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的打起来
宗门之境平地升起三块方形巨石,石面平整,阵阵波动,坚硬平面如水般荡出一圈圈波纹。
路过弟子发现异样:“嗯?怎么回事?”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又有弟子打起来了!”认出石面为何物的另一弟子兴奋大喊。
鼎盛宗内,凡是发生在宗门内的战斗,宗门之境灵石感应后会同步投映,为日后责任追究留下证据。
两块巨石上,率先浮现两张精雕细琢的可爱娃娃脸。
“怎么又是他们?”有人认出巨石上的人,“又有哪位倒霉的道友被这小魔童盯上了。”他扯了扯身旁伙伴衣袖,“快通知惩戒堂。”
“不用。这次是挑战,你瞧瞧。”身旁弟子指了指巨石上浮出的双剑对峙标志。
双剑对峙标志,意味着一方发起挑战,另一方接受挑战,在此情况下,除接受一方向宗门上古灵石发出求助灵识,否则宗门各峰不可插手干预。至于主动发起挑战方,则没此待遇,毕竟先撩者自毙,怨不得谁。
“谁这么胆大,竟接受他们的挑战?莫非是筑基以上的师姐、师兄?亦或者师伯师叔?”
“会不会是金氏魔童发起越级挑战?这回瞧上啥?金银玉石还是指甲、睫毛、头发?”
议论纷纷中,剩余一块石面上波纹剧烈震荡,浮现出少女的莹白脸庞,圆眼琼鼻,乌黑眼圈上的一双眸子微微上挑,晶莹含笑。
“这是谁,好像没有见过。”围绕在巨石周围的四五名子弟交头接耳。
有人轻吸口气:“我、我在入宗比试投映见过她。”
“这、这不是銮峰小太师叔祖吗?她才上完净术课程?怎么在这里?”接到消息跑来观看挑战的燿峰新晋弟子晁映月一眼认出剩余巨石投映之人。
“她就是小祖宗?”
“学净术?!”一名圹峰弟子惊讶,“这么基础的术法她还未掌握?”
“她才炼气,不懂也正常。”
“无语了,才炼气的人竟然是我宗祖宗,说出去又惹人笑话。”
“人家运气好。”
“哎呀,运气好又怎会遇上混世魔头。”
“她才练气,她完了。”
石面投映中,泉峰密林内,季明燃眼皮撩起,安静凝视十米开外的双子。
一年不见,这对双胞胎愈加圆润可爱,圆滚粉嫩脸蛋上的瞳眸乌溜溜,憨态可掬,二人分别着一青一红金丝滚边衣袍,牵手并肩而立,更像一对福娃娃。
金玉掩嘴甜笑,像与许久未见的姐姐撒娇般道:“姐姐真好,竟愿与我们对战。这下惩戒堂的人也不好抓我们回去啦。”
金缕摸摸后脑勺,憨厚笑道:“谢谢姐姐。”
他们兄妹二人从惩戒堂逃出来,本该被燿峰惩戒堂弟子抓回去,但如今对战一日未结束,惩戒堂便一日不能出手抓拿逃离的弟子。
季明燃道:“要来的总会来不是?早些了结对大家都好。”金氏兄妹二人缠着不放,这场架一年前就该有个了断。
“姐姐说的对,我们是要早些回去。”金缕肩膀轻轻碰了碰妹妹,“毕竟还要去灵修比试呢。”弟子逃窜,惩戒堂抓回去后将翻两番计算关押时间。
“知道啦知道啦。”金玉有些不耐,指向季明燃:“区区练气而已,能费多少时间。”她语气重新变得甜软起来:“不过,要是姐姐能自己给,就不需要花费时间啦,姐姐人好,说不准愿意。”
季明燃眼睛眨眨:“不愿意噢。”
金玉望向季明燃的目光露出一丝痴迷:“如今没有了那碍眼的刘海,姐姐的眼珠子更好看了。”她朝季明燃摊开掌心,理所当然道:“姐姐,给我眼珠子。”
“姐姐。”金缕朝季明燃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随后低头摸摸后脑勺,羞涩道:“快把眼珠子给妹妹吧。”
说话间,以三人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内,狂风大起,枝叶乱舞,引得草地夕阳光斑窜动晃眼。
宗门之境,观看投映的弟子倒吸口气——“他们疯了吗?竟要取小祖宗的眼珠子!”
“我记得、我记得,入宗比试时,他们就对上过,当时金玉就说要小祖宗的眼珠子!”
“祖宗不傻,你看她眼皮都不抬一下,一点儿也不慌。她是接受比试的人,如有不测,灵石感应,惩戒堂就能出手拿人。”
想到这点的不止这名弟子,那边的金玉也想到了,石面投映传来甜腻声音:“姐姐以为,如灵石感应,宗门就能救下你。”她笑出声来:“姐姐真以为,自己比起入宗引气成为炼气,进步不少?”
狂风越刮越大,呈有摧枯拉朽之势,金x缕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只怕姐姐,赶不及发出求救灵识。”
“对呀!”观看映像的弟子们道:“愿意互相对决的弟子,自然修为相差不大,她与他们的境界悬殊,求救灵识说不准还没被灵石感应,就已经被他们残害了去!”
弟子们忧心地看向投映预定被害人銮峰小祖宗的映像,见她双臂抬起——竟正在认认真真地束发?
她还一边束发,一边与双子耐心解释讲道理:“没了眼珠子,我会看不见。看不见会增加死亡风险。”
“姐姐自愿与我们比试的,你的眼珠子被挖下来,可不能怨我们。”金玉一脸天真无辜:“而且姐姐死活,关我什么事呢?”
听见金玉回答,季明燃并没有马上予以回应,她正聚精会神地抓头发。狂风把她本松散低束的披肩长发吹得凌乱不堪,甚至蒙住整个脑袋,于是她不得不把乱飞成一团的头发重新拢起。
“一般而言,想让我死的人,会比我先死。”季明燃总算把飞散的头发紧紧捆好,回想上辈子,她遗憾摇头:“可意外只会有一次。”
金缕憨厚可掬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一双瞳眸阴沉:“别故意拖延时间,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眸光定在变得阴恻如鬼般的双子脸庞上,季明燃认为自己还是要最后尽一尽作为高辈分宗门弟子的本分。
长发高束,发尾垂落于后背随风扬起间,她悠悠道:“我劝你们,别找死。”
狂风停下。
季明燃同时在原地消失不见。
下一瞬息,她出现在距离原处的百米之外,双手捏决,口中飞速诵念阵决。
“太慢了。”金缕嗓音响起,“风刃。”
消散无踪的狂风闪电般聚集于季明燃四面八方,凝化为无形利刃疾冲向,季明燃素色弟子衣袍瞬间破烂不堪,无物遮挡的脸庞、脖颈、双手裂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这才像当初乞丐一样的姐姐嘛。”金玉的声音近在耳旁。
季明燃肚子猛遭一拳,身体如虾般拱起被击飞空中,然而未出半米,她的侧腰又被狠狠一踹,整个人被踹飞出数十米,与巨木相撞,发出轰鸣作响。
未等她有所反应,风刃已紧随而来,褴褛衣袍布条在空中簌簌零落飞舞,她的面容、脖颈被割得满是伤痕、血红一片。
金玉、金缕二人,分别习于燿峰、圹峰,一人学体术、一人学法术,二人合作无间,近远战配合得天衣无缝,难寻反击时机。
季明燃正欲从被她撞出的巨木深坑中爬起,左脚伤口旧患却被一脚踩住,金玉对上她的眼睛:“我记得,姐姐坡的是这处。”
金玉重重踩下,旧患剧痛令季明燃呼吸一滞。
而后浮光微现,季明燃重新出现在百米之外山头石壁前,她站起再度捏决,然而——
“太慢了。”声音甫现,后脑已遭到重锤,作出闪避反应却慢了片息的左脸紧接又遭一拳,灰朴褴褛的身影重重落地,碎石纷扬。
一双手指按上她的眼睛,缓缓下压:“是我的,姐姐可别怨我。”
金玉要生生剜下她的眼睛。
宗门之境上,聚集起的数百名弟子已炸开锅般议论纷纷——
“我天,秒杀。小祖宗还牛气哄哄地放话,我还以为她藏有绝招!脸都被扇肿了!”
“太师叔祖还发不出求救灵识么?”
“她太慢了,被金玉、金缕连环打,哪有发出灵识的时间。”
“不对呀,她方才明明已经逃开,怎么会赶不及发出求助。”
弟子们嚷嚷之际,一名白胖天青衣袍弟子拿出玉牌,拢住口鼻低语道:“妄臻师叔祖,明燃太师叔祖被魔头双子缠上,无法脱身,这可如何是好。“
玉牌暗下又亮起,消息回得极快,白胖天青衣袍弟子将玉牌举至耳旁,听见玉牌传来观妄臻不嫌事大的轻笑:“有人要哭爷爷求奶奶了。”
传递消息的,正是圹峰弟子杨经经,他神色一怔,还弄不懂观妄臻的意思,却听见周围轻呼。
“不对吧!我记得紧要关头,接受挑战者会受到灵石庇护,对决自动结束。”
“但对决怎么还未结束?”
“我看不会结束。”晁映月眉头紧锁,燿峰弟子好战,对宗门对决规矩最为熟悉。“她有机会却没有发出求助灵识,已至危机关头,宗门灵石依旧没有反应,只有一个原因。”
品出她话中意思的弟子们一个一个变得安静。
难道、难道说,现在被揍得一塌糊涂的小祖宗,才是发起挑战的人?
就在此时,石面映像传来轻笑。
“不怨你。”
被压在金玉身下的季明燃,一把掐住金玉的脖子,猛地跃起,朝面前石壁狠撞,将金玉抵在石壁之上。
身后金缕已作势冲来,季明燃另一只手后扬,掌心相对,朦胧金光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在四周隆起,挡住他的去路。
一边一个,抓住囖——
作者有话说:金氏兄妹出场看上眼珠子在二十二章~
第42章 凭的是实力
“你两总黏在一块,真不好着手。”季明燃凑近,与垂下头的金玉对视。
“你以为将我和哥哥分开,我就打不过你?”金玉怒不可遏,一掌拍向季明燃的头颅,掌风凌厉有劲,却停在距离季明燃额角几寸之外,迟迟无法落下。
似有什么东西在阻隔她的攻势,金玉眸底闪过难以置信之色。
她是体修,擅长近战,燿峰内除修为比她高的弟子,无人能敌。压制季明燃后,先是被后者一举反擒,继而被牢牢钳住挣脱不得,这怎可能!
金玉掌中灵力暴起,空中不知哪处发出轻微的崩裂之音,掌心堪堪挪进一寸,但也仅仅一寸。
盈盈弯起却不带笑意的眉眼近在眼前,她听见季明燃说:“倒不是,只是这会更有趣些。”
心口不安地跳动数下,金玉略微慌张地移开目光,越过季明燃,朝赶来的哥哥看去。只见他停在百米之外,周身狂风呼啸,卷起数不尽的枝木朝她们的方向击打而去,然而铺天盖地的风刃像被无形的墙壁阻挡,攻击落在半空后一一弹开,半点前进不得。
她的攻击也是如此,无法穿透那该死的阻挡之物。
“金刚阵。”她听见满脸红色血痕、眸子却益发明亮的人说,“是不是很有用?”
那双瞳眸距她极近,金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激灵之下全身灵力运行到极致,身体蓄力往后一撞,山石崩碎,束缚她的空间出现间隙,顺势后仰再而纵身侧跃,顺利脱离桎梏。
金玉身形极快,不过瞬息之间,人已远离石壁数十米,她极速朝外向金缕方向奔去,然后就在仅离金缕不足十米时,她听见林地之间有声音响起——
“你方才说我速度太慢了,那现在呢?”
金玉面前瞬间出现季明燃的身影,而后转瞬即逝又出现在十米外的金缕正前方,然而视线才抓捕到的那抹身影,金刚阵外的金缕作势扑向身前的人影,季明燃已出现在另一头,随即不断闪现各处。季明燃传送的速度越来越快,重重身影不断叠加,最后金玉竟被数十道身影包围。
“那么,哪个才是我呢?”数十个季明燃齐声说道。
“随便。”金玉眼眸发红,她一咬牙捏决行术,红金色身影以雷霆之势轰然弹出,尘土草屑飞扬间,数十道身影被击穿殆尽,尽数消散。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第二个动作,一灰色人影突地闪现,以俯冲之势从天而降将金玉扑倒在地,金玉欲挣扎起身,才抬头就被一把摁回地面,脑袋重重撞在地面上发出“嘭”的一声。
季明燃坐落在金玉身上,一手再度紧紧擒住她的脖颈,另一手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巴掌长的短木棍,道,“听说你们入门以来伤害弟子有三十二名。”
墨黑拐杖在金玉眼前晃了晃,变作短刃,折射的阳光刺落她的眼眸,金玉双手双脚用力翻腾寻机挣脱,但身上的季明燃如有千钧纹丝不动,金玉怒骂:“别告诉我,你要替他们出头?我要的东西他们竟不给,那就不要怪自己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你说的也对。”季明燃嘴上这么说,但动作未停。
妹妹近在咫尺,但金刚阵外的金缕穷尽手段却只能迟缓前进,他分明听见阵法崩裂的声音,但自己前进不到半尺又被挡下。
金缕含恨x咬牙,季明燃这是布下了多少层阵法!
季明燃压掏出利刃的动作他瞧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焦急大喊:“你想做什么,放开她!”
季明燃头也没回:“不会闲着你。”话落,金缕头顶上空骤然乌云密布,一道青紫雷电轰地落下,正击金缕头顶。
金缕头顶冒烟,缓缓倒地。
“哥哥!”金玉凄厉喊叫。
图练阵,专门攻击鼎盛宗弟子让弟子获得历练的阵法,当然,布阵之人除外。与金丹紫鳞红蟒一战后,季明燃特意专研研习,算是小有心得。
“鼎盛宗弟子们唤我一声太师叔祖。”季明燃道:“太师叔祖我啊心系宗门,也很希望弟子们得到磨炼,茁壮成长啊。”
“一。”短刃狠狠扎落,金玉白嫩的胳膊噗嗤地被扎出一个洞。
“啊!”金玉惨叫。
“妹妹!”金缕双眼赤红,从地上爬起,疯狂冲撞金刚阵法,想从外头进去。
季明燃回头撇他一眼,扬声道:“金缕莫担心,我这就解决你妹!”
“你胡说什么,放开她。”金玉焦急大喊。
季明燃扭头:“啊?原来你不是受她欺压才出手伤人?二——”明明每次都是金玉下令,金缕变了个人似的张牙舞爪。手起刀落,金玉胳膊又被扎一刀。
“妹妹!”金缕又喊,轰隆,青紫雷电再度劈下。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每数一声,金玉身上便被扎一个血窟窿,金缕头顶便落下一道雷电。
宗门之境一片静寂。
新晋弟子们咽喉滚动,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们竟会有觉得小魔头可怜的一天。
“太师叔祖这是、这是替我们报仇?”一小弟子小心翼翼出声。
瞧着瘦弱的小祖宗刀起刀落毫不手软,凶神恶煞的小魔头则哭爹喊娘那一个凄惨。
“他们、他们为何不向灵石发出救助灵识?”有弟子问出从比试开始想都未曾想过的问题。
“他们从惩戒堂逃出,不受宗门上古灵石保护。”
两边胳膊被各刺十六个窟窿,金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她所修炼的钢筋铁骨,对上季明燃的奇怪小刀,不起丝毫作用,像豆腐般任人宰割。
扭头望着趴在地上拼命挣扎、被劈得焦炭般的兄长,金玉眸中蓄满泪水:“你敢伤害我和哥哥,我金家定不会放过鼎盛宗!弘焱尊者也保不住你!”
擒住脖颈的手猛地收紧,金玉脸庞因充血紫胀,太阳穴因血管被强力压制凸凸直跳,季明燃凑得极近,倒映出金玉脸庞的乌黑双眸,透出歇斯底里的枯槁疯狂。
季明燃嘴角扯起,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低喃道:“反正,你先死。”
乌亮瞳眸中,是不再压抑掩饰的疯狂,是只有金玉一个人看见的疯狂,金玉被乌亮瞳眸所透露的疯狂笼罩,惊吓中,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死无疑!
当初入宗比试,她一眼就瞧出来季明燃掩于眼底的冷寂枯槁和疯狂,她怀着恶趣味,想挑破刻意掩饰、佯作良善的季明燃,向族人展现自己的真知灼见,而后把那双明澈却藏有别意的眼珠子留下纪念。
原来、原来,她之所以掩饰,金玉绝望地想,是因为季明燃知道自己冷到骨子里的透顶疯狂,绝非常人能够承受,她纯粹不想惊吓到其他人。
“放开我、放开我。”金玉颤抖着拍打季明燃的手。
“你怕死?”季明燃举在半空的手顿住,眸中浮起讶然之色,觉得难以理解,“你们二人到处抢砸伤人,竟怕死?不应该啊。”
“谁不怕死!”在二人背后,依然不放弃入阵的金缕瞪着季明燃,觉得她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快放开她。”
“懂了!”季明燃却恍然大悟般:“原来你这么恨她,金缕放心,我这就解决你妹!”
她在说什么?金缕惊恐地看着季明燃,觉得她简直是个疯子,听不懂人话:“我是说放开她,你胡说什么?妹妹是我金家至宝,你不许伤害她。”
“啊?你是真的护她呀?”季明燃这下真惊讶,她在末世翻开的书籍,明明记载过“捧杀”处事之法,既然金缕不是受金玉欺压才出手,那他每每帮助金玉害人,不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你不是恨她恨到想她死?”季明燃疑惑,真诚讨教:“不然你既没本事为她闯下的祸事兜底,她也没能力护住自己,以她的性子,被人打死不是迟早的事?你看。”
说着,她手中利刃已刺入金玉脖颈,血液沁出流落。
“你敢?”金缕大喝,风刃怒吼呼啸,古木灌丛连根拔起,乌压聚集在半空之中,似要倾泄而下。
十层金刚阵一瞬瓦解崩裂,却又顷刻重新恢复。
罡风趁机穿过阵法间隙,但再遇上层层金刚阵法威力大减,最后只余微风来到季明燃身前,扬起她落在脸颊的碎发。
季明燃眉梢随发扬起,她觉得金缕这话问得莫名,“我敢啊。”手起刀落,利刃径直贯穿手中脖颈,金玉双目圆瞪,拼命乱蹬的手脚一阵痉挛后无力垂下。
“啊啊啊啊啊!!!!”金缕双目赤红,疯了般捶打金刚阵,周遭灵力紊乱暴起。
季明燃见金缕疯疯癫癫的,才道:“原来你没说谎呀,看来你们是没人教。”说罢,她利落拔刀,一阵蓝色的圆弧光芒同时笼罩在她与金玉身上,季明燃从头到脚的血痕渐渐消失,金玉脖子潺潺流下的血液止住,伤口逐渐恢复。
灵愈阵。练习一年,季明燃已能随时布阵,但到底修为有限,无法使重伤痊愈、更无法起死回生,但她插刀留有余地,足以保住金玉性命。
不久,一道白金色光芒紧紧覆在季明燃身上,与灵愈阵发出的幽幽蓝光交相辉映。
回灵阵,恢复灵力的阵法,不多,但够用。季明燃预料出峰后必与金氏兄妹一战,故一再在识海中炼化储存灵力,非关键时刻不轻易使用,这也是她情愿走路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也不使用宗门传送阵去泉峰上课的原因。节省如此,在使用多重及多个阵法下,识海存储的灵力还是不大足够。
不过辅以回灵阵法,加上她能够快速将外界灵气化为己用,算是勉能支撑。
“喏,她没死。”季明燃朝金缕道。
金缕浑身颤抖,目光燃起希望:“妹妹、妹妹谢谢、谢谢!”他跪倒地上,咚咚咚地向季明燃磕头,“求姐姐、求姐姐绕她一命。”
“我没有弟弟妹妹。”她道,“倒是有一群孙辈,大家会喊我太师叔祖。”
“我知道了。”金缕哭丧道,“太姥姥。”他咚咚咚地朝季明燃磕头哭喊:“太姥姥放过小孙女、小孙子吧。”
“可我觉得不大够。”季明燃皱眉,数道紫雷落下,同时击向跪倒在地的金缕,金缕被劈的抽搐在地,哇地吐血。
破成一道道布条的袖子被拉扯一下,季明燃低头,金玉气若游丝道,“我讨厌两面三刀的小人。太姥你整天笑嘻嘻的,但你的眼里有股狠意,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她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你是伪装。”
“你是伪装,但人是真的狠。”金玉嘴角下撇,委屈道:“我现在知道了。”
太姥姥只是懒得跟人计较,眼底下的狠意和凉薄,是对她的敌人,谁是敌人,她就要谁的命。
“少胡说八道。”季明燃嗓音清亮,可冷厉凉薄的目光仍钉在金玉脸庞上。
“姥姥放了我哥哥,我定会听姥姥的话,我发誓。”说罢,她举起四个手指,荧荧红光自其指尖发起,“我会听姥姥的话,让我往东绝不向西。”她以灵识立誓,如有违背,必遭反噬。
金玉蜷缩成小小一团,倔强仰头看着季明燃,眼角含泪,看起来真诚、弱小又无辜。
季明燃垂头与她对视道:“你聪明。”
如今日是旁人打败他们兄妹,她定不会立下如此誓言,将自己的未来置于任人宰割之地。但今日打败她的,是鼎盛宗的祖宗,自己同为鼎盛宗弟子,祖宗不会害她,顶多约束不让她害人,她立誓听话给足诚意,季明燃没有必要继续追究。
季明燃本意只是约束二人,不想他们在灵修比试中捣乱,既如此,目的已达成。
她松手起身,金玉喜不自胜从地上爬起。金缕急急忙忙地从地上爬起,冲向妹妹,却“嘭”地一下,又撞上透明的隔绝x。
金缕、金玉二人又惊又惧地望向季明燃。
季明燃朝金缕仰了仰下巴:“你呢?”
金缕愣神,望向妹妹,也举起四个指头,郑重起誓:“我也会听季姥姥的话。”
投映石定格。
挑战因双方战意已消,投映结束。
弟子哗然——
“这、这就是那位銮峰的祖宗?她、她不是才炼气?就、就这么吊打两个筑基期弟子?”
“怎么不能了?护宗大阵正是她重新唤醒,有这个能耐,干什么不可能。”
叮——
聚齐起来的百名弟子腰佩齐响,众弟子拿起玉牌,查看宗门丰枢堂发出的传信——
灵修大比,鼎盛宗率队者,季明燃。
第43章 喜相逢
泉峰宇境堂内,东陆放下玉牌,淡声道:“消息已发出。”
圹峰峰主齐擎翎放声大笑,震得白花花胡子一抖一抖,回想所见映像:“銮峰小师妹小小年纪,如此从容真是了不得。”
宇境堂置有数块投影石,宗门之境上古灵石所投放的映像,会在此处同步映照。季明燃与金氏兄妹的对决,四峰峰主一个不落看完全程。
“炼气修为击退两名筑基弟子,既有此魄力,担负此任有何不可。”燿峰峰主祝火坐在齐擎翎对面,单手支着下巴,嘴角浮笑:“能者居上。“
“从没见过那两个小娃娃哆哆嗦嗦的样子,哈哈哈,有趣。”齐擎翎望向左侧,“她既管得住,既无需担心。是吧?至清师弟?”
“到底只是炼气”泉峰峰主柳至清饮尽葫中清酒,半晌,才勉强开口道:“元留你也去。”
元留作揖道:“好的,师尊。”他朝东陆道:“期间劳你代为处理宗门事务。”
东陆颔首不语。
此番投票,四峰通过,无一反对。
***
阳光刺破云层,湛蓝海面浮光跃金,三两鸥鸟飞掠,“哗”地一下,观妄臻从海面探出头来,脑袋甩了又甩,水珠从额发飞落海中,他才扯开嗓子朝远空喊话:“最后一只,拿下了!”
“好!”在不远处海面上梭巡的鼎盛宗弟子遥遥回应,随即御剑朝观妄臻方向赶去,一并传信队伍其他弟子聚集——“我们可以回去了。”
观妄臻浸在海中等待师侄飞来,系紧装有九爪鱼头海兽的储蓄袋,摸出腰间玉牌,开始一一翻阅查阅宗门传信。
留在宗门的圹峰弟子杨经经传信告知季明燃大战金氏魔童时,他正与祝世白、沈轻洛伏击路上发现的单只金丹三眼狮兽,匆忙回复一句后,三人随即与金丹三眼狮兽开战,才收拾完这头狮兽,分组追踪其余狮兽踪迹的弟子传信请求支援,三人分身赶去。
在天净郡作乱的不止三眼狮兽群,观妄臻、祝世白、沈轻洛一行将金丹三眼狮兽群尽数斩杀完毕,发现更有其他妖兽异变,不止暴戾失控,有的竟眼生长虫、口吐触手,形状可怖,执行任务的鼎盛宗弟子一路追踪、斩杀异变妖兽,追至天净郡,又发现海中妖兽也突地生变,伤害捕鱼百姓,于是又开始入海杀兽。
观妄臻、祝世白、沈轻洛各领一支小队没日没夜地下潜深海半月有余,马不停蹄至今,总算将所发现的最后一只异变妖兽斩杀殆尽。
一月未曾得空翻阅宗门玉牌,待阅传信密密集集。
关闭此次妖兽任务小队发来的“任务结束,天净郡渡口集中”传信,继续直接略过齐老头百条絮絮叨叨未读传信,观妄臻点开标注季明燃的传信界面,不满皱眉。
怎么上一条传信还是一月前他发出的“为啥不回我”消息。
翻出被数百条传信压至最后的杨经经传信,观妄臻正欲点开,想查看季明燃大战金氏魔童结局,却听见一阵喧嚣——
四周海面上驶来不少船只,船只上挤满喜上眉梢、激动不已的百姓。
“弘启宗,真的是弘启宗。”
“难怪近日海边愈发风平浪静,原来是弘启宗前来剿灭妖兽。”
“前阵子鼎盛宗忙碌半月有余,弘启宗一来妖兽之祸就解决了,多得弘启宗相助啊,有他们可真好。”
观妄臻本就皱起的眉头重重压下,仰头望去,果不其然看见海面东边集聚飞来一群修者,着霜白锦绣衣袍,不是鼎盛宗弟子。
其中为首者头束玉冠、星眉剑目,仙姿容貌更惹得船只百姓低低吸气。
“是孟道长,果真是他,就是他砍下的百年金丹四眼狮兽头颅,一举剿灭天净郡整座妖兽狮巢,许是听说我们天梵郡亦发妖兽潮,特赶来助力。”
“才筑基修为就能越级斩杀妖兽,真了不起,难怪被弘启宗宗主收作关门弟子。”
在船只上的,不止普通百姓,还有前来元洲搭船,顺便凑热闹的散修。
“才入宗一月就满灵修界到处收服妖魔鬼怪,听说他小世界修炼多年,早就可突破金丹,不过为了参与灵修大比,生生压下修为。”
“这不是作弊?”
“哪里作弊了?灵修大比只说不许金丹及以上弟子参与,可没说不许弟子在比试期间突破。”
孟应阳一路御剑不停,径直飞过底下随他而来的船只,眸光远眺,落在不远处浸泡在海中的人身上。
浮在海面上的人红发湿漉,左脸划有一道红痕伤口,俊美精致的面容因此生出几分妖孽之感,像是传闻中只出现在叙溺海域的海妖。
“观道友。”他记得,这是鼎盛宗的弟子,斩杀金丹四眼狮兽时见过一面,虽脾气暴躁无礼,但也是正派修者。
漂亮狭长的丹凤眼向上翻了个白眼,泡在海里的人理也不理他,嘴上咕囔抱怨:“御剑这么慢,还做什么燿峰子弟。”
他在等师门子弟?孟应阳正要过去询问是否需要捎上他,却听见底下船只传来“哇”声一片。
只见一名身穿火红色衣袍、美艳绝伦的女子御剑来至海中之人身旁,脚下剑身精准浮停在海面半尺之上,冷声道:“不许说我燿峰弟子,他过来半途被派去找祝世白,所以换我过来,上来。”
女子眸光掠过这头的弘启宗弟子,只微不可察地颔首,权当问好,而后转头搭手拉一把观妄臻上来。
鼎盛宗弟子此番简装出行,并未带飞行宝器,为节省灵力和体力,下海的弟子均由御剑飞行的弟子捞起。
观妄臻借力灵巧翻身上剑,捏决施术恢复干爽,随口问道:“你认识他吗?刚听见他也是从小世界上来的。”
“不认识。”沈轻洛道,瞧见观妄臻脸色黑沉,无奈道:“算了吧,何必介怀。”
观妄臻对弘启宗的人不满,不为别的,就为一事——
金丹三眼狮兽群为首的,是一头百年金丹四眼狮兽,沈轻洛不眠不休追踪数日,终于赶在它冲进天净郡一小镇落前拦住,祝世白与观妄臻随即赶至助力,前者疏散百姓,后者施术护住镇中房屋。
待其余鼎盛宗弟子赶至,祝世白与观妄臻在镇中偏僻一角布术完毕,三人合力耗尽百年金丹狮兽精力,观妄臻捏决将其困住,沈轻洛正要给予最后一击,却突地天降斩击,百年金丹四眼狮兽头颅被恰好路过的孟应阳一剑斩下。
躲在附近丛林中的百姓只见到从天荡下一道磅礴剑气,而后看见飞向半空而后落下的四眼狮兽头颅。
于是天净郡百姓只记得,鼎盛宗弟子花费数日困住的妖兽,被弘启宗孟应阳一击斩下。
而后鼎盛宗弟子继续追击其他妖兽,却又数次与弘启宗弟子相遇,如此几番,越发被当地百姓当作全靠弘启宗弟子相助,当地妖兽才得以彻底剿灭。
这次也一样,明明是他们鼎盛宗花费半月收拾的海底妖兽,结果弘启宗一出现,百姓却又说全有赖弘启宗。
“你的功劳,凭什么要被他抢去!”观妄臻越想越气,嗖地站起身,伸出手指向弘启宗众人,开口大骂道:“你们——”
两字才出口,他伸出的手臂就被按下,转头一看,是祝世白:“妄臻,要出发了。其余事,比试证明。”
祝世白朝弘启宗弟子露出客气有礼的微笑,转身抓住观妄臻,催促沈轻洛离去。
才来一名容貌超绝的女子,从海中抓上一个俊逸超凡的男子,又来一位眉目如玉、身姿颀长男子,三人站在一块,当下吸引住本聚集在孟应阳身上的目光,船只上民众七嘴八舌道:
“修行之人都长有这样一副好容貌吗?”
“他们是鼎盛宗的弟子,听说修为同样不低。”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这相貌,一看就不简单。”
“他们去哪里?咦,弘x启宗也去了,船家,跟上、跟上。”
见各路御剑修者纷纷朝渡口飞去,船只上的散修着急喊道:“船家快些,我们也要去码头。”
于是船只浩浩荡荡地也随即跟去。
站在双极渡口海岸边的三名鼎盛宗弟子正仰首期盼:“怎么还没来?咱们太姥姥可要到了啊。”嘴上虽着急,但没有一个人敢催促。
祝世白、观妄臻、沈轻洛三人虽年轻,但按辈分都是太师叔辈,加上他们虽生得好,但一个客气疏离、一个脾气暴躁、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不好相与,是以其他峰域弟子不敢接近,只由所在峰域弟子各自对接各自师祖。
从前便少三人在宗门内一同出现,鼎盛宗弟子并不认为自家师祖与旁的峰域弟子熟悉。即使这次任务三人时常聚集说话,鼎盛宗弟子也只认为是因为三人修为相近,任务需要配合所以才有话可聊,譬如此次观师叔祖逗留海中,沈师叔祖、祝师叔祖主动前去接人,也定是因为如此。
故而认定师祖们脾气不好惹的三名弟子,只能在海岸边紧张踱步,左右张望,终于一名弟子发现海边飞来的熟悉人影——“这里、这里!”
三名鼎盛宗弟子摆手呼喊,引得各自师祖注意,待年轻的师祖靠近,三人纷纷向前,向各自师祖道——
“其余弟子均已到齐。”
“海域间的传送阵法将按时相继开启,各宗门船只已聚集渡口陆续出发,再不抓紧,就要错过第一个传送阵了。”
“哎哟,观师祖,您可算到了。”
沈轻洛三人听后也不耽搁时间,落地抬脚就跟随师侄们去往渡口船只。他们所处海岸距离渡口不过数百米距离,原本停放在渡口边挤挤攘攘的船只已启程出发,只余三两艘依旧停靠在岸口。
泉峰弟子远远一指,道,“我们租借的船只,看见那艘大船了吗?”
岸口处,一艘高出海面百米的庞大气派月牙色船舶静静停靠在岸,等人登上。
泉峰弟子手指稍移:“旁边那艘就是。”
大船阴影之下,停有一只略为陈旧的木船,木船十余米长,是常见的客船,只是在旁边庞然大物对比之下,尤显破小寒酸。
“普通船只?”观妄臻疑道:“没有更好的吗?我们可是要连过数个海域传送阵。”
“天梵郡船只因海兽缘故,折损不少,余下的船只均被各需渡海宗门的抢先订下,只余这艘。”祝世白解释。鼎盛宗弟子虽提前半月赶来,却忙于追杀妖兽,错过船只预定时间,导致无船可坐,这艘还是因他们灭兽有功,天梵郡郡守努力匀出来的。
圹峰弟子道:“观师祖放心,我们听祝师叔祖安排,已施术加固,这船足够坚持到清洲。”
正说着,头顶接连嗖嗖嗖地飞过数人,方向直奔大船,看衣袍颜色,是弘启宗的弟子。观妄臻骂道:“飞什么飞,不知道渡口不许御剑吗?这么不守规矩!还从人头顶飞过,有没有礼貌,御剑这般厉害,怎不直接去清洲!坐什么船!”
观妄臻才骂完,飞过去一段距离的一众人当真折返飞回,在前方落下。渡口的路只有一条,弘启宗的人停在路中央,恰好挡住鼎盛宗一行人前路。
弘启宗并未完全堵住道路,走至路旁绕开即可,可鼎盛宗弟子保持原来直线,直至走到弘启宗弟子前方,才停下脚步。
带头的祝世白一手挡住沉脸欲往前冲的观妄臻,对孟应阳露出疏离却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友,借借。”
聚在孟应阳身边的十余名弘启宗弟子面露疑色,显然也是不知为何折返,但还是看向孟应阳,待其指令。明明与祝世白对立而站,对于祝世白的话,孟应阳置若罔闻般未予以回应。
他的目光越过祝世白,越过站在他身后其余鼎盛宗弟子,凝在他们身后。
观妄臻本就不爽,如今被无视更是暴跳如雷,张口就要开喷,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大家,我来啦!”
他惊诧回头,看见一灰袍少女踏着夕阳暮光向他们走来,白皙脸庞上的明澈瞳眸笑意盈盈,披落其身上的温暖阳光更似自她身上散发而出。
本黑沉着脸的观妄臻喜笑颜开:“你怎么来了!”定睛一看,本在他身旁的沈轻洛已不知何时不见,此刻已去到季明燃身旁,与她热络地聊起来。
观妄臻想也不想地抛下挡路的弘启宗弟子,跟上已抢先一步转身的祝世白,向季明燃迎去。
他虽落在最后,但声音最先抵达季明燃耳畔:“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比赛?”
季明燃笑答:“对呀。”
金玉、金缕二人分别伴在季明燃一左一右,此刻听见观妄臻的问话,忍不住呛声道:“什么看比赛!”
“当我们太姥姥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角色吗?”
“嗯?”观妄臻这才留意到穿得金光闪闪的双胞胎,疑惑道:“你怎么跟他们一起?”
祝世白提醒道:“你是不是漏看宗门玉牌了?”
观妄臻这才想起还没看完的宗门传信,连忙抓起看,扬起的笑容咧得更大,三两步蹿到季明燃身边:“几天不见,你就这么争气!不愧是咱姥姥!走走走,咱们上船去清洲。”
同被自家师祖抛下的余下三名鼎盛宗弟子左看看、右瞧瞧,都从彼此眼中看见自己迷惑的脸庞。
方才不是还剑拔弩张的吗?怎就倒退回去了?
而且,自家师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三名弟子犹豫一会儿,对视几眼,齐齐挺直胸膛不输气势地守在原地,等自家祖宗们过来。
立在原地的孟应阳目光扫过折返数百米的三人,最后依旧凝在被团团围住的季明燃身上。
她果然来到这里。一年不见,仅余的少许稚气已完全褪去,与当年的潦倒孩童判若两人。只是修为
孟应阳眉头皱起,她去了鼎盛宗这种落魄宗门,也难怪。新晋弟子中,也就只有三人勉强够看。几次接触,那三人态度不甚友好,修为与她更是相距甚远,却倒反常地与她熟络。
未待思绪回拢,就听见清脆一声:“劳驾,借借。”
缀着灵动眼眸的少女已来至身前,孟应阳低头道:“你不认得我?”
面前的少女愣住,灵动的瞳眸浮出疑惑,脸上的笑容渐渐落回至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弧度,又露出当年糊弄人的神情:“?”
她果真又没记住自己。
不知怎地,这次孟应阳却不想如上次般提醒,他不再说话,沉默让路。
身后弘启宗弟子见他避开,也纷纷退至道路两侧,让出道路。
季明燃脚步不停,领着一众人直接过去,观妄臻问她:“你认识他?”
孟应阳心中莫名蓦地一紧,却听见季明燃轻飘飘地回答道:“不认识。”
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第44章 不名宗
从海上追逐而来的天净郡百姓挤挤攘攘地岸边为修者送行——主要是为弘启宗弟子送行。
载有楼阁亭台的月白色船只轻盈出航,船只庞大却行水无声,离岸不久,船只竟缓缓地腾空而起,向云而去。
“他们的船还会飞!”
“不愧是道宗十修,这派头就是不一样。”
弘启宗的船只隐入云端后,大家伙目光投向忙碌半天还未出发的鼎盛宗船只。
“鼎盛宗坐的船瞧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平时码头运货的船吗?”
“就是没错,他们方才不是还在卸下本放在船上的货物来着。”
有人总结评价:“有点寒酸。平平无奇。”
“我也觉得。”
甲板近岸,岸边嬉笑之声清晰可闻,在甲板忙碌不停的鼎盛宗弟子听见只讪讪低头,默不出声地做启航准备。跑来收起艞板的年轻弟子离得近,岸边人群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满脸通红,却到底说不出什么话,只得又气又恼地瞪向岸边人群。
一个不留神,掌中艞板脱手滑落,正正朝脚砸去,年轻弟子躲闪不及,做好吃痛打算,但见艞板悬停于空。
弟子抬首,看见站在甲板统筹指挥的祝世白,岸边群众的议论同样落入他耳中,但他面色如常,举止有度,仪态万方,施术将艞板挪至一旁,“愣神什么。等下需站稳了,去到第一个域间传送阵,不用半时辰。”
他眉眼含笑,宽慰道:“我们的也不差,旁人无心之言何须自扰。”
是呀,他们的船虽不会飞,但速度也非寻常船只可比的,行速之快,即使是修者亦需多加留意,才不会被甩飞出去。
泉峰弟子信x心恢复,应道:“是的,师祖。”收好艞板,抓紧催促旁的弟子,合力之下,船只总算启航。
祝世白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船只上各司其职的宗门弟子,最后定在靠在甲板支着下巴吹海风的季明燃身上。
自打登船,她的眸光就未离开过弘启宗的船只,满眼惊羡,直到现在视线还未从巨船消失的方向收回。
其实不止她,其他弟子亦如是。
祝世白挂在嘴角的笑意淡下几分,羽睫垂下,掩去眸中溢出的黯然。
不差?差远了。
他们的船只,不过是临时改造的普通船只,而弘启宗的船只实则是高阶灵器,如此灵器,需多少元婴期以上炼器师炼造。
若他能制作出如此高阶灵器,或许今日同门弟子就不会相形见绌。
但高阶灵器,他何时才能够够及
正想着,季明燃却突地扭头看向他,指着灵舟消失的方向,兴致勃勃地问道:“世白,什么时候你也可以给我们一艘?”
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金氏兄妹只一心讨好她:“这船破到不行,不若太姥等多两天,坐我金家的船去。”
“对,我们金家的船,比这好多了!”
季明燃已经几步来到他身前,执着地问:“要多久?”
“喂!”步步紧跟季明燃的金玉也扭头看他,凶巴巴地说,“我太姥姥要船,你赶紧给她!买一艘,麻溜的,宗门没钱,你祝家可不缺!”
她不是要买一艘船,她是要自己造一艘船。祝世白明白季明燃的意思。
眼眸微抬,对上季明燃探究的眸光,祝世白本被失落心境带离的思绪开始集中,认真琢磨起方才还不敢肖想打造的灵器。
从灵器构造、材具收集打磨、锻造构建一一细细考量,竟又觉得并非远不可及,算上境界提升的时间,祝世白嘴角重新扬起:“五年或可成雏形。”
季明燃以拳击掌,眉眼晶亮:“我觉得三年就可以。我方才数了数,他们的船使用的悬浮阵不下十个,日后我来加上。”
远远看见四人围聚,扬起船帆便迫不及待跑来的观妄臻闻言道:“我来固定结界,可以更早!”
安排好弟子轮值护船的沈轻洛也返回至他们身边,沉吟道:“嗯我可以坐第一个试坐的人。或者,检验检验船身是否足够牢固?”
“那、那船身木材矿石我金家提供。”金玉不晓得为何大家说起各自提供什么,但本不甘人后的心态,她仰起下巴哼声道:“必须由我们提供。”金缕在旁猛地点头。
几人索性坐下,一来一回地商量造船之事。
船只航速极快,不足一刻已破浪百里,分秒不差赶至第一个海域传送阵法开启时刻。浓稠夜色下,十数艘船无声地齐同向月而行,消匿于海际。
海域传送千里一阵,按时开启,拂晓时分,众宗船只停靠清洲弘启宗洛水海岬。灵修大比初试赛点为清洲,道宗十修的白阳宗、弘启宗以及祝家皆处清洲,故而分头迎接参试宗门,弘启宗负责行水路而来的宗门。
虽已加派人手,但各宗同时抵达,弘启宗难免应接不暇,只能让各艘船只先行等候,依次入内。三十余艘大小形式不一的宗门船只停靠在岸,场面甚是壮观。
为不错过海域传送阵法,季明燃整夜站在甲板吹了一晚上海风未曾阖眼,如今见各宗聚集,好奇心盛更不觉疲惫,坚守原地看热闹。
各宗门弟子在船中等待也是无聊,如今也纷纷从船舱走出来至甲板,彼此客气寒暄一番,再暗暗记下此番一同参与比试的宗门,心中与对手做个比较。
虽不比弘启宗灵舟来得豪华气派,但能够航海前来的宗门,几乎都有属于自己的灵船,特色鲜明,打眼好认,反倒是平平无奇的鼎盛宗客船在这其间,略为引人瞩目。
季明燃拉着一众人辨认各宗门船只,其余宗门也在打量他们——
“旗帜画有五峰二川图纹,是鼎盛宗没错。”
“果真无风不起浪,传言是真的,鼎盛宗果真参与此次大比。”
“不会吧?我们宗门此番可是冲着前十名来的。”
“衰败三百年了,不成气候,有啥可担心的。”
海风传来各宗门的高谈阔论,季明燃不免奇怪:“为何他们对我们参与比试之事,惊奇中带有丝紧张?”投向他们的目光也带有戒备。
沈轻洛:“自是因为强到让人忌惮。”
“没错。”观妄臻自豪道:“更何况当年只要是鼎盛宗参与的赛事,就没掉出过前三,一度蝉联魁首三届,记录至今未破。”
季明燃:“退出之后呢?”
“鼎盛宗退出灵修大比三百年,期间灵修大比举行四次,弘启宗夺魁三次、蝉联两届,若本届再度蝉联夺魁,弘启宗作为新的道宗十修之首当之无愧。”鼎盛宗退出前,位居道宗十修之首,如今由从前处于末位的弘启宗后来居上,自家宗门的衰败史映衬别家宗门的兴盛史,说着说着,祝世白亦有些唏嘘。
“夺魁三次、蝉联两届?”季明燃关注点与祝世白不一样:“是哪个宗门中断了他们的三连夺魁之梦?”
“不名宗。”对于弘启宗的成功,观妄臻毫不关心,但对于它的失败,观妄臻如数家珍:“是灵洲的隐世古宗,不知怎地,两百余年前竟反常地派出弟子参与大比,而且直接夺得魁首,风头无几。”
“我知道、我知道。”金玉插话道,“我听家中长老提过,当时带领宗门队伍夺魁的不名宗弟子才十三岁,在比试中获得神剑藏生,他大比时便展露头角,后来不出百年便直抵大乘境,是天才中的天才。”她咂咂嘴,“难怪拿到神剑,听说那是一把极为漂亮的剑。”
季明燃对强者总是比较感兴趣:“哦?在三阳师兄之前便是大乘,这位天才中的天才现今如何?”
金缕接过妹妹的话道:“听说他后来不知怎地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入魔了,把不名宗几乎屠个干净,后受到道宗十修制裁。不名宗本就鲜少出世,遭受此祸,就此销声匿迹。”
“唉。”观妄臻感觉可惜,“不名宗要是能再活跃些年头,也就没弘启宗蝉联的事儿。”
“反正。”季明燃以掌托腮倚在舷边,眸光与投来打量的视线一一交汇,嘴角扬笑:“就由我们接上,断掉弘启宗的蝉联美梦。”
她目光坦荡,对上视线毫不退让,本暗中打量的修者反倒不自在,默默把视线挪开。
渡口上,弘启宗弟子一一登记灵船,指引停靠,带领各宗修者前往休憩处所。
如今轮到一造型奇特的船只,此船简单由十个木筏相连而成,每只木筏各坐一人,其中正中间的木筏竖有一杆,杆上挂有一没有标识的灰色布条,杆前跪坐有一名十一二岁小孩。
小孩长相清秀斯文,束发成团,额间一撮黄发冲天,煞是扎眼。
奇怪的“船”以及扎眼的娃,各宗视线又逐渐交汇到这船上。
清秀小孩双眸轻轻转动、环视一圈,发现自家木筏引来众多视线,渐渐地面色涨红、圆目如喷火般怒视众人:“看什么看!没见过木筏吗?!再看小心我一个两个戳瞎你们的眼睛,扔到狗屎地里,我xxxxx!!”
性格与外貌截然相反的小孩连绵不断出口成脏,刚巧来至其身前的弘启宗弟子首当其冲,被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通,呆若木鸡半晌,总算反应过来,问道:“在、在下弘启宗弟子木桓徽,前来迎候,还要请教道友,师承何宗,派属何处,如何称呼?”
小孩这才停下,恢复先前的恬静模样,端正坐在旗帜下,“不名宗,姬行旸。”
不名宗。季明燃眉毛挑起,讶异地与同门对视。
不是才说,他们百年前就灭门了吗?
第45章 他的结局
“不名宗?”
“不名宗!”
“不名宗”
不名宗之名在渡口各艘灵船上此起彼伏响起,语调不一,有疑惑的、有震惊的、也有语焉不详的。无论如何,姬行旸自报家门之举,成功令准备痛殴他一顿的修者停下施术动作。
“不名宗。”弘启宗的年轻弟子木桓徽许是未曾听说过此宗门,再一次确认宗门名号后,神色如常地作好登记,而后把不名宗众人带离。
“没想到不名宗竟没有灭门,还派人参试,我看那小孩也是筑基巅峰。”轮到鼎盛宗船只停靠,观妄臻犹意犹未尽道:“这次灵修大比有点意思。”
循例报上宗门名号,鼎盛宗船只停靠x在木筏船旁。
“还请参试的道友随我来。”另一名弘启宗弟子道。此番同乘船前来的,除参与比试弟子外,还有前来观赛的弟子,灵修比试作为灵修界顶级盛事,围观者只多不少,过往发生过修者观赛顿悟继而升阶之事,故而赛点落脚客舍一向紧张,弘启宗也只能为参试修者安置膳宿,其余弟子自理。
宗门修者抵达后,一般兵分两路,参试者同住一处,其余人则前往城郡客栈等处休整。季明燃作为率队者,则与沈轻洛等一行人同住入弘启宗内。
离洛水海岬最近的,是弘启宗的了望山,了望山山脉连绵,终日云雾缭绕,层峦叠嶂藏于其间,颇有几分仙境画卷意境。
季明燃等人随弘启宗弟子步入山中竹林,七拐八绕,周遭愈发静谧,直至来到竹林最深处,一青瓦白墙的小院落轮廓才在迷雾隐隐可见。
此处此景,应是渺无人烟、僻静无声,偏偏一道怒骂刺破幽静——
“这是什么劳什子居所,别的宗门住的可是琼楼玉阁,你们把我不名宗安排在这,瞧不起我是不是!我看你们就是xxxxx!”
连串不停的唾骂实在熟悉,季明燃一下就认出这属于不名宗小少年的声音。
“我们与他们同住?”季明燃问。
送他们来此的弘启宗弟子听见唾骂声,眉头皱起,向季明燃等人解释道:“宗主考量各宗修行之法各异,故尽量安排各宗独居一处。此居所由两院合抱小径相连,虽只隔一墙,但也是独立空间。“说着,弘启宗弟子拱手礼貌道:“此次灵修大比参试者众多,安排难以尽善尽美,有失周详,还望多多担待。”
解释得合情合理,如若抱怨似蛮不讲理。
季明燃:“确实不周,但我们心胸广阔,会包涵的。”
姬行旸似出言不逊,实则句句属实。一路行来,谁看不见落在云雾之中的玉宇琼楼、瑶台阆苑。而且她们也分明看见其他宗门修者跟随弘启宗弟子向那处而去,只有她们,来到此地。
残旧院落瓦上蛛网横陈,石阶苔痕斑驳,小路荒草漫径,这样的废弃之处,也真难为弘启宗宗主费脑子想起。
想也知道,他们之所以被不名宗扔在此,不外乎曾经作为头号劲敌的他们落魄如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人竟只是筑基。
“瞧不起人就瞧不起人,光明磊落些呗。”观妄臻嗤声道,“谁没有瞧不起人的时候,还做一套说一套。”
祝世白温声道:“弘启宗虽为道宗十修之一,但比试接待诸事繁杂,应接不暇有所疏失亦属常情,我等自行整理便可,无需劳烦。不过略施几个净术罢。”
沈轻洛冷笑:“还是说,弘启宗如此不济,连净术这般简单的术法也不会?”
“筑基而已。”见无人与他委与虚蛇,弘启宗弟子也不再应付,态度冷下,眼神尤其轻蔑地扫量季明燃:“诸多要求,你们也配?”懒得说什么,他转身就走。
“你看谁呢你!”金玉勃然大怒,与金缕冲前就要打去,季明燃一边一个拉住:“不着急。”
祝世白把两人拉至身后,嘱咐道:“先且忍耐,参试弟子如若无端对别宗弟子出手,当被褫夺应试之资。他是存心。”
观妄臻已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走进院落中:“若论报仇,可别让咱明姥姥失去机会——”散漫的声音在入院那刻戛然而止:“哇,你们快来看,里头比外头还要破!”
沈轻洛闻言随即与季明燃一同走入,看见里头景象也拧眉来:“欺人太甚。”
院内东倒西歪的石桌石凳被杂草藤蔓遮掩得严严实实,青苔蔓延至墙壁脱落大片墙皮,房间破洞一个比一个大,风呼呼地往里钻,屋顶瓦片木椽断裂,整座房屋似要随时坍塌。
一身锦衣华服的金玉、金缕与此处格格不入,站在门口不愿进去:“倒不如去外头城镇住着,再说,”金玉朝祝世白喊话:“咱们不是也能去祝家住?你可是祝家继承人,你要回去,他们可不得欢天喜地、吹锣打鼓迎咱们。”
祝家就在清洲,负责接应飞行而来的宗门。
祝世白摇头:“我既代表鼎盛宗弟子参与比试,就没道理回到祝家住着。不过”他思忖片刻,转而问季明燃:“我们去比试后,在元留师兄到来之前,只有你一人住着,不如我们与郡城内的弟子聚集合住。”
元留因交待宗门事宜有所耽搁,过几日才与季明燃汇合,季明燃扒拉着他交给自己的手册,查阅灵修大比注意事项:“暂住而已,能住就行。比试明早就开始,再去别的地方也是折腾,大概收拾收拾,你们也好休整片刻。”
季明燃这么说,金玉、金缕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走进小院。
所有人中,只有季明燃对收拾破败房屋颇有心得,众人围在院子内,听季明燃分配收拾房屋的任务。
隔壁院落叫骂声减弱,随后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想来也是如他们一般,修补房顶墙面破洞。
“弘启宗该不会是故意让我们来给他们修房子的吧?”观妄臻与金玉在一道除草。
祝世白蹲在屋顶比划洞口大小,道:“我们暂住弘启宗,他们如何给我们,自是如何还回去,用竹板与棉絮稍作填补,待我们离开时也好拿走。”
金缕与沈轻洛则分头施用净术:“说的有理,沈师祖,你把灰尘垃圾交给我,我留着原数奉还。”
沈轻洛闻言点头,舞剑般挥动两把扫帚,一屋子杂乱肮脏之物转瞬被拢在一起。
祝世白已经从上至下地转了一圈:“修补倒不难,只是需要些竹料。”话毕,目光灼灼地看向季明燃
于是季明燃也就来到竹林外,勤勤恳恳地砍竹子。
先把竹子砍倒,再砍成一节节的,而后垒起来。
孟应阳就这么看着灰衣少女挥着斧头砍竹子,看了足有两刻钟。他并没有遮掩行迹,到来伊始,季明燃就已经发现他。
但她也只是略顿下手中的斧头,朝他颔首当作打招呼,而后便专注于竹子,认认真真地砍、认认真真地堆、认认真真地数数。
少女莹白的指尖点在最后一截竹子上,确认数量齐全,高高兴兴地把竹子放入储物锦囊中,俯身抱起余下的一摞,折身返回。
对于他的出现,反正是从头到尾的毫不关心
“季道友。”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孟应阳头一次主动地、正式地唤她。
那抹灰色的身影停下,少女侧颜:“你找我?”
但衣袍下脚尖已抬起,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走。
孟应阳只好直言:“我知道他的消息,禹天行。”
抬起的脚尖放下,季明燃的目光聚焦向他,开始用心回忆,片刻后道:“啊是你,王茂的亲戚。”
禹天行在小世界,而他知道禹天行的消息。三阳师兄曾告诉她,灵修界只有一个途径能够获知小世界消息——以秘术联系血亲。她记得她曾经的好远邻——王茂,他的表哥还是表弟,好像也是一名修者?
“王茂如何了?”
“凡世弘阳宗修者告诉我,他活到八十九。”
“八十九?”季明燃微讶,以为听错。
“你不知道?三千世界时间流速不一,灵修界与三千世界时间更是不同,灵修一日,或抵三千小世界一年、两年皆有之。”
那禹天行
季明燃一言不发地凝望对面的霜色锦服青年。
“他仅用半年就收复大禹六十八郡三十四城,成功登基,而后励精图治三十载,驾崩于当年天门开启后的第三十三年。”孟应阳注视眼前的少女,她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惊疑、失落、不信,相反地,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神使鬼差地,孟应阳讲出他本不想告知的结局。“旁人不知,他密葬于一偏僻小镇破落房屋内,是王茂为他设的道祭。”
孟应阳心中情绪复杂交织,他既希望季明燃能表现出些什么,又不希望她表现出什么。
他也不懂自己。
可季明燃面色不变,只简短道“我知道了,有劳告知。”旋即抱着竹子继续前行。
就连这消息,也仅能让她顿足片刻而已。孟应阳哑了哑声,最后只能注视那抹灰色背影远离
“你在干什么?”季明燃头顶传来观妄臻惊诧的声音,以及六道投来的视线。
“金玉说你带回竹子后,说有要事处理就不知道到哪里去x了。半天不见人,你竟在这里”沈轻洛蹲下,跳跃的火光倒映在她眼里,见火盆又被季明燃放进一沓纸钱,疑道:“烧纸?”
季明燃闷声道:“烧给我的搭档,他在小世界寿终正寝了。”
“搭档?”祝世白目光疑惑地望向沈轻洛,无声重复二字。
沈轻洛摇头,低声道:“我与她是在越世时相识。”
“不是。”观妄臻也蹲下来,抓起地上的纸钱也往盆里洒去,“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搭档?你又怎知下界的消息?”
季明燃用竹枝拨开叠在一起纸钱,好令纸张能够被彻底烧净,她逐一回答道:“我自己做的,我在小世界就做过这些。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认识的第六个人把这消息告诉给孟应阳,孟应阳刚刚告诉我的。”她幽幽道:“我用玉牌问过元留,原来小世界与灵修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果真不同。”
沈轻洛轻声说道:“各界时流速度的确不一,我曾听族人提起。”
祝世白从储物戒中取出葫芦,敬重地往地面倒三遍酒水,才道:“孟应阳,与你们同是近次越界而来的修士,被弘启宗宗主重珏尊者收作关门弟子,原来与你们来自同一小世界。”
“孟应阳?”仔细观察季燃烧纸动作,观妄臻学着把纸钱分开,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投,“你不是说不认识他?”
“见过三两面,没啥印象,才想起来。”季明燃目光落在左脚上。
第一次见面,她被弘启宗孟应阳、俞月容带来的狗咬伤,禹天行因此教自己剑法,带自己去报仇。二人由此逮住弘启宗俞月容魂魄,也就生出后续孟应阳与她第二次见面交手之事。
当初为让姜老板出手保她,她向姜老板赊账买来棺木。禹天行知道后便说要出钱买下,季明燃只当他为报答自己出手捉拿俞月容的恩情,棺木此后一直存放在姜老板店铺中。后来小胡渣来店中一眼相中,季明燃还让姜老板另做一副同木料的棺木替代卖出。
棺木被她当摆设放着,结果禹天行死前回到风生镇,想来他还是用上了那副棺木。
季明燃叹气,站起身来,指着半人高的纸屋,与沈轻洛道:“帮我点个火。”
沈轻洛瞟向地面堆积的纸屋、纸人以及大摞纸钱,双手搂住季明燃肩头:“节哀。”
火焰窜起,从纸屋屋顶烧落,灰烬纷飞四扬。
扬手挥走飘至鼻尖的灰烬,季明燃语调重新变得松快起来,“放心吧,我没事。这是他的选择,而且寿终正寝是个好结局,很好的结局,我把东西全部送给他就回去。你们走吧。”
被季明燃推搡着走,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三人也不得不先行回到院落中。
院落已被几人收拾得齐整干净,观妄臻坐在石凳上,眉头皱起,“我感觉她好像其实还是不高兴。”
沈轻洛报臂站在一旁,视线本未离开门口,闻言斜他一眼:“废话,谁会高兴。”
祝世白端正坐着,考虑更多:“孟应阳在比试前特意告知她这件事,不知是否存心让她分神。”
三人议论着,并没有留意到竹林阴影处,金色的袖袍一闪而逝。
第46章 重徒孙有难
灵修比试保命容易,真正参加却难,因其由数个秘境组成,要参与其中,第一要务就是进入秘境当中。于是灵修比试第一道关卡——通过狭长的万里峡谷,在秘境关闭之前抢先入内。如此方可算作真正获得比试资格,参与比试。
观试台呈圆环形状,悬浮于万里峡谷上空。观试者低头,远远可见峡谷情况。若怕错过细节,还能通过观石台上百个投影石所投放的画面仔细观看。
观试台之下则是悬台,悬台与峡谷崖壁相连,参试宗门弟子须先行前往悬台,率队者在此登上云梯通往浮空坐席的甲等座位,参试者则拾阶往下,去往峡谷入口等候秘境开启时机。
悬台作为分岔点,成为参试宗门的集合地。
季明燃、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早早就聚集在此,不过迟迟未见金氏兄妹踪影。
祝世白放下宗门玉牌,清朗面容浮现几分忧色:“没有回复,观试台的观试弟子们也说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昨夜跟我说要到竹林修炼,今早直接在此集合。”季明燃举目远眺浮空坐席的甲等座位,座位将要满座,唯中间位置尚存空余。既然还有位置,她与其他人道:“再等等吧。”
无论头上观试台、还是脚下峡谷入口,都乌泱泱的满是人。观妄臻乐得凑热闹,不觉得无聊,倒也愿意等待,东张西望间,他一把抓起沈轻洛的衣袖:“哎哎哎,那个人长得跟你有几分相似,难道是沈家的人?”
大家目光顺着观妄臻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衣着华贵、姿态翩然修者簇拥着一位白发苍苍、面容威严的老者朝云梯走去,跟在她身旁的,则是一名长相俊美、神采飞扬的藕色衣袍少年。
鼎盛宗几人目光望去时,恰好藕色衣袍少年也望过来。
“姐姐?姐姐!”藕色衣衫少年先是眼色迷茫,而后惊喜万分,闪身来到沈轻洛面前,激动地抱住她:“你真来灵修了!我当时听说你不见了,心里着急得很,后来听说你也到灵修界,万幸万幸,幸好你没事!”
他仔细打量沈轻洛几眼,担忧道:“你既来了灵修,怎不告诉我,我好接你回家。”
“凝庄。”沈轻洛平日如霜般冷淡的面容变得柔和起来,但目光从少年脸上转向他身旁的白发老者后,笑意旋即消失。
“祖母”沈轻洛嗫嚅道。
被她唤作祖母的威严老者轻轻扫她一眼,眉头微蹙,径直往云梯而去,拥在她身边的其余沈家人敛目低眉,自觉分成两波,一波人紧随老者,一波人则在原地等待沈凝庄。
“哎,祖母等等我。姐姐,我先去了,比试见!”沈凝庄朝沈轻洛挥手,转身追赶自家祖母,原地等待他的人群亦匆匆追随离去。
观妄臻眼珠子在沈轻洛与沈家众人间来回打转,悄声道:“原来你真的跟家里关系不好啊。”
沈轻洛眸光凝结在沈家人的背影上,但下秒季明燃兀地侧身站至她面前,面容完全占据视线,彻底挡住沈家人的背影。
她直问道:“是你不喜欢他们,还是他们不喜欢你?”
沈轻洛愣了愣,对上面前的乌亮眼眸,语气复杂道:“说不清楚。”
“哦,明白。”季明燃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观妄臻按捺不住,但考虑到沈轻洛的心情,他凑到季明燃耳边,小声问:“你明白什么了?”
祝世白微微侧耳。
季明燃也压低声音:“一般的意思。”
观妄臻:“啥一般?”
季明燃微笑:“就是可以得罪的意思。”
又等上一刻,眼见又来几名气势迫人的修者登上观试台甲等座位,季明燃只好与沈轻洛等人商议,自己去往观试台继续联系金氏兄妹,他们先行到峡谷入口处等待,为免错过秘境开启时机。
四人计划分头而行,人头一阵攒动,天际几道剑光落下,剑光中走出数名气概不凡的修者。
为首者面庞方正坚毅、双目有神,步态沉稳有力,他朝四周拱手,声音洪亮道:“诸位,灵修比试即将开始,悬台将要撤离,还请先行去往观试台或峡谷入处,莫要耽误。”
“好的,重珏尊者。”悬台另一头被数只丹鹤围绕的鹤发童颜道人朗声回应,“老身来的刚好啊。”
“貅鹤真人,你也来了。”重珏尊者与鹤发童颜从两头聚集,一同登上云梯。
祝世白为季明燃等人介绍:“御剑而来的那位是弘启宗宗主重珏尊者,另一位则是御兽宗大长老貅鹤真人,此次灵修大比由弘启宗主持,重珏尊者来了,说明比试准备开始。”
季明燃默然,她已经看见站在重珏尊者身旁的孟应阳,他跟在重珏尊者身后。
云梯虽长,但难不倒众位修者,不过几个瞬影,众人便抵达观试台。
重珏尊者一边走,一边与貅鹤真人道:“在我身旁的,是我的弟子,孟应阳,也参与此次比试。”
按理说,参与比试的弟子应在峡谷入口处等候,但偏偏会有个别子弟,会被自家宗主或者率队者领至观试台甲等坐席前露脸,言下之意心照不宣,这些个弟子日后很可能就是代表宗门的人物,逐渐接手处理宗门要务。
貅鹤真人细细打量孟应阳,记住他的容貌,笑道:“x不错、不错,重珏尊者收了个好徒弟。”
重珏尊者目光扫过甲等坐席,除他与身旁的貅鹤真人外,还有一个位置空余。
“是哪家宗门尚未抵达?”他侧首问孟应阳。
孟应阳认得那个图纹标识:“鼎盛宗。”
甲等坐席位于观试台中心位置,距离峡谷以及投影石最近,可将比试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甲等坐席具体座位按宗门综合实力排序,道宗十修理所当然居于要位,鼎盛宗虽早不是道宗十修,且态势大不如从前,但作为灵修大比的发起宗门以及贡献最多奇珍异宝的宗门,其位置仍靠在中心,仅次于道宗十修。
“元留还未来,这不像他平日行事。”重珏尊者见过作为鼎盛宗宗主的元留,对他印象极为深刻,年轻,但处事稳当圆滑,像今日迟到之事,不应发生在他身上。
重珏尊者落座,简短道:“比试要开始了,去请请。”
“是。”孟应阳答道,他折返至观试台云梯前,对站在唢呐形状灵器旁的弘启宗弟子示意,弘启宗弟子点头握住唢呐灵器,随即一道声音在观试台响起,重重扩散回荡,就连峡谷入口处聚集等待的参试弟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率队者,仅余鼎盛宗未至,请速来观试台。”
“率队者,仅余鼎盛宗未至,请速来观试台。”
“率队者,仅余鼎盛宗未至,请速来观试台。”
无论是观试台还是底下峡谷修者,闻言俱是一震,交头接耳:
“不会吧,比试就等他们吗?”
“旁的宗门大能均已到齐,就等他们,摆什么谱呢。”
如此催促,闹得人尽皆知,表面是提醒,实则是公开指责,让在座修者对鼎盛宗心生不满。
无势小宗而已。重珏尊者本就不认为需要给他们什么脸面。
再者,重珏尊者眼神一暗,伸手捧起茶杯,以饮茶掩盖眸中戾气。弘启宗对夺下本届灵修大比势在必得,在这紧要关头跑出来喧哗夺众的小丑,就该挫挫他们锐气,叫他们提早认清楚自己。
等待少顷,仍未见人影,孟应阳再度示意握有扩声灵器的弟子,此次催促的声音比方才更要响破云际。
“鼎盛宗率队者何在?”
催问声音重复三次,大有不见人誓不罢休之势。
不过,就在第三次询问落下时,云梯下方传来熟悉的轻快嗓音。
“在这里。”
孟应阳瞳孔一震,不可置信,猛地扭头朝声源看去,一灰袍少女正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是她?怎会是她?!
孟应阳眸光迅速往少女身后扫去,却不见她身边还有旁的身影。
怎么可能?孟应阳从未想象过她会出现在这里,她就连成为参试者的可能都没有,更遑论成为率队者。
即使她与鼎盛宗参试弟子同乘船而来,即使她与他们交好,即使她出现在参试者方可入住居所附近。
他也认为,许是她与同门弟子相处友好缘故,毕竟她的确是洒脱开朗的性子。
可她只是炼气而已,绝无可能代表宗门参与比试,又怎可能成为率队者?
但如今正正是季明燃来到他面前,一步步越过他,往甲等坐席走去。
而他,只能仰头望着季明燃步上甲等坐席,坐在五峰两川图纹的椅子上,坐在大能聚集的中心位置
比试还未开始,观试台其余修者俱是引颈而望,朝甲等坐席看去,只盼能够一睹大能风采。
姗姗来迟的鼎盛宗率队者,自然也落入众人眼中。
“啊?确定这不是一个外门弟子?”
“看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还是个残疾。”
“这样的人竟是率队者,鼎盛宗自己不要脸也罢,是故意羞辱我们吗?”
纷议嗡鸣中,灰袍少女走得缓慢但坚定。
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季明燃神色坦然地坐下,朝其余大能露齿一笑,朗声:“我们宗门似乎住得最远,我本来也多少有一点担心会最晚到,但转念一想,各道友们住得近,修为又比我高,先来一步实在正常,等上一等离得最远的宗门,属实没有什么好值得惊怪的,难道不是吗?”
季明燃在说谎。她来得迟,不是因为住得远,相反地,正因住得远,且又四寻金氏兄妹,她们天未亮就出发直奔悬台,等候到方才。看见重珏尊者登上云梯时,她也随后跟上,不过基于习惯,她并没有使用术法或阵法,仍旧是靠双腿走上来,故而慢上些许。
不过住得远是事实,正好拿来倒打一把。季明燃扯谎扯得坦坦荡荡,笑容诚恳真挚。
来迟却没有一丝羞愧之意,反倒开口就责怪弘启宗安排的居所离得远。
重珏尊者捏了捏茶盏,道:“小友是鼎盛宗弟子?怎么不见元留?”他和悦笑道:“此处并无余位。”
“哦,他呀,站在我身边就好。”季明燃食指曲起,随意地朝肩后位置指去,道:“反正他也是陪我来的,晚些到不打紧。”
甲等坐席各大能几乎皆有弟子随伺左右,但一宗宗主竟只能站在区区炼气无名小辈身边?未免乾坤倒置。
甲等坐席各修者心中狐疑,但毕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且又碍于旁的宗门大能在场,只能表现得一如既往地从容镇定,只是目光纷纷若有似无地瞟向季明燃,从头到脚将她扫量一遍。
重珏尊者仍保持大家风范,如宽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般,和蔼问道:“哦?他只能站在你身边?还未问小友名号?”
作为本场比试司正,他代大家出声询问再适合不过。
季明燃端正坐好:“鼎盛宗銮峰弟子,季明燃。”
銮峰在座修者面色一变,谁不知,鼎盛宗銮峰只余一名弟子——大乘期的弘焱尊者。她自称是銮峰弟子,难不成是弘焱尊者的弟子?弘焱尊者向来性格孤僻,他若收徒,旁人不知也正常。
重珏尊者目露惊异:“竟不知晓,弘焱尊者收徒了?”
“不知晓也是正常的。他没有收徒。”季明燃嘴角弧度扩大,“我是他的师妹,季明燃。”
师妹?师妹!
季明燃的话语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修者惊疑不定。
传闻中卷跑宗门传承的遗臭万年的姜笑乂的弟子?她不是失踪了么?怎突然冒出一个弟子?
如此消息鼎盛宗竟瞒得严严实实,如非他们自个儿说出来,整个灵修界无一知晓。
姜笑乂的新徒弟出现,意味着姜笑乂有下落,那么被她带走的传承
一时间,落在季明燃身上的目光意味不明起来。
正对季明燃而坐的沈家长老沈汀手中拐杖重重落地,地面发出闷厚的“咚”一声:“叛出师门、偷鸡摸狗之辈的徒弟,竟也敢与我等同席。”
被不友善的视线环绕,季明燃反而姿态闲适把玩宗门玉牌起来:“率队者由各宗自行推选,我宗内部之事,倒轮不到尔等置喙。”
“你!”沈家长老计怒目圆瞪,食指指向季明燃,正要起身训斥,但见季明燃手中玉牌,思及其背后的弘焱尊者,又恨恨放下手臂:“无知小儿,丢的是鼎盛宗的脸面!”
重珏尊者打圆场道:“既然是鼎盛宗的意思,说明小友具有代宗门处理灵修大比诸事的能力。”他话锋一转:“既然都到齐了,也好,眼下有一事需在比试前作出决断。本想等元留来后商议,但季小友是率队者,处理此事亦是理所当然。”
长袖一挥,重珏尊者身旁空气扭曲破开一洞,两个身着金色衣袍的弟子从空洞中滚出,大喊道:“太姥姥,救救我们——”
正是金氏兄妹。
第47章 惩罚是
出现了!每届灵修比试必定会有的率队者互撕环节!
要知道,历届灵修比赛斗得厉害的可不止台下的参试弟子,台上率队者明里暗里的争锋相对、谈笑间的刀光剑影一样精彩。
没想到这次吹响扯头花序幕的是弘启宗,重珏尊者更是亲自下场。
观试修者们兴奋张望,不愿放过丝毫细节。
甲等座席其余率队者八风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保持大家风范。
扑摔出来的鼎盛宗弟子只喊出半句就被消声,像小老鼠般被大乘期修士轻松拿捏。
筑基如此,才是炼气的鼎盛宗率队者不得吓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坐在中央的灰袍少女,正如观试修者想象般,被自家弟子嚎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神色怔住,摆玩玉牌的动作也停下来。
但下秒,她双眼发亮,一把举起手中玉牌,凑近x唇瓣,兴高采烈地大声道:“找到啦!”
“对对!找到他们啦!被弘启宗抓住了,喊我救他们。难怪找不到,抓他们的是重珏尊者!真是没想到呢。”
握住玉牌的掌心移向耳边,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她朝重珏尊者道:“还请放还我宗弟子,他们还要参与比试。”
观试修者懵逼:自家弟子被敌宗抓住哭喊救命,既无慌乱,也无愤怒,只高兴地让人放人?
率队者警觉:她向谁传音?莫非是弘焱尊者?
“放不得。”重珏尊者神色和蔼得像是在耐心教导季明燃:“他们二人袭击我宗参试弟子,按规定,该褫夺他们二人参试资格。”
“啊?”季明燃惊呼一声,放下靠在耳畔的玉牌,神情关切:“没缺胳膊少腿吧?”
重珏尊者:“让章崇上来。”
被领出来的,正是领他们前去居所的弘启宗弟子,与昨日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模样不同,他如今鼻青脸肿、双眼乌青,嘴巴更是肿成香肠一般,唇周落下显眼的红痕掌印。
一看就是被扇的。
众人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我宗弟子章崇昨夜修炼时,无端遭到你们的弟子偷袭,变成这幅模样。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他修炼被阻,导致灵力逆流,无法参试。”重珏尊者语气加重,“若是宗门指使,鼎盛宗也该退出比试。”
重珏尊者每说一句,脚边二人便抖动一分。二人对他最后一句反应尤为剧烈,话音落下浑身颤动不已。
沈家长老沈汀见状,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目光,冷哼道:“果真上不得台面,违规者理应得到惩戒。我赞成。”
重珏尊者环视一圈,各参试宗门率队者的神色一一落入眼中,无人反对。
他满意地看回罪魁祸首宗门率队者。
后者还在通过玉牌发送传音:“他们没法回答我,但起来好像没有缺胳膊少腿。”
她这才看向重珏,“重珏尊者,您为何压制他们?我问他们伤势如何,他们都没法回复我。他们二人动弹得厉害,不知是否伤到旁处。”
“你问的是他们,不是我宗弟子。”
重珏尊者抬眼,目光尖锐,言语间不复方才和悦,“对受害者不闻不问,只关心加害者,这就是鼎盛宗的态度?”
显然,季明燃才留意到章崇,见他如此,问的却是:“这位弟子是筑基?”
“筑基巅峰。”
“你筑基巅峰。”季明燃神情比方才见到金氏兄妹出现时更为惊讶,不住地上下扫量他,脱口问道:“竟打不过他们,弄成这幅模样?”
章崇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他们二人打我一个!况且两人都有符箓灵器!”
“他们现在是好孩子,不会随意伤人。”季明燃转眸,又道:“不若重珏尊者放开他们,我好仔细问问。”
“顾左言他。”本作壁上的观貅鹤真人忍不住出声,“你说的倒像重珏尊者刻意为难一般。重珏尊者所释放的灵压,不过是大乘期自然溢出的灵压,他们离得近自会遭受波及。此等灵压,作为率队者可轻易化解,他们是鼎盛宗的子弟,你替他们化解就是。”
貅鹤真人所言不假,重珏尊者现在所释放出来的灵压,金丹期修者就能够化解。
可在座的人都看得出来,季明燃不是金丹,她甚至连筑基都不是,如何能够解救金氏兄妹。
貅鹤真人实则在暗讽她修为底下。
季明燃饶有兴致道:“重珏尊者竟控不住自己的灵压?是我孤陋寡闻。毕竟大乘境修者,我只认识我师兄,他的灵压收放自如。我以为大乘境都能做到。”
她悠然感慨道:“原来,重珏尊者不可以啊。”
貅鹤真人瞪眼:“我并无此意!”
“在座修者皆无异状,所以我也未曾留意溢出的灵压给小辈造成困扰。”重珏尊者微笑:“是我疏忽。”
压在金氏兄妹身上的灵压咻地消失不见,金氏兄妹如被压倒极致的弹簧般弹射而出,瞬间冲到季明燃身前。
二人方才听弘启宗句句指责,已是气得浑身发颤,然而苦于压制无法出声,如今终于解脱,一站定,金玉就指着任崇,怒不可遏道:“是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污蔑辱骂我们太姥姥在先,你活该!”
什么!辱骂祖宗先人?
金氏兄妹话语一出,那些见到猪头章崇,便认为证据确凿,支持弘启宗的观试修者们纷纷动摇起来。
这不该打吗?这很该打呀!
观试台特来为自家少爷小姐打气加油的金家人愤怒起身,掀起一波金色人浪。
“竟敢羞辱我家先人!”
“即使是弘启宗,我金家不受这样的气!”
“以后走着瞧!”
“听起来,倒是弘启宗有错在先。”甲等坐席中心位置,一紫衣衫裙女子媚眼如丝,掩唇轻笑,“我合欢苦无端污蔑久已,谁若敢对我宗弟子胡言乱语,我宗定不轻饶。”
说话的,是道宗十修合欢宗的紫烟真人。
章崇急眼,食指指向季明燃:“我何曾说过你们二人祖宗,我说的分明是她!”
金缕:“她就是我们太姥姥!”
观试修者震惊:鼎盛宗这位率队者看起来年纪轻轻,竟是金氏兄妹太姥姥,岁数这么大么?失敬失敬。
又听金玉补充道:“论辈分,她是我们太师祖宗,就是我们太姥姥!”
观试修者大悟,原来如此,她是弘焱尊者师妹,如此计算,他们说的倒也没错。难怪被弘焱尊者放出来时让太姥姥救他们,说的是这个。
那头金家人已平静坐下,就像从来没有站起过一般。
这头换成鼎盛宗观试弟子愤怒站起,掀起青蓝黑人浪。
“什么!竟敢羞辱我们小祖宗!”
“鼎盛宗咽不下这口气!”
“走着瞧!”
甲等坐席,金玉还在气鼓鼓地跟季明燃申诉:“我们知道他们惹你不高兴,后来出去修炼时,又看见这个人在污蔑你,我们让他闭嘴,他还说个不停,所以才打他。”
“你胡说,我不过说她修为底下,患有腿疾,句句属实,哪里有半分污蔑。”任崇反唇相讥,不忘把季明燃架火架上烤。
季明燃的修为、腿疾,在场修者谁不心知肚明,但私下议论是一回事,被当众道破又是另一回事。揭开遮羞布,谁会坐得住。
偏偏被说的人镇泰自若,稳稳坐在原处,仿若被说的不是她本人。
她的小徒孙们忍不下这口气,张手就想打去:“你!”
但举起的手又被定住,金玉脖劲青筋暴起,死死咬牙撑住,才没有再度跪倒在地。
季明燃撇一眼金玉举在半空的手,发自内心地感慨:“我的三阳师兄,忙于破解秘境提升境界,没一刻得空。重珏尊者同是大乘境,还在理会小弟子间打打闹闹的小事。”
真是同人不同命。
她总结:“挺闲的。”
噗嗤!
观试台传来阵阵按捺不住的笑声。
观试台修者忍耐笑声之余,无不感叹鼎盛宗率队者作死挑衅大乘修者的勇气。合欢宗紫烟真人更是频频打量起季明燃。
“我既为比试司正,理应维持比试秩序。”重珏尊者已恢复和悦神色,“他们勿要冲动就好。”
见金玉手臂放下,季明燃点头认同道:“的确,司正理应维持比试秩序。既然他已承认,口出恶言,挑拨我宗弟子在先,错不在我宗,我想他们可以回去比试了吧。”
重珏尊者凝视季明燃,未出声。
“目无尊长。”沈家长老沈汀很是看不惯季明燃,脸色黑沉,“无论如何,比试开始前参试弟子不得蓄意伤人,这是铁律,如今日轻饶,日后其他人效仿,也列举种种似是而非的理由,岂不胡闹。”
季明燃眺望远方,未作理会,仿佛只等重珏尊者开口。
“二位。”一位头发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四十岁左右的月白色衣袍男子缓声道,“我沈家识言珠可辨人言虚实,鼎盛宗弟子并未说谎。”说罢,他掌心浮现一颗泛着荧光的润白珠子,“既各有错处,不若二位各退一步,互不追究。”
识言珠,为祝家镇宅之宝。灵修大比各宗争抢激烈,易生事端。故祝家率队者必携此珠出席比试,预防家族参试子弟蒙受不白冤屈。
祝家率队者祝盛礼此前觉得鼎盛宗派个如此上不得台面人做率队者,真是荒唐至极,但见季明燃倒也能撑得起场面,考虑再三,决定出面。
毕竟他们祝家继承人祝世白就在鼎盛宗,且参与本场灵修大比。若鼎盛宗被欺负到明面上,丢人不只鼎盛宗,还会连累祝世白,累及整个祝家。
沈盛礼斜了对面沈汀一眼,心中不满x。明明沈家人也是鼎盛宗参试者,但她竟帮腔弘启宗,真是短视至极,丝毫不考虑家族长远。
“是呀。”坐在祝盛礼旁边的合欢宗紫烟真人娇声道,“重珏尊者何必掺和小弟子间的胡闹,让人觉得以大欺小可不好。”
“出口不逊是错,出手打人更是错,鼎盛宗理应给弘启宗一个交代。”貅鹤真人却坚持,“不然灵修大比谈何公正。”
季明燃目光收回,乌黑瞳眸闪过一丝焦急,她索性径直问道:“要我们给个交代,所以,你们到底想怎样?”
“参试弟子间的打闹,就由他们自行解决。”重珏尊者总算开口,点名自己的徒弟:“应阳,你既为弘启宗参试弟子领队者,由你决断。”
季明燃眼眸转动,朝站在云梯附近的人看去,难怪他迟迟未离来,原来还肩负要务。
孟应阳的视线与她相对。事实上,自打季明燃出现在观试台,他的视线就未曾离开过她。
明明一年以前,她还不过是引气期,远不如他。但他知道,她不仅如此。至少,她能够紧紧跟上他的步伐,随在他身后。
但本应随在身后的人现今身坐甲等坐席,与宗门大能平起平坐、相互角力,与他的师尊有来有往、对应如流,不见怯意。甚至在师尊发话后,与其他大能一般,目光远远投来,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
突然间,孟应阳觉得她遥不可及。
可是,这怎么可以?
衣袖下的手指蜷起,他低低一叹。
即使卑劣,他也要把她拉下来,至少,拉到与他齐平位置。
把师尊的谆谆教诲抛诸脑后,孟应阳神色平和,视线锁定季明燃,口齿清晰道:“便由鼎盛宗率队者,替代二人参试。”
重珏尊者嘴角微笑微乎其微地僵住,眸光下意识瞟向孟应阳,但他迅速反应接道:“既为率队者,想必有能为宗门上下所服的过人之处,由你替他二人,算得公平,我弘启宗已足够让步。”
众修哗然。
好一个大乘期,如此大话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城墙厚的脸皮!
炼气期参与比试,自灵修大比举行以来,从未有过先例,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一个炼气换下两个筑基,这场比试,鼎盛宗相当于直接宣告出局!
傻子都不会答应!然而——
“好。”季明燃起身,语气随意:“可以。”
啊???
众修目瞪口呆。
同一时间,孟应阳识海传来重珏尊者的传音——“你竟敢忤逆我的意思,我是要他们退赛!”
他低着头,以术法传音道:“徒儿以为,她不过是炼气,用一个换下两个筑基,比起直接让他们退赛”
“自作主张!”
重珏尊者暴怒的声音在孟应阳识海中震荡,令他灵力险些倒逆。
但突然间,观试台下传来啼鸣,如天外弦乐,婉转动听。
凤鸣声响,秘境已启。
秘境怎会比他预计还要早开启?耽搁不得,重珏尊者只得收回传音,肃声道:“应阳,速去。”
孟应阳低头,向重珏尊者行礼告辞,剑光一闪,人已出现在投影石所投放的峡谷映像中。
在座率队者暗叹,好厉害御剑之术!难怪作为参试弟子,他却一直逗留在此,不怕赶不上比试。
这要让刚刚才答应交换去比试的鼎盛宗率队者如何是好?等她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投影石投放出一张兴高采烈的少女笑脸。
怎么这么眼熟。
众修齐刷扭头。
甲等坐席鼎盛宗位置上,哪里还见季明燃的身影。
第48章 通知
观试修者议论纷纷,率队者们也暗自吃惊。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从这里直接到峡谷入口的?
区区炼气,竟有此本事?
空气多了丝极淡的沁香,率队者们有所感应般看向云梯,一抹青烟色身影徐徐出现。
“鼎盛宗霖峰峰主东陆,前来观试。”
元婴修士。
率队者彼此交换眼神,难怪可以即刻将那位炼气小丫头送离
万里峡口,参试弟子肃立远眺,屏气凝神,正仔细聆听凤啼声变化。
凤啼声落,意味秘境完全开启,参试弟子即可进入峡谷,争夺进入秘境名额。
万里峡谷正如其名,幽窄狭长,仅容二人比肩通行。参试弟子争先恐后涌入,往往从峡谷入口开始打至出口。这意味着,越晚入谷,越容易被阻,甚至会被大打出手的修者波及,被迫堵在半途。
因此他们必须抢先入谷,若失去先机,全员通过峡谷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
机会稍纵即逝,他们必须全神贯注,故无一人留意角落的鼎盛宗,更无暇留意鼎盛宗队伍多出的一人。
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已团团围住刚来到的季明燃。
“本想再逗逗他们,可是秘境要开启,再耽搁怕赶不及给金玉、金缕检查治疗,只好让他们快些提要求,不想他们要换我下来。”季明燃耸肩,“这也简单,金玉、金缕多些时间疗养。”
她们二人虽表面无恙,但到底被重珏尊者关押一晚,识海受大乘灵压压制,若不调养一番,直接灵力只怕伤及灵识。
祝世白道:“听到你说她们被抓住后,我已把情况告知元留师兄,峰主们决定换东陆师姐过来,她擅长药理,可为他们检查疗养。”
季明燃方才正是通过宗门玉牌向他们三人传音,故三人对观试台情况掌握清晰。
沈轻洛:“结果东陆师姐还是来了。”
“灵修比试离不开医修。”观妄臻对季明燃说:“咱们宗门没有医修,平日只能靠霖峰种灵植的药修弟子帮忙疗伤,而东陆师姐精通灵植,算是宗门最擅药理的人。老头子说,考虑参试弟子会受伤,宗门本想由她做率队者,顺道给大伙儿做治疗。后见你能使用灵愈阵及回灵阵,他才下决定由你率队。”
峡谷那头,悠扬凤鸣忽地停止。
五道气势如虹的剑光破空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探峡谷,数十道剑气甩出,击退离近入口的一众修者。
是弘启宗。
本贴上增速符箓,意图靠速度抢先入谷的符修猝不及防正中剑击,身形一滞,已被十余名修者超越。
空中响起数道尖促鸟啼,修者们抬头,只见五只青鸟转瞬飞至,状似飘逸的青色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光泽,羽翼飞扬间,飘落的青羽如箭簇般飞射而出,把弘启宗遗留的剩余剑气尽数挡下。
青鸟尖细鸟喙一啄,峡谷狭窄石壁皲裂破开,泥石横飞四溅,击向紧跟在后的其余宗门弟子,后者纷纷施术闪避,他们堪堪躲开之时,青鸟已在扩大的缝隙中飘然飞离千里。
“那是什么?”季明燃大开眼界,指着连二连三闪瞬入谷的五只青鸟问。
就在她说话时,殿后的最后一只青鸟尾羽横扫,本已躲开飞石的参试弟子被尾羽拍入土中,惨遭重击。
祝世白道:“是御兽谷的青鸾灵鸟。”
御兽谷,道修十宗之一,灵修界赫赫有名的千年古宗,宗内灵兽甚多,甚至培育有继承上古神兽血脉的珍稀灵兽,宗门实力不容小觑。
观妄臻耳朵灵,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伙伴们:“他们来势冲冲,带来好几只奇珍异兽,说是要把曾曾曾曾老祖曾经放养在秘境中的唯一麒麟兽抓回去,放话说谁敢阻碍他们,就放鸟啄谁。”
“好强的鸟。”季明燃摸摸下巴,“他们想要的麒麟兽估摸也强。”
青鸟扫落的泥石滚落,重重垒砌,挡住峡谷入口,几名修者正要施术破开道路,但遭到后头追上的修者袭击,于是堵在入口处打成一片。赶来的修者越来越多,众人卷入战局无法脱身,只能加入其中,各类术法、符箓、剑气在峡谷入口飞蹿,轰炸不停。
陆续有修者成功突围,或遁地或飞行或隐身,各施其法,顺利入谷继续厮杀。
只余鼎盛宗还站在原地。
祝世白收回目光,问:“你觉得如何?”
“不难。”沈轻洛抬起手臂,环在指间的储物戒泛出荧光,她从空中抽出一把长刀,随意朝上一扔,长刀凌空,她翻身跃上,“是时候了。”
“老规矩,你只管前冲,我替你开路。”观妄臻随之跳跃上刀,立在刀尖,站至沈轻洛身前。
“我守后。”祝世白飞身站至刀刃最后,脚尖几近刀柄,背朝三人。
长刀高出季明燃好几个头,她仰头上看,烈阳高空悬挂,散射的阳光本应晃眼,可三人的影子正好为她挡去刺眼的光线,她伸x出手:“我呢?”
“也是老规矩。”沈轻洛控制长刀下移,握住季明燃的手,拉她上来:“站定,藏好。”
观妄臻回头邪笑:“然后偷袭。”
祝世白听见,眉眼弯起,但笑不语。
季明燃攀上刀身,站在祝世白身前,抱住沈轻洛后背,被稳当护住。筑基巅峰御剑,炼气期的她须小心以免被甩出去。
“走吧。”她道。
观试台上,一个投影石正好投放鼎盛宗四人齐齐站在一把长刀上。
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画面极快吸引观试修者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御刀之术?一把刀站满四人,他们也不嫌挤。”
“鼎盛宗就这么缺兵器吗?还是其余人实在不懂御剑?”
画面中,长刀颤悠悠地升起,似也在苦苦支撑四人重量。
“这让我莫名有种老黄牛拖车的感觉”
“搭载四人,这重量只会拖累速度,御刀之人也是够难的,灵力消耗也是四倍起啊!”
“他们不会栽下来吧!”
众修轰然大笑间,画面中的长刀忽地疾驰冲去,速度之快,修者只见投放峡谷入口混战的投影石画面上一道银光刺入滚滚硝烟,把胶着战局挑开一道口子。
峡口混乱一片,但长刀如入无人之境般长驱直入,蛮横冲开一众修者,冲向巨石块墙,飞驰入谷。
石壁轰然倒塌。
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空中不乏呼啸着的攻击,落在他们身上却被一一弹开。
不过瞬息,鼎盛宗已通过峡谷。
“走!”不知哪位修者率先反应,大喝一声,率先冲入已无石壁阻挡的入口。
修者鱼贯而入,紧紧咬着前方鼎盛宗不放。
无数攻击从后袭来,祝世白单手捏决,无形气流凝聚轰出,荡平第一波攻势。
沈轻洛凝神提速,长刀载着四人已快得成一道残影,就连投影石已难以持续捕捉他们的画面。
但前方狭长甬道上,还需解决抢先通过的修者所留下的大礼——
剑气、符箓、毒物
“起。”观妄臻沉声捏决,石壁炸裂成泥,激射而出,与剑气相碰,攻击对撞炸开的气流燃起符箓,雷击携火焰一股脑落下,藏在暗处的毒物无一幸存。
爆炸与雷击齐鸣,峡谷甬道被炸得形同废墟,浓烟与火焰中,长刀残影冲出,刀上四人被无形的气流包裹着,金色流光转瞬而逝。
快!快!快!再加快!
沈轻洛全神御刀飞行,把速度提到极致,季明燃紧紧抱住她,才勉强没有掉落。
到底后方参试宗门也不是吃素的,百米之内,已有修者追至。
即将抵达终点,然后前方谷道谷壁相连,铺天盖地挡住去路,沈轻洛已把速度提到极致,无法直接停下,后方修者紧追不放,祝世白扫落一波攻击,新的又至。
“冲冲冲!”观妄臻兴奋大喊。
他双手捏决,千米之外的石壁径直破开一个大洞,沈轻洛眼疾手快,一个俯冲摆尾再急刹转向,甩开后续紧追不放的修士,冲入洞口。
观妄臻在石壁中开路,一路前推岩石,在壁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沈轻洛随势飞行,二人相互配合,扰乱后方修者行速。
四人在壁中行走千米,泥石聚团越来越多,直至一处,观妄臻推开不及,沈轻洛已无法降速,四人“嘭”地直撞上去。
轰隆!山石破开,浓浓硝烟中,金刚阵阵光隐隐浮现,巨石泥块弹开掉落。
鼎盛宗四人从山中硬生生破开一洞,跌落下来,可谓声势浩大,吸引不少通过比试等待秘境吸收的参试弟子围观。
姬行旸正无聊地左顾右盼,瞧见摔落在地一团人,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倒在人肉叠最上方的灰扑衣袍少女也在此刻懵懂抬头,视线相对,姬行旸瞳孔放大,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这
“娘!”姬行旸尖声道,朝鼎盛宗众人扬手:“娘——”第二个“娘”字未喊完,他的身形虚化被秘境吸收不见。
正巧爬起来,亲眼目睹这一场景的鼎盛宗弟子相互张看,彼此打量。
姬行旸分明是朝他们方向大喊。
观妄臻狐疑看向季明燃:“他为何喊你娘?”此人颇为没心没肺,有做渣女的条件。
季明燃眯眼怀疑:“他指的分明你?”此人相貌雌雄莫辨加之妖异红发,指不定有啥潜能。
沈轻洛:“第一个怀疑别人的人更值得怀疑。但默不出声的”闪亮眸光盯向祝世白。
祝世白懒得掺和,嘴笑肉不笑,双手齐挥,否认加拜别,身形也虚化起来,消失不见。
“好吧。”观妄臻道,“我会证明我不是娘,我怎么也是爹啊!”一跺脚,虚影消失。
随着通过峡谷的参试弟子逐个被秘境吸纳,投影石逐渐黯淡,只余剩下半数待器修调试连接秘境内。
观试台上,欢呼声此起彼伏,观试修者拍手称快!
“鼎盛宗此番派出的弟子真有本事啊,难怪上赶着参与本届比试。”
“那位绝美女修的御刀之术,我看甚至比重珏尊者关门弟子还要厉害!”
“听说新晋弟子里头,一个是祝家继承人祝世白、一个来自沈家,还有那个红头发,一看就是火凤族人,竟被这落魄宗门集齐这些天骄之子,鼎盛宗走大运了。”
“也不尽然,要知道道宗十修也收下不少优质弟子,抢先通过的也是他们。”
“难怪鼎盛宗的炼气小祖宗一点也不慌,横竖有人带飞啊!”
“弘启宗也不赖,他们是首个通过秘境的宗门。”
“是啊,我才眨眼,他们就通过了,天呐,眨眼就错过精彩画面了!”
已有有眼见力的修者向重珏尊者道喜:“恭贺尊者,弘启宗新晋弟子如此出彩,我看比试头名已定。”
“不过侥幸入试,他们还须历练。”重珏尊者回应四周弘启宗顺利入境的恭贺声,心头却布满阴霾。
区区峡谷,弘启宗率先通过是理所当然,向他恭贺之人简直在说废话。但他们,他们竟也通过了。
与观试台所有修者一样,他一直观看着参试弟子比试画面,却无人发现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鼎盛宗众人画面上,紧盯季明燃不放。
弘启宗当然是参试弟子中最优秀之辈,没有之一。但这个突然冒出的鼎盛宗小丫头片子祖宗,背后到底是李三阳还是姜笑乂?
万一、万一他们继续侥幸
蕴石,弘启宗必须要拿到,不能有万一。
峡谷下,无法通过万里峡谷,失去参试资格宗门参试弟子已聚拢一起,返回悬台前往观试台。对应宗门率队者也退离甲等坐席。人群混杂之际,重珏尊者悄然起身,一同随人群走向云梯。
“重珏尊者不继续观试么?”貅鹤真人眼尖,关切问道。
他一开口,引来剩余参试率队者目光。
重珏尊者温和笑道:“宗门有要务处理,去去便会。”
重珏尊者为弘启宗宗主,处理宗门事务再平常不过。率队者不觉有异,继续等待投影石投放画面
弘启宗禁地,迁巢崖底深潭池池底,几缕光线顽强地透过深潭,落入池底密室中,落在悬挂于半空的男子身上。
十三道拳头粗的铁链在空中交叠环绕,密不透风地缠绕着男子躯体,道道径直贯穿男子的掌、肘、臂、膝、腿,其中两道从前至后在男子琵琶骨穿刺而出,牢牢定在洞顶。
从远看去,玄铁铁链无序交错,但所发出的森冷寒光却构成复杂难辨的形状图案。
寒光一闪,男子琵琶骨处鲜血滴答落下,积有厚黑血块的玄铁又抹上鲜红颜色,地面潮湿泥地汇聚成一滩血泊。男子长发散落、头颅低垂,不见动作,像死了一般。
忽地,男子低哑道:“说。”
“爹!”洞中响起激动且咋呼的少年声音:“娘她——”
声音还未说完便被掐断。
光影仿若凝固,洞穴恢复窒息般的死寂,男子从未曾动弹,方才场景仿佛不过一场幻觉。
良久,幽僻洞底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这锁魂阵能够将你彻底锁死在这里。”来到此处的,正是弘启宗宗主重珏,他目光死死盯住被吊在半空的男子,“没想到你还有余力,让不名宗参赛。”
被悬吊在半空的男子依旧没有动静。
铁链咻地收紧,男子体内骨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男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半晌,他才低低发出声音,当作回应:“呵。”
因被长期悬吊,男子声音虚弱嘶哑。
重珏尊者脸色黑x沉,“你需想尽办法,助我宗夺魁,你知道怎么走出迷踪,你也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男子低笑:“你怕了?”
“废话少说。”
“事成之后,我可以考虑放你离开。否则,你小弟子会直接死在比试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的雕虫小技,除他之外,其余四名修者不过傀儡而已。分魂,不是你最擅长的么?我放开一道锁魂链,你可以分魂出去,参与比试。”
“可以。”男子终于抬头,如墨长发下,眉目艳绝,面容昳丽慑人。
第49章 她会怕?
夜色幽暗,弧月无光,四周荒凉,探出掌心,伸手不见五指。
回握张开的手指,季明燃面色凝重,不知为何,她感应不到活人的气息。轻轻踢开脚边上的东西,小棍形状的东西骨碌碌地向前滚去,滚到同样的东西旁。
是骨头,无数骨头堆在两侧,尸骨如山,仅于脚下小小道路供人行走。
就连刮起的风也带有令人心慌的死寂,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末世。
紧紧握住坠在腰间的玉牌,季明燃闭眸回忆。
宗门玉牌和脑海中的传承记忆俱在,玉牌虽无法通信,但不要紧,她并没有回到末世。
心下安定,眼眸睁开。
几乎是面贴面,两个纸扎人黑洞洞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观试台上,器修忙碌不停,逐一调试投影石,尝试连入秘境内部映像。
与方才投放万里峡谷场景不同,秘境与外界隔绝,投影石无法直接投放秘境内景象,只能通过捕捉秘境内参试弟子的气息,投放对应参试弟子有关映像,若是参试弟子气息始终未能被投影石捕获,那么她/他的比试场景甚至从头到尾都不会被投放出来。
这也就导致,投影石所投放的映像并不稳定,不是突地中断就是随机切换。
总而言之,观试修者能看到的参赛弟子全凭运气,不过凭借数量众多的投影石,秘境比试情况倒能掌握得大差不差。
“哈!你们瞧,这不是鼎盛宗那位么。”
一块投影石突地亮起,季明燃站在乱葬岗中的场景一闪而逝,画面中,她孤身站在乱葬岗坟地,掌心紧攥宗门玉牌,阖目不动,恍然不觉两只纸人已无声无息地来至她身前。
“这地方有够诡异的,我隔着瞧着都觉得心悸。”
“看她紧张到攥着宗门玉牌,一直闭眼,不会怕到不敢睁眼看吧。”
“她睁眼不得吓死?”
“秘境内通讯灵器无法使用,她可等不到同宗队友来就她。”
观试修者好奇心被完全吊起,不断寻找其他投影石画面,期望能看到季明燃睁眼一幕。
十数个投影石率先开始投放不同弟子的映像。
他们似乎与季明燃处于同一场景——惨淡月光下的荒野坟地。
“等等,我好像看见几个鬼怪在那几个弟子后头飘过。”
另外的观试修者指着另一头的投影石兴奋大喊,“哈哈哈,看他们吓得,抱成一团了。”
秘境荒地中。
“放开我。”一儒雅斯文修者被搂得严严实实,恨铁不成钢道,“你筑基巅峰修为,怎还怕这些。”
哆哆嗦嗦放开人的另一清俊修者道,嘟囔道:“哎,以前在小世界,我只斩杀过妖怪,哪里收过厉鬼。这里阴气重得很,我不喜欢。”
儒雅斯文修者十分地嫌弃,挣脱开来,“怎就偏偏和你一块,走吧,找其他人看看。”
“嘿嘿,这是咱们在小世界就结下的牢不可破缘分。”清俊修者虽放开同伴,但仍缩着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同伴身边。
黑夜、坟地、白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窒息感,阴森可怖环境令他不敢四处张望,只紧紧盯着同伴的后脚跟往前走,如此一步一步地行走不知多久,视野内的脚步毫无预警地停下。
他一头撞上同伴后背,“哎哟!”
“你看。”同伴说。
心脏因紧张狂跳不易,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清俊修者从同伴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朝前方看。
淡薄月色与浅白雾气相融,男子立于明暗交错光影间,虽面容难以辨认,但单凭那棱角分明、深邃立体的五官轮廓,便能知晓其相貌非凡。
孤身萧索,仿若冷梅折枝,霜华冷寂之意自男子身影散发而出,一时间,让人生出不知到底是此人冷意将周遭浸染得荒芜死寂,还是这了无生机的静寂之地化成人形之感。
颀长孤立的身影不仅引起参试修者的警觉,观试台上,更是吸引全场修者目光。
“咦?这是”映像中的清俊参试弟子似乎认得来人,已呼声呐喊:“我没看错吧?”
男子闻声回头。
观试修者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等待男子回首。可就在男子侧首一瞬,投影石闪烁几下,投影熄灭中断。
“偏偏这个时候!”观试修者们捶胸顿足,呜呼哀哉。
率队者们则暗自心惊,参试弟子中竟有如此卓逸非凡之人?
观试台上,一颗颗投影石亮起,冰天雪地、黄沙飞舞、礁石岩壁上百颗投影石齐同投放出不一样的幻境画面,正式宣告灵修大比第一场比试开始。
灵修大比第一场比试——众生相境,由全员通过万里峡谷的参试宗门弟子进入竞技。
众生相秘境能够读取入境之人内心惊险记忆,生成相似幻境,将人困在其中,脱离众生相境方法有二,一是失去意识,被秘境逐出——各宗医修已候在秘境外,等候接应救治;二是成功破解所处幻境命门,进入下一个幻境,如此反复,直至所有幻境均被破解,秘境解除。
此番比试,参试弟子若能够坚持到秘境解除,则自动晋级,累计破解幻境数量最多者,拥有下场比试优先权利。
秘境凶险,但参试弟子修为最高不过筑基,秘境所生幻境按常理不会危及性命,只是每进入一个幻境,各宗弟子都会被打散。若能发现队友在同一幻境,结伴而行是最好不过。如若不能,则不仅需要防止秘境妖邪攻击,还要预防他宗之人的袭击。
“弘启宗、弘启宗在那边!是孟应阳。”其中几个投影石投放的参试弟子映像,被观试修者们认出,“他在什么地方啊,遍地黄沙,这些建筑好像未曾见过。”
“这个御兽宗的弟子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头,正哆嗦着。”
观试修者注意力转移,分别观看其他参试弟子的幻境场景。
连接荒寂坟地幻境的投影石黯淡熄灭,叫人无法看见镜像场景。
男子已回首,五官如画,宛若嫡仙,但一双墨瞳冷漠死寂。
招呼他的清俊参试弟子仿若早已习惯他的冷漠,自动忽略他所散发的生人勿近危险气息,激动道:“我就知道,像你这样长相和气质的,即使是灵修界也没几个,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天行老弟。”
此人唤出了他的名字。禹天行眸光微动,表情并无变化,只冷冷地看着来人。
清俊修者长得清秀雅俊,嗓音却出乎意料的粗厚,他拍拍自个脑袋,熟络道:“嘿嘿,也难怪你认不出来,我自上来灵修界,就已经把胡子刮了。飞升灵修方可剃须,这是我们虚无派的传统。”
“说半天,就不说关键的,叫人怎么认出我们。”站在他身旁的儒雅斯文修者吐槽后,补充解释道:“禹道友,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一年前,我们曾一起闯入鸣华郡,季道友应曾向您提起我们的名字,我是卲青上,他是伏刃岚。”
“没想到啊,你也来灵修界了。”伏刃岚不掩吃惊,毕竟小世界见面时,他还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过这也不打紧,凡人各种机遇巧合来到灵修界也不是没有先例,他开始左右张望道,“怎么不见明燃小妹?你们也是进入秘境后走散了么?”
禹天行神色莫测,不发一语,只幽幽凝望二人。
卲青上察觉有异,不动声色地扯了下伏刃岚衣袖,低声道:“闭嘴。”
伏刀岚不解,但也听话地不再说什么。
沉静片刻,禹天行身影渐渐与月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这”伏刀岚也感觉不对,“怎么他好像阴沉兮兮的,比这阴气地方还要吓人。不过”他高兴道,“天行老弟既然在这里,我没有认错,最后关头从山中飞出的,果然是明燃小妹。”
鼎盛宗参试弟子炸开峡谷、飞出摔落、叠在一x块的动静不小,作为冲在前头围观的群众之一伏刀岚,看见伏在最上方的小姑娘,已觉眼熟。
小姑娘长相较以往更为明动清丽,毕竟阔别一年,他们不敢确定。不过当初在小世界时,季明燃就与禹天行形影不离,后者在,前者也定然在了。
卲青上对神经大条的同伙一贯无语:“如今确认季道友在鼎盛宗不假,可鼎盛宗参试弟子我们都见着了,都是生面孔,可没他在。季道友那边热热闹闹的,他却这幅模样。”
形影单只之余,气质阴郁中带有破碎残缺之感,错不了。
卲青上笃定道:“他们二人分开了,季道友甩的。”飞升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种事情已多见不怪。“下次再见,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他修为不低。”
“可我觉得季道友不是那样子的人呀。”伏刀岚摸摸后脑勺,反驳道,“我不信。”
卲青上犹豫道:“别忘了,可是有个小少年突地朝他们之中一人喊‘娘'。”不过也不确定,小少年到底朝谁喊话。
“瞎说。”伏刀岚瞪眼,“人家明燃小妹才多大年纪,才一年不见,怎就冒出个孩子来。”
卲青上不客气道:“灵修奇闻怪事无所不有,少说两句准没错。”
观试台上,黯淡下的投影石一闪一熄地,一闪一熄地,似在努力挣扎,终于,投影石重新投放出画面。
一直留意着这个投影石的观试修者们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张看。
不知道还能不能一睹那位孤冷修者的面容。
只是
观试修者们神色复杂。
投映的映像也出现了三个人,但不再是方才的三人。
画面中,季明燃额头贴着一张燃起青烟的符箓,一边甩玩着拐杖,一边乐颠乐颠地在尸山骨海中往前走。
两个纸扎人正一跳一跳地,跟在她左右两侧。
场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第50章 场面混乱
额头上的符箓并未影响季明燃的视线,事实上,它本就不会对认路一事造成任何影响,毕竟脚下道路只有一条,曲曲绕绕不知延伸到何处去。
“幸好有你们陪我,一路也算有个伴,你们说是不是?”
季明燃乐呵呵地向左右两边的纸扎人说道。
“”纸扎人沉默以对,只僵硬地一蹦一跳跟在她身边。
“真怀念啊。”季明燃由衷道。
方才她莫名生出回到末世的悲怆之意,正努力通过宗门玉牌与脑海中的传承平复心绪。
不想睁眼便见两只纸扎人。熟悉的事物一下把飘忽的思绪拉回,灵台清醒。
末世可没有纸扎人,这是姜老板棺材铺里才有的玩意儿。棺材铺打工的回忆涌入脑海,缕缕冒出的黯淡悲郁心情被怀念之情彻底冲刷干净。
一个人走着也是无聊,于是她索性让纸扎人与她一齐。纸扎人虽有意识,但不能言语,道行远比不上姜老板棺材铺里头的那些,只能乖乖跟她上路。
季明燃感觉自己走了许久,道路两旁尸骨逐渐减少,道路两旁变得空旷,荒野土坡上,三两坟包零星冒出。
找了个离得最近的坟包就地坐下,季明燃下巴支着拐杖,眸光向前:“你们说我走还是不走呢?”
不同昏暗但留有丝许朦胧月光的夜空,视野中的地平线被浓稠的黑与迷蒙的雾揉和,似可吞噬万物,诡谲的恶意在浓黑中不断渗出。
单单投去一眼,灵识便生出强烈的危机感,抗拒往前。
两只纸扎人自是无法回应,森然木讷的黑洞眼睛直直落在她身上,安静地伫立在坟包两旁,远远一看,倒像一开始就是这坟头的葬品。
大咧咧坐在坟包中间的季明燃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要不往回走走?”季明燃自语。
“未尝不可。”
纸扎人可不会说话,谁在应她?
肩膀被拍了拍,一股渗人的浓郁奇异气息轻扫脸侧。
眼眸转动,季明燃余光瞥向右侧。
面目灰白、披头散发的头颅,猩红血液自空荡荡的眼眶流下,察觉到她的余光,头颅嘴巴朝两边裂开,露出獠牙:“呀!”
这是一只女鬼?!
季明燃眼睛瞪大,猛地往左挪动,与女鬼拉开距离。
然后,她拍拍身旁的土坡,盛情邀请:“来,坐!”
女鬼:“”
她转头与女鬼四目相对:“怎么不来,猫在后头挤着不舒服。”
女鬼沉默片刻,张嘴道:“你额头上的是什么鬼东西。”
“哦,你说这个。”季明燃一拍自己的额头,把符箓粘得更紧,“湮味符,可以掩盖活人的气息。”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奇妙气息越发浓郁,女鬼眼睛眨眨,裂至耳边的青獠大嘴合缝,缩小恢复正常,而后朱唇轻启:“你发现了。”
季明燃指尖支着拐杖,笑道:“是你没错,放出迷香的人。”
甫来此地,寒风刮骨,弥漫的气息令人心悸,她竟产生回到末世的错觉,如丧考批。可她心里清楚,即便有朝一日真的回去,倒不至于如此垂头丧气。
是掺杂在空气中的东西干扰了她的心绪。
两个纸扎人倒是矢志不渝,一心袭击,对她放出一招又一招。
左闪右避之际,她不由想到,空气里头的杂质只影响活物。
于是束魂阵起,两只躲在纸扎人里头的邪灵被她压制,她得空抽出锦囊中观妄臻给她的符箓,点燃贴上,状态恢复如常。
“可恶!”女鬼突地伸手,意图摘下她额头的符箓。
季明燃反应极快,一把按住贴在额头的手指,女鬼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渐渐地,她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
“定身符,贴在湮味符上面,你碰着了。”季明燃笑嘻嘻。
可恶!女鬼柳眉倒竖,嚷嚷道:“不玩啦、不玩啦。”
话语落下,女鬼散发的浓郁气息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的心悸气息一同消失。女鬼可怖面容逐渐模糊,如被覆上一层面纱。
不知哪里的铃铛清脆一响,定身符飘落,覆在女鬼面容上的面纱揭开,一张俏丽动人的脸庞近在咫尺。季明燃抵在额间的手被反握,“自我介绍一下,合观宗,施尽乐。”
这下换成季明燃想抽出手,却抽不动。
不仅抽不动,手还被施尽乐拉过去,捂在她的左脸颊上。季明燃被迫保持像捧着施尽乐脸颊般的姿势,听她说道:“妹妹长得好看,胆子也大,我喜欢,要不要加入合欢宗呀?”
啊?
季明燃蹙眉,未待她回答,她另一边手臂被大力一扯,整个人被往后拽去。
来不及惊愕,季明燃顺势后仰,借力减缓冲劲,同时手臂转握拽她的手,反手一扭翻身腾转,脚尖踢起拐杖,拐杖半空化作一柄短剑,剑峰凌厉刺向身后之人。
但熟悉的嗓音响起——
“省点吧,合欢宗!休想拐骗我鼎盛宗明姥姥。”
季明燃旋即扬臂一抓,握住剑身收回攻击,扭头回首,熟悉的嚣张脸庞出现在视野里。
“观妄臻?你怎么在这里?”
红发少年邪邪一笑:“我感应到符箓被破,猜到咱们定有人在附近,就顺着找过来了。正好赶得及救你,不客气。”
胳膊都差点要被他拽掉,季明燃揉揉肩膀,一巴掌重重拍在观妄臻胳膊上:“不客气。”
观完臻:“又来,恩将仇报!”
“你们认识?鼎盛宗明姥姥?”施尽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琉光纱扇,眼眸灵动一转,纱扇轻掩勾起的朱唇,“原来师尊所说的,替换下来参试的率队者是你呀。”
她往前几步:“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师尊在甲等坐席留意到你,特意传信让我多加关注,你来,说不定我们能做个同门师姐师妹哦。”
观妄臻噌地一下站前,把她藏到身后,不让师尽乐看见:“别勾勾搭搭啊。”
施尽乐叉腰,气道:“关你什么事,闪开。”
观妄臻不让:“这一路的臭味,就是你放出的吧?明姥姥精得很,不着你的道,还想抵赖。”
施尽乐怒道:“无色无味的迷香,哪里臭了?!”
她继续靠近,观妄臻伸手要拦,被季明燃按下。
走了足足两个时辰一个人也没遇到,现今一下冒出两,也该好好团结一下现有的力量。
季明燃站到观完臻身旁,道:“我没有换宗门的打算,不过既然有三个人,要不要尝试进去?”她提醒道,“我们若是不出去,别人可会随时进来。”
施尽乐巴不得:“好呀!”
人一多,谁能拿下幻境命门可不好说。
施尽乐已在x此幻境溜达许久,心中也是做着凑人头进入黑雾的打算,虽季明燃与观妄臻是同一宗门,但从两人手中抢下命门,总比多人来得胜算高。
观妄臻撇眼远处的诡异黑雾,并不赞同:“里头危险,招来一个乱放迷香的合欢,更危险。”
施尽乐摊手,“不过玩玩罢了,我也没真伤害到谁。”迷香作用有二,尝试寻找同门,以及尽可能药倒竞争对手。
显然,她的盘算落空。迷香放出许久,只有对手找来,不见同门寻来,说明此界只有她一个合欢。
不过倒也走运,被她遇见季明燃。在万里峡谷等待时,她收到紫烟师尊传音,鼎盛宗率队者季明燃品性颇佳,且是銮峰弟子,可尝试拉拢,也可作为修行良配。
见观妄臻不再阻拦,施尽乐自来熟地走到季明燃身旁,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妹妹,我看中你了,不如和我双修吧?”
季明燃:“不要。”不知道什么是双修,但拒绝陌生人的邀请总没错。
“好嘛,好嘛。”施尽乐站至她身旁,拉着她的手哀求道。
观完臻指尖一簇火苗跳跃:“你要敢再胡言乱语,扰乱我们的注意力,我定不会跟你客气!”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
二人剑拔弩张,季明燃站在中间,只想赶紧带人进入黑雾,却听见有人道——
“明燃小妹!”
谁喊她?季明燃朝声音来源望去,看见来时路上出现两个瘦长身影,一人清秀英俊,另一人斯文儒雅。
两人转瞬来至他们身前,笑眯眯地看着季明燃。
谁呀?
季明燃不认为自己曾见过这两幅脸庞。
斯文儒雅修者抢先开口,解释道:“我是卲青上,他是伏刀岚,我们曾一同进入鸣华郡,不知道季道友还记得吗?”他比划捋胡子的动作:“我们按虚无宗门规矩蓄胡子,如今既已成功抵达灵修,所以把胡子尽数剃去了。”
“我的胡子有这么大。”清秀英俊双掌成弧,拢住整个脸庞。
胡子胡子!
季明燃脑海里闪现曾经遇见的一众胡子队伍。
大胡子、羊胡子!
季明燃:“是你们啊!你们也来了!”
她略微惊诧地打量伏刀岚:“原来你长这幅模样!”
羊胡子的长相倒与他言行吻合,但谁能想到嗓音洪亮的大胡子,竟长得意外清秀。
“这又是谁啊?小世界认识的朋友?你所在的小世界怎么回事呀,竟有那么多名成功越世者。”观妄臻心中算了算,单单季明燃已经认出或被认出来自同一小世界的人已经有四、五个。
能够成功跨越越世大阵的小世界修者少之又少,出自同一小世界的,几率更是小的可怜,因此于越世者而言,来至灵修界那刻,他们已相当于与小世界了结尘缘。
当然,小世界各大宗门世族,倒是会齐聚全宗族之力,送更多的修者前往灵修,意图将宗门势力扩张到灵修界,这些宗门也成功了,这也是弘启宗等宗门、世族均存在于某一小世界及灵修界的原因。
可季明燃认识的,基本不是来自同一宗门或世族。
“越世时认识的,至于为什么”季明然思忖片刻,轻描淡写道:“大概因为我在的地方,大家都会强的可怕吧。”
“”观完臻本想反驳,但想到这人现在就在自家宗门,若是反驳,就会变成说自家宗门弱,一时间,他哑口无言。
伏刀岚的眸光在二人间反复横向跳跃。
与明燃小妹交谈的人与她娴熟密切,难不成这就是明燃小妹与天行老弟分道扬镳的原因?
红发少年妖治张扬,长得赏心悦目不说,他话多且杂,较之冷闷葫芦天行老弟,好像性格的确与开朗的明燃小妹更为契合。
伏刀岚心情复杂起来,难怪啊,天行老弟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不着痕迹地撇眼卲青上,得,这人果然挂上“我说对了吧”的讨嫌微笑。
不行,伏刀岚暗下决心,我得帮帮天行老弟。
他正要开口,却见季明燃左侧的女修大力摇晃季明燃的左胳膊,娇声道:“比试完结后,妹妹选个良辰吉日,与我双修吧。”
啊啊啊?
他没看错、没听错吧?
双修!所以,明燃小妹分别有两个伴侣,一男和一女??
伏刀岚目瞪口呆地举起一只大拇指:“明燃小妹,你是这个。”
与此同时,她右侧的红发少年已激动跳起,恶狠狠地向那位俏丽女修扑去,两人打作一团,为免波及中间的人,二人还贴心地拉开三尺距离才开打。
两个伴侣为她大打出手,明燃小妹波澜不惊,眼睛都不眨。
明燃小妹竟还有如此本事,伏刀岚大为感慨,又举起一只大拇指,“明燃老妹啊,想不到你有如此容人胸怀。”
竟然有两个,呃,多一个天行老弟也不多吧。
伏刀岚又想开口,然而,空中突地响起一声响亮的“娘!”
一撮黄毛在众人视野中飞窜而过。
小少年扑通跪倒在季明燃脚边,抱着她的小腿,哭喊道:“小姬可算找到你啦!”
真的有娃?
伏刀岚:!!!
天行老弟,俺帮不了你啊。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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