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 林云书又躺了回去。
眼皮依旧沉沉的,身上也不得劲,他想稍微缓缓再起床。
刚闭上眼, 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郭声遥打打来的。
林云书一手搭着额头, 一手接电话:“怎么了声遥?”
“师父, 你今天什么时候来公司?”郭声遥声音听上去有些压抑。
林云书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特别大的事, ”郭声遥犹豫道:“就是……你看新闻了, 诸漠爆恋情了。”
诸漠?
新剧的男主角?
林云书瞬间睁眼:“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准确吗?”
“半个小时前突然爆出来的,”郭声遥说:“直接越过狗仔和营销号, 嫂子本人亲自下场的, 我们刚刚紧急确认了,没有否认的余地。”
林云书坐起来,睡意全无。
“对方在爆料的时候有情绪偏向吗?现在舆论怎么样,谭枞那边怎么说?”
“就只是陈述了恋爱事实, 也没说想要什么,谭总那边已经跟对方取得联系了,公关安排下去了,目前舆论还控制得住。”
“行, ”林云书捋了把头发:“你让老张十分钟后到我家楼下, 我马上过来。”
郭声遥:“好的。”
关掉手机, 林云书掀开被子下床,刚踏出一步就被腿间的不适逼停了脚步。
他僵硬地立在原地,那里有一股明显的异物感,不算强烈,却也让人难以忽视, 后腰更是像被钉了钢针一样又酸又胀。
林云书扶着腰,另一只手撑住墙壁,闭上眼紧紧抿起双唇,缓慢地活动腰腿,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这种不适。
他简单洗漱一番,换上正装,对着镜子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出门去了公司。
抵达时郭声遥已经等在楼下,见车开过来,连忙上前替他拉开车门。
“师父你可算来了,刚才谭总也过来了,说是有事得一起商……你怎么了?”
林云书下车的姿势有点别扭,手扶了下腰,还有一瞬很微妙的停顿。
“你腰不舒服吗?”郭声遥略显担忧地问。
“没事。”
林云书摆摆手,向公司里走去,步子迈得很大,又看不出任何异常了。
郭声遥疑惑地歪了歪头。
难道是她看错了?
“愣着干什么,”林云书头也不回地:“跟上。”
“哦,好!”郭声遥连忙小跑了几步。
按下电梯,两人一同去往26楼的会议室。
“谭枞过来干什么?”林云书问。
男明星爆恋爱这种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和本人的粉丝构成有关。
诸漠是演员,有咖位有作品,出道也已经超过十年,年后就满三十了。
这种岁数和地位,曝光一次恋情影响不会很大,大部分粉丝早有心里准备,好好公关应对安抚粉丝就行了,用得着谭枞特意跑一趟?
“谭总没说,”郭声遥说:“当时情况比较紧急,谭总只说需要两方召集一下开会,应该是有新的消息了。”
林云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叮!
电梯抵达26楼。
“走吧。”
林云书提步出去。
会议室里人基本到齐了,窗帘拉得很紧,长桌尽头的投影幕发出银白亮光。
谭枞站在最前面看手机,眉头揪得死死的。
林云书关上门走进来,冲其他人点头示意,招呼谭枞一声:“枞哥。”
谭枞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迎上前来:“诶云书,来了,快坐!”
“好。”林云书笑笑。
两边公司的人围着长桌一左一右纷纷落座。
cassi这边的负责人率先开口:“谭总,这件事情我们还是有必要商量一下怎么解决。”
诸漠是谭枞旗下的艺人,签了cassi的代言,正在拍的剧品牌也给了不小的投资,两方算是牢牢地绑在一起。
“是,”谭枞说,“我们今天来也是这个目的。”
负责人说:“目前我们还是倾向于继续合作的,只是需要您方,或者演员本人出面发文安抚粉丝,还有就是,呃……那位omega男友,先想办法稳住,别让他继续再发出什么东西。”
林云书点了点头。
“当事人那边我们已经联系到了,”谭枞说:“棘手的就在这里。”
“有什么问题?”林云书看向他。
谭枞谈了口气:“我们联系到人后,首先尝试稳定他的情绪,可他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要求。”
林云书挑眉:“是什么?”
旁边人追问:“要钱么?要多少?合理的都可以商量。”
谭枞摇头:“对方说和诸漠恋爱十年,不想再当地下情人了,只要求结婚,一分钱都不要。”
会议室里当即有人忍不住笑了。
“他倒是算得精,要钱哪有结婚强,诸漠现在事业如日中天,要是结了婚,以后收入都要分他一半不说,还直接跨越阶级了,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林云书蹙眉,余光扫了说话的人一眼。
那人一顿,咳了两声闭上了嘴。
“演员那边是什么想法,”林云书问:“如果真是恋爱十年,感情稳定,大方公开结婚,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公关对策?”
“话是这么说,可诸漠说什么也不同意结婚,”谭枞叹息:“他标榜自己是不婚主义,说自己从有独立意识开始就确定了这个理念,这辈子不会改变。”
林云书:“……”
他没说话,沉默地挠了挠太阳穴。
郭声遥小声地:“这借口……是不是有点太不走心了?”
“岂止是不走心,”cassi负责人哂笑:“这样的公关稿要是发出去,不光他会被网友的唾沫星子淹死,咱们品牌形象都会受到影响!”
他略显责怪地看着对面:“贵司对自己的艺人就这么管理的吗?”
“我是真不知道,”诸漠的经纪人开口:“我带他八年了,从来不知道他在谈恋爱,他平时行程那么忙,我真想不出他从哪抽出的时间。”
负责人笑起来:“李经理,谭总,你带他八年,他有没有谈恋爱你会一丁点都察觉不到?贵司如果用这种态度跟我们谈,那我们会觉得您方在诚意上可能有所欠缺。”
“我真不知道!”经纪人满目憔悴:“诸漠一直是个很省心的艺人,待人接物都非常友善,否则您方也不会在对他进行长达一年半的考察期后,还是决定给出代言人的title啊,这不也正说明了您方对我们艺人人品的认同吗?”
“纠正一下,”负责人竖起手掌:“我方考察的仅为商业价值和业内风评,他要是在考察期内出了这种新闻,我们是绝对不会签他的!”
“——而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过错方在您,如果当下要终止合同,您方也是需要赔付违约金的。”
“所以我们不就是在商讨对策吗!”
“好了。”
眼见着两方谈着谈着快要急眼,林云书适时制止。
“这些都是后话了,”他看向谭枞:“所以现在就是当事人提的要求,演员拒不同意,且表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给出其他金钱上的补偿,当事人又不接受,所以陷入僵局了,对吗?”
谭枞点头,摁了摁眉心:“没错。”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负责人一摊手:“两边一丁点让步都不愿意出,这还怎么谈?”
“林秘书,”他转而看向林云书:“为了cassi的声誉,我建议解除合同,及时止损。”
谭枞眉心一蹙。
“别啊!”经纪人急:“只是谈个恋爱不至于啊,他又不是爱豆,而且马上都三十了,好好处理影响不大的!”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目光都集中在林云书身上,仿佛都在等他拿主意。
解约肯定不会这么仓促就下决定,就像经纪人说的,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能和平解决当然最好。
但林云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样,”他对经纪人说:“麻烦您再去找当事人了解下情况,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一定要结婚的原因还没有说。”
“枞哥,”他再看向谭枞:“你门路比较多,能不能深挖一下诸漠私下——”
“他私下我都知道啊!”经纪人急着打断:“真的挖不出什么了。”
林云书没有跟他争辩,只对谭枞笑了笑:“信息掌握得越多,对我们大家都越有利嘛。”
经纪人还想解释,谭枞抬手打算。
“我知道了,”他对林云书说:“我去安排。”
桌上手机亮了下,林云书拿起来看了一眼,旋即起身:“失陪一下,我接个电话。”
·
会议室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待久了闷得慌。
林云书进安全通道里透了口气,按下接听:“喂?”
“你去公司了?”周屿的声音传来。
“对,”林云书说:“有点突发事件。”
“我听说了,咱家代言人塌房了。”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莫名弄得林云书有点想笑。
他缓慢活动腰背,坐得太久,腰难受得不行,他捏起拳头用力在后腰锤着。
“这年头谈恋爱都已经不算塌房了。”林云书说。
周屿没理会他的地狱笑话,反而忽然问:“你腰难受?”
林云书锤腰的手一顿,拿起电话看了下,确认打的不是视频。
“你眼睛能透视吗?”他不可思议地。
“用得着透视?”周屿无奈地:“说话声音直抖,一听就是敲自己呢。”
林云书:“……”
短短一个月,周屿居然已经这么了解他了。
“你注意身体别硬撑,”周屿说:“不舒服就交给底下人去弄”
其实一个代言人对集团来说无关紧要,新剧的投资看着不少,但在周屿眼里也不过是点小钱。
唯一不同的是,cassi不是普通品牌,对集团有特殊意义,周屿在乎它的声誉。
“我正在处理呢,”林云书说:“目前看来问题不大。”
“行,”周屿放权给他:“你全权处理,别累着自己就行。”
林云书嘴角溢出浅笑:“知道,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后续要是有什么情况,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底线。”
他们现在的方向还是期望和平解决的,毕竟和谭枞私交不错,而且两边长期建立着友好合作的关系,大家都不愿意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周屿明白他的意思。
“就两点,”他说:“一个是品牌舆情和股价,一个是代言人本身是否还有继续合作的价值。”
林云书点头:“好,我明白了。”
两人快速交流完方向,周屿话风一转:“你那边中午了吧,记得吃午饭。”
“好。”
“准备吃什么?”
“……”
林云书卡壳了。
他还在想后续的事,对于午餐毫无想法,只是条件反射地应答。
周屿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敷衍我呢。”
林云书摸摸鼻尖,略微心虚地:“没有……”
“行吧,你也别想了,”周屿无奈道:“我叫人准备好给你送过来。”
林云书耳尖微红,嘟嘟囔囔地应下了。
第42章 “这回真坏事了。”
午餐直接在会议室里解决。
一桌子人食不甘味。
经纪人扒拉两口盒饭就再没了胃口, 表情严肃地捧着手机,谭枞不断和助理低低交流着什么。
桌对面巨大的投影幕上实时监控着舆情。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林云书还在慢条斯理吃午餐。
星光娱乐有几个人是第一次见林云书, 小声交谈着:
“他还真有心情吃饭。”
“不愧是二把手管事的, 心态就是好啊, 那米一粒儿一粒儿往嘴里塞, 半点不带急的。”
“人有什么好急啊, 说穿了也就是个明星的事儿, 人主营业务不在这儿, 没看大老板连面都不带露的么。”
声音窸窸窣窣传进耳朵里,林云书只当没听见, 一口一口缓慢地继续吃饭。
倒不是说他不在乎这点小事, 也并非多么胸有成竹完全不急,实在是吃快了他那个胃受不了。
郭声遥端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小声说:“师父你喝点热的。”
林云书抬眼冲她笑了笑。
哗啦!
忽然有谁的水杯摔了。
林云书扭头,就见经纪人捧着手机从座位上蹿起来, 手在发抖。
“坏了……”他满脸惊恐:“坏了,有孩子。”
“什么?”谭枞没听清。
“谭总有孩子!”经纪人大吼。
谭枞瞬间大惊失色:“你瞎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孩子!长这么大我连omega的手都没摸过!我什么时候——”
他顿住,紧跟着脸色风云变幻。
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O.O”
下一秒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谭总没谈过恋爱?”
“这么有钱这么大岁数连omega的手都没摸过,是有什么心事吗?”
“是有隐疾吧……”
“咳!”
谭枞用力清了清嗓子, 一记眼刀飞过去, 碎嘴子们当即闭嘴。
“那什么, ”谭枞整理了下衣领,指着经纪人:“你说清楚点,哪来的孩子。”
“诸漠,和那个omega。”经纪人垂下头。
林云书眉心一跳,终于还是被影响了进食, 放下筷子。
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经纪人。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刚才那人跟我说,他和诸漠的孩子已经两岁了。怀孕的时候诸漠就答应会对他负责,可孩子生下来两年,诸漠一直推脱不和他结婚,他是没办法了才在网络上曝光的……”
谭枞:“O.O”
林云书:“……”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会议室里犹如打翻了调色盘。
都是差不多岁数的alpha,当老板的还在挣扎摸手,人家孩子都两岁了!
这个氛围,再吃饭就不合适了。
林云书默默收拾好餐盒,让保洁进来把垃圾集中收走。
他冲郭声遥使了个眼色,郭声遥琢磨两秒,会意地点了点头,悄悄离开会议室。
“枞哥,”林云书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先坐,别着急。”
“是啊,”品牌方的公关都有些心疼了,安慰道:“有孩子、有孩子是更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起码现在没对外曝光嘛,能救,能救。”
经纪人一屁股坐下来,双头抱头敲脑袋,看着像快被自家艺人气死了。
谭枞深吸一口气:“亲子鉴定做了吗,确定没问题?”
“对面把鉴定报告发过来了,”经纪人垂头丧气:“我找人问过了,是真的。”
谭枞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既然这样,先稳定当事人的情绪吧。”林云书说:“他没有直接网上对线,起码说明有谈条件的余地,他愿意到现场来吗?”
经纪人摇头:“当事人在c市,飞过来得三四个小时,他说孩子离不开人,不愿意过来。”
“随他吧。”谭枞疲惫地搓了把脸。
“枞哥。”林云书定定看着他,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
谭枞眼珠转了转,忽然反应过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快快快,”他招呼几个得力的手下:“赶紧去c市,去找人,就说我们特意过去找他协商补偿办法的,千万把人看住喽!”
林云书又问:“艺人那边呢?”
“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公司都控制住了,”谭枞说:“他上不了网。”
林云书这才勉强放心。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手在桌下轻轻按了按胃。
刚才饭吃得不好,他那安静了好几天的胃又开始有点做乱。
“谭总,李经理,”品牌负责人问:“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硬办,”经纪人抬起头,头发被自己揪得一团乱:“有个孩子而已,从前人家那个天王也隐婚生子了呀,不耽误人家至今还是天王!”
他双目无神,看得出再尽全力调理,但没调好,有点魔怔了。
负责人都快被弄笑了:“大哥,人家隐婚生子,好歹婚了啊,您家那位可是说什么都不结婚,这你怎么说?”
“是啊,”公关附和:“要是他同意结婚,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圆过去,编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也不是不可以。”
“谭总,李经理,”他苦口婆心:“我们真的建议你们回去好好劝劝艺人,把婚结了,哪怕签协议也行啊,起码先把这关过了。”
“诸漠马上三十岁了,正好面临转型,后面有个口碑很好的亲子节目,我们也可以安排他去参加,一点点把路人缘挽回来。”
谭枞眉头紧锁,看向林云书:“你怎么说?”
林云书靠在椅背里,脱离了交锋最激烈的漩涡,身躯一半没在阴影里。
他一手撑着额角,一手虚虚搭在上腹。
不知道是不是谭枞的错觉,他脸色看上去有些白。
听到谭枞的询问,林云书抬起眼皮:“我也是这个意思。”
谭枞叹了口气:“我明白,我已经派人去叫诸漠过来了,无论如何,先把他控制住,等他到了再想办法说服。”
林云书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找人带人过来都需要时间。
期间他们除了监测好舆情,平稳公关以外没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时间一久,大家都有些疲惫,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放水的放水,抽烟的抽烟。
林云书一直在座位上没有动。
他虽然靠着椅背,坐姿却并不放松,腰背是挺直的,侧面单薄瘦削,看上去像刚出鞘的泛着银点的刀刃。
比起舒适地坐在椅子里,更像是靠椅背的支撑勉强坐直。
中途有人抽烟回来,带着淡淡的、没有散尽的烟味。
林云书眉心很轻微地蹙了蹙,五指撑在扶手上微微握紧,不太坐得住似的,小幅度转动身体。
然后他撑着桌面起身,离开了憋闷的会议室。
·
外面空气清新不少。
林云书缓了缓,胃里仍然不太舒服,说疼也不是很疼,但就是堵得慌,连带着喘气都不太顺畅。
林云书揉着胃脘试图缓解,但没什么用,忍了好一会儿,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想吐。
他只能转头去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将未消化的午饭全吐了出来。
谭枞注意到林云书在外面大约待了十分钟,回来时神色无异,脸却更白了。
会议室里光线昏暗,大家昏昏欲睡,没人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
但谭枞位置就在他旁边,林云书一落座,他就看清了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再仔细看,林云书耳边的鬓发似乎也有些湿润。
谭枞心里顿觉不安。
“云书,”他放低声音:“还好吗,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这儿我看着呢。”
林云书笑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顾忌着林云书爱逞强,谭枞刻意没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可这家伙油盐不进。
谭枞有点急了:“别啊,你要是……周屿非杀了我不可!”
“那就别告诉他,”林云书轻描淡写地:“开玩笑的,我真没事。”
谭枞:“……”
他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命苦。
他推着椅子往后挪了挪,悄悄打开手机。
和周屿的对话框里,最后一句停留在周屿的威胁上。
[周老6:你那档子事儿能办就办不能办拉到,要是累着我老婆你才真是死定了。]
有头有尾主语清晰,甚至带了句号。
发的人看上去情绪稳定,其实已经拔刀了。
谭枞:“……”
他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犹豫片刻,开始打字。
他选择做一个诚实的人。
·
坐了一会儿,林云书又站起来走了两圈。
会议室里人多,他没好意思扶腰,只简单活动了下脖颈。
郭声遥也回来了,还给他带了杯热饮,小声问:“现在什么情况了呀?”
“僵持住了。”林云书说。
“没事,”郭声遥宽慰道:“我刚上微博看了,现在风向也还好,粉丝有点受不了,但都在努力调理,替诸漠说话的路人也挺多,觉得他这个岁数有对象很正常……”
她说着渐渐不太自信:“就算孩子不小心曝光了,应该也还好,反正娱乐圈孩子遍地都是。”
林云书苦笑着点了点头。
砰!
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
郭声遥站在门边,眼见着就要被开门杀,林云书连忙将她拉开,伸手替她挡了一下。
“师父!”郭声遥惊呼。
坚硬的金属门柄直直撞上后腰,剧痛炸开,林云书那本就不利索的腰登时麻了一片。
他踉跄一步,胃里也连带着抽痛起来。
“呃……”
林云书没忍住,弯腰闷哼了一声。
郭声遥吓坏了,扶着他的手臂连声喊着,但又不敢真的碰他,怕碰出更多的毛病。
“怎么了?!”
谭枞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飞奔过来,看到林云书惨白的脸,眼前就是一黑。
完了。
完了。
撞这么狠,不紫一大片说不过去,等周屿看见,这小子一定会把他抽筋剥皮!
谭枞万念俱灰,随即怒火丛生。
推门的是他的助理,这没眼力见的家伙吓得腿都打哆了。
谭枞没忍住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干什么呢!谁让你撞门的?!啊!”
“这是在开会开会,开会!没长手还是没脑子?不知道进门前要先敲门吗!”
小助理喘着粗气,低头连连道歉。
“别骂他了。”林云书说。
他被郭声遥扶着坐了下来,手还撑在腰上,脸色雪白:“我看他挺急的,应该是真有事没顾及到。”
听他说完,谭枞勉强收起脾气,再看小助理的神情,发现确实不对。
“出什么事了?”他严肃起来。
助理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谭、谭总……”
经纪人眼尖地认了出来:“这不是诸漠的手机吗,他人呢?”
小助理明显是跑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咽了咽口水才看向谭枞。
“这回真坏事儿了。”
第43章 不接电话
小助理又惊又吓, 猛灌了大半杯水才把气喘匀。
“我照谭总的吩咐去找诸老师,”他说:“但他电话打不通,常住的公寓里又没人, 我就又去了趟他在市郊的别墅, 还是没有人。”
他吸了口气, 举起手机:“但我找到了他的手机, 当时铃声一直在响, 有人给他打电话, 我就接起来了。”
“是谁?”谭枞问。
“她说她是诸老师的女朋友, 找他要说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谭枞皱眉, “他不是男的吗!”
小助理差点懵圈, 愣了一下。
“不是不是,”他连连摆手:“打电话的是女的,不是同一个人,她质问诸老师为什么要出轨!”
话音落下, 全场寂静。
郭声遥长大了嘴。
林云书缓缓松开捂住腰的手,震撼之下,腰不痛了,胃也不痛了, 接下来怕是该头痛了。
“什、什么玩意儿?”谭枞一把抢过手机。
他怀疑世界在搞他。
“什么破玩意儿, ”他拍着手机:“密码多少啊!”
“我来我来, ”经纪人挤出来:“2222,他密码一直是这个。”
谭枞试了下,还真解开了。
他震惊地眨了眨眼:“就这么简单?”
经纪人苦笑:“所以啊,我一直觉得他是个特别坦荡的人。”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把头往桌子上砸。
谭枞搓了把脸, 有气无力地叫来助理:“联系这位女士,谈封口费。”
助理接下任务连忙走了。
同时门再被推开,这次郭声遥护着林云书躲得远远的。
“谭总!”助理2号一进门就火急火燎:“查到了,诸漠不肯结婚,原来是还有别的女朋友!”
他说得掷地有声,带着浓浓的个人情绪谴责这种行为。
谭枞瘫在椅子上,领带都乱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再慢点呢?人自己都找上门来了你才查出来!个马后炮!”
2号被骂得一愣一愣地,挠挠脑袋,看一眼周围的人:“你们已经知道啦?”
他还以外自己带回来一个多么重磅的消息呢。
有点尴尬。
谭枞心气不顺,“资料给我看看!”
2号连忙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上去。
谭枞翻了两下,忽然顿住,下一秒开始往回翻,紧跟着又打开诸漠的手机,视线在上面来回转着。
林云书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五花八门。
“啊!”
谭枞崩溃大喊。
凄惨的声线把林云书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林云书连忙站起来。
“云书云书云书!”谭枞疯狂冲他招手,仿佛在寻找救星。
他把林云书拉过来,指着桌面,“你快看,你帮我看看,这俩是一个人吧?我觉得我可能有点脸盲或者突然瞎了,你快告诉我她们是同一个人!”
林云书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好。
定睛一看,果然两模两样的两个人啊!
非要说的话,只有性别雷同。
绕是冷静如林云书,也不由地捂住了嘴。
经纪人撑着一口气凑过来看。
“啊啊!”
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谭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咬牙切齿:“到底还有多少个!”
·
半小时后,谭枞的手下从诸漠在本市的四套房产里搜出了五只手机。
清一色摊开码在桌上。
林云书轻轻揉着胃,看谭枞的双目失去光辉,生无可恋地盯着桌面。
五只手机,同一个品牌,同一个型号,同一种颜色,同一个密码,连屏保都是一样的。
唯一的变量是,每只手机里有不同的交往对象,一只对应一个,绝不超过。
怎么不算一种1v1呢?
经纪人坐在谭枞身边,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难怪我一直以为他只有一部手机。”
谭枞不可思议地:“他居然从来没有搞混过。”
时间临近晚上,大家却越来越精神,一整个屋子的人吃瓜吃饱了,窃窃私语。
“我瞧着绝对不止这么点。”
“是啊,你看那些人,有男有女,有a有b有o,保不齐诸漠是按星座集的呢!”
“也可能是二十四节气。”
“找人,”谭枞绝望地摇头,再增派人手:“都找来!不管用什么方法,要他们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事件曝光一整天,目前网络上还只有最早的恋爱瓜。
诸漠这些年在娱乐圈的风评非常之好,恋爱一曝光,就有无数圈内人士替他说话。
虽然公司花钱请了不少,但其中依然有些是自愿为他发声。
还有很多是曾经合作过的工作人员,大多是一些在剧组打杂不被重视的员工,纷纷跳出来说诸漠曾经怎么帮助他们,对他们一视同仁,不像其他明星眼睛长在头顶上。
他粉丝黏性也高,崩溃了一小会儿之后,普遍接受演员谈恋爱没关系。
路人的热情一点点消退,开始关注别的事情,热搜也被其他明星一点点占据。
这对谭枞来说是个好现象。
诸漠是他旗下国名度最高,获奖最多的演员,星光娱乐的台柱子,为公司挣了最多的钱。
虽然事实上已经塌无可塌,但起码外界还不知道,他必须要把这些事压下来,不是为了保诸漠,是为了保他的公司。
诸漠身上签了太多代言,还有好几部戏的片约,都是大制作,要是没弄好,不知道得赔多少钱。
谭枞才刚回国和哥哥姐姐们争家产,要是连个娱乐公司都管不好,老爷子还不知道怎么看扁他。
经纪人一直双眼无神地盯着桌上的手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坐直身体。
“怎么了?”谭枞问。
他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经纪人没说话,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谭枞和林云书的视角都能看见备注是“诸漠”。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响铃了整整一分钟,最后自然挂断。
可怕的是,桌上的五只手机,没有一只响起来。
原来这些都只是备用机!
经纪人面如死灰。
谭枞啪地一声捂住双眼,再也忍不住暴跳如雷。
“人呢!找一下午了人呢!!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蒸发了不成!!”
“谭总!”
忽然角落里有人惊呼。
是一直默默无闻监控舆情的员工,他指着投影幕,原本平稳的流量忽然波动。
“有人在直播!”员工大吼。
“什么播,播什么?”谭枞紧张起来:“那些人不都控制住了吗,不是在谈封口费吗?!”
“又、又是另一个了……”员工大气不敢喘。
谭枞:“???”
他定睛一看,确实又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真的还有!
员工哆哆嗦嗦地汇报:“她好像跟那个omega开始对线了。”
“omega不知道他还有别的对象,两人开始拉时间线看谁先谁后了。”
“坏了,好像又多盘出一个。”
“完蛋,孩子出来了。”
……
“靠,这俩人在一个城市,要出来现场掐架了!”
一发不可收拾。
勉强维持一整天的舆论彻底崩盘,控制不住全面爆发。
除了手机里的五个,其他嫂子一个接一个跳出来,速度之快,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公司根本查不过来也谈不过来,到这一刻全线崩盘。
网上舆论爆发,有浑水摸鱼的,也有真真切切能拿出床|照接吻照的,热搜一个接一个地爆,谭枞压都压不过来,最终达成全爆洗榜战绩。
路人吃瓜不睡觉,黑粉趁机添油加醋,粉丝崩溃回踩,又还有一部分坚信自家哥哥是被资本做局了。
场面乱成一锅粥,再也控制不住。
谭枞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现在更是响得不可开交,合作的品牌代言纷纷解约。
林云书那边的压力一时也大了起来。
cassi的品牌理念一直是忠贞不渝的爱情,现在代言人出了这样的丑闻,条条都是实锤,一丝辩驳的余地都没有,对品牌的影响非常之大。
舆论逐渐开始波及,集团这边有股东不断打来电话,品牌负责人也开始向林云书施压,要求他尽快做出决定。
他皱了皱眉,无声地看向谭枞。
这件事的爆发,其实不只是一个明星的塌房。
谭枞家庭关系复杂,和周屿这种从出生起就是唯一继承人,连个争家产的私生子都没有的黄金开局比起来,谭枞要艰难得多。
光是头上就有五个兄姐,别说老爷子还健在,牢牢把持着最核心的权利,看着他们几个孩子斗。
星光娱乐的资质在子公司里算上乘,挣得不少,和娱乐圈沾边,负责人还能抛头露面在公众面前立自己的人设。
谭枞费了些力气才从兄姐手里抢过来,却没想到原来在这里等里他。
“好啊,这么搞是吧。”
谭枞头垂得低低的,双手握紧拳头。
“都这么搞我是吧!”
他气得快死了。
一个明星不重要,损失一个娱乐公司对谭枞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是太丢人了。
他和兄姐的第一次对阵就输得体无完肤,被人家当猴耍,老爷子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林云书其实一早就交代郭声遥去联系法务准备解约事宜,品牌公关稿也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碍于谭枞的面子,没有立刻拿出来。
他有意识在给谭枞时间,给他机会,如果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就不会把事情做绝,甚至能一定程度出手帮忙。
可目前看起来,显然已经无法挽回了。
谭枞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会给他挽回的机会。
“林秘书。”负责人碰了碰他的手臂,冲他使了个眼色。
林云书叹了口气,坐直身体看向谭枞:“枞哥。”
谭枞抬起头,情绪平复了些许,眼神却还残留不甘。
他不是拎不清的人,cassi是甲方,他不可能靠着私交赖在人家身上,他做不出这种事。
“我明白。”他说。
他闭了闭眼:“叫法务过来吧,走解约流程,你们的公告也快些发,他所有代言里就剩你们了,别拖太久影响更大。”
林云书也有些无奈:“对不住了啊,枞哥。”
谭枞摆摆手:“我自己吃的亏,我认。”
他偏头吩咐自己的助理:“尽快把诸漠找回来,法务那边去拟解约合同。”
他彻底放弃这个演员了。
林云书于是在他肩上拍了拍,叫来了郭声遥。
收拾残局的事不再需要他出面。
·
离开公司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坐上车时林云书有些精疲力尽。
他没吃晚饭,之前有一阵胃疼得厉害,但现在好像疼过劲头了,又变得麻木起来。
手指虚虚拢在上腹,林云书闭上眼,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座椅上。
司机从后视镜里往了一眼。
后座光线昏暗,依然能看出林云书脸色不佳,拢在心口的手指细瘦毫无血色。
“您不舒服吗?”司机略显担忧。
林云书眉梢动了动,没有睁眼,肩颈不太自然地僵硬两秒,才缓缓放松下来。
“没事,”他轻咳了声:“有点累了。”
“那我再开稳点,您可以稍微睡一会儿。”
公司到林云书家车程不过十分钟,这点时间想睡也睡不着,不过关切的话语也足够暖心了。
林云书轻轻笑了笑:“谢谢。”
司机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辛苦不辛苦。”
·
到家后,林云书直奔浴室洗了个澡。
直到会议室里憋闷的味道被清洗干净,他心里才舒服些。
胃里仍然有些空落落的疼。
林云书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想着垫一垫肚子,可没吃两口,胃痛骤然加剧,泛着酸,差点让他吐出来。
林云书额头冒出一片冷汗,伏在桌上一动不敢动,好几分钟才勉强缓过来。
他把餐盘推远,胃口全无,找了两片止痛药咽下去,祈祷这一波疼痛能快点过去。
嗡嗡!
手机响了几声,林云书看了眼,是陈束阳。
他没什么意外地按下接听,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到桌上。
“靠!”
陈束阳开门见山,一个字表明心境。
林云书低低笑了两声:“看见了?”
“闹成这样很难看不见吧,”陈束阳说:“现在我朋友圈全是诸漠和他的时间线拉表,大家为了搞清楚他男女朋友的顺序,拿出了比高考还刻苦的精神!”
“微博也崩了,他代言全掉了,太可怕了,他在剧组里真的人缘可好了,但现在没一个人敢提他。”
“也正常,”林云书说:“大家避嫌都来不及呢。”
陈束阳忽然有些兔死狐悲:“哥,你说我是不是要失业了?”
“怎么会呢?”林云书安慰:“就算戏拍不成,你不是还有菜鸟驿站的offer吗?”
对面安静两秒,陈束阳似乎眼前一亮:
“有道理诶!”
“……”林云书忍不住笑起来:“你还真信啊?”
他撑着桌沿坐起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手腕抵在上腹轻轻按揉:“别担心,影响不到你们。”
“可我到现在也没收到明天的通告单,他们都说这戏拍不成了。”陈束阳无奈:“难道我的巨星之路真的要半道崩殂了?”
林云书笑得肩膀抖动,扯到胃轻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陈束阳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气声。
林云书关掉免提,捂着肚子缓了缓,拿起手机:“没事。”
“你不舒服吗,我刚听你好像——”
“崩不了的,”林云书打断:“q4重点项目,平台买股的s+大剧,那么大的投资,怎么可能说不拍就不拍,换人就是了。反正刚开机不久,重新找人补拍前面的剧情,比直接让整个项目流掉损失更小。”
“这么说我的巨星路还在?”陈束阳放下心来,却没被带跑偏,“所以你是哪里难受,要不要我——”
“困了,累了,不说了。”
林云书挂断电话。
“喂?哥?林云书——!”
电话里残留嘶吼,林云书皱眉,觉得这人越来越话多,像个老妈子。
这性格也不知道谁调教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起身走进卧室,慢吞吞上了床。
止痛药起了些作用,胃疼退回到可以忍受的范畴,却并没有完全消散,一点一点研磨着神经。
林云书确实困了,身体很累,却被这种漫长的疼痛折磨得难以入睡。
他睁开眼,凝望漆黑的天花板,忽然就想给周屿打个电话。
念头萌生的瞬间,他已经拿起了手机。
电话拨打出去,林云书心跳忽然加快。
他其实没想好要跟周屿说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
等待接通的期间,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且折磨人。
这是林云书第一次不因为任何事情,主动给周屿打电话。
他手心有些冒汗,心脏用力撞击胸腔,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波动的原因,胃似乎也疼得更厉害了。
他不由自主弓起身体,紧紧握着手机,混乱地思考着要以哪句话作为开场白。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林云书怔住,大脑空白一瞬。
他突然发现,他设想过所有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周屿会不接自己的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周屿打电话。
但周屿没接——
作者有话说:还以为这章能写到老攻回来小两口贴贴呢,居然还没写到,可恶[愤怒](疯狂敲打我的脑子和手)下章一定!我已经等不及了!
第44章 周屿捂住他的耳朵,用力抱紧……
林云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睁眼时天光大亮, 米色窗帘被晨光映得蒙蒙胧胧。
林云书摁掉闹钟翻了个身,意识还没清醒就被胃痛激得浑身一颤。
他猛地睁开眼,下一秒感觉自己的胃像被拧了一转, 剧痛和泛酸直冲咽喉。
林云书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翻下来, 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 伏在洗手台上就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他的洁癖不允许他吐到地上。
上一次正常进食还是昨天中午, 林云书几乎快要一整天没吃过东西。
胃里空荡荡的, 只吐出来一些混着胃液的水。
林云书脱力地蹲到地上, 五指握拳深深嵌进上腹。
虽然没吐出血, 但这种疼法很不对劲,没道理吃完药过去一晚上还这么疼的。
林云书不敢托大, 决定去医院看看。
他蹲在原地, 维持着紧绷的姿势调整呼吸,等到疼痛稍微压下去一些,赶紧出去又吃了两片止痛药。
医院里家不远,私人行程林云书没动用公司的司机。
他换好衣服拿起车钥匙, 直接去了负一层,准备自己开车去医院。
刚走进停车场有点头晕。
林云书不得不停下脚步扶住墙站了一会儿,身上发冷,后背忽然一阵颤栗, 像有双眼睛在远处盯着他。
他猛地回头, 冷寂的停车场空无一人。
林云书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 迈着虚浮的脚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系好安全带,他拿出手机拨通郭声遥的电话,想跟她说一声自己会晚点到公司,另一个电话却打了进来。
是秘书组的莉莉。
林云书没多想, 接了起来:“莉莉?”
“林秘书!”莉莉似乎很急:“您到公司了吗?”
林云书手一顿:“怎么了?”
“就……出了点事,”莉莉听上去有些六神无主:“昨天那个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到您身上去了。”
“我?”林云书眉心跳了跳。
“是啊,就很奇怪,您还有多久到,我派车去接您吧!”
林云书手搭在胃上,止痛药逐渐起效,现在又不太疼了。
他犹豫片刻,发动车子:“不用,我在车上了,十分钟后到。”
“好!”莉莉如释重负:“您注意安全,小心开车。”
·
挂断电话,莉莉长长抒了一口气。
“莉莉!”
身后有人叫她,她又猛地绷紧脊背:“声遥姐!”
郭声遥走过来:“跟谁打电话呢?”
“跟林秘书啊,”莉莉焦急地:“现在公司一团乱,老板又不在,只有林秘书能做主了!”
“你叫他干嘛呀!”郭声遥一听就皱起眉。
昨天她就看出林云书不太舒服了,想着今天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谁知这丫头一个电话就给人叫来了。
“不就是有人见缝插针想给咱们泼脏水吗,”郭声遥严厉道:“发声明,下律师函,态度强硬起来,咱们公司怕这些?这点小事都要林秘书出面,咱们干什么吃的?”
莉莉被训得抬不起头,仔细一想郭声遥说得也没错,自己好像是有点太慌了。
郭声遥没好气地瞅她一眼,莉莉头垂得更低。
“算了。”她叹了口气,让莉莉去忙自己的,转身给林云书打电话。
对面却没接。
十分钟后,林云书准时出现在公司。
他今日着装比往常休闲一些,浅蓝色的休闲款衬衫配黑色长裤,发型也没有过多打理,额前垂着几丝柔软的碎发,乍看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郭声遥迎上前:“师父。”
林云书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这副装扮显得他气质格外柔软。
他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郭声遥有些拿不准,小声问他:“您身体还好吗?”
林云书笑容更大了:“我能有什么事?”
他洗了把手,抽了几张纸巾,一边认真擦拭着手指,一边在郭声遥的带领下走进会议室。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给他留出最上面的位置。
那是大boss的专座,林云书看也没看直接略过,将上位空出来,在稍左的一侧坐下。
他环视一圈,温和地笑笑:“好了,都说说吧,怎么个事?”
昨晚他们已经把解约声明和公告都发了,后续只需要稍微用点手段挽回并维系品牌形象就可以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林云书不觉得这需要自己亲自来盯。
“昨晚发过声明后事情基本解决了,”郭声遥说:“其他的谭总那边也发话了,说都由他们来处理。”
林云书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郭声遥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到后半夜风向忽然有些变动,提到了您。”
林云书其实也很好奇自己和这件事能有什么关系,没有发话,示意郭声遥继续说。
“我们虽然已经摘出去了,但诸漠的热度一直没降,交往过的对象一个接一个爆出来,一开始还都有锤,后面就全乱了。直到后半夜……”
郭声遥在触控板上点了点,投影幕中出现一张照片。
是林云书和诸漠,从衣服可以看出,应该是林云书去探班的那天。
有意思的是,照片是偷拍的,角度相当微妙,排除了一切片场的设备。
诸漠抬手替他挡箱子,却没拍到箱子,两人又都是常服,看上去就像是私下里搭着肩亲密相处。
不得不说,拍照技术实在好。
厉害的狗仔从不屑于p图,只需要巧妙运用角度就足以让照片以假乱真。
林云书十指交握搭在小腹,指尖无意识点了点。
胃里有轻微的痉挛,他屏息忍耐着,微微垂下眼睫。
这副模样落进在座人眼里,就像是有些动气了。
大家从没见过林秘书生气的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敢开口。
忍过这一阵,林云书睁开眼。
他睫羽微湿,像是覆着一层寒霜,投影幕的荧光映照下,侧脸一片冰白。
“所以我也变成大影帝的情人之一了?”他以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听上去竟然还有些温柔。
“呃,”郭声遥咳了声:“这倒不是。”
她揣摩着用词:“看风向,更像是他是您的情人。”
“昨晚cassi的声明一出,网上就彻底乱套了,”底下有人补充:“一开始还像是有人兜底,没闹得太大,我们表态后才迎来真正的爆发期,所以网上都说,他是被您放弃了。”
居然还能有这种走向。
林云书不由自主地挑起眉梢,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打工人也有被当成资本的一天。
“更神奇的是,诸漠在大规模脱粉的同时,另一部分极端粉丝反而被虐到了似的更团结了。”郭声遥稀奇道。
“他们坚信诸漠是被您潜规则不成,所以恶意中伤,要毁掉他的事业。”
“加上后半夜浑水摸鱼的人多了起来,那些假瓜反而变成了洗白的工具,用来证明都是有人要害他们哥哥。”
郭声遥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
林云书抬手支起下颌,目光停留在投影幕里滚动的字眼上。
他不追星,无法理解粉丝疯狂维护一个私德败坏的艺人的心理,但极端粉丝们干出过的极端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更清楚的是,就算是再极端的人群,想要大规模集体针对一件事,并形成风向,不可能没有人引导。
他想了想,问郭声遥:“对公司和品牌有影响吗?”
“目前还好。”郭声遥说。
那就是只针对他一个人了。
林云书心下了然。
他打开手机,果然厉害的私生们已经人肉到了他的手机号,此刻他的短信满是可怖的辱骂和诅咒。
林云书一条不剩地全部截图,打包发给郭声遥。
“你把网上那些造谣和发表过激言论ID全部收集起来,还有我刚发给的那些,整理好交给法务出律师函。”他说。
“好的!”郭声遥坐直身体。
“先震慑就好,”林云书说:“也不用急着删评封号,要是还不收敛,或者影响到品牌了,就报警让警察去处理。”
郭声遥干劲满满:“明白!我这就去办。”
林云书点了点头。
郭声遥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师父,这事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们要不要查一下?”
林云书没回话。
他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靠坐在椅背上,微微敛着下颌,唇角紧抿,肩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紧绷。
见他一直不说话,底下人开始纷纷探头张望。
“师父?”
郭声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随即一惊。
林云书体温高得不正常。
他眼睫轻颤,像被唤醒一般抬起头,十指猛地收紧握成拳头。
长桌下,郭声遥甚至能看见他手背上微微泛起的青筋。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太声张,小声问:“师父你要不要紧啊?”
好一会儿,林云书紧绷的手指才放松些许。
他刚才突然胃疼得紧,眼前一片一片起黑雾,耳鸣得也很厉害。
有那么几十秒,他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直到黑雾退去,渐渐能听见声音,他才看清郭声遥紧张的表情。
“没事,”他撑着扶手稍微坐直了些:“你刚说什么?”
郭声遥担忧的神色快要藏不住了,他便安抚地冲她笑笑:“我没听清。”
“我就是问您,要不要查查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郭声遥轻声地。
原来是在说这个。
其实不用查,林云书基本清楚了,毕竟可供选择的人不多,还是很好猜的。
“先不用。”
他边说边扶着桌子站起来,小臂有些发颤。
郭声遥下意识就想去扶他,却被他温柔地挡开。
“我有点事先走,”林云书说:“这边你替我看着,有重要的事我再通知你。”
“好好好,”郭声遥连忙跟上前:“师父您放心,这里交给我。”
大约是怕他手上没力气,她替他拉开沉重的大门。
林云书眸光动了动,轻轻点头表示感谢,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走进电梯,仓门合上,林云书笔挺的脊背才终于弯折下来,脱力地靠到墙上。
金属仓门照出他惨白的面孔。
他闭着眼,微微仰着下颌,脖颈绷紧出青筋,冷汗密布。
胃里已经疼得无法忍受了,痉挛伴随尖锐的抽搐,痛到林云书有些缺氧。
他抬头用力呼吸,胸口起伏两下,掩唇呛咳起来。
叮!
电梯停在负一层。
林云书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摇摇晃晃走出去。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没吃东西了,心里很清楚自己正在犯低血糖,不由加快脚步。
车里有糖,如果吃下去依然没有缓解,他大概会叫司机来送自己去医院。
停车场的白炽灯管晃得林云书眼晕,他用力掐着太阳穴,竭力稳住脚步。
耳边轰隆作响,恍惚间,周围似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
林云书听不太真切,下意识回头,迎面冲出一大群男男女女,个个怒气冲冲。
“林云书!”
为首的人拎着一只铝制的大桶,蝙蝠一样横冲直撞扑过来,高高扬起铝桶,鲜红的液体铺天盖地洒下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林云书来不及躲闪,被黏稠的液体封住了口鼻。
他眼前一花,世界当即变成一片血红。
刺激的气味灌入鼻腔,是劣质油漆。
浓重的化学试剂刺激得他剧烈呛咳起来,胃里倒流反酸,剧痛让他直不起腰,捂着嘴咳得天昏地暗。
林云书终于真切体会到了极端粉丝的恐怖。
他们激烈地骂着什么,林云书严重耳鸣听不太清。
那人泼了林云书一身油漆扔不解气,扬起空了的铝桶吵林云书用力砸过去。
林云书胃痛得动不了,只能本能地弓起腰,保护脆弱的头部和胸腹。
他以为自己并不害怕,可在那一瞬间,还是略微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有人攥住他的手臂。
那人力气大得惊人,却又极其克制地不弄疼他,堪称温柔地将他带进怀里。
铝桶擦着他耳边飞过,砸到地面哗啦作响。
周屿捂住他的耳朵,用力抱紧他——
作者有话说:终于回来了(呼吸)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虐,但我其实写得很爽……
[可怜]我真的很爱看逞强
最后撑不住再被攻抱住然后肯定就要好好哄一哄安慰安慰。
宝宝有点吓到了,所以也会比平时黏人那么一点点,呃啊光是想想我就@%#“@
对不起我真的太土了[爆哭]
(当然坏人也处理掉的)
第45章 送医
保镖们鱼贯而入将闹事者制伏, 偷偷逃跑的也被抓了回来,一个不落。
周屿的肩膀挡住了全部视线,林云书看不见后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激烈的撕打声。
他咳得气管有些痉挛, 喘息困难, 只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意识渐渐模糊。
中途他短暂清醒了片刻。
身体摇摇晃晃, 他正被周屿抱着, 在去往医院的车里。
“云书?”周屿捧起他的脸。
昏暗的视野里, 周屿眼圈似乎有些红,紧张又小心地呼唤他:“听得见我说话吗宝贝?”
“宝贝睁睁眼, 先别睡。”
林云书脑子很乱, 想说自己没事,张嘴却又呛咳起来。
胃里钝痛,他呼吸骤然加剧,扬起脖子揪住周屿的衣领。
“云书, 云书……”
周屿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起来。
林云书忽然又泄了劲,手使不上力。
他看到周屿的嘴唇不断开合着,声音却像隔得很远很远, 怎么也传不进耳朵里。
他再也撑不住, 沉沉睡了过去。
·
医院。
周屿独自坐在急救室外的长廊里。
他身上沾满了鲜红的油漆, 手指、侧脸、衣领上比比皆是。
李勋匆匆走来,见周屿沉默地低着头,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老板,”他来到周屿身边,微微弯下腰, 低声道:“现场那些人都被我们控制住了,您看……”
他递来一只手机:“这是当时的监控。”
周屿接过来。
高清摄像头下,林云书如何从电梯里出来,如何被人围堵,又是如何被泼上一大桶油漆,都清晰记录下来。
周屿看了一会儿,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两只手也被油漆糊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那是他替林云书擦脸时弄上的。
来医院的途中,林云书曾短暂恢复过意识。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睁眼看周屿的那瞬间,眼尾滑下了好大一颗眼泪。
周屿用拇指替他擦掉,但擦不干净,越抹越红,越抹越多。
周屿心疼得像被刀子在胸腔里划拉着。
到后来,他的眼泪也混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周屿坐在医院冷清的走道里,下颌绷得紧紧的,双眼布满血丝。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盛怒之下alpha爆发的强大信息素压力也让人瞬间心悸。
李勋不太敢靠近,屏息着立在一边,等待老板的指示。
视频再往后比较血腥了。
周屿的保镖们脾气都比较冲,下起手来没轻没重,地上红了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油漆。
“那些人呢?”周屿问。
“都拉去诊所了,”李勋说,“有几个保镖没注意好分寸,打断了领头那人的手,多少得接一下。”
周屿关掉手机:“我所谓,后半段视频删了。”
“明白,”李勋接过手机:“一群不太理智的人打搅斗殴,害人害己。”
“尾随,恐吓,故意伤害,”周屿低声地:“够判了吧?”
“够的,”李勋说:“您放心,我会跟律师交代,要求重判。”
周屿点头,心不在焉地:“你解决就行。”
他抬头,远远望着亮灯的急救室,眉眼沉沉,阴郁中笼罩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措。
门终于开了,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摘掉口罩。
周屿蹭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医生瞧他两眼,稍微宽解了下:“主要就是胃炎急性发作,昏厥是因为长时间没进食导致的低血糖,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强调:“病人肠胃不好,三餐一定要按时吃,忌油腻生冷辛辣,多吃有营养好消化的食物,尽量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周屿连连点头:“我明白,谢谢您。”
他明显很着急,视线不断往急救室敞开的门里瞟着,见到护士推着床出来,火急火燎地就要扑上去。
“诶别急!”医生连忙将他拦住,“病人刚打过镇定剂,短时间内醒不了,你先别打扰他。”
“可是——”
周屿根本不放心。
“他住独立病房,护士会密切关注,这点不用担心,”医生说着,上下扫视周屿,“倒是家属你,先整理一下自己吧。”
周屿一怔,低头打量起自己。
他现在糟糕得和林云书刚被送进来时没两样。
“油漆品质不好,”医生说:“我们已经给病人清理干净了,但他有轻微的过敏症状,且对气味敏感,建议你先回家洗个澡,免得再刺激到他。”
医生说的有理有据,周屿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他目光追随着护士们远去的背影,企图看清一点床上那人的脸,却最终失败。
他深深吸了一口,尽力将情绪缓和下来。
“我知道了,”他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没事,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
说完摘下帽子也走远了。
李勋来到周屿身后。
“老板,”他试探道:“医生说得对,您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这边我会留几个保镖在门口守着,您要是还不放心,我就叫郭声遥来陪一会儿床。”
周屿闭眼,捏了捏眉心,没有拒绝。
李勋于是立刻给郭声遥去了个电话,交代完毕后又返回来。
“那我陪您回家一趟?”他问。
“不用。”周屿摆手:“你去处理停车场的事,律师有什么问题让他直接跟你沟通。”
“好的,”李勋应下,犹豫片刻,还是说:“那群人,应该不只单纯是行为过激的粉丝……”
如果只是粉丝,就算再有怨气,也不至于忽然就把矛头指向林云书一个人身上,还如此有行动力地摸进了临安集团的停车场。
集团的安保相对还是很完善的,除非有人放水引路,不然不至于让那么大一波人轻轻松松走进来,还还一桶油漆。
而背后的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是哪位。
李勋本意是想提醒周屿的,碍于那位身份特殊,他不好说得太明显。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周屿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你让人去买几桶最劣质的油漆,再安排几个保镖,让他们跟我走一趟。”
李勋眼珠一转,立即应下:“明白。”
·
周屿没回家换衣服,出医院直接上了停在门口的越野车。
李勋动作很快,油漆被封好放在车里,四名保镖紧随其后。
嗡嗡!
李勋发来一条消息:
[老周总正在雅望山庄与老友们会面。]
·
雅望山庄。
高尔夫球场一望无际,深秋时节,霜染枫林,广袤的绿草坪四周围满火红枫树。
周兴德挥杆,白球进洞,他高兴地握拳庆祝。
“老周不错啊!”
“球技越来越好了!”
老友们附和着,周兴德低调地摆了摆手。
“亏你还高兴得起来啊,”有人说:“你那个儿媳妇,网上事情闹得可大了。”
“哎呀,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周兴德叹气:“早跟他说不要找那些市井人家的孩子,他偏不信,我给他物色了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他还以为我在害他呢!”
说话间,远处走来一群人:“挺热闹啊?”
周兴德放下球杆,循声看去,居然是周屿。
这小子带着四个保镖走过来。
周屿两手空空,人高马大的保镖却各自拎着一只大桶。
周兴德眉心一跳,脸色不太明显地变了变。
“你小子跑这儿来干什么,”当着老友的面,他端出父亲的架子:“瞧你这一身邋邋遢遢,结了婚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周屿走近,在他面前站定,“原来你看得见啊?”
没头没尾一句话,周兴德没听明白:“胡言乱语!”
周屿哼笑一声:“我只是以为你不敢主动提。”
他张开手臂,展示了下自己:“知道这些油漆怎么来的吗?”
周兴德一哽,脸色微变:“你发什么疯!”
周屿不搭理他,维持同样的姿势,在父亲好友们的面前挨个展示一遍。
“你们知道吗?”
叔伯阿姨们被他怪异的举动惊得不太敢动作。
周兴德让人做的事他们其实都知道,甚至几分钟前还在看周兴德洋洋得意地自夸。
现下众人神色各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飘忽地摇了摇头。
“周屿!”周兴德脸色有点涨红:“你别抽风,这些都是你爸我的朋友,你想做什么!”
“都是朋友啊?”周屿仔细瞧了瞧他们:“李叔叔,张阿姨,王伯伯……来得还挺齐全。”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啊,人齐就好。”
他不再废话,冲保镖们招了招手。
保镖们立刻上前。
周兴德心里一紧,当即猜到要发生什么,却已经来不及躲。
转头的瞬间,鲜红的油漆劈头盖脸朝他泼来,乍看之下像浓稠的血水。
几个阿姨吓得差点跌倒。
“啊——!”
周兴德愤怒地叫吼起来。
他眼睛被糊住,脚下打滑,重重摔在地上,全身血红一片。
足足四大桶油漆,保镖们倒了十几秒才倒完。
周兴德拿手抹着脸,不断仓皇地想要爬起来,又接连摔下去,一时间狼狈不已。
“周屿!”
终于有个伯伯看不过眼站出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你眼里还有没有半分孝道!”
周屿转过身,将说话的人上下打量一遍:“李伯伯?”
他靠近两步,感叹道:“你好正义啊。”
话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那人脸上僵了一下,依旧哽着嗓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你怎么能拿油漆泼他?油漆刺激身体你不知道吗!”
周屿挑起眉毛,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你知道油漆泼在身上会疼啊?”
“你知道那他让人这么对我老婆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阻止啊?!”他神情骤然一凛。
“——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老人不能能欺负小孩儿了?!”
老李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颤巍巍退后两步。
周屿嗤笑:“还是说李伯伯你连正义都是双标的?”
“你!”老李气得扶住脑袋。
周屿嘴太毒,他根本骂不过来,只能抖着手“你你你”个没完。
周屿懒得管他,转身再回去的时候,先前那些趾高气昂的长辈们再不敢出声,个个回避与他眼神交流。
周兴德还在地上狼狈地蠕动。
周屿随意抓起一支高尔夫球杆:“赵叔叔,借你球杆用一下。”
他脚步不停,在周兴德即将爬起来的同时,扬起球杆高高砸了下去。
砰!
杆砸重□□发出沉闷地巨响。
胆子小的阿姨们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周屿没有停歇,继续举起球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直到周兴德挣扎的动作逐渐变小。
他用腿踹着周兴德的肩膀把他翻了个面,一脚踩在他胸口:“疼吗?”
“你,你……”周兴德气若游丝,一双被浸满红油漆的眼睛恐惧地盯着他:“你真的疯了!”
周屿笑起来:“疼就对了。”
他最后一次举起球杆,一把抽向周兴德的下颌。
周兴德躺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动静。
“呼——”
周屿呼出一口气,理了理衣领。
他身上的戾气被压了下去,转而又恢复到平常那种虚假的客气。
“赵叔叔,”他把球杆递还给老赵:“谢了。”
老赵没动,微微张大嘴看着他,表情仿佛见了鬼。
而那根金色的球杆,现在糊满黏稠的红色液体,分不出哪里是血,哪里是油漆。
老赵愣在原地,压根不敢伸手。
周屿低头一看,昂贵的球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打弯了。
“不好意思,”他随手扔掉:“我赔您一副新的。”
“不用!”老赵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要的,”周屿微笑:“回头我让助理给您送过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群人错愕驻足。
·
时间不早了,周屿交代好人善后,马不停蹄赶回家洗澡。
他仔仔细细将全身冲洗干净,打了三次沐浴露,直至确保闻不见任何油漆和血腥味。
从浴室里出来,他吹干头发,换上一身舒适的、让自己勉强能看上去温柔些的休闲服,驱车去了医院。
病房里寂静无声,郭声遥在床边守着。
周屿轻轻推开门,她连忙回头。
“醒了吗?”周屿用唇语问。
郭声遥摇摇头,站起身,小心给林云书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去。
门口,周屿低声问:“里头怎么样了?”
“一直没醒,”郭声遥说:“医生说师父现在应该是太累了,睡着醒不过来,让我先不用叫醒他。”
周屿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郭声遥闷闷地应了声,却没动,低头绞着手指。
“还有什么事?”周屿问。
“对不起啊,老板,”郭声遥垂头丧气地:“师父应该早就想来医院的,是我们没用,一直打扰他。”
她越说越难受:“或者,我至少应该陪他去停车场,这样起码不用再多遭一次罪……”
周屿目光沉沉。
他也心疼林云书,但对着眼前这个已经很愧疚的小姑娘,他说不出责怪的话。
毕竟事情追究到底,是他的父亲在背后捣乱,而他又没能保护好林云书。
“别多想了,”周屿说:“回去休息吧。”
“……老板!”
郭声遥叫住他,欲言又止。
周屿会意,点了点头:“人醒了我跟你说。”
郭声遥这才放松下来,“好,谢谢老板。”
·
周屿回到病房。
他关上门,轻轻在林云书身边坐下。
林云书睡得很熟,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大概是药水太凉,他指尖有些失了血色。
周屿轻轻将他的手托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替他把手捂热。
林云书手太软了,指骨极其纤细,又很修长,周屿捧着他的手,一时小臂有些发抖。
他力气大,用力砸起人来得心应手,现在要收力小心托起一个玻璃人,他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周屿小心地屏住呼吸,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替林云书捂了半个下午的手。
林云书实在睡得太久了。
天色暗下来,周屿皱起眉,担忧地望着林云书苍白的侧脸。
再这么下去,林云书就快3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虽然打着营养针,不至于出问题,但他那个胃肯定受不了。
继续捱着等后面醒了再吃,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他心乱如麻,小心抱起林云书,让他躺在自己怀里,手掌伸进被子里贴在林云书上腹。
林云书胸腹的皮肤凉凉的,如果不是药物作用,大概依然不会很舒服。
周屿很轻地打圈替他揉着胃。
“宝贝啊,还是很困吗?”他无奈地自言自语:“醒一醒吃点东西吧。”
“吃完再睡也好啊。”
“好歹暖暖肚子……”
他声音放得相当低,几乎等同于在心里默念。
可话音落下,林云书睫毛忽而颤了颤。
周屿顿住,手虚虚拢在林云书胸腹前。
在他紧张而期待地注视下,怀里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争议有点大,我写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
其实一开始写文,原本也就是自割腿肉满足我小众的癖好,我一直只喜欢虐受身虐攻心,我的受会以各种方式生病受伤(可能看着很严重但其实没那么夸张[可怜]),我放弃不了写这个。
但因为我能力不足水平不够,为了爽到自己会放弃逻辑(虽然本来也没有),把握不好火候可能观感就不好了
我也意识到我的口味过时了,跟不上潮流,可也写不出更洋气的东西了[爆哭]
但我还是很喜欢我的文的,这本写到现在都很喜欢。以前的每一本都有很多瑕疵,但也都很喜欢。我会尽量尝试提高写作水平,但xp确实没法改了,对不起。
这本离完结还有点距离,现在才十几万字,如果实在看得难受,可以及时止损,抱歉[合十]
第46章 照顾
睁开眼的前几秒, 林云书眼神是涣散的。
他眼周分散着细小的红点,是轻微过敏导致的,伴随不明显的红血丝, 皮肤看上去更薄了, 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周屿拇指揉过林云书的眼尾, 不敢用力, 小心地唤他一声:“云书?”
林云书玻璃珠般的眼睛无意识动了动, 而后视线才逐渐聚焦。
他张了张嘴, 还没出声就先皱起眉头。
喉咙干涩得厉害, 林云书一时说不出话,强硬开口喉间仿佛会漫出铁锈的味道。
这种预感让林云书不敢乱来, 压抑地咳了两声。
“嗓子难受是不是?”后背被人托着, 周屿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林云书艰难点了点头。
周屿一手扶着他,一边探身去够床头的水杯,试了试温度,还是热的。
“来宝贝儿, 喝点水。”
他环过林云书的肩,手掌托起他的下颌,将杯子送到他嘴边。
“慢点咽,别急, 别呛到。”
林云书也不敢喝得太急, 胸腹间还隐隐约约传来余痛, 他也怕万一呛到,又把好不容易消停了点的胃痛勾起来。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林云书没法自己拿杯子,只能暂时依靠周屿的帮助。
他就着周屿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喝着,喝了很久, 直到满杯的温水见了底。
周屿收起水杯,拇指自然地擦去他嘴角的水渍。
“渴坏了么?”
他还没见过林云书一次性喝这么多水,瞧着一小口一小口嘬着,像只啄木鸟似的,结果不知不觉就喝掉一大堆。
林云书有些懵,没察觉出他话里戏谑的意味,诚实地点了点头。
周屿就笑了起来,笑得胸膛震动。
林云书倚在他怀里,后背都被他震得一起颤起来。
“你在笑什么?”他不明所以。
声音很小,有一点点干涩的沙哑,尾音不是那么清晰,听上去软乎乎又暖融融的。
这对周屿来说是种很新的体验。
林云书日常声线比较偏干净清冽,天生的嗓音条件,让他很难带有撒娇的意味。
于是此刻就成了限定版。
周屿眼底笑意深重,抱着林云书,手掌贴到他上腹:“装了好多水,晃一晃是不是能听到响?”
他当下或许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但落进林云书耳朵里就变了味。
林云书耳根倏尔一红,偏过头去:“你又在乱说什么。”
“我乱说什么了?”周屿紧追不舍凑过去看他。
林云书躲闪不得,只好微微蹙眉,抬手捂住胃。
周屿果然停了下来,小心扶住他:“怎么了,又疼了?”
林云书抿着嘴,轻轻摇头:“几点了?”
他醒过来后有点断片,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车上,周屿把他抱得很紧,一双眼睛越来越红。
记忆中的画面很模糊,林云书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现在睁开眼,窗外天都黑了,好像他睡了很久似的。
“快十一点了,”周屿说:“你睡了差不多有十个小时。”
这么久……
林云书怔了下,他体感就是一睁眼一闭眼,连十分钟都不到。
难怪嗓子那么难受。
他轻轻咳了声:“我想再睡一会儿。”
“又睡?”周屿急了:“先等等好不好?吃点东西,不然你身体受不了。”
林云书一点胃口都没有,闭上眼睛,一副回避的模样。
周屿叹了口气,缓慢替他按揉太阳穴:“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们就吃一点点。”
边说边往门口望。
林云书刚有苏醒迹象的时候,他就立刻吩咐人带吃的过来。
现在人醒了,马上又要睡了,食物却迟迟不到,周屿不由地有些不耐烦,想再给李勋打个电话。
他让林云书靠在自己臂弯里,松开左手,刚摸出手机,病房门就被很轻地敲响。
李勋从门缝中探出脑袋,因为不知道里面的状况,动作格外小心。
周屿冲他点了点头,他才放下心来,推门走进。
林云书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李勋来了,连忙收起疲惫的神色,撑着床面想坐正些,却只撑到周屿的小臂。
“没事,别动。”周屿护着他,伸手给他借力,让他缓慢坐起来。
李勋关切道:“好点了吗?”
“好多了,”林云书笑笑:“辛苦你下班了还跑一趟。”
“没有没有,”李勋摆手,“我就是顺路。”
他其实还没下班,刚解决完那伙人的事,从警局出来。
眼见着两位打工人即将心心相惜上,周屿连忙从中拦断:
“他加班费很多的!”
他看着林云书的眼睛,意有所指,强调自己并非那种剥削下属让人无偿加班的万恶资本家。
林云书:“……”
他不明白周屿怎么忽然紧张起来了,但还是耐心安慰:“我知道的。”
毕竟从前他也不是没收过这种高昂的加班费。
周屿这才松了口气。
“我怕你误会我……”他低声道。
林云书无奈地笑了笑。
李勋:“……”
他开始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发亮。
“那什么,”他将保温桶放到桌上:“吃的我带到了,是用鸡汤煨的小米粥,我问过医生了,能吃。”
林云书点点头:“谢谢啊。”
“小意思小意思……那我就先走了?”李勋指了指门口。
“去吧,”周屿说:“回去早点休息。”
大约是为了在林云书面前表现得善良一点,他难得对下属露出如此慈祥的模样。
李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艰难挤出一个笑:“谢谢老板。”
说完头也不回地溜了。
病房门咔嚓一声合上。
周屿从善如流地拧开保温桶,对林云书说:“来,吃两口再睡。”
林云书胃里其实不太舒服,但他心里清楚,这种不适更多是因为他久未进食。
这种情况,就算难受也得多少吃点,否则只会恶性循环。
况且饭都已经端到自己面前,他只用张张嘴,没道理再任性。
林云书在心里叹了声,看着眼前那一勺晶莹的小米粥。
香气充盈在鼻尖,炖得又软又烂,吃进嘴里几乎不需要咀嚼就能咽下。
可惜他的胃不识货,光是闻见味道就开始排斥,隐隐闹腾得更厉害。
林云书坐起来些,忍着不适吃了一口。
长痛不如短痛,他明白自己必须要吃东西,只有吃得下,身体才能慢慢好起来。
只是这样吃着实在难受。
哪怕这碗小米粥已经软得不能再软,他依然吞咽得很慢,没吃几口额角就溢出细细的汗珠。
“好了。”周屿收走碗,实在不忍心看他继续勉强。
“差不多了,”他搂着林云书,轻轻给他揉胃:“已经很棒了,刚开始垫垫肚子就行,后面慢慢再加。”
林云书闭着眼,蹙眉调整呼吸。
他有点反胃,想尽力把呕吐的欲望压下来,不然饭白吃了,罪也白受了。
周屿知道他不舒服,一手护着他胸腹,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哄小孩儿似的:
“乖,坚持一下,揉揉就不痛了,好不好?”
林云书微微垂下头。
他依然不习惯别人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抿着唇假装没听见。
周屿抱着他,看不见他的脸,入眼只有一段雪白的后颈和乌黑柔软发顶。
他的心也软成一滩水。
“对不起。”他忽然说。
林云书抬起头,没有开口,用疑惑的眼睛望着他。
周屿捧起他的脸,指腹在他眼尾轻轻摩擦着:“替我爸跟你道歉。”
林云书眉心微动,错开视线:“不用说这些。”
周屿叹息。
周兴德总归是他爸,每每想到这一点,再想到林云书当时的样子,他就又生气又难堪。
“我已经找他算过账了,”他抚摸着林云书的头发:“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你做什么了?”林云书支起身子。
“一点小小的惩罚,”周屿温柔道:“下周一公司会有一项人事调动。”
林云书一怔,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周屿抬手在他眉心揉了揉:“没事的,别多想,把他送走,正好咱们婚礼可以干干净净地办。”
林云书垂下眼睫,含糊地“嗯”了声。
大约是身上不痛快,他情绪不太高。
周屿捂着他的胃,用掌根缓慢按揉:“还是疼?”
“还好。”林云书闷闷地说。
周屿思索片刻,调转话头,用轻快的语气:“诶,差点忘了,我答应郭声遥等你醒了知会她一声。”
林云书这才动了动,从他怀里露出脸:“就发消息吧,万一人家已经睡了呢。”
“好,”周屿点头:“都听你的。”
他自言自语:“那丫头担心你得很,还一直怪自己没陪你出去。”
“跟她有什么关系,”林云出蹙眉:“这哪怪得着她。”
“我也是这么说的,”周屿点点林云书的脸颊:“所以你当时准备自己开车去医院?”
林云书摇头:“我是想上车再给司机打电话的。”
他清楚自己当时的身体情况,还没有刚到敢开车上街。
周屿不说话,低头沉默地看着他。
林云书懵了一瞬:“怎么了?”
“没事,”周屿叹息,眼中有些无奈:“就是想说,你要是有什么事,其实也可以考虑联系我的。”
他向林云书投去希冀的目光。
林云书和他对视几秒,却错开了视线,又闷声闷气地将头埋了下去。
“困了?”周屿问。
林云书小幅度点了下脑袋。
周屿于是扶他躺下,拉上被子:“那就睡一会儿。”
他起身,拿起保温桶要出去,刚迈开一步,衣角忽然被什么扯住了。
他低头,林云书细细白白的手指正攥着他的衣角,低垂着眼眸,格外柔软的样子。
周屿心中震动,不敢相信林云书能做出这种撒娇般的举动,一时受宠若惊。
“怎么了宝贝?”
他连忙折返回来。
见周屿又屁颠屁颠回到自己面前,林云书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嘴角却微微向下抿起:
“可是你不接我电话。”
第47章 老公喂你
周屿猛地愣住。
林云书侧躺在床上, 敛着眉眼不看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周屿就是从这种冷淡的神态下看出某种委屈。
周屿心都慌了。
林云书平时第一次冲他撒娇, 却是因为在他这里受了委屈, 这还得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慌忙解释:“我那时候要登机了, 我没看见, 等看见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出机场了, 我再打给你你关机然后就是公司停车场然后就是现在,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宝贝儿!”
他噼里啪啦就是一大通, 语速极快的情况下,字正腔圆吐字清晰。
最后用一双沉黑而恳切的眼睛望着林云书。
信我, 你信我啊!
林云书:“o.o”
他头一次发现, 周屿有当rapper的天分。
起码比市面上那些梗着嗓子乱拉一通,完了半个字都听不懂的艺术家强多了。
如果不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谭枞应该很乐意签了他。
这么一搞,林云书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忙的时候漏掉一个电话很正常。
况且他后续也没有继续再打给周屿了,他相信周屿肯定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这件事原本不应该提的。
可偏偏他一晃神, 不过脑子就问了出来。
现在反倒显得好像是他自己很在意, 记了半天不说, 还拿出来赌气。
这太荒谬了,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我……”林云书掩饰地摸摸鼻尖:“你别这样,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就是简单提一嘴……”
“你不怪我?”周屿反问。
“不怪,”林云书认真地:“我能理解, 这很正常。”
周屿沉默一秒,脸色变化莫测,而后坚定地:
“不,你在嘴硬。”
林云书:“?”
他解释:“我没有。”
“你有。”
周屿不听,沉浸在omega就是应该娇气闹脾气恃宠而骄的封建的alpha幻想中。
“你怎么能不怪我呢?”他焦急地:“别的omega这时候应该揪alpha的耳朵了!”
好老公手册里有言,不接自家omega的电话是重罪。
而他家佛光普照的omega已然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我真的没有怪你,”林云书说:“我要睡觉了。”
他被子拉得很高,严实地压紧在脖子下,身体躺得笔直,只露出一颗平和的脑袋。
周屿:“……”
好善良的omega。
周屿侧目,对于林云书油盐不进的态度无能为力,只能悄悄再凑近一些,释放信息素沉默地安抚对方。
直到omega睡熟,他才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周屿脸上有些沧桑,眼神暗淡无光,为自己的omega不跟自己生气感到一丝挫败。
·
第二天,医院大门口。
谭枞走下豪车,推一把墨镜,亲自提一堆水果牛奶营养品,郑重地迈开步子。
郭声遥骑着小电驴,随便找个地方停下,风风火火闯进去。
陈束阳长腿一收,从共享单车上下来,神情严肃。
两分钟后,三人在电梯里相遇,大眼瞪小眼。
陈束阳点头问好:“老板。”
郭声遥习惯性社交:“谭总,好巧。”
谭枞露出客气的假笑:“是啊,真巧。”
叮!
电梯打开。
三人在同一楼层出来,并排步行到同一间病房门口,同时对门口的保镖露出微笑。
保镖们:“……”
门开了,三人客气地礼让一番,最终以谭枞为首,率先踏进病房。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整得跟五星级酒店似的,谭枞环视一圈,锁定了坐在床边的周屿。
“咱学弟人呢?”他挑眉张望。
陈束阳冲出来,不满意地打量周屿:“你怎么能坐这儿,把病人的位置坐了,病人怎么办!”
郭声遥如同焦急的孙悟空,伸长脖子:“师父,师父!”
周屿:“……”
“啧。”他无语地放下手机。
三个瘟神凑一块了。
“你们仨约好的?”他表情略显嫌弃。
面前的三个人排排站,身板一个比一个笔直,连在一起像堵墙,到郭声遥那儿又凹下去一块。
一堵不规则的墙。
不规则墙体们对视一眼,郭声遥代表发言:“的确是巧合。”
咔嚓。
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林云书刚走出一步就停住,惊讶地看着外面:“突然人这么齐?”
他明显刚洗漱过,鬓发湿濡,脸上带着水珠,有几滴顺着下巴滴下来,被他随手拿手背抹掉。
他脸色仍然有点白,但精神好了不少,冲他们温和地笑了笑。
周屿收起无所事事的神情,一个箭步冲上去,捧着洗脸巾要给林云书擦脸。
一转头,林云书已经用纸巾随便擦干净了。
周屿:“……”
林云书:“……”
对视的瞬间,双方都有些尴尬,夫夫间的默契却是少了一点。
“谢谢,”林云书说:“我已经擦完了。”
“好的。”周屿收起洗脸巾。
谭枞看了半晌,乐呵得不行:“你两口子还挺客气。”
“相敬如宾是基本礼貌。”陈束阳臭着一张脸,迫不及待跟林云书告状:“他刚还坐你病床上,抢你床位!”
话里话外都嫌弃他哥老公没有眼力见。
“坐一坐怎么了,”周屿呛回去:“那我要告诉你我昨晚睡这上面的你是不是得气死?”
“什么?!”陈束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视线在两人和那张小床上来回切换:“这么小的床你都要跟他抢?!那张大沙发是躺不下你吗?!”
周屿:“?”
他更加不可置信:“你见谁家两口子分床睡的?”
他亲昵地揽起林云书的胳膊:“算了,跟这种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说不明白。”
林云书扶额:“都少说几句吧。”
周屿当即闭嘴。
陈束阳皱着张脸敢怒不敢言。
郭声遥终于逮着机会,挤到林云书身边:“是啊是啊,师父你别操心了,我给你煲了大骨汤,你快尝尝!”
林云书半推半就被一群人簇拥着又坐到床上。
“不就一碗汤吗,谁没有?”陈束阳拽拽地走出来,一个保温袋子撂林云书面前:“喝我的,我的更好,乌鸡汤。”
他滔滔不绝:“乌鸡,富含十八种氨基酸及微量元素,比普通鸡的营养价值高出百分之三十啊!你这碗,小火慢炖了两个小时,我亲自撇出油脂,香而不腻。”
郭声遥一下子被激起危机感:“不不不师父,还是我的更好。”
陈束阳:“我的好。”
郭声遥:“我的。”
“我的。”
林云书:“o.o……”
他被这两人搞得一愣一愣的。
郭声遥会做饭他是知道的,可陈束阳……这孩子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林云书都怀疑他能不能分清面粉和洗衣粉,他能做出汤?
“咳,”林云书无意打击弟弟的自信,委婉询问:“你做的?”
“当然不是,”陈束阳坦荡:“我倒是想做,但怕你吃死了。”
林云书:“……”
他就多余的委婉。
“我最近不是有个新经纪人了吗,”陈束阳继续说:“他很会煲汤,不比外面大厨差!”
“呵,”深藏功与名的谭枞终于走出来,低调地拨了拨刘海:“你那经纪人,还不是你老板我安排给你的?”
“行了,”周屿打断:“怎么这么闹腾呢,探望得差不多了,东西放下走人吧!”
谭枞急了:“慌什么!”
他拎出一大堆东西:“这都是师兄一点心意,云书你收下哈,都是很好的营养品,还有这个,百年山参!大补特补!”
林云书应接不暇:“谢谢,谢谢谢谢……”
这群人实在有些夸张,周屿把东西收好,稀奇地:“你们吃什么假瓜了吗?我们这就正常住院,不是坐月子。”
“!”林云书耳根骤然一红:“你说什么呢?”
“就打个比方。”周屿捏着他的耳垂哄着。
林云书耳朵更红,不搭理他了。
“咳,两位,”谭枞打断:“注意点,我们这些外人还在呢。”
陈束阳嘟囔:“你才是外人。”
谭枞:“……”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收起玩闹的语气,严肃道:“抱歉啊云书,这事儿是我连累你了。”
“没有,”林云书也正色起来:“不是你的问题。”
谭枞愧疚地叹了口气。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扭头看向陈束阳:“你怎么在这儿呢?”
陈束阳:“?”
他指着自己:“我怎么在儿,我来看我哥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你没工作?”
“男主角都殉了还怎么拍?”陈束阳说:“我这两天连通告单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
“那经纪人没给你安排别的?”谭枞震惊:“他一天就搁那厨房煲汤了?”
陈束阳:“倒是有两个模特的活儿,但都要出国,这不是不知道剧什么时候恢复拍摄吗,不敢走远了。”
谭枞沉默了,紧跟着又是一阵自责:“怪我——”
他话没说完,陈束阳自豪翘嘴:“所以我这两天都在菜鸟驿站兼职!”
谭枞:“???”
周屿不耐烦的:“来我这儿唠嗑了?”
林云书拉了拉他的手指,小声地:“没事。”
周屿无奈地瞧他一眼。
“枞哥男主角现在还没有人选吗?”林云书问。
谭枞叹气:“难啊,这角色咖位不能低,但咖位高的谁愿意接手这烂摊子,一时还真给我驾在那儿了。”
林云书:“我倒是可以给你建议一位。”
谭枞眼睛亮了:“从前我们品牌合作过的一位男演员,近两年戏拍少,热度降了一点,但底子还是有的,你们可以联系一下。”
“好啊!”谭枞很乐意:“要是能成,你可真是帮我大忙了!”
林云书冲郭声遥使了个眼色,郭声遥立马会意,对谭枞说:“稍后我为您引见。”
“行行行!”
“越说越远了,”周屿第三次下逐客令:“你们还准备待多久?”
谭枞正要怼回去,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医生带着护士们进来,当即感叹:“好多人啊!”
林云书客气地打了招呼。
护士端着针药从陈束阳面前走过,陈束阳蹭地站起来:“怎么还要输液啊?”
“他胃里炎症没消,”医生说:“现在还有点低烧,再给他加点消炎的。”
话音落下,三个人坐不住了。
原来林云书是还在低烧的状态,难怪周屿一直用一副想杀人的眼神盯着他们。
“哎哟瞧这事儿弄的,”谭枞一下子怂了:“老周你也不早说!我真是……”
他连忙起身,拉起另外两个:“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
“没关系,”林云书笑笑:“其实没什么感觉,我状态还不错。”
“不不不,你好好休息,”谭枞摆手:“我们走了。”
周屿行云流水送客,再关门回来,林云书手臂上又挂上了输液针,医生带着护士离开。
林云书靠在床头双眼放空,左手搭在上腹。
周屿在他身边坐下,无奈地:“累了?”
林云书摇头:“稍微歇一下。”
“吃点东西?”周屿握住他的手。
林云书面露难色:“没胃口。”
“那也得吃点,”周屿拧开两只保温桶:“胃病得养,三餐都要准时,何况人家好心好意做了送来,多少也尝两口吧?”
最后一句说动了林云书。
他一向很难拒绝别人的好意,否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那……吃点吧。”他慢吞吞坐起来。
周屿了然地笑笑,将他拢进怀里:“想先尝哪个?老公喂你。”
第48章 白日宣淫
“老公喂你。”
周屿捏着林云书的脸, 像小学生玩史莱姆,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害怕碰坏了。
林云书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挡开。
现在他有点力气了, 还不至于吃点东西都要人喂。
“不用了, ”他说:“我自己来就好。”
“就让我喂不行吗?”
“为什么?”
林云书不明白, 但他觉得周屿小时候一定很爱玩过家家, 并且爱在里面扮演母亲的角色。
可林云书是成年人, 最近周屿喂他吃东西的频率太高了, 再这样下去人会废掉的。
周屿却仿佛没听明白:“喂你啊。”
林云书:“?”
林云书:“……”
他选择闭嘴, 懒得跟这种思路不太正常的人争辩。
这次他坚持没让周屿喂,对着两碗汤, 点兵点将选出一碗先尝。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慢点。”
周屿妥协:“我不争着喂你了, 你慢点吃,不然你这胃受不了。”
林云书手顿了下,最终还是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周屿从背后抱着他,双手护着他的胃, 每吃一口就缓缓帮他顺着胸腹。
这一顿林云书吃得还算轻松,到最后只是有点隐隐的发胀,没有再疼。
护工将餐具收走,周屿揽着林云书的肩让他靠进自己怀里, 掌根在他胃部打圈按揉。
“还行吗?”他问。
林云书点头:“挺好的, 不难受。”
他嘴唇仍然有些白, 周屿不敢掉以轻心,抱着他哄了好久,直到林云书无奈地笑出了声。
“可以了。”他抬眼看向周屿。
这个视角让他的眼睛看上去非常大,水润又灵透,浅浅的笑意波浪似的荡开, 睫毛根根分明。
他皮肤也很好,哪怕生着病,也不会显得粗糙或者暗淡无光,只稍微缺少些血色,变得轻薄接近透明。
周屿不自觉地看呆了。
“你真漂亮。”他摸了摸林云书的眼尾。
薄薄的皮肤上还残留很浅的红点,被周屿略显粗粝的指腹剐蹭着,轻而易举红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亲吻这一小块红痕。
紧跟着林云书整个人都红了。
他把八爪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的alpha扒拉开,翻身躺进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耳朵。
“我困了,”他用尽量自然自然的语气:“要睡一会儿。”
怀里忽然空了,周屿怔愣一瞬,随即笑起来。
他拍拍那坨被子,被子就很敏感地抖一抖。
林云书眉毛纠起:“真的困了。”
周屿觉得这个表情是在撒娇,想逗逗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云书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撒娇。
理智告诉他,如果现在调戏了林云书,那这个固执的家伙一定再也不会向他撒娇了。
为了短暂的体验而放弃长久的快乐,划不来。
周屿忍住了,反正这么可爱的表情只有自己看过,当事人承不承认又有什么重要的。
周屿说他在撒娇,那他就是在撒娇。
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而后才又再拍了一次那坨被子。
“不弄你了,”他说:“转过来吧,手伸出来,还输着液呢,等下回血了。”
林云书神情微微变了变,眉心总算不揪那么紧,过了两秒,听话地躺平了。
可能是最近对疼痛的耐受力变高了,他都忘了自己手上还扎着针,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屿提醒了他才想起来,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他伸出手紧张地看了一眼,透明液体缓慢地渗透进血管里,没有血。
“呼……”
他悄悄呼出口气,放心了。
周屿托住他的掌心,释放出一些信息素安抚他。
“睡吧,”他说:“我陪着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alpha的信息素淡淡的,并不激烈,对林云书来说比任何镇定剂都管用。
他闭上眼,感觉全身被轻飘飘地托起,很快陷入沉睡。
·
林云书又再住了一天院。
直到胃里都炎症彻底消下去,不再反复低烧,医生才允许他回家休养。
出院那天下着小雨,窗外天色昏沉,树叶在风里摇晃,被雨点打得一颤一颤。
病房里温度适宜,林云书快速换好衣服,归心似箭。
“别慌啊,”周屿走进来,递给他一件厚外套:“把这个穿上,外头冷。”
林云书愣住,看着眼前这件过年穿都不为过的外套,陷入沉思。
“现在还只是秋天。”他说。
“深秋,”周屿强调:“马上就立冬了。”
他思维忽然发散:“说起来咱们的婚礼在下周,应该还不是太冷,得赶在立冬之前尽快办了。”
林云书:“……”
“您的思维真活跃,”他试图躲过穿外套,一边往门口溜一边夸赞道:“不愧是当大老板的人。”
“当老板哪有当你老公难啊。”
周屿拦住他的手臂将人拽了回来,手动把外套裹紧在他身上。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点点头。
林云书:“……”
他不满意,他还不想过早体验北极熊的人生。
“你不能再生病了,”周屿揽着他的肩,两人一起走出病房:“下周就是婚礼,这几天有得咱们忙的,你要是再感冒那得多难受,万事婚礼为先嘛。”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听起来很有道理,林云书逐渐被说动了。
确实,这个月他们最重要的事就是婚礼。
林云书虽然没结过婚,但对婚礼的威力有所耳闻。
据说再强健的人经此一遭也得脱层皮,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体成为拖累。
“知道了。”
林云书闷声闷气,最终没再拒绝穿成一只熊。
外面在下雨,周屿不想林云书被风扑着,没带他从医院正门走,转而去了地下车库,最后停在林云书家的停车场。
林云书从头到尾没感受过室外的空气。
下了车,两人走进电梯,林云书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这身装扮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他连着看了周屿好几眼,欲言又止。
“怎么这么看我?”周屿兴致高昂。
他对自己为林云出做的保护措施感到很满意,甚至觉得林云书穿得厚厚的样子比平时更可爱了。
林云书:“……”
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没忍心打击周屿的爱心,默默承担了下一切。
·
叮!
电梯门打开。
林云书迫不及待走出去,解锁、进门、洗手一气呵成。
“鱼薯,鱼薯?”他呼唤着小猫的名字。
住院三天,林云书早已思之如狂。
几秒后,鱼薯哒哒哒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个箭步扑到林云书身上,
林云书抱起小猫,从上到下狠狠吸了几口,这才感到活过来了。
“鱼薯想不想爸爸呀?”他轻轻摸着小猫头,语气都不自觉放软了。
小猫喵喵叫着,在他怀里一直蹭,用行动表示自己对爸爸也思之如狂了。
周屿:“……”
周屿只能在一旁看着,酸得牙根痒痒。
面前的一人一猫,哪个都不对他那样。
“真好,”他说:“你们是一家,你俩过吧。”
他酸溜溜地进了厨房。
林云书愣住,抱着小猫尴尬了一会儿。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小猫和周屿的确有点厚此薄彼了。
可小猫毕竟是猫啊,周屿怎么能比呢,他总不能把周屿也举高高,然后抱在怀里问:“想不想爸爸?”
多诡异啊!
林云书只是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被雷得外焦里嫩。
他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小猫进去安慰一下周屿,一低头,鱼薯正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在他怀里踩奶。
林云书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又亲了小猫好几口,然后抱着猫进了厨房。
“周屿?”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周屿倚着流理台的边缘不说话,留给他一个深沉的背影。
林云书:“……”
“周屿。”他又叫了一声,那人才高傲地投来一个眼神。
林云书有点想笑,用力忍住了。
“鱼薯它好久没见到我了,黏人一点也正常,”他尽力解释:“它才四个月大,还是小朋友呢。”
而你已经351个月大了,亲爱的老板。
351个月大的老板插兜走过来,对着一人一猫上下打量,而后啧了声:
“你嗓子不齁吗,啃一嘴的毛。”
林云书:“……”
他擦了擦嘴,确实薅出一手毛。
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挠挠鱼薯的头:“你最近脱发吗鱼薯?”
鱼薯:“?”
小猫听不懂。
小猫往爸爸怀里拱。
爸爸今天穿得好厚,软软的,和平常都不一样,小猫拱得乐此不疲。
林云书也笑得很开心,极度纵容小猫在自己身上做乱,舍不得教训一丁点。
周屿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了讨林云书欢心,怂恿他养猫。
现在好了,回旋镖到自己身上了,林云书有了猫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己彻底失宠了。
这猫也是个傻的,一天天只知道吃饭睡觉撒娇。
它也不想想,周屿带它回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它混吃等死吗?!
周屿一把把猫抢走,抓着猫把它放回它自己的卧室。
“你要牢记你的使命!”
猫窝旁,周屿用十根猫条作为威胁:“你到这个家,是为了增进你爹妈感情的!”
“我好吃好喝供着你,是为了让你跟我争宠吗?”
“你要是再敢窝在你妈怀里不动弹,占了我的位置……呵!”他恶狠狠捏紧猫条:“这些就都别想了!”
鱼薯挣扎:“喵呜!!”
“周屿!”
林云书着急忙慌追过来,还没进门就被周屿挡住。
周屿恩威并施,威胁完又给小猫开了个罐头,转头出来堵住林云书。
“别看猫了,看看我吧。”
他说着,捧起林云书的脸,低头吻住林云书淡色的嘴唇。
林云书噤声,立刻失去所有挣扎。
长长的一个吻结束,林云书眼睛都湿了,耳尖绯红,喘着气被周屿搂在怀里。
周屿意犹未尽咂咂嘴,忽而眉头皱起。
“怎么了?”林云书不解。
“没事……”周屿又回味两下,然后抹了把自己的嘴唇。
抹出一团猫毛。
他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没忍住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啃了好大一嘴啊宝贝儿,逮着鱼薯的头嘬的吗?”
林云书当即满脸通红。
他也没注意到啊,真的啃得太凶了吗?难道鱼薯脱发,是因为被自己嘬的吗?
林云书心怀愧疚地低下头,尴尬地不去看周屿。
“我去刷个牙。”他捂住嘴说。
“别,”周屿连忙将他拉过来,又亲了好几下:“没事,挺可爱的,养猫就要习惯这些嘛。”
他忽地抱起林云书,将人举得高高的。
林云书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保住周屿的脖子:“你干什么?!”
周屿将他往上颠了颠,快步走向卧室。
“还能干什么?”他骄傲地:“白日宣淫!”
第49章 他不短!
周一, 临安集团总部下达一项人事任命。
为支援集团海外建设,响应国家政策,老周总老当益壮, 自愿请命奔赴f国监督坐镇。
周屿感叹老父年高, 再三挽留, 可惜老周总去意已决, 他也无可奈何, 只好作罢。
办公室里, 郭声遥差点笑断了气。
她再三检查门关严实了, 瘫倒在沙发上,笑得捂住肚子。
“师父,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哈哈哈哈——咱老板是有点戏精在身上的哈哈哈哈哈!”
“老当益壮,去意已决,哎哟笑死我了, 人明明断了腿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重新定义老当益壮!”
“还什么自愿请命,根本就是被迫流放嘛!幽默,太幽默了!”
她高高竖起大拇指。
林云书递给她一杯水:“行了, 笑一会儿差不多了, 赶紧坐好。”
郭声遥于是扒着扶手坐直了, 又捧起星星眼看着林云书:“师父,下班一起去吃饭呗。”
“我就不去了,”林云书笑笑:“你们吃你们的。”
郭声遥立刻面露遗憾,“啊……那你下班干什么去?”
“去看婚礼场地呀。”林云书叹气。
结婚累,真的好累, 尤其遇上周屿这种精力旺盛到超越人类范畴的alpha,林云书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明明可以外包出去的东西,周屿一定要亲力亲为。
那些细碎的活儿都不是繁琐两个字可以概括的,林云书只是在旁边坐在看都觉得累。
但周屿丝毫不嫌麻烦,干得得心应手,甚至越干越精神。
林云书觉得,这人上辈子或许是搞婚庆的。
他摇了摇头,抬眼就对上怼到自己面前的郭声遥。
女孩子眨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双手合十,宛若校园剧女主:“好幸福啊,我能去看看吗?”
林云书失笑:“当然可以,顺便去试试你的伴娘服吧,自己挑一件喜欢的裙子。”
“好耶!”
郭声遥开始原地转圈圈。
林云书无奈地笑了笑。
·
下班后。
林云书穿上大衣,看一眼怨气十足的周屿。
“又怎么啦?”他拿出幼师的本领。
周屿不满:“咱俩看场地,怎么还带个丫头?”
丫头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带她去看看又没什么,”林云书说:“顺便还能让她把伴娘服试了,一举两得嘛。”
婚礼场地定在郊外的城堡庄园,到时候会在草坪上举办露天婚礼,之后再在城堡里宴请宾客。
目前所有礼服都被送进了现场,现在带郭声遥一起过去试了也好,免得后面再单独来一回,更麻烦。
周屿想了想,觉得林云书的话很有道理。
“也好吧,”他大发慈悲看向郭声遥:“那你就一起来吧。”
说完搂着林云书大摇大摆出门了。
郭声遥:“……”
她小小腹诽几句,又兴奋地跟了上去。
·
婚礼场地离公司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郭声遥跟两人一起坐上一辆大商务车,然后就收到了老板的爱心晚餐。
她受宠若惊。
下一秒,看见林云书的那份,又感叹周扒皮果然还是双标。
她的这份“高档盒饭”在林云书那份面前,竟然显得如此暗淡无光。
“你瞅啥?”周屿斜她一眼:“有吃的就别挑了,待会儿到现场可没这时间给你吃饭。”
郭声遥连忙往嘴里扒拉。
周屿这才满意,转身面向林云书,当即换了脸色:“来宝贝儿,委屈了啊,简单吃点。”
“咳!”
郭声遥差点吧饭呛出来。
天地良心,林云书那份真的不简单了,明显是精心准备的营养餐,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你又瞅啥呢?”
周屿跟只变色龙似的,一对上郭声遥就拉脸:“他那胃什么德性你不知道?能乱吃?就这些我都怕他吃了难受——”
“你就不一样了,你胃口好,一头牛都吃得下,多好的事儿,赶紧吃吧,别净瞅人家饭碗了。”
郭声遥:“???”
她怀疑自己被针对了,哭唧唧:“师父!”
师父你看他!
师父你找的什么老公啊,嘴比砒霜还毒!
林云书无言以对,不得不再出来当一回幼师。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他拿起筷子:“上一天班不饿吗,再不吃就凉了。”
两人这才勉强休战。
·
周屿跟谁都能吵起来。
到了现场,他又因为一盆花应该怎么放跟园艺师掰扯了十几分钟。
郭声遥看得眉头紧皱,露出担忧的神色:“师父,你说老板他是不是掌控欲有点太强了?”
林云书早就习以为常:“当老板的人嘛,是这样的。”
“也对,”郭声遥想了想:“否则他怎么能在老周总的手下长大还不受影响,甚至长成这种性格呢,说明个人意志非常强烈!”
林云书笑起来,没再说话。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郭声遥又说:“他对你会不会……”
“没有的事,”林云书立刻否认:“他对我很好,很尊重我。”
郭声遥:“o.o”
“这么护着他呀,”她揶揄地笑起来:“看不出嘛,师父你一结婚都变得护短起来了。”
林云书略微不自然地咳了声:“我一直都护短好吗,我还不够护着你?何况老板怎么能算是短,他用不着我护。”
这话乍听有歧义。
郭声遥脸色一时变得有点奇怪,嘴角像是憋着笑。
她知道林云书只是单纯维护顶头boss,老板的颜面很重要,但作为博览群书之人,她很容易就产生出一些有益身心健康的联想。
“怎么这个表情?”林云书不解。
“没什么……”郭声遥憋笑得更厉害,转移话题:“我能去看看我的裙子嘛?”
林云书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温和道:“当然,我带你去。”
郭声遥喜滋滋跟上,边走边看林云书的侧脸。
林云书外形上不存在任何幼态,眉目沉静气质温和。
因为削瘦,他脸上没有脂肪和软组织堆积,线条笔直利落,走在铺满鲜花的草坪上,是清清爽爽一道风景。
郭声遥没忍住说道:“师父,其实你有些时候还挺单纯的。”
林云书:“?”
他还是第一次被比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姑娘说单纯,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郭声遥却一脸高深莫测,欢天喜地去试裙子了。
林云书不明所以,一边等她,一边坐在外面休息。
不多时,周屿也来了,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林云书亲了一口。
林云书手里还拿着水杯,差点洒出来,埋怨地瞪他一眼:“动作轻一点呀。”
周屿就喜欢他这股小劲儿,看得心里痒痒的,什么都说好。
他拿过林云书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放回桌面:“这下就不会洒了。”
林云书:“……”
郭声遥从试衣间出来,换了好几条裙子,征求他俩的意见。
“师父,师公,你们觉得哪个好啊?”
她看上去很苦恼,为了不在婚礼上给师父丢面子,煞费苦心。
林云书有点选择困难,觉得年轻女孩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我感觉都挺好。”
周屿则压根看不出区别,在林云书耳边小声地:“不儿,这些个裙子,除了颜色有任何差别吗?”
林云书震惊:“从款式到材质都不同啊,不是很明显吗?”
周屿侧目。
他只看出一堆纱纱网网的,甚至怀疑设计师看他有钱,把他当冤种整。
“你看,比如这一件,它的做工就很精细,”林云书低声说:“那一件要繁琐一点,但搭配好了很凸显气质……”
他声音很好听,耐心又细致。
周屿更加震惊,他没想到林云书居然真的打算教会他。
而他的欣赏水平,充其量只能达到不是色盲的高度。
更何况林云书是凑在他耳边说话,气息挠得他耳朵和脖子痒得不行。
林云书睫毛又长又密,淡色的嘴唇开合着,时而露出一丁点洁白的贝齿,像小兔子一样可爱。
周屿看了一会儿,眼神就迷离了。
紧跟着听力也丧失了,脑子里轰隆隆的,再也注意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就是这样。”
林云书讲解完一大堆,做出总结,露出期待的眼神:“现在能看出区别了吗?”
周屿:“……”
他不好意识说自己压根没听见。
停顿两秒,他轻咳一声压住嘴角,假装听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行,”他点头,对同样期待的郭声遥说:“就选最贵的那条吧。”
师公有的是钱!
郭声遥:“……?”
林云书:“…………”
·
结束完晚上的行程,周屿叫了个司机送郭声遥,两人则坐另一辆车回去。
车里,林云书没说话,望着窗外精神集中,像在思考什么。
周屿注意到了,捏捏他的掌心:“想什么呢?”
林云书回神,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下午声遥说的一句话。”
“哦?”周屿皱眉,似乎对他坐在自己身边还想着别人很不满意:“什么话这么在意?”
“就是下午我维护了你一句,她说我护短——”
“你维护我?”周屿双眼亮起来,抱住他:“你在别人面前替我说话呢?”
林云书一滞,脸颊微红。
“这不是重点,我否认了。”他偏过头:“我说你不是短,不需要我护。”
周屿神色微妙地一变。
林云书没有察觉,接着道:“不知道为什么,声遥就从这一句话得出我很单纯的结论。”
他露出充满探究欲的目光:“我一直没搞懂背后的逻辑。”
周屿:“……”
“宝贝儿你……”他脸色瞬息万变。
林云书微微歪头:“?”
周屿被他这个表情可爱疯了,背过身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稳住。
“这有什么难的,”他大手一挥,正气凛然的样子:“我来告诉你。”
“你知道?”林云书将信将疑:“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周屿说:“你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我稍微提示一下,你立马就能猜到。”
林云书好奇心被勾得更重了:“快说!”
周屿却笑起来,露出一个很欠扁的表情:“卖个关子,回去再告诉你。”
他揽住林云书的肩:“我都不用说话,一个动作你就能明白。”
林云书挑眉,来了兴趣——
作者有话说:书书(纯洁):我老公不短!
他老公(骄傲刮头):是时候展示真正的长处了[裤子]
第50章 你想我了
靠!
原来是说这个。
到家后, 林云书的确第一时间就懂了,但也来不及了。
哪怕排除信息素的干扰,两人对彼此都有着绝对致命的性吸引力。
后果就是, 一旦有一方主动, 另一方就没有任何保持理智抗拒的能力。
当周屿身体力行为他答疑解惑的时候, 林云书除了吸收只能吸收。
一夜过去, 林云书精疲力尽躺在床上, 思考人生。
郭声遥那丫头真是……深藏不留。
他腰酸背痛爬起来, 以为又要难受大半天, 结果做了几下伸展运动,溜达着给猫做饭铲屎之后, 竟然好些了。
周屿在那方面需求高且激烈, 林云书一直以为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折腾不动几次。
可这两个月下来,他居然逐渐适应了,并且开始感到食髓知味。
这真是个可怕的变化。
林云书从没想过自己身体的潜力大到这种地步。
婚礼在两天后,这两天, 两人分房了。
周屿主动提出这个建议时,林云书正窝在沙发上抱着鱼薯玩,听清周屿说什么之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反问。
周屿认真道:“这两天, 咱们先分房睡吧。”
林云书表情空白一瞬, 一时做不出反应。
要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周屿黏着他,他早已习惯在这段关系中处于被动的那一方。
现在周屿忽然提出保持距离,林云书不得不承认,他不习惯,且觉得陌生。
他眉心微微蹙起, 思索两秒,想不明白,便迟疑地问:
“为什么?”
难道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却没有察觉吗?
“没有任何问题。”周屿瞬间看破了他的担忧,解释道:“只是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林云书不明白。
他已经洗完澡了,穿着舒适柔软的睡衣,一个小时后就准备睡觉。
iPad搭在腿上,屏幕里是策划师跟他沟通确认的婚礼现场最后的细节,他原本打算睡前给周屿看的。
此时此刻林云书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默认床边有周屿的一块的位置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微微心惊。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在潜意识中,对周屿产生依赖。
“云书?”
脸忽然被人捧起来。
周屿拇指按着他的太阳穴,一脸严肃:“你胡思乱想了吗?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打住打住。”
林云书喉间哽了一下,嘴硬地否认:“我没有。”
“我看你是有的样子。”周屿一针见血。
林云书便偏过头不说话了。
周屿叹了声,轻轻搂住他的肩:“不是我不想跟你睡,是我听有人说,这新婚前夜不能同房。”
林云书抬眼看他,眼珠黑白分明,眸光水润,漂亮干净地过分,一双眼睛藏着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周屿心软得一塌糊涂,怜爱地抚摸林云书的侧脸。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不能迷信啊,”他自证清白:“我就是怕……我有点担心你身体。”
他边说视线边扫过林云书的上身。
林云书腰间搭着毛毯,看不见腿,但周屿知道这双腿白皙修长,脚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很多时候他都不敢用力去拽林云书的脚腕,通常是一手托着膝窝,一手护着后腰,用这样减少受力的方式将人拉到自己身下。
更不用说林云书现在穿着睡衣,纯棉质地,领口微微敞开,脖颈和胸前的皮肤白到暗光下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林云书心事重重地垂着眼睛,长而下垂的睫毛扫着眼尾。
周屿没忍住摸了摸,那簇睫毛就敏感地抖动一下,扇羽般翩然掀起,看向他。
“你可能不是那么清楚,”周屿捧着他的脸,视线扫了扫他领口:“对我来说,你就是穿得再保守,都是在勾引我。”
林云书:“……?”
他还陷在困惑和小小的忧虑中,周屿突然爆出的骚话骚得他灵魂一震。
小小的忧虑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大的无语。
他怎么能忘了,周屿这人是旷世奇才,无论他露出多么认真的神情,你只要相信,你就输了。
这个人永远不会有正形的时候。
周屿:“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很有毅力的人,上头了也很难保持理智,跟你睡一张床却不能碰你简直是受刑。”
林云书:“……”
周屿越说越起劲:“办完一整场婚礼其实挺累人的,我不想你在和我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甚至宣誓的时候,是以一种不太舒服的状态。”
他似乎边说还边幻想着,很明显地投入进去了:“这两天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不能去打扰你,为了你能有一个好的状态,我愿意压抑我自己!”
林云书:“………”
周屿瞧着林云书的神色,话风一转,“不过如果你实在舍不得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林云书当即从沙发上蹭起来,收拾好毯子和iPad,一个箭步冲进房间,啪嗒关上了门。
背影决绝,毫无留恋。
周屿:“o.o”
他转头看向鱼薯。
沙发上风卷残云,小猫毛发凌乱,懵逼地睁着一双大眼睛:“O.O”
周屿呢喃:“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鱼薯:“喵~”
·
久违地,林云书一个人霸占了一整张床。
前半夜其实挺爽的。
林云书在床上打滚翻身,滚了好久都没掉下去,他才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床有多大。
跟周屿睡久了,他的位置局限在床的右侧。
每次睡着睡着翻个身,不到半圈就撞墙,周屿会把他捞进怀里继续睡,而他通常情况下没有挣脱的力量。
现在多好啊。
林云书呈大字型躺在床铺中央,手脚不停上下滑动,真丝床单柔软得像云朵,怎么躺怎么舒服。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伸手,关灯,等待入睡。
房间里温度适宜,林云书只将毛毯搭在腰间,刚开始很舒服,可渐渐的,林云书发现自己心率变得有些快。
黑夜静静流淌,四下太安静了,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股声音撞击耳膜,吵得他无法入睡。
他翻身侧躺,用手掌压住耳朵,但收效甚微。
无奈之下,他只好掀开毯子,扔到一边,用脚勾起被子盖到身上。
被套上隐约残留周屿的信息素,林云书将它裹紧,激烈地心跳这才逐渐平复下去。
他疲倦地松开眉心,意识缓慢抽离。
可这一晚似乎格外漫长。
后半夜,林云书忽然惊醒。
他有点轻微的心悸,小口喘着气,手指无意识攥紧被子压在胸口。
周围太暗了,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眼前发黑,还是环境本就如此。
这阵心悸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彻底消褪。
林云书又能看见光了,冷白的月光透过纱帘,影影绰绰映在地面。
他放空地凝视片刻,直到血液重新流入四肢,手脚不再冷得像冰块,他才轻微动了动。
紧跟着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到了周屿那一边,脸埋在枕头上汲取对方信息素的气味。
这个事实让林云书浑身都僵硬起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对周屿的信息素已经依赖到这种地步,失去了就无法入睡。
甚至被套衣物上残留的气息都已经无法再满足他。
难道必须要周屿本人陪在他身边,无时无刻用信息素安抚他才行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又不是连体婴,两个人大活人凑在一起,总会需要个人空间,也总会有不得不需要分开的时候。
太过亲密无间的相处最终只会引发厌倦和矛盾。
可生理上的需求无法忽视,这让林云书感到无比挫败。
一辈子需要依靠另一个的信息素才能过活,和寄生虫有什么区别。
即便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林云书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他对周屿的感情。
林云书撑着床坐起来,将脸埋进掌心,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或许手术会有用呢?
对啊,手术。
他忽然想起来,医生说过只要病情稳定住,来年他就能做手术。
如果能成功,他或许就不需要再像附骨之蛆一样依附周屿身边,转而以真正平等的角度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燃起某种隐秘的期望。
背心有点发凉,刚才心悸发作时出了点冷汗。
林云书下床,走近洗手间,洗了把脸,换了件干净的睡衣,调整好情绪离开卧室。
客厅里寂静一片。
周屿睡在沙发上,睡姿也挺一言难尽的。
林云书可算知道为什么自己睡觉像是在床上转陀螺,这人也从没嫌弃过他,合着两人半斤八两。
月色朦胧,周屿睡得很熟,他头顶的垫子上还有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
鱼薯趴在上面,和周屿头挨着头,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像个小摩托车。
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觉得这个场面温馨。
林云书没出声,接着月光出神地凝望了片刻,唇角溢出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不欲吵醒这两个家伙,放轻脚步走到流理台边上,轻轻拿起水杯倒水喝。
光线很暗,他需要集中精力不让水洒出来,没发现沙发上四仰八叉的人已经不见了。
下一秒他被人从身后抱住。
林云书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杯子就掉了下去。
玻璃碎裂声没有响起,那人稳稳接住了杯子,放回流理台上。
“吓着了?”周屿轻声地。
林云书心跳得有些快,他用手轻轻压了压,在对方信息素的包裹下很快冷静下来。
“没有。”他说。
他摸索着要重新倒水,却被对对方抢先一步。
周屿熟练地抓起水杯,轻而易举倒了半杯水,送到他嘴边:“张嘴。”
林云书确实渴了,没试图挣扎,就着他的手喝几口。
“好乖。”周屿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不是有点夜盲?”
林云书不知道。
“没有吧。”他含糊地。
“我瞧着像是,”周屿啧了声:“看你摸黑倒个水可费劲,以后多给你弄点胡萝卜吃,晚上再留盏灯吧,省得磕了碰了的。”
“没那么夸张……”林云书拉开周屿的手:“我回去睡了。”
周屿将他抱回来,自信爆发:“你想我了。”
林云书一怔,下意识否认:“胡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周屿仿佛有十足的把握。
林云书也不甘人后,肯定地说:“不是,我只是口渴,出来喝点水而已。”
周屿却笑了起来,笑声轻扫着耳朵尖。
“你就是想我了,”他不依不饶:“你平时半夜可不会口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