息兜头倾泻,只惊诧了一秒,梁桉本能就费力扶着车往旁边爬,身上一瞬间忽然就泄了力,河水冷得她直发抖。
头顶是万里无云的夜,风声裹着寒意在耳膜摆动。
她上身站起来,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又脱力跌坐进河里。
梁桉怔怔盯着眼前,空旷又寂凉的天地里,后知后觉心头终于涌上恐惧。
司机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翻跌进河里,他用力吐了一口,里面夹杂着血沫,怒目瞪着,像打红了眼,“操.你妈的贱人!管他妈什么闲事!”
江浔目光在梁桉身上停留,月光下,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还有手里紧紧攥着的扳手。
漆黑瞳孔渐沉,江浔握紧了拳,没有意识到自己眼角湿了,对上那双阴狠的眼眸,一脚踢上去,司机想还手,但江浔不给他机会,揪住衣领就把人的脑袋往车厢上砸。
“闭眼,别看。”
这话是对梁桉说的。
“掐她了是吧!怎么掐的!”
这话是对司机说的。
江浔根本就不打算松手,他见过太多恶心的人,但都没有眼前这个人恶心,手上一点没留情,直接折断了他胳膊。
梁桉根本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这些人是下了死手的,她害怕会让江浔分心。
直到警车鸣笛声响,远处打来灯光,断了胳膊的人见人来了,恶人先告状,嘶声裂肺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这警就是他报的,江浔松开领口,手掌早就被勒出红印,但他眼睛更红,像是要杀人的野兽,抬手就是一巴掌。
副驾上的人被扳手砸了头,陷入昏迷,车落水几番争斗下来,又被冷水激醒。
听见鸣笛声,他知道这次被抓逃不脱死刑,细小眼珠子转了转,从车里掏出把刀子,朝梁桉扑过去,银色刀锋在月色下泛着寒光,“谁他妈都别想活。”
江浔瞬间看出他玉石俱焚的意思,眼疾手快抓住梁桉往旁扯,又抓住那人胳膊用力一掰。
“咔哒——”
是骨头移位的声音。
第66章 脾气离婚的事,要不再商量一下?……
他保安车上被用扳手砸过,本就晕晕乎乎,这下吃痛叫了声,手上力道一松,锋利道具就掉进水里。
梁桉低头看见自己白色毛衣染了红,发现刚刚那一刀在他胳膊和腰上都滑了口子。
黑衣服看不出暗
红颜色,但划得深,血液混着河水,不断往外晕。
刺眼醒目。
梁桉盯着大片血迹,脑子里嗡嗡作响。
“今天算你运气好,要是真出了事儿,这刀就不会是掉河里了。”江浔却没注意到似的,把梁桉扯到身后,仍旧拽着那只脱臼的胳膊,每说一个字,就把他胳膊折得越狠,“十几年前我就该弄死你。”
江浔打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本就留意着那人出狱的消息,场馆监控调出来,他立马认出屏幕里穿着保安制服的人。
十几年前的法庭审判现场,他在,听见被羁押的人怒吼,“我认罪,但我要告诉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等我出去!一个都别想跑!!”
他预想过穷凶极恶的人会寻仇,却没想到竟然寻得这么明目张胆。
他去报警,带了监控指证,派出所最近接到好几起失踪案子,都是适龄女性,警方追查了很久,调查出背后的犯罪团伙,成员多为曾关押人员,出狱后拉帮入伙,近几年发展异常凶猛,人口/买卖是一条线,大多数被关起来做皮肉生意,只要被交易出去,就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上次收拾完秦兆川,江浔就给梁桉手机设置了紧急呼叫,触发以后会自动发出最后的定位信息,出警要准备,得了方向,江浔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没发现异常,如果再晚来几分钟。
如果她也被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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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想,这两个小时,梁桉自己一个人被绑进车里,是怎么跟两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殊死搏斗才勉强找到一丝生机。
想到这里,江浔手上力道渐重,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他心里烧了一把火,那火烧得人脖子上青筋暴起。
梁桉终于回过神来,拉他胳膊,压着语调急促道:“江浔!我没事!警察已经来了!我真的没事!”
防卫有尺度,过当会让他把自己也搭进去。
江浔身上也几乎湿透,回过神来去看她慌乱的眼,目光怔松了几秒,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疼,垂眸瞥见自己身上的血。
扯住梁桉胳膊的手遮到她眼睛上,温声道:“没事儿,别看。”
感知神经好像麻痹,不远处警察警告犯人双手抱头,应激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嘈杂慌乱声成了不真切的白噪音,梁桉脱了力,靠在江浔臂弯里。
保安疼得完全挣扎不了,像坨烂肉一样被江浔捏着,终于琢磨出名字,嘴上破口大骂:“我竟然忘了你!当初一把火怎么没把你也给烧死……”
逞凶的人手铐锁在后背,警察过来压着两个人犯人上了车,又提出送他们去医院,顺带录一下口供。
一路上,警察一边帮着应急处理伤口,一边大致问着情况。
梁桉全凭本能回答,脑子里思路乱飞。
车开一路,沿途街景都很熟悉。
24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门口亮成一条红红黄黄的霓虹小溪,两辆警车前后急速穿行,有人侧目,速度丝毫未减。
医院她去过好多次,眼前这张脸比平时苍白许多,几乎快要跟记忆里那个鲜血淋漓的画面重合,梁桉忍不住,细密眼睫上有水珠滚落。
蓦地,有大掌揉了把她头发,“我就包扎一下,怎么这么大阵仗。”
说的是她的泪,只是声音很轻很低,好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明明摸的是头,梁桉心脏却被狠狠戳了下。
“你失血过多,别说话……”梁桉已经带上哭腔,颤抖着去握他手腕,刚触上,那只手垂下去,眼前人也闭上了眼。
那一刀捅得不轻,伤口深,身体又在冷水里泡了半天,尘埃落定,终于扛不住昏了过去-
梁桉从来就不喜欢医院。
刺眼的白、难闻的消毒水味,到处都是生离死别,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寻不到半分喜色,让人从心底里抗拒。
江浔难得脆弱,从前以为他无坚不摧,此刻面容惨败躺在病床上,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
医生包扎时侯她看得清清楚楚,一条十几厘米的伤口,触目惊心,看得人胸口钝钝发疼。
梁桉很少依赖什么人。
在冰冷刺骨水中沉浮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只想他们每天好好上班,好好下班,然后再平平安安的见面。
这两个月他们怎么可能不相爱,只是他们都算不上勇敢,一个躲在胆小的外壳里,一个披着谨慎的外衣。一个封闭自己,一个不敢冒犯,这才闹起来这个本就不需要存在的矛盾。
她厌恶那个罪魁祸首,恨不得死刑能执行千百次,可这些都比不上江浔分毫。
他睡着,偶尔皱眉,梁桉坐在床边看他,不时把那愁容抚平,再收回手,握住他的。
梁桉一晚上也过得惊心动魄,就这么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脸就枕在床上,她实在太困,阖上了眼。
输上液,江浔好了不少,睁眼看到一头乌黑发丝散落在床侧,长卷眼睫轻轻颤抖,像极了薄薄的蝉翼。
失血的人掌心很凉,梁桉的滚烫,贴在他的手背上,江浔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梦中人凌乱发丝遮了瓷白脸颊,江浔抬起绑了绷带的手去拨。
敲门声响,梁桉动了下,直起身去开门,“还能用吗?”
李文韬把手机递给她,“淤泥清了,试着充了下电,能打开,估计勉强能用,但明天最好还是换个新的,免得之后充电再炸了。”
大冬天的撞进河里,衣服手机湿了个透,身上这套还是李文韬临时找女同事借的,梁桉伸手接过,摁了下屏幕果然亮了,没想到还挺争气。
“感冒药。”他又递了一包冲剂给梁桉,“你赶紧喝了,别一会儿再多个病号出来。”
梁桉点点头道谢,听到李文韬啧了声,下巴努了努,“这真是那黄毛啊?……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能不眼熟吗!
床上病人睡意正酣,她对这称呼无语,顿了两秒,“……人家头发黑着呢。”
送走八卦医生,梁桉戳开手机。
沈言消息往外蹦,梁桉回复她,“你别担心,警察都处理好了,我们在医院,都没事。”
沈言一晚上也吓坏了,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就没了他俩消息,只是文字都看得出惊吓,“怎么去医院了!受的什么伤啊!严重吗?哪家医院啊?”
梁桉安抚她,“不严重,就是江浔不小心划了下,他睡着了,明天场馆结束我们一块儿来,也不早了,你快睡觉吧。”
“那也行。”沈言应下好,又跟她道歉,光天化日在自己场馆发生的绑架,梁桉阻止她,“那人是我非要招聘的,还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呢。”
两人来回又说了几句,梁桉又回到江浔床前,手机放到一旁,低声道:“醒了还装睡干什么?”
床上人果然掀起眼皮,样子病怏怏,作势抬高缠着绷带的左手,过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手疼,真的,缝针可疼了。”
脸上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故意似的。梁桉低下头去遮嘴角,不想让他看出破绽。
明明在车上时侯吓得半死,这会儿看见人睁眼胸口又莫名堵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情绪从哪来,她哄不好自己,憋着一口气生硬道:“你打了麻药,现在时间还没过呢。”
“估计是麻药劲儿太大了。”江浔手指勾住她的,“我就说头怎么也有点儿疼。”
麻药打的局麻,跟头疼有什么关系,梁桉故意把自己手收回去,“那我去把李文韬再叫过来?给你看看。”
真是铁石心肠的女人……
江浔唇角轻扯了下,看见梁桉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眼眸又敛起,用指腹去擦,“我这不是在这儿呢,你哭什么。”
梁桉眼睛更红了,眼泪流不完一样,一巴掌把他手拍下去,语气硬得很,“我想哭就哭,你管我哭什么。”
“……”江浔反倒笑了,认认真真给她擦眼泪,“豆大点儿姑娘,脾气那么大呢。”
一米七二的个子,从小到大,这称呼怎么也轮不到她脑袋上,梁桉吸了吸鼻子,忍着声音里的颤意,“你才脾气大。”
“我脾气又大了?”江浔好笑问:“那我们这位脾气小的,还生气不?”
梁桉抽抽嗒嗒,一晚上的害怕后知后觉全涌上来,他不知道,他昏迷的那一瞬间,梁桉心脏都快被抽走了,发脾气的话带着委屈,眼泪汹涌,“你都说我脾气小了,我生什么气……”
江浔拿纸巾给她擦泪,又抬手去捏她脸上软肉,“没生气这脸跟河豚一样。”
“……”梁桉要嘴硬,江浔又挑了下眉,“我好歹受这么重的伤,你就不能哄我一下?”
“……”
江浔慢慢地说:“或者安慰我一下。”
话音落,梁桉看向他,眼眶还红着。
四目相对。
深邃眼眸浓如深漩,让人迷失,更让人深陷。
过了好半晌,梁桉眼泪断了,但是张口却哼了两句,给他唱少年自有少年强,把江浔气笑了。
笑起来扯到伤口,江浔倒吸一口,梁桉着急了就抬手打他,“你笑什么——”
江浔没躲,肩膀上挨了轻飘飘一下,只看着梁桉,“你故意的吧。”
梁桉不说话,江浔又唤她,“梁桉。”
“怎么了?”
她的眼睛太明亮,红着脸生气的样子也可爱,江浔撑起了身子坐起来,紧绷唇角微微上扬,柔声道:“要不要抱抱?”
话是问句,胳膊却是张开。
怀抱诱人,近在咫尺,她知道那里的温度。
他就不该要什么面子,为了那点儿莫须有的矛盾赌气,但凡错过半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
看她靠近,江浔直接将人揽进怀里,“对不起,是我吓着你了。”
手掌落在她后背,安抚着轻拍,带着能让人软下来的魔力。
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钻进鼻腔,梁桉鼻头一酸,瓮声瓮气摇了下头,“是我吓到你了。”
江浔在她肩窝埋得更深,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呢喃道:“今天不该让你担心的。”过了片刻,又说:“我们的协议还没到期呢。”
梁桉埋在他怀里,抽着鼻子应了声:“我知道啊。”
“那离婚的事儿。”江浔喉结动了动,又说:“要不再商量一下?”
声音在耳边,似是引诱。
第67章 我爱你不好意思,我太太比较害羞……
夜深而寂静。
病房里或许只是安静了几秒,但深陷其中,却感觉近乎停滞。
梁桉松开环上她胳膊的手,抬头和他目光相对,那双眼有她喜欢的所有样子,一颗心忽然就撞得胸膛砰砰响,“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
江浔默不作声了会儿。
话里意思太直白,他却还想听得更明白一些,“什么意思?”
“你想跟我离婚?”
“我没想过。”
“能动吗?”对上江浔疑惑的眼,梁桉眼神示意他,“你往里面挪一挪,我要上床补觉。”
员工大概没办法想象平时公司里雷厉风行的江总会有反应这么慢的时侯,梁桉笑了下,直接掀开被子钻进去,手环住他的腰,避开伤口,自顾自挪到平时抱着舒服的位置。
身后亮了一盏夜灯,江浔垂眸,借着微光看到她一眨不眨的眼。
他也躺进去,轻笑了一声,而后停下来,对她说:“上次还不跟我一起睡,这次这么主动?”
两个人都躺在被窝里,这姿势梁桉抱着更顺手,看见他戏谑的眼,将他手臂拉出来,头枕上去,脑袋贴着他臂弯,喃喃道:“下次别再进医院了。”
“你昏迷的时侯,我很害怕。”害怕你像我爸一样在我眼里离开,但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小声说:“谢谢你没事。”
江浔几乎回忆不起开到郊区的那两个小时,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刚重逢的时侯,梁桉说话总是很小声,不经意间总用一双干净的眼盯着你看,等你回看过去,她又红着一张脸,她恪守着合约,用几乎笨拙的方式维持两人之间的分寸。
他见过她心动,见过她退缩,可是就这么一个姑娘,总过着意外频出的人生,被人拉进漆黑的车里,生死不明,那动作像是攥住了他的心脏。
江浔想回抱,就觉得腰上的伤真碍事,不然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躺着,只能去掐她脸颊肉,“是我要谢谢你。”
窗外夜风微凉,月色眷恋街道把枯枝点缀成光影,像极了城市的梦境。
梁桉不管这些,把腿架到他腿上,这时她春节时侯发现的睡觉姿势,很舒服,手臂紧紧环着,跟他讲话。
“刚刚你还在睡的时侯,我去了一趟便利店,发现泡面价格比小时候涨了好多,忽然就想起不知道你这个富三代会不会没吃过。”
“从店里出来看到路边树上开了花,才发现原来冬天已经结束了,试戒指那天,消极怠工被你在楼梯口抓包还是初雪呢。”
“那棵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闻起来很香,就好奇你会不会喜欢那个味道。”
“我们都在这个城市长大,说不准以前擦肩而过了好多次,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
心像是被一簇火苗炙烤,江浔扣住她下巴,梁桉还想继续说,却因为这动作仰头,看见漆黑目光晦暗,裹着微不可察的汹涌,听到他问:“你想说什么?”
江浔上次出车祸,她也哭,那时候更多是愧疚和被勾起关于梁父在这家医院跳楼的记忆,但这次都无关那些。
一开始,梁桉对结婚没什么实感,好像在玩模拟人生的游戏,江浔出现在生活里,也无非是代码程序上的一环,协议、领证、同居……都是yesorno的选项,关卡会结束,游戏可以重开,总归不是真真实实存在于她肌理里的生活。
梁桉主动,在他唇角轻落了下,“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像平常夫妻一样生活,好吗?一起工作,手牵手下班,散步,走很长很长的路,一起做饭,等合适的时侯,再生一个孩子……”
生活时常事与愿违,所以我不敢去赌,但如果可以,和你同行的这段路,我希望能走得更久一点。
从此以后,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都与彼此有关。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滚烫气息逼近,梁桉抬手挡住他唇,阻止道:“你受着伤呢!”
“……”
江浔觉得荒唐,“我嘴又没伤。”
梁桉很固执,“医生说了,不能剧烈运动。”
“所以呢?”
“所以只能我亲你,不能你亲我。”
两人借着那盏夜灯对视,江浔掌心还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揉着,那里还有印记,是她被麻绳绑出来的红痕。
梁桉却干脆利落翻身下了床,她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免得梦中对阿贝贝上下其手,掀开被子躺到另一张上。
“……你确定要睡那儿?”
“我确定,因为要说的话说完了。”
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拧断了两个人的胳膊,他自己手腕也骨裂,托着打了石膏的手,江浔看着另一张床,幽幽说了句:“好冷漠的女人,刚刚还在表白呢。”
“嗯,你说的没错。”这语气太幽怨,梁桉跟他隔着几十厘米对视,气人地笑了笑,“冷漠的人不跟你一起睡。”
一码归一码,这人接吻就不是和风细雨的风格,腰上缝的针肯定得出血,更何况他以前没少勾引自己,等她上了勾再轻飘飘离开,她都记着呢。
江浔敛眸,这回是他不上不下了,一口郁气堵在胸口。
怎么能不堵呢,喜欢的女人就躺在旁边,偏偏看得见摸不着,与谋人性命无异,怀里空荡荡的,连带着一颗心都居无定所。
这女人真狠!
“你过来。”江浔掀开被子,用手拍了拍自己旁边,“你还没听我回答呢,不算说完。”
“不去。”梁桉直接背对着他,看都不看一眼,“反正我说完就行,你爱回答不回答。”
江浔沉默几秒,昏暗中在微光里挑了下眉,忽地笑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也只能认命躺回去,谁让这是他以前惯用的招式,现在被人青盛于蓝了。
病房里陷入沉默,静得两个人呼吸交错。
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很累,但是却不想睡,江浔忽而开口唤她,“梁桉。”
“嗯?”
“虽然知道你现在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是我必须跟你解释。”他知道,她介意的是这份感情的不纯粹,“和你签合约的原因确实不纯粹,但那只是我们开始的借口,不是我爱上你的理由。”
“我第一次知道喜欢你,是在日本出差的时侯,明明餐厅里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你,戴着围巾,冻得脸是红的,手也是红的。”
“但其实也更早,见到你的每一眼,都是喜欢的,只是那时候的喜欢被其他情绪遮掩了,我没能察觉出来。”
“我们小时候见过,那时候火灾已经过去一年,在墓园门口,你抱了一捧向日葵跟在妈妈后面,你看了我一眼,我记到现在,只是你不知道。”
“后来爷爷才告诉我你是谁,图书馆的时侯我觉得眼熟,所以让陈舟查了资料,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觉得那样也挺好,说不定我的存在会提醒你不好的记忆,但是你又出现在我公寓门外,虽然迟叙脑子有点蠢,那天却歪打正着干了件正事儿。”
“我跟你签合约,因为我看出你被催婚很不开心,但其实我最想的是你留在我身边,只是我那时候不知道,才以为是想帮你。”
梁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眶早就热了,鼻子有点堵,数不清的相遇和纠葛,成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和宿命。
她终于转过身去,看他在黑暗里锋利而又温柔的眼睛。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理由呢,想起你的每一秒,记忆都鲜活,那都是我爱上你的理由。
江浔很认真地看着她,“后来也喜欢你,因为没见过你这么神经病的人,所以觉得很新鲜。”
梁桉脑袋整个从被子里钻出来,学他说话,“你拐着弯儿骂我?”
江浔忽地笑了,“每次碰见你,都会发生奇怪的事,还记得在芝加哥的时侯吗?可乐洒了一身也不躲,先问我地毯多少钱,还有我刚到公司那天,你推开车门直接摔在我面前,还问我要手里的糖。”
“?”梁桉眉头皱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有脑子吗?脸挡住了衣服又没换。”
……
江浔接着细数,说她前脚跟同事说老板坏话后脚又在电梯里拍彩虹屁、说她一个敲门声就吓得钻进桌底、还说她连安慰人都不会,竟然唱……
“……”梁桉口头警告没用,终于翻身跳下床去捂嘴,气急败坏威胁他,“你再说就一个人在病房躺着吧!”
“所以我爱你,你也留在我身边。”江浔扣住她手腕,吻落于手心,掀起眼皮看她,“行不行?”
这三个字俗气之极,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说出口,人跟人的信任何其困难,所以他从不轻易对人剖析内心、诉说感情。
医院病房昏暗。
男人胳膊上还打着石膏,看着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生得高大清瘦,眉眼锋利清隽,看向她时却柔和了几分。
主动对小孩子是勇敢,对大人却是赌博,因为要承担选择失败的风险,做事留三分,说话留余地,才是成年人的体面。
包括喜欢。
喜欢让人怯懦,但爱让人勇敢。
梁桉忍住唇角笑意,难得骄矜端了故作大方的姿态,“也不是不行。”
江浔又掀开被角,勾了勾她的手指,“那晚上要不要睡着儿?”
梁桉歪头,盯着他矜贵的模样,眼睛明亮得似繁星。忽然就想起来许佳年之前说过的话-
看到了吧,这个世界喊了名字就会过来的,除了宠物还有男朋友。
梁桉只觉跟江浔人设实在违和,当时想都不敢想,她沉默几秒,收回手,冷漠转身。
“不要!”
身后语气幽幽,“真是难搞的女人。”
梁桉冲他扬了一个笑,“谢谢夸奖!”
黑暗里,梁桉跟他说:“你不会提醒我不好的记忆,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江浔回答她:“我知道。”
……
到底折腾了一晚上,再度躺回床上,两人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手术耗气血,第二天,江浔醒得比梁桉晚了些。
睁开眼,看到眼前清清爽爽的人,不知道什么时侯躺他旁边的,就这么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好看?”他问。
梁桉大大方方点头,“嗯。”
江浔没被她的直白唬住,闷笑:“哪好看?”
梁桉视线停留在他喉结上的那颗小痣,学着他昨天细数的语气,慢悠悠道:“眉毛,鼻子,眼睛,嘴巴……都好看。”
江浔目光在她红润的唇瓣轻扫,又落进她眼底,嗓音还带着些许微哑,“只想看?”
梁桉明知故问,“那不然还想干嘛?”
江浔被她气笑了,故意拿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那你躺我床上干什么?”
梁桉又搭回去,脑袋埋进他怀里,无视房间里二十多度的暖气,“外面冷,不想起床。”
“你又撒娇。”
梁桉敢作敢当,“外面就是冷啊……”
江浔伸手捏她脸,把人抬起来看自己,目光深邃而又晦暗不明,在她脸上轻扫。
直到梁桉脸上泛起浅浅红晕,他才往前,唇即将碰到唇,他停住,“还受着伤呢,不能亲。”然后退了回去。
梁桉脑子里的弦又断了,她也想兵出奇招,但英雄难过美男关,胜负欲暂且存档,她只想靠得再近一些。
刚揪住他衣领,梁桉听到敲门声,没管三七二十一,吓得直接钻进被子里,行云流水像个鸵鸟。
怀里骤然空荡,江浔阖眼咬牙,挑了下眉。
来得真是时侯……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终于看向那扇门,片刻后才说请进。
有人推门而入,是公司高管,注意到床上怪异的凸起。
梁桉被子里的脸腾得红了,姿势诡异缩在一旁,避开伤口在男人身上狠掐,警告意味十足,江浔握住作乱的手腕,对他们笑笑,“不好意思,我太太比较害羞。”
第68章 老公我又不能吃了你,你不用害怕……
陈舟早上一睁眼,感觉天都塌了。
睡一觉的功夫,老板跟老板娘经历了绑架、解救、受伤、手术、住院……末了竟然还交代他安排今天会议换个形式。
果然,老板工作狂属性永远不变。
缝了十几针也不影响,照旧还能带伤上班。
啪嗒一声病房门开。
江浔坐在病床上,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被老板这么看的时侯,真的特别有压迫感,感觉钱包拔凉拔凉的。
陈舟深呼口气,错开身子说几个高管到了。
床上凸起怪异,他跟高管都注意到了,陈舟愣了好几秒,而后心里那个大胆猜测被证实。
“不好意思,我太太比较害羞。”
天哪!
他听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
老板刚刚是在笑吗!还能有那么温柔的语气!
陈舟立马往前一步
,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道:“江总人都已经到了,这里是涉及的资料,会议可以开始了。”
而后转身闪退人群后,掏出手机,戳开群聊,全程不过不过三秒钟。
跟秘书室众人狂发感叹号:
“!!!!”
“你们绝对想不到,你们猜老板在干嘛!”
这个点儿,辛勤打工人还没开始上班,通勤地铁上奔着八卦立马冒了出来。
“老板都住院了还能干吗?”
陈舟兴奋打字,“不,你们不懂,老板娘跟老板在一块儿。”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江浔业务要求严格,但是私下除了偶尔发红包跟奖金,几乎不管,秘书办氛围不错,但无奈老板结婚由家族办公室处理。
苦了他们一无所知,每天隔着最近的距离,盼着根本吃不到的瓜。
“我们那犹抱琵琶的老板娘,终于现身了么!!!”
“长什么样子啊啊啊啊啊好奇什么样的人拿下了江总。”
“我就知道,江总肯定不是gay!!!”
陈舟作为唯一掌握秘密的人,“没看到,老板娘被江总藏起来了。”
“切,还以为看到人了,搞半天又是虚晃一枪。”
陈舟又抛出一个鱼饵,“不,你们不懂,老板说:我太太比较害羞。”
“那语气,别说老板娘了,是我我也嫁。”
嘶。
秘书室众人一口凉气吸得无语凝噎:“收回你第二句话,我的cp不容玷污。”
梁桉趴在里面,脑子疯狂过剧场。
她想的是好歹让同事回避一下,她先躲卫生间都行,谁知道某病人根本听不懂画外音,扣住她被子里胡作非为的手,就这么直接开起会来,全然忘了是自己一溜烟儿就钻进被子里,喊不出来。
反正老板娘早就声名在外,又没人知道是她,干脆放下心,游哉躲着。
一场会无聊,梁桉是真不感兴趣,没有手机,只能拿男人身体解闷。
耳朵边是头疼的数据,她勾他手指,又用指甲刮他掌心,看着他指节弯曲,就撤开,就这么循环往复,等不知道第几回,江浔在她手背敲了下,意思是让她老实。
梁桉才不,她得寸进尺,去捏江浔胳膊,肌肉线条绷着,手感很好,捏着捏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咬了一口。
这会不长,就是一个突发状况,其实完全可以线上,但是毕竟老板住院了,借着开会的名义,权当来探望一眼。
江浔多数时候在听,偶尔问几个问题,被子里人小动作不停,他心里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不得安生,于是狠狠握住,直到某一下,忽然就皱了眉。
总监还以为又是自己汇报有问题,毕竟老板连了好几天板着一张脸,谁也不想触霉头,小心问:“江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梁桉装死不动,耳垂一下就红得滴血。
手捏住江浔衣服扣子,趴得老老实实。
“没有。”江浔察觉到,顿了顿,薄唇微牵,“就先按照这样处理吧,剩下的提交线上。”
众人松了一口气,绑着陈舟赶紧走了,转头就嘀嘀咕咕。
关门声落,梁桉知道自己玩儿脱了,仗着病人行动困难,一溜烟从被子里钻出来,逃荒一样。
只是葱白指尖顺出来一个东西。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梁桉看看纽扣,又看看江浔,弱弱道:“……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娶这么个老婆回家,日子是挺新鲜。
江浔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恶趣味,明明可以把人拽出来去躲卫生间,偏偏就是困在被子里,开始觉得挺有意思,后来发现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又气笑了,睥睨她:“昨天还手牵手下班呢,你今天是干嘛呢,躲什么?”
“一码归一码。”一点儿铺垫都没有,推门进来看见女员工躺在老板床上,指不定闹出什么话,怎么也得找个好时机,梁桉毕恭毕敬把扣子放桌子,后退两步到安全距离才嘴硬,“而且我说的是你出院以后,住院无效。”
江浔靠着床,盯着她举动:“你现在这算是诡辩吗?”
梁桉拿过旁边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们这行呢,也不强买强卖,你既然介意,那住院后就也无效吧。”
“……”江浔看着她:“你过来。”
“不。”
“我这样对你什么都做不了,又不能吃了你,你不用害怕。”
梁桉拿他的话堵他,觉得挺过瘾,但仅限两人有安全距离的时侯,他这么说纯粹是姜太公钓鱼,她要是敢过去,绝对能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江浔这几天也没睡好觉。
从前他见过身边人谈恋爱,吵起架来无论是谁,恨不得活那二十几年学的东西都变成弹药,总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赚不到便宜。
所以他就觉得烦,不想为那些事情伤神,不光自己不沾,也懒得看别人谈恋爱,领证以后就吵这么一回,气得他睡不着,晚上坐在客厅当门神,差点把主卧门盯出个窟窿,要是里面人没去出差,他真想把她揪出来打一顿。
闹矛盾挺伤身,现在解决了挺好,后半辈子都不能再闹了。
吃完早饭,陈舟送来新的手机跟衣服,梁桉直接套上,江浔问她干什么,她说去体验店。
“那我呢?”
“你在医院输液啊。”梁桉把电话卡换进新手机,还抽空看了眼瓶子,“放心,我跟李文韬说过了,他不会不管你的。”说完就干脆拜拜,病房里只剩关门声。
江浔心里那颗刚落地的石头,一下又冒起来了。
干脆脑袋沾了枕头去补觉。
说是体验店开业,其实也是暂时借出去场地办了个歌友会。
一来算开业造势,二来两项活动用户画像有融合,最后就成了这么个样子。
赵晗也来凑热闹,路上梁桉讲了惊心动魄的一晚,赵晗在旁边怒骂不止,觉得那人渣实在阴险,刚出狱就顶风作浪,为了挑梁桉得手,竟然还预谋应聘,谎话连篇谋取同情,简直人渣中的人渣。
骂得实在不干净,听得梁桉心里那点儿堵一把旺火腾地烧没了。
不愧是刑警窝里长大的,政治素养特别好。
眼看骂意愈演愈烈,梁桉打岔说起另一件事。她跟江浔的事。
然后赵晗就又变回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表情,“我就说你们俩有缘分,这何止跨了半个地球啊,这是跨了半辈子吧!”
“这恩怨纠葛、这英雄救美,这爱恨情仇,等病好了,不得大做特……”
梁桉神情一下就变了,严严实实捂嘴,眼神求放过。
赵晗眼神保证,又问她,“那么帅的人,这么大了身边没个异性,你就让我了解了解这个稀缺物种怎么样?”
梁桉红着一张脸看她,赵晗暧昧笑出声,“不用回答!我知道了!我懂了!”
上周不知不觉立了春,没成想在冬天结束的时侯,北京忽然又下了一场雪。
年轻人聚一块儿,总是有数不清的活力。
浪漫不需要舞台,所以干脆搬进雪里,风的气息带着凌烈,漫天大雪酣畅淋漓,音乐却是滚烫的。
吉他拨了那么两下,大家凑在一起,荧光棒挥起来,和声唱着去跳,别提多浪漫。
江浔病房里,不过一会儿,碎嘴的人不请自来。
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生硬问:“你来干什么?”
迟叙一直都纳闷,江浔这样的人,风光霁月得跟个和尚一样,结果朋友当了这么多年忽然杀过来一个回马枪,所以跟被偷家了一样,“那你当初一脸冷漠给谁看?”
原来
的逻辑里,他跟赵晗是因为梁桉认识的,沈言跟叶钧是因为江浔认识的,梁桉跟江浔是因为他认识的,许佳年跟制片人也是因为他认识的。
现在好了,世界崩塌了。
江浔耳朵都快起茧子,对脆弱的少男心不感兴趣,迟叙却掏出手机给他看好东西。
视频里飘着雪,梁桉撑着伞仰头,站在季池旁边青春阳光的,唱的时侯跟他对视了那么一眼,那画面看起来很美。
屏幕底下还有文案,说这活动是浪漫疯子。
江浔内心嗤了一声——唱的什么破歌,还不如昨天晚上少年强呢。
他收回视线,睨了迟叙一眼,“你很闲?你电影差到没人采访你?还是票房惨淡到只能来医院抱头痛哭?”说出来的话跟扫机关枪一样。
江浔不高兴了,迟叙就平衡了。
兄弟么,得共进退啊,你一个人偷着乐怎么行,要不是赵晗跟他闹别扭,他才不乐意来这儿呢。
迟叙膈应完人走了,江浔在病床上看公司的项目资料,看了半天,没翻过去一页,给梁桉打电话:“开业玩儿的开心吗?”
“挺开心的。”
“唱歌也挺开心的是吧。”
梁桉都走进医院大厅了,脚步怔了怔,“唱歌谁会不开心?”
“弟弟年轻么,人之常情。”江浔说这话的时侯和风细雨,说完就直截了当挂电话。
这女人真行,把他撂医院自己玩儿去了。
明明自己是个工作狂,又介意梁桉爱工作起来。
梁桉听着断音,过了一会儿终于摁下电梯键,忽地笑了。
一路走廊推开门,床上坐了尊门神,正矜贵疏离看着文件。
门落了锁跟没听见一样,眼睛抬都没抬。
梁桉脱了外套,弯下腰歪着脑袋去看他,看他薄白眼皮微敛,不看她.两人近在咫尺,能闻到彼此发间香气,还有未散的雪意。
梁桉小脸凑得更近了一点,就这么看着,开口唤他,“江浔。”
“……”
“江总。”
“……”
“江江。”
“……”
“浔浔。”
“……”
“老公。”
江浔终于抬眼,却是睥睨她,好像不怎么情愿的样子,“干什么?”
那双眼看着凌冽,像薄冰,太阳一晒就是春日泛暖的湖水,梁桉手压在他平板上,“你昨天还说从小就喜欢我呢,变心这么快吗,这才几个小时就不理人了。”
江浔往后靠在床上,表情懒懒散散,“你昨天还说要跟我生孩子呢。”
第69章 努力点儿麻烦你帮我洗个澡
他的语气看似询问,但神情却一点都没有,说完对梁桉挑了挑眉,意思是等她表态。
梁桉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觉得江浔吃醋的样子挺好看,就故意拖长音啊了一声,跟那句话她没说过也没听过一样,格外火上浇油。
两人无声对峙,病房门吱呀开了,沈言看见床上那张寒冰菇的脸,冰得跟有人欠他八百万一样,嘿了一声,这一声格外聒噪,嘿得江浔脑仁儿疼。
梁桉忽然就红了耳尖,赶忙站直身子,轻咳一声。
许佳年把门带上,好笑问:“干嘛呢这是?”
“没事。”梁桉揉揉鼻尖,轻飘飘道:“他缺心眼儿。”
话音落,得了两个大拇指和一记眼刀。
2比1,完胜。
许佳年陆续把资料发到他们手机上,是很详细的资料,赌博□□、蓄意伤人、绑架交易……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脱法律制裁。
开庭在半个月后,许佳年是辩护律师。
这出荒唐剧目上演了16年,总归是要落幕,只是剧中人这次都变换了位置,索性他们也没停在原地。
等人走了,看着资料,梁桉突然想起来上次秦兆川的事。
她的准备并不足以判很重的刑罚,好多受害者举证才把人彻底送进去,就问江浔:“上次也跟这次一样吗,你怎么没让我看?”
江浔靠在床上,挑眉看她,意有所指,“我那天回家是想拿给你看,但你给我机会了吗?”
……那天确实是她拉着人想做点儿什么。
梁桉脸腾一下又红了,拉过旁边椅子坐下,转移话题,“之前找那么多资料,得很贵吧?”
要找到那么多受害者都尚且不易,不是普通背调机构能调查清楚的,要花费很大精力,更惶提让所有人举证。
江浔却问她,“会难过吗?”
没成年的时侯孤立无援,后来好心递出去橄榄枝,结果却递进恶魔手里。
梁桉摇摇头,江浔对她说:“那钱就没白花。”
病号服朴素,穿在身上也不见分明的轮廓有半分柔和。
明明清清冷冷一个人,却总做着妥帖的事。
梁桉一颗心软下来,不自觉玩儿他手指,“我很早就跟季池说过我结婚了。”
好歹是合伙人,她是去工作的,体验店开业她总不能杵在旁边当僵尸,不然多扫大家的兴,而且就上去了一会儿,其他时候都在台下规规矩矩当后勤呢。
“很早?”江浔向来懂得抓重点,问她。
他从来是有占有欲的,只不过以前没机会发现。
那时候还不知道喜欢他,只知道对季池没想法,也别浪费了人家时间,所以早早说清楚。
但这人是个小心眼的醋精,她如果敢说那时候对江浔还没想法,指不定这人要干什么,所以不理会他的话,只笑意盈盈看过去,“所以你刚刚是在生气还是吃醋呢?”
江浔嗤笑了声,把手收回去。
梁桉又把他手拽回来,偏了脑袋枕到他腿上,“生气不好哦,爱生气的男人没人要的。”
江浔安静几秒,好笑看她,“你训狗呢?”
“……?”
“每次都破点儿皮或者出点儿力,才能换你一句好话是吧?”
“……”
江浔板起脸来挺吓人,但梁桉现在一点儿都不害怕,她记起早上病房里开会说的那些,“我看了数据的,因为跟乐队视频的原因,销售额升了好多呢。”
“所以呢?”
“所以员工都这么卖力工作了,也没见换老板一句好话啊……”
梁桉说的不假,最开始跟乐队合作,确实是阴差阳错,但后来歪打正着,乐队跟公司的产品都获得了更好的曝光。
“你都是老板娘了,还想怎么样?”江浔眉梢挑起,握住的那只手转手扣住她下巴,让人靠近自己,目光在她脸上轻扫,慢悠悠的,含了隐晦的攻击性,“那要不,让老板以身相许?”
梁桉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昨天那番话不是冲动,如果非要描述,是她关于和江浔一起生活的细碎想象,那些想象美好,也理想。
但婚姻毕竟不是一拍脑门儿。
有人说婚姻像开公司,按照社会层面的匹配需求寻找另一半;有人说婚姻是纯粹的爱情,在亲密关系的最深处,用最真实的内心去选择另一半。
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诚实,彼此之间的差距却不会因此而抹平。
如果他们手牵手出现在公司里,不一定会出现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总归不是说她高攀,就是说他扶贫做慈善。
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觉得自己还想再努力一点。
既然要一起翻山越岭,那我不要当你的包袱,起码要足以与你相配。
梁桉压住他唯一还能抬起来的胳膊,去蹭他唇角,又卷他舌尖,只一下就退开。
江浔黑漆漆的眼神看她,“没了?”
梁桉点点头,又规规矩矩坐回去,“没了。”
她说没了,倒霉的就是她。
第二天出院,刚迈进家门,她猝不及防就被人压到门上,背上钝痛,江浔堵住她唇,把闷哼尽数吞下。
唇与唇纠缠,梁桉脸上通红,心里记挂着他的伤,着急道:“还没拆线呢……”
“那你来?”江浔把人困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嗓音里带了暗哑。
她来就她来。
眼前眸子漆黑沉沉,
梁桉踮起脚尖,捧上他脸,细细去吻,温热的唇印在他唇上,那吻太轻柔,吻得人心里发颤。
腰上的伤口深,但胳膊早就没事。
江浔起初还就这么配合,后来心里痒得不耐,就又变回他自己,大掌扣住她手腕压上门板,滚烫鼻息重重碾过她红唇,牙齿咬上耳垂,舌尖又抵上去。
他们已经接过太多次吻,可这样的吻还是令她心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快无法喘息时,江浔才终于放过她。
梁桉红着一张脸问他,“这两周怎么办?”
“嗯?”江浔还贴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我说吃饭啊……”梁桉拍他,“金姨不在,你又不让我去做。”
但又觉得以后说不准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总不能老让病人吃外卖吧,于是再度自告奋勇,把手机里菜单亮出来,“你看是不是写得很详细,我一步一步照着来,肯定不会出错的。”
研究软糖跟做饭还真不是一个东西,之前车祸的时侯,梁桉不死心,又做了几次,味道不是一言难尽就是怪得出奇。
江浔都逼自己吃下去了,不忍拂了好意,但也实在纳闷,油盐酱醋,撑死了那几样调料,怎么到她手里就是变成四不像,又跟自己解释说创意菜可能都这样。
江浔心里打定主意,却还是装模作样看了几眼,隔了几秒说:“我想吃点儿别的。”
这不就是嫌弃她厨艺的意思,梁桉收了手机,自顾自换了鞋往里走。
江浔轻笑出声跟上,“但是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梁桉看都不看,“帮不了,免得给你帮倒忙。”
江浔牵住她手,“这个只能你帮,别人都帮不了。”
梁桉拿眼角扫他,“什么?”
江浔指尖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滑,气音笑了声,“麻烦你帮我洗个澡。”
他这么说,梁桉脑子里就不自觉想象他洗澡的样子,水流顺着宽肩窄腰往下,她暗骂自己色胚,又拍掉那个大掌,“你可以不洗。”
“行吧……”眼见目的达到,江浔收了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下,“那我自己洗。”
而后扯出一抹笑,自己进卧室。
门没关,梁桉看见他脱了衬衫,露出好看的身体,肌肉都特别听话,长成最完美的样子,又看他从架子上扯了睡衣搭在臂弯,而后径直推开浴室门,走进去,又关上。
……
医生说了,伤口两周拆线,这才不过3天,拆线前不能碰水。
梁桉心理建设半天,跟过去,把门推开一条缝。
江浔手刚搭上裤腰,就看见门缝探出颗脑袋,梁桉镇定自若走进来,门在身后关上,她说:“我帮你洗澡。”
江浔说那话无非是色诱转移下矛盾,哪知道梁桉还真走进来。
他抽掉自己腰带,啪一声又被他扔到地上。
梁桉紧张地眨了下眼。
江浔就这么用晦涩不明的目光看她,对她说:“那你来。”
往常都是关灯,还都是在卧室,梁桉之前也紧张,却不像现在,她磨磨蹭蹭走过去,从架子上拿下毛巾,说话时候自做底气:“那你过来呗。”
江浔看她片刻,才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极慢,慢得梁桉心里打鼓。
高大身影笼上来时,梁桉满脑子构思从哪开始,却见江浔又把毛巾丢回去,在她头发上亲了下,气音在耳边回荡,“你就别添乱了。”
梁桉眼神迎上他,睫毛颤抖。
江浔赤着上身,腰和胳膊上缠了一小圈纱布,面色比往常苍白些,病怏怏的样子多了几分禁欲气息。
“还没开始呢……我添什么乱了。”
软绵绵的尾音落下,浴室里静谧得过分。
“想知道?”
梁桉目光落在他滚动的喉结,“啊……”
江浔抓起她的手,在耳边低声问:“现在知道了吗?”
梁桉吞了吞口水,不敢看他眼睛,小声说:“那,那你自己……弄吧,我不添乱了。”
江浔扣住她想撤回的手,唇贴到她唇上,带着明显的欲念,“添了乱就得善后,这么没责任心呢。”
梁桉撞上他隐晦沉沉的眼,耳后红了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埋怨起来,“你能不能快点儿……”
江浔抬手抚过她发丝,声音低哑,对她说:“你能不能耐心点儿。”
而后舌尖蹭过她舌尖,又对她说:“别偷懒,努力点儿。”
江浔要求多得要命。
第70章 吃醋觉得我腰伤就没本事儿了是吧?……
昨天去场馆,梁桉碰上个熟人,林尧,之前拍恐怖电影里的覆面男主角。
那部电影之后,梁桉去了康奈尔,林尧也息了影,他想当导演,但是也想尝试从不同角度理解电影,所以到伦敦大学进修文学专业。
那时候大家年纪小,17、8岁,既是同事又是玩伴,平时微信上也会偶尔发消息,碰上面就更熟络。
林尧在现场问她:“我最近在筹备第一部长篇电影,你有没有兴趣试试女主角?”
“我当主演?”
“对,我当导演。”
林尧是上一届青年电影展竞选出来的新人导演,拿到项目组了团队,现在就差合适的演员,但毕竟拉个人上船要共担风险。她对梁桉说:“不着急,还在筹备阶段,你慢慢考虑,下个月底才正式开始。”
梁桉春节的时侯还在想会不会有机会重新演戏,只是机会来得过于快,快到她觉得自己尚且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小鸟,扑腾翅膀不一定是飞起来还是坠落。
但这个念头挠得她心里发痒。
于是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她跟江浔说起。江浔问她:“什么时候有转行想法的?”
“除了跳舞跟念书,演戏大概是我从事时间最长的行业,当初没再继续,是好多原因聚到一起,阴差阳错的又跟我妈赌气。”梁桉想了想,“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现在想法稍微提前了。”
江浔知道她说阴差阳错跟赌气都是什么,就问她,“你现在的顾虑是什么?”
拍摄周期要半年,如果这部戏失败,就等于职场生涯gap半年。
她资历不错,入职半年就有成绩很好的产品,写在履历里是非常漂亮的一笔,假设职场环境真的到了非常差的地步,编舞事业也算步入正轨,大不了往自由职业上靠,将来一步步把工作室做大,也是一种选择。
或者她真的足够幸运,努力都能有回报,这部电影一鸣惊人,她就可以正式回归影视行业。又或者没那么幸运,要辗转好几个项目才能累出些成就。
梁桉考虑得其实很清楚,只是理想跟现实永远有差距,她对不确定性有些担忧。
“喜欢拍戏吗?”
“喜欢。”
“这次不拍会后悔吗?”
“会。”
“那就去做。”江浔对她说。
梁桉诧异:“不是没有数据做支撑的业务,你都看做赌博吗?”
梁桉的好记性永远能在不合适的时侯气到他,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江浔好笑说:“工作跟生活不一样,更何况你不是胆小的人。”
又加一句,“不然也不能想睡我就把我睡了。”
梁桉脸腾得发烫,想从他掌心挣脱,没逃掉,又被揽回身前,嗔怪他:“你不要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叫我睡你!”
江浔却好心情,轻飘飘“嗯”了声,又咬上她的唇,“是我想睡你,也想被你睡。”
鼻息压在脸颊太过滚烫,梁桉下意识仰起脑袋,江浔又问她:“这个项目你现在是怎么考虑的?”
江浔聊工作的时侯很认真,以至于此刻他手收拢在她腰上,鼻尖沐浴露淡香熟悉,还是有那么一两秒,梁桉升起在会议室开会的错觉。
梁桉又往他身上蹭了蹭,“制作团队我看了,摄影指导之前合作过一次,特别擅长把场景颜色跟角色情绪对应,我之前就从来没想过能把旱冰厅安排在废弃商场。演艺行业来讲,技术是兜底,审美是上限,主要是我更相信导演一点。”
“相信什么?”
“林尧是创投出来的新人导演,之前竞赛单元的作品都拿了国际奖项。而且我们之前不是一起拍戏,演戏妆造时间都很长,我们俩就在化妆室看电影,他选的好多片子好多我之前没听说过,我问过他,他最少看了3000部,算下来每天一部也要看8年多,所以我不知道看什么的时侯就问他,每次他推荐的
质量都特别好……”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说起真正喜欢的事情时,会兴奋得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喋喋不休……
但跟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对另一个男人的一切如数家珍,梁桉至此还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忽略了眼前寒气,还在说:“所以你能等等吗?等我做出点成绩我们再公开?”
毕竟是母女,梁桉跟林音性子一样,也是个要强的。
我不想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反应是——我靠!这女的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我希望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会觉得——我靠!这俩人也太他妈配了吧。
梁桉不喜欢迁就和依赖。
感情也同样,她希望这段感情里,他们都能成为更好的人,没有任何人需要迁就另外一个。
“不用考虑这些。”江浔找到了她的症结,“我能当上老板,是老爷子太争气,我们结婚是从合约开始的,但我喜欢你跟这些都没关系。”
江浔没说谎,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婚是他们自己结的,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最重要,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他从前不爱早起,因为找不到早起的理由,太阳初升时,总会让他想起浓烟四起的那天。
后来日出变成一个姑娘坐在客厅冲他招手道早,一张脸圆润讨喜,起床给她做早饭就成了每天最想做的事。
恋人之间不用隐瞒,梁桉对江浔诚实道:“可我也希望有自己的事业,事业跟爱情,我都想要。”
她从前总能给自己找到退路,觉得人生就这么将就过下去,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爱给予人力量。
在每一个重大决定面前,有追随内心的勇敢、有全情投入的冲动、有承担后果的能力,这都让她觉得生命无比自由、也无比饱满。
二十出头的年纪,想爱的人,想做的事,她都想拼尽全力。
江浔心动了一下,人的成就有时候没有那么绝对,他也知道自己沾了家庭的光,但梁桉要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察觉出来她时真的开心,就垂睫,扯出一抹笑,“那就加油吧。”
而后放开她的腰转过身去,不说话。
前一秒还面对面抱着说悄悄话呢,怎么又翻脸不认人!
梁桉察觉到不对,拿手指头戳他肩膀,“你干嘛,我什么时候又惹你生气了?”
“自己想。”
后背冰冷,没半点想搭理她的意思。梁桉慢半拍的脑子终于绕过来,撑起胳膊下巴搁到他肩窝,指头又去戳他唇角,“你怎么又生气,我刚刚说的都是工作啊。”
她头发垂下去,落在胸前厚厚一把,江浔凌冽目光扫她,“觉得我腰伤就没事儿了是吧?”
梁桉指头顿了那么一下,装没听懂,冲他笑:“可是我最喜欢你啊。”
过了好几秒,江浔瞧她,心里咬牙,让她等着。
梁桉以为撒个娇就完事儿,可她低估了男人的劣根性。
又过一周拆了线,他们下了班去餐厅吃饭。
大概工作原因,江浔嘴挑,选的餐厅都是私厨,预约制,很少有对公开放的。
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他要了几道经典餐,服务生领了菜单就离开,梁桉倒是没有翘首以盼,忙着对手机敲敲打打。
她前两天去试了戏,跟主创团队又接触一下,电影剧本是林尧跟另一个编剧一起写的,沟通起故事跟人物格外方便。
“改天你方便,我把制片人约出来,到时候一起聊聊。”
“好啊,不过我还没离职,可能得下了班,不过周末都有空。”
“没关系,我要登机了,回头聊。”
“好,拜拜。”
江浔看见她对屏幕敲得欢,把气泡水推过去,问她:“哪个客户又活不到明天了?”
“不是客户。”梁桉回完最后一句就收了手机,“是导演。”
江浔眉梢轻挑了下,面色如常,“又没进组,聊什么?”
这人小心眼,梁桉干脆把屏幕亮过去,“聊人物啊,开剧本会之前私下也要聊聊的。”
江浔目光落在屏幕上,瞥见最后一句,淡淡道:“登机跟剧本有关系?”
服务员把甜品送上来,闻着甜腻腻的味道,梁桉脑子忽然搭上一根弦儿,眨巴两下眼睛,“爷爷在北海道安排晚餐那天,你为什么刚出餐厅就催我交分析报告?”
江浔眼神睥睨她,“我催员工交报告,是提醒你努力工作。”
梁桉对他的阴阳怪气脱敏,眼睛亮亮的,“不是因为吃醋我跟季池发消息吗?”
自从那晚过后,关于江浔早早喜欢自己这件事,梁桉对追寻蛛丝马迹的证据乐此不疲。
江浔每回都淡定,要不就是冷着一张脸。
梁桉也不在意,得到了答案就冲他笑意盈盈,“可是我只喜欢你啊。”可爱极了。
也不知道谁才是巴普洛夫的狗。
江浔小肚鸡肠,梁桉得意的时侯,他都在心里算着账,两周而已,伤口早晚要拆线,他着什么急。
江浔说到做到,说算账就真算账。
到了家,要去开灯的手被抓住,梁桉呼吸就滞了一滞。
都市霓虹从窗外探进来,将眼前人线条勾勒出锋利,梁桉突然就后悔自己进门动作慢了,“虽然是拆了线,但是你还骨裂呢,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谈谈。”
“嗯,你说。”
江浔这么说着,一把将人扯到身前,动手去解她衣服扣子,慢条斯理的,像是漫长的折磨。
梁桉攥住自己衣领,江浔把她两个手腕扣到头顶,另一只手的指尖放上她锁骨,再往下,是仅存的扣子,梁桉在他指尖下颤抖,怂了,“……要不等你伤再好点儿?我在很努力克制我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