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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我嘞个老天爷哎!

    听到外面的哭声,沈万山和沈山生也接连打开了屋里的灯。

    夜深雨凉,周招娣既没拿把雨伞也没披个雨衣,摸着黑一路从岔河村跑来,不知道在路上摔了多少跤,可即便摔得手臂和小腿都流了血,她都不敢停下。

    因为只要再慢一会,她刚出生不久的妹妹说不定就没命了。

    扶着周招娣进屋,沈妙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匆忙地收拾着药箱一边问道:“下午走前儿不还好好的?到底是咋回事?”

    吹了一路的冷风冷雨,喉咙忽然被热水这么一激,呛得她咳了好几声。沈万山顺手拿来几片参片让她含在嘴里,这才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王冬梅也帮着拿来一条干毛巾,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妮儿啊,不慌,有啥事咱慢慢说。”

    周招娣知道他们都是好人,看着周围这一双双关切的目光,她膝盖一软,又“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俺妹,俺妹她快饿死了……”

    听她说,下午周强带着她们回家后,当即就和自己爹妈吵了一架。

    虽说他们养育了自己长大,可这六个女儿也是他的亲骨肉,哪怕她们没办法传宗接代也是自己给了她们生命,自然是有责任、有义务把她们抚养长大的。

    见儿子不仅把王琴带回来,还强硬地为六个丫头片子出头,李桂花和周民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当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还好邻居收留这才没让她们都跟着淋雨。

    快到晚上时,王琴怀里的小女儿饿了,“哇哇”地哭个不停,等她想要给喂奶时,才发现自己干瘪得连一滴奶水都挤不出来。

    开始以为只是自己肚子饿了,可吃完邻居给煮的两碗肉丝面后,身子还没有反应,而且不止是没有奶,甚至还在隐隐地刺痛,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可孩子哪里能等?没办法,周强只要熬了一些米汤又去别家借了些奶粉,想着让女儿对付一顿。

    结果孩子刚吃两口就全部吐了出来,后面再想喂就一滴也挤不进去了。

    为了能让小女儿吃口奶,周强冒着雨在村里问了一圈,看看能不能借一

    口奶吃,但村子里今年的几个新生儿都长大了,当娘的们也都断了奶,实在是帮不上忙,于是又给他支招说村里有牛,可以试试看煮点牛奶。

    不成想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喝就吐。

    眼看着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周强立马带着她们去了卫生所。经过一番检查后,卫生所也是束手无策,说孩子是乳糖不耐受,奶粉和牛奶都不能喝,只能喝人、乳。

    而王琴之所以没奶,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说不定缓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可是王琴能等,孩子怎么等得了?等到把王琴她们送回邻居家后,周强便冒雨骑车去了别的村子,看看能不能给孩子借一口奶喝。

    看着儿子忙前忙后地折腾了一个晚上,身为孩子的爷爷奶奶,李桂花和周民不仅没有一句关心,还隔着一堵墙冷言冷语地嘲讽着王琴。

    说是老天爷都看不惯她不争气的肚子,说是祖宗显灵要把老六给带走,还说她是命该如此,就该老老实实地认命,不要再瞎折腾。

    这哪里是婆婆?简直比阎王爷身边的小鬼还要嘴毒,弄得那些邻居都快听不下去了。

    可这毕竟是周家的家事,邻居们也不好插嘴,只能把自家房门关得严实一些,免得这些乌糟话飘进王琴耳朵里让她吃心。

    父亲没有回来,母亲还在哭泣,妹妹们年龄又还小,刚出生的老六的哭声也越来越小……周招娣的拳头紧了紧,想到是沈妙和沈万山为母亲接生,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小妹,于是便摸黑冒着雨再次跑来了清河村。

    听周招娣哭诉着这一摊事,王冬梅心疼得替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跟着叹了一口气:“中午那会我瞧着恁妈的奶就不多,唉!咋会弄成这样……”

    同样是在吃瓜,沈妙却不敢耽误时间,在感到惋惜的同时,也在一心二用地往药箱里搜罗着要用的物什:

    奶下不来是因为受惊后经络不通,所以针灸包得带上,嘶……艾条也带几根吧,艾草温经用在产妇身上更合适一点,哦对,一会还得再去医馆拿点帮助下奶的药材,王不留行、木通、漏芦……都得抓上一点。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后,沈妙一手拿伞一手握着手电筒,便准备跟周招娣回去了。

    临走时,沈万山嘱咐道:“路上小心点。”

    沈妙:“哎,知道了。”

    “姐,我帮你拿吧。”周招娣主动把几斤重的药箱抱在了怀里。

    于她而言,沈妙就像是下凡救苦救难的神仙,身为凡夫俗子的她帮不上忙,只能多出一点力气,让她这一路走得轻松些。

    沈妙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样能让周招娣减轻一点心里的负担,她不是娇滴滴的女孩,而是和男孩一样可以撑起家里重担的“顶梁柱”,所以只好将雨伞往她那边偏移一点,让她少受一点风雨。

    有手电筒在黑暗中引路,她们回去的这一路要快了很多。

    “娘!妙妙姐来了!妙妙姐来救小妹了!”

    沈妙跟着周招娣赶回来时,周强已经提前回来陪在王琴的身边了。

    他走时带的那只水壶,回来后还是空的。

    外面下着大雨,又是在深夜,平常周强不怎么和其他村子的人来往,即使去了最近的西韩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借奶,所以他折腾了几个小时也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并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挨饿。

    “唔……唔……”

    有了食物,孩子的哭声小了很多。虽然她吃的并不是母乳,但是这殷红的味道却能暂时填饱她的饥饿。

    “你这是……”

    见到女儿带来了沈妙,周强下意识吮着自己的小拇指,尽量不让她看到那瘆人的颜色,“听人说闹饥荒的时候都用血来喂孩子,我就想着试试看。”

    身为父亲,他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啊,于是他想到了用血来代替的法子。

    或许这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吧,但起码现在孩子不哭了,他从阎王爷的手里暂时拽回了小女儿的一条命。

    人血是不能喂孩子的,毕竟大人的血液里可能会有病菌,很可能会让孩子感染上疾病,不过沈妙并没有开口打击他的一片慈父之心,因为她知道,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沈妙快步走上前,仔细检查着孩子的情况。

    还好,她饿得时间不算太久,不过还是需要尽早喝上乳汁,否则身体一定会受到影响。

    随后她又替王琴检查了一番,确实和来时猜测的一样,摸着不是空下去的干瘪,而是有气血不通、经络不通而聚集的硬块。

    这种情况即便当即通了乳,短时间内她的乳汁也不能用来喂孩子,起码要缓上一段时间才行,可是孩子却等不了这么久,估摸着再过两三个小时,她就又该吃奶了。

    牛奶没办法吃,母乳又没有,米汤和面汤也吃不下……

    等等?!

    正在沈妙发愁着孩子下一顿该吃什么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胆大的想法。

    爷爷曾经说过,人除了牛奶可以吃之外,一些家畜的奶也是可以用来代替母乳的,就比如大西北会用羊奶来喂孩子,还有骆驼奶的营养价值也不低,所以……

    “你们等我一下!我想到可以给孩子喂什么了。”

    话音刚落,沈妙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空水壶,撑着伞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沈妙记得岔河村二队的队长家有只母猪,就是前段时间大半夜被孔祥明给欺负的那只。

    算算时间,它还在哺乳期,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找它借一点奶应该能暂时应一下急。

    大半夜敲人家的门不礼貌,不过听沈妙说了周家的事,二队队长她媳妇还是抓起件衣服就陪着她去了村里的猪圈。

    “二花最近的奶多得很哩,不愁吃。”

    打着灯照向角落的母猪,女人温声唤了一声它的名字。

    因为要带娃,这只叫二花的母猪和崽崽们住上了单猪间。二花很亲人也很通人性,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时,慢吞吞从地上站起身走了过去。

    哼哼,哼哼……

    有几只崽崽已经开始学着吃猪食了,不像之前要靠母乳来获取营养。

    站起身时,瞧一眼它那两排左右摇晃的双排扣,有些奶龙头正控制不住地往外滴着奶。

    猪和牛不一样,猪的奶没办法在身体里储存,所以有奶的话很快就会流出来。

    都说家里养的狗最通人性,其实猪也能人亲得很。看到来人是沈妙,二花主动抬起头用鼻子蹭了蹭她伸来的手心。

    “二花乖,人家家里碰上了点急事,找你借点奶哈。”抚摸着二花的脑袋瓜,沈妙随手从旁边的篮筐里抓了几根菜叶子递到它的嘴边。

    弯下腰将手伸向它的双排扣,当沈妙冰凉的手碰到它的奶龙头时,二花的身子倏地激灵了一下,不过它并没有慌忙逃窜,还是乖乖地站着。

    这是沈妙第一次自己动手挤动物的奶。

    她之前见过村里的人挤牛奶,不过挤猪奶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不是用手拽着往下一薅就能挤出来,而是要轻轻捏着头头,把通道给打开才会让里面储存不多的奶缓缓地流出来。

    挤奶的速度很慢,每个奶龙头都轮流试一试,没一会,沈妙的脸就红了……

    不知怎地,她总有种自己在耍流氓的感觉,二花还没想着反抗呢,沈妙倒不敢与它直视了,正在挤奶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

    忙活了快十分钟,终于挤出小半瓶的奶。

    凑近闻一闻味道,臭倒是不臭,就是有点腥、也有点冲。不像牛奶,即使是没有熬煮过的生牛奶也有一股浓郁的天然奶香,闻着就知道很好喝。

    不过没办法,眼下只有猪奶能试试看了。

    带着挤好的猪奶赶回去,沈妙连忙生上火准备把奶隔水煮一煮,毕竟猪生活的环境肮脏,奶龙头又经常摩擦地面,指不定会沾上什么病菌,所以要加热消毒一番才能给没有抵抗力的孩子食用。

    看着浓白色的奶,周强疑惑地皱了下眉:

    “这奶闻着……咋怪怪的?”

    “这是猪奶,”沈妙没有瞒他,一边用勺子搅和着碗里的奶一边解释道,“猪奶的营养价值不比牛奶低,熬熟了吃下去也能对付一段时间。”

    周强叹了一口气,帮着沈妙把奶瓶用开水烫了烫,“中,只要能吃下去,啥奶都中。”

    让孩子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管它是什么奶呢?

    把猪奶煮好后又晾了一会,等到温度差不多后,这才让周强拿回去给孩子喂喂看。

    “丫头乖,咱张嘴吃奶了。”

    和大多数当爹的不同,周强不仅抱孩子的手法熟练,给孩子喂奶的手法也自有一套。

    也对,毕竟他可是有五个闺女呢,每隔几年都要帮着带孩子,自然要比其他当爹的更加娴熟。

    “嗯……嗯……”

    孩子睡得很轻,或许是肚子空着,所以周强只哄了两声她就不高兴地扭动着身子,然后咂巴着嘴巴,稍稍抬起头期待着哺喂。

    小心翼翼地将奶瓶递到她的嘴边,周强用手指按着咬嘴,控制着流出的奶水。

    刚吃第一口的时候,她似乎并不喜欢这不属于母亲的味道,可很快,饿极的她就张大了小嘴儿紧紧贴在了奶嘴上。

    嘬嘬,嘬嘬……

    她吃了,她真的吃了!

    孩子真的是饿坏了,平常刚出生的新生儿喝奶量大概只有一捧,约摸着三四十毫升左右,这才一会的功夫,她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小半瓶。

    吃饱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没有哭闹、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乖乖地抿着小嘴巴,感受着父亲怀里的温度。

    还好,总算是能吃点东西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东边的天色也翻出了淡淡的肚白。看着孩子安静地睡着,王琴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脸上分明挂着高兴的笑,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坐月子最应该休息,可她这两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十个小时。

    让周强去外面把催奶的药炖上,沈妙则在屋里活动着手,准备给王琴按摩和艾灸,帮着她疏散身体里淤堵着的经络。

    按摩也是有讲究的,毕竟产妇体弱容易受凉,所以一定要提前把手搓热才能下手。

    跟着折腾了一晚上,她的几个孩子都窝在床上的一角睡着了。

    因为是借宿在邻居家,十几平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床,招娣抱着有娣缩在床脚,迎娣靠在来娣的怀里,五个姐妹披着同一条毯子,像极了长在墙根的一排小蘑菇头。

    几个姐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苦涩,似乎寄宿在邻居家要比跟自己的亲爷爷亲奶奶住在一起还要幸福,哪怕是寄人篱下,可只要爹娘陪在身边就好。

    在按摩时,沈妙真想问问她以后的打算,可是爷爷那句“闲事莫理、闲话莫说”的教诲却时刻在她的耳边回荡,反复地把她想要说的话给按了回去。

    不过根据她的推测,一般来说,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既然周强和王琴能接连生下六个女儿,那这次说不定也只是一次短暂的争吵,等争吵结束后,他们还是会跟爹妈乖乖低头,然后继续为了生儿子而努力,王琴还是要继续当他们周家的生育机器。

    唉,多半是一口烂瓜。

    按摩一番后,沈妙又打开药箱准备东西给她艾灸,转过身时,她才注意到盼娣是醒着的,一双小手正学着自己刚才按摩前的准备一样,反复地摩挲着。

    “你怎么不睡呀?”沈妙温声道。

    盼娣摇摇头,“还不困呢。”

    说话时,她的眼睛又看向了沈妙手里的艾草条,虽然她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却没有问出口。

    她知道家里没有什么钱,找人来看病又是要花钱的,所以她就想偷偷跟着沈妙学一学怎么给妈妈按摩,这样就可以给家里省下一点钱了。

    沈妙看出了她的孝心,于是笑着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一边用点燃的艾条灸着身上的穴位,一边再次按摩着方才揉过的部位。

    “平常你可以帮恁妈按按这些地方,要是腰酸的话,这里也可以经常按,还有这里,小腿外面,按按也对身体恢复有帮助。”

    盼娣学得认真,需要按摩的部位她怕自己漏了哪个记不住,就会在自己身上按压一番,然后用指甲在皮肤上按出一个十字痕当作标记。

    不过她的脑子很聪明,沈妙只重复了两次她就记得差不多了。

    艾灸完之后,交代周强的中药也正好熬完端进来了。那一碗苦涩的药可要比她的生活甜多了,所以王琴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忙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是雨过天晴,又跟他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沈妙便准备走了。

    临走时,周强要给她塞十块钱,被沈妙强硬地拒绝了,“别别别,这太多了,昨天给的钱就够了。”

    被爹妈赶出来后,他们的手头一定很紧,昨天来之前爷爷特地交代过不能收钱,沈妙都记着呢。

    “麻烦你大晚上跑一趟,这钱你一定得收!”周强坚持道。

    沈妙把手往后一背,不给他塞到自己手里的机会,“不收不收,你再塞我下次可就不来了。”

    周强拗不过她,只好把钱交给招娣收了起来,想着沈妙忙活了一夜,昨天给孩子接的牛奶还没有喝,于是便给她热了热,全当是给她补补营养了。

    喝了碗牛奶又简单聊了几句后,沈妙这才背起药箱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见路边的地里的马生菜长得正好,于是捋起裤腿下去拽了几把嫩苗想着回家吃。

    马生菜好啊,补肾益气、排毒养肝,烫熟后浇上点蒜汁和醋,凉着吃最好了!

    放下药箱准备将摘的马生菜收进去,刚一打开,她就看到了针灸包旁边的那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这不是周强刚才塞给自己的那张吗?!

    懂了,一定是刚才拉自己喝牛奶的时候,让招娣偷偷塞进药箱里的。

    害,怪不得周强没跟自己推让几个来回呢,原来用的是迂回战术。

    继续在药箱里腾着地方,沈妙又在药箱里的脉枕下面看到了一张浅灰色的票子。

    一百块?我嘞个老天爷,天降横财?!

    可她才高兴了没多久,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张一百块肯定不可能是爷爷放进来的,也不像是爹的私房钱……等等,这不会是上次王穗花来时塞进来的吧?

    你你你,你们岔河村的人怎么这么擅长偷偷塞钱!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沈妙往岔河村跑得次数更频繁了,累是累了点,不过每天都能吃上周家的瓜也算是值得了。

    一天没抱上孙子,周家那老两口就一天安生不下来。

    周民这个当爹的倒还好,天天就只有李桂花在作妖。

    大前天在别人面前冤枉王琴,说她在家住得这些年偷偷昧了不少钱,逼得王琴又是翻行李、又是脱衣服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天又说王琴是天降灾星,自从进门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差,又是周强一股脑地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用一句“是儿子没出息,赚不住大钱”堵上了李桂花的嘴;

    还有上次……

    “你说一天天闹这么些事,她到底是图啥呀。”

    中午吃饭时,听着周家的这摊子乌糟事,沈山生不禁疑惑道。

    “想让他俩离婚呗。”

    沈妙和王冬梅几乎是异口同声。

    女人最懂女人,李桂花天天把家里折腾个天翻地覆,就是为了能让周强跟王琴离婚。

    当娘的永远站在自己孩子这边,李桂花当然不觉得问题是出在周强身上,所以就想着换个新的儿媳妇。

    漂不漂亮不重要,年纪轻有福相、屁股大好生养才是关键。

    王琴眼瞅着再过几年就四十了,在她身上耽误了十来年,李桂花早就对她失望透顶,可是又

    不想离婚后分她什么东西,于是就想到了往她身上泼脏水,好让她净身出户的法子。

    大家都是女人,偏偏女人最知道怎么为难女人。

    往沈妙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王冬梅又问:“那周强咋想的?”

    “还好周强护着她,打死也不离婚,”沈妙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担心去解手的爷爷听到他们在聊八卦,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昨天岔河村的村长、队长也都上门警告她别胡闹了,估摸着这事儿应该能过去。”

    “那你下午还要去他家?”沈山生又道。

    沈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王琴一直不来奶,总得给她治好啊。”

    沈妙的医治是有效果的,可惜效果不大。

    按摩、艾灸,再加上通ru的中药,这些都是治疗常用的下奶法子,甚至连猪蹄炖黑豆这样的食疗都用上了,可偏偏王琴的奶水少得可怜,每天能挤出半瓶都算好了。

    而且前天开始不止是胸疼,还多了腰酸的毛病。

    这都是月子没做好的缘故。

    也难怪,李桂花天天变着法地在家折腾,别说是正在奶孩子的王琴,换做是普通人也是要被气得犯头疼病的,王琴还能挤出几滴奶来已经算极限了。

    没有心药能医治她的心病,那沈妙就只好看看能不能从外力来提供帮助了。

    王琴的女儿们也懂事,每天都会去猪圈找二花借奶给妹妹喝,二花的哺乳期还没过,想来还能支持一段时间。

    吃完饭后,沈妙想着先睡个午觉养养精神,结果刚躺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铛铛铛!”

    “沈妙妹子?沈妙妹子在家不?”

    是周强的声音。

    沈妙以为是王琴的身体又出了什么情况,所以不敢耽误,赶忙起身去开门,见周强一路骑着自行车来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得紧张道:“怎么了?是嫂子又出什么事了吗?”

    周强大口地喘着粗气,哼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话来:“是俺妈,俺妈她,她晕,晕倒了!”

    李桂花?!

    又等他缓了好一会,这才听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连续闹了这么多天,自从昨天村长亲自上门让李桂花把王琴他们给接回去后,李桂花就开始绝食了。

    村子里虽然不让她胡闹扰了别家的清净,可她有的是办法,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一粒米都没有吃、一滴水都没有喝,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出来晒太阳时“咣当”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这不吃不喝的,估计是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沈妙不以为然道。

    “不不不,”周强继续解释道,“不是低血糖,我娘她还抽筋、发抖、说胡话,像是得了羊羔疯。”

    羊羔疯?癫痫?那情况可就严重了。

    李桂花这人再刻薄,却是一条人命,即使是天降的报应,身为医者也不能见死不救。

    沈妙不敢耽误,赶紧背起药箱坐上了他的后座,随他回了家。

    来到周家时,周强的几个女儿正在院子里站着,她们不敢进屋去看奶奶,又做不到像什么都没事都没发生,只好在院子里焦急地守着。

    李桂花不心疼孙女,孙女们的心里却有她。

    跟着周强来到里屋时,当爹的周民正在试着给李桂花喂水,一勺子水在她的唇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就是一滴都灌不进去。

    看到周强回来,周民放下碗勺,上来就甩了他一巴掌:“看给恁娘气的!你是对得起你媳妇和妞儿了,那你对得起恁娘吗?!”

    那一巴掌打得很重,只几秒的功夫,沈妙就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清楚的五指印。

    “强啊,强……我了小,我了小啊……”

    躺在床上的李桂花突然抬起了右手,像是做了噩梦一样,对着面前的空气胡乱地抓了一番。

    此时此刻,她全然没了那股嚣张跋扈的气势,更像是个普通的母亲,不在乎别人、不在乎自己,只一心惦记着儿子的终身大事。

    见李桂花犯起了癔症,周民的眼眶也有些红,回到床上将她举起的手给收了回来,“看看吧,看看恁娘,做着梦心里都想住你。你啊,可真是个孬孙!”

    “娘!”

    被周民这么一说,周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李桂花的床前,眼泪像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那一刻,他的愧疚感一定到达了顶峰。

    身为外人,沈妙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血浓于水的母子情深,相反的,她心里的着急甚至还减少了大半。

    羊羔疯?不是吧……这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在演戏呢?

    晕倒、抽搐这些症状都对,可是这胡话说得未免也有点太口齿清楚了吧。

    直觉告诉沈妙,李桂花是在演戏。

    取下药箱走到李桂花的床边,沈妙搭上了左手的脉,温声安慰他们父子道:“别慌,我先把把脉,看是咋回事。”

    这一把脉不要紧,当沈妙的手指放在她的手腕上时,顿时就有了答案。

    不沉不浮、搏动有力,这并不像是重病的脉象,倒是因为气性太大有几分上火。随后她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瞳孔、气息,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李桂花她就是在装病!

    至于原因……还能是为什么呢?硬的既然不能再来了,就只能试试靠“苦肉计”来博取同情了,没准周强就真的屈服于她的演技,跟王琴离婚了。

    而且看周民的架势,估计李桂花表演的这一出戏,事先并没有告诉他。

    唔,那既然要演戏的话,就贯彻到底咯。

    “唉……”

    沈妙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周民和周强:“婶子这是气火攻心,又断食断水引发的气虚脾弱、肝郁气滞之症,同时又因为气冲大脑,伤到了神智,可不是个好兆头。”

    听沈妙这么一说,父子俩的脸色顿然又难看了几分。

    “那咋办?”

    “该怎么治?会,会……”

    “别急别急,”沈妙安慰道,“这病症在心不在身,对身体没什么损伤,所以吃药是没有用的,但是会影响到脑子,就比如像之前的晕倒和刚才的说胡话。”

    “小!我的小啊……”

    沈妙这边正说着呢,李桂花的戏瘾就又犯了,“蹭”地一下把手抬了起来,口齿也比刚才更清晰了几分。

    呵,还真是个老戏骨啊,说你有病你还真的喘上了?

    既然这样,那咱可真的要有病治病了。

    沈妙一边把李桂花的手扶下去,一边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了针灸包和酒精,“虽说这病用药是治不好的,不过用针灸或许能缓解缓解,但具体能不能完全恢复,可就要看婶子自己的意志力了。”

    李桂花没想到沈妙会使出针灸这一招,即使闭上着眼,身侧的手还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打开针灸包,沈妙看向了一旁的周家父子:“叔,哥,要治吗?”

    两人异口同声:“治!必须治!”

    第19章 这是啥骚起味?

    包里的针长短不一,沈妙特地从中抽出最长的那根:0.3、三寸长,一般会用在肌肉组织较厚的部位。

    其实医馆里还有一包更长、更粗的,只是平常很少用到罢了,否则一定要让李桂花尝尝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一听到沈妙要给自己针灸,李桂花吓得又开始“说胡话”了,两只手来回在面前抓来抓去,嘴里也在念叨着对儿子的关心:“小啊,我了小,你慢点走,等等娘哎……”

    这哪里是癔症?分明就是想逃避治疗!

    沈妙给他们使了个眼神,“你们按好她,千万别让她乱动,要不这针一走可就麻烦了。”

    “中!”

    说着,周民就爬上了床,和周强一起双管齐下地按住了李桂花的身体两侧,同时还主动帮沈妙捋起了她的衣袖。

    沈妙三指捏着针,快速地在火焰上燎了一下,等到温度降下来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在了她虎口处的合谷穴。

    嘶!

    不等李桂花叫出声,周民和周强的心脏就跟着颤了一下。

    疼!看着就疼!

    当然,光是刺下去还不够,沈妙还来回捻动着针,好让针能够完全嵌入她的皮肉。

    不是说自己被王琴气得头疼吗?合谷穴专治头疼,这一针下去总能缓解大半了吧。

    针灸和按压的疼痛还不一样,按压的疼痛是局部的、扩散的,就像是石头落入水潭泛起的涟漪,从皮肤到肌肉都是疼的;而针灸更多是酸疼,尤其是身体存在病灶,不仅有刺入的疼痛,还有又酸又麻的胀痛,再加上沈妙还左右搓捻……

    痒、酸、疼、麻,多重感觉交叉在一起别提有多难受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哎?!”

    李桂花叫喊的声音都在颤抖,一个弹身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父子俩联合按住,无法挣扎。

    当她睁开眼的一刹那,她是想要坦白自己在装病的,可是目光在与沈妙碰撞的一瞬间,又收起了自己的念头。

    她不能起来,起码不能现在起来,否则之前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啦!

    起,起码得再装一会,就像沈妙刚才说的“要靠自己的意志力”醒过来,才能凸显自己病得有多么严重,才会让儿子把王琴给赶走。

    只喊了一声,李桂花就又闭上了眼,当沈妙把针拔出来时身体便软绵绵地再次躺了下去。

    “这是咋回事?”周民不解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想继续装下去呗。

    不过这也是沈妙心里一嘀咕,表面上她还是没有戳穿李桂花的戏:“针灸是有点效果的,只是刺激还不太够,得再多灸几个穴位才行。”

    说着,沈妙就又重新换了一根针,在她腿上最疼的穴位之间寻找着。

    光是针灸怕是还不够,得再按压几个穴位,左右开弓才能疼得她措手不及。

    “啊啊!啊啊啊!!!”

    当沈妙蜷起食指,用凸起的指关节按在她的足三里上时,疼得李桂花一下子睁开了眼,紧接着,随着银针又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太冲穴,一直忍着的冷汗也跟着从额头上流了出来。

    她的这一声叫唤传到了门外,传到了院子外,把外面的孙女们和过路的人都吓得一激灵。

    实在是太吓人了,这到底是在治病还是在受刑啊?!

    可即便是这样,李桂花还是不肯从戏里走出来,身上的蓝布衫都被汗湿了,硬是要装下去,疼完之后该闭眼闭眼,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为了装病她真的很能豁得出去,用心虽好,但还是不建议各位当妈的模仿。

    能忍,真的太能忍了,这么能忍的人,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还有最后一针,来,轻点把她扶起来”沈妙长舒了一口气,朝父子俩摆摆手示意道。

    还是那根最长的银针,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用普通的方式刺入,也不是在最疼痛的穴位,而是用刺透法对准她的手臂穿了下去。

    从手臂的上面进入、从手臂的下面刺出,就像是一根线轻松地穿越了一面画布一样。

    疼?倒是没那么疼,但是却充满了视觉冲击力,尤其是沈妙还捏着那根针上下抽动了一番,看着简直比刚才任何的一次针灸都要疼,周强更是下意识把自己的右手也背在了身后。

    因为感觉并不是那么地疼,所以李桂花偷偷睁开了眼,想要看一看沈妙在搞什么把戏,直到她看见沈妙用针把自己的手臂刺穿,皮肉都在她的拉扯之间抖动……她有点后悔睁开眼了。

    肉倒不是很疼,但是心却是一抽一抽的。

    这这这,原来针灸是可以把手给刺穿的吗?那自己这手以后会不会就这么废了啊!

    “嗯,应该差不多了,”缓缓将银针拔出来,沈妙淡淡地道,“让婶子躺下休息会,估摸着过一会就能醒过来了,不过脑子可能还是不太清醒。”

    戏演了,教训给过,台阶也安排好了,接下来就等着李桂花借坡下驴就行。

    可如果她还想要继续躺下去,那就别怪沈妙坦白她是在装病了。

    “哦对。”

    扶着李桂花躺下后,周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跑去厨房拿来一只看着神神秘秘的玻璃瓶:“上次她去马大夫那求的药还剩了点,喝点说不定有用。”

    玻璃瓶是平常装酱油的瓶子,瓶口不仅盖了盖子还绷着一层塑料布,好像很怕里面的药液蒸发一样。

    而里面所谓的药,颜色是一种浅褐色偏透明的液体,依稀还能看到一点零星的熬药碎渣。

    “叔,这药可不敢随便喝。”沈妙提醒道。

    周民毫不在意,一边拿来一只碗一边回道:“不会,这药灵得很,啥病都能治,喝不坏人的,天天喝对身体还有好处哩。”

    什么药啊,竟然这么神奇?

    将这所谓的药倒在碗里后,沈妙大致闻了闻味道,虽然看不出里面具体放了什么,但她还是能闻出几种常见的药材味。

    艾叶、甘草、金银花、蒲公英……

    等等?这味道怎么有点骚?像是在厕所放时间久了的味道。

    沈妙扇了扇风,皱着眉说:“叔,你这药别是放过期了吧,味儿闻着不对啊。”

    周民:“没过期,就是这个味儿,有味才有效果。”

    看着他端着那碗药,沈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偏偏说不上来原因。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大部分中药熬完之后都是深色、偏浑浊的液体,有些甚至还比较粘稠,像这样清澈颜色浅的药几乎很少见,尤其这味道。

    唔,说得冒昧一点,这有点不像是用药材熬的,倒像是从厕所舀出来后兑了水冲的……

    不过该说不说,这所谓的药还真的有用,刚喝没几口李桂花就醒过来了。

    估计是听到了沈妙刚才说的话,所以醒来后她还表现得混混沌沌、目光涣散,好像什么事都不记得的样子。

    抬头看看身前的周民,又咂了咂嘴里的滋味,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一出戏李桂花演得时间有点长了,所以醒来后,她并没有再继续大吵大闹,而是重新躺回到床上装出可怜无助的模样。

    既然李桂花选择醒过来,肯定少不了对周强的一通耳提面命,想着自己是个外人,继续留下来可能不合适,便从屋里退了出来,来到王琴他们的卧室帮她通乳。

    王琴一直没足够的奶水主要是心理憋闷,其次才是年龄大了的缘故,要是心情能舒畅的话,孩子也是能吃得饱的。

    不过可惜啊,碰上李桂花这么个婆婆,估摸着这心情是好不起来了……

    后来,连续好几天周强都没有再登门,沈妙猜测他们可能是发现了那天自己给李桂花针灸是捉弄她,生气之下才不再找自己给王琴通乳。

    沈妙虽然惦记着王琴的身子,可既然周强不来找,她又不好主动上门去问,只得暂时把他家的瓜先放下缓一缓。

    直到那天沈妙去徐志成家给他送义肢,在路上碰到了去村头小卖部买醋的招娣,才知道这些天他们家里的情况。

    “俺爷弄的那药真是神了,俺妈就喝了半碗,当天就有奶了。”拎着醋瓶子跟沈妙一道往家的方向走,周招娣不由得感叹道。

    沈妙问:“那药是装在一只玻璃瓶里的?”

    “对,”周招娣回答说,“从六里河的马大夫那买来的。”

    听周招娣说这药原本是李桂花存着给未来大孙子喝的,那天,周强见李桂花喝了这神药后立刻醒来,便想着讨一点去给王琴试试。

    这事儿自然是瞒着李桂花的,同时还是周强找他爹求了几求,老爷子看在孩子可怜的份儿上,才勉强分出一小杯给他。

    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是“神药”,王琴喝完的当天晚上奶水就多了起来。

    后来,周强就按照从他爹那打听来的地址,亲自去到六里河村,找到了那位姓马的神医,重新求来了一瓶“神药”,每天一杯地这么给王琴喝着,她的奶水便逐渐恢复了正常。

    “那药味道难闻得很,一股尿骚味。”周招娣也闻出了那神药的怪味,说道。

    听周招娣说得那么神乎其神,沈妙的第一直觉不是

    相信,而是觉得不可思议:“这神药真的有这么神吗?”

    看病讲究对症下药,这位所谓的马神医都没给王琴把过脉,更不知道她的病灶,怎么能这么随意用药?万一吃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听她这么一说,沈妙才想起来,之前给李桂花说“过了初九生男孩”的人好像就是这位马神医。

    不对,不能叫他神医,应该叫他神骗。

    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药!

    跟着周招娣去了一趟她家,李桂花和周民都下地干活了,只有周民守在王琴身边给她忙活着中午饭。

    “爹,沈姐姐来啦。”

    见到沈妙来,正在择菜的周强有些意外,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吃饭了不?米马上蒸好,正好留下吃个饭。”

    王琴正在屋里睡着,前几天被李桂花折腾得不轻,也只有白天李桂花他们不在家了才能睡个好觉,盼娣和几个妹妹在外屋做着家务,即使爷爷奶奶不喜欢她们,还是会把他们换下的衣服收拾打理干净。

    闲聊几句后,沈妙试着提起了那瓶“神药”,“周大哥,听招娣说,你给嫂子买了一瓶马大夫弄的药?”

    “是……”提起这位马大夫,周强的表情有些为难,“妹子你听我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医术,只是马大夫更擅长这方面,我们才想着试试看。”

    “没事没事。”

    听他这么一解释,沈妙反倒还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因为自己上次捉弄了李桂花而生自己的气。

    术业有专攻,生了不同的病去找更专业的大夫是理所应当的事,沈妙不会因为他去找别的大夫生气。

    不过前提是,他找的得真的是大夫才行。

    沈妙:“周大哥,那药还有不?能不能给我倒一点,我想带回去给俺爷看一下。”

    沈妙学医的时间短,暂时说不出这药有什么所以然,像马大夫这样的老妖精,怕是只有爷爷这样道行深厚的老江湖才能够看得透。

    周强没有拒绝,回到屋里拿出了一只玻璃瓶,比起上次看到的药,这次的颜色好像更深了一点,打开后的味道也更加浓郁。

    和上次闻到的味道大致相似,里面还是放了一些常用的温补型草药,只是更多了一种气味。

    不止是骚,夹杂在一众中药材里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不像是药材的气味,更像是什么化学东西调和出来的,而且是又香又臭、半香半臭、似香似臭的奇怪味道。

    “这药买回来几天了?”沈妙问道。

    “大前天买的。”

    “没过期吧?”沈妙又问。

    “不会,”周强找来一只塑料袋往里面给她倒了一点点,“马大夫说这药能放半年,只要不常晒太阳,就不会有啥问题。”

    太像了,这颜色太像了!被蓝色的塑料袋这么一兜,就像是从厕所里……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正做着饭呢,真要说出来反倒弄得大家没胃口了。

    想着过一会李桂花他们就回来了,沈妙就没有留下吃饭,又随便聊了几句之后便带着那一小袋“神药”离开了。

    从周家出来后,沈妙去了徐志成家。

    和上个月的情况不同,自从徐志成揭露孔祥明的恶行,家里多了人来探访之后,原本冷寞的院子也多了一些生气。

    王穗花正在做午饭,院子里,徐志成也在拄着拐杖练习行走。

    进门后,沈妙第一时间把布兜里抱着的木脚拿了出来:“徐大哥,这是爷爷给你做的假肢,试试看合适不?”

    这是沈万山亲手做的,虽说没有木匠那般精湛的手艺,不过却设计了一个可以前后活动的关节,类似于人体的脚踝,这样会更符合行走时的习惯。

    “哎,好!”

    套上假肢后,徐志成迫不及待地拄着拐站了起来。

    他恢复得很好,虽然不太熟练,但已经能一点一点地走几步路了。

    “穗花!穗花!你看,你快看!”

    “看到啦看到啦,你小心点,慢点走。”

    “这假肢做得好啊,再让我练几个月,等咱们孩子出生,我估摸着都能跑了。”

    “别急,地上不平,可别摔着了。”

    “你等会,还是我去扶着你吧。”

    “别,我这走得不老稳,万一撞着你可就不好了。”

    看着他们夫妻俩恩爱非常的模样,沈妙感觉杯子里的水都是甜的。

    徐志成命好,碰到了王穗花这样的好妻子;王琴的命也好,周强待她也不错。

    来厨房帮着王穗花择菜,沈妙想起来布兜里的那一小袋药,于是随口问道:“对了嫂子,你听说过六里河村有个神医吗?”

    “你说姓马的?”

    沈妙有些惊讶,“你知道啊。”

    “之前听说过,”用勺子搅动着大锅里的汤,王穗花不急不缓地说,“志成刚回来的时候,俺娘家姨跟我提过,说六里河村有个姓马的神人,治病可有一手。”

    “那恁去过吗?”

    王穗花摇摇头,“太贵了,听说他那一瓶药就得十来块钱,喝不起。”

    确实,当初徐志成回来后没有钱,就这么一直在家里养着,要不是爷爷免了给他治病的钱,怕是到现在也不能接受到治疗。

    听王穗花说,这马神医是这几年才有名气的,早些年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种地的。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他就成了村里有名的神医,不仅给子女在城里买了新房,还买了一辆时髦的小汽车。

    “那咋之前没听说过啊。”沈妙疑惑道。

    “六里河离恁村远着哩,而且他那药也不常有,经常十天半个月都买不到,所以要不是有钱的话基本都不去找他。”

    对于这个马神医,沈妙是越来越好奇了。

    别人行医光是学习都要学上好几年,但他却只用几年不仅造出了“神医”的气势,还赚得盆满钵满……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

    回到家后,沈妙把塑料布里包着的那点药倒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塑料给污染了,这药的颜色看着更奇怪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像厕所里的水,那现在几乎是和厕所里的水一模一样了。

    “啥玩意?一股骚起味儿?!”闻着那股味道,沈万山一边皱眉一边扇风道。

    沈妙不想脏了自家的碗,所以把这一点药倒在了竹子片上。

    沈妙将竹子片凑近了些,问:“爷,您见多识广,能闻出来这是啥不?”

    “滚滚滚,拿远点!这不就是粪水嘛。”

    沈万山看都不看,连忙躲远了些,还抄起了那根戒尺警告她不要再靠近自己。

    沈妙:“不是粪水!您再仔细瞧瞧?”

    沈万山狐疑地将竹片接过来,快速在鼻子前滑过,一时间,许多个药材名同时在脑海里闪过。

    嗯,不是粪水,不对,应该说不是简单的粪水。

    艾草、白术、当归、白芍、金银花……全是些常见又不太值钱的草药。

    等等?怎么还有八角和花椒的味道?

    这带有一股奇异香味的东西又是什么?闻着可不像是草药。

    沈万山越闻眉头皱得越紧,距离也凑得越来越近,他实在是闻不出最后一味药到底是什么,给他逼得差点张开嘴亲自尝尝是什么味道。

    琢磨了快十分钟后,沈万山放弃了:“说吧,这是啥?”

    “六里河那位马大夫的神药。”

    沈万山皱了下眉:“啥马大夫,你是说马闷蛋儿?”

    “马……闷蛋?”沈妙一愣。

    沈妙只知道这位神医姓马,从爷爷口中她才听全了他的名字。

    闷蛋……

    唔,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像是个神医的名字,倒像是村里的老孬、鳖孩一样,是给不学无术二流子起的诨名。

    “真名叫马秋冬,跟恁爹是同学,小时候不好说话,都叫他闷蛋儿。”沈万山解释道。

    果然,她早该知道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这十里八村没有什么八卦是爷爷不知道的!

    听爷爷说,马秋冬因为是生在那年的十一月份,所以他爹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他们往上查两三代都是种田的,不懂医、更没啥文化,直到马秋冬这一辈开始读书才好了点,不过马秋冬的脑子笨,初中没毕业就回家继续种地了,不像沈山生好歹读出个高中文凭。

    沈万山和马秋冬他爹虽是不熟,却也算是点头之交,沈山生和马秋冬上学那会,每年开家长会都能见过几回面,后来他不上学,村子离得又远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只记得他娶的媳妇是八里庄姓王的,结婚那年还去喝了一杯酒。

    “他现在是神医了,您知道不?人人都说他治得好。”

    沈万山不以为然:“嗯,听说了。咋,万一人家后天开窍了呢?学医啥时候都不算晚。”

    沈万山没沈妙那么重的好奇心,只是听别人提起过他几次,说他医术高、治得好。

    没问他师从何处,不问他医学哪家,因为在沈万山看来,只要他能治得好村民的病,能在村民之中有口皆碑就够了,没必要探听人家到底是怎么从的医。

    沈妙撇撇嘴,把竹片里的药又在他面前晃了一趟,“真要开窍,他能开出这样的药?”

    “这是治啥的?”沈万山反问道。

    沈妙学着电视机里那些小品演员那般抑扬顿挫的口吻,说:“啥病都能治,装病的周婶子喝了它立马就醒,王琴喝了它当天有奶。不管你得了啥病,就没有这药治不好的症~”

    “这么神?多少钱一碗?”

    沈妙:“十来块一瓶,别瞧这药卖得贵,有钱你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得等到天时地利才能让马神医熬出这么一点点。”

    见沈妙不好好说话,沈万山手里的戒尺“啪”地一下就落在了她的小腿上。

    没有一点点防备,连一句提醒都没有,就这么冷冰冰地用眼神警告她。

    “嘶!”

    沈妙揉着自己火辣辣的小腿肚,赶紧恢复正常语气:“爷,你都不纳闷吗?这里头啥治病的药都没,是咋能治病的?还卖得这么贵。”

    要不是沈妙今天主动说,沈万山还真不知道马秋冬给人治病的法子就是这“神药”。

    若他真是后天开了窍,跟着哪位大夫学到了医术自然是好,可打着“包治百病”的噱头卖药,可不就是坑蒙拐骗嘛?!

    见沈万山不说话,沈妙又说:“爷,要不咱上门打听打听看看是咋回事?万一他真是骗人,咱也好及时拆穿他,免得让他继续骗钱。”

    “你操心这事儿干啥,”回过神后,沈万山脸色微嗔,“别人咋样那是别人家的事,咱管好自己,治好自己的病人就行,哪能跑去砸别人的场子?”

    “也不算是砸场子嘛,咱这是实话实话。”

    沈万山继续反驳,“啥实话?你咋知道你说的话人家想听?说了别管就别管,不能掺和别人家的事。”话锋一转,沈万山又换了种凌厉的目光看向她,“你这妮儿,我看你是想跑去瞧人家的笑话吧!”

    沈妙:???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为了病人考虑啊!当然,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原因是想把瓜吃得清楚啦~

    眼瞅着沈万山的戒尺又要朝自己打过来,沈妙急忙躲开:“好好好!我不问了,不去了,中了吧!”

    见她退缩,沈万山这才缓缓站起身准备回屋,余光瞧了眼竹片上的“药”,想都没想就泼到了地上,顺带把竹片也丢进垃圾桶。

    管它到底是真药假药,他都不可能尝一口,因为这味道实在是太怪了!

    *

    沈妙明面上答应得挺好,说是不会再掺和马秋冬卖高价神药的事儿,实际上,她每天都在寻找着机会去六里河村亲自探个究竟。

    清河村在豫市正东,六里河村则在豫市正南,将近二十几里的距离呢,哪怕骑着自行车来回一趟少说也得半天,所以她得找个爷爷去外头出诊的时候再去。

    说来也巧,几天后爷爷就又准备出诊去了,一大早就蹬着心爱的三轮车慢悠悠地朝着北边出发。

    等沈万山走后没多久,沈妙也赶紧到医馆挂了块牌子,然后回家换身轻便的衣裳,拿上家里的自行车钥匙跟着出门了。

    为了能够深入了解“敌情”,她还特意把自己弄得憔悴了一点,装成病人的模样。

    光是听人说有什么用?让他亲自给自己搭了脉才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

    来到六里河村时已经是晌午了,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可挂着马家招牌的门外不仅坐了不少的人,还陆续不断地有人继续来排队。

    估计也是觉得外头的温度太热,不少人都用板凳、扇子或者砖块来占个位置,所以排除老老实实排队的人之外,起码还有近两倍的人在荫凉处等着。

    用来占位置的东西不止有扇子和板凳,为了更显眼一点不被人插队,有的人也会把自行车也靠在墙边。

    等等。

    嘶……这前面的那一辆三轮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第20章 神仙水?粪水?

    像是自家早上爷爷骑走的那一辆。

    沈妙正想上前去确认一下,结果就看到一个更熟悉的身影,慢吞吞地从村里旱厕的方向走了过来。

    爷爷!就是爷爷!

    好啊!之前还让自己不要管闲事,结果自己悄默声地就跑来了是吧?!

    大!骗!子!

    两手背在身后,沈万山一改平日里精神奕奕的模样,稍微佝偻着身子,走路时下盘也有些不稳,时不时地摇晃下瘦削的身子,似是一阵大风就能把他刮跑。

    病了?绝不可能。

    早上起床时他还在院子里打了两圈太极,骑三轮出门时,把村道里遛弯的大鹅吓了一跳,还下车同它搏斗了几个回合,七十岁的身体比不少三四十的男人还要健壮,所以不可能是病了。

    啧啧,这演技,和李桂花有得一拼。

    沈妙都怀疑他们老一辈的是不是都进修过演技,怎么都能把装病演得这么自然?

    快走到三轮车前时,沈万山脚下故作踉跄,眼看就要摔倒了,还好被周围的几个人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栽在地上。

    “叔,你某事吧?”

    “咋就你自己来了?家里人呢?”

    “快快快,快坐这儿歇歇,喝水不?我回家去给你端一碗。”

    都是一群实诚的热心肠,看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差点摔倒,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又是用衣裳给他遮阳,又是用蒲扇给他扇风,各个都在为着他的身体考虑。

    长吁了几口大气后,沈万山稍稍坐直几分,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某事,我就是有点累,年龄大了多走两步就上不来气,咳咳……”

    一旁的大妈用袖子帮他擦着汗,说道:“我瞧着你这脸色不对啊,恁家是哪了?我还是叫人来接你吧。”

    沈万山:“真某事,我就是心口有点不得劲儿,一会让马大夫看看,再喝点药就好了。”

    一听他是来看病的,前面的几个人纷纷让开了自己的位置,主动把他的三轮车往前挪了几个位置。

    来找马秋冬的,大多数都是为了跟风买些“神药”回家存着,真正生病的人其实并不多,毕竟这么长的队伍排到自己说不定都要下午了,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倒不如去卫生所。

    所以在瞧见沈万山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时,便都会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老人家的身体重要,既然是药,自然是要留给最需要它的人。

    领着沈万山往前挪了十来个位置,眼瞅着就快直接走进马大夫家门口了,不成想竟碰到了同村的人。

    “沈叔?你咋来了?!”

    说话的是清河村一队的,沈万山记得她爹是姓王,她嫁的是三队陈荣家的二儿子,生了一个孩、一个妞,却一时想不起她叫啥名字。

    没办法,村里人太多了,两千多口人哪能记得

    过来他们的名字,所以平常就只用姓来称呼。

    沈万山瞧着她眼熟,“你是……”

    “俺爹是王保国,我是他家三妞,王秋菊。”女人主动介绍着自己,瞧他脸色不太好,又问道,“叔,你这是咋了?燕儿黑(昨天晚上)见你不还好好的?”

    完了,要穿帮……

    “恁是一个村的?”那位好心的大妈问道。

    “是啊,”王秋菊回道,“沈叔是俺村有名的大夫,往上查好几代都是行医的。对了叔,早几天不还好好的,你这是哪儿不得劲?”

    大夫?还是祖上就开始行医的大夫?

    那自己给自己治不就行了?搁得住特意这么远地跑一趟?

    不对劲,很不对劲。

    听王秋菊这么一说,刚才还忙着把沈万山往屋里搀的人,顿时有了想把手给收回来的念头。

    眼瞅着自己的这出“苦肉计”要被识破,沈万山都准备把弯下的腰板挺起来,道歉的话也已经涌到嗓子眼了,却被身后那一声叫喊给挡了回去。

    “爷!”

    是沈妙。

    推着自行车快步赶过来,她本想学着沈万山刚才那样,故作心焦地踉跄一下,可毕竟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戏骨,把握不好演戏的力道,“扑通”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沈妙:……

    不行,戏不能停。

    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爬起来,沈妙赶到他身前时,一脸的心急如焚:“你,你咋偷摸跑来了?不是说了嘛,咱去城里的大医院看,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肯定得把你这怪病给治好!”

    什么叫亲祖孙?什么叫实力派?

    就是像他们这样,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能瞬间明白彼此的心意,并且按照对方抛出的艮节继续演下去。

    一把推开沈妙的手,沈万山拧着的眉心更加苦涩,“一去医院就得几千几万地花,咱家哪有这么多钱。”

    “那也不能来这儿啊,哪有啥‘神药’,都是缺人的!”

    就这么一言一语、一来一回的功夫,沈妙和沈万山爷孙俩就塑造出了一处感天动地的亲情大戏:爷爷患了诊不出的怪病,一家人为了他甘愿砸锅卖铁,唉,真是天可怜见啊!

    眼看他们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就要抱在一起哭出来了,身旁的大妈连忙安慰道:“恁爷来这儿是来对了,马神医可不是缺人的,他的药真能治好恁爷的怪病。”

    “是啊,俺小之前晚上总犯癔症,咋治都治不好,一喝马神医的药,立马就好了。”不止是她,之前喝过“神药”的病患家属也跟着帮腔。

    “放心坐这儿等着吧,真要是喝了没用,那到时候再去医院也不迟。”

    有沈妙的帮助,总算是把这出戏给演圆满了,原本他们是在中间靠后的位置,这下直接到了最前排,只需要再等两三个人就能轮到他们。

    并排靠坐在一起,沈万山这才抽出空来,小声地责怪她一句:“你咋来了,不是不让你来。”

    “你不也是缺我,”沈妙撇撇嘴,“还说呢,要我不来,你不就穿帮了?”

    沈万山瞧着她没说话,下意识想抽出戒尺教训她一下,才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沈万山当然没有什么病,之所以来这么一出,是想要插个队早点见到那所谓的“神药”是什么做的而已。

    他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去浪费在排队上,也不想更多的病患再受欺骗,所以必须早点戳穿马秋冬的神药谎言。

    他不相信有什么神药,他确定马秋冬是在缺人,所以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证据。

    至于为什么不让沈妙来……她的好奇心太重了,天晓得会不会忘了正事,又跑去听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

    不过有些时候,她这好奇心也是有点用的,就比如在排队等待的时候,她跟周围的人打听到了制作这“神药”的原料。

    “神仙水?啥叫神仙水?”

    前头的那位大娘煞有其事地解释道:“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无根之水。”

    沈妙:“无根之水不就是雨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雨水,是蓝色的,变成了冰的水。”

    大娘本就是六里河村的人,听她说,这“神仙水”是早几年马秋冬在田里发现的。

    当时正值盛夏,早起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却见到有几块蓝色的冰,冰带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乍一闻是香气,仔细闻又有点臭。

    村里老一辈的人说,这是“天冰”,是能够延年益寿、包治百病的“神仙水”。马秋冬试着将融化后的水分给了在场目睹的村民,没想到村民喝完后都说身体好了不少,干活也更有劲儿了,于是便坐实了这是“神仙水”的身份。

    本以为天降“神仙水”是意外,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后,地里又出现了几块。

    他们又说这是老天爷的恩赐,是赏赐给马秋冬的,他想着自己不能暴殄天物便顺势开起了药馆,卖起了这“神仙水”。

    神仙水不常有,全靠机缘,不过每一次有“神仙水”掉落,都能让马秋冬赚不少的钱。

    一开始他还只是单纯贩卖融化的“神仙水”,后来实在是觉得这味道难闻,便自己加了些药材一起熬煮,好让这“神药”能更容易下咽一点。

    “你们来得巧,前天正好又掉了几块神仙水,要不今天你们可就白来了。”

    “是啊是啊,真巧。”沈妙表现憨笑着答应,心里却不这么想。

    什么天冰、神仙水,她还就不信了,这世界上还真的有包治百病的东西。

    排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等前面的病患拿着装有神药的玻璃瓶离开后,终于轮到他们了。

    两人进门时,迎面就看到了摆在外堂正中的那一尊财神像,香案上供奉着新鲜的蔬果,香炉下压着的,是病患们给上贡的钱票。

    虽然打着医馆的旗号治病,可是放眼这个外堂,除了墙角放着一只一米高的药盒架子之外,再没有其他和中医相关的东西了。

    马秋冬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拨弄起手里的那串菩提子,穿着件白大褂,下巴上蓄了一撮一寸的小胡子,长不像是大夫,倒像是个神棍,而他的媳妇则在旁边帮忙,收钱和配药的工作都是她一个人做。

    “沈叔?您咋来了?”

    见到来人是沈万山,马秋冬连忙起身去迎,“您这是哪不舒服?”

    到底当年同沈山生有几分学生情谊,对待其他病患时的傲慢态度,在见到沈万山时当即就收了起来,扶他的动作也是十分尊敬。

    既然都演戏了,自然是要演到底的。

    慢慢坐下后,沈万山继续装着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长吁短叹道:“年龄大,身子不中了,晚上睡觉总是浑身抽抽,记性也不好了,有时候菜拿到手里都会忘了要干啥。”

    为了突出自己的这病“怪”,沈万山把许多疑难杂症的病状都糅合在了一起,说话时偶尔还会刻意地停顿两下,嘴角也跟着往上抽抽,模样真的不能再真了。

    听沈万山叙述身子的不适时,马秋冬一脸愁容,手上拨珠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唉,咋会得个这病了……”

    等到沈万山说完后,马秋冬先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叹了口气表示遗憾,随后又加快了拨弄珠子的动作:“不过您放心,咱这药好得很,回去喝两瓶保准你药到病除,一点毛病都没有!”

    “两瓶?”

    “是啊,”马秋冬解释道,“你这病难治得很,一瓶药肯定不够使,两瓶说不定都不够哩。”

    没有把脉、没有细诊,就这么光凭沈万山的自述就定下了他的恶疾难医。

    抬手捻搓着自己并不多的小胡子,马秋冬这才回到位置上,拿着笔洋洋洒洒地在药单上胡乱写了几个字:“您放心,咱都是一事儿的,肯定不缺你,我再给你加几味药材,吃完好得更快!”

    他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可沈妙瞧着他那张脸时,总有种

    想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跟着爷爷行医久,见得人多了,她稍微也能分辨一些面相。

    马秋冬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他笑着说话时的模样,眼角眉梢都透漏着精明算计的心思,看得人浑身不舒服,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算算啊,”放下手里的笔,他拿起开好的药单自言自语道,“二二得四,四加上二七一十四是十九,再加上三五一十八……”

    “叔,叔,三五是一十五,不是一十八。”沈妙小声提醒道。

    马秋冬讪讪地挠挠头笑道,“哦对,是十五,记错了记错了。”

    说完,他便把算完的药单恭敬地拿到了沈万山面前:

    艾叶:5钱

    干草:8钱

    黑豆:3钱

    八角:1颗

    姜片:1两

    ……

    沈妙凑上前和沈万山一起扫了一眼,药材的种类不少,一共有十来种,不过并没有看出这服药有什么治疗效果,药与药之间的搭配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符合中医开药君臣佐使的原则,也不符合相须相反、相宜相伴、相生相克的原则,完全就是随便把几味药材给搅和到了一起。

    看到下面时,两人不由得同时睁大了眼。

    七十六?!

    这么一点药材竟然要七十六?

    七十六能买一拖拉机的艾叶和生姜了,他是怎么敢写下这么冒昧的数字的啊!

    “叔,这药钱是不是太贵了点……”沈妙努力克制着想要骂他的冲动,让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刚才不还说咱是一事儿的嘛?”

    “害,这就不懂了吧。”

    马秋冬一边说一边指着最下面的“神仙水”,解释道:“神仙水用得量多啊,别人我一瓶就放一两,咱这我一瓶直接放二两,能不贵嘛。”

    一瓶放一两的话卖15,就算是加到二两也才30,两瓶就是60。

    这可是要76哎,还贵了16块……

    沈妙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不是不会算数,是太会算数了。表面上说着都是自己人、一家人,实际上就可着自己人来坑啊!

    沈妙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得看向坐着的爷爷,不停地使眼色求他说两句话。

    她今天出门可没带多少钱,左右俩兜加起来就五块,哪里付得起这么多的药钱?

    哦不,不对,是她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付这笔钱的,除非她是冤大头!

    慢悠悠地将那张药单放在一旁,沈万山不急不缓道:“听说你这神仙水是天上神仙给的,玄乎得很,能让俺看看不?”

    沈万山是装病,不是真病。

    他今天来找马秋冬可不是为了当冤大头买药的,是要弄清楚这所谓的“神仙水”到底是什么来头,所以目的自然是一睹这“神仙水”的真面目。

    “这……”

    沈万山的语气又放低了几分长辈的姿态:“你也知道,俺家学医学了也有好几代了,还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东西,也想开开眼、见见世面。”

    见沈万山这么客气,马秋冬也不好再继续拒绝,于是点头答应:“中,那我领恁去看看。”

    之前有“神仙水”掉落时,他都会用稻草包着,或是放在水缸里减缓融化得速度。如今家里靠着“神仙水”好起来了,便买了一台冰箱用来存放偶尔掉落的“神仙水”。

    带他们来到厨房,马秋冬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室。

    不知道是担心他们看清楚,还是怕浪费家里的电,冷冻室只打开了一半,沈妙和沈万山只能看到它一半的面目。

    那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冰,表面上覆盖了一层凝结的白霜,而它的本体则是呈淡蓝色的。

    淡蓝色的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最大的那块差不多跟菠萝一般大,其他的都是和苹果差不多大小的小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添加药材,冰箱在打开时并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不属于中药材的香味。

    虽然看得不仔细,但已经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什么“神药”,应该是掺杂了什么化学药物调配出来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会从天而降,目前还不清楚。

    “能拿出来叫我仔细瞧瞧不?”沈万山问道。

    “不老中……”这次,马秋冬选择了婉拒,“这神仙水化得可快,放手里没一会就成水了。”

    既然马秋冬拒绝,沈万山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重新和他回到了外堂。

    跟马秋冬说明了自己带来的钱不够,买不了他的药,马秋冬没强求,还说可以先把药熬好了带回去,等有钱了再送来也不迟。

    沈万山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把聊天话题又转移到了药上。

    “我瞧着这几味药好像也治不了啥病啊。”

    “多少有点效果的,主要还是得靠神仙水。”

    “神仙水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吗?都说这几年空气不好,会不会不太干净啊。”

    “咋会嘛,您刚才不也看见了?干净得很呢。”

    “那会不会有人的体质不适合喝这药,喝完不得劲啥的。”

    “不会,我都卖了好几年了,也没有喝出过啥毛病,放心吧,这神仙水不会有啥事的。”

    聊着聊着,眼看沈万山没有要买的意思,马秋冬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应付起来,不像刚来时那么热情,而且话里话外都有点不耐烦的意思。

    可以理解,毕竟他属于是商人,不是大夫。

    大夫会一心想把病人治好,所以病人问什么都会回答,而商人只想赚钱,只要赚不到钱就不会再浪费自己的口水。

    沈万山看出了他赶客的意思,所以也没再多留,等沈妙去上了个厕所后便一齐离开了。

    骑着三轮车回去的路上,沈万山问道:“你瞧出那神仙水有啥门道没?”

    “没,就是觉着不像是普通的冰,但又不像是啥正经药材。”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沈万山有些遗憾,“要是能拿到一点就行了,仔细琢磨琢磨说不定能看出来点啥。”

    回头看看身后的路,确定已经离开六里河村有一段距离后,沈妙这才停下车来,神秘兮兮地从布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

    走了这么十几分钟,小布包已经被里面的东西打湿了,除了弥漫着一股香味之外,其中又多了几分熟悉的粪臭味。

    “您看~”

    一层层地播开布包,当沈妙将里面那一块“神仙水”拿出来时,沈万山一下就愣住了。

    “你,你这是哪来的?!”

    沈妙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那个……刚才上厕所的时候‘顺’来的。”

    不止是爷爷,她也想弄清楚这神仙水到底是什么做的,可是她实在是没钱买,只能……

    猛地把车刹住后,沈万山一下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脱下自己的鞋就要揍她,“你这鳖孙!谁让你偷人家东西了?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

    可以不买,但绝对不能偷,就算怀疑这东西的成分也不能有歪念头,这是做人的底线。

    沈妙一边护着布包里的神仙水,一边试图解释道:“我也给钱了,我把兜里的五块钱都搁厨房的碗底下了,说起来也算是我买的嘛。”

    爷爷从小教她的做人规矩,她当然是会遵守的。

    虽然知道这东西不值这个价,但她还是留下了钱,只是没有那么多而已。

    “弄清楚以后,要是真的那么值钱,等回去再给补上嘛。”

    沈万山是生气,不过沈妙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没告诉人家确实是她的过错,可也是给了一点钱的。而且话说回来,他其实也是想研究清楚这神仙水的成分,所以那股火刚提起来就很快被她的解释给压下去了。

    看向沈妙手里正在融化的神仙水,沈万山这才将鞋重新丢在地上穿好。

    唔,她说得没错,要是真的值钱,到时候再补上也不迟。

    而现在嘛……还是赶在神仙水完全融化之前快点回家吧。

    *

    每年秋收双抢都是村里最忙的时候。

    早些年没有天气预报,村民全靠老一辈留下的

    经验推测未来几天的天气,如今家家户户不是有电视机、就是有收音机,最近几天瞧着倒是艳阳高照,一看天气预报说大后天要下雨,这两天纷纷都跑去下地干活了。

    沈山生当着村长、王冬梅是妇女主任,沈万山和沈妙又经营的医馆,家里实在是没人能耕地,所以家里的两亩地都租给村里其他人了,不过在最忙的这段时间,他们夫妻俩也会下地帮忙。

    从白天忙到傍晚,扛着锄头回家时,沈万山一直在跟王冬梅商量着要买一台冰箱。

    “我前几天去市里,那个谁跟我说他们商场买冰箱有员工折扣,一台下来才850,比平常便宜了二三百,要不咱家也买一台?”

    “平常放点饭菜,到了夏天还能冻点冰棍拿出来吃,多好。”

    拉着锄头的另一头,王冬梅在听到“冰棍”两个字时,燥热的喉咙不禁滚了滚,不过理智还是让她选择了拒绝:“这马上入秋了,买回来也是放着,还是等过完了年再说吧。”

    提起冰箱,王冬梅这才想起来中午的饭菜,“对了,中午的剩菜你放屋里没,今儿天热可别放臭了。”

    “呀!某!”

    爹和闺女中午都没回来吃饭,几乎剩下了一大半的饭菜,王冬梅走前特意交代他要收到阴凉的地方,现在看来,估计是要被晒坏了。

    唉,可惜了那几两肉……

    推开家门时,果然迎面扑来了一股臭味,可却不是食物腐败后的酸臭味,而是一股骚冲骚冲的厕所味。

    “家里的厕所堵了?”

    见沈万山和沈妙围坐在院子的那张长桌旁,王冬梅一边拿起墙上的帽子扇着这股味道,一边迎“臭”而上地往屋里走。

    可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才发现这味道是从桌子上散发出来的。

    看着放在碗里的那碗水,王冬梅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这是啥啊?”

    这臭味不单单是厕所的味道,其中还掺和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更奇怪的是,离得远时闻到的是臭味,离得近时其中的香味却变得更加明显了。

    “马秋冬卖得‘神药’。”沈万山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

    王冬梅又往碗里瞟了一眼,“神药?这不就是厕所里头的水嘛。”

    瞧瞧,同样是这最熟悉的厕所味儿,王冬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肮脏的厕所水,怎么那些花了大价钱的人会看不出来呢?

    沈万山和沈妙从六里河村回来时已经过了中午,下午三四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布兜里又捂得很,所以被布包着的“神仙水”融化了大半。

    被“神仙水”浸湿的衣服被太阳这么一晒,味道更浓郁了,简直和厕所里的粪水一模一样。

    尤其是当沈妙将剩下的“神仙水”放在碗里,等到融化得差不多里在里面看到了一丁点的褐色物质……

    呵,在马秋冬家时,他还说这是掉在地上后沾到的泥巴,可哪有泥巴会在冰块里面的。

    屎,绝对是屎!

    这还有什么可研究的?这所谓的“神仙水”一定是“屎水”,没跑了!

    如果真的是天上神仙的赏赐,里面怎么会有这种乌糟的东西?

    虽然他们一下午都没弄清楚“屎水”为什么会变成冰,为什么变成冰的“屎水”会从天而降,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屎水绝对不可能有治病的功效,不把人喝得肚疼窜稀已经算他们肠胃好了。

    把今天发生的事跟沈山生和王冬梅说了一遍后,他们俩也坐了下来,束手无策地看着碗里的内容物陷入了沉思。

    “老马知道这是粪水吗?”

    “估摸着是不知道,要不他敢当‘神仙水’来卖?”

    “那要不明天去跟他说实话吧,叫他别卖了。”

    “万一他要不信,说咱是缺他了咋办?”

    “要我说还得是去警察局,真要是卖粪水,那他就是诈骗了。”

    “别别别,都是乡里乡亲的,私底下让他退钱就行,没必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沈万山是主张大事化小的,据他的分析,马秋冬当初在捡到这块“粪水”是也不知道它的什么,被人一说是“神仙水”就相信了。

    后来他又独自藏在家里不给人看,只在做成药的时候拿一些放进锅里,那些人没有亲眼见过,全靠听说,自然也不会知道里面混了一些没有完全分解的脏东西。

    他这些年靠着贩卖“神仙水”是赚了不少,可如果他肯把赚来的钱都退回去,也是可以被原谅一次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应该给他一次知错就改的机会。

    不过沈妙可没有沈万山那么心软,她是主张报警的。

    来买药的客人没见过,难道马秋冬本人还没见过冰块融化后的脏东西吗?她今天拿的这么一小块里就有一丁丁点,天晓得冰箱里那一大块里会不会有更明显的。

    所以她觉得马秋冬是明知故犯,故意打着“神仙水”的噱头去赚乡亲们的钱,这种利益熏心的人,就算是给他机会他也不可能会珍惜。

    时间不早了,王冬梅提议先吃饭,等吃完饭后再商量这件事,结果刚起身准备把这散发着臭味的碗放到院子的角落,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很响,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意。

    砰砰砰!!

    力道又增加了几分。

    “沈山生?老沈!赶紧给我开门!”

    是马秋冬的声音。

    而且听着外面繁乱的脚步声,应该还不止一个人,依稀还能听到手里那些家伙事儿相互碰撞的声响。

    沈万山看了一眼沈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说不能偷东西,瞧瞧,人家这大晚上的跑来算账了吧!

    沈山生还不知道这“粪水”是女儿偷来的,于是便径直地走去开门,看到门外排排站着六七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时,他还有些纳闷:“老马?怎么上门还带了这么多人,咋了这是?”

    “咋了?”

    马秋冬白了他一眼后,直接走进院子。都不用特意让人寻找,光是循着这空气中特殊的味道就看到了王冬梅端着的“罪证”。

    指着那小半碗的“神仙水”,马秋冬冷哼一声,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你家闺女偷了我的药,你还好意思说咋了?”

    “偷?”

    听到这个字,沈山生和王冬梅的目光同时戳向了沈妙。

    沈妙自知是逃不过的,于是从沈万山的身后怯怯地往外挪着步子,说话的声音也不敢有底气:“我,我这也不是全偷,我往厨房的碗下面放了钱,应该能买下这么一小块吧……”

    “一小块?总共就十二三斤,你一下子偷了一半,还说只偷了一小块?”

    双手插在腰间,马秋冬斗鸡似的瞪着她,“还说塞了钱,哪有钱?我怎么没见?!”

    “确实是一小块啊,”沈妙将王冬梅手里的碗拿过来,递到他面前,“叔,你看清楚,虽然我们回来的路上化了快一半,但剩下来的就只有个碗底,连三两都没有啊。”

    “妙妙,你到底偷了多少?”沈山生再次问道。

    沈妙肯定地回答说:“真的就一小块,俺爷也看见了,用布包着的一小块,咋可能有那么重。”

    沈万山慢步走上前,即使理亏,却也相信自家的孙女没有说谎:“小马啊,我证明,妙妙当时就只拿了这么一块,不到巴掌大,真没你说得那么多。”

    “咋证明?”马秋冬不依不饶道,“俺家就是丢了那么多,今天来看过‘神仙水’的就恁爷俩,不是她还有谁?”

    “我……”

    沈妙本想解释,可正要开口时,脑子却倏地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敲诈,他们这是想来敲诈!

    “咱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沈山生并不清楚这“粪水”的价格,于是轻描淡写地提出要赔偿,“偷你的东西是俺家不对,这样,你说个数吧,这钱俺赔了。”

    “五百。”

    马秋冬脱口而出。

    “啥?”王冬梅的音调都变了,“你说多少?”

    低头看着碗里半浑浊的液体,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这么贵,啊不

    ,是这么点脏东西他怎么好意思卖这么贵!

    “五百,一分都不能少。”马秋冬双手往身前一搭,不依不饶道。

    这下,沈万山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失望。

    好歹是种了几代庄稼的,他爹也是老实人,小时候的他瞧着也是个实心眼,怎么现在会变得这么市侩了?

    看向身旁的沈妙,四目相对之际,他的立场也发生了改变。

    沈妙一开始说得没错,对待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够心慈手软,是该报警,让警察来主持公道。

    啪!

    沈万山正要开口说报警时,面前忽然爆出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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