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震惊之下的发现
姬行旸的一声“娘”,若如平地一声惊雷,引起呼声一片。
先是正与施尽乐斗法斗得形如水火、扬起漫天沙尘的观妄臻当下直叫嚷道:“我就知道,当初他喊的人是你,你还赖我,回头我定要告诉他们二人!”
施尽乐手中纱扇舞得琉光四起,光华夺目,但她似被惊得声息略微不稳,喊话道:“你竟有孩子了?不打紧,下一个才是最好的,看我呀看我!”
伏刀岚捂住脑袋,自闭般跟卲青上神神叨叨道:“你说咱天行老弟还能加入这个大家庭吗?可他状态不大好的样子,会不会受不住呀?”
卲青上捂上伏刀岚的嘴:“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哎!”
季明燃被抱住自个腿脚的姬行旸哭嚎声吵得脑瓜子嗡嗡响,揪住他脑壳上的那搓黄毛,迫使他抬头,细细辨认他的脸厚,这次她很笃定:“我不认识你,不许乱喊。”
三尺外,打得势同水火、扬起漫天沙尘的两人突地停手,齐同转向飞来。
“好呀,又是一个意图攻心的混蛋。”观妄臻一脚踹来,“有种光明正大比试,一个两个胡搅蛮缠,败坏我明姥姥名声。”
姬行旸及时松手后仰避开攻击,但下秒又向季明燃扑去。
施尽乐早一刻扑至季明燃身旁,着急把她从姬行旸旁拉开,一脸正色道:“哪里来的厚脸皮,见面第一句就乱认娘。”
“你第二句就喊人双修,哪来的资格说别人。”观妄臻朝施尽乐和姬行旸一人扔出一个沉土术,二人脚下砂顿时化作沼泽泥潭,拖着二人下沉。
眼见愈加多参试者聚集在此,夺下幻境命门变数更多,与其与陌生的合欢宗、不名宗合作,不如与在小世界就认识的虚无宗合作,而且还需尽快出发,季明然二话不说,回到己方队友身旁。
姬行旸努力地从沼泽中拔出身体,两行热泪再从溜圆的大眼睛中流下,沾满泥巴的手不断拭泪,脸庞也因此落下斑驳泥印,他哭道:“我一眼就认出你,可娘亲不记得我吗?”
“我是姬行旸呀,爹说这是娘赐我的姓,他给我取的名,中间一字源自他的姓名,最后一字则是蕴藏娘亲姓名,寓意为行于光明之下的意思。娘亲听见我的名字也想不起我吗?完咯,爹不亲娘不爱,世间竟有我如此可怜的小孩。”
正如能够一口气骂人不喘气,姬行旸也拥有能够哭着说出一串话不带停的本领。
可季明燃对姬行旸破口大骂弘启宗的模样实在印象深刻,以至于此刻他哭天抹泪的,季明燃心里无半点波澜。
即便记不得人,她不会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她可未曾给小孩赐姓。
施尽乐在磨牙:“好家伙,姓名三个字,第一个字是她取的,最后的字也与她有关,中间就放自己的字,抱着自己前后左右被她包围的心思是吧?”
她怒瞪观妄臻和姬行旸,先有拦路红毛,后有心机黄毛他爹,合着师尊挑中、她也瞧中的双修对象是个热门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
论找对象,合欢宗绝不认输!
施尽乐一手压下身旁姬行旸的头,把他按到沼泽中,顺带撑起身躯从沼泽爬出,旋即施术清理衣裙。
目睹系列变故的伏刀岚,嘴巴张开x合上又张开,最后道:“哎,孩子都不认,明燃妹子是有些心狠,难怪天行老弟阴阴冷冷、破破碎碎。”
“少说两句。”卲青上没好气道,“谁知真假,人家季道友可没认,再说,他不是对咱们一向如此,有何区别。”
“先头说她有孩子的是你,现在说不是的也是你,话都给你说了。”伏刀岚不服气,嘀嘀咕咕道:“就是有区别,天行老弟以前是冷冷的淡漠,不一样。”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卲青上已经不想和好友说话:“能一样吗?”
众人围在土坟四周,各有各的忙,并没有发现地面上一抹影子悄然接近。
“过来!”少女一声低喝,引得卲青山侧目,然后回头一看,正正对上印在白惨纸皮上的两只森然瞳孔。
“哇——”就在耳边响起的高昂洪亮惨叫声把卲青上吓得一个激灵,而后他呼吸一紧,险些要被身旁受到惊吓的大高个同伴给勒断肋骨。
本应安静伫立在两旁的纸扎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贴近二人。
伏刀岚同样因季明燃的低语警觉回头,被近在眼前的纸扎人吓得原地蹦起,惨叫之余,下意识地慌张熊抱站在身边的同伴。
“放开我!”卲青上咬牙道,“它们还被控制着。”在这个幻境,他一定要离伏刀岚一尺远!不然再遭遇邪祟之物,只怕要先被傻大个重伤。
伏刀岚脸色惨白,果见两只纸扎人在原地轻微颤动,四个泛出邪意的黑窟窿隐约露出挣扎之色。
的确被控住,他扭头看向季明燃,一向唇瓣挂笑的少女此刻神情肃穆,双手持决身体微侧后仰,似与两只纸扎人角力,拉扯住它们的移动。
“谢妹子啊!”伏刀岚道谢声落,从腰间抽出一柄重刀,猛地横砍,两只纸扎人瞬间化为齑粉。卲青上则手持长笛,笛声一荡,齑粉泯灭无踪。
“此等邪物,净化干净最好。”卲青上道:“只是它们不过寻常鬼灵,修为极低,按理说不敢接近我们。”
虽不知道季明燃控制它们作什么,但鬼灵弱小,无需在意。这也是他们每个人完全忽视两只奇怪纸扎人的原因。
但此次若非就控住它们的季明燃察觉鬼灵波动,可能他们都无人知晓已被鬼灵接近。
不应该啊。
“大概因为。”季明燃道,“我们接近黑雾了。”
黑雾?他们明明距离数里远。卲青上迅速抬眼,不由得怔住。
沼泽里的正在挣扎的师尽乐和姬行旸也顿住。
诡谲墨黑的浓雾,距离他们不过百米。
黑雾在接近他们。
“不对。”观妄臻半蹲下,指尖轻触荒野泥地,蹙眉道:“是我们来到这里。泥土跟方才的不一样。”
才脱离沼泽的施尽乐停在原地,祭出灵器,警觉戒备。
“呀——呀——呀——”
似沙哑人声般的鸦声划破静寂。
雾中密密麻麻地飞出无数黑点,黑雾浸在夜空中,难以辨别,但现场的到底是修者,五感敏锐,仔细一看,竟是只只腐朽乌鸦,羽毛凋零、猩红眼珠,张嘴吐出浓黑雾团。
前头看见的骨头堆无风自动,骨碌碌地滚来,累成一个又一个人形骷髅,黑压压地疾奔而来。
就连风声也化作道道惨厉哀嚎,层层交叠起伏,刮得耳膜生疼,脑袋一阵阵发胀,抬眼一看,半空竟聚集飘荡幽魂厉鬼,一只压一只,将他们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脚下土坡震荡,季明燃原坐着的土坟泥土翻涌,裂开缝隙——两只腐烂发臭的黑枯手掌爬出,而后是蛆虫翻腾的尸首头颅。
残留发黑腥臭骨肉的尸骨头颅嘴巴咧开,发出低沉“嗬、嗬、嗬”声音。
“啪!”清脆击打声响,尸骨头颅突地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极为漂亮的弧线,才至半空,幽魂厉鬼凄厉吼叫,群拥而上,迫切分食,转眼把头颅啃食干净。
季明燃仍保持双手持杖姿势,静看被自己打飞至半空的头颅被分食得一干二净后——
“啪!”一只干瘪手掌飞向空中。
“啪!”剩余的一只干瘪手掌也飞行空中。
土坟泥土不再涌动,安静得好像从来没有冒出过什么诡谲变异尸体。
季明燃跺跺脚,踩实地面泥土,道:“这里挺邪门的啊。”
其余修者欲言又止。
“打球呢你!”观妄臻吐槽道:“站好,它们冲来了。”
他说的,是半空中的无数厉鬼、不远处的骷髅大军,以及漫天的腐尸乌鸦。
像是收到统一的指令,它们一同提速,以惊人速度冲来。
先是近在眼前的幽魂厉鬼,半透明的幽影刮出阴气森森的鬼风,惨叫交换刺痛灵识。
施尽乐轻“啧”一声,手中纱扇旋转,琉光四溢,系于扇骨的十六只铃铛齐整发响,沁透心脾的幽香随空灵铃声扩散,无形灵压嘭地激荡,已冲至众修头顶的第一波幽魂厉鬼僵硬停滞,旋即低吼转头,冲撞向紧跟其后的第二波幽魂厉鬼,在半空中撕咬搏杀。
幽香入鼻,众人灵识刺痛减缓。
再一次铃铛脆响,第二波幽魂厉鬼被灵压冲刷,半数幽影僵向空中,尽数转头,向不远处的腐尸乌鸦扑去。
合欢谷,最擅控心,人神鬼魔,无一例外。
另一头,伏刀岚已奔向骷髅大军,重刀斩击携千钧之力横扫向前,散发黑气的白骨轰然倒塌,卲青上长笛横吹,曲声悠扬,因骷髅倒塌溢出积聚的黑气渐渐消散。
可骷髅人排山倒海、前赴后继地不断涌来,斩下一批,重新涌上新一批。
天边被控制住的幽魂厉鬼扑向腐尸乌鸦,如泥牛入海般被乌压压的暗影全数吞噬。
黑雾迫近,距离不下十米。
众修身躯愈发沉重。
季明燃拖着拐杖游走在众人之间,拐杖随她走动而在地面留下道道划痕。
“明姥姥。”观妄臻闲适地伸了个懒腰,他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伸展身体,活动筋骨,“不用费劲,这些都是怨灵散出的阴气,阴气太重,所以邪祟横生。我火凤族人,区区阴气,不在话下。
“这个幻境命门,手到擒来啊。”
观妄臻周身散发出火红色的光芒,光芒越发灼眼,滚烫灼热气浪翻腾,如原地燃起盛大烈焰,一朵三人高的火焰莲花绽放,一只火红色凤凰呼啸飞出。
“去去就回。”观妄臻的声音自凤凰中发出。
季明燃正来到沼泽泥潭旁,打算沾点泥巴加固地面图纹,亲眼目睹眼前场景,下巴几乎掉下。
“鸟、鸟人?!”
她并无感应到化形法术灵力波动,所以观妄臻是鸟还是人?
“娘亲。”
顿在沼泽泥潭之上的拐杖被重力带得往下一坠,季明燃垂眸看着握住拐杖的手。
满脸泥巴的小少年仰头道:“我也可以保护你。”
他周身也发出耀眼金色光华,如晨曦般的光华刺破幽暗,泥潭之上,金莲盛开,金翅鸟展翅腾飞,跟在火凤凰后,飞向黑雾。
又、又一只。
季明燃神情怔愣,金翅鸟飞过时,柔软的腹部绒毛掠过她的发梢,黄绒绒的肚皮让她徒然生出熟悉之意。
她从前的预备粮,黄色小鸡,就是这么的毛茸茸。
小鸡小姬?
方才被忽略的伏刀岚话语在她脑海中炸开——
“天行老弟以前是冷冷的淡漠,不一样。”
长笛曲调飘忽,伏刀岚正大斩特斩,意图从重重包围住他的骷髅堆中破开一条路,心中焦急。
卲青上被三只从地里爬出腐尸妖鬼缠住,怕是要支撑不住!
骷髅随他刀锋化为灰烬,趁黑气未来得及重新连接灰烬恢复骷髅,他赶忙朝长笛声源奔去。
长笛落地,卲青上果真已被妖鬼束缚,难以动弹,妖鬼张开大嘴,朝其头颅啃去。
身形单薄的少女虚空突现,利落出手,一剑穿过三只妖鬼,挑翻串起,将妖鬼重重甩向后方骷髅骨堆。
她似有感应般回头,仿佛就等伏刀岚过来,问:
“你是不是见过禹天行?”
第52章 祭魔深渊
“啊?我”伏刀岚才张嘴,一只腐尸乌鸦从夜空突袭,铁般坚硬的喙爪抓向伏刀岚的嘴鼻。
伏刀岚手慌脚乱地扑打疯狂啄脸的乌鸦,掉落地的长笛嗡地飞起,闪电般刺向乌鸦,伏刀岚抓住乌鸦闪避的空隙,往后退开数十米拉开距离。
锐利刀风汹涌一荡,偷袭的腐尸乌鸦以及紧随其后的数十只腐尸乌鸦扑腾腾地直摔落地,化为恶臭无比的浓黑腐水。
然而他们没有松懈的余地,头顶上乌泱泱的腐尸乌鸦已飞至,无穷无尽的骷髅人也从四面八方再度聚集。
长笛咻地x回至手中,卲青上已再度吹奏涤魂曲,伏刀岚则已转头奋力劈砍骷髅。
淡金色的光芒以三人为中心隆起,形成一个半圆拢住他们,腐尸乌鸦与骷髅妖鬼的攻击被一一弹开,发出砰砰砰的轰鸣。
季明燃维持住金刚阵,面色冷静。
伏刀岚与卲青上二人忙于应敌,无暇回应,但她也不再需他们回应。
她已经知道答案。
他在。
不仅在,他还把储备粮小鸡也带来了。
虽不知道为何始终长不大的小鸡突然变成小少年,但既然观妄臻能够从人变成鸟,那么鸟变成人,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季明燃抬眼远眺,虽然腐尸乌鸦密密麻麻地砸落在金刚阵上,但原来距离他们不过十米的诡秘幽暗,已经停下靠近。
诡谲幽深的黑暗中,还隐约透出光亮。
就看观妄臻和姬行旸,谁更快驱散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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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试台上,数十颗投影石同时投放。
观试修者看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这边御兽宗弟子被九头筑基白虎兽追了几座山,毫无还手之力,那边祝家小弟子被硕大无比的炉子砸得抱头乱窜。
还有沉迷在酒肆艺楼醉生梦死,清醒无望的沈家弟子。
甲等坐席上,祝家家主祝盛礼肃穆端坐,倒算沉得住气,另一旁的鹤貅真人早已脸色铁青,至于沈家长老沈长汀,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精彩呀精彩,观试台修者两眼发光,吃瘪的参试弟子以及气急败坏的率队者,果真是灵修比试永恒的热门看点。
总算,投影石画面中,落单的御兽宗弟子跑过第十座山头,差点要被九头筑基白虎兽一口吞下之际,美艳绝伦的红衣少女手持长刀从空中扑身飞落,银光一闪,九头筑基白虎的两颗脑袋落地,长鞭如影,九头筑基白虎三颗脑袋被紧紧缠绕。
原握在手中的一把长刀早已转至红衣少女脚下,长刀霍地疾冲,九头筑基白虎被拖带得重摔砸地,紧接刀影重重闪现,倒地的白虎脑袋均已落地。
“此境命门九头筑基白虎已解。”甲等坐席上,鼎盛宗率队者东陆道。
确如她所言,所有投影出此幻境的投影石画面剧烈波动,随后同时熄灭。
此境断开,幻境中留存的参试弟子已随机打散到其他幻境,投影石需重新探寻他们的气息。
酒肆歌楼幻境中的沈家弟子与其他参试者,要不醉倒一旁不醒人事,要不正在群魔乱舞,僵硬不协调的舞姿可谓不堪入目。
突地,黄河般磅礴的洪水自高空落下,当头砸向意识迷糊的参试者天灵盖。
水漫酒楼,歌姬乐者四处逃窜,醉酒昏睡的参试者在水流中浮沉。而被大水当头浇灌的跳舞修者,部分迷迷瞪瞪地清醒过来,在水中捏起避水决。
灵识重归清明,沈家弟子抬头望向酒楼半空。
气质出尘的蓝衣修者虚浮于空,十指如弹奏乐曲般优雅挥动,洪水重新聚齐,化为十道水龙,水龙在他的指挥下,一股股地猛冲向酒楼楼壁,整座酒楼摇摇欲坠。
不过顷刻,整座酒楼轰然倒塌。
“歌舞幻境已破。”甲等坐席上,鼎盛宗率队者东陆又道。
东陆真人声音空灵,但甲等坐席率队者听得扎耳,心中暗暗期望自家参试弟子速速破解剩余幻境命门,即使破解不了,也别给自家丢人。
只有祝家祝盛礼脸色好看一些,原因无他,表现出色的鼎盛宗弟子,其中一名正是他祝家的下任家主,充分说明他祝家后继有人。
观试修者已倒吸口气:“鼎盛宗已连拿下两道幻境命门,看来实力不容小觑啊。”
“弘阳宗已经拿下三道了。”
“是孟应阳吗?”
“不是,他的幻境有些古怪,至今没能破解。”
“我看祝家也快了,他们连破两道,只要再破解了这个大丹炉,就能连解三道幻境命门。”
“他们遭遇这个炉子也太倒霉了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能砸人,这是正常炉子?莫不是某位丹修弟子的噩梦吧!”
“梦境!是了,难怪,这就能解释为何孟应阳所在的幻境如此古怪。”
刚开始,大家以为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沙幻境,观试修者们看着来到此境的参试弟子一路探索,有的使用灵器,有的施行法术,有的则如孟应阳般御剑飞行。
后来,穿越黄沙的弟子遭遇妖物袭击,大家感觉到不对劲。
妖物形容扭曲作呕,像是由各种生物残骸拼凑,一些浑身触手扭曲,一些头生触角长有蚊虫口器,还有的腹部空洞竟确实蠕动蛆虫,奇形怪状数不胜数。
最为要紧的是,他们能看出来,这些妖物原来是人。
参试弟子大半折在黄沙中,被送出秘境,剩余成功斩杀怪物、走出荒漠的参试弟子,则来到一片废墟。
倒塌的楼房、到处的残骸肢体,无不昭示,这是一片被妖物袭击过的郡城。
郡城构造也很怪异,被拦腰截断的高耸楼房、被抛在路边的嵌有四个圆环的长形方盒、被架在江流之上的铁锈大桥皆是灵修界不存在的奇异古怪事物。
“或许是某个小世界也说不定。”一位来自越过天门来到灵修界的修者道。
但其他修者并不认可:“灵修大比多少年了,来自小世界的参试修者不在少数,从未曾听说会出现如此古怪的荒城。”
甲等坐席大部分率队者也在研究此古怪幻境,重珏尊者也一样,双眸紧盯投影石所投放的孟应阳映像。
他正在砍杀下巴满是触手的长条状三尺高人形妖物,剑招如虹,快如闪电,可妖物被刺中后,丝毫不受伤痛影响,仍疯狂扑杀孟应阳。
孟应阳倒显沉着,闪避攻击之余,寻找妖物致命点。
重珏尊者皱眉不语。
搏斗刺激精彩,观试者看得投入,但坐席中忽地响起鼎盛宗弟子的声音——
“看。他们在那!”
一颗投影石画面突地切换,从光天白日之下参试弟子被大炉子追击不放的映像,变成暗无天日中只有黑漆漆影子晃动的映像。
不久,映像中有两处地方陆续放出耀眼光芒,留意幻境情况的观试修者得以窥见此幻境的真实情况。
铺天盖地的红眼腐尸乌鸦、无边无际的白森森骷髅人、还有镜像边缘却让人无法忽视噬光黑渊。
“这这是什么呀,跟那边黄沙环境不相上下的恐怖啊!”
有的人反应过来:“就是鼎盛宗率队者进入幻境,一开始就阴森森的来着。”
这个幻境在比试一开始就出现过两三回,他们还记得鼎盛宗的率队者带着两个纸扎人行走的古怪场面,但对应的投影石很快就切换至其他幻境场景,观试修者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不费心留意。
也就鼎盛宗弟子一直搜寻自家参试者的踪影,在沈轻洛、祝世白接连破解幻境命门后,他们总算发现自家小祖宗所在的幻境。
甲等坐席上,同样时刻留意着自家弟子的虚无宗长老瞳眸微颤:“祭、祭魔深渊?此处怎么会出现祭魔深渊?”
祭魔深渊,位处灵修大陆最北端封禁之地。修界流传,祭魔深渊是钟灵毓秀、灵气斐然的灵修大陆仅有的伤疤,深刻恐怖,无法修复,不可示人。
深渊内有被灵修历届大能所封印的十数万邪魔,仅仅由此滋生的怨气,就连大乘修者也难以抵挡,如大乘期以下修者误入此界,只会连人带骨被吞噬干净。
在场没有几人见过祭魔深渊,可虚无宗此番派出的长老资历非凡,曾经历两百多年前的封魔大战,亲眼见过祭魔深渊。
合欢宗紫烟真人闻言蹙眉,怀疑道:“此番入境的,俱是金丹修为以下弟子,他们怎会有对祭魔深渊的印象?”
如有不慎,只怕此幻境弟子要遭遇不测。
“无碍。”两位率队者发问,重珏尊者的眼神勉强从孟应阳所在幻境映像中脱离,他神色无波,似并不觉祭魔深渊幻境的出现有异。
“幻境困境受入境之人修为影响,即使是祭魔深渊,幻象也远比不上实物。而且火凤族人和金鹏族人恰好在此境内,他们天生克制妖邪怨气,此境反倒利于他们。”说完,他的视线迅速回归黄沙映像。
可你没有说它为什么出现啊!
紫烟真人心中吐槽,与同样眉头紧皱的虚无宗长老交换眼色,明白对方跟自己一样疑虑,但重珏尊者说法并无不当,且各自弟子还算支撑得住,只能暂且放下质疑。
果然,映像中的光芒愈加明亮,刺破边缘处的浓黑墨团,腐尸乌鸦纷纷率先,骷髅骨人节节崩断。
深渊幻境在崩塌。
投影石波纹荡漾,x映像画面中断,投影石熄灭。
鼎盛宗东陆真人再度淡声道:“鼎盛宗,拿下第三道幻境命门。”
第53章 螳螂捕蝉
季明燃眼眸合拢,待脑袋的眩晕感消缓后才睁眼。
幽深暗夜变成白日朗朗,和煦的阳光透过茂盛绿荫洒落,草木葱郁,林地内一派祥和。
她被传送到新的幻境。
幻境转换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前秒她们还被大量的腐尸乌鸦与骷髅白骨包围,后秒黑暗雾团光芒大盛,努力杀敌的几人便感天地旋转,乌鸦与白骨停下的同时,她们身影已在原地消失,而后她便独自出现在这里。
没法与冲进雾团的观妄臻、姬行旸见上一面,不知道到底是谁破解了幻境命门。
也完全没有询问伏刀岚和卲青上的机会,暂时无法知晓他们什么时候以及在哪里遇见的禹天行。
只能下次见面再问。
密林从草横生,不似方才幻境,脚下有路供人行走。既然不知道走哪个方向,季明燃摸向腰间,准备抽出拐杖。
遵循习惯,拐杖倒向哪里,她便往哪里走。
她的拐杖由祝世白所铸,不仅能够变化大小,还能凝变为剑刃或匕首,用得实在趁手。于是她便将拐杖缩小当作饰品挂在腰间,以便随时使用。
指尖才触及八寸长的小拐杖,小拐杖似知道她想法般,兀地翘起,指向西南方向。
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情况。
季明燃脚尖一转,跟随拐杖的方向,往西南前行。
拐杖不时转换方向,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季明燃跟随,果见密林越发开阔,草地上也出现一条被人踏出的路,她似乎被领向正确的方向。
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人出声:“往这边走。”
声音陌生,听说话内容,不止一人。
灵修比试内,同门之外,若非结盟,俱是对手。势单力薄者可是会被结盟者扫除,淘汰出赛的。
季明燃迅速扫量四周一圈,无声挪至附近最为茂密的大树下,敏捷上攀,伏在交错繁密的枝叶中。
可腰间的拐杖还在微微颤动,季明燃垂眸看去,发现它指向正对面的方向。
视线穿过枝繁叶茂、重重交叠的枝叶藤蔓,相隔数十米外,祝世白正从容倚坐在树枝之上,冲她微笑。
难怪拐杖自觉指路,原来是祝世白加入了能够定位他方位的功能。
季明燃举起大拇指:很棒。
祝世白眼神投向她树下不远处,又回看向她,提醒底下修者正向她靠近。
季明燃颔首,二人默契取出观妄臻为他们准备的湮味符,注入灵力,贴在衣袍上。
可这还不够,炼气期修者的躲藏行为在三个筑基修者面前,相当于无所遁形。
祝世白无声问:需要帮忙吗?
季明燃摇头。
如果连区区躲藏都做不到,她如何能在末世无数变异种的追杀中逃生。
如豹般俯趴在枝干上,季明燃熟稔地放慢气息,把呼吸频率调整至最低,身体动作保持不动,就连眨眼速度与频次的也控制得精妙无比,人与环境融为一体,存在感几近消失。
祝世白在远处静观其变。
也在此时,说话之人已走至树下,枝叶缝隙间,透出三个人的身影。
一人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方才吓死我了,差点被那只虎兽吃了去。有劳叶兄,要不是沈道友救下我,或许我已淘汰出赛。比试结束后,我定要到霄粟阁登门拜谢。”
被称为叶兄的修者谦虚道:“轻洛是我的未婚妻,同盟相助理所应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人夸赞道:“叶兄好福气,能够寻得如此道侣。你们二人,一个是沈家长女,一个是霄粟阁少阁主,无论家世、相貌还是实力,都是绝配,可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羡慕。”
被称为叶兄的修者笑道:“都是家中长辈订下的亲事,说来惭愧,我还未能有机会与轻洛见上一面。”
树下的人交谈热切,树上的人思绪万千。
啊不是,沈道友救的人,为何要到霄粟阁拜谢?
咦不对,这位沈道友是沈轻洛?
沈轻洛订婚了??
季明燃、祝世白先是疑惑,而后俱是一震,下意识抬眸望向对方,又从对方震惊的眸色中确定,彼此都不知晓此事。
二人急忙垂眸再听,可那位叶兄话锋一转,未再提及沈轻洛:“听你方才讲述,上个幻境的那只虎兽极为凶残,若仅为拿下幻境命门,方法有许多,为何你偏要去招惹它?”
走在前方引路的修者幽幽一叹,道:“叶兄不知,我宗此次参加灵修比试,目的不为别的,正是为寻回我宗老祖曾寄养在灵修大比众生相境中的麒麟兽。麒麟兽生性狡诈,善于藏匿,且爱好变化伪装。它唯一无法遮掩的,就是凶狠残暴的脾性,我们只能瞄准每个幻境中最为凶残的妖兽,一一试探,再作收服。
“我可是豁出去了,特地撩拨整个幻境最凶恶的妖兽。”上个幻境险些被淘汰的修者低声道:“没想到那只虎兽如此可怕,害我们折损一只青鸾雀鸟。”
“没关系,我已探明此境一只凶兽痕迹,极大可能就是麒麟,这次我们有两人,其余同盟也在汇合,加之叶兄帮忙,定能成功。”指路的参试修者安抚道。
“对!定能成功!”
季明燃趁那人嗓门提高之际,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放话势要抓捕麒麟兽的修者——原来这两人是御兽宗弟子啊。
季明燃躲藏得极好,底下三人完全没有发现她,边说边往另一处走去。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匍匐偷听的姿势以及若有所思的神色正被投放道观试台的十数颗投影石上,被观试修者看得一清二楚。
“这鼎盛宗小祖宗的符箓真好使,三个筑基期都发现不了她。”
“弘焱尊者的师妹,符箓灵器定少不了。”
“怎么御兽宗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寻找麒麟兽的法子说出来了?被顶头上的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寻找法子说出来也没关系,听闻麒麟兽也不好收服,只有使用御兽宗秘传之术才能收服。”
“可鼎盛宗霖峰出名的妖兽众多,不能小看他们降服妖兽的能力,要是他们赶在御兽宗前把麒麟兽给打死了,御兽宗可谓前功尽毁。”
“不会吧?他们干嘛做这事,好处捞不着。”
“要是麒麟兽就是幻境命门呢?鼎盛宗参试弟子只有四个,本就劣势,越到后面,幻境命门越难拿下,他们能够争取到的定会努力去争取。”
观试修者的声音一个不落地落入甲等坐席上的鹤貅真人耳里,他瞪着投映中摇头晃脑的弟子,气得鼻子都要歪。
这个傻子在上个幻境被虎兽撵得出尽洋相,在这个幻境竟连躲在头顶上的炼气期也无法发现。
还把如何识别麒麟兽的要法泄露得一干二净。
鹤貅真人掌心不断拉扯衣袖褶皱,努力保持心平气和,但越想越心塞,索性留下随伺弟子留意比试,寻了个借口离席,出去透气。
前脚离开观试台,后脚就听见重珏尊者喊唤:“鹤貅真人,留步。”
重珏尊者快步走向他,朗声笑道:“不过第一场比试,鹤貅真人何须着急,小弟子们总是要经过历练才能成长。”
鹤貅真人坐在灵鹤上,郁闷观云海起伏:“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麒麟兽被寄养在众生相境多年,踪迹难寻,此次总算是寻到它的下落。若再不把它收服出来,它只会愈发强大,今后要想收服它,只怕难了。”
“偏生此番我宗参试弟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他恨声道。
重珏尊者道:“放心,麒麟兽本就是御兽宗之物,物归原主理所当然,我说过,弘启宗定会相助。”
“可弘启宗没有人在那个幻境内。”鹤貅真人心灰意冷。
“我早已嘱咐所有与弘启宗同盟的宗门,他们会帮助你们。”
鹤貅真人动容:“重珏尊者,无论是否成功,你这份好意,我会记住。”
好说歹说,鹤貅尊者终于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观试台去。
重珏尊者仍留在原地,他抬手捏决,术法覆盖,隔绝方圆十尺内空间。
他当然没有嘱咐过同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不过若能捕捉麒麟兽,换取获御兽宗的彻底信任,是再好不过。
重珏尊者双指并举在空中画出一个圆环,圆环中浮现容貌昳丽的男子。
他似坐在某处树荫之下,神色恹恹,眼皮抬也未抬。
重珏尊者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如何,只道:“你所在幻境存有麒麟兽,捕获它,带给我。”
圆环画面如静止一般,男子良久没有反应。
许是没听见?
重珏尊者耐x心重复一遍。
男子仍旧没有反应,重珏尊者正疑心他的术法是否被秘境干扰时,圆环那头响起一阵嘈杂声音。
男子才道:“嗯。”
画面切断,圆环溃散。
“你!”被无视的重珏尊者眸光阴暗,衣袖重重一甩,忍下心头怒气。
将死之人,不必与他置气。
******
“爹呀,娘也认不得我,完啦!她身边的红毛抢先我一步,夺下幻境命门,我就差一点点!”姬行旸嚎啕大哭。
彻底掐断重珏的灵识,禹天行神色冷淡地看着哭天喊地、在地上打滚的黄毛小孩,冷声道:“够了。”
姬行旸止住哭泣,幽怨道:“爹——”
禹天行:“我不是。”
“你就是——”姬行旸还想争辩,但对上禹天行暗含杀意的眸光,顿时噤声。
他又振奋起来:“我修为低,才令你元神返回灵修时遗忘了些东西。但既然我已经找到娘亲,只要你们相遇,你定能想起来。”
禹天行眸色如霜:“我说过,我记得凡世一切。凡世的我不过是我分出的万千元神其中一缕,残缺补全,它也仅是一缕元神,它的经历不会影响我分毫。我留你,是因你曾助我,如你再闹,我不会再留你。”
“别做多余的事,玩儿去。”
姬行旸低头转身,踢踢踏踏地走开,他腮帮一鼓一张,无声嘟囔:
明明残缺的,就是最重要的部分。
第54章 小弟你想多了
三人方离去,祝世白迅速往季明燃方向赶来,二人碰面开口便问: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听见对方问话,二人又异口同声答:
“我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
祝世白蹙眉道:“这么说来,我在上个幻境也听到沈家人有提过,说他们近期要筹备喜事,不想竟是轻洛的喜事。”
可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们从未听沈轻洛提起。
二人绞尽脑汁回忆是否曾遗漏沈轻洛说过的话语,季明燃提出猜测:“许是谣言?”
祝世白谨慎答道:“还需问她本人。”
话音刚落,天际一道红火色的影子疾冲而来,势头迅猛如雷,刮起的风引起树冠绿海一阵波澜。
长刀横在二人身前,沈轻洛从刀上一跃而下,语气冰冷:“不是谣言。”
“轻洛!”季明燃欢呼着蹦跳向前,“你也在这个幻境。”
沈轻洛见季明燃迎来,冰冷神色缓和下来,温声道:“对,我来到这里不久,恰好发现一只妖狼,正追着它,结果发现你们两个在这里。”
祝世白则道:“重逢是好事,不过你刚才说的‘不是谣言’是指?”
重遇同伴,沈轻洛索性也停下追击妖狼的步伐,收起长刀,与他们并肩而行,解释道:“我入鼎盛宗门下不久,便受到祖母书信,告知她已知晓我也来到灵修,说为我定下一门亲事。”
沈轻洛握刀的指尖因用力泛白,她停顿片刻,深吸口气道:“我已回信拒绝。没想到上个幻境,遇见的其他十宗弟子纷纷前来与我贺喜。我才知道她依旧如期举办定亲仪式。”
本来霄粟阁少阁主叶闻棠亦不愿意,打算在灵修比试获得前十后,与阁主商量退亲,但在万里峡谷遥遥见到沈轻洛后,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已直接以沈轻洛未婚夫自居。于是与霄粟阁结盟的参试弟子,已认定二人是道侣,见到沈轻洛即向她贺喜。
季明燃:“你既然不愿意,其他人妄想逼你。下次见他,我定不让他胡言乱语。”
“他不知道我的态度。”沈轻洛摇头,语气沉沉:“我与他碰面后,会亲口告知他退亲一事。”
祝世白沉吟道:“确有耳闻沈家世族热衷通过联姻方式与他宗结盟,没想到竟不顾人意愿。”
沈轻洛低头垂眸,语气复杂:“祖母性格说一不二,手段雷霆,但她操持沈家不易。”
季明燃想起甲等坐席上不言苟笑、古板守旧的沈汀,她的性格的确强势。见 沈轻洛表情黯淡,声音越说小声,并不愿多说祖母,季明燃转移话题。
“你们知道吗?”她语调夸张,“上一个幻境我与观妄臻一起,他变成一只鸟!他是鸟人!”
沈轻洛的注意力果被转移,一双美眸因惊异瞪大得圆溜溜:“鸟人?”
祝世白自然地接过话题,解释道:“你们是遇到邪祟幻境么?他一般不以真身示人。”
“他真是鸟人?”沈轻洛惊道,她与季明燃一样来自小世界,对灵修界的认识不比土生土长的祝世白。
祝世白与观妄臻年幼便相识,对他的情况颇为了解:“灵修界本就有不同的灵族,据闻是上古神兽的后裔,火凤、金鹏、尾狐、白猿等等,各族栖居在六洲各处,其中火凤族曾经的族长与鼎盛宗始祖是至交,他们一族已与鼎盛宗相伴千年。”
“三百年前,鼎盛宗遭遇劫难,当时的火风族族长为助鼎盛而陨落,妄臻尚且年幼,未有担起守护族人的能力,故而丰师叔将他记作挂名弟子,悉心教导,待他通过入宗考试后,又将他正式收作关门弟子,相当于鼎盛为其撑腰。”
还有这一段历史,难怪观妄臻对鼎盛宗的过往了若指掌,也比寻常弟子更维护宗门。
三人说话间,察觉有异,同时顿住脚步仰头看向林野上空,见惊鸟群飞,茂密树林绿洋晃动不止。
沈轻洛认得那个方向:“我本来是往那边追击金丹狼王,看来它已经被别的参试弟子追上。”
幻境命门极可能就是那头狼王。
“我去看看,若能拿下最好。”她想了想,对祝世白说:“与我竞相追击的,还有一名祝家弟子,我看他的修为可能,估计难以匹敌狼王。”
在幻境中的搏杀虽不会真的伤及性命,但修者所受到的伤害与濒死痛苦感受是真切的,即使被送出幻境,也可能会留下阴影,碍于日后修行。
此次参试的祝家弟子俱是十二三岁左右,虽是筑基修为,但毕竟是参试弟子中年纪最小,心智不如其他人成熟,祝世白作为祝家下任家主,少不了关心他们。
“是么?”祝世白果然道,“我与你一起去。”
他转头与季明燃商量:“秘境剩余的幻境不多了,越是最后越是凶险,姥姥你尽可能节省灵力,后头还有大作用。”
如无意外,方才的两名御兽宗弟子以及箫粟阁少主也是去往追击妖狼。争相斩杀妖狼的参试弟子众多,季明燃没有必要再去掺和一脚。
毕竟还未破解的幻境余数越少,他们碰见的概率越高,大家迟早会聚集到最后一个幻境中,届时他们不仅要面对幻境危机,还需面对其他参试弟子的攻击。
参试队伍留存人员越多越有利。
季明燃也是如此打算:“好,你们先去,如果它真是幻境命门,下个幻境再见。”
三人商量好,沈轻洛载着祝世白御刀飞起,快如闪电般飞驰而去,季明燃则继续前行,找个幽静的地方等待幻境切换,如妖狼不是幻境命门,则等他们回来找自己。
森林极大,季明燃脱离小道,往偏僻地方走去,避免遇见其他参试弟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竟听见有人唤她:“前面那位是鼎盛宗的季道友么?”
前方灌丛站起一个人影,季明燃定睛看去,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眉目轮廓极为眼熟,他清爽一笑,作揖道:“我是沈凝庄,见过季道友。”
沈凝庄,沈轻洛的弟弟。
他俏皮眨眼:“你也是来此处躲避的么?我看见姐姐御刀往妖狼方向去了。我们其他沈家弟子也是。”
所以他也是被作为“保存实力”的人,留下躲在这里么?
季明燃没有回答,沈凝庄已十分自来熟地靠近她,说道:“正好,在这里干等也是无聊,我们说说话,时间也过得快些。”
沈轻洛与沈凝庄见面时,虽态度僵硬但也算和缓,说明二人关系还行,也算得是不会互相攻击的同盟,可以待一块。
季明燃也就顺势找一处视野开扬,能够眼观八方的地方坐下歇脚,“你想说什么?”
“我的姐姐,自小世界一别,我再没有她的消息。”沈凝庄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道,“不知道她在鼎盛宗过得如何?”
季明燃:“挺好的,她实力超群,是燿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很受重视。”
“我就知道,以她的实力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沈凝庄眼睛发亮,但随后忆起往事,言语苦涩:“当初姐姐与父亲大闹一场,不告而别。我以为来到灵修界后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能够再遇。”
季明燃疑惑:“不告而别?”沈轻洛性格清冷x,但绝不算不近人情,相反地,她对待伙伴极为耐心友好。
沈凝庄叹气道:“我们沈家所在的小世界,跨越天门修者清单由沈家所定,不存在竞争比试一说。每逢天门开启前月,家中长老都会提前定好跨越天门的族人修者清单,可不知为何,这次清单没有她,所以她便出走了。”
这完全颠覆靠厮杀抢拼才抵达灵修的季明燃的认知:这便是千古世家么?旁的小世界修者为跨越越世阵争的死去活来,与灵修界沈家联通的小世界本家竟已垄断所在小世界跨越天门的渠道,直接敲定谁能去、谁不能。
若她没有记错,沈轻洛是从旁的小世界过来的越世者,当时伏刀岚还骂旁的小世界越世者跑来抢占机会,这么说,沈轻洛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沈凝庄有些闷闷不乐,“姐姐走到时候连我也没有说一声,只带走赢雪。也是,毕竟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当然会带走。”说着说着,他发现端倪:“以前姐姐与赢雪形影不离,可这次好像不见赢雪。”
“哦。”季明燃:“它死了。”
“死了?!”沈凝庄惊呼,见季明燃神色认真,知其所言非假,眼中无光,双肩垮下,“那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竟也没了。”
季明燃轻轻道:“嗯。”
沈凝庄低语道:“没关系,只要姐姐安好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像是记起什么,如濒溺者抓住稻草,慌张无措的脸上浮现希望的微笑:“祖母为她定下极好的亲事,比试结束后就成亲,从此她也有自己的家了。”
比试结束就成亲?季明燃惊疑:“她知道吗?”
沈凝庄道:“祖母说,等比试结束就会告诉她。”
“比试结束才告诉她。”季明燃声音冷下,“关于这事她不同意,她会去退婚。”
“这怎么可以!”失落垂头的沈凝庄一下坐直,激动道:“因出走一事,家族对她已有不满,她若退婚,这不打沈家的脸吗?沈家定会与她决裂!”
“她不愿意。”季明燃拧眉,“你们还要逼迫不成?这就要决裂,决裂就决裂呗。”
沈凝庄大惊失色,仿佛季明燃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责备道:“她是沈家女,你作为宗门前辈不好好劝解,竟轻飘飘地说出如此话语。”
他的语气中带有指责,“她成婚对她有什么不好。若成婚,不仅能够获得家族谅解,还能寻得如意郎君庇护,是一举两得好事。从此她也不用形影单只、飘零家族之外了。”
“你好奇怪。”季明燃站起身,乌黑瞳眸垂视一脸不解的沈凝庄,平静问:
“她未能进入沈家的名单,靠自己另谋出路,何须沈家谅解?”
“她是天生的兵修奇才,独立强大潜力非凡,何须郎君庇护?”
“她背靠鼎盛宗门,是燿峰峰主的得意门生,同门无数,何来的形影单只?”
沈凝庄仰视盯着自己的季明燃,张嘴半天,最后只坚持说:“她是沈家人,自要守沈家规,而且这对她又有何不好?”
季明燃一字一句,“她不愿意。”
沈凝庄还想再辩驳,旁边灌木一阵窸窣作响。
对峙的二人同时转头,灌木丛中,缓缓出现一团身影。
毛皮灰蓝、四肢着地、身形短小,长脸上一双清澈水汪的大眼眨巴眨巴,迷茫地看着二人。
这是一头
“小马?”季明燃脱口道。
“什么啊!这分明是”沈凝庄心底正窝火,转念一想眼前的人是非不分,与她无话可说,索性朝无辜的动物发火:“哪里来的蠢物,走走走!”
这话一说可不得了,小马似通人性,一听沈凝庄赶他走,迷茫双眼登时变得凶狠万分,前蹄刨地,鼻孔出气,嘴巴发出“噜噜噜”的哼响。
“你这是要做什么!”沈凝庄察觉不对劲,不由地后退两步,又后知后觉地双手捏决,“别过来啊!不然就是找死啊啊啊啊——”
小马哪里听他说完,早已以迅雷之势迅猛前冲,一炮撞向沈凝庄,速度之快,竟让筑基期的沈凝庄也躲闪不及,被一头撞翻在地,后脑勺重重磕上地面的石头,血流一地。
如此凶残!
沈凝庄慌忙爬起,才抬头,一个蹄子狠狠踢来,正中鼻梁。
“啊!”沈凝庄这次总算不再闪避,忍痛捏决,朝撞他的蠢物抛出咒法,但小马侧身一闪,竟轻轻松松地避开,尾巴一甩,跳入林中。
“快帮帮我!”沈凝庄向身旁的季明燃求助,让她扶自己起来。蠢物冲向二人时,她傻乎乎地不懂闪避,站在原地至今动也未动,不知是否被吓懵了,全程只吱哇乱喊一通——
蠢物刨地时,她喊:“哟,小马。”
蠢物撞他时,她喊:“哇!小马!”
蠢物逃跑时,她喊:“哎?小马?”
现在他喊她帮忙,她倒安静,半天没有反应。
沈凝庄又喊一声,依旧不见有人帮忙,他扭头看去,不见季明燃。
“等等我。”她的声音从而后传来。
沈凝庄循声望去,季明燃不知何时离开所站之处,已出现百米之外,蠢物逃窜入林的地方。
她头也不回地追着跑去,身影消失在林野之中。
沈凝庄愣住,难、难不成,她要为他报仇?
第55章 意外的相遇
小马驹双目炯炯,四肢稳健有力,爆发速度更是令人惊叹。季明燃不是识马高手,但单凭灰马冲向沈凝庄的瞬间,所爆发的速度和力度,已足令她认定这是只绝好的马匹。
绝世好马该配绝好的主人。
她要为沈轻洛抓住这头小马。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喊的——
“别跑呀!我带你去见新主人。”
然而越喊,灰马跑得越快,从开始地快步小跑,到后面的撒开腿狂奔。灰蓝色的马驹边跑边回头看,发现无论跑多快,身后的人始终与她相距十米之类,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传送阵光芒熄灭又亮起,季明燃的身影在林中快速穿梭,紧紧跟在灰马身后。
一马一人在林中穿梭,树影匆匆,虫鸟惊鸣,一路不见其余动物或修者踪迹,林野越发僻静,所遇古木参天蔽日、绿意浓郁近黑。
小马正往森林深处去,再纠缠下去,不知要将她带去哪里。
念头才起,落后小马数十步距离的季明燃身上金光大盛,原地消失不见。
前方马驹正以为成功将人甩离,心情激奋,前肢扬起仰头长鸣。
哪知两腿才抬起,荧荧金光忽地环绕在灰蓝色的马背之上,马驹身上一重,耳朵已被牢牢攥紧。
“抓住你啦!”轻快的少女声音落入马驹耳里。
季明燃俯身趴在马驹背上,双手使劲扯住马驹的长耳,以防被甩出去,她还未学会怎么骑马,只能出此下策。
她回忆着沈轻洛骑马场景,拉起缰绳般用力后扯马驹的耳朵,喊道:“停下、停下!”
可疼死它啦!
灰马吃痛,哪里肯停,四蹄交错,不是左右疯狂摇摆,就是一会儿前冲一会儿急停,甩得背上之人左右翻腾,几次险要甩落下地。
传送阵也难以追上的灰马,速度自是不同凡响,季明燃上下颠簸之余,还需防止被横向生长的枝叶枝蔓打中自己,只得用尽全力地攥住马匹双耳,吃尽全力稳住身体。
灰马有意折腾漂移,季明燃身体数次掀飞,前胸后背反复砸撞沿途古木树干,为一颗颗巨树烙下深痕。即便有金刚阵护体,四肢百骸仍被冲撞得生疼,脑海震荡感重重回荡。
但她的双手死死不松开,像焊在马耳上般,无论如何身体如何横飞乱撞,季明燃总能够回到马背之上。
轰——又一棵大树枝干被季明燃撞折,飞起到半空的身体落回马背,季明然冷不丁说:“到我了。”
一道金光拢聚头顶,季明燃乌黑的脑盖狠狠冲前,一头撞在马驹的后脑上。
“停不停?停不停?停不停?”每喊一句,她便大力撞一次,反正有金刚阵护脑,她不怕撞。
马驹猝不及防地被猛撞,眼冒金星,前肢一软,差地扑摔倒地,但幸而及时擦地而起,稳住身形。
它不断扬起上肢,但造成的结果是耳朵被防止摔落的季明燃扯得更痛,马驹吃痛只能继续狂奔。
“嘭、嘭、嘭!”季明燃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马驹后脑,竟发出撞在铁板上的沉闷之声。
季明燃抬头,马驹后脑毛发渐渐地竟变成一片片蓝色鳞片。
这是?
小心起见,季明燃这次只轻轻一碰。
哐啷,她听见金刚阵破碎的声音。
季x明燃挑眉:“你还有盔甲?”
那就看谁的防具更硬。三重金刚阵叠加,季明燃更用力朝马头撞去,哐当,金刚阵碎裂。
阵法旋即又起,再碎,又起,再碎。
季明燃不知道磕破多少层金刚阵法,本就因被颠婆而发晕的脑袋愈加昏沉。但毫无疑问,马驴并没有比她好多少,它后脑上的毛鳞已生裂痕,飞驰奔跑的身躯已左左右右、虚浮飘乎。
唯一不变的,就是它狂奔不停的四肢。
“到底前面有什么在啊。”季明燃双手依旧紧攥马耳,伏在马驹脖颈上歇息,微微喘气:“让你到现在都不肯停下。”
马驹脖颈鳞光闪闪,折入季明燃眸中,她仰头前望,光源来自前方的密不透气的树影缝隙。看见缝隙,马驹显然精神一振,激昂高鸣,前肢再度扬起,整个身躯九十度高仰。
本该紧握马耳的双手却忽地放开,伏在马背上的身躯随之往后翻落,灰色衣袍在身后翻飞,季明燃全然不顾滑落的身体,口中念念有词,十指交叉翻飞,复杂术决极速凝聚。
就在身体将完全脱离马驹之际,季明燃双脚齐同下踹,丹田聚力,上半身逆势折起,交握的双手马背上重重一按,一人一马白光大起。
下秒,无事发生。
幸好无事发生。季明燃已经重新俯趴于马驹后背,凝神望着掌下的灰蓝色鳞片。
鳞片下的皮肉在涌动变化,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跑出来,正与季明燃双掌相互对抗。马驹奔跑不停,但没有再次抬腿后仰试图将她甩开——它也在集中精力。这反倒让季明燃获得可乘之机,只需一心凝阵对抗。
飞驰的马驹不安鸣叫,又尝试几次,皮肉之下的东西挣扎半晌,终于恢复平静。
总算无需再叠加束魂阵法,季明燃捏决稳定阵力,重新攥紧马驹长耳,道:“休想跑出来。我给你找新主人,人美心善那种。”
小马驹本就暴躁得鼻孔不停喷气,它已想尽一切办法脱离背上之人,但她仍像赖皮糕糖一样,黏在身上甩也甩不去。
听到季明燃的话,小马驹浑身一震:它是自由自在的野兽,才不要有什么主人!
它拼啦!
毛鳞下皮肉涌动,灰蓝色鳞片光华溢出。
季明燃深吸口气,她已察觉身下的马驹仍在负隅抵抗,在更加使劲地挣脱束魂阵的约束。
右手脱开马耳,重新覆在毛鳞之上。
它好像不只是一匹马。
虽不知晓底下是什么,但欲挣脱出来的定属元魂类的东西,否则束魂阵不会起作用。一旦脱开,无疑对她不利。
她已反复多次使用传送阵与金刚阵,加之现今的束魂阵,灵力难以支撑,封在灵海中的传承之力已开始波动,脑袋不仅眩晕,灵识还一阵阵地刺痛。
眸中闪过决断,季明燃双手松开,蓝色阵法浮现,愈灵阵阵起,空气灵力不断汇聚。
她的手势不停,荧荧蓝光之上,无色保护阵凝聚成形,十层金刚阵在她左右手凝聚成形。
就看谁能抗住。
马驹感觉到背上之人有所行动,脚下加快,往前冲去。
前方缝隙的光点渐渐成线,马驹仿佛看到希望,俯身加速,朝前方透光的缝隙直冲。林中无路,马驹只朝一个方向撒腿狂奔,硬生在密集荆棘林丛撞出一条路,簇拥成团的枝叶刮打在季明燃的脸上、身上,可她已管顾不得。
聚灵阵凝化的灵力涌入识海,脑中针扎般的刺痛感缓解。无形金刚阵因多重叠加在双手凝聚成形,季明燃左手扬起,一拳重砸!
灰蓝色的毛发鳞片已覆满马驹头颅脖颈,往马身蔓延,一拳对它并未造成丝毫影响。但季明燃已扬起右手,又一拳落下!
季明燃左右开弓,锤下的双拳快成幻影,疾奔不停的马驹从不受影响,到微微摇晃,再到大幅摇摆,腿脚已有发软之象。
灵力因束魂、金刚多重齐开飞速消耗,聚灵阵重重叠加为她补充灵力,太阳穴因灵识过渡使用而凸凸猛跳。
林间缝隙已近在咫尺!季明燃咬牙,高举双拳,挥舞锤下,与此同时,马驹发了狠般,飞跃向前。
崩碎的鳞片飞弹,枝木草屑泥土纷扬,交缠重重厚重密紧的绿郁灌木丛中冲出两团身影。
马驹俯冲扑摔落地,在地面刮出深刻道痕,马背上单薄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被抛向空中,无力地飘荡、翻滚,最后直直地朝地面砸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灰色衣袍的少女扑倒在地,动也不动。
一人一马摔落之处地势开阔,头顶再无遮天蔽日、密不透风的树影,微风轻扬,枝翠摇晃,阳光斑点落在少女灰扑衣袍之上,落在她瞳眸紧闭的侧脸上。
她的正前方,百米之外,古槐孤立,翠绿茂密树荫下,男子眉眼冷淡。
他背靠树干,面朝灌丛,正好将突如其来的变动尽收眼底。
男子微微抬头,眼皮掀起,冷淡的视线落在前方。
扑摔出来的动物翻滚数下经已爬起,正欲扬蹄往地面的人脸上踩去,但身躯一怔,似感应到什么,蹄子顿住,它惊恐抬头,发现坐在树底的人。
动物身躯一颤,退后几步,但也未离去,只惶恐地来回踱步。
禹天行朝动物方向探出左手,五指握拢,动物蹄子使劲扣地,但身躯竟像被拉着一般,一点一点往禹天行方向挪去。
麒麟兽已获,剩余的,禹天行视线再落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
她没晕,只是佯作晕倒,意图给放松警惕的麒麟兽一击。
麒麟兽还在挣扎抵抗,禹天行手指曲起,把动物再拉得近些,四脚蹬地的动物扒拉着草地划过趴着的人身旁。
动物拼命刨地扬起的草和泥溅落在她脸上、身上。
可她还是一动不动,把假装昏迷状态保持得极好。
真是够耐心。
反正他也等了许久,横竖无事,倒不如,禹天行百般无聊地想,索性看她能躺到几时。
第56章 没有意识到
她不愿起来,他也懒得催她。
横竖结果一样。
禹天行后脑枕在树干上,散漫地在元魂庞杂的记忆中,翻寻与面前的人相关的回忆。
分散的元魂太多,分散的元魂落入三千世界所遇到的人与事更是多,从漫漫年岁、无穷事物中翻找出特定的过往记忆,颇为耗时耗力。
可这次无需费劲便想起。
一缕元魂曾落入凡世,成为一名落魄的皇子,后成功起兵,重返皇座。
期间认识一人,眼前之人。
散落在凡世的那缕元魂遇过许多人,经历重重,曾有交集的人面容已变得模糊,但她的面容却尤为清晰。
曾与凡世元魂有过交集的人,也是座下小弟子心念念让他见上一面的人,季明燃。
禹天行想,定是座下小弟子整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缘故,所以他记得她。
小弟子年幼天真,总会有些孩子气的毛病,整日幻想他与她重逢后,能够恢复残缺的记忆,再续前缘。
这又何必。
庆幸小弟子不在,此时此景,恐怕要令小弟子失落,哭闹到不知几时。
从凡世回收的元魂是有些许残缺,但元魂恢复与否,对他的情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散落在万千世界的每缕元魂皆有经历,每缕元魂在小世界或已有百世轮回,元魂回收后所携带的种种经历尽数会成为他的记忆,这些记忆从未对他有任何影响,他的心境更未曾不会对任何记忆中人起过波澜。
如今最重要的,是恢复完整元魂,补全从凡世所收回的残缺元魂。
想到此,紧落在俯趴在地面之人身上的视线顿下,停留在少女莹白的指尖上。
她覆在草地上的指尖颤了颤。
禹天行眸光微闪,他很清楚,残缺的部分在哪里。
指尖微动,柔和的微光随之覆在禹天行脸庞上,眉眼容貌被尽数掩去。
取回他的东西即可,过去已过去,记忆也仅是记忆,元魂已归,故人不再,何须重逢。
灵修界的他,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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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传来的触感传入大脑,季明燃紧阖的眼皮下,眼珠子悠悠地转。
如今的形势在她意料之外,不过却也歪打正着。
本想假装晕倒给小马驹来个偷袭,以此将它一举制服。
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这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对方观察她良久没有动作,想来也是跟她一样的打算。
这倒给她争取些许恢复身体知觉的时间。
要知道她假装失去意识不过是顺势而为,毕竟摔落下来那刻,她的确离完全失去意识没差多远。
灵识过度消耗而令她的意x识混浊昏沉,之所以没有完全昏厥过去,全因大脑的剧烈痛意不断刺激,令她在朦胧中又保持着清醒。
从马背上飞摔而出,察觉此地有其他人在的那刻,季明燃已经迅速调整作战计划。
剩余力气尚能支持她依靠爆发力,通过大开大合的战斗一举拿下马驹,但面对修者,这种方法确不可以。
修者间的比试,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半麻木的身体状态未能完全恢复前,她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
于是马驹蹄子踹下那刻,季明燃做好迎面被重踹一脚的忍痛准备。
不过马蹄没有踹下来。
再是马驹被拖走经过她时,尘土扬在她的脸上,她也做好吃土吸尘的准备。
不过本在身边的马驹随即被拖开,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落在身上的尘土并没有多少。
季明燃继续躺着。
她很耐心,对方也是。
几经尝试,指尖终于随大脑意识,能够以极其微小的幅度作出摆动。
总算恢复对身体的精准控制。
既如此——她倒要看看,坐在那里的,抢她马驹的人,到底是谁?
季明燃唰地一下睁开眼睛,撑起撑起身体,抬眼望去。
槐树参天枝叶繁茂,绿叶随风浅白色的花朵打着旋飘落在绿地上,落在男子墨
色衣襟上、落在他腰间的漆黑佩剑上。
夏日炎炎,独独男子浑身泛出厌倦疏离、生人勿近的气息,周遭是格格不入的一派幽冷。
花落其衣,如浸寒潭。
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男子面容模糊,季明燃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眸光落在男子的瞬间,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念头突然冒起。
该不会?
金光浮现,半伏在地上的少女转瞬来到眼前,无视离鞘几寸的剑刃发出的警告,她仰头靠近,澄澈如水的眸子倒映出他的身影。
禹天行羽捷垂下,对上少女探究的眸光。
毫无边界感的距离,身体却极为反常地没有抗拒。
他本能厌恶一切生物靠近,之所以能够接受她,禹天行想,定是因为她身上拥有自己残余元魄的原因。
所以身体才会容忍接受她的气息。
禹天行的目光从少女的脖颈转至她的发梢。
乱了。
反应过来前,指尖已熟稔地捻起少女额发间的草碎。
冷冽目光此刻从才少女脸庞上挪开,转而望向自己捏着草碎的手。
禹天行皱眉,他在做什么?
季明燃澄澈瞳眸眨也不眨,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眸光移向他的指尖,再回落他的眸眼。
望着咫尺之间却面容模糊的人,季明燃明眸弯起,嘴角咧开,扬起笑脸:“禹天行,好久不见。”
第57章 他的凡世三十年
“你这术法真有趣,这么近都看不出来,不如教教我吧。”少女璀璨星眸笑意盈盈,她撑起身体,瞪大眼睛凑近,好奇地打量他的脸庞。
鼻尖将要触及鼻尖,女孩温热的气息点落于脖颈之间。
沉静百年的心脏骤然一跳,禹天行呼吸一滞,撇开眼睛。
也在此时,少女打量完毕,前倾的身体后移,恢复正常距离。
心房莫名空落,荒得难受。
直到散发暖意的身体重新挨向他。
季明燃换了个姿势,挤着他一同靠坐在树下,还是往常般高兴:“禹天行,我跟你说,我来到灵修界之后,去了鼎盛宗,它就是姜老板的宗门,小参竟然是我的师兄,我还遇见了跟我一同跨越越世阵的女孩”
季明燃连串不停地说了许久,从二人分离越阵,到她拜入师门,到成为銮峰弟子,到闭关一年,到认识几个好友,再到参与灵修大比。
禹天行安静聆听。
她好像只雀鸟,吱喳不停。可他不觉得吵闹,甚至觉得那轻盈愉悦的嗓音有几分悦耳动听。
不自觉便被她说的故事吸引,在欢呼雀跃的声音中沉浸。
“咦?术法到时了么。”少女轻呼,中断了热情洋溢的叙说。
禹天行眉眼一怔,抬眼望去,白色的槐花在她和他之间落下,映在她的眸里,瞳眸清亮,还倒映一人,五官冷峻,眉目间盛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缱绻。
他竟不知不觉间解除了术法。
异常的反应一而再、再而三,他这是
黑漆眸子如夜潭薄雾,浮现几分迷茫。
“对了,我在上一个幻境中见到小鸡了。”季明燃双手环过脖子,取出藏在衣裳下的墨黑玉环,“答应你的,玉环还你。”
躺在少女掌心中的玉环通体发黑,莹润透亮。
承灵环。
元魂残缺的部分就在里头。
果然就在她这里。
禹天行低眸凝望递来承灵环的掌心,没有动作。
凡世元魂的记忆齐全清晰,他分明记得,正是自己将载有部分元魂的承灵环交给她。
可此前他从未细想,为什么要交给她?
上古灵器,自己的部分元魂。
如此重要之物,为何他要交付给她?
一个本应意识到,却一直被忽视的问题此刻才浮上心头,而答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
还未思索出结果,季明燃托腮侧首,笑意盈盈地看他,满脸期待:“到你了,说说你的故事。”
他的故事?他的故事平平无奇,至少没有她半点跌宕起伏。
禹天行不想说。
季明燃好像能够读懂他的表情,唇边的笑意扩大:“没关系,我想听。”
“”好吧。
他说得简洁:“不过就是收服郡城、排除异己、登基治理,而后”而后费尽心思养大小姬,待小姬成功掌握金鹏族的越世天赋能力,便返回风生镇,结束一世。
过去的经历清清楚楚。
禹天行话语停下,眉心隆起,没有继续。
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凡世元魂所做一切,只为一个目的,重返灵修。
即便讲得这般干巴无聊,季明燃仍抱有极大兴趣,见他停下,甚至追问:“而后什么?”
禹天行只能答:“而后与小姬一起来到灵修,去往不名。”
季明燃感慨:“也是不容易。”
她说不容易。不容易吗?
禹天行顺她的话头慢慢回想,似乎的确不易。
百年前他将元魂散尽,驱往三千世界,还特设下咒法,将元魂束缚于三千世界,未完成天命,不可脱离。
他甚至将仅存的金鹏鸟蛋捆于一缕元魂中,带离灵修。
只为彻底断绝元魂重返灵修的后路。
那缕最先被驱离的元魂一心静候消亡,他消极历世多时,本该消亡殆尽。
却在最后一世将要消亡之际变得反常,他筹谋布局穷尽手段,先击败劲敌,收复城池,如愿登基,后肃清异党,内振朝纲,励精图治,如此才终于完成凡世天命,顺利挣脱咒法束缚。
接着,他想法设法地将唤醒金鹏。
为求尽快,生生把阳寿折腾得少了数十年。但也成功了。
就是那缕元魂挣脱咒法,重返回灵修,带动三千世界元魂尽返,才有他的苏醒。
如此殚精竭虑,只为力争重返灵修。
可为什么呢?
本欲求死,却耗尽心力,都要返回厌恶至极的灵修。
元魂经历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又一幕掠过,他察验数次,记忆从来都连续且清晰。
所以禹天行才会笃定,他没有忘记任何事物。
可被忽略的细节一一浮现,他的笃定不由动摇,脑中的记忆是否真的完整?
而且他失去的,好像的确不仅仅是部分元魂。
目光落在少女递来的玉环上。
答案就在这里。
若说此前他想取回承灵环,仅为补全残缺的元魂,现今他更想知道答案。
禹天行缓缓抬起指尖,碰触黑耀玉环。
浮光陡起,蓝色雾团缓缓从玉环中溢出,向他飘去。
季明燃双目微睁,下意识要收回手,但见禹天行面色如常并未抵触,才稳住动作,不过掌心也因此一抖。
正触碰承灵玉的手张开,轻轻落下,拢住她的掌心。
深郁蓝色的雾团自二人相拢的指间缝隙溢出,渐渐凝在禹天行的心房前,聚拢、渗透。
禹天行垂眸望着二人交握的手。
无数记忆画面中,被蒙上灰幕显得尤不起眼的一幕褪去暗色,在脑中放大。
画面中,夜幕沉沉,烛光摇曳,少女声音清脆:“下月初,祁望山天门启,我须前去。”
她说得轻巧容易。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耗尽全幅心力,才勉强佯作镇定,沉着应诺一同前往祁望山鸣华郡。
而后少年整宿难眠。
她是夺舍的邪修,若在越世时受灵力冲击,依附于躯壳的元魂被震离撕碎,可如何是好?
若遇见灵修大能,她被发现占据他人身躯的邪修,被人抽出元魂,可如何是好?
愈想愈心惊,少年翻身坐起,来到窗边。
男女有别,二人合居半年,他便在小院中独砌出一小房x间,开有一窗,与小屋木窗正相对。
月光悄无声息滑入对面窗棂,屋内静谧,轻飘飘说出赴死之话的人正安然熟睡。
少年久久凝望,似在思索。片刻后,他手中黑刃出鞘,眼也不眨地抬手刺入胸腔。
薄唇紧抿,冷汗津津,可手腕仍旧毫不迟疑地一转,心房一处薄雾般的元魂被抽离,轻薄无体,剑刃落下,元魂心房分离。
他脸色惨白一片,双眸仍一瞬不瞬地紧盯木窗。
忍受着元魂斩断的滔天入髓痛意,他摸索取出承灵环,把被剖下的元魂融入其中。
忧郁阴冷整夜的瞳眸这才流露出笑意。
少年静坐许久,待身体适应剧痛,开始动手收拾行李,一切就绪,他唤醒少女,二人离开小屋。
禹天行记起,这是他们二人离开风生镇那夜的记忆。
元魂心房部分,寄存元魂的全部情欲,被剖离之时,情欲随之剥离,也带走那刻的记忆。
萦绕在脑海中的疑问随元魂补全获得一一解答。
为何要给她承灵环?
因为承灵环可助她在越世时稳住元魂不离,还能滋养其魂,拓其灵脉,助其修行。
为何要把部分元魂给她?
为的是,若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幸大能察觉有异,他的部分元魂可为提供借口解困,那么她便不会被认为是邪修,能够安稳地在灵修度日。
而且,他也能藉此长久地伴她左右。
如此,才能放心让她离开自己。
只余最后一问。
为何连他自己也要返回厌恶至极的灵修。
禹天行浓密睫羽抬起,槐树下,细碎阳光落在季明燃脸庞上,她正仰头屏息留心他的反应,浑不自觉此刻的自己仿若在发光。
禹天行将此幕尽收眼底,像从前般把与她相关的记忆画面,牢牢烙印脑中。
他眼神温柔,语气小心:“高兴吗?在灵修界。”
“高兴!”季明燃回握拢在掌心的手,不假思索:“来这里果然值得。”
晶莹璀璨的双眼望向他,再度弯起,她补充道:“当然,遇见你,也一样高兴。”
是吗?禹天行垂眸,唇角浮起浅浅笑意,轻声道:“我也是。”
这就够了。
他回来的意义,这已足够。
第58章 骑着灰驴的少女
温润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禹天行冰得吓人的体温似有所上升。
季明燃靠近他时便发现,他浑身散发的冰寒冷意不是心理反应,而是化学反应,他的身躯犹如在炎日下冰块,消融发寒。
本是触感冰凉的承灵环握在他的掌中,衬托对比下,反显温暖。
季明燃非好刨根问底之人,但见此也不由得问:“你和小姬是怎么来到灵修界的?”天门才开启一年,他们定不是按寻常途径到此,还弄成这幅模样。
禹天行低哑道:“金鹏族具有跨越世界的能力,辅之联系灵修界的秘法,便能到此。”
他说的简单,但若真如此容易,便不会有万千小世界修士挤破头去争抢越过天门的机会。
单是能够联系灵修与小世界的秘法,被个别大宗或氏族所牢牢掌握,外人无法获知。
三阳师兄曾告诉她,即使掌握秘法,亦只有血亲才能够使用。
这么说,“灵修界有你的血亲?”
“也可以这么说。”禹天行见季明燃侧首听得认真,漆黑瞳眸露出一抹柔意:“毕竟,再亲也亲不过本体,不是吗?
“你在小世界所见到的,是我不小心散落到小世界的元魂。”
季明燃若有所思:“方才从承灵环飘出来的?”
禹天行轻描淡写:“不小心散落到环中的残魂。”
季明燃不信:是有多不小心,才会令元魂散落,而其中部分还掉落到具有固魂护魄功效的灵器当中。
而且,合着她当时带了两个魂体越过天门?脖子玉环寄托着禹天行的残魂,腰间锦囊则藏有师兄李箫森的元魂。
他们倒心大,若她有个万一,他们的元魂都无法复原。
季明燃只从大师兄李箫森的经历听闻过元魂尽散之事,姜老板劳心劳力历经百年才将他的元魂聚齐送还灵修,如今还需蕴石蕴养才能恢复如常。
李萧森当年元魂尽散的原因还未向三阳师兄了解,禹天行看他样子也不想多说。
无论如何,残魂返体后还需万全蕴养,方可复原。承灵环于现下的禹天行来说,很重要。
季明燃本想从禹天行暂借承灵环,在未获得宗门蕴石前,还需要依靠它稳住识海中的传承之力。
可禹天行更需要它。
季明燃径直打消借用承灵环的想法。
故人未亡,未亡之余还能够重逢,多难得。
“既然如此。”季明燃嘴边上扬的弧度扩大,掌心施力,紧紧握住覆于掌上的手,使劲一摇:“继续好好合作吧,搭档。”
禹天行望着被握住手,“好。”掌心反扣,承灵环落于手中。
“呜——”
远方林地妖兽哀嚎响起,季明燃闻声望去,“是他们追赶妖兽的方向。”
看来妖兽快要被解决了。
季明燃正要与禹天行讨论接下来的安排,头顶光线暗下,一袭云纹黑袍挡住视线。
坐于身侧的禹天行在她转头时转向她,俯身倾于身前,凝视她的抬眼望来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抚过掌中玉环,双手扬起,将它重新环于季明燃的脖颈之上。
季明燃疑惑:“嗯?”
乌黑通体玉环与抬起的眸眼相得益彰,沉澈透亮。
禹天行:“重逢礼,不用还。”
“还是不了吧,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欠人家的。”季明燃摸向玉环,正要摘下,却被冰凉的手按住。
“也是助我残魂返回的谢礼。”禹天行缓缓道:“如此,才是两不相欠。”
既然他不需要,而她需要,季明燃不客气:“好。”
谢礼可收,但重逢礼需还,回什么礼好呢?
价值要与承灵环相配,意义又需有重逢见面之意。
不好办。
季明燃困恼:“你想要什么?”
禹天行眸中闪过笑意:“不着急,慢慢想。”
季明燃更觉难办,余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刨土的小马,犹豫道:“莫非,你想要它?”
不然为何引它过来?
追赶马匹时,她就一直疑惑为何小马拼老命也跑过来,直至看见它被禹天行扯住的模样,真相大白——定是禹天行使了什么法子,引它来此。
禹天行只看她:“你想要?”
这般反问,他好像真的想要。可季明燃并不想退让:“事实上,我追赶它在先,捕获它在先,它理应归我不是吗?”
思忖片刻,季明燃索性站起身来,指向小马,再次确认:“禹天行,你真的想要它?”
若他真想要它作为重逢礼,她也无法答应。
季明燃说起身就起身,也不管脑袋会否撞上禹天行。两人将要相碰之际,禹天行才终于侧开身体,季明燃的前额堪堪擦过他的衣襟。
禹天行目光在胸前衣襟上停留片刻,才望向季明燃指向的“马”,淡声否认:“不是。”
要它的是重珏,不是他。
而且,才不要它作为难得的重逢礼。
既然她想要,禹天行招手,麒麟兽瑟瑟走来,“的确归你,拿去。”
麒麟兽接收到禹天行的指示,有些犹豫,左看右看,一个冷眼如刀术法深不可测,一个锤它锤得拳拳到肉,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最后,它绝望地“越——”一声,拖沓着腿脚,朝季明燃走去。
直来直去的主人,总比喜怒无常、阴冷无比的好。
这次在禹天行的帮助下,季明燃快快乐乐、稳稳当当骑上马驹,朝妖兽发出响声的方向道:“走吧!我们往那边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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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中,金丹狼王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只稍落下最后一击,即取它命。
可最后一击迟迟未落。
包围它的修者,呈三足鼎立之势。
狼首相对的左上方为御兽宗二名弟子、霄粟阁少阁主叶闻棠以及包括沈凝庄在内的三名沈家弟子,右上方则为鼎盛宗沈轻洛、祝世白以及祝家四名弟子,位于狼尾的,则是虚无宗伏刀岚、卲青上,合欢宗施尽乐及阳刚壮汉、妖娆男修各一,以及不名宗姬行旸。
御兽、霄粟、沈家早已结成同盟无需多言,祝世白作为祝家继承人,祝家自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后三宗则因上个幻境结缘,虽不熟悉,但好歹相识临时搭伙也不是不行。
三方大差不差,无论谁先出手,定会被另外两方出手阻挠,于是局面陷入胶着。
谁也无法拿下极可能是幻境命门的狼首,除非其中两方能够达成共识。
沈凝庄作为沈轻洛的亲弟,自是第一x个跳出来劝说:“姐姐,都是自家人,你怎可不助我们?”
鼎盛宗与祝家,也就姐姐和祝世白实力够看,若姐姐回来跟沈家站一块,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他直言:“虽说代表的是各自宗门,你隔壁那位,不也在帮助自家?”
被人当面指责的祝世白仍是一派温文雅尔风范,神定气闲道:“弟弟此言差矣,如今是祝家助我鼎盛,弟弟不如也带沈家助我鼎盛?”
“谁是你弟弟!沈家只我一个嫡子。”沈凝庄不满地斜睨祝世白一眼,快步走向沈轻洛,拉起她的衣袖,试图把她从祝世白身旁拉开:“姐姐,好嘛,你以前也一向帮我不是吗?我答应你的,有我的一份,必然也有你的一份。我若能带领沈家夺下比试前三,便能名正言顺成为沈家继任家主,届时就能风光接你回沈家,你重新成为沈家大小姐,谁也不敢说你。”
沈轻洛眸光清冷,看向他。
沈凝庄定眼回视,轻声道:“我们两姐弟,定能在沈家立足。”
沈轻洛表情出现几分动容,然而她眼眸垂下,手臂后扬,衣袖从沈凝庄手中滑落。
到底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姐弟,沈轻洛唇瓣微启,沈凝庄已知晓她想说什么,他下意识攥紧被拽离的衣袖,径直开口打断她未出口的话语:“你听我的,想想沈家,想想你如今的境地!全天下,哪有对你不好的家人呢?亲人氏族面前,宗门又如何?”
见对面打出亲情牌拉关系,立于对面的施尽乐闻言当下反驳:“瞧你说的,修者以师为尊,师尊尤比再生父母,宗门哪里比不得氏族,欺师灭道者可不会被修界所容。你挑唆她背弃宗门,与挑唆她对立氏族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要说亲缘关系,她嫌弃地瞥一眼身旁的姬行旸,这自称鼎盛宗小祖宗儿子的人怎么这下倒成哑巴了?
虚无派的伏刀岚与卲青上打小被宗门收养长大,加之现下与师尽乐同一阵营,自是支持她所说的话。
“小弟,你可别让你姐左右难做啊!”
“既各有立场,互不相干方为上策。”
沈轻洛眼帘掀起,静静地看向沈凝庄,未发一语。
她这是认可对面的人说的话,沈凝庄心下着急,言辞恳切,恨不得摇醒自己糊涂的姐姐:“姐姐,他们都是外人,不过为了比试刻意挑拨。”他转向叶闻棠,“我是你嫡亲弟弟,叶少主是你的未婚夫,我们就是你日后的依靠,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呢!”
沈轻洛闻言脸色一变,转眸望去:“是他?”
姐姐对未婚夫婿抱有好奇,此事存有转机,沈凝庄高兴道:“是,他正是霄粟阁叶闻棠,祖母为你定的好夫婿。”
候在一旁许久的叶闻棠等的正是这一刻,随即向前站一步,施礼微笑:“方才追击妖狼未有恰当时机问候姑娘,在下是霄粟阁叶闻棠,仓促见面,尚未备礼,婚后我定补全。”
然而对面又传来讨人嫌的声音:“就这?就这?好好地一个大美女就要这么被糟蹋吗?霄粟阁叶闻棠浪荡之名,灵修皆知呀!”
施尽乐的吐糟发自内心,真情实意。
见众人望向,她佯作吃惊地以扇掩嘴:“哎呀,不小心就把内心的话说出来了。”
叶闻棠冷声道:“论多情,如何比得上合欢宗。而且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成亲后,在下定会一心一意。而且在下虽不才,但算得外貌周正,且年少筑基,作为霄粟阁少阁主,身份家世皆与洛洛相配。”
叶闻棠的确有自信的底气,他天生长得一副好皮相,风流倜傥,擅长讨佳人欢心,拥有红颜知己无数,是灵修界出名的浪子。他本自认年轻,不愿有道侣管束自己,但自从在在万里峡谷入口对沈轻洛一见倾心,退亲想法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如今再见,对沈轻洛是越看越满意。
恨不得当下成亲。
施尽乐噗嗤笑道:“我们合欢多情,却有三不要,丑不自知者不要,蠢不自知者不要,弱不自知者不要,你三样全齐啊!对面的姐姐,不如看看我身边的师兄弟,哪个不比他好?”
阳刚合欢弟子闻言案首挺胸,妖娆弟子则朝沈轻洛抛去一个眉眼。
叶闻棠:“你!”
“不必。”清冷声音响起,沈轻洛朝施尽乐微微点头,似是回应,但随即转头面朝沈凝庄:“此事我并未应允,叶道友另觅良缘吧。”
她声音不大,但全场清晰可闻。
哟!我们听到了什么?
全场目光霎时聚焦到沈轻洛以及一旁不可置信的叶闻棠身上。
叶闻棠微笑僵住,当下看向沈凝庄。
沈凝庄大惊失色,慌张抓住沈轻洛的胳膊:“姐姐、姐姐,莫要胡说,此事祖母已定”
话语却被叶闻棠的质问打断:“你要退婚?”
“退基于立。”沈轻洛面色无波,依旧面朝沈凝庄,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从未应允,此事从未成立,又何言退婚。”
“我不同意。”叶闻棠怒喝道:“这是你们沈家定下的婚事,哪能你说退便退!”
沈轻洛转眸望他,沉默不语。
“姐姐。”沈凝庄眸中闪过失望,凑近低声道:“我们吃的喝的用的都由家族供给,沈家待你不薄,提供给你的修行资源更是从未短缺,作为沈家儿女,为家族利益有所牺牲也是应当,我们人人如此,不是么。”
“姐姐,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你不愿,但为家族,还需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
沈轻洛听到这四个字,有些出神。
从前许多人也和她说过这四字,也如从前一般,她感到窒息。即使如今,她好像始终无法逃离。
沈轻洛眸光暗下,脸色寂寞,袖中指尖蜷缩,指甲点点扎入手心。
另一侧衣袖被另一人轻轻拉起。
是祝世白。
现场人人表情缤纷,或吃惊或看热闹或生气或哀怨,独他神色如常,温润清雅。
祝世白微微一笑,眼眸朝某处一点:“看谁来了。”
沈轻洛望去,林野光阴交汇之余,骑着灰蓝色四脚兽的少女缓缓走出。
见到现场修者,季明燃先是微微一惊,但很快恢复正常,朝御兽宗的弟子高声道:“御兽宗的,你们要它吗?”
言语欢脱,毫不自知当下发言之突兀。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御兽宗弟子莫地被点名,吓了一跳,看见陌生少女所指的一脸蠢相的短腿动物,嫌弃道:“你谁呀?以为我们御兽宗什么动物都要?不要、不要,我们要妖狼。”
“哦,那说好囖。”被拒绝后的季明燃好像更加高兴了,她笑盈盈地朝沈轻洛招手道:“轻洛,快些过来。”
她歪歪脑袋:“或者,我过来?”
第59章 明目张胆
来者何人?
全场静默一瞬,扫视打破僵持局面的外来之人。
霄粟阁、沈家尤为警惕。开口便问候御兽宗的灰袍少女,他们认识,鼎盛宗的率队者季明燃,炼气而已,不足为惧。
站立在她身边的男子,修为不低。沈凝庄眯眼,想瞧得更真切些。
不知是有意无意,虽同与季明燃立于光阴交汇之处,但他所站之处,稍后于季明燃几步。因此季明燃沐浴于光线之下,而他则在阴影之中。
男子未发一语,垂首静立,似在观看说话的季明燃。
于是众人只能看出其身姿颀长,宽肩窄腰,始终无法窥见其面容外貌。
观其衣着,是不名宗弟子?
沈凝庄想法才起,便听见一道激动的声音——“娘!爹!”
原本蔫了般垂头丧气的不名宗姬行旸一扫颓势,精神抖擞地发出洪亮问候。
季明燃笑吟吟回应:“小鸡。”
正嘲弄叶闻棠嘲弄得不亦说乎的施尽乐意识到什么,闻言一震,抬手便往姬行旸脑袋拍去:“不许乱认亲!”
嘴里虽骂,实际心中忐忑,她使劲地瞅向对面。
为什么她这次不否认“娘”?
而且,不是吧不是吧,明燃旁边的男人,难不成就是黄毛小子说的“爹”?
他们怎么会站在一起?难道真的有故事?
啊啊啊,明燃可是她看中的未来道侣呀!
心中抓狂,面上会装,施尽乐从容地朝季明燃露出粲然一笑,“又见面啦!明燃妹妹。”边说,边观察男子反应。
季明燃:“啊,你也在呀。”
男子依旧垂首静默。
但一切逃不过施尽乐的眼睛。她铆足劲地使劲瞧,还真给她瞧出一点东西来。x
男人的视线从头到尾都在季明燃身上,愣是瞧也没瞧过这边的修者一眼。
好呀。施尽乐咬牙切齿,确认无疑,此人乃死敌。
抢人道侣那种。
施尽乐心境已是大起又大落,而站在她不远处的两名虚无宗弟子还在发愣。
其中伏刀岚更是目光呆滞地看了看突然出现的二人,又看了看旁边的姬行旸。
被喊“娘”的明燃小妹旁,站在阴影里被喊“爹”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冷冰冰的,恹恹的,还会紧巴巴地跟在明燃小妹旁的,除天行兄弟外还能有谁?!
所以明燃小妹是黄毛小子的“娘”,他的“爹”则是天行老弟?
伏刀岚恍然大悟,一肘子击向邵青上,兴奋道:“我就说,明燃小妹绝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他们好着呢!这不又在一块了!你这疑神疑鬼的性子就该改改。”
猝然遭受同伴一击的邵青上捂着胳膊吸气道:“我不过是合理推测,你自己动摇还赖我。不过,”他眼神微动:“如此最好。”
眼看沈家正大力劝说,欲把鼎盛宗沈轻洛强拉入队,打破三方僵持局面,沈轻洛一旦答应,御兽霄粟沈家一派势大,他们这临时联盟可谓岌岌可危。
然而天不遂人愿,季明燃的闯入彻底扭转态势。
季明燃与他们虚无宗交好,又与不名宗交情匪浅,还莫名受到合欢弟子的青睐,他们这支临时凑齐的队伍,不仅因她出现变得凝结,更因她而与鼎盛宗产生结盟的契机。
想必对面也意识到这点。
沈凝庄当下皱眉,挡在姐姐身前,阻挡季明燃投来的视线:“姐姐,此人是非不辨,你不要理她。”
沈轻洛回眸,右移一步,想朝季明燃走去:“她不是那样的人。”
沈凝庄双手抓住沈轻洛双臂,哀求道:“姐姐,我已经听说,赢雪已死,母亲的唯一遗物也没有了,我已没有旁的念想,我们自小相依为命,不要再抛下我好么?回来吧,回家好吗?我们回到从前一般。”
沈轻洛身形顿住,眸光落在沈凝庄的手上,长睫轻颤,轻声道:“回不去了。”
沈凝庄怔住,瞳孔颤动,眼眶逐渐发红,十指不自觉地用力:“姐姐一时意气不要紧,可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用仅有二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那我跟祖母说,若她执意,你且暂行忍耐,等我成为沈家家主,届时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凝庄……此事和你说不明白。”沈轻洛叹息,眸光复杂,欲言又止,似有不忍,又无可奈何。
沈凝庄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季明燃喊话道:“沈凝庄,让开些,我要过来啦!”
季明燃身下的四脚兽鼻子哼哧地喷出长气,前蹄一脚一脚地擦地。
沈凝庄身体一僵,先前被撞翻倒地的记忆还新鲜得紧,脸和臀还隐隐作痛。
若这次在所有人面前再被撞翻,他再无脸面见人。
可是……沈凝庄低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人。
当年归家,听闻姐姐离开沈家噩耗时的惊愕、慌乱情绪再上心头。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沈凝庄下定决心,“你走时,我不在,他们不在乎你,所以没人拦你。可这次我在,”沈凝庄定在沈轻洛身前,执着地遮挡她的身影:“我不要放开你。”
沈凝庄像堵墙般放在沈轻洛身前,季明燃耸肩:“我已经提醒过,那我不管囖。”
季明燃双手揪向动物长耳蓄势待发,安静在旁的禹天行见状,身形微动,就要跟上。
季明燃却侧头嘱咐:“禹天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禹天行刚要抬起的脚尖重新落下:“……好。”
他后退数步,退回枝叶疏影浓密处,与前方修者拉开距离,依在树下:“我在这里等你。”
季明燃颔首,又朝前喊道:“我来喽,我来喽!”
祝世白及一众祝家弟子默默后退,与沈家姐弟拉开距离。
叶闻棠及御兽宗等人疑惑,来就来,为何要这么再三宣告?
看她架势,像是想冲向沈家姐弟?
沈氏姐弟还在那头拉扯,只是怎地沈凝庄面色竟有一丝紧张?
还真怕被冲撞?
叶闻棠眼神轻蔑,不过炼气期和一头一脸蠢相的畜生而已,居然也值得他这未来小舅子恐慌。
到底是丹药喂出来的筑基巅峰修为,根基浅薄得很。
“越——”高昂鸣叫声起。
什么声音?叶闻棠诧异,才转眸,一道灰色旋风呼啸刮过,以风驰电掣之势直面冲来,带起的尘土糊他一脸。
紧接传来沈凝庄的叫喊声:“哎哟!”
叶闻棠急忙看去,不过瞬息之间,沈凝庄已人仰马翻地扑倒在地,他身前的沈轻洛被拦腰抱起直接抢离。
沈凝庄急眼,趴在地上仰头大喊:“季明燃!你小心些,我姐姐还没坐稳!”
季明燃一手死死揪着长耳,一手紧紧揽住沈轻洛,坐得颠三倒四,摇摇欲坠,即便狼狈如此,她仍不要命般回头大喊:“你姐姐乘骑之术,修界无人能及。”
话音刚落,她怀中之人伸出一手搭落于灰蓝色皮毛后背上,疾速中,红衣女子利落翻身,长腿一跨,游刃有余地稳稳坐定,她还不忘长手一捞,把倒歪至一侧的季明燃扶正。
二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奔离,只给在场的人留在潇洒离去的背影。
剩余在现场的人左看右看,惊诧发现,她们二人离去,三方又重新陷入僵持。
******
枝叶绿影在视野中不断退离。
“谢谢你带我走。”沈轻洛眉间郁色犹在,心中郁结未散,她还不能在愁郁情绪中抽离。
她急需一个能够理解她的处境,与她能有共鸣的人,好述说心中苦闷,怀有希冀,沈轻洛问:“明燃,你有至亲手足吗?”
未等季明燃回答,沈轻洛已一股脑地说下去:“我的弟弟和我自小一同长大,我说一他不敢说二,他良善天真,对我是一片赤诚,他的确一心为我,只是,他或许永远无法理解我想要什么。”
“而且迟早有那么一天。”她黯然失色:“我与他,注定对立。除非,我放弃我的理想。”
季明燃只搭:“我没有亲人,所以无法体会你的遭遇。”
“对不起啊,我……”沈轻洛盯着坐在她身前的后脑勺,心中有些懊恼,她不该贸然发问。
亲友俱在的她,在季明燃面前诉苦抱怨,实在过于矫情。
“这事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季明燃完全不在意,她环视四周一圈,满意地拍打坐骑道:“这里不错,你很会带路嘛!”
驰骋的势头停下,沉浸在愁绪中的沈轻洛闻言抬眼,才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离开森林,来到一片草地。
草野一望无际。
季明燃热切地说:“我让它带我们去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它就带我们来到这里,你说,它是不是很有灵性?”
沈轻洛听得迷茫,但也老实回应:“的确。”
季明燃又问:“它还跑得极快,筑基修士也难以追赶,你说是不是?”
沈轻洛回忆方才场景:“它确实快如闪电。”
“你也觉得它很棒,太好啦。”听到她的肯定,季明燃笑得开心:“轻洛,这是送你的小马。”
沈轻洛一愣:“送我?”
季明燃大力点头:“送你。”
“马?”沈轻洛迟疑道,眸光不由得再三打量灰蓝色的长耳长脸短腿动物。
若她没认错,这不是一头驴?
明眸皓齿的女孩笑道:“对呀,小马!我把你的小马弄没了,这个补偿给你,以后就是你的了!”
她的马驹赢雪丧命于金丹紫鳞红莽一役。
它的确是母亲唯一给她留下的遗物。
沈轻洛又想起沈凝庄的话语,心情复杂道,但仍认真地与季明燃说道:“我说过,赢雪不是你弄没的,那是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而且没有你,我们都活不下来。”
季明燃不分由说地把长耳塞到她的手心里,“是你的,以后就是你的,你给它起个名!”
“可……”沈轻洛还想拒绝。
季明燃神色诚挚,柔声道:“轻洛,我来到此界,没有一刻不在欢喜。天高地阔,修者百事,有太多的事物值得体验。当初是你乘骑赢雪,把我也带到灵修。如今你失去赢雪,希望它能够代替,载着你,继续朝前,驰骋山河万里。”
继续朝前……沈轻洛眸光微怔,拢起的眉头逐渐平复。
“你给它起名。”季明燃又道。
“就叫”沈轻洛掌心拢住缰绳,望着灰蓝色毛驴,嘴角弯起:“小马吧!”
毛驴眼x巴巴地看着她。
沈轻洛确定:“小马。”既然她认为你是马,从此你就是马。
毛驴绝望转头。
“好名字好名字。”季明燃由衷道:“多简洁大方!”
“噗——”沈轻洛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明燃是真心认定毛驴是马。
轻风恰好拂过脸颊。
沈轻洛笑容一顿,抬眸望向天空,晴空明朗,蓝天湛湛,白云悠悠。
她竟一直没有发现,天色是这般地好,这般的开阔。
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沈轻洛一拍灰驴:“走吧!我们一起再逛荡逛荡。”
“好!”
******
天气是真的好。
姬行旸收回视线,心中焦急。
他的爹娘好不容易凑一块,怎么转眼就分离。
这么好的天气,娘跟那个红衣女到哪里去?
难道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他们傻乎乎地呆在这里呆到几时?
不行,既然爹娘不能呆在一起,那么别人也不可以!
一不做二不休,切下一个幻境得了!下一个幻境,他定要撮合爹娘一起!
“啊,那是什么?”姬行旸指着季明燃离去的方向大喊。
思绪万千、心境不稳的众人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瞧,有时候打破僵局就是这么的容易。
瞅准时机,姬行旸发力,猛地朝妖狼冲去。
“咔——”
狼首落地。
众人身影虚化,幻境命门破局——
作者有话说:作为华南F3,清明真的在翻山越岭,冲冲冲!
第60章 最后的幻境
观试台上,修者一片哗然。
先是御兽宗有眼不识泰山,错把妖狼当成宝,忽略鼎盛宗小祖宗身下坐骑,生生错过获得麒麟兽的机会。
把御兽宗鹤貅真人气得当场晕。
再有沈家女扬言退婚,长姐抛下亲弟和未婚夫扬长而去。
甲等坐席霄粟阁率队者脸色变得那叫一个好看,从青白变红紫,又从红紫变得黑沉,比天虹还要多彩缤纷。
至于沈家率队者沈汀,自打上一幻境沈家弟子不得力后,脸色黑沉至今,其身旁随伺的弟子大气也不敢喘。
场内场外,观试台修者观看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一时间观试台上人声鼎沸。
“甲等坐席上的鹤貅真人晕过去怎么回事?听说方才重珏尊者让人抬他回暂住处休息,就连流幻谷的医修也赶过去了。”
“就是刚刚,鼎盛宗的小祖宗问他们御兽宗弟子要不要她的驴子,御兽宗弟子斩钉截铁说不要,鹤貅真人目睹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厥过去了。”
“啊?”个别修者还在状况外,“不就是一头驴,至于这么激动?”
已探听到全部消息的修者激动得比手画脚、唾沫横飞:“什么驴呀!它就是御兽宗一直在找的麒麟兽,只是化形为驴而已!御兽宗弟子修行不到位,压错宝。而且重点是他们自己跟鼎盛宗说不要的,在场上万名修者见证,御兽宗这回损失大了去!”
“还有,拒绝的那名御兽宗弟子,正是鹤貅真人的亲传弟子。”
御兽宗早已放话势要寻回宗门珍兽麒麟兽,如今却被旁的宗门获得,且获得得名正言顺,他们也难以寻得由头上门讨要。
“可、可不是说,麒麟兽脾气凶狠残暴?怎会是那、那头驴子”质疑的修者声音逐渐变小。
仔细想想,那头驴子的确火气暴躁,才见第一面,就把沈家少主给蹬个一脸蹄印。也难怪已是筑基巅峰的沈家少主被踹得措手不及,驴子真身竟为麒麟兽。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打趣道:“最为有趣的是,驴子驮走的人,还是沈家沈轻洛。”
沈家长女沈轻洛,本场比试最受瞩目人物之一,讨论热度与御兽宗错失珍兽之事不相上下。
“现在霄粟阁和沈家气氛怪得很。”
“论丢人,还得是霄粟阁,毕竟被退婚的是他们。不过沈家好像已经派人赔罪去了,说婚事不变。”
“这还能不变?”
议论间,数十颗投影石陆续熄灭,意味着所投影的幻境已被攻破。
一直关注比试赛果的修者掐着指头数数:“方才不名宗拿下幻境,其余的幻境也连续被破。好像只剩最后一个幻境?这个幻境结束,第一场比试也要结束了。”
“就是孟应阳的那个?”
“他可真够倒霉的,别人已经连拿数场幻境命门,偏生他所在的幻境命门难寻,比试开始拖到现在至今未破。现在还成为最后的幻境,所有参试弟子聚集,若被旁人拿下幻境命门,这关比试,他算是白费劲了。”
“反正弘启宗已经拿下七道幻境命门,夺得首场比试头名已经板上钉钉,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意想不到他连一道命门也拿不下,看来传言中的天赋异禀也不过尔尔嘛。”
“说啥呢!他所在的幻境明眼人看就知道不简单,除他以外的参试弟子尽数出局,就只他坚持到现在,说不定其他人一来,也要被淘汰出去。”
“坚持到最后的,基本都是各家各宗最为拔尖的弟子,哪会这般容易被淘汰,再看吧。”
“最为拔尖?我看未必,不是还有一些靠苟名苟到最后的么?比如鼎盛宗那位率队者,还有沈家那位少家主。上个幻境,他们不就是凑在一块躲着,靠队友拿下的命门吗?反正出手不是自己,自然能存活到最后。”
“不得不说,鼎盛宗的小祖宗运气还真是好,竟然被她抓住御兽宗的麒麟兽。”
“御兽宗还说什么只能靠他们的秘法收服麒麟兽,就是在唬人。”
投影石播放的映像随机,场外的观试修者只看见季明燃与沈凝庄相遇躲在草丛中,后独自追逐毛驴而去。她走得快,投影石未能及时捕获其气息,映像切换,观试修者无法观看其后续经历。
再见季明燃,则是她骑着毛驴登场,打破众参试弟子胶着争夺狼首的一幕。
她如何俘获毛驴无人得知,但其神志清醒、衣冠齐整、毫发无损,想必并无花费多大功夫。
御兽宗花费大力气培育和寻找的珍兽麒麟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一个鼎盛宗炼气期弟子俘获。
话本都不会写得如此离谱。
前有队友带飞直接通过入试,后又轻易抓住化身为毛驴的麒麟兽。
这运气,没谁能比。
难怪如此根骨资质也能够成为鼎盛宗的率队者。
有人插话道,“我认得她,她的确走运得很。”
说话的人鼻子硕大引人瞩目。
有观试修者问:“哦,这位道友认识这位季小友?”
“上一年,天门开启,我们惊势门第一时间赶往异界修者某个落点之处,她是该落点的第一人。”说话之人,正是惊势门马长老。
第一人?周围修者纷纷转头过来,眼神惊艳。
能够顺利跨越天门已是小世界修者中的佼佼者,若是第一个抵达的,修为不可不谓深不可测。
这小祖宗,可不简单啊!
“哼,纯粹走运罢,就同她在这比试混得如鱼得水一样。”马长老冷笑道:“她从天门落下时,还不过区区引气,怎可能是凭靠实力跨越越世阵。”
引、引气期?众修面面相觑,天门开启一年有余,如今她是炼气期,所以她才刚进阶炼气不久?
只知道这位鼎盛宗小祖宗修为低下,没想到差劲如斯!
鼎盛宗让她作为率队者,令众人下意识以为她或许离筑基只差一步,没想到,她距离筑基还差得远!
修为较之所有参试弟子,可谓天差地别,人家是天,她是地,本场比试顶尖弟子的修为,她是连边都够不着。
这样修为,竟能留到第一道比试关卡最后。
如此运气,真是让人妒忌。
惊势门马长老不屑道:“上天呀,还真是不公平,有的人轻轻松松一路好运,也得跨越天门,拜入大宗,被尊者收入关门弟子。得来还真的不费功夫,哪像咱们拼死拼活才有的今日。”
众位观试者摇头叹道,“是啊!”
“不过单纯靠运气,她又能走多远。”
“且看罢!”
******
弘启宗了望山参试修者休憩居所。
鹤貅真人直瞪瞪地躺在木床上,目光涣散,了无生气。
两名御兽宗随伺弟子垂头丧气地围在床边长吁短叹,默默流泪,流幻谷医修完成诊疗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送人的送人、取药的取药。
只余重珏尊者一人立于房内。
重珏真人负手叹息:“鹤貅真人,身体为重,麒麟兽之事,来日方长。”
他此前承诺会为御兽宗寻回麒麟,如今虽失言,但他已有足够理由搪塞过去。
“我宗盟友已做好准备助力御兽,怎知你的弟子指明只要妖狼,于是他x们也就出手取下妖狼首级。”重珏摇头:“可惜。”
鹤貅真人闻言阖目,嘶哑的声音透着浓厚的疲倦:“麒麟已认主,或许这就是天意。重珏尊者,你的好意,我宗铭记。”
重珏表现得神色凝重,心中对鹤貅的回答很是满意。
投影石镜像内,众人所见,确是季明燃遇见麒麟兽在先,但他一眼便认出站在季明燃身边的人——禹天行。只要禹天行出手,麒麟兽唾手可得。
万万没想到,季明燃竟主动询问御兽宗弟子要不要,而御兽宗弟子竟然一口回绝。
禹天行不再出手夺取麒麟亦是在理。
重珏尊者心下冷笑,他倒懂得纵横之术。
在无人处一举击倒鼎盛宗的小丫头直接夺取麒麟兽固然更加简单。
但是刻意接近,埋伏在侧,方为长远。
能够与季明燃并肩而立,说明他已充分获得她的信任。也是,比起被视为对手的弘启宗,身为没落宗门不名宗弟子的他,的确更容易获得鼎盛宗门人的认同。
与鼎盛宗结成同盟,不仅可寻机夺回麒麟兽,更能在后续比试伺机而动牵制鼎盛,只要不引起鼎盛宗怀疑,禹天行进可攻、退可守。
望着躺在床上大受打击的鹤貅尊者,重珏已迅速放弃助御兽宗夺取麒麟兽的念头。
反正是御兽的傻子祸从口出,自言舍麒麟取妖狼。鹤貅只能怨自家弟子不中用,不会怨他没能完成带回麒麟兽的承诺。且眼下鹤貅已承下他的情,已无需较真到底把麒麟兽抢回来。
蛰伏在鼎盛宗旁的禹天行更有用,若为一只麒麟兽引得鼎盛宗生疑不值得。
想到此,重珏尊者眸中泛出冷意。
鼎盛宗四人自是完全无法动摇弘启宗的弟子,但夺得魁首重要,不容闪失。如今即便鼎盛宗有弘焱撑腰,但只要他一声令下,潜伏在鼎盛宗身边的禹天行就能给鼎盛宗来个釜底抽薪。
只要禹天行呆在鼎盛宗队伍身边,比试局势就能完全在他掌握内。
重珏尊者草草安抚鹤貅几句,走至一无人之处,随意朝空中划出椭圆形状。
背后黄沙荒漠的禹天行疏离淡漠的面容出现在圆形中。
禹天行眉眼抬也没抬。
重珏尊者已习惯他目中无人的得性,径直道:“麒麟兽的事无需再办,既然你已结识鼎盛宗,就继续和他们处好关系,让他们对你放松警惕,后续自有用到你的地方。一有情况,告诉我,或者你所遇见的弘启宗弟子。”
禹天行还是动也未动。
但重珏尊者不再像上次般毫无准备,他移动视线,投向禹天行身后景象。
烈日下,黄沙缓缓流动。投影传送正常。
他果然在无视自己。
重珏尊者忍无可忍,张嘴欲骂,可才开口,椭圆镜像如烟雾般消散。
禹天行又中断了传信。
“嚣张狂妄。”重珏尊者带有怒意的掌风朝下一击,脚下岩石石面轰然瓦解,下陷数十米,形成深黝大洞。
一缕分魂而已,真以为进入比试后,就不敢动他的本体?
重珏尊者身影化为流星,急速冲向弘启宗禁地迁巢崖崖底。
********
传信硝烟散去,禹天行眸中浮起讽意,重珏似乎莫名推测地出多余的事物。
也是好笑。
下垂的睫羽扬起,入眼之处,黄沙漫天。
荒漠炎热,一向冰冷淡漠的心境也生出丝屡烦躁。
与明燃约好等她汇合,但小姬过于急躁,导致他与明燃又被分开。
禹天行缓缓抬眼,天际之处,倒有三两入云高楼隐隐卓卓。
此地毫无生机,明燃定不喜,倒不如索性破除幻境,出去后找她。
倚靠断墙的身影慢慢起身,走向高楼轮廓,出没于荒漠的墨色身影如烟雾般消散,又出现在千里之外。
陌生诡谲的钢铁建筑在阳光下折出冰冷、荒凉之感,禹天行安静打量面前的建筑群。
这是一座庞大的郡城,一座庞大的废墟。
废墟无人,却有生命。他能够清晰感受到,躲在缝隙角落中的异样生物视线密密麻麻,正一一窥探着他。
禹天行神色平静走入郡城,在复杂陌生的道路中穿行。
独自穿行的身影停在一栋高大建筑前,穿过铁门,走下层层阶梯。
幽深地下室处,一团小小的影子躲在桌台之下,瑟瑟发抖。
幻境命门。
“结束了。”禹天行淡声道。
影子不动。
“不出来,随你。”
禹天行眸眼平静,修长手指扬起,指向那团小小的影子。
影子感应到即将到来危机,瑟缩一下,如被逼急的兔子般,猛地窜出。
想逃?
禹天行不闪不避,平静地望着它直冲而来。
微淡的光芒自其指尖凝聚,只需稍微弯曲一点,指向事物即会魂飞魄散。
影子动作极快,却始终逃不开他的指尖锁定范围。
哐当——逃窜的影子冲撞开一处铜铁桌椅,桌椅倒下,有什么东西随同倒在地上,“啪”地一声,似是触及机关,一束稀薄的橘黄色灯光刺破黑暗。
影子恰好抬头,透着苍凉死寂之意的乌黑瞳眸撞入眼帘。
熟悉的不可思议。
扣下的食指猝然抬起,禹天行瞳孔微缩,哑声道:“明燃?”
******
谁在喊她?
季明燃疑心出现幻觉,她怎么感觉好像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不过嘛,这也正常。季明燃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耳朵,来到这里,谁不会患上点毛病呢。
她的视线一一掠过周围景象——大漠,以及大漠远处的宏伟城市。
熟悉之感真是如同这里干燥闷热的空气,睁眼便扑面迎来。
哎呀呀,最后的幻境,竟源于她的记忆。
末日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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