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撸起袖子就开干
“头名不是你?”观妄臻先是惊讶,继而愤愤辩驳,“我有这么闲么?还须得留意无关紧要的人?”
说话间,他双指夹着的符箓已稳稳落在白马马鞍上。
“转。”观妄臻随后双手快速捏决,低语一声。朝他们狂奔,转瞬相近不过百十米的白马,突地被整个一百八十度扭转方向,转而朝来路奔去。
白霜雪蹄马以一日可奔万里闻名,即便它颇具灵性,但发现自己反向而行之际,已经奔出五六里。
“越——”白马发出悲鸣,扬蹄止步,它即刻扭头,意图再次转向。
就在此时,快速扭动的蛇身引得大地阵阵颤动,马匹奔跑方向地面隐现崩裂之势。
“快!”观妄臻大喊道。
季明燃不知道他在喊谁,但直觉四周重重缠绕的某种灵气迅速抽离,又重新聚拢。
她转眸望向祝世白,见他已往前跃出数步,捏决的手势不住变化,已布施起新的术法。
季明燃明白过来,他撤下某种术法,转而使用别的。
与此同时,观妄臻扬声朝马匹喊道:“你往另一边跑,别集中!注意地面!”
马匹果真听懂,它半仰身体,扬蹄止步,极速转向,而后纵身一跃,朝另一方向奔去。
“只愿它跑得足够快,将红蟒引走。”祝世白迅速重新布施匿音术,“以它的速度,应该可以在湮息符燃尽前奔出千里之。”
本该奔离的白马,撒腿跑回,折向另一方向冲去。
“这不对劲。”观妄臻道出所有人都察觉的迹象。
祝世白则举着本悬挂在腰间的玉牌:“联系不上丰枢堂。”
季明燃仰着脑袋,长及遮眼的刘海被潮意的风吹掀。天边不知何时已被厚密乌云笼罩,层层叠叠的云边溢出阵阵炽白。
竟要下雨了?
“季明燃,你的传送阵能将我们送离吗?”观妄臻问道。
“不能。”季明燃摇头:“我如今只能传送重十倍于我的事物,范围也仅限以我为中心的十米距离。”
虽能借助他们二人的灵力,但以她如今修为,也只能借助一两次,在不知巨蟒在何方的前提下,鲁莽传送,只怕分分钟传进巨蟒的肚子里。
沉寂中,三人汗毛竖立,肌肉紧绷,不约而同地放缓呼吸。
白马四面八方出不去,原因只有一个。
巨蟒盘踞。
他们与白马,皆是困兽。
地面不再颤动。蛇身停止盘绕爬行。
正对他们的暗紫鳞片出现两道裂缝,裂缝逐渐扩大。
巨蟒x竖瞳,正静静地注视他们。
“呵。耍我们玩呢。”祝世白冷笑,束发长带无风扬起。
四周水雾骤然消散,季明燃身后池水突地爆破席卷而起,巨流高速翻卷聚拢。
而她身前,泥石飞滚迅速聚集,地面一角越掀越高。
“切。”观妄臻定在原地,双手合拢成决,嗤道,“两术士、一阵师,我俩初衷,可不是要当战士。”
灵力剧烈波动,狂风大作中,观妄臻侧首道:“季姥姥,你可得想法子把我们罩牢。”
祝世白与观妄臻一人控水、一人控土,二人低声颂念口诀,两股巨流极速向中间合拢。
顿时,三人头顶上空,水流奔涌、泥石翻滚,飞溅而出的水流砂石无差别扫击,冲击向最近的三人。
然而水流砂石却在半途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反弹向四处。
季明燃已从潭池中站起,以念启阵,用金刚阵包裹保护三人。
合拢聚集的庞大泥石流,发出匹敌响雷的声音,卷转翻涌,以雷霆之势击向蛇首。
巨蟒同时拱起弹射而出,血盆大口径直朝三人侵吞而来。
与巨蟒同等大小的泥石流正中巨蟒上颚,一瞬间,轰鸣作响,二者正面相撞造成的威压激荡扩散,天地仿佛都在剧烈晃动。
季明燃迅疾抽出背后拐杖,直插地面,一膝跪地,一手支撑。她抬头看向前方二人,他们依然定在原地,凝神持诀。
咽喉泛起血腥之味,虽然勉力,但她到底支撑住了金刚阵。
先发制人的泥石流将巨蟒冲退百余米,巨蛇止住退势,旋即以额相抵。
二人与巨蟒僵持原地,但不多久,祝世白与观妄臻二人开始轻微颤动。
“就差点儿。”观妄臻咬牙挤声道,“就差再给它来一下,怎就不能多来个人帮忙。”
哒啦哒啦哒本往另一方向驰蹄消失不见的白马又出现在三人视线中。天摇地动,不影响它步伐稳健迅捷,到处寻找出路。
不仅是他们,巨蟒竖瞳下移,也留意到通体雪白的马匹。
“嘶——嘶——嘶——”阴森巨蟒尖舌吐出,它调整姿势,依然以额抵挡泥石流,但嘴巴缓缓长大。
“它还有余力。”祝世白声音低哑,透着丝沉重。
白马也感受到危机,它不安地哀鸣一声,鸣叫声响彻林间。它四蹄提速,白影快若闪电,但巨蟒同瞬扑食而去,泥石流顿时被回顶大半,祝世白、观妄臻紧接踉跄后退十余米。
而前方可怖的尖牙已霎时冲袭,白马丧命之际,闭合下咬的尖牙突地生硬地停滞!
白马惊险地贴着牙尖蹿出,四只马蹄落地。
九死一生的白马此刻不见惊恐,不再逃离,反而望向巨蟒侧前上方。
参天古树枝木上,红衣少女单膝跪落,面色冷肃,目光锐利。她一手紧握长刀,刀身半入巨木枝干,另一手被长鞭紧勒,掌心紫涨。长鞭另一端所缠绕的,正是方才将要合上尖牙。
“二名、三名。”眸光划过两名少年,定在二者之后的少女上,沈轻洛颔首道,“季明燃,你也在。”
“嘿!咱俩没有名字不成?”观妄臻不忿道,他手肘捅了捅身旁的祝世白:“她才没礼貌。”
沈轻洛眸光顺着三人移到与巨蟒勉强相抵的泥石流上,“去!”她朝马匹发出指令,白马获得主人指令,当即撤离。
沈轻洛手臂一扬,长鞭脱离尖牙,旋即变换方向,抽向蛇眼!
响亮的破空声与雷鸣齐响。
长鞭迸发出的磅礴力量一瞬击中!巨蟒左眼受伤,疯狂抽搐连着地面也剧烈震动。
“不过一次头名,得意什么。”观妄臻极其不满沈轻洛的态度,嘀咕着。
他与祝世白伺机而动,凝神聚力,泥石流徒然变得原来数倍之巨,直冲巨蟒之首,将巨蟒撞得翻仰。水流与泥石如锋利无比的巨刃,将巨蟒额间暗紫色鳞片生生剖刮,暗红皮肤渗出的血液将泥石流染得暗红浑浊。
“好样的!”观妄臻欢呼道,“咱们实力又长进了。”
“是么。”祝世白低眸,看见地面上一闪而逝的金光。
他顺金光回首。
潭池被他抽去大半,露出泥泞池底。挣扎扑腾的鱼虾间,一泥人双掌撑地,跪倒地面。她双目紧闭,神情肃穆,以掌撑地。
以她为中心,一道道繁复划痕在地面显现,构成一副完整阵纹。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但方才术法的增益,与它不无关系。
轰!惊雷炸响。几道闪电划破天际,刷一下,满天下起铺天盖地的暴雨。
雨水噼里啪啦地浇灌在他们三人身上。
“咦?”观妄臻耷拉红发下的面孔疑惑迷茫,保护他们阵法消失了?
他一边捏决欲要使用避水术,一边回头,发现浑身泥泞跪倒在泥潭之上的季明燃,吓一大跳:“你怎么了?”
清亮的雨水打落在面庞上,季明燃浑浑噩噩的脑袋逐渐清醒。咽下咽喉的厚重血腥味,她擦了把脸站起,“没事,你们还有足够灵力吗?我没有了。”
准确些说,她识海未开,本就无法使用灵力。但她是阵师,个别阵师可借助天地灵气启动阵法,而她不过是碰巧可以做到的那个。
同时借助筑基期修士灵力驱使三个阵法,是她的极限。
刚才祝世白和观妄臻的灵力澎湃涌出,她牵引少许同时驱动两个阵法,须得喘息片刻。
“你先缓缓。”祝世白敏锐察觉季明燃状态,捏决为三人施用避水术。
“沈轻洛呢?”季明燃问道。
“她呀。”观妄臻砸砸嘴,“在补刀。”
空中阵阵银光划过,沈轻洛的手中长鞭不知何时不见,她双手持刀,势如破竹地连发招式,每招一出,虚空中出现巨大的刀气朝巨蟒攻去。
巨蟒竖瞳紧追攻击自己的红色身影,左右翻腾,但势头渐弱,摇摇欲坠。
轰!雷声响彻天地,一道燿白闪电从空中击落,霎时击向沈轻洛的位置。
她反应极快,当下空中翻身闪避,并以双刀抵挡,转攻为守。同一时间,蟒蛇扫尾而来,意图击落空中的沈轻落。
庞大的泥石流迎上,与蛇尾相撞,发出山动地摇之音。
众人视线被燿白闪电一晃,闪避不及的沈轻洛被闪电击中,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飘零飞出。
“沈轻洛!”
轰!再一声雷响,又一道闪电劈中泥石流,泥石流轰然塌下,冲刷向四面。
噗——祝世白、观妄臻二人各自喷出一大口血。
体内灵力紊乱翻腾,二人极速调整,快速寻找沈轻洛的位置,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她的踪迹——一团红火色的身影正无力地从高空中坠落。
她正面遭受闪电攻击,人已昏迷过去。从百米高空坠下,即使是筑基修士,亦会重伤,何况她本就遭受重创。
然而巨蟒之尾已抬起,再次朝火红色的人影扫去。
“先挡住它。”祝世白快速作出选择。观妄臻点头不语。
二人默契配合,地面溃散的泥石流再凝聚而起,虽无法汇聚成先前那样的庞大巨流,但半扇弧形高墙已凝聚而成,在半空中挡住横扫而来的蛇尾。
轰鸣声中,高墙之下的身影快速坠落。
“沈轻洛!”清亮的声音又响起。
十里之外,一糟污泥泞的马匹风驰电掣飞奔而去,斑驳污泥自马背流滚落下——一小小泥人俯趴在上。
“她什么时候到那里去了?”观妄臻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头往身后看,原来在后方的季明燃不知何时已奔到他们前头。
沈轻洛脑袋朝地垂直坠落,巨蟒并不打算放过她,连带受伤的竖瞳紧盯目标,它再次躬身紧绷,嘶鸣着弹射回旋,将坠落的人一口吞进嘴中。
下瞬间,淡金色的光芒自未完全合拢的蛇口中亮起。与泥石流几乎融为一体的污泥马匹擦着蛇首下颚驰蹄冲出,马背之上,一泥人东倒西歪地勉力俯趴,双手牢牢拢住一团红色衣衫。
淡金色的光芒连续闪现,加之马匹疯了般的奔跑,几个瞬息之间,季明燃连人带马冲回至祝世白、观妄臻二人身后。
季明燃喊道:“得想办法弄醒她!”
怔愣的二人回神,祝世白为湿透的沈轻洛布上避水术,观妄臻则反手甩出一符箓,“贴她脸上。”
季明燃手脚麻利照做。贴在沈轻洛脸上的符箓燃起,提神醒脑的清新香气钻入口鼻,季明燃觉得自己精神也随之一阵。
“这东西,利己也利敌。”观妄臻双眸紧盯对面巨蟒,拉胯脸道,“凡是闻到气味的,精神都振奋。”
“无碍。”祝世白沉稳道,“暴雨下,味道传不出去。”他的视线同样紧紧追随着对面敌人的动静。
暴雨将气味冲淡,加之一眼瞳受伤x,巨蟒没能及时发现与泥石颜色混为一体的季明燃与马匹,所以后者才能出其不意将沈轻洛带走。
它现今已发现问题。
猎物二次从牙缝中溜走,暴雨中浑身战栗颤动的巨蟒已然陷入狂暴状态,它反应过来,竖瞳一转,盯向他们!
“散开!”祝世白话音刚起,狰狞闪电劈落在他们聚集之处。
焦黑大片的土地上空无一人。焦黑土地直径数十米外,几人分散而立。
沈轻洛一手持绳,一手持刀,严肃望向原来所立之处。
她醒来听得祝世白提醒,当即御马带着季明燃撤离,并以长刀砍劈闪电攻势余波,将后者消匿于无形。
“你没事吧?”季明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轻洛颔首,“些许伤,受得住。”
銮峰小师叔,的确聪慧过人。察觉自己醒来,无需提醒已第一时间抓牢自己,于是二人一马顺利撤离。
“你救的我?”沈轻洛确认道。
季明燃道:“你的小马跑去救你,刚好跑进我阵法范围,我两也不是第一次配合,还算默契。”
她不会骑马,但在穿越天门之际也是乘骑过这马,而马匹也知道她会驱使传送阵。
季明燃拍了拍马臀,称赞道:“比起御剑,还是你强些。”
有灵性,且不用灵力,多好呀。
“她自是很好。”沈轻洛微笑应和,而后轻声道,“救命之恩,我定会相报。”
这有什么要还报的,季明燃正想说出口,一股巨臭无比的气味传来。
同时传来的观妄臻惨烈喊叫声——“哇!!!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
季明燃寻声望去,看到一长条大坨浓稠黑绿糊状物中,窜出一道黑不溜秋的身影,发疯般在暴雨中蹦跳。
祝世白的声音从雨中幽幽传来:“那巨蟒,许是本就身体不适。窜稀了。”
窜稀?
这么突然?
季明燃惊愕地侧头看向在另一头林中飘然而立、衣袍洁净的祝世白,再扭头看向在雨中狂奔的观妄臻。
论:四个人朝不同方向朝密林撤离,是什么样的运气,其中一人途中被巨蟒的排泄物砸中。
雷鸣轰隆,祝世白丢去一匿音术,掩盖住观妄臻的绝望喊叫声。
惊讶之后,季明燃头脑冷静:“事实上,它的排泄物或许反而能掩盖住他的身形和气味?”
“妄臻嗅觉较常人更为灵敏,只怕先疯的是他。”祝世白已经绕路而至,他嘴角微微抽动,又为观妄臻布施净术。
然而污垢实在厚重,净术亦无法完全消除秽物。不过身上污秽减少,终于令观妄臻停下,并发现不远处的小伙伴。他理智恢复大半,火冒三丈地冲赶过去去汇合,咬牙切齿道:“看老子不宰了它!”
一坨东西东西由远及近,祝世白俊逸冷静的脸庞露出迟疑之色:“这”
沈轻洛轻呼一声:“哎。”想也不想地连忙捏决。
观妄臻身上的避水术被解开,暴雨瞬间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他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不过身上剩余的排泄物也随之被冲走大半。
“我刚刚怎么没有想到。”观妄臻停下脚步,开始原地旋转跳跃,让雨水尽情打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雨下得更大才好!
但祝世白又已施上避水术,道:“这雨下得蹊跷,少接触为好。”
季明燃跳下马,眸光掠过黑脸走来的观妄臻,探向莫名沉寂下来的巨蟒,继而远眺乌云重重、雨水斜落的天空。
她伸手探掌,雨水本应落在掌中,又因避水术缘故,距皮肤毫厘之距隔空滑落。
雷雨、狂风、闪电。
以及隐隐熟悉的灵气波动流向。
“这是,銮峰入峰试炼的幻阵。”
第32章 拿出真本领
这里某种固定的灵力流转,与她试炼时感应到的一样。
的的确确是同一幻阵。
“试炼幻阵?”靠拢过来的观妄臻仿佛看到希望,“这是幻阵!那条蛇也是!这些鬼东西也是!太好了、太好了!”
季明燃打断:“哦不是,蛇是真的,屎也是。”
“那你说什么好像是幻阵!”观妄臻感觉绝望重新自内心涌进胃中,控制不住地干呕:“呕——”
沈轻洛则道:“你是说,气象与雷击俱是幻象?可我的确受到雷击。”
“高阶幻阵可以以虚化实。师兄虽然没有细说,但这里某种灵力流转方式,与我试炼时感应到的一样,所以推断是同一个。”
沈轻洛目露不解:“銮峰入峰试炼?”
“听闻是銮峰独有的弟子试炼,通过方能获得身份认可。原来竟布有幻阵。”祝世白解释后沉吟道:“此处竟有幻阵,从前并未听闻。”
沈轻洛羽睫轻垂,撇眼望向祝世白:“你们好像对宗门颇为熟悉?”
季明燃是亲历者,知道主峰试炼正常。但他们二人同样是新晋弟子,言语间似是已通晓各峰之事。
祝世白直言:“我与妄臻,皆为记名弟子,自幼在宗门长大。”
“记名弟子,原来如此。”沈轻洛虽初入宗门一月,但也对宗门内基本情况有所了解。
她目光扫过远方林野,问道:“你们可知晓破阵之法?”
几人合力,并非无挣脱的可能,前提是没有雷电阻挠。
祝世白、观妄臻二人眸光齐齐落在季明燃脸上。
“我不知道。”季明燃两手一摊。传承书籍定有记载,但她修为低下,大脑自动打码,读不懂。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观妄臻本就一肚子火,如今更是抓狂,双手抓头语气暴躁:“世间竟有人比老头更不靠谱!”
“我倒觉得,你们的师尊,都好。”祝世白突地感慨,而后话锋一转:“此阵不破,不仅难敌紫鳞红蟒。师尊曾言,銮峰入峰试炼,具有屏蔽之效。外人无法窥探内里情况,从外看,只觉这里一切平常——”
“无论里头掀起的风浪多大。”
他们无法对外求救,就算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
正观望情况的沈轻洛目光一凛,提醒道:“它在包围我们。”
漫野绿林如海浪般巨幅波动,泥石流倒塌后,地面晃动得愈发厉害。
泛起波澜的林野,实则在以他们为中心倾倒推进。
蟒蛇圈圈缠绕,悄无声息将此地包围收紧,意图将此界之物尽数绞杀。
四人两两相望,一时间陷入沉静。
没有时间了。
他们状似神志清醒、言语轻快,实则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
方才与巨蟒硬拼,灵识灵力俱耗损严重,而后又遭遇雷击,他们能够站着交流,纯靠硬撑。
沈轻洛双眉紧紧拧起,率先打破沉静:“我们必须要抢先将它拿下。”她抬手一把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抢在它杀死我们之前。”
观妄臻红眼呲牙,周身灵气波动剧烈:“还站在这里商量什么,杀了它,不就得了!”他朝几人道:“上!我冲左,你冲右,祝之殿后,姥姥你啥也不知道,在后头藏好!要有机会,就偷袭给它来一下!”
祝世白按住他:“别冲动。”他转眸望向沉默不语的季明燃,语气带上一丝焦灼:“师叔真想不起关于此阵之事么?”
“我没有破解之法,全靠硬拼过阵。”季明燃眸光沉静,“所以,还是拼了吧。”
她小小引气期,半桶水,解个劳什子阵法。
“你说的对。”沈轻洛翻身下马,将赢雪的缰绳解下,轻声道:“自谋出路去吧。”
她转朝观妄臻:“按你说的,走!”
话毕,刀光一冷,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天际飞去。
霎时,季明燃感觉到滔天热浪扑卷,周围的空气变得滚烫至极。瞬影至远方的少女自高空翻落,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下,一团火红色的衣裳猎猎飞扬,她手持双刀利落劈砍,道道烈焰翻涌成浪,裹挟着刀气冲向巨蟒,饶是狂风暴雨也无影响其分毫。
“她不是兵修?好呀,竟然悄摸修炼术法!”观妄臻紧跟弹射而出。他瞬影去到巨蟒盘旋的一侧,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黑曜石环脱手腾空而起,逐渐变大成环。观妄臻一手伸入,从中拉出一粗厚绳索,绳索之上,道道符箓随风飞扬。
“走起。”观妄臻嘴角邪笑,用力一扯,贴有无数符箓体的绳索似没有尽头般源源不绝从石环中长出。观妄臻在林木枝丫间不断穿梭,绳索随其位置变化,将巨蟒一截身体重重环绕。
绳索上的重重符箓微微颤动,发出嗡嗡低鸣。
粗壮盘旋的蛇身竟逐渐停下,连猛烈翻滚以躲避烈焰的另一端蛇首动作也凝滞下来,迎头挨上沈轻洛攻出的烈焰刀术。
定身符界。
季明燃一眼认出姜老板曾与她说过的与阵法同源的结界。
“只能如此了。”祝世x白淡淡的声音自她耳侧响起。
季明燃朝旁一看,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半人大小弩箭。
季明燃愣住,这是什么东西。
祝世白动作轻车驾熟地上举、瞄准、叩击,“轰——”巨鸣响起,一束缠有银白闪电的箭镞飞射而出,一生二、二生四,箭镞一路飞行一路化形,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雷电箭镞如带刺的网般笼罩向蛇首。
同一时刻,沈轻洛双刀齐砍,刀气化形的庞大烈焰发出尖啸之音袭向蛇首,而巨蟒此时动作已凝固——它被观妄臻完全定住!
“嘶——”巨蟒因承受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发出尖厉嘶鸣,在剧痛之下身体猛地一颤,但即刻又被结界控住动作。
天色大暗,风雨依旧,但雷电却不再落下。
立于天地之间的巨蟒被三人连续攻击,刀刀劈落的烈焰破开它的鳞片,蛇身皮开肉绽。道道伤痕被烈焰舔舐之余,又被密密麻麻的箭镞深刺爆开,刀箭、赤炎、电击,连串攻击令巨蟒上半身挣扎脱开定身符力,极力朝攻击它的人撕咬而去,蛇身横扫碾砸大片林木。
三人并没有停下,反而乘势而上。沈轻洛御刀而行,游走在蛇身之间,一边避开它的攻击,一边继续朝蛇身斩击。原本在季明燃身旁的祝世白早已赶至别处,不断从不同方向发射箭簇。而观妄臻也同样抓着绳索,去另一处布下结界,加固定身符界,减低其挣脱之力。
动作极速利落、一气呵成。
筑基巅峰的三人拿出真正的实力,完全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季明燃出神看着眼前的战局。
末日般的气象、巨大无比让人深感无力的怪物。
好像从前,却又不像从前。
站在巨物面前的,不是那个单薄的身影,而是三个合力御敌的人。
乌云层压,巨蟒冲天而立,对比之下,三道人影何其渺小,但攻势又何其磅礴。
在后头藏好。这是她首要做的事情。
她无需冲在前头。
可她从来都冲在前头。
这种战略对她而言过于陌生,让她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精神怔愣之际,被刻意压住疼痛感再起。
头痛欲裂,压下心中突生陌生的酸涩感,季明燃眨眨眼回神过来,原地坐下,闭目养神。
近在咫尺的那头,巨蟒嘶鸣,林野震荡。它上下颚张得极大,承受一波波攻击的僵硬身躯不断挣扎摆动。
敌人势弱。沈轻洛抓住机会,极速御刀移动至巨蟒血盆大口前,长刀横举,刀身赤红滚烫,已是燃起腾腾烟气。
沈轻洛一语不发、凝神聚力,“噌——”长刀低鸣,空气里出现肉眼可见的波动。
她要发出横斩一击,从蛇嘴斩开整个脑袋。
巨蟒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它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沈轻洛,整俱身体都颤动起来。求生意识令它在一瞬间挣脱开定身结界的束缚,锁定红色身影,两颗獠牙扑咬过去。
沈轻洛晶莹瞳眸闪过决然之意,她立于原处左手长刀划下,烈焰拖着长尾随刀而行,冲向蛇首。
巨蟒双瞳猩红,上下颚张得极大,竟不管不顾地一口将烈火吞下,势要将发出砍击沈轻洛撕咬至死。
沈轻洛只来得及勉强躲避,左臂被长齿瞬间贯穿。
“头名!”观妄臻大喊一声,顶住体内逆流的灵力,双手迅速在空中划出繁复的符图,定于结界之上。
同一时间,空中“嗖”地一声巨响,天际划过一道如流星般璀璨的光华,那是一个足有三米长的箭簇,道道紫白色雷电缠绕其上。电光火石间,箭簇击中巨蟒上颚,横贯而入,将后者整个穿透。
沈轻洛当机立断,御一刀,拿一刀,反身用力,将自个儿整个从獠牙中拔出。血液四溅,分不清出是巨蟒的、还是她的,沈轻洛脸色惨白,背腹被沁出的冷汗浸透。
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灵力逆流,巨蟒獠牙沾有巨毒!
然而未等她撤离,面前的血盆大口张得更大,“嘶————”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尖厉高昂嘶鸣声爆发而出,音波之大,譬同金丹修士一击!
位于蛇口前的沈轻洛首当其冲,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天青色衣袍人影闪现在她身前将她扑落。
震耳欲聋的声波震荡肺腑,浑身经络血脉、五脏六腑均在沸腾,骨头似要被击得粉碎。
况且她本就灵力逆流、身中剧毒。
若非身前之人挡去大量声波攻击,她定要当场丧命。
二人自高空摔落,翻滚在地,破烂箬帽滚落在旁,露出主人真容。
祝世白。
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法宝。
努力睁眼保持意识的沈轻洛昏昏沉沉,余光瞥见躺在地上躺尸状另一人——观妄臻。
他竭力控住结界,成功截下一半巨蟒的声波攻击,但自个儿顾不得防御,同样被方才声波震荡得七窍流血,经脉俱损。
祝世白欲想救下二人,但他正面蛇口,即便佩戴箬帽法宝,也无法承载如此重击,在奔往观妄臻位置半途已无法自控,带着沈轻洛直坠至观妄臻身旁。
一切变故发生得眨眼之间,他们反应极快,但始终快不过金丹期的紫鳞红蟒。
吞下赤炎斩击的巨蟒无法再度发声,但剧痛令其癫狂,凭着本能追击敌人不放,蛇尾以破浪之势朝三人横扫而去。
蛇尾甩落,轰鸣震耳,泥石四砸,地面裂开巨大裂缝。
就在蛇尾落地前,金色光芒抢先亮起,罩落在三人身上,而后以肉眼无法追踪的速度极速连串闪烁,消失在密林之中。
季明燃十指扣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们会死吗?”
洞穴中,奄奄一息的三人维持原来姿势躺在土地上。
半晌。
“哈你想得美。”观妄臻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
季明燃低垂的脑袋微抬。
“灵气逆流,需静养。”祝世白虚弱声音响起。
“嗯。”沈轻洛悄声回应。
三人受伤严重,以沈轻洛为最。她深中剧毒,若不及时解毒,命在旦夕。
但他们之中,无一人为医修,只能先行调理体内逆流的灵力。
“好。”说话之人显而易见地舒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洞穴内一片安静,只有些许微乎其微的窸窣声音。
感觉空间压力变化,调理灵力的祝世白睁开眼眸,望着跪趴在地面的身影,低声道:“小师叔,您阵法已有足够防御力,无须耗费多余灵力布阵。”
正在画第四道金刚阵纹的季明燃头也不抬道:“无碍,比起以念唤阵,阵图耗费得灵力要少上许多,且能固定在此。”
祝世白闻言不再说话,他神情木然,目光慢慢扫过躺在身旁的几乎陷入昏迷状态两人,心里头如所在洞穴一般黑暗无光。
只余一位刚入门的低阶小师叔保护他们。
即使侥幸调理好灵力,他们折损严重,也不可能与陷入癫狂的紫鳞红蟒匹敌。
他们在等死。
祝世白阖眼,竭力控制自己的想法,意图集中注意力调理灵力,但悲凉绝望的心境却不断蔓延。
“哐当”轻轻一声响起。是铁器撞击到岩石的声音。
祝世白重新睁眼,昏暗中,少女从地面上翻找些什么。
他这才注意到,地面到处散落各式各样的器具。
是他方才从芥子袋袋中倒出的全部法宝。季明燃连这些东西也一起传送过来。
“师叔。”祝世白捂着胸口中汹涌的痛意,开口道:“切莫冲动,咳咳咳”
“我没有冲动啊。那条蛇也是差几口气而已,我是时候要给它一下了。”季明燃选中了一把剑刃,在手里掂了掂。
祝世白忽觉心口一沉,他深吸口气,止住咳嗽,沉声问道:“师叔是要进阶么?”
“或许吧。”季明燃只含糊回答。
“师尊告诉我,你若进阶,将会无法自控,会爆体而亡。”祝世白欲抬手阻止,却无法动弹,他语速变快,“我们藏匿好,或有一线生机,不要冲动!”
“躲在这里,我们都要死。”季明燃轮流挽起两只手的袖子,回头看他,眸光平静无澜,“我不想死。”
说罢,她脚下金光大盛,身形一虚,已消失不见。
“季明燃!”祝世白焦急大喊,只有幽静回应。
他伸手一探,一物迅速飞来悬浮于半空之中——是一块半臂长的铜镜,铜镜画面翻飞,数秒后,镜面映照出一抹在暴雨绿荫海浪中快速跳动的金色光点。
光点速度之快,目不接暇,而后,它停顿在暗紫色紫鳞之上。
镜子也终于因此跟上光点,映照出被微光笼罩的人。
季明燃胸口起伏,微微喘气,额间因接连使出传送阵x溢出冷汗。
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再,她神情肃穆,双手持剑,黝黑的剑刃划出泛出冷意的银光。
目光陡然一肃,旋即疾冲而上。
她奋力冲刺,只剩一道残影。与影子相伴的,还有重重剑影以及剑下溅出的无数血花。
新增的痛意让巨蟒快速地找到了如蚂蚁般的罪魁祸首,它翻腾甩尾,似乎想要将身体上的小灰点甩落。
但季明燃身手敏捷地左腾右挪,灵活地翻滚跳跃,冲刺的速度丝毫不减,手上的黑剑随身形变动,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击。
每一道都精准落在巨蟒皲裂的旧患上。
疼痛令巨蟒疯狂,它大嘴一张不管不顾地朝身体上的灰点狠狠咬去。锋利的牙齿一下穿透灰点所站立的布满坚硬鳞片,但它的目标却轻巧侧身,挨着尖牙跳至一旁,而后继续不停步挑着旧患攻击,疾奔而上。
一击不成,发红了眼的巨蟒拔出尖牙继续疯狂咬去,但尖牙每次落下,都被季明燃以各种匪夷所思地敏捷躲闪而过。若一次转空子不行,她便以未曾见过的剑招抵挡尖牙,借力打力,将自己反弹至稍远的地方。
一次又一次的咬击落空,蛇身被自己洞穿了一个又一个孔洞,潺潺鲜血不断流下。饶是再疯狂,巨蟒也意识到这般下去,受伤更多的还是自己。于是它止住攻势,只继续猛烈地盘旋甩动身体,意图将灰点甩落。
平日里平地走路都略显高低不平的人,此刻却如履平地般在蛇背上极速奔跑,只在偶遇剧烈晃动时,以剑刃插入蛇身稳住掉落的身形,或以凌厉利落的剑势抵挡飞甩而来的蛇鳞。
而此刻的巨蟒,剧烈摆动的身体逐渐放缓,竖瞳半睁未睁,似因失血过多脱力。
看着不曾停歇且一再提速狂奔的人,祝世白紧绷的心总算放松几分,眸光从镜面移开,察看身旁两人状态。
小师叔体力远超常人,颇有体修天赋。
应是在这方面很有把握,所以她使出这以身诱敌、引蛇自伐的法子。
想到此,祝世白额角突地一跳,放松的心脏复又绷紧。
不对,她分明擅长传送阵,却没有使用。
她没有使用阵法,是因为她使用不了灵力。
祝世白目光即刻投向镜面。
镜面中的灰色人影已自蛇颈冲向蛇首。
原已合闭的竖瞳忽地张开,蛇颈一百八十度扭转,漏出沾满血迹的锋利尖牙呼啸猛冲人影而去,蛇嘴一合,将在空中掉落的人囫囵吞下。
“!”祝世白心脏猛地一抽,不知从何处生出力气,他猛推身旁二人,厉声喊道:“醒醒!都给我醒醒!”
“季明燃要死了!”
破音惊喊将二人一下拉出昏沉,沈轻洛、祝世白同时睁眼,看见浮在半空的镜面——巨蟒龇牙咧嘴,尖锐锋利的牙齿上,挂着一灰扑布条。
那是属于季明燃的灰扑衣衫。
“把它剖开。”沈轻洛沙哑出声,她摇摇坠坠地扶着石壁挣扎起身,低喃道,“对,只要把它剖开。”
“我不信我不信!”观妄臻双眼发红,喊叫声似支撑着他的意志,每喊一声,他的身体便直立一些,幽蓝色光泽在他掌间忽闪忽现。
“她或许还有救。”二人的苏醒令祝世白理智回归,望见洞穴虚空中不时划过的微弱金光,“阵法未完全消失,她或许还有一口气。我们”
剩下的话语突地止住。
嘭!
镜面中的巨蟒翻地抽搐,瞬息之间,金色与血色相交的光芒以肉眼难寻的速度在自蛇首至蛇尾接连绽开,爆炸气流掀翻骨肉,血液喷薄而出,沾满雨雾,惹得一片猩红。
长长的银色弧光转瞬而逝,巨蟒暗红色的血肉内脏随银光掠影,从下至上地倾泻而出。
就像慢动作般,巨蟒缓慢地、无声地止住抽动,彻底没了动静。
蛇腹之下,暗红色的血肉内脏倾堆成堆。
不知是肠子还是一大坨暗红色内脏内,一手探出,接着挣扎爬出一个暗红色的人形。
全身被浓稠血液及内脏污垢覆盖的少女连眼睛都几乎无法睁开。她用手一抹,脸上的血不减反多。但她浑不在意,嘴角扯开,露出沾满血的牙齿:“没死啊。”
暴雨之下,晦暗腥红色林海触目惊心。
第33章 守好小秘密
“你们竟都没死,看来在修道一途,颇有天赋。毕竟运气也是天赋一种。”
一股清新的草药香气缓缓飘入鼻尖,沛人心脾。
“灵力逆流,强行使用灵力令灵识有所损耗。近段时间好好修养,勿再逞能,不然再有天赋,人也是要废。”
迷迷瞪瞪中,季明燃感觉自己的肚皮被轻柔地抹上什么东西,皮肤的灼烧感顿时缓解不少。
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清丽秀气的脸庞。
“你醒了。”清丽女子神色平静,转头不知朝谁说话,“都别激动,继续躺着,别扯到伤口。”
说着,她摇起头:“唉,不听话。”话音落下,季明燃感觉道无形间一道平缓温和的力量向四周扩散,眼皮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睡吧,小师叔。”沉沉睡去前,她听见那位女子说,“别疼着你了。”
重
胸口愈发沉闷,似有千军之石伏于其上,压得几乎无法呼吸。
季明燃在黑暗昏沉中挣扎,眼睫猛地一颤,睁开眼来。
浮光不再,窗柩外夜色正浓,星河闪耀。
视线下移,发现令自己呼吸艰难的罪魁祸首——一颗乌黑亮丽的后脑勺。
季明燃举手推头,后脑勺扬起,一张妍丽的芙蓉脸睡眼惺忪。
芙蓉脸迷蒙的眸光缓缓落在季明燃脸上,困顿神色一扫而空,人紧接着扑向拥住她:“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季明燃猝不及防地被熊抱一把,剧痛翻倍。
“挺好的。”季明燃忍痛轻拍沈轻洛后背,动作不知拉着哪处伤口,疼痛更剧,她不得不轻吸口气,才能勉强出声:“就是有点痛。还有,你压着我,我呼吸不了。”
半伏趴在季明燃身上的人闻言一僵,赶忙坐直身体,双手紧握放于膝上:“我、我傻了。忘记你有伤在身。”她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道:“没事吧?”
“我没事。”后背躺得酸痛,季明燃也想坐起,却发现自己浑身被白色布条紧紧包裹,难以动弹。
发现她的意图,沈轻洛探身过来将她扶起,又顺手将枕头垫在她腰后。
季明燃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道:“沈轻洛,对不住啊。”
“嗯?”沈轻洛抬眸。
季明燃道:“我可能炸死了你的小马。”她为彻底杀死巨蟒,不惜进阶自爆,爆炸威力,恐怕波及一路陪着沈轻洛闯荡至今的赢雪。
沈轻洛垂眸,替她理了理压在枕后的头发,“这是意外,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四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季明燃能转动的,只有自个儿脑袋:“咱们这是在哪儿呀?”
清幽小室内,除身躺的木床,还摆有沈轻洛正坐着的竹椅,以及她身后的一载竹草图画的屏风。
“霖峰医堂。”沈轻洛道:“你斩杀巨蟒后便昏迷了。幸好巨蟒死后,阵法随即自行解开。我们将你从蛇肉中拖出时,东陆师姐赶至。她将我们带至此处疗伤。”
“东陆?”
“霖峰峰主。她是药修,对医道颇为精通。”沈轻洛眉头轻蹙,目露担忧之色,“东陆师姐说,你灵识不稳透支过度,身体又被蛇毒浸染透彻,且处于爆炸中心,受伤最为严重,皮肉都没几块好的。”
“皮肉伤,没死就成。”季明燃满不在意。
只是神志仍恍惚不清,她合目内观,试图镇定脑中浑浊的思绪。
白茫一片、广袤无垠。
识海。
是她的识海。
所处空间内的灵气似被吸引般,自空气中分离,流入躯体,流转炼化,凝聚为灵力,储蓄于识海之中。
非但没死,还进阶了,总算迈入炼气期。
季明燃双眸晶亮,下意识地笑,却拉扯到脸庞上的皮肉,引来阵阵剧痛。她轻吸口气,只发出“嘿嘿”两声,接着道:“不得不说,我比较走运。”
“你不是走运,你是有本事。”原在安静观察的沈轻洛见她神色松快,便放下心来,一脸严肃地纠正,“宗门弟子中,有几人能在巨蟒口里活下来?这世道弱肉强食,无谓自谦只会害了你。丰枢堂那边已经认可你的功劳,奖励你的功勋点也足以抵消部分在医堂的花销。泉峰、霖峰已经将巨蟒残骸具有价值的事物保存下来,等你好了,可去丰x枢堂挑选三件。”
“抵消部分花销?”季明燃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脑瓜子嗡嗡作响:“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治疗的花销。”沈轻洛道:“且不说东陆师姐的出诊费,这次用在你身上的药物,俱是珍品,你过度消耗身体及灵识,东陆师姐可是一摞一摞地搬出箱底珍品给你补气,不然你现下精神头哪会这么好呢。”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东陆师姐问我们要不要给你用最好的药,这还用说?我们也就罢了,但这是你,我们一致同意,就得上最好的药。”她眸眼晶莹,粲然一笑:“看来确实值得。花费虽大,但弘焱尊者出面认下这笔债务,记在銮峰账上,以后由你慢慢还,不用担心。
季明燃神色比身体还要僵硬。
伤害从自个儿身上,转移到自个儿钱袋上。
好不容易与姜老板钱债两清,如今又欠下巨款。
她感觉胸闷、气短,说不话来。
肚子也在此时发话——“咕~~~~”
沈轻洛:“饿了吧?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
提起这事,季明燃更觉心塞,闷闷道:“熊臂丢了,我得去食堂吃饭,不知道馒头几钱。”
沈轻洛站起身来:“先随我来。”她转身半蹲身子前倾,示意季明燃趴上来:“东陆师姐说过,若你晚间醒来,便可离开。”
“我自己走吧。”躺足三天三夜,后背的肌肉酸胀难忍。季明燃再三谢绝沈轻洛的好意,花费些时间习惯皮肤因动作牵扯带来的痛意,缓缓坐起、站立、行走。
医堂不大,季明燃所处为靠外的独立小房间。然而待她站立在医堂门口,嗅到山林雨后清新的空气时,夜已更深。
沈轻洛极为耐心地搀扶她小步前挪,一路气也不敢大喘,像是生怕一个没看住,所搀扶之人猛摔落地。
只是,等季明燃才踏出门槛半步,一把长剑已是迫不及待“嗡”一下横立空中,离地一寸,极便于踏上。
沈轻洛颇为苦口婆心:“霖峰峰域颇大,传送阵之间的距离也不小,走,是走不回去的。”
季明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也踩上长剑。沈轻洛一手揽住她,长剑御起,嗖地一下飞离小屋。
沈轻洛御剑速度极快,季明燃才仰头看着天边伸手可摘的星星,星星便越离自己,人已再度落地。
紧接着,一连串的责骂声劈头盖脸地砸向她,“你看你!像什么话!胡来!简直胡来!不要命了么?”
季明燃定睛一看,一颗火红色的脑袋蹭一下弹起,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
“你跟巨蟒拼,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观妄臻双眸凶狠,喋喋不休:“你什么修为,它什么修为?你做事之前怎就不想你师尊、你师兄,还有宗门的大伙们!”
他的声音不大,但季明燃仍觉得耳朵闹,脸庞皱巴,又扯到伤口,轻轻呲了声。
“妄臻,明姥姥刚好,精神还需恢复,你别闹她。”一道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
观妄臻顿时噤声,被焦躁冲昏的神志冷静下来,他双目瞪圆地瞧着来人,才发现季明燃裹得严严实实,被沈轻洛揽在长剑上。
观妄臻怔住片刻,直立的身体躬下,他伸出手,声量变小:“来来来,扶着我,小心些下来。”
季明燃毫不客气地搭上他,整个身体重量压过去,观妄臻嘟嘟囔囔些什么,但声音小也听不清楚,季明燃心安理得将他充当拐杖,嗅着味道看向前方。
前方半人高的柴火燃起明亮的橘光,被朦胧橘光笼罩的,是正滴落油脂的肉块,空中飘来阵阵肉和香料交杂的香味。
沈轻洛快步向前,仔细察看肉块的状态:“能吃?”
祝世白笑得和煦:“能,算着时间,妄臻火候掌控得正好。”
“这是什么?”季明燃被提溜到柴火前。
她伤势未愈走得慢,观妄臻自是没有那个耐心等她,便索性一手将她提起,三步并两步将她带到位置上。
“霄石角鹿,圹峰独有。”沈轻洛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熟练地切下一大块肉,迅速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串起来,递给她,“味道不错,吃吧,慢点,别噎着。”
“预备了。”祝世白双手奉上一葫芦,“有水,别担心。”
“肉烤得嫩着呢!还能噎着她!小看谁的手艺!”观妄臻嘟嘟喃喃。
季明燃脑袋早已埋在碗中,饿狼扑食般叼起肉块,不忘招呼:“吃呀你们。”
肉质鲜嫩,真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也默默吃起来。
胃袋有物着落,季明燃逐渐放缓进食速度,抬头看着吃不知味的三人,道:“我差不多了。”
观妄臻清嗓子:“吃饱了?那咱就开始了。”
祝世白正襟危坐。
沈轻洛轻轻颔首。
季明燃端着碗,嘴里嚼着肉,道:“说吧。”
伤重初醒就被拉到荒山野岭,想也知道,不会仅仅是聚首吃肉这么简单。
这是盘坦白局。
季明燃率先开口:“掌门知道我偷跑出来了?”
掌门送来大批纸笔时,曾亲口告知,传承记忆一日未清除,她不可离开銮峰一步。本被禁足之人,却出现在遥远的泉峰峰域,还一度重伤濒临死亡,而救她的人正是霖峰峰主东陆。偷溜的事情,她并不认为能够隐瞒得住,不如干脆告知,顺道打探后果。
祝世白道:“东陆师姐问起时,我说我与妄臻在泉峰遇见金丹紫鳞红蟒一路窜逃,嘴里叼着你,你在奋力挣脱,而后头沈轻洛一路在追,于是出手拦截,但我们三人由于受阵法束缚无法得手,后经你提议,你利用銮峰阵法,以身犯险,引雷将它炸死。”
观妄臻竖起两指信誓旦旦:“我佐证,都是真的。”
季明燃:“啥?”这是她本人经历过的故事?
沈轻洛接话:“东陆师姐问我如何遇见你时,我说在燿峰攻打黑甲锯齿熊时,突遇传送阵现,你迷糊出来时便被遇到巨蟒袭击,于是一路追至泉峰,便有后来发生的事。”
祝世白从容自若:“之后若东陆师姐问起,你就说,你误打误撞踩入设在銮峰中的传送阵,被传送到燿峰,然后就遇袭,一切出于被动,绝非存心故意。”
全鼎盛宗皆知,銮峰创峰祖宗爱随地设大小阵,这么多年过去,仍无人掌握所有传送阵点,更何况他本人所在的銮峰。
季明燃不小心踏入隐藏传送阵,被传送至燿峰,继而遭遇金丹紫鳞红蟒袭击,携至泉峰,其踪迹皆非出于其所愿,最后出力解决红蟒,则属立功。
这一说法,不止掌门,其他峰主亦无话可说。
这是祝世白躺着床榻上时,几经酝酿敲定的说辞。
至于前头所说季明燃引雷炸蛇,则恰可掩盖其自爆事实。师尊曾告知,她若进阶,所引发爆炸威力之大,其本人绝无可能存活,可她成功保住性命。
祝世白并不认为师尊消息有误,但也不打算探听背后的秘密,爆炸存活之事稍加掩盖,可为她之后回峰与弘焱尊者商议时留有余地。
除祝世白,其余二人初始并不知晓季明燃被禁足一事。但见祝世白神态自若一段胡扯,沈轻洛当即心领神会跟上圆谎,观妄臻亦打蛇随棍上补充一二。
三人互相佐证,东陆也信上几分。东陆离开后,沈轻洛与观妄臻打着问各自师尊的名号,才从祝世白嘴里问出季明燃被禁足一事。
“你说说——”观妄臻起身走到她身前,弯腰注视她:“你该怎么答谢我们好?”
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季明燃托腮:“不晓得。你们说说看?”
祝世白言语平静:“希望姥姥能够替我们保密我们另修它术之事。”
身前的观妄臻、身侧的沈轻洛目光投向她。
另修它术。
季明燃迅速想起四人作战时,出自兵修燿峰沈轻洛大刀阔斧地砍出赤红烈焰,出自法修泉峰和圹峰的祝世白、观妄臻使用高阶术法后又分别掏出法器、符箓的场景,她小心求证:“难道,宗门规定各峰弟子只能修习峰域相关的道术?”可明明姜老板将阵、符之术用得顺溜,不过她跑到小世界去了,或是个例外。
祝世白声音严肃:“同修多术者虽极少,却非完全没有。只是灵修界修者以极致专注为尊,视杂学不耻,大宗弟子修习各类基本道术后,便会择一术专研,只有小宗小派才会允许弟子修习多门道术。”
“啊,x这可难办。”季明燃语气干巴,歪头从挡住她的观妄臻身旁探出脑袋,刘海随动作散开,乌瞳清亮,她问祝世白:“若我非要呢?”
受到喜爱与活命之间,活命最为要紧。护命门路,多一个是一个,更何况她不打算放弃修习禹天行教授她的剑术。
她问得直白,没打算隐瞒自己同样修习它术的真相。
“姥姥洒脱,吾等不及。”祝世白严肃的表情温和几分,“幸运的是,鼎盛宗是个例外。虽宗门做法为他人诟病,宗门内弟子亦鲜少触类旁通之人,但宗门向来允许弟子自由修行。”
季明燃不解:“那你们为何要躲躲藏藏?”
“人行于世,桎梏难挣。”焰火将祝世白的影子拉长,直至融入光亮未能照的黑暗,他叹道:“祝家法术渊源流传,嫡系只能修习法术,所以我不能说。”
坐在柴火旁的沈轻洛不知何时拿着一根木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跳跃的焰火,闷声道道:“我出自法修世家,可我如今为燿峰兵修,此事不好说。”
季明燃仰头问站在身前的观妄臻:“那你呢?也是?”
“我不是。”观妄臻嘿嘿一笑:“许多人认定我掌握不了复杂的符箓决咒,我偏要打他们的脸!等我学成,让他们好看!先藏着别说。”
“哦”季明燃不知给什么反应好,思索半晌,竖起大拇指,诚挚道:“有志向!”
观妄臻一掌拍落,力度控制得极好,正正停在在季明燃肩膀上方一寸,快乐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可都是看见了,你在巨蟒身上的那叫一个身手敏捷,用剑那叫一个利落干净,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来和我想法一样。”观妄臻双手叉腰,一副“我都看透你了”的表情。
“嗯,也算是吧。”季明燃挠头,压箱底的杀手锏也算“藏着”的话,那就算吧。
她又问:“你也是术法世家?”
观妄臻一顿:“差不多吧。你怎么关注这个?”
“怎么你们都是法修世家出身?”季明燃吐槽。怎地,古老家族都是法修?
“传言灵生术,术分兵、器、符、咒、阵等,故而一些氏族以术法世家自居,以此为豪。”沈轻洛冷笑:“无聊。”
观妄臻已坐回原处,身体后仰双掌撑地,双眸看向星夜:“无聊透顶了。”
“所以。”祝世白平静问她,“姥姥能否保密。”
沈轻洛双手抱膝围坐在柴火旁,此刻也凝望着她,神色恬静:“可以吗?”
季明燃:“可以啊。”她咧嘴一笑:“咱们顺道做个交易吧。”
观妄臻闻言,眸光回落。
季明燃笑嘻嘻看向沈轻洛:“你以后与我练剑,不许收费。”
随后回望观妄臻:“你以后与我各式符箓,不许收费。”
最后视线与祝世白相对:“你以后与我打造趁手的武器,不许收费。”
三人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
“至于我嘛,我给你们合适的秘术传承。”
第34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悬崖之间,破绳静悬。
悬崖之边,四人静坐。
半晌,终于有人打破宁静——“
“就这么定吧。世白弄个滑轮,我和沈轻洛将你手脚绑好扎结实了,使劲一推,定能划过去。”
季明燃无语:“我手脚被绑,抵达后怎么下来?”
观妄臻一脸真挚:“你大点声,把弘焱尊者喊出来给你解绑不就成。”
沈轻洛严肃点头:“弘焱尊者听说你重伤消息后已赶回宗门。
祝世白摸着下巴沉思出声:“等多一炷香时间,我可以一并打造一个放大声音的法器,虽简陋但也能在短期内使用,你一同带上。”
季明燃满脸黑线望向身旁的三人:“这法子一点都不靠谱啊。”
祝世白:“若它没被设下禁制。”
观妄臻:“若它还剩木板。”
沈轻洛:“若非重伤,我们还能顶住銮峰老祖布下的法阵,把你捎过去。”
三人齐齐两手一摊,“我们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那、那好吧。”季明燃语气干巴。虽然她不想被手脚绑着滑过去,但也不想大费周章去找掌门。
背后却有一道平波无澜的声音响起——
“有劳各位小友,还是由我带她过去吧。”
除季明燃外的三人惊疑转身跳起,在此之外,他们无一人无听见背后存有动静。
季明燃慢吞吞回头时,三人已齐同朝来人行礼:“弟子见过弘焱尊者。”
站在他们身后的,正式季明燃的二师兄——李三阳。
季明燃撇了眼正正经经的三人,他们方才都默契地略过介绍自己身份,估摸怕被尊者记下大声密谋坑害自家师妹的人是谁。
“师兄。”季明燃打招呼。
李三阳也果真未询问三人来历,只朝他们颔首示意,三人迅速与季明燃拜别,火速消失不见。
“能动吗?”李三阳来到季明,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个大竹筐,他将竹筐侧翻向她,“坐进来,我提你过去。”
跟着伙伴被吊绑,跟着师兄有筐坐,季明燃大为感动,依言爬进筐中。李三阳单手提筐,稳稳地走在吊绳上。季明燃探出头来,朝一言不发拎着筐的人问道:“师兄你在哪里找来这么大的竹筐?”看这竹筐还有些年份。
祝世白等人倒不是未曾想过寻找器具载她过去,只是一时间寻不到合适大小的器具,若是现场造一个也不是不行,就是得耗费些时间,还不如将季明燃五花大绑滑过去省时省力。
“祖传的。”李三阳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缓慢道,“即使是銮峰弟子,亦非能够每次成功过桥,于是就有师傅带弟子、师姐师兄带师弟师妹,于是这竹筐便一代代传下。”李三阳向季明燃投去一眼,“我还是幼童时,师父、师兄亦曾载我过桥。”
三阳师兄成熟厚重的印象实在深刻,季明燃着实想象不到姜老板拎着箩筐捎三阳师兄过桥的场景。
李三阳未再继续此话题,转而问道:“你进阶了?”
“是。”季明燃回答。
李三阳脚步停下,立在悬崖中央。
“七日进阶,是我思量不周。”他语气沉重,“本想你修为停滞八年,调理灵力仍需时日,且在峰域附近,即便遭遇意外,我亦能随时赶至,却不想你遭遇图练。”
他特留后门,让被下禁令师妹在銮峰附近自有活动,不成想她越走越远,竟还在銮峰外碰见未被宗门标记的游荡阵法。
鲜活的师妹差点没了。
李三阳后怕不已。
季明燃却在想另一件事。
图练阵,试炼阵法,由銮峰始祖所创,磨练弟子所用。入阵者会遭到阵法创设的困境,与銮峰老祖越是关系亲近,困境越难。简单而言,此阵专打自己人。
老祖美名其曰:骂是疼、打是爱,唯有锤炼方可成材。
季明燃进阶那刻,已领悟不少从前从来读不懂的传承,其中就有图练阵法,阵法图旁还有始祖亲笔签注——接受严刑拷打吧,不肖子孙们!
真是疯疯癫癫的始祖。
破阵之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坚持并使出真本事。
他们四人误打误撞倒合阵意,阵法最终消解。
幽幽冷风让季明燃打一哆嗦,思绪回笼,意识到自己还正被单手拎吊在悬崖之间。朝下撇眼,崖底被黑暗笼罩、深不可见,季明燃抬眼回望师兄,后者双眉紧皱、侧影萧索。
她语气真挚、态度诚恳:“这不没事嘛,咱们先赶紧回去吧,被掌门发现我还逗留在外可不好。”
李三阳回神,抬脚前行,只是步履沉重,步下绳索微坠轻摇。
这是她头一次听沉默寡言的三阳师兄说这么多话:
“元留那边无需担忧,他要求你留在峰内,也是迫不得已。”
“严禁你外出,并非单纯怕你失控自爆,波及无辜。鼎盛宗传承尽失,灵修无人不晓,不少宗门散修暗自搜寻,将之归为己有。你身藏十万传承的秘密如若外泄,只怕性命堪忧。为护传承回归,为护你的性命,五峰已达成一致,封锁所有消息。”
“你此番遭遇,东陆已采用你的同伙们说法,将其余峰主应付过去,他们不会对你外出之外再说半句,除峰主及掌事,其余弟子只知你入峰后闭关修炼,从未外出一步。至于你所获功勋点,将从我名下划给你。”
“谁带回传承、如何带回,愈少人知晓对你愈好。今后你除非必要,勿要外出,直至将传承誊抄完毕。宗门亦不会大肆宣扬传承已归。如此一来,你藏有传承之事,他人不x会发现蹊跷。”
他语速不快,话毕正好走到小院半掩半闭的木门前。
李三阳将箩筐放下,递给季明燃一包裹:“我还需前往清州寻固元灵物,师兄一副、你一副。”
对上季明燃疑惑的视线,李三阳道:“我推测,此番你能够存活,或因你的元魂识海能够容纳目前境界的传承之力,但下一次呢?”他摇头,神色忧虑;“谁也说不准。强魂固体,你与师兄皆需。下此你若感应将要进阶,速告知我。”
季明燃点头承诺:“好。”
“师妹记得。”李三阳今夜第一次正式唤她,注视她的目光晦暗复杂,“銮峰不能再失去弟子了。”
李三阳并未进门,径直转身离开。
待师兄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李明燃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手中的包袱,她直接打开——一袋子高阶灵石、一油皮纸包裹的肉食,还有一扎厚重扎实的手记。
一板一眼的字,一如一板一眼的三阳师兄。手记中详细记录新晋弟子须知的基础知识,宗门历史、五峰要闻以及各峰公共课程授课时间等等。
季明燃反转展开手册,手册背面,完整鼎盛宗峰域川流图展现眼前。
峰域主峰位置、各域传送阵位置,宗门内药医堂、食堂、宇敬堂、惩戒堂、丰枢堂一一标注。旁还有师兄还有对不同地方注意要事的详细嘱咐。墨迹未完全干,估摸写下不久。
季明燃捆好手记,将其余物品收回包裹里,从箩筐中慢腾腾爬出。她的伤势仍重,需在院中静养些时日,这段时间,除继续默写传承外,再仔细研读手记消磨时间,倒也正好。
鼎盛宗作为曾经的灵修界第一宗门,历史长远、底蕴丰厚,已有成熟教习体系。各峰弟子平日主要在各峰内随师父修炼,亦可参加其他峰开设的公共课程。
公共课程由曾经五峰如今四峰,轮择一日开设,弟子感兴趣的,可自行前往相应峰域修习。
而新晋弟子,入门后还需统一前往圹峰涤灵堂上课,学习宗门历史以及修真基础知识。对于已熟练该些知识且通过考核的新晋弟子,可豁免该课程。
季明燃因特殊原因被豁免新晋弟子课程。同样被豁免的,还有已经熟练掌握宗门历史和基础知识曾经的峰主记名弟子、如今亲传弟子的祝世白以及观妄臻,以及靠硬实力通过考核的沈轻洛。
宗门弟子们本就没指望能够在新晋弟子课程中,看见传说中的亲传弟子。
所以当他们看见枕在桌案上的那颗火红色脑袋时,顿时一阵热议:
“那人是观妄臻么?。”
“师叔祖还要听新晋弟子课程?”
“听闻他前段时日和祝师叔祖、沈师叔祖,一同收拾那条到处乱窜的金丹紫鳞红蟒,我们这延迟的课程才能今日开成。”
“竟能制伏金丹紫鳞红蟒,不愧是亲传弟子呀。”
“对呀,所以他今日怎地来了?”
所以他今日怎么来了?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今日讲师、圹峰第三十六代弟子羊真心中。
师叔为何来拆台,闲得慌么?怎么峰主没把他捉回去?
羊真暗自腹诽,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端端正正与底下师叔施礼后,才开始授课。
“天地乾坤,本为混沌”
观妄臻没理会任何人,只趴在桌上,百般无聊地摆弄手中玉牌,直到羊真开始授课,他才动了动,凑近玉牌,低声道:“听得清楚么?”
嗐,他知道羊真讲话含混小声,特地早早过来,抢占前头位置,让玉牌更好收音,否则他定要坐到最后一排。
“听得清楚。”玉牌传回清脆女声。
“那就成。”任务完成,观完臻趴下睡觉。
玉牌另一头的季明燃,正坐在槐树之下,一手执笔、一手翻手册,认真记下羊真所述内容。
第35章 这还了得!
昨夜谈话,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掏出玉牌,让季明燃留下灵识以便传音,季明燃才知晓宗门玉牌竟有这个功能。
四人互相交换玉牌,留下一抹灵识,此后他们便能与彼此联络通信。
季明燃翻看宗门玉牌,发现其中还有李萧森、李三阳,甚至姜笑乂三个名字,只是后者颜色黯淡,无法通信。
昨晚她翻开三阳师兄留下的手记,里头记录了新晋弟子课程讯息,她想听,却不好出门。于是掏出玉牌联系其余三人。
“你们明日去上新晋弟子课程的时候,能否同音给我?”
观妄臻回得极快:“那课程有什么好听的?我都听过了,不去。”
沈轻洛则问:“明燃,你已经顺利回到峰内了么?我也不去上课的。”
季明燃回复:“对,我到了。你们都不去?”
祝世白回:“是,我们四人都可豁免上课。”
沈轻洛同时发来传音:“你想听?我去给你同音。”
季明燃:“可我想听全部的课程。”
新晋弟子课程长达一月,每节半天,日日去听,颇为耗时。
“全部?”观妄臻再次震惊,“那些基础知识有什么好听的,弘焱尊者没给你讲么?”
“他留下手记给我。”季明燃道,“我想结合听听。”
“此事好办。”祝世白道:“我们三人错开轮流听课即可。”
沈轻洛:“好。”
观妄臻:“没问题。明日我先吧,我离得近,后两天你们做好准备。”
季明燃想了想,又道:“若是你们去听别的峰域课程,可同音给我可以么?”
沈轻洛回道:“可以,我也想听。你们也同音给我。”
“好。”祝世白回复。
“没问题。”观妄臻也答应。
于是一个月内,新晋弟子们都看见传闻中年轻貌美的师叔祖们。
师叔祖们倒未曾同时出现,他们总是错行前来,不过弟子们知道,他们作为亲传弟子,日常修炼任务繁重,既无相约同行,上课时机相错倒也正常。
三人坚持相错打卡课程,久而久之,弟子从初始的惊羡逐步变为习以为常。
虽然观妄臻每每上课或出神或睡觉,但他始终坚持上课,甚至偶有几次执笔抄录,至于沈轻洛与祝世白更不用说,他们态度认真,笔记详实,还会不时与讲师提问交流。
天之骄子都如此勤勉学习,更何况作为新晋弟子的他们。
新晋弟子打鸡血一般,更加积极听课。甚至有其他已经豁免课程的内门弟子,听闻此事后,开始琢磨课程内容是否暗藏其余道法学识,才引得亲传弟子关注,故纷纷加入学习,课程氛围一派融洽。
不知引起这一切的季明燃,正在院中仔细研读她的笔记,以及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给她带来的笔记。讲师讲授的内容不时涉及图纹秘字,沈轻洛、祝世白会给她仔细记录,观妄臻在她要求下也开始做记录。
合并一起,她已完全掌握灵修基础知识,以及鼎盛宗独创的修行心法。由于她基础薄弱,虽然脑中部分传承解码,但她从未接触,有些内容理解起来仍有障碍,但如今障碍扫除,她已完全领悟。
整理好桌案上书册,季明燃拿起玉牌简略道:“今晚见。”
话毕她盘腿坐直,阖目静心,口中飞快诵念阵诀,双手手势变化,一股蓝金色光芒以她中心散开,凝聚半圆形状,将她牢牢覆盖。
身体骨血伤口点点愈合,满身狰狞疤痕缓速平复。
很快地,蓝金色光芒消失,伤势痊愈进度停下。季明燃并未睁眼,双手再度变化,口中阵决再起,一道极淡的白金色光芒自地面隆起,将她笼罩在内。
季明燃安静等待灵力回复。
足不出户一月有余,除养伤外,她也在消化脑中阵法传承,并优先挑选当下最为适用的灵愈阵。
灵愈阵能够使伤势愈合,但消耗极大,每次使用不过数分钟,灵识中储存的灵力几乎殆尽。
重新炼化灵力同样费事。于是她又转而研究回灵阵法。
回灵阵能够恢复所消耗的灵力。
阵术威力与阵师的修为及对阵法的熟练程度密切相关,她使出的阵法,如今仅能起到加成作用,无法直接恢复。
但若她提高阵法熟练程度及维持度,起码每使用一次,能够直接恢复一成伤耗与灵力。
于是她以自己为试验,日夜练习。她的伤势愈合速度因此较寻常修士更快上少许,一月以来,身体伤势已痊愈九成。
蓝金色与白金色光芒在她身上反复轮流出现,直至太阳穴突突地跳,季明燃才停下。如此长时间且高频率地使用灵力,灵识已无法继承支撑,必须休息。
季明燃停下阵法练习,开始把院中x堆积成山的卷册一一收好,装入锦囊中。自进入炼气期,她已能使用玲珑锦囊的里层空间,储存量扩大不少。
将锦囊揣进怀里,她慢悠悠地步入一房间,拿起地面圈圈盘旋的绳梯,挂在肩头。
明启堂只两处保持干净整洁,为术法隔绝两间正房。季明燃猜想,那是姜老板以及箫森师兄的房间。
三阳师兄不在,她自行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住了进去。
来到明启堂的第二天,她就把整个院室从里到外地收拾一番,于是也就发现杂物室。杂物室里面什么都有,蜡烛、灯笼、扫帚、木桶、抹布、锤子、木钉等等,以及地面上的绳梯。
绳梯盘旋一圈又一圈,不知作何用。季明燃当时没多想,只拿清扫器具,把布满灰尘蛛网的院室收拾干净。
再后来,她发现了这绳梯的用处。
当日她从銮峰跃下坠落,无意中瞥见陡峭的石壁山峰,有一处小小的洞,洞口被从石缝长出的崖柏遮挡,不易被察觉。之所以能够发现,是因为感受到一丝灵气微妙的波动,探向来源时,发现崖柏之后的黑黝缝隙。
她并未在意,直到翻开三阳师兄给她的手记。上有记载,泉峰掌宗门要事,燿峰司宗门刑罚,圹峰握宗门度支,霖峰管宗门常务,銮峰护宗门传承。
銮峰始祖简单粗暴地把所有传承一股脑塞在一处,命名为藏宝洞。
藏宝洞身体伤势已恢复,现在正是探索的好时机。
季明燃往脚下悬崖看一眼,慢吞吞地拿出绳梯,用锤子和木钉将绳梯一端固定在地面上,而后把绳梯往下一抛,绳梯飘扬展开。
一只脚踩在第一层横木上,季明燃继而落下另一脚,双手紧抓两侧绳索,开始一步一步往下攀。
进入藏宝洞并不费劲。
在悬崖往下攀爬半日,寻到那棵崖柏,荡过去,扑到树枝上,从荆棘灌丛中使劲钻那道缝隙,也就进入洞中。
无布设半点法术迷阵护器,进来不费灵力只费体力。
用力推开三重木门,而后她一路畅通前行。
洞中黑黝,烛光只能照亮方寸空间,季明燃凭些许烛光,不慌不忙地幽静山洞中漫游,从第一层,最层往下,直至最底层。
鼎盛宗的藏宝洞,是隐藏在銮峰孤峰中的倒置九层木塔。木塔每层呈六角形状,愈是往下,六角愈是收窄。每层楼阁俱是摆放木制书架,书架残缺不一,不是磕角就是断裂,书架之上,空无一物。
难怪没有任何防护,藏宝洞中没有宝物,又何须防护。
季明燃蹲在地上摸索一阵,又以烛光照亮,细细观察,每层楼阁木地板上大小凹洞不一,划痕到处都是。
蜡烛高高举起,季明燃目光投向残旧书架。
九层楼塔书架曾倒了一地,摔得支离破碎,地面亦因此留下痕迹,有人曾将木架一一捡起重新拼凑修补。
会这么做、能这么做的,除了她不爱说话的三阳师兄,没有旁人。
季明燃左手抚在墙壁繁复图纹雕刻上,雕刻亦是层层可见,从里之外接连塔身通体。
塔身图纹在脑海中一点点构造成型。季明燃眉头轻轻挑起,这是阵法图纹。
与此同时,慢慢挪动的左手终于触碰到她一直寻找的东西,五指合拢,从木壁夹缝抽出一块木片。
它就是引起自己注意的那股稀薄灵气波动的源头。
季明燃举起蜡烛凑近木片,巴掌大小的破碎木片只有三两扭曲笔画。
找到了。脑海中十万传承唯一残缺的一角,原来在这里。
手中木片突地微微颤抖,季明燃识海一荡,整座九层木塔塔身阵纹在脑海中展开,电光火石间一道声音闪过——
不肖子孙还妄想我护你们生生世世?
千年倒计时,今日开始!
数道叹息随后响起。
蕴藏始祖阵意的磅礴传承之力冲荡识海,季明燃头痛欲裂,摔落地面,蜷缩成团。
上古阵法图——境罡阵,守一方之土、护千秋平安。
此阵传承远非现阶段的她能够承受,许是接触阵法实物,令她补全传承的瞬间,直接越过数阶领悟这一上古阵法传承,识海遭受冲击,灵识崩溃。
蜡烛摔落熄灭,四周静默。
季明燃抽搐挣扎、浑身冷汗直流,就在此时,衣物之下泛起星点绿光——是她一直挂在脖颈的玉环,玉环紧紧熨帖在胸口,一股冷流顺着经络往上,头疼减缓。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逐渐适应传承破解带来的剧痛,季明燃挣扎爬起,颤抖着重新点燃蜡烛,将木片塞进锦囊中。
伸手攥起脖子的红绳,墨黑色的玉环坠在眼前。
这是禹天行给她的玉环,是它稳住自己险些崩溃的灵识,为识海容纳传承之力争取了时间。
重新将玉环仔细藏在衣服最里层,季明燃爬起来,重新返回首层中央。
她从锦囊中取出笔墨,趴在被砸毁的地面上专注描绘,待她落下最后一笔,温暖光芒自塔身溢出,幽暗阴冷的藏宝洞顷刻间亮如白昼。
仅仅复原上古阵法图纹,其本身自带的阵力所散发的光华,足以照亮整座高塔。
它不仅是藏宝洞的守护法阵,更是宗门护阵大阵的阵眼。当下布下阵法的始祖,竟给自家守护大阵刻意留下只能维持千年的禁制,这道禁制只有阵法临近泯灭才会被发现。
季明燃收起笔墨,忍不住摇头,像历代銮峰峰主那般重重叹息。
始祖真是疯疯癫癫。
脑海中的塔身阵法图纹,存有数次续接的痕迹,想来是历代銮峰峰主手笔。他们察觉阵法生异,发现自家始祖的胡闹之举后,续接阵法时所留下道道无奈叹息一同被存入阵意中。
千年一续。算算时间,此番本该由姜老板续上,想必她还未来得及就突生变故,于是维持阵力的塔身图纹多处断裂缺失,效力大减,藏宝洞守护连同宗门护宗大阵彻底失效。
季明燃掏出玉牌,向李三阳发出一道讯息:“师兄,宗门还有其他阵修吗?”
李三阳很快回复:“没有。”
不出所料的回答。鼎盛宗之中,泉、燿、圹、霖四峰主修一术,唯銮峰因掌握世代传承而百花齐放,峰内出过阵修、符修、法修、器修、体修、医修等等。
譬如她的师尊姜笑乂是阵修,但大师兄李箫森是符修、二师兄是法修,只有她继承师尊修习阵法。
銮峰都没有别的阵师,其他更不会有。
季明燃坐在地上,把装在锦囊中的自己所抄录的传承全部掏出来,她一本一本地把传承书分门别类地放置书架上。
待她把此次带来的传承放好,走出洞口时,天幕星垂,夜已降临。宗门玉牌传来观妄臻的催促:“就差你了,人呢?”
折腾大半天,也就放满四五座书架。她的任务是归还传承,即要把传承填满整座塔,工程浩大,可如今,她的任务不仅如此——
季明燃倒退出洞,仰身坠下,风在耳边呼啸,她的双目紧盯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崖柏缝隙。
她终于明白为何宗门要死死守住她带回传承的消息。
她将至宝传承带回,保存传承的藏宝洞就在她居所底下,甚至就是她房间方向底下!
如今护宗大阵经已失效,灵修界所有人可来去自如。
而銮峰只有她一人。
她是瓮里的鳖,危险得很。
季明燃目光严肃冷静。
在末世,她的居所铜墙铁壁。
在凡世,她的小屋被加固得严严实实。
现在住在鼎盛宗,鼎盛宗就是她家。
她的家理应有足够防御,能够抵御万击。
所以,她要一一修复塔身图纹,重新唤醒保护五峰两川的境罡阵。
第36章 一起过节吧
打坐练气、默写传承、听习课程、练习阵法,这段时间从早至晚,季明燃几乎毫无间隙地忙碌不停。
加之脑中开始思考如何快速修复境罡阵之事,季明燃目光略显放空,以至于夜晚汇合时,观妄臻满脸诧异:“你不是休养生息么?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
沈轻洛目露忧色:“明燃,你脸色不大好。”
祝世白:“需要再加送些药物么?”
挂着两坨浓黑眼圈的季明燃摆手:“不用,我只是没怎么睡觉,但身体已经恢复九成。”她举起手,露出布满浅粉色疤痕的手臂,“瞧见了吗?疤痕也快好全了。”
祝世白又问:“需要安神药物么?”
季明燃摇头:“我只是有些忙。”
观世臻狐疑道:“你在銮峰里头,有什么好忙的。”
沈轻洛抬手撞他,提醒道:“她身负重任,你忘了吗?”他们三人均知晓季明燃在归还宗x门传承一事。
说起这个,季明燃从背着的小包裹中掏出三扎卷起的黄皮纸:“这是我回忆起适合你们的传承。”听完完整的新晋弟子课程以及各峰所授课程,还有他们三人不时侃侃而谈的法、符、器修炼心得,季明燃已对各术基本了解,从解码传承中翻找并默写下适合他们的秘术。
“把疾风符学会后,给我二十张。把熔器术学会后,给我造一把可以环在手上的避水器。把雷火术学会后,下次试试能不能炸开我的金刚阵。”季明燃逐一安排下月见面每人应交付的报酬。
“没问题!”观妄臻笑嘻嘻地接过,交出一沓符箓至她手中:“答应给你的增速符,加成动作速度三成,助你快点默写完传承。”
祝世白递出一手掌大小的墨绿色短棍:“你要的东西。注入灵力后此物便会认你为主,招手即来,不会丢。”
季明燃接过检验。她注入灵力,短棍发出荧荧幽光,轻轻一按,短棍化形,成为一根拐杖。再随意一扭,两端利刃出鞘,她拔出短刃,朝前一甩,前方石头被削成两半。
再举起拐杖,短刃飞回。
季明燃随意一按,拐杖重新变为短棍,她将短棍挂在腰间,将符箓塞进锦囊中:“收货。”
沈轻洛则言:“来吧,我教你御剑御棍飞行。”她放开手中的剑,剑身落下几近触及地面时悬浮而起,“集中意念,将意念随灵力注入灵器中,与其建立感应,令其飞起。”
季明燃边听边学,把短棍化为拐杖,横放于地面上,令其浮起。
墨绿色拐杖悬于空中。
沈轻洛赞许:“一学即会,不错。”
祝世白赞同:“姥姥向来天资禀赋。”
“器浮起不算什么,人上去才是最难的。”观妄臻蹲坐一旁,堆砌柴木。
“这确实是个难点,我教你秘诀。”沈轻洛目光严肃,神色认真,传授季明燃御物飞行的关键:“信任你的器械,大胆踩上去、飞起来!”她踏在剑上,升至众人头顶。
“这叫什么秘诀!”观妄臻叫嚷,他回头提醒季明燃,“我听说燿峰师侄传授心得整整一日,燿峰新晋弟子足足摔了一个月,天天往药医堂跑,才终于学会,别飞太高,当下摔下来。”
回头却见季明燃已经稳稳立于拐杖之上,浮于半空。
“信任器械就行。”季明燃上下踮脚,“世白出品,我很放心。”
祝世白闻言扬笑,也随观妄臻坐下,仰头看着半空中的二人。
“我们先飞行百里,而后折回。”沈轻洛道,“御物飞行,就是如此简单,来吧。”话毕,人已飞驰而去。
观妄臻已经燃起一团火,“姥姥你可得抓紧,要是兔肉熟透了还回不来,我们可不等啊。”
“好——”季明燃如离弦之箭,朝同一个方向嗖地离去,只是身影在远空左右上下颠颠倒倒、起起伏伏。
祝世白点评:“一个就这么教,一个就这么学,倒也绝配。”
*
季明燃翌日醒来,不仅鼻青脸肿,还浑身腰酸背痛。昨夜为争取吃上一口新鲜热乎的烤肉,她铆足了劲地御拐杖飞行,一路从燿峰摔至泉峰和圹峰,又一路从圹峰、泉峰摔回至燿峰,终于赶在观妄臻刚恰把肉烤熟那刻,飞回霖峰。
观妄臻只能无奈分肉。四人吃饱喝足、分道扬镳。季明燃灵识枯竭、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攀过系在燿峰与銮峰之间、只剩下绳索的吊桥,回到小院,她倒头就睡。
现已日上三竿,如此晚起,对于季明燃还是头一遭。过往在凡世,她每日天未亮便出发前往棺材铺,来到灵修界,她一样秉持过往作息,天未亮便开始默写传承,而鼎盛宗新晋弟子课程同样设在日旦时分,她每日听课,更未停歇。
季明燃睁眼躺在床上,双手捏着玉环,安静思索自己该干什么。
祝世白昨日告知,今日除夕,弟子们多半归家或结伴出行,十五日内,宗门无课。
季明燃没想到,灵修界也和小世界一样存有岁旦节日。
她来到凡世的第十三个月,也逢岁旦,她如往常般出门,姜老板反常地迎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瞧她。在箫森师兄的多番暗示下,她说了许多吉祥如意的话,姜老板和萧森师兄乐呵呵地给递给她用红纸包裹的岁币,放她两日假。
姜老板和箫森师兄给她的岁币成对,有她的,也有禹天行的。
她怔愣地揣着岁币走到街道上,街头巷尾较往常更为熙攘热闹,往常对她疏离客气的人群对她也扬起了笑脸。她学着街上的人,买了对联和鞭炮,回到家时,看见禹天行站在厨房捣鼓饭菜。
她问禹天行,岁旦是什么日子。他说是意味新生、希望和团圆的节日。
季明燃从未过过节日,更未体会过什么叫阖家团圆,这是她头一回度过如此有烟火人气的日子。她拉着禹天行一起给小院木屋贴对联,尝试点鞭炮。
鞭炮声音竟与末世枪火炮击类似,她初始吓一跳,下意识去捂禹天行耳朵,同一时间,自己的耳朵已被禹天行紧紧捂住。她看见禹天行的黑瞳含笑,黑瞳倒映的自己,也一同在笑。
眼眸望向窗户外湛蓝苍穹,季明燃爬起来,去往杂物室,取出扫帚,开始大扫除。
清扫完毕,她翻找出红纸,坐在槐树下写对联、剪窗花,一一贴在明启堂门户上。日落西下时分,她正贴好正门最中央对联,从梯子爬下。
厨房存有三阳师兄特意留给她的米面熟食,他使用术法,保温保质半年。季明燃取出三四碟菜肉,放在槐树桌案上,又一一摆放好五套碗筷。
因故未能团员聚餐之人,需为其留副碗筷,以备随时归来团聚。
这是姜老板教她的,每年岁旦正日晌午,她会在棺材铺与姜老板和箫森师兄吃饭。案桌上便留有碗筷一副,如此想来,是留给呆在灵修界的三阳师兄的。
季明燃呆呆地看着被夕阳染成一片柔和橘黄的天空。
她本无节日概念,可在小世界过岁旦八载,如今竟已不习惯一人过节日。
夕阳逐渐落下,季明燃执筷正要落下夹菜,却听见有嘈杂声传来——
“是这里吗?”
“应是此处。说来惭愧,我也是头次来到銮峰。”
“喲,这里还贴上对联红纸,咱姥姥可会过节日。”
砰砰砰!门口被敲响,随之传来的观妄臻声音:“姥姥!姥姥!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快出来开门!”
季明燃蹭蹭两下跑出去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是齐齐整整的三人,沈轻洛居中,祝世白与观妄臻分别站其左右。
沈轻洛提起手中油纸裹着的食物,“今日放假,我无处可去,想起了你,也是就到食堂打包了食物,打算找你一起吃饭,恰好在吊桥遇见他两。”
祝世白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两个红纸小包,“岁旦将至,元留师兄与师尊所托,特意送来岁币,祝小师叔新年平安顺遂。”
观妄臻也抛出一红纸小包:“老头子说,是我把你带过来的,你却被关在峰中孤零零一人过日,他过意不去,要我必须过来陪你。喏,他给你的岁币,说祝你新年快些把传承写出来,快点出关。”
沈轻洛把怀里的食物一股脑塞进季明燃怀中,竟也拿出两个红包,“我家师尊也没忘,她和东陆师姐知晓我来找你,也让我顺道捎来,祝你身体康健、修为猛涨!”
季明燃神情呆滞。
“愣什么呢!”观妄臻探出五指在季明燃面前扬了扬,“快让我们进去吃饭。虽然我们筑基修为,但今日我也是努力修行了,饿啦!”
“哦,我正准备吃呢,你们进来。”季明燃回神过来,怀里抱着油纸食物和红包,领人进屋。
弘焱尊者不在,三人明目张胆地四处张望。
祝世白:“传闻中的冠才苑原来如此雅致。”
观妄臻关注点则在案桌上:“怎这么多碗筷,你知道我们来?不对呀,怎么多一副?”
祝世白道:“亦曾听闻凡世存有给未归人留位的说法。銮峰四人加上你的?”他问沈轻洛。
沈轻洛摇头:“我临时起意,还没跟她说我要来。”
“那是我的至交好友的。”季明燃已经又摆上三副碗筷,并把沈轻洛带来的熟食装盘,招呼各人落座,“他还未上来。”
三人恍然大悟,熟络地围坐一团,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祝世白、观妄臻和沈轻洛三人,虽已辟谷,但修者修炼消耗过大,他们又与季明燃一样,都是一旦x修炼便不会轻易停下的人,四人又不好辟谷丹,故而他们竟在饮食上达成奇妙的一致,养成碰面即要吃热乎饭菜的习惯。
“宗门放休十五日,你们有何安排?”观妄臻问,并首先自答,“我就不回去啦,远。”
祝世白:“协助师尊与元留师兄处理宗门事务,不过近日留宗弟子甚少,事务倒比过往少些。”祝世白出自泉峰,泉峰掌管宗门大小事务,元留又是他的师兄,他自入门,便已协助分担。
沈轻洛:“修炼。”她思忖片刻,又道:“但师尊要燿峰弟子明日休整一日。”
事实上,不止燿峰,鼎盛宗规矩,岁旦正日,弟子应顺应节气静心休整,勿过用灵力。因此日夜忙于修行的三人,一时间无所事事,无从适应,迷茫地你看我、我看你。
“既如此。”季明燃击掌,目光炯炯地环视三人,笑得热切灿烂,“正好。”
眼下不就正有一桩既无需使用灵力,又利于静心休整的事?
第37章 优秀弟子们
銮峰藏宝洞九层倒悬木塔内,如过往三百年一般,静寂无言。
一人伏在地面上,蹙眉屏息,指间沾染朱砂的毛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连笔勾勒出繁复图纹。
观妄臻轻呼口气,抬头转动因过于透入而紧张僵硬的脖子,抱怨道:“啊不是,我们明明是过来吃饭的,怎地就开始在这干苦工?”他兴高采烈地跟着季明燃进入传闻中的銮峰藏宝洞,而后就被季明燃以练习符箓图纹为由,安排跪趴在地上修补地面图纹至今。
这地方永远亮如白昼,进入后无法从日夜光影交替感知时间,他更觉被骗。
正对墙而立修补墙上浮雕图纹的季明燃头也不回:“没多久,也就三个时辰。”
祝世白一手提锤,一手拿着木板,从第二层上来,一派和乐轻松:“第三层的木架我已修补好,迟些日子我去圹峰取些无峰石,再去霖峰寻些无根榕木,便可修补其余地方。”
“好。”季明燃继续安排,“你帮忙把地上的传承分门别类放好,等沈轻洛摆放好底层传承上来,刚好可以拿新一摞。”沈轻洛负责将传承一本本地摆放到不同的楼层的不同木架不同位置上。
“完成后,你们可自行找能够承受、且感兴趣的传承看。”省得她还另行誊抄一份。
沈轻洛此时也上来了:“好。”
銮峰传承虽失,但老祖们还在,各峰主流术法仍在,他们并不缺主修之术修炼要诀。藏宝洞的传承由鼎盛宗历代弟子所创或所寻得,种类庞杂数量浩瀚,自也囊括各家各宗符术、器术、兵术、法术传承,他们可从中寻得各自私下修炼之术的传承。
三人索性十五日都留下洞中帮忙,季明燃累计默写一月的传承很快整理完毕,于是继续闭关默写传承、练习阵术、隔空听课、修炼剑法的日子。
掌握传承新术需要时间,于是四人相约往后每月十五夜晚会面,相互交付成果、传授术法、试用对练。
至于藏宝洞复原,季明燃并没有提要求,她每日前往藏宝洞默写传承或修复阵纹,但隔三差五便见沈轻洛默默搬运整理传承,祝世白蹲在一处修补残损器物,观妄臻趴在角落复原图纹。
*
今夜又是十五。
月空郎朗,幽暗荒野上,荧荧红光、绿光闪烁,群狼低伏呲牙,目光凶狠地盯着被它们包围的单薄伶仃猎物,原本一动不动的少女突地抬手,群狼低呜跃身扑去。
少女身形不动,双手变化飞快,蓦地,朗空乌云密布,狂风将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五六道紫白色闪电狰狞劈下,道道击中扑来的狼群。风雷电掣间,凶狠恶狼焦黑尸首从空中掉落,却有一只身形最为庞大的黑狼猛地弹起,呲牙再度冲向少女。
少女右手从腰间一抽,挂在腰间的弯曲短棍顿时化成为锋利匕首,她侧身擦避头狼尖牙,手腕一翻,利刃狠狠插进头狼颈部动脉。
头狼猛地抽搐一下,未及反应,已被少女倾身压倒,银光划过,狼头落地。
少女并未停步,继续朝躺倒在地上的妖狼尸首走去,一只一只地砍下狼头。
“啧啧啧,你这架势,真狠。”观妄臻蹲在此地唯一的枯树上,作出点评。
“若死得不彻底,”季明燃拎着狼头,头也不抬,“怕会伺机反扑。我绝不会给敌人留后路。”
末世与变异种缠斗的经历,已深刻在骨血里,她永不忘记。
坐在枯树另一边的祝世白举起宗门玉牌向丰枢堂发消息:“圹峰无尽踪筑基妖狼群已灭。”
鼎盛宗领域广阔,各峰域妖兽不穷,不时因控制不住灵力而发狂失控,故而鼎盛宗高阶弟子同时肩负捕猎失控妖兽的宗门任务,每月必须斩杀妖兽数头。低阶弟子如有兴趣,可自行加入捕猎队伍。只是失控妖兽修为不一,弟子在捕猎过程中受伤,甚至死亡亦曾见,故而外界盛传鼎盛宗广招弟子就是为了填饱妖兽肚子,以换取峰域和平。
季明燃奉命闭关,虽为亲传弟子,但无需完成每月斩杀妖兽任务。不过实战经验不可缺,故而季明燃不时参加三人斩杀妖兽行动,替他们完成任务。
高高立在树冠的沈轻洛则饶有兴味:“身手、剑法愈发精进了,找个时间我与你再比划比划。”她举起右手,“来吧。”
两旁的人仰头看她,也一同举起手,不过——
“石头剪刀布。”
两个石头一个布。
沈轻洛一侧唇角勾起:“我赢了,多谢各位。”她轻盈跃下,来到季明燃身边,把地面上的狼身一一捡起放入储物袋中,“按惯例,功勋点我收到后划到你名下。”
他们约好,谁猜拳赢了,季明燃的斩杀妖兽数额就记在谁名下。
“好。”季明燃双手各拎三颗狼头,朝沈轻洛走去,把狼头装入袋中。
“出手就是杀招,之后不是斩首就是斩去半截尸首。”观妄臻摇头:“要论谁更狠,那对魔童见着你也得心服口服喊你祖宗奶奶。”
季明燃:“魔童?”
祝世白解释道:“与我们同届进入宗门的金氏兄妹,比试中你们曾见过一面。”
季明燃想起来了,那对想要她眼睛的金氏兄妹。虽然金缕当初撂下狠话,但她入峰即闭关,金氏兄妹又不会自找苦吃攀过被下了术法禁制的吊桥,至今他们未曾再次碰面。
“他们怎么了?”
“只要小的看中的东西,就必须要到手,兄妹两人要不到就抢,惹出事端不少。”沈轻洛道,她所在的燿峰执掌惩戒堂,其随燿峰弟子压制斗殴其他弟子的二人数次,亦觉头疼。
观妄臻目露嫌弃,轻轻磨牙:“目无宗门,伤害同门,这样的人,真让人讨厌啊。”
他一下从树上跃下,蹭蹭来到季明燃身前,恨铁不成钢道:“姥姥,你就不能争点气,多久了,修为还是炼气!”
季明燃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怎么怨起我来?”
祝世白也走了过来,“姥姥入宗门不过一年,其他早已是炼气的弟子亦未突破,如此亦属正常。”
观妄臻双臂抱起,冷哼道:“她一个炼气期能够收拾一群筑基期狼群,能和一般人一样?”
季明燃颇为感慨:“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她拍拍观妄臻的臂膀表示肯定,“有眼光。”
沈轻洛束起储物袋,悠悠道:“他是可惜你不能一同参与比试,这方面,我和他也一样。”
祝世白点头,言语遗憾:“灵修大比耗时一年半载,无法同行,确实可惜。”
季明燃听得稀里糊涂:“灵修大比?”师兄给她的手札中并无提及。
祝世白道:“这是由道宗十修举办的赛事,天门开启满一年后举办,各宗派新晋弟子参赛,修为限于金丹之下。每次比试设有彩头供胜者挑选。彩头由道宗十修提供,灵脉、灵石、传承、秘境、灵器不一。”
季明然立刻回想起姜老板在小世界所创设的道宗十修,原来也是出自灵修界。季明燃问:“我们宗门也是道宗十修?”
祝世白耐心解答:“宗门三百年前已退出道宗十修,也不再参与灵修大比,只是鼎盛宗作为曾经的十修之首,赛事彩头多由曾经的鼎盛宗提供,当年退出,道宗十修不允宗门取回所提供之物,宗门当时势弱,无可奈何,只能答应。本次比试彩头x,多为鼎盛宗曾经提供之物。”
观妄臻冷哼:“当年他们不要脸地逼退我们鼎盛宗,还不肯退还我们鼎盛宗的东西,当真厚脸皮。如今还敢把鼎盛宗的东西掏出来当彩头,够无耻!”
为夺回宗门宝物,鼎盛宗必须参赛。然而鼎盛时期的鼎盛宗宝物,灵修界各宗门同样虎视眈眈、势在必夺,此番比试,各宗门只会派出最优秀的弟子参与。
沈轻洛答道:“每个宗门最多选派五名弟子参与比试。按照惯例,由各峰峰主推选座下弟子参与。”
季明燃问:“除你们外,还有谁代表宗门参与比试?”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三人都是本届新晋弟子佼佼者,又是筑基巅峰修为,没有比他们再合适不过的参试者,各自代表峰域出赛已是势在必得。
沈轻洛犹豫一瞬,后道:“銮峰名额,元留掌门已询问过弘焱尊者,他已回绝。”
季明燃并不在意,虽然师兄并没有向她提及过此事。不过他拒绝也在情理之中,季明燃不过炼气,如何能够代表宗门新晋弟子参与比试。
祝世白接道:“按弘焱尊者意思,銮峰空出的名额,由霖峰决定。东陆师姐最为公正,她根据丰枢堂记录的新晋弟子修为排名,推选金氏兄妹比试。他们二人年纪虽小,但已臻筑基中阶,合体可达巅峰。”
观妄臻“啧”一声:“这么重要的比试,偏偏要与金玉、金缕组队,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幺蛾子。你若争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
季明燃终于了然,绕这么一大圈,他方才怪自己不争气,为的是这。她宽慰道:“他们也是鼎盛宗弟子,而且也热衷夺取宝物,此番比试,他们想必也会出尽全力。”
祝世白微微一笑:“东陆师姐也是这么想。”
四人收拾出一处,默契地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开始烤肉烹制今夜宵夜。
祝世白掏出一节节铁棍,一边搭起烤架,一边道:“姥姥,你是不是快出关了?我记得,藏宝洞中,只余底层最后一排第一层书架未填满。”
烤架此物,由季明燃提出想法,祝世白制作而出,经过四人多次试验,此次使用的是第五代作品。
季明燃正拼接烤叉,提起这个,她心中就充满喜悦:“对,今夜三阳师兄返回,我与他约好盘点数量,核对无误后,我就可以出峰。”她扭头朝三人快快乐乐道:“我也可以与大家一起上集体课程。”
“泉峰的净术,我定要去学上一学。”季明燃美滋滋道。虽三人去上公共课程都会于玉牌同步传音,但他们毕竟已是筑基修为,所习术法已非净术、匿音等基础术法,故从未前去听取基础类公共课程,虽传承亦有记载,但季明燃更多专研阵法、剑法等术,反而至今未掌握此类日常法术。
传言泉峰的净术是灵修界出名地好用,季明燃满心期待。
“泉峰净术?”泉峰老祖亲传弟子祝世白有些惊讶:“你不会?从前怎么不见你提起?我可以教你。”
正在拼接各自烤叉的沈轻洛、观妄臻一同举手,表示他们也可以。
“基础术法而已,我特留到出峰时上公共课程学习。”季明燃摇头晃脑,她还未曾上过集体课程,对此早已满心期待,“出峰后,我们可以结伴上课。”
“可惜。”沈轻洛嘴巴下撇,“明日清早就要出发,赶不及。”
季明燃:“比试不是一个半月后?”
祝世白道:“元洲天净郡出现金丹三眼金狮兽群,惹出不少事端,丰枢堂指派我们三人随师侄们前往剿灭。满打满算,完成任务须得一月,完成后我们须直奔元洲天梵郡双极渡口,前往清洲赛点。”
丰枢堂会派发宗外任务供符合条件的弟子选择。他们三人入宗时已是筑基,早该出外历练,但三人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至今,如今灵修比试在即,宗门有意磨合代表参与比试的三人,故丰枢堂直接指派三人参与金丹三眼金狮兽群围剿任务。
沈轻洛使劲戳妖狼腿肉:“金氏兄妹本来也要去的,但他们已经参与过数次宗外任务,前阵子又犯事,如今还在惩戒堂关禁闭,赶不及参与此次任务。他们将直接在双极渡口与我们汇合,前往清洲。”
观完臻气鼓鼓地瞪着季明燃,“一年后见面,可别还是个炼气!”
季明燃仰头望天,看漫天星辰闪烁,摆摆手,“说不准呢。灵修大比这样热闹的盛世,我也想去瞧瞧。”
传承交还在即,藏宝洞阵纹亦雕刻描绘完毕,只剩与三阳师兄会面,若今夜顺利,明日她就可以出关,说不定,可以找机会当个观众,瞧瞧传说中的灵修比试。
第38章 十万传承俱返还
季明燃告别小伙伴三人,独自抵达藏宝洞时已是三更。
洞中立有一人,衣袍简朴,背影肃然,似入定般动也不动。
“三阳师兄。”季明燃快步向前,她与三阳师兄相约三更见面,但他似乎等了许久。
三阳师兄一年前与她告别后未曾返还宗门,二人仅通过宗门玉牌不时联系。季明燃傍晚时分默写完最后一批传承,虽第一时间告知李三阳,但未想过他当即告知即刻返回。
三阳师兄返回耗时不长,但与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三人会面时间在即,于是她便与师兄约定三更见面。
这是时隔一年的见面。
李三阳依旧背对她未回应她的问候。他的目光久久凝固在前方——如今的藏宝洞不再是黑黝黝的空荡、残破阁楼,楼塔亮如白昼,楼墙浮雕刻画繁复环绕内外,地板符文龙走蛇游完好无暇,举目望去,楼阁书架摆放成形,架上书籍满目。
这就是从前,鼎盛宗藏宝洞九重悬塔的模样。
良久,李三阳收回视线,望向身侧安静等待自己的小师妹,目光晦暗复杂。
一年时间,传承十万,尽数在此。师尊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的小师妹,绝非等闲之辈。
“师妹。”李三阳声音哑然,“你记忆超群,却无端承受传承之力,你历经艰辛来到灵修,却只能关在峰内寸步不出。命悬一线,可你仍独自完成这一切。”他停住话语,平复情绪,才道:“师妹,委屈你。”
季明燃摇头,“其实我每日都有偷溜出去,而且不就是师兄你给我留的后门吗?还有,不是我一人完成。”季明燃掰着指头数:“圹峰的观妄臻、燿峰的沈轻洛、泉峰的祝世白,他们每日都来帮忙。”
“是他们。”李三阳记得,他们正是一年前与小师妹闯出图练阵、斩杀金丹紫鳞红蟒的亲传弟子。当时他们还密谋将自己师妹绑起来,利用吊桥的破旧绳子,将她推到对岸。
“恢复全貌,宗门当记此功。”李三阳颔首,三名小辈的胡闹之举可原谅。
他取下系于腰间的储物袋,朝空中一抖,宝戒、玉石、卷画、宝剑、扇器等等物件从中飞出,在空中漂浮。
“师兄,这是?”季明燃仰头望着数不清的宝器,不由问道。
“当年藏宝洞坍塌散落遗失的秘宝,我寻觅多年,才笼统寻回些许。”李三阳右手轻挥,悬浮空中的各式秘宝嗖地朝四面八方飞去,或落于各层书架之上,或落于某处缝隙、角落之中。
“至少这部分秘宝,能够物归原处。”李三阳道,“其他的,我会继续寻找,一件不落。”
“难怪这里叫藏宝洞,真藏有秘宝呀。”季明燃从锦绣锦囊中取出一摞书卷,抱着朝中央镂空之处踏出一步,“还剩最后这些传承未归位,三阳师兄请随我来。”
一块块木板随她的脚步从虚空中具现。
虚凝梯。当年泉峰第八代炼器师弟子独创,毁于三百年前,如今由第三十七代弟子祝世白重新复原。
李三阳一步一步跟在季明燃身后,随她来自最底层,也即悬塔首层。
季明燃往最里头的书架走去,“三阳师兄,您曾说过,宗门为护传承稳妥回归,要将我带回传承的消息封锁,而我也最好守在銮峰内不外出。”
一提起这个,李三阳心中愧疚再度浮现,他沉声道:“师妹,我会封存你的传承记忆,明日,不,今晚你即可出峰。”
“我在峰中好吃好住,传承我也学得欢快,真没啥委屈。”季明燃再次打断师兄的忧愁情绪。
三阳师兄虽整日一副不怒自威、面无表情的模样,x内心情感还挺充沛。
“我是想问。”她停在将要放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前,开始把剩下的传承书卷一本本摆上。“如今传承已归,秘宝亦返,师兄打算如何保护?”
这消息迟早会传遍整个灵修界,即时大家不知传承如何寻回,但他们只需知道藏宝洞中藏有传承就足够了,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修者自会闻风而来。
反正现今的鼎盛宗,就是个破了网的筛子。
李三阳目光过层层书架,每卷书籍背脊卷名、书内每一个字皆由师妹执笔书写,他沉声道:“我会告知宗门,先严防消息外泄,再让他们严加看守,并设下术法。我不会长期离开宗门。”
言下之意,他本人将亲自坐守宗门、坐守銮峰、坐守藏宝洞。
弘焱尊者守在洞中,的确足够震慑怀有二心之辈。
“可三阳师兄还需替箫森师兄寻固魂之术不是吗?还要寻回宗门秘宝不是吗?如坐守宗内,如何实现。一旦离宗,总防不胜防。”季明燃放上最后一本传承。
李三阳道:“各峰老祖、子弟俱在,他们修为不低,亦会全力守护,不必忧虑。”
“鼎盛宗太大啦。”季明燃并不放心,“只怕会有漏网之鱼。”她仰头盯着被她放满的顶层书架,道:“我后来认真想过,与其遮掩躲藏、被动防护,不若主动宣告。三百年前,灵修皆知,鼎盛宗中传承、秘宝无数,却鲜少人来犯。不因别的,只因鼎盛最强,亦因此,宗门才名为‘鼎盛’。”
“师兄坐守洞中的作用也一样。只有强者,才会无人敢冒犯。只要宗门重新成为最强宗门,便无需担忧他人抢夺偷袭。”
“恢复鼎盛,就从恢复宗门大阵开始好了。”季明燃指尖搭在最后一本传承上,回头朝李三阳一笑,“师兄借我一些灵力吧。”
荧荧光芒自最后一本传承散发而出,缠绕其指尖环旋而上,荧光点点散开,一本又一本书籍亮起练成脉线,荧光脉络从最里层书架蔓延向外,从首层蔓延向上。
护阵大阵的阵力本源,是鼎盛宗历代留下的传承所蕴含的传承之力。
九重悬塔浮雕是护宗大阵境罡阵的阵纹,十万传承是辅阵灵物。
她复原阵纹、按照顺序一本本归还灵物,万事俱备,只缺足够启动大阵的高阶灵力。
季明燃双手捏决,闭眼低诵阵决,荧光将她完整笼罩。
转瞬之间,无数条荧光已重重环绕、一层又一层地向塔顶中央聚集,塔顶耀眼光芒聚合成团,爆发出的赤焰光芒散开,沿塔楼楼身浮雕图纹划出深浅不一繁复纹象。
整座塔楼剧烈晃动,但一时刻,层层地面上、墙面上的符文光芒大盛,镇压住晃动的塔楼。
这、这是,李三阳震惊望向李明燃。
她在唤醒宗门大阵。
她一个炼气修为的阵师,正试图唤醒上古传承——境罡阵!
李三阳当即向前探出一掌,凝神传出灵力,他全神贯注极力控制灵力力度,以免自个大乘期灵压误伤师妹。
大乘期灵力方触及季明燃身周,便被极其灵巧拆分散开,沿着阵纹导入数不清的端口,流动向整个阵象。
大乘期修为灵力加入,塔楼符文再也无法镇压澎湃阵力,一层层光圈以二人为核心荡开,越扩越大,越叠越多,覆盖整栋塔楼,并再以塔楼为中心,往整个鼎盛宗扩开。
光芒核心内,季明燃眼耳口鼻均溢出血液,滴落于地面之上,她即便对灵力操纵再有天赋,驱使境罡阵到底超出其修为太多。就在此时,挂于其脖颈、藏在衣服底下的玉环幽幽发光,沁出寒冰般的冷意自其胸腔往上浸染至头顶,凉意压住识海的灼烧痛感。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和煦的灵力覆在她身上,护住其周身脉络。
季明燃稳住气息,继续屏息引力,口中阵决不住吟诵。阵决在九层塔中回音重重,似多人合念,字字铿锵,最后——“食吾血、以吾名、护吾宗。阵、起!”
耀眼阵光大亮,地面发出厚重低吟,无数光亮如流星般划向鼎盛宗五峰二川领域。
霖峰观仓林,相约今夜决战、正大打出手的燿峰左执事温云云、泉峰左执事邱青庭、圹峰右执事温淙淙一同住手,在旁围观的燿峰右执事丰娣声、圹峰左执事楮云飞目光齐齐从前方移向头顶。
燿峰,祝火手中红樱银枪横空一划,前方山石在夜空璀璨流光中崩裂,她似有感应反手收枪,仰头举目:“境罡阵?”静立在旁的沈轻洛随师尊目光,望向天空。
圹峰宇安堂,圹峰老祖齐擎翎站在窗前,凝神细看流星四溢,抚胡大笑,朝观妄臻道:“徒儿,大喜、大喜,今夜大喜啊!”
泉峰瀑布石块下,一向浑浊迷离的酒疯子泉峰老祖柳至清举酒未饮,此刻眸光清晰锐利,凝望天际流光不语,酒水自葫芦中不住流下。负责照看师尊的祝世白提醒道:“师尊,衣裳湿了。”
泉峰宇境堂内,掌门元留仰望夜空,只问:“是三阳师叔?他不是在闯玄九秘境?”
“不知道,他说须全力冲击秘境,非要事勿扰,没人能够联系他。”霖峰峰主东陆此刻也在宇境堂内:“但确自銮峰发出,藏宝洞、境罡阵。”
第39章 领取新任务
剧烈晃动缓缓停下,盛大耀眼光芒渐化为盏盏光团浮于九重悬塔中。
季明燃睁开双眼,双目猩红,青筋暴起,口中“哇”一下,吐出黑血。
李三阳迅速平复调理其紊乱的气息,不住传送灵力至季明燃干涸的识海,他低哑声音下隐含激动:“师妹、师妹,成功了。”
护宗大阵境罡阵已成功重启,鼎盛宗外人不可轻易侵犯。
季明燃连连“嗬嗬”喘气,好一会儿,才点头:“有劳师兄。”
李三阳情绪激动便会多话:“全是你的功劳。你修复了阵法,境罡阵存有缺漏且含有始祖意志,非始祖亲传弟子无法修补,若非是你,他人绝无可能唤醒大阵。”
季明燃再点头,然后摆手:“有劳师兄护我。”三阳本身是大乘,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从配合她牵引到主动导入灵力,才会如此顺利启阵。
说到此,李三阳皱眉:“师妹怎不与我提前商量。”二话不说就启动阵法。
“无碍,三阳师兄你是大乘境,定能护我安全。”季明燃绝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但如有机会,她定要尝试尝试。有师兄在,可保她的性命无忧。不过三阳师兄最为看重銮峰子弟性命,绝不会愿意她冒一分险。
并非人人都会无条件、倾尽全力支持她的冒险念头。
李三阳面色忧虑:“我虽能护你命脉,但你识海中始终蕴有传承之力,稍有不甚,只怕引起爆发。事不宜迟,既传承已归还,我这就抹去你的记忆。”他宽慰道:“如此一来,你明日即可出峰。”说罢,李三阳捏决就朝季明燃脑壳点去。
李明燃脑袋一歪,躲开,她问道:“师兄,你这术,能够精准控制只掩去传承部分记忆,不损害其他吗?”
她的记忆很重要,无论凡世、还是前世末世,都需要保留。
“放心,八成把握。”李三阳举指再向季明燃额头戳去。
“八成?”季明燃脑袋又一歪,“剩余两成呢?”
李三阳停下,皱眉问道:“师妹不愿?”他表情变得严峻:“性命要紧!”
“师兄,要是传承之力真会炸开,我早该炸成肉沫。”季明燃掏出一直藏在衣服低下的漆黑玉环,展示给李三阳看,“我未曾与你细说,上次来到藏宝洞,我意外领悟境罡阵传承,识海本要无法承载,是它救了我。此翻亦是它助我减缓传承之力反噬的痛感。”
李三阳闻言,细细打量眼前的玉环,他木讷呆板的脸上浮现微笑,“原来如此,师妹既有此环,便无需抹去传承记忆。我会对各峰峰主说,已抹去你的记忆。”
说着他双手捏决,一道法印落在玉环上,连接向季明燃脖颈,“我已施决,若旁人强行摘下它,将会受到我全力一击。”
季明燃双手捏着玉环,呆呆应道:“谢谢师兄。玉环这么厉害?”
传承归宗,师妹有秘宝护体,李三阳心绪澎湃:“此玉环位列灵修十二灵器前二,有固魂护魄、沁养识海灵脉之效。师妹识海虽广,但灵脉只能随修为增长拓宽,正因如此,你的识海或能承载传承之力,但灵脉难以对应疏导,传承之力淤堵其间,仍有爆裂风险。如今你有此物,灵脉可自行日复拓宽x,裨益识海加速炼化灵力,一旦灵脉崩裂亦能修复如初。”
玉环通体漆黑,一眼瞧去,并无奇异之处。可李三阳偏偏认得,这是属于极洲隐世宗门遗失的宝器——承灵环。
他幼年跟随师尊前往参与灵修比试时偶然见过,后该宗遭遇灭顶之灾,此物同时遗失。
此番他前往玄九秘境,正是听闻此物落在秘境之中,特想寻给小师妹,怎知她早已拥有此物。
但它怎会在师妹手中?李三阳旋即回想起,当年师尊同样有留意此环,难道如此一来,小师妹拥有此物的原因不难想象。
认定是自家师尊偷拿别家宗门秘宝的李三阳,声音不由压低,认真严肃叮嘱季明燃:“仔细藏好,别让人发现。”
“噢。”季明燃应道,她一向妥当存放玉环。这是禹天行赠她的玉环,她想有朝一日二人重逢,要还给他,故而平日仔细藏在衣物里头,以免磕碰。
她在回想别的事。
此环有固魂护魄之效小世界修者穿越天门九死一生,冲入越世阵法,修者元魂首当其冲受到大阵阵力冲击。当日二人告别,禹天行赠她系有玉环的黑剑,她拒绝,但禹天行执意要她收下玉环。
为就的是在越世阵中护住她元魂么。
季明燃默默收好玉环,抬头问道:“师兄,灵修界中,可有把下界之人接上来的法子?”
“师妹记挂师尊了?”李三阳以为此环由姜笑乂所增,由此引发季明燃对师尊的牵挂,他叹道,“可惜并无此法,下界修者,只能越过天门,方能抵达灵修。”
季明燃当然不是牵挂姜老板,老板不上来只是因为有未了结之事。她又问:“可有联系下界之法?”
“传闻确有秘法,可令骨肉血亲传递消息。”李三阳答道。这也是他三百年来始终无法获寻师尊、师兄下落的缘故,如今即便知晓师尊在小世界,仍无法与她联系。
骨肉血亲,季明燃与禹天行非亲非故,自是无法传递消息,她只能另寻法子。若禹天行改变心意,愿意来往灵修,她便能助他。
季明燃拜托李三阳:“如今传承已归、大阵重启,想来师兄要重探秘境,若云游期间获得能与下界联系、或接人上来的法子,还望师兄告知。”
李三阳沉默片刻,道:“其实,眼下就有最好的法子。”
季明燃正欲询问,但地面突地剧烈抖动,她不得俯于地面稳住身形以免摔倒。
境罡阵灵力产生波动。
“怎么会?”季明燃勉力抬头望向站在身前的灰扑人影。
李三阳并未回答,而是阖目凝神,季明燃感受到一圈又一圈的灵力波动自三阳师兄身上散开,无穷灵力注入阵眼中心。
季明燃连忙集中注意力,将逸散开的零星灵力聚拢起来,导入阵中。
即便只有一点,那也是三阳师兄的灵力,不能浪费。
良久,塔楼抖动停下,李三阳睁眼,语气无波:“阵眼。”
阵眼?季明燃作为阵师,当然知道什么是阵眼。像境罡阵这样的上古大阵,必须会有一灵物压阵,维护阵法稳定。境罡阵的阵眼,正是宗门之境的上古灵石,上古灵石位于宗门之境,与銮峰遥遥相对,唯有此物足够压阵。
“上古灵石有问题?”季明燃旋即忆起宗门玉牌无法测出她的天资,正要从地面爬起的动作一顿,她愤愤道:“我就知道。”但她没忘:“师兄,您方才说的法子是什么?”
李三阳领着季明燃往洞外走:“境罡阵阵眼为灵修十二灵器之首、鼎盛宗宗门至宝灵蕴石,它是宗门之境上古灵石之精粹,吸纳淬炼灵修界灵气而成,早已生出灵识,不仅具镇气凝神、育魂养魄之效,更可通天地之界、应天地之灵。”
季明燃走快两步与师兄并肩而行:“它在哪里?”阵眼无效,它定然不在上古灵石内。
“”李三阳:“灵修大比奖池中。”
走至洞外,正要爬梯而上的季明燃震惊停驻:“啊?”
李三阳示意她继续往上爬,他跟随其后,“三百年前师尊与传承消失无影,宗门大能亦下落不明,如此神物,非饱受重创的鼎盛可护。受其指引,峰主们将蕴石投入灵修比试奖池,由其沉淀,直至合适时机将其寻回。东陆观星象,本次比试,蕴石将现。”
“师妹,如有蕴石,师兄元魂修复、师尊重返灵修、宗门大阵稳固,如此种种都不会再是问题。包括你的识海,承灵环与灵蕴石相辅,可彻底化解传承之力,传承记忆可安全留在你的识海之中,此外,如你有机会触碰蕴石,即便一次,亦有助安抚识海,助你修为大增。”
李三阳一句一言讲完,季明燃恰好爬至山崖顶,她转身蹲下托腮,与正好爬上来冒出光亮脑袋的李三阳平视,径直问道:“三阳师兄是想?”
“历年灵修比试,各宗皆派宗门德高望重的老祖率队坐镇,我去只会打草惊蛇。”李三阳面色如常,道:“此番比试,你替我率队观赛,伺机取回蕴石。”
三阳师兄是想尽办法让她获得接近蕴石的机会,蕴石重要,即便三阳师兄不说,她自己也会争取。
季明燃问:“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李三阳神情严肃:“自不能作出伤害自己之举。”
季明燃笑开,伸出手:“好。”想方设法抢夺稀缺资源,这事她熟悉。
李三阳看见师妹朝自己伸出的手,神色微怔。他大乘修士,不过爬个梯子,何须帮助,何人会助。
他搭上师妹的手,由她将自己拉起。
“此次代表宗门参与比试的,是素来与你玩得好的燿峰、泉峰、圹峰三名亲传弟子,剩余金氏兄妹,虽行为乖张,但听闻你与他们因入宗比试相识,关系不错。既然比试小队与你关系都好,你们相互配合,我也放心许多。若有风吹早动,使用玉牌联系我即可,我会来。”
季明燃笑得殷切灿烂,频频点头应和:“没问题的,三阳师兄。”
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的确与她玩得好,但金氏兄妹嘛不在背后捅她一刀都不错。
没关系,她想办法解决就是。
第40章 热议中心
泉峰宇境堂内,四峰峰主齐聚,掌门元留坐于位首。
霖峰峰主东陆放下玉牌,开口道:“他走了。”
燿峰老祖祝火蹙眉:“走了?他是要径直去往清洲?”
东陆:“他说,由明燃师叔替他率队。明燃师叔已经归还全部传承,并唤醒境罡阵。”
一时间,宇境堂陷入沉寂。
灵修大比竞争激烈,为保公正、互相制衡,各宗皆会派出宗门资历最高的修者率队,由其坐于内席观赛,监督赛程。因此率队修者不仅是宗门内德高望重的大能,更是灵修界内赫赫有名、修为深厚的修者。
弘焱尊者的意思,他们明白。季明燃辈分高,名义上足够率队,如今她不仅返还宗门传承,还修复护宗大阵,如此功劳,已具备率队之实。
但是——
“嗝——”歪倒在位置上的泉峰老祖柳至清长长地打出一个酒嗝:“她不过弥补她师父酿成的大祸,将功补过而已,算什么功劳。”
一向与柳至清唱反调的燿峰老祖祝火也难以赞同:“领队者须在宗门之间斡旋资源,以护参试弟子。她还是炼气修为,恐难担此任。”灵修大比率队者若不修为深厚,谈何制衡他宗,以防被下黑手。
圹峰老祖齐擎翎沉吟半响,才道:“此前参试的娃娃们,有暴脾气的、倔脾气的,还有思虑重的、戾气重的,一个比一个不好管,女娃娃瞧面相是个软脾气的,只怕压不住。”
东陆平静道:“传承已归,但境罡阵阵法不稳,弘焱尊者不在,老祖们须得留宗护阵。”
李三阳早就知道其余老祖会反对,索性离宗令其他老祖也无法亲自率队。
东陆又道:“季师叔是弘焱尊者的亲师妹,她在,他不会坐管不理。”
此番投票,霖峰同意,三峰反对。
元留只道:“明日我会唤她过来,你们可亲自会她,而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
天际将将染上第一缕晨光,季明燃身影已行过连接燿峰与銮峰的吊桥一半。
今日是出峰的第一日,她早早起来赶去泉峰上课,净术课程申时开课,但銮峰位于鼎盛宗东北一角,与地处中央的泉峰相距不短,无论是使用宗门传送阵还是御剑飞行,都需要耗费灵力,季明燃索性早起靠腿过去,一来节x省识海炼化存储的灵力,二来权当锻炼身体。
晃悠的吊桥上,季明燃如履平地,行走速度极快,转眼已至吊桥另一端,将抵达燿峰山地。
就在此时,一阵欢呼喧闹划破晨曦平静——
“来啦!来啦!她来啦!”
季明燃抬眼平视前方,吊桥出口处凭空冒出三人,三人头顶上嘭嘭嘭地炸出烟花,烟花空中赫然出现青红缭烟环绕形成的几个大字,被齐声诵读出来——
“恭贺季姥姥顺利出峰,正式登场!”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季明燃呆滞地看着大字底下挤在一起的三张笑脸,不由地停下脚步:“你们不是出发去元洲天净郡了吗?”
迎接她的,正是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三人。
“猜到你为节省灵力,定会天未亮就出发赶路去泉峰。”沈轻洛笑意盈盈,扬起双臂迎她:“我们也是这个时间出发,过来碰碰运气,果然抓住你。”平日里,季明燃凡偷溜出峰,如需前往其他峰域,均是三人捎她过去,无需她耗费多余灵力。
季明燃嘴角扬起,几步奔进沈轻洛怀里:“你们可真聪明啊!”
观妄臻迅速靠近,弯腰与季明燃平齐,焦急问道:“姥姥,昨晚发你讯息怎么不回?”
“我们三人恰好均与师尊一块,都听说昨夜境罡阵重启之事,想来定与你有关。”祝世白也在另一旁弯腰凑近,端详季明燃神色:“姥姥你双眼底下青黑倒时与往日一样,但面色虚浮、脚步轻飘,没事吧?”
沈轻洛放开季明燃,掰起她的下巴,撑开她的眼皮,细细端看季明燃眼瞳。嗯,眼瞳清亮、眼白倒难得没有红血丝,但沈轻洛还是叮嘱道:“别逞强啊。”
境罡阵出现后,本就守在各自师尊身旁的三人更不离开一步,旁敲侧听地打探消息、互相通信,确定弘焱尊者在銮峰内,且未听闻有弟子受伤,知道季明燃定无大碍,但境罡阵毕竟是上古阵法,且他们传信给季明燃,皆无收到回复,心下难免忧虑。
季明燃环视团团围起自己的三人,才后知后觉地拿起玉牌,发现未读的上百条未读传信——
沈轻洛:“你启动护宗阵了?”
观妄臻:“老头同我说大喜大喜,啥意思?”
祝世白:“泉峰夜空划过阵法流星,是你吗?”
而后就是三人各种询问有没有事的传信,其中观妄臻的“在不在”“快回我”传信占据一半。
季明燃放下玉牌,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啊,昨夜启阵过度耗用灵识,回去吸纳灵气后倒头就睡了,没看消息。”她难得早睡,故而虽黑眼圈依旧在,但精神爽朗、双目清亮。
“那就好。”三人松口气,腰间玉牌同时一震。
互相对视一眼,祝世白朝季明燃道:“那边催我们了。”他们三人卡着出发的最后时间,玉牌震动,说明斩兽队伍已集合完毕,不能得再延误片刻。
三人各自后退一步。
“好啦。”
“我们出发啦。”
“找机会看我们比试的英姿,用留影石记下来!”
说完,三人已传阵离去。
“哎!”他们离开跟出现时一样突然,季明燃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自己要率队的事情。
不过反正到时见面也就知道了。季明燃转念一想,索性也不再用玉牌传言,朝三人离开的方向摆摆手,转向朝泉峰前行。
转眼晌午,季明燃停下脚步,从锦囊袋中取出面饼与葫芦,寻了棵大树,躲在树荫下歇息吃饭。
“听说祝师祖、观师祖、沈师祖已经出发了,他们先去元洲斩兽,而后前往清洲参与灵修大比。”
“对对对,我今日特地在宗门之境候着,虽然三人都是出发前瞬仓促出现,但也幸运窥见他们的面容,果真英姿飒爽、仙姿玉貌,单单站在那就是一道亮丽风景。哎哟,这外貌就足够为咱们宗门争脸。”
季明燃口中咬着一张大饼,注视着从远处走来的,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一群弟子。
真难得,鼎盛宗地域宽广,若非相约出行或前往习堂,弟子们鲜少相遇,更妄论聚集。季明燃觉得新奇,一直盯着瞧。
一天蓝色衣袍弟子两眼发光、兴高采烈地说:“他们实力也是超强,从前灵修大比就没几个筑基巅峰弟子参加,咱们宗门这次一派就派出三,剩下的金氏二人合力也能够着巅峰,咱们鼎盛这次翻身有望啊!”
另一白胖天青色衣袍弟子沉稳摇头道:“倒不用高兴太早,我听说,各宗都算出此次灵修大比会出现灵宝,各宗门可是铆足劲地搜寻天资高、根骨佳的弟子,抢越天门而来的修士可是争破头,道宗十修派出的参试弟子,个个都是筑基巅峰。”
“啊?”天蓝色衣袍弟子目瞪口呆,“个个筑基巅峰?”
“不止如此,你想想,道宗十修还有祝家、沈家,咱们参试的两位祖宗就是出自这两家,对上自家人,他们哪好出手。”胖圆弟子摇头。
另一天青色高瘦弟子当下辩驳道:“咱们圹峰观妄臻师祖对宗门最为热忱,他自小被族人送到齐老祖门下寄养长大,宗族又受鼎盛宗庇护千年,绝不会手软。”
白胖弟子瞅天蓝色衣袍的弟子一眼,道:“你们祝世白师叔祖,他可是祝家继承人,祝家寄予厚望的天骄,虽不知怎地来了咱们宗门,但是祝家可紧张他,差三岔五地就书信元留掌门,要他仔细照看,我看他最后也是要回去继承世家的。”
另一弟子黑袍精瘦弟子小心翼翼道:“我听说,咱们沈轻洛师祖,好像跟祝家不对付,她从小世界过来后,从未去过宗家一次,就连那身衣服,也一直是那两套红衣衫,未曾换过。另外,自与金丹紫鳞红蟒大战后,她失去坐骑便再未见有新的。虽她说是母亲遗赠,寻新的灵兽替代亦无意义,但也真不见祝家送新的来,关系看来的确一般。”
天蓝色弟子涨红了脸,大声道:“既然三人都是世家宗族出身,可别就含沙射影说我峰祝师祖,没真正遇上世家,手软的人会是谁还不知道呢。”
几人议论激烈,越走越快,已经经过季明燃,向泉峰习堂走去。季明燃想继续听,捧着大饼默默跟上。
“啊?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方才兴致高昂的天蓝色衣袍弟子顿时没了干劲,垂头丧气道,“我还以为这次复宗有望,听说昨夜护宗大阵重启,还想是个好兆头。”
“昨夜阵启,銮峰的小祖宗姥姥今日出关,不知道二者是否相关?”
“我可听说那是因为弘焱尊者从秘境寻来法宝,他昨夜归来后,大阵就重启,定与他有关。”
“啊,可是小祖宗姥姥出关时间如此凑巧,我感觉不一般啊。”
“怎可能,她是出名的修为低,出关第一天,学的竟是净术课程。一个连净术都不会的修者,怎可能启动大阵。”
事实上,他们聚集于此,前往去泉峰上净术课,就是听说这位小祖宗要去上泉峰净术课程。他们特来瞧热闹。
恰好此时季明燃已走至他们身旁。一群人经过树下已经注意到她,只是她正好在仰头喝水,没瞧见长相。现在则是一张大饼挡住脸的一半,还是看不清楚模样,不过见她衣袍灰朴、身形羸弱、孤身伶仃,以为是外门弟子。
见她靠近,几人热心招呼她一同参与讨论:“这位师妹,见你听了许久,你怎么看?”
季明燃自来熟地加入话题,并发自肺腑感叹:“护宗大阵启动,当然离不开三阳师兄。”
“有见地!如此有见地的师妹怎么从来没见过,如何称呼,我是圹峰第四十代内门弟子杨经经。”白胖弟子的观点获支持,激动之下,没有留意到季明燃对弘焱尊者的称呼。
“我吗?”大饼挡住视线,季明燃把大饼往下拿开,笑呵呵道:“我叫季明燃,銮峰弟子。”
弟子们脚步全部停下,齐齐瞪住她。
“你、你,不,您是,”白胖杨经经结巴,声调徒然拔高,“銮峰的太祖宗,季姥姥?”
眼前的少女乌瞳澄亮,笑出一口白牙:“是有人这么唤我。”
小弟子们木楞愣呆住。
天蓝色衣袍弟子率先反应过来,深深作揖行礼:“泉峰第四十代弟子施玲拜见太师祖。”
黑色衣袍弟子紧跟作揖道:“燿峰第四十代弟子晁映月见过太师祖。”
剩余一名天青x色衣袍弟子道:“圹峰第四十代弟子齐鸣见过太师祖。”
“是你们呀。”四十代内门弟子,是与她一同参与入宗比试的前十弟子。
几人站在原地不动,季明燃问:“你们不走?”
“您,您先请。”另一天青色衣袍弟子身体前倾,作出“请”的姿势。
他们此次上课,为的就是凑凑当初跟他们一起参与比试,明明是最后一名,却成了顶头祖宗的传奇弟子。如今已见到本人,还上什么课呀。
“好吧。”季明燃点点头,继续赶路。
见她走远,白胖杨经经才吁气道:“真是白天不要说人啊,不然尴尬是自己。”
黑袍晁映月低声道:“她好像,才练气修为。闭关这么久,难道就是因为修为低,所以不好见人?”
圹峰齐鸣插嘴道:“看她背影,好像还有点跛脚。”
晁映月:“不过长得挺好看。”
泉峰施玲:“性格也好。”
***
季明燃来到习堂,发现人竟不少,幸好她出门早,还能抢到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秦时久看见人满为患的习堂时,心中同样惊诧。怎么闭关一月出来,他特设来摸鱼的向来无人问津的基础术法课程,突地热门起来。
一个两个都不会净术了?
满腹疑虑在他看见坐在第一排的灰袍少女时一扫而空。
少女肤色莹白、脸庞上一双晶莹眸子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她身着灰袍,只简单挽个松散发髻,一头乌发披在身后,身形在宽大衣袍和乌发下更显消瘦。
太、太师祖??
饶是一年未见,秦时久一眼认出眼前之人
季明燃也一眼认出当初领她去泉峰的蓝衣弟子,她精神饱满、声音洪亮地朝他问好:“时久师父好啊!”
秦时久一抖擞,猛地弯腰行礼:“太师祖折煞师侄了。”
季明燃双手捧脸,笑嘻嘻:“不必拘束,你像往常般讲课就好,这是我出来后的第一堂课,我会认真听讲的。”
秦时久挂起苦笑,自个儿当初嘲笑羊真见到观完臻师祖出现在自己课堂上的惊诧反应,如今遭到报应。
怎地小祖宗挑自个儿的课听?
幸而也不是头一次见小祖宗,调整好心情,秦时久保持作为讲师的威仪,开始讲课。
课程也就季明燃是抱着听课目的来的。其余弟子满满当当挤在后三排位置,交头接耳:“她果然就是太师叔祖,咱们小老祖宗。”
“小老祖宗怎么还要来学净术?”
“听说她才练气,在小世界不知得什么机缘被姜太祖宗收徒。”
“啊?姜太祖,宗门还认她?”
“弘焱尊者认下,谁敢说二话?”
“啊。”一弟子羡慕道:“她真走运,白捡来的祖宗辈分。”
“我以为她闭关不出是在修炼什么秘法,结果。”另一弟子呵呵一声,“还是练气。”
“谁说不是,区区炼气,我们就得喊她祖宗。”
弟子们虽可以压低嗓音说话,但窃窃私语的人多了,秦时久也难以当作听不见,他瞅一眼底下的小祖宗,她仍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似一点儿也听不见身后弟子们的交谈。
要是弟子们都如此好学,他还会天天琢磨如何糊弄课程吗?
他重重咳嗽一声,摆出为人师表的威严,“不认真听课的给我出去!”
秦时久在泉峰辈分不低,底下单单小徒孙便已有好几名,放话出去,弟子们也不敢交头接耳。
课程只有半个时辰,凑完热闹的弟子熬到课程结束一哄而散,季明燃与秦时久闲聊几句后原路返回。
夕阳落下,余晖散落泉峰密林绿荫上。
季明燃闲适地踩着落在地面上的光点前行,她看中左前方草地上的光圈,正欲跳过去,光圈却消失不见。
季明燃微微抬头,夕阳未落,她眯了眯眼。
来了呀。
净术课程半个时辰,足够让她身处泉峰的消息散布至整个峰域。
足够让一直寻她的人,寻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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