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师妹近日有些奇怪
哎呀,真的好多人。
宗主及宗主夫人离开,各坐于位子上的亲传弟子们亦一一离去。
本老实坐着的小弟子们全数起身。
季明燃才站起,便见禹天行已与江潮星一同从椅子站起,瞬影至门外。
她提步便追。
只是不知怎的,小弟子们一窝蜂地朝她此处挤过来,摩肩接踵的,十数个人几乎是将要径直撞来,季明燃左右闪避,又跳格子般接连跳过扫过至的腿脚,滑不溜秋地小鱼般从密集的人群间隙中钻出去。
数条胳膊抓来,愣是没能沾到她半点儿衣袖。
围聚过来的小弟子们一愣,“什么呀,竟被她跑了?”
为首者急急回头,却见那抹单薄瘦弱的身影已蹦跳着跑至俊冷少年身后。
“又妄想纠缠禹天行么?真当他有那空闲心思不成”
却见那神色恹恹的少年,却似有所觉,停下步子,回身看她。
而后,俯首听她说话。
“这”为首者眸色幽暗,不由咬牙。
“她真搭上禹天行了?”其余小弟子犹豫道。
为首小弟子眸中闪过狠厉,“禹天行哪有空时刻管她,且等着!”
*
江潮星几乎是拉着禹天行疾步前行,他想用术法,可这人硬是提不起精神般慢吞吞地踱步。
“你怎么回事?!”江潮星狭长的眼睛眯起,“方才那小不点找你说什么呢?”
他一个没留神,竟被孱弱的小不点瞅准时机与禹天行说上几句话,虽则禹天行也没有理会她,但这之后,他的步子可是拖着走的,全然不若离场之时迅速。
形貌昳丽的少年微微垂眼,似在思索什么,听见江潮星的质问,眼睫掀起,如梦初醒般,眸中浮现起浅淡的疑惑之色,“谁?”
“喔,没有没有,我是问,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江潮星火速改口并深刻自省,是他误会了,禹天行根本没有把那个小不点放在心上。
禹天行:“在想事情。”
虽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对此早已习惯的江潮星已经行云流水地自我脑补一番,自然而然地接话道:“也是,师尊要你三个月内突破心决第五重,确实得好好琢磨琢磨,我们抓紧回去,今晚就开始,我们好好研究研究怎么从大师姐嘴里套出修炼要诀。”
“大师姐口风密得紧,要不还是找二师兄?不过他也不是好对付的。”江潮星抓耳挠腮,觉得这事实则不好办。
却听禹天行道:“你去修炼吧,我自个儿想想。”
“我们一起研究更快啊!”江潮星着急,但抬眼对上淡漠如冰的双眸,他心里一咯噔。
好吧,不给拒绝的意思。江潮星只好道,“行吧,你安静想想也好,我也不扰你。”
江潮星离开后,幽林归于静谧,冷风吹拂,枝影颤颤。禹天行等上半晌,才终于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从后传来。
他转身,对上含笑看他的人。
“你让我等你,是要说什么?”方才她拉住他,只提出这一要求。
“今夜起风了。”面前的女孩道,“我的茅草屋经不起风吹。”
她使唤地理所当然:“禹天行,你帮我修修呗。”
月下,少年静立不语,冷漠的眸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提出荒诞要求的人。
“你喊我等你,就为说这?”
女孩脑袋歪歪,清澈瞳眸晶亮,“不然呢?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所以一路想,继而真的等她。结果竟是如此。
“你当你是谁?”少年拉下脸,掉头就走。
季明燃嘴角挂笑,等在原地。
离去的人不久便折而复返。
“在哪里?”一张俊脸冷得宛如成霜,“我去看看。”
*
近些日,禹天行觉得小师妹有些奇怪。
边想着,墨色眼眸朝旁瞥了眼,人还未跟上,他不由停下脚步。
发觉他的等待,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女孩抬起眸,粲然星眸弯如月:“来啦。”
这位师妹。禹天行想道,从前这么爱笑么?
他从前偶然见过这位师妹几面,怯弱内敛,平日总低着头独来独往,一人坐于习堂角落,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记得她,因她身形瘦削单薄,宗门衣袍穿在身上,显得尤不合身,好几回她因此被绊倒,引得其余同门大笑。
她被围在观看的人群中,窘迫不已,紧抿的唇颤抖着,眼珠蓄满泪水。
还有就是上回,她被同门几日包围在角落,脸色灰白,浑身抖如筛糠。他恰好经过,被包围的女孩如惊弓之鸟,抬眸撞上他的视线,眸中满是惊慌失措。
禹天行当下转眸,脚步毫不停滞地继续前行。
此事轮不到他管。
二师兄从来负责弟子教习事务,而且大师姐尚在,如有不公,她自可向一众师兄师姐们求助,她既不自救,自无需他救。
“所以你干嘛告诉大师姐,惹这事干嘛。”江潮星后来抱怨。
“顺道。”少年浓密长睫掀起,漫不经心。
而后就是听闻她受到惊吓晕倒之后,再之后,便是大师姐领她回至习堂。
自那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从前默默瑟缩的人,变得行事张扬。
她以前只坐在习堂角落里头,但如今上课,她回回坐在第一排正中间位置,就坐在夫子眼皮子底下,众人面前。
夫子上课提问,向来没有几个弟子能够回答,弟子们总是闪避着夫子包含希冀的目光,心底暗暗祈求夫子不要点到自己。
而她总是第一时间就高举手臂,生怕夫子看不见般大幅度地左右摇摆,只要是夫子点她回答,她必然会回答得干脆又响亮。
夫子欣慰,开始关注她。
她笑得比从前多、说话说得比从前多。
禹天行并不常与同年纪的同门上课,同年纪的孩童也甚少与他来往,本就是河水不犯井水的状态,按往常,他不会留意到这位小师妹,更不会留意到小师妹的变化。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因为小师妹缠着他不放。
那日小师妹敲响他的桌子,笑着说她来了。
她来了?她来做什么
禹天行觉得奇怪,江潮星更也是,后者惊诧之余神色狐疑地打量她。
他本要问她,可宗门急召,要问的话未能说出口,离开习堂前,他忍不住提醒她一句。
之后集会集散,离开悟思堂前息,他感觉有人追在身后,回头看,正是这位小师妹。
因跑得急,小师妹气喘吁吁,脸上泛起红晕,眸子被映衬得更加晶莹透亮,她说:“以后上课,我要和你一起坐,噢,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说得理气直壮。禹天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女孩也没有回避,就这么直视着他的视线,露出的笑容更加张扬,道:“季—明—燃,我叫季明燃,这回你真的得要记住了。”
他记住了。
再后来她理所当然地要他修缮房屋。
他应该拒绝的,但等反应过来,双手衣衫已满x是稻草。
从那以后,她就这么黏上自己,时刻跟着他。
江潮星几次反对,还伸手推开她,但小师妹个子小小,人却机敏,江潮星愣是没挨着她半点边。
他没有出声拒绝,江潮星不敢用术法对她出手,只暗地各种劝他不要管她。
说她缠上自己,不过是为了让那些盯上她的人有所犹豫,不敢对她做什么。她的所作所为,都带有目的。
久了,只会连累他自己。
江潮星说得不无道理,只要她跟在自己身后,本尾随她的人便会一哄而散。粘着他,不失为甩掉对她不怀好意之人的方法。
按理说,她与那些同门间的事与己无关,自己不该管她。
可不止怎地,对上那双眸子,拒绝的话语就说不出口。
而且她、她还想起这个,禹天行白皙的脸庞染上一抹薄粉。
“禹天行。”清甜的嗓音唤他。
他回神垂眸,视野里,季明燃的脸庞迅速放大。
紧接着,唇瓣便触及一抹柔软。
“嗷!”江潮星鬼叫着跑走。
本沾有薄粉色的玉白脸颊如染上天边的晚霞,烧红得厉害,更蔓延至耳边。
那天夜里,他给她的茅草屋修出一扇门,她便是如此待他。
“你这是做什么?”被这么偷袭好几次,禹天行难以保持镇定,终于出声询问。
不止师妹奇怪,他自己亦是,他一向不喜旁人碰到自己,更妄论师妹这般无礼,还理所当然地不止一次。
可他就是不生气,甚至、甚至
定是最近修炼任务过于繁重、宗门事务纷扰,让自己精神有些失常。
小师妹笑吟吟地答道:“练习,因为要多加练习。”
“练习?”一窜火莫名冒上心头,禹天行嗓音冰冷:“你还会找别人练习吗?”
话说出口,他亦是一愣,怎会问的是这个?他不是应生气小师妹对自己这般轻薄?
“不会。”小师妹道:“只找你。”
心头窜起的火气就这么咻地一下熄灭了。禹天行还在恼自己怎么这般没有根骨,连嘴边浮起的笑意都没有察觉。
衣袖被拉了拉,小师妹仰头道:“我先回住所一趟吃点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吗?或者我自个儿先回去,稍后再来找你。”
近日她刻苦学习,如是无课,便会去他那里一同研究课业。
禹天行垂首凝视着面前的小师妹,他和她学业不同,与其说一同研究,不如说是他在教她。如果她不得空,自己反而多出修行的时间。
可神使鬼差的,“我和你一起去。”
禹天行心知肚明。
奇怪的不止小师妹,还有他自己。
小师妹拉着他的衣袖走在前方。
望着拉着衣袖的柔夷,禹天行想,许是这一切的变化,因小师妹不是小师妹了。
是的,从桌案被敲响,他抬眸对上那双澄净清亮眸子的瞬间,他就知道,面前之人,成了另一人。与其说壳子里装进另一人的灵魂,不如说,壳子里的灵魂真正醒来。
他不知道小师妹的名字。
但他知道,如今的她叫季明燃。
除他以外,没有别的人发现。父亲说他天赋秉异,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发现这一真相。
这事古怪,可大可小,若她被人发现,不知下场会如何。
指腹拂过脸颊,禹天行垂下羽睫,隔着衣袖反握回拉着他的手。
这是季明燃的秘密,他不会对外说。
第122章 某人躲躲藏藏
隔着衣袖握住的指尖微微一顿,走在前方的女孩没有回头,只是触及的指尖悄悄回握他的手心。
两人就这么隔着衣袖手牵手前行。
月色下,女孩脚步轻快,嘴边缀着微笑,瞳眸粲然,显是心情不错。
这几日修习繁忙,季明燃虽一得空就过来找他,但二人修炼课程到底不一样,她并非时刻都跟在他身边。
虽不会在他们一众亲传弟子前表现得过于明显,但禹天行能够感受到各小弟子间日益缄默、紧张间的氛围。
宗门各处,时不时发生聚众斗殴事件。
他偶听江潮星提起,近日因重伤被送出宗门的外门小弟子越来越多。
禹天行侧首望着个子小小、身形单薄,但精气神尤为活力高昂的人。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禹天行问:“那些人还有欺负你吗?”她来之前就被同门盯上,他在的时候那些同门不会对她怎样,但难保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不会出手。
"他们有欺负我吗?"季明燃反倒疑惑问他。
她是心大的,有些事情,许是她并未放在心里。禹天行:“那你说说,这几日,他们怎么对你的?”
季明燃回想道:“挺好的,虽然他们不怎么和我说话,不过经过的时候会与我打招呼,和我笑几句。”
禹天行问:“怎么笑的?”
“这样。”季明燃扬起的嘴角拉下,鼻腔里哼出一声:“呵。”表演完毕,她又笑呵呵道:“我是不是扮演得惟妙惟肖?”
不想旁人对她的冷言冷语,只想自己模仿得是否到位。禹天行不知该庆幸她的没心没肺,还是该感到无奈,只好继续问道:“挺像的,那他们有和你玩吗?”
“有哇!”季明燃似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嘿嘿笑两声:“有几次我走着走着就忽然浮起来了,然后不断地打跟斗,最后被吊倒树上。”季明燃眉眼弯弯,“还怪好玩的,像荡秋千一样。”
这分明就是在捉弄戏耍她。禹天行按下心中怒意,又问:“还有其他的事吗?你觉得奇怪的事?”
“我觉得奇怪的事?”季明燃想了想,道:“哦,有的时候他们走路不大稳当,会朝我冲过来,也有时候拿不稳东西,东西朝我冲来,不过我避开得快,没有撞上。”
不知是否该庆幸她的心大,禹天行看着神色正常的季明燃,一时语塞。
见之嘲笑,见之推搡,甚至吊起她,同门分别在排挤她,只是如今的她心大,完全没有感觉到。
得再给她布上几重防护之术,而后让那些小弟子长长记性,不让他们胡来。
但说到底这事还得从根源着手解决。如今负责管理弟子的,是二师兄矛青云。
禹天行在心中列出一桩桩要办的事,道:“今夜不着急去我那处研习,我替你加固修缮一下房屋。”虽那些同门暂时还不会到她的住处找她麻烦,但凡事有个万一,先从此处着手。
季明燃:“好呀!”许是因为过于期待,她加快脚步,拉着禹天行走。
禹天行掌心微微用力,拉回走前的人。
“你天天这么走,不累吗?”
“嗯,我习惯啦!”女孩神采飞扬。
禹天行停下,手臂被前行的女孩拉起,不动,又拉,季明燃扭头:“嗯?不走吗?”
“从习堂到你的住处,距离不近,每日这么来回,虽你习惯的,但只怕潜移默化之下,对你腿脚根骨不好。”他蹲下身,仿佛做再自然不过的事一般,“我背你,早些回去。”
等候好一会儿,不见动静,禹天行转头。
月光幽幽,树影婆娑,簌簌抖动的枝叶影子拂过女孩的脸庞。
一时间,禹天行看不清楚季明燃的神情,直至微风带走枝影,他看见季明燃收起经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透亮瞳眸正沉静地看着他,好像要透过他执拗地要清楚什么。
“怎么了?”禹天行问。
“原来。”季明燃神色微动,轻声道:“这里,是你的回忆啊,禹天行。”
“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速度太快,禹天行抓不住,他仔细回想,却无论如何也忆不起方才那丝感觉,蹙眉问道。
似在问季明燃,也在问自己。
背部覆上暖意,在他恍神之际,季明燃已经趴上他的后背,他的脑袋仍微微后侧,覆靠过来的温暖脸庞贴上他的侧脸。
季明燃的脸庞贴着他,轻轻道:“没有什么。”她笑了声,“驾!出发!”
算了。放下对那处奇异感觉的思量,禹天行唇角浅笑,心道,先送她回去,再解决其余的是事。
*
翌日一早,清荷院。
不名宗二师兄矛青云步出院门一眼瞧见候在门前之人。
矛青云神色不见意外,蔼声呵呵笑道:“小师弟,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探望你师兄。清晨露重,你可别着凉了。”
说着,他便拉着禹天行往里走。
“二师兄。”禹天行跟上矛青云的步伐,不动声色地扯回自己的衣袖,“我的确有事找你。”
“正巧,我也是。”矛青云圆胖的身体重新挤回正院门内,笑呵呵x地道:“还想今日有机会寻你,结果你找过来了,你说咱们师兄弟是不是默契得很。”
矛青云指着房厅椅子,“坐坐坐。”而后忙乎着沏茶,“来来来,小师弟啊,你这几日的心决修炼得如何了?”
禹天行道:“近日已有所领会,谢二师兄关心。”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我就放心了。”矛青云胖胖的脸蛋因展开的笑容挤出层层的肉,捧起茶壶给禹天行倒上一盏茶:“喝喝喝,缓缓身子。”
禹天行接过茶盏,垂眸望着飘起袅袅水雾的清茶,“二师兄,我已筑基,这点子寒意,受得住的。”
“哈哈哈,也是。我呀,还老惦记着你刚被带回宗门时候的模样,哎呀,瘦瘦小小的,像个小猫崽一样。”矛青云连忙又打开桌案上的精巧盒子。
盒子里头摆满样式花哨的圆糯点心糕饼,“吃吃吃,多吃点儿。”矛青云自己也捻起一个白糯米圆团,一口吃下,含糊不清地道:“师弟一早过来,是因何事?”
“二师兄。”禹天行缓缓道:“我听说,近日因斗殴受伤退出宗门的弟子越来越多了。”
“哦。”茅青云在点心盒子挑了一圈,选中一颗红豆桂花糕,放入嘴中边嚼边道:“小弟子间相互切磋较量有些损伤在所难免,大考在即,他们焦急嘛。”
“切磋较量。”禹天行垂下长睫,“大考比的是文试,而非武试,何以弟子们不日夜苦读,反倒要对决较量。”
“哎呀小师弟不知道。”茅青云嚼着桂花糕含糊说道:“并非人人像你这般心无旁骛地埋头苦学,他们学得烦闷了,比划比划也是有的,比划完了,他们反倒更有精神头。”
“师兄认为的‘比划’,并非只发生在近日,而且他们是以众凌寡、恃强凌弱,那是欺辱,并非比划。”禹天行道,“师兄不管管么?若是影响大考可不好。”
“师弟你别光顾着说话,也挑一块吃吃啊。”矛青云转瞬吃下盒子里头大半糕点,“修界弱肉强食,这也没什么,若区区外门也待不下去,日后更难在弱肉强食的修界生活。惜败者,早些走,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坏事。”
禹天行既没有动精美玲珑的点心糕饼,也没有饮下茶水,“据我观察,近些日子被欺负的,反倒是平日学论更为拔尖之人。若非被欺凌,他们理应会顺利通过大考。”
“师弟,你从前并不关注这些的呀?”茅青云拿着糕点的指头停下,抬眼和气笑道:“我听说,你近日与一外门小师妹走得近,你提起这事,是为她吧?”
禹天行眼皮掀起,无甚表情。
茅青云又往嘴里扔了块黑团糕点,“这小师妹我也查过,她素日表现还可以,努力努力通过大考也是有希望的,但这几日她受你点拨,表现亮眼,颇受夫子青睐,反而极可能通过大考。这”
茅青云双手摊开,“就成问题了。”
“她表现亮眼是因她刻苦。”禹天行淡淡道,“这怎就成为问题了呢。”
“此番通过比试的人数有限,弟子名额已定,她近日这番表现,可不就影响名单了。”矛青云喝下一口热茶,把话挑明。
五十名名额,早已内定。
十余名出身不菲,剩余的,则是为求生存乞得资源而围在他们身边的追随者,凝聚抱团的小势力自要赶在大考前将其余人驱逐出去,包括季明燃。
“师兄直接内定入门弟子名额,不符宗门规矩,纵容弟子同室操戈更是有违门规。”禹天行道。
“小师弟呀小师弟,咱们宗门隐世多年,若不寻得真正的好苗子,如何长久维持?”矛青云道,“日后小师弟你掌管宗门要务,就会知道师兄我的用心良苦。师兄我呀,始终如一,是最守规矩的人了。”
“谁投向你,你便为谁破规矩。”禹天行:“师兄个性确实从未改变。”
“是呀,我从未变过,一直是最守规矩的。”矛青云径直忽略禹天行的前半句,朝他挤眉弄眼,“小师弟,反倒是你,怎么突地对她产生了兴趣?你别糊弄我了,她近日突飞猛进,除因你哪里会有别的原因。”
禹天行:“师兄误会颇深。”
矛青云眉开眼笑:“果真是我误会了。前阵子你找楚让月插手弟子间的玩闹,又把她弄出来,坏了我的安排,我当真以为你是有意,不过嘛,我也没恼你不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师弟。”
禹天行:“”
“师弟是真喜欢她?哎呀,这可不好办,名单确实已经确定,但你也别气。”矛青云和颜悦色:“这不还在和你商量嘛。她呀,就退出去,你把她养在外头,有空过去玩玩就好。”
“师兄既在辱她,亦在辱我,如此污言秽语,”禹天行眸色冰冷,“师兄方才吃下的,莫非是粪便而非糕点?”
矛青云捻着黑糯米团块的胖手一顿,多层下巴肉不住地摇晃:“唉呀,小师弟,你一向克己守礼,怎地这几日变得如斯傲慢,近墨者黑呀,这正说明,她断断留不得。”
“留不得。”禹天行神色无澜,“是因她和那些被驱逐的小弟子们一般,没有向你献礼表忠心么?”
某些外门小弟子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地欺横霸世,无非是因背后获得支持——二师兄通过此举培养自个儿势力。
禹天行垂眸道:“大师姐她”
“呵。”矛青云的声音一下就冷淡几分:“我管不着她,她自也管不找我。”眯起的双眸暗含警告,“上一次,她把人捡走也是坏了规矩。这回若是再来,我不会这么好说话。”
大师姐与二师兄间明争暗斗,还轮不到现今的他置喙。
他一向置身事外,若非情况有变,他的确不会多言,“宗主尤为关心弟子修行之事,若他出关发现”
他的话语被矛青云打断:“你呀你呀,还是牢记师尊师母嘱咐,好好修炼要紧。”
“师弟。”矛青云重重一叹:“师尊对你的确过于严苛了些,这归藏心决虽是厉害,但反噬是一重比一重要重,若不按期突破,性命堪忧。你这已是第五重,若渡不过去,只怕性命不保。”
禹天行语气冷淡:“师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既然师弟不想与我商量,我也如你意。”矛青云好声好气地道,“师弟,你就听我的,好好帮助那些前五十的小弟子们,让该走的人尽快走。他们如何对她,你就如何对她,师弟聪慧,不需我说更多了吧?”
“我的确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禹天行盯着他。
“师弟呀,此番弟子人数已定。”矛青云仍一口一个点心,笑呵呵道:“你呀,听师兄的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你的修行如何能有长进?别忘了,你这归藏心决分上下两卷,上卷只记载第五重心决一半,剩余一半,在下卷里头。这下卷,是在我这里。”
禹天行眸眼冰冷:“师兄言下之意,若我不听从你的吩咐,这下卷便是不给我了?”
“哎哎哎!”沾满糕粉的短胖指头在他眼前挥摆,矛青天道:“师弟这是说的什么话!师尊既把下卷交给我,自是因为信任我,知道我会好好看管你。若你不好好修行,随那小妮子混日子丢了性命,师尊怎会放过她?”
“若你成功度过第五重心决,师尊也容不外头捡来的小猫小狗,污了他的儿。”矛青云笑眯眯地以杯碰了碰禹天行的茶盏:“小师弟,一开始,这事你就不该掺和。”
杯盏里的热茶已是凉得彻底。
禹天行推开茶盏,默声走出清荷院。
矛青云的声音从后传来,“师弟呀,对比你的性命,对比你的修行,一个小小孤儿,算得什么,你说是吧?”
*
季明燃觉得,近几日,禹天行有些奇怪。
自打他背着她送她回去后,第二日,季明燃再也找不着他。
此前他会告诉自己每次的行程安排,好让她下课后去寻他。若是行程有变,他会及时递消息给她,或是索性在她必经之处候她。
可这几日,她寻遍宗门,仍找不到他的身影。
想问江潮星,可他见着自己就捏术走人,恨不得离她三尺远。
想问大师姐,但她更是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抓住人问一句,她只道:“小师弟么?确实许久没有看见他了,不过修炼要紧,许是他修至紧要关头,如今正闭关突破。”
季明燃不信,不是不信大师姐x,而是不认为禹天行在闭关。
若真是闭关,禹天行会告诉她一声才是。
而且,季明燃行单只影地行在草原之中,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环视一圈周遭。
草原空荡平坦,并无岩壁古木灌丛遮挡视野。
可她总感觉,有一股视线紧紧地缠着她。
从早至晚,从出门到回至茅草屋中。
视线若有似无,但如影追随,久而久之,她自会察觉。
自打被这抹注视缠上,这些日子一直寻机找她麻烦的小弟子们再没出现在她身边。
这些小弟子们对她态度不算友好,但季明燃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如今禹天行不见了,她闲得无聊,便也想主动逗逗小弟子们玩玩,也把他们一一倒挂在树上。
可这下小弟子们再没有鬼鬼祟祟地跟着她,甚至远远瞧见她便一哄而散,季明燃这下也失去吓唬玩闹他们的机会。
明日早些去抓住他们好了。季明燃琢磨道,虽这是记忆,但该揍回去得,就得揍回去。
当务之急嘛,是另一件事。
禹天行给她加固过房屋,但是嘛,季明燃仰头望着茅草屋顶,自语道:“这几日风大,还得再铺两层茅草,让屋顶更扎实一些才好。”
她想干就干,把成捆的茅草背上,爬上屋顶,开始吭吭哧哧地铺草。
小小人影在屋顶走过一个来回,此时天际乌云晃悠拢住月亮,月色暗下。
“哎呀!”在茅草屋上走动的季明燃脚一滑,伴随嘭的一声,她仰头砸在地面上。
乌云飘过,月光回落大地,寸寸扫过双眸紧闭的女孩,以及从其后脑渗至草地的血迹。
一道影子兀地从檐角探出,渐渐形成人影,朝地面晕过去的女孩走去。
“啊哈!”地面躺着的女孩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扑向黝黑的人影,后者被猛地一撞,仰头倒地。
季明燃坐在人影之上,想捏泥巴般胡乱揉着人影的脸部轮廓:“还想躲我到几时?”
人影安静地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
“干嘛装死。”季明燃双手捏着人影的脸部往外拉,她俯身凑近,鼻子几乎贴上人影高耸的鼻影:“躲我还偷偷跟着我,干嘛呀,禹天行。”
人影微微一抖。
季明燃又凑近。
黑影如水般褪去,露出谪仙般的出尘俊脸,薄薄的粉色迅速从白皙脸颊蔓延至脖颈,以及耳际。
禹天行眸子紧紧盯着近在迟尺的唇瓣,低声道:“你起来。”
“我不起,怎么,你要推开我吗?”季明燃笑嘻嘻。
“不会。”禹天行浑身紧绷,一动不动。季明燃方才从屋顶掉落,目前不知掉落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他怕稍有动作,会伤到她。
“说吧。”季明燃道,“这几日为何躲着我,你不说,我就不起来。”
禹天行沉默半晌,才道:“我怕你听了难过。”
“难过?”季明燃奇道,更感兴趣:“说来听听。”
如何再瞒?想到季明燃知晓后定会对自己失望至极,充满希冀热诚的眸子将会一瞬黯淡,禹天行感觉自己的心如被寒冰禁锢,从内外来渗出寒意。
但他不想骗她,既被她抓住,他只能坦白。
禹天行躲开她的视线,声音低哑,“他们要我加入他们,一同欺压你,把你赶出宗门。”
“欺压我?”离得极近的身子一下与他拉开距离。
禹天行直觉身躯一瞬变得冰凉。
但季明燃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惊惧不解,而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如雀,“所以你不好出现在我的身边,只能偷偷帮我把那些人赶跑?”
她怎么禹天行几乎花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下心中浓郁的羞愧之意,鼓起勇气掀起浓睫,盯向垂首看他的女孩,“你为何不生气?”
“生气?为何要生气?”季明燃问道,“你不是帮我偷偷赶跑他们了吗?”
禹天行十指紧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可除此之外,我做不了别的。”
他就是一个恶心的懦夫和废物。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唾弃至极,他有何脸面对她。
黑潮浓影从地而起,一点点地从轮廓蔓上,要把人重新覆盖裹起。
被掐着的脸庞被松开,季明燃的脸庞再度凑近,逼得他不得不看向她,“哦,这定是拿紧要的东西要挟你了。”
她悠悠开口:“这可真难办啊,禹天行,你可真难办啊。”说是如此,言语间从容不破,没有半点焦灼。
“既然他们要你欺压我。”笑颜越贴越近,禹天行可以看见澄净眸子里的粲然星光,可以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在唇瓣沁散。
季明燃声音轻悦:“好呀,禹天行,你就欺压我吧。我允许。”
第123章 谁欺负谁
“怎么怎么了?”
“禹天行?他在干什么?对面的又是谁?”
去往习堂的必经之路,绿荫小径里里外外围有三圈小弟子,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羸弱女孩白着一张脸,仰头站在少年身前,因局促不安交叠的双手不住地捏着指尖。
女孩唇瓣嗫嚅,似要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未出口,这个人如遭重击般躬成虾状,一瞬横摔而出。
被击飞单薄瘦小的身体高高上抛至半空,而后如断线风筝般无力摇晃两下坠落地,嘭地砸得地面泥点横溅。
众人听见骨裂声响,女孩后脑着地,脸色煞白,意识迷离间微张的双目仍努力地朝少年望去。
神情恹恹的俊美少年眉宇浮现一丝不耐之色,朝躺在地上小小身躯扔下一句:“少来烦我。”掉头离开。
女孩似终于支撑不住,脑袋无力一歪,双目阖闭,彻底失去意识。
“禹天行这是什么了?从前没有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挤在外头的路过弟子好奇道。
“几天前还看见这小师妹凑在他身边,我还想着难得有外门弟子可以接近他呢。”
“这小师妹臭不要脸地缠着人家,禹天行忍无可忍就出手了呗。”最里层的小弟子幸灾乐祸道。
“活该,以为能报上大腿,这下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吧。”
“走吧走吧。还得上课呢。”看热闹的弟子纷纷散去,绕过躺在地上的人,朝习堂而去。
只余五六名弟子仍站在原处。
眼珠子提溜转一圈,确认周遭无人,五六名弟子彼此递了个眼色,几人衣袖微动,不一会儿,各人手中多出木棍、匕首、剑刃等武器。
“走走走。”为首一弟子长相板正,眸色却阴恻,率先走向躺在地上的人,“一次性了结了她。”
其余五人跟着,团团围住季明燃,一时间,尖锐银器冷光乍现、木棍乱影重重,各人竟是手中武器抬起落下,狠狠朝昏迷之人击去!
利刃棍击仅距面门毫米,一道劲风倏忽打来,如重鞭一般狠狠抽向六人,六人只觉腰腹一阵剧痛,后背拱起腾空四飞,七零八落地怦然砸向后头树干、峰石。
“哎哟。”
“哎哟。”
“啊!”
“陈、陈羡,这是怎么回事啊?”
六人眼冒金星,躺在地上痛苦哀嚎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问道。
陈羡便是方才带头之人,他深吸一口气撑着从地面俯起,勉力抬头望向原想偷袭之人,但那俱小小的身躯仍毫无知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是她,那是谁?是谁?陈羡惊疑。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糟糕,不会是!
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鞋面进入他的视野。
陈羡惊惧抬眼:“你、你怎么”
容颜如画中谪仙的少年眸似寒星,面沉如水。
本还哎哎呀呀的一众人顿时噤声。
“你们也配?”冷冷的声音轻若鸿毛,飘入众人耳际却犹落惊雷,轰得众人心中一跳。
果然!陈羡后背浸出冷汗。禹天行出了名的洁癖,他厌恶旁人触碰他和他的东西,即使是他厌弃抛却之物,亦是如此。
过了他的手,便不容他人再沾染分毫。
“对、对不起,是我忘了。”陈羡咬牙垂首道歉。陈羡领着一群人对小弟子们是欺横霸世惯了,但心里知道,亲传弟子是绝不能得罪。即便依仗矛青云,他也不能触碰底线。
更何况,前面的人是宗主之子。
禹天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不好理会旁人,更不好旁人理会他,个性孤冷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好欺负的,但若是碍了他眼,下场绝不会好。想到这里,陈羡偷偷觑一眼躺在地上至今不醒之人。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是我们一时昏头,禹师兄已有处置她的打算,我们不该贸然横生枝节。”
禹天行没有作声,但陈羡清楚感觉到那抹森然锐寒的视线正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并没有离去。
陈羡半天不敢抬头x,直至被猛兽无声凝视的压力骤然消失,他才敢以余光瞟一眼。
白鞋不见。
陈羡松口气,幸好他的态度足够诚恳,看在矛青云的份上,禹天行不会做些什么。
“陈羡,那那我们继续?”其他弟子俯趴在地,犹犹豫豫地看他,手里仍抓着棍棒器具。
“还要作死么!”陈羡呸道,“禹天行打定主意要慢慢折磨她,她撑不了几天,我们走!”
六人从地上爬起,扶着彼此,跌跌撞撞地离开林地。
烈阳照耀,热浪直扑躺在地上的身躯。昏迷的女孩就这么被众人抛却原地,任由其自生自灭。
林野一角,江潮星藏匿于阴影中眸光无波,又等上半刻,确认再无人返回,晕绕黑色毒素的指尖垂下。
也罢,禹天行一向不喜旁人插手他的事,既然他打定主意要亲自处理这个小不点,自己便无需做多余的事,免得落得跟那些小弟子一样的下场,不讨好。
虽不知禹天行为何突对这小不点产生微弱兴趣,反正确定禹天行现下的确对她很是厌弃即可。
他生了厌恶,便不会再留。作好确认,江潮星离开林野。
和煦微风徐徐拂过绿荫,平躺在地面上的人儿本是呼吸微弱,渐渐变得绵长平缓。
枝叶细微簌动,白锦鞋履从草丛步出,走到躺地之人旁。
“睡着了?”击玉般冰凉偏冷的声音透出浅浅的纵容无奈。
本被阳光直射的瞳眸上方多了一层阴影,女孩本微微皱起的眼皮瞬间舒展。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掌心睫羽扫过的丝丝痒意,禹天行嘴边噙上一抹微笑,“醒了?”
“嗯。”女孩的声音因刚醒来沾染上几分慵懒,她抬手抓着禹天行放在眼皮上的手,移开,视线正正对上垂视着她的幽潭黑眸。
“就这么挡着你也不累?”季明燃坐起,禹天行当真像扶着身受重伤的人般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不累。你可会感觉身有不适?”禹天行再三地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他方才已是作出一番探查,确认她身体无碍。
但元神方面的,他无法确定。
“噢,这些呀,没啥事。”季明燃掐了个决,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褪去,青白的脸庞重新透出红润光泽。
“这些小弟子也才炼气,江潮星也不过才筑基。我的幻阵还能蒙得住他们。”
自始至终,季明燃一直躺在地上,出手的禹天行和被打飞的“她”,都是入阵的弟子们产生的幻觉而已。
至于陈羡等人欲攻击的"她"亦是幻觉,她本人躺在幻觉凝出的“她”十米之距,为免“她”被打散,禹天行只好折返驱离那些人。
季明燃是这么想的,只是聊到此,禹天行口吻轻柔,眸中幽冷,“即使是幻象,也不容他们如此。”
“又不会真打到我。”季明燃睡醒骨头疲懒,扭头望了望保持跪坐姿势的禹天行,索性重新躺下。
这回脑袋枕在他的双腿上。
季明燃满意。这比睡在草地舒服多了。
她继续盘着计划道:“过两天你就在习堂里头轰我出去,我如今已拿捏腾空后飞的姿势,你摆出动作,我就往后飞,保证可以精准对接。或者我们晚上过去习堂踩点踩点,再练习一番。”
意识到她靠过来,黑瞳的幽冷一瞬消散,禹天行动作轻柔挪了挪腿上的脑袋,让她枕得更舒适些,低声道:“好。”
“反正你那二师兄也不会真的过来看,他圆胖圆胖的,才不好动。骗过小弟子就够了。”季明燃笑嘻嘻道:“好啦,我解决你的大难题,你要拿什么报答我呢?说好的,你在此中获得的收益我们五五分成。”
禹天行抚着铺洒在身上的乌发,捻起数撮开始给她编辫子:“二师兄方才传音与我,要将心决下册交给,稍后我过去你的屋子里好吗?我誊抄好后交给你。”
披在禹天行身后的发丝随他动作垂下,飘零在季明燃面庞上方。季明燃举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卷着他的发,问道,“这心决有什么用处?为何只有矛青云掌管此册,别的师兄师姐们没有学过此术吗?”
“不名宗最擅占星卜算之术,我的师姐师兄们所学均为六乂卦算星象之术。”禹天行缓缓道,“唯我,学的是剑术。前些日子去上胥夫子的课,不过是为让我掌握些许宗门传统道法原理,但我专研并不在此。”
明明是宗主的孩子,偏偏不修习宗门传承之术,季明燃琢磨:“是因这二者不相容吗?”
“是。”禹天行颔首,“归藏心决可助修者开拓灵脉,利于日后灵力流转,只是此术霸道,不但要求修习者引气至筑基仅能修此法,其中前六重心决,只要任一重无法按时突破,修习之人便会气脉逆流而亡。”
虽则好处多多,但要求严苛,且此前并无修习成功之人,若要修炼此术,则要自行研习摸索,慢慢摸索也就罢了,偏偏这术一旦逾期未能突破,修炼的人便是命也没了。
“这术怎么就落到你头上了呢?”季明燃问,若禹天行是个脑瓜子不灵光的,就活不到今日。
“不名宗获得此决已久,但迟迟未寻得适合修习此决之人。我生来比常人更易操纵灵力,我父亲见我合适,便让我修习。”禹天行指尖动作未停,一条条小辫在他手中成型:“此术利弊已与你讲清楚,你若想学,我需研究如何绕开约束才好教你。六乂卦算星象虽非我专长,但其中要义我亦略通一二,你若想修习此道,可来问我。”
季明燃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单是方才所使用的阵法,即已说明她绝非引气。
“我不学。”她所学的已足够,季明燃慢慢道:“至于命理一学嘛,我也不敢兴趣。此道讲究一个信字,信天道、信命运,可我只信我自己,不合适。”
禹天行闻言一笑:“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要去这些传承作什么。”
“记下来,藏起来,传下去。”季明燃朝他展露更灿烂的笑容:“未来,总会有合适的人去学。”
“既是传给旁人的,我用术复刻给你,不抄了。”禹天行干脆道。
他点了点女孩光洁的额头,提醒道:二师兄虽把下册交予我,但此事并没有结束,他定是要将你赶出去才会干休,你今日之后须得更加小心,我也会跟紧你。”
“不用操心我,你只管专心修行去。”季明燃揪着他的发,懒懒道。
禹天行不说话,一双黑眸流露出不赞同。
对上他的视线,季明燃悠悠道:“即便你再天才,修行突破亦需时间。他掐着时间交出下册,便是笃定此后你无暇管我。你要准备闭关了吧?”
禹天行环拢住她:“今日之后,你呆在我的屋子里,我守着你修炼,可以吗?”
“安心闭关去,剩下的我自己处理。矛青云淘汰我这些人,无非担忧那些个弟子无法通过比试嘛。”拍了拍环紧她的手臂,示意他放心,季明燃笑得开朗:“这个问题,我倒有个解决的好法子。”——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我来啦,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上周各种不顺闹心,希望接下来好运常伴,祝大家也祝我。加油加油!
第124章 轻松解决
是夜月明星稀又一日课毕,小弟子们待夫子步出习堂后稀稀拉拉地走出门。
一双丫髻发饰女孩抱着书籍低着头匆匆前行,三两下地拐进幽篁道径。
“喂,陌净双。”一道声音打破寂静。
扎着双丫髻的女孩一刹眸色慌乱,脑袋一个劲地垂下,脚步加快,竟似要跑起来。
“喂,陌净双。”
这回声音出现在女孩前面,随声音出现的,还有一道身影。正正好堵住她的前路。
“走得这么着急,你也知道我在喊你是吧?”
女孩抬起头,眼眸闪过一丝无助,轻颤的唇瓣最终紧紧抿起,她双手抱住脑袋,慢慢蹲下,一声不吭。
“不说话?”
“哈?”
“还给你委屈上了?我一早就警告你,自个儿收拾包袱滚出宗门,你还有脸赖上了?”
“你以为有季明燃她们顶在前面,自己就能逃得过?你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身影步步逼近,竹林萤火弥漫,陈羡阴沉的脸色现于朦胧黄光之中。
“我出去,我还能到哪里去。”蹲下的女孩声音微弱透出绝望,她合闭眼睛,叹道:“横竖都是死。”
“我呸!老子给你路你不走,你自找的!”暴喝声响起,陈羡手起斧落,朝下直劈!
风声呼呼地在脑袋上方响起,女孩终于忍不住地呜咽一声,小小的手臂使x劲地抱紧自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铛——”金属相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整得脑袋嗡嗡作鸣。
她的脑壳没有被一斧劈开。女孩睁眼。
“这”陈羡的惊诧让蜷缩起来的女孩惊疑抬眸。
破空砍下的斧头卡在她头上三寸之距,陈羡脸色狰狞,使劲用力,但斧头仍是寸点不移。
他双手并握,死死拽着斧头,想把它举起。
但斧头仍纹丝不动。
“是谁,这次又是谁?”陈羡脸色一变,不住喃喃自语,眸光四处乱瞟,似在竹林中寻找什么人。
蹲在地上的女孩唇色青白,仰头随他目光四转,下瞬她突地弹起,连滚带爬地冲进竹林深处,连散落一地的书仅也不要了。
“又被她跑了!”陈羡气得直跳,手脚并用要将斧头举起,但一切徒劳,斧头卡在半空丝毫不动。
“到底是谁!”陈羡大骂,“别装作亲传弟子,这几日他们不在,你是谁,给我滚出来!”
“我在这里啦。”
面前突地蹦出一张脸,陈羡“哇呀!”一声,腿脚一软屁股砸地。
定睛一看,竟是一人从他站立的竹枝倒挂而下。竹枝一摆一摆的,倒挂在竹枝上的人也上上下下地来回晃悠。
“是、是你?”陈羡认出来人,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对。陈羡即刻反应过来,她的状态不对。
脸色红润、眸眼晶亮,她昨日不是才被禹天行从习堂打飞出去,摔得筋骨俱断,再度昏迷过去了么?
他的小弟才告诉他,她至今在躺在林野泥潭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读懂了他的表情,倒挂的脸庞笑嘻嘻,“都是骗你们的啦。”
绷成圆弧状的竹枝受不住压力,嘣地一下,竹枝反弹,勾脚吊于其上的女孩随上扬的竹枝弹起,姿态轻盈地翻了个身,又稳稳地立于竹条枝末,背手俯视他。
季明燃脑袋微微歪向一侧,挂在脸上的平易近人笑容一瞬收敛:“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凝望他的眸底泛出刺骨寒意,陈羡浑身一颤:“你这到底”
掌中斧头骤然一松。可以掰动了!陈羡大喜,旋即握紧斧柄,猛力抽起想也不想地朝前仍去。
斧头嗖嗖翻转着划出一道弧线,眨眼击至季明燃面前。
中了!陈羡嘴角扯起一半,僵住。
季明燃本微微歪着的脑袋抬正,不偏不倚与迎面袭来的斧头擦过,毫发无损。
她手中不止何时多出一把竹签:“那就到我咯。”
她要做什么?陈羡脑中疑问才起,下瞬尖锐竹签破空而至,扎入其面。
被竹刃刺穿的剧痛霎时充斥大脑,陈羡惨叫,吃痛地捂住左边脸颊。
才堪堪惨叫一声,又一根竹签嗖地扎入右臂贯穿而出。
“啊!”陈羡捂着右臂,可耳边又接连传来破空声,三根竹签齐整扎入左腿。
“不说、不说!我不说!”陈羡这下不再惨叫了,双手合十求饶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答对了。”季明燃反手一握,收回本脱手飞去的竹签。
陈羡轻吁一口气,答对了,不用挨打了。疼痛令他耳聪目明,总算想起他该做出的准确回应。
“收拾你,其实对我来说真挺容易的。”季明燃指尖轻点竹签,悠悠道。
“求求你放过我,我绝对会守口如瓶!”陈羡扑通跪下,哭喊求饶道,“真人放过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哦哦,也不会再找陌净双的麻烦!”
眼前的人实力摆明碾压自己,而且出手狠厉,她莫名找来,不是因此前得罪她,就是因方才的陌净双。无论因为如何,打不过,求绕总没错。
陈羡膝盖一向软得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出去就要告诉矛青云,让矛青云收拾她!
“不成的。”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陈羡脸色刹变,他一抬头,漫天竹签如密网般铺天盖地扑来
“陈羡退宗?”矛青云捻起糕点的手顿下,眸光阴厉地望向传话之人。
“是。”江潮星道,“他似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自醒来后就嚷着要退宗,他家人前来,以五十万灵石作为交换,要接他回去。”
“哼。”矛青云不轻不重道,“算他识时务,他爱走就走,有没有说是谁干的?”
“没有,大家发现他时已经第二天晌午,没有旁人看见。我去问过那陌净双,她也是说不清楚,只道被陈羡抓住,但寻得机会逃脱。而陈羡本人醒后只咬死走入竹林就失去意识。”江潮星摇头。
“上千道竹签窟窿,这些个小弟子哪有这般本事和狠心。”矛青云眸色晦暗不明,往嘴里放入一块萝卜糕。
“那位小师妹更早前已昏迷在隔壁密林。”江潮星声音笃定:“而陈羡出事前后三日我都守在禹天行身边,他已入定修炼,不会是他。只怕陈羡为非作歹,不知得罪了谁。”
“不论是谁,这一笔,我是记下了。”食指拇指一掐,夹在其中的糕饼被捏得粉碎,矛青云笑道,“这回少了数个名额,倒是便宜了那些本要淘汰出去的小弟子。”
“几个?不是只有陈羡一个吗?”江潮星不明。
“其他几个不过依附陈羡,陈大少爷既然退出,那几人也就没有留作玩伴的价值,该走就走吧。”矛青云道,“五十万灵石罢了。”
既已一次性宰出一笔大的,矛青云也懒得继续拉拢陈羡。横竖是个中型世家,掏出这笔,日后未必能再掏出什么来。
“继续留意吧,若能查出是谁做的好事,给你一万灵石。”矛青云拍开欲拿起糕点的手,把食盒抱起赶走,“去吧。”
“师弟不叨扰师兄了,这就告辞。”江潮星讪讪收起手,起身离开。
一转头,脸就跨下。
连块糕点也不舍得,难怪这么胖!
拿了五十万,还得他查清楚后才给他一万,五十分之一!
真抠!
季明燃支着脑袋坐在习堂前排,认真听讲。
不名宗的课习枯瘦夫子拿着戒尺,啪一下打落桌案。
枯瘦夫子声音嘶哑:“不过是陈羡退宗,值得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讨论?“
“大考在即,你们上课仍神游天外的,如何考得过?”
“他算得有自知之明,知晓通不过大考,自行收拾包袱离了去,你们呢?有多少人能比他好的?与其耗在这里,不如趁早也离了去!”
“好好听课!不许交头接耳!你们一个两个好的不学,偏要学那些差的”
季明燃已是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对几位课习夫子脾气算得了解一二。这枯瘦夫子一向热衷训斥,如今这幅激动说教的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停了,季明燃不由垂眸,翻动书籍。
啪!戒尺重重落下。
“小师姐。”压低的声音飘入耳际。
季明燃侧首。
扎着双丫髻的清秀少女朝她挤眉弄眼,朝她作口型道:“去吗?”
嗯?季明燃眉尖轻蹙。
她记得,本坐在自己身旁的,是一个小小男童来着。
她所在习堂,小弟子岁数不过十一二,这少女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这少女看起来颇为面熟,在哪里见过?
啪!戒尺又落下。
中气十足的训斥声响起:“正说你们呢!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陌净双,你拉着你小师姐说什么悄悄话,没看见人家在解题么?”
季明燃目光落在抓着毛笔的手上。她方才不是在翻书么?何时已手握笔杆开始解题了?
陌净双转头吐舌:“好啦,我不敢啦,只是我们实在激动,苟夫子,您听说消息了吗?”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知道,这回他们几人夺下灵修大比魁首,消息确实激动人心。但你们激动归激动,课还得要听啊,不该以他们做榜样吗?今日晌午等他们回来了,你们再激动也不迟。”
季明燃缓缓抬头,眸光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修。
方才讲课的明明一个枯瘦矮小老夫子,怎地变了人?
胳膊肘被撞了一下,还是陌净双,她显然是把苟夫子的话当作耳边风,仍是抓着她耳语道:“小师姐,等下课后我们一起去瞧瞧参试弟子吧?他们从灵修大比回来,定是有许多新鲜事分享给我们。”
季明燃没闹明白,一时不语。
瞧见季明燃神色淡然,陌净双顿了下,小心试探道:“虽然禹天行也在,不过这事过去许久,这些年他也没找你,你应该不会避讳了吧?”
这些年。季明燃捕捉到关键字,不动声色地垂眸扫视自己。
孩童身板抽条长高,这幅身躯,跟身旁陌净双一样,x已是少女身形。
如今的自己跟进来深潭前相差无几。
她这是长大了?
“去吧。”陌净双又劝道:“我们宗门头回参与灵修大比,就夺得魁首,这样风光,定要参与参与。”
不名宗头回参与灵修大比,并获得魁首。
季明燃记得这个传说,不名宗首回参与灵修大比,其天才弟子为宗门夺魁,而后成为堕修。
所以这回,她是直接跳跃到哪个记忆场景?
第125章 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
在小弟子们躁动不堪地期盼中,本日课堂总算结束。
夫子“课毕”二字才出口,陌净双已展开欢呼,迫不及待地拉着季明燃走出习堂。
“快!我们比他们先走,不然等会儿定要被挤在后头。”
季明燃走至门口回头,果真看见坐在位上的其余弟子纷纷站起,随他们方向冲出,中年夫子在汹涌人群中被挤挤撞撞,无可奈何地看着急冲冲的弟子们,“哎哟,你们呀,不要急。”
夫子虽无奈,但并不生气,只失笑摇头望着叽叽喳喳的弟子们。
季明燃记得,习堂内的弟子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对夫子们可谓崇敬得紧。但凡夫子未离开习堂,各人绝不敢离开桌案,如今小弟子们反倒毫无顾忌,还未等到中年夫子走出习堂,已是争相一哄而散。
他们与夫子间的相处,忐忐忑忑的尊崇似褪去不少,似乎变得更为融洽了些。
是因岁月年长,与夫子更熟悉的缘故吗?
季明燃半推半就地跟着陌净双,依照不久前的记忆,她记得这是去往悟思院的方向。
陌净双拉着她,步履飞快,兴奋地说道:“这回定是热闹极了,听前去观试的师兄师姐们说,我们宗门的参试弟子可谓一路领先,大大地把外头所谓的道宗十修参试弟子甩在身后,让我们不名宗一下子扬名整个灵修。哼哼,我们不名宗不轻易出山,一旦出山,当然要震惊全修界。”
“真高兴啊。”季明燃应道。她很能理解这种激动的心情,毕竟她们鼎盛宗也在外头才夺冠不是。
“是啊。”陌净双眸子闪耀着骄傲与自豪:“我们不名宗隐世多年,但从来不差,无论是哪一个师兄师姐,不都是像我们小时候一般好不容易熬过来的,宗门当然不会差。”
“熬过来?”季明燃撇眼看她。
“是啊,我们不都是嘛,好不容易熬到通过大考,还有各种小考,当时同一习堂的,就剩你我了,这可不就是熬过来嘛。”陌净双感慨道,“要不是陈羡当时突然退宗,你和我还能不能站在这里也不可知呢。”
这是藉着肯定宗门之余,肯定过往的蹉跎遭吗?
季明燃没忘处于不名宗底层的外门小弟子经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动则要靠抢的、争的,若不攀附有实力或有势力的弟子,日子很难过。
自己不过经历短短时日,且依仗自身实力和禹天行,有余力应付,并不觉得苦或煎熬。
但若是真正的小弟子呢?无权无势的孤儿小弟子,被围击打晕、被密谋打劫,还得从鸡鸣时分学到深夜,准备各种小考大考,这种日子的确称得上是煎熬。
当时到处欺凌他人的小团体里头并没有陌净双,陌净双属于被欺凌的弱小弟子。
季明燃清楚知道自己不过是这段记忆的外来客,对此间情景不会产生实感,但这些小弟子曾经鲜活存在过,真是从无数次淘汰比试中留存下来。
这样长成的小弟子竟会对宗门如此感恩涕零、引以为傲吗?
若是她,多半对宗门心怀怨怼,且潜意识就会对安稳的日子患得患失。
不过看陌净双和方才小弟子们的模样,似乎并不如此。
季明燃有些闹不懂了。啊,人性果真一门深奥的学问,值得不断探究学习。
许是过于欢乐,她虽未应答,但陌净双仍像叽喳的小鸟般说个不停。
“虽然宗主早就占出此次灵修大比我们定会参与,也定会夺魁,但预言实现那刻,才是最令人悸动的不是吗?”
“自打进了宗门,我也没再出去过,不晓得外头如何,我拜托了潮星师兄抽空给我们捎回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不知道他带回了什么?”
“等我再努力一把,算算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出宗门,小师姐,你也算算嘛。”
“哦对了,我们等下从荷塘那头过去,那处离得更近入口,定得站在前头,参试小队回来,定能第一时间看见我们,哦不对,我们能够第一时间看见他们。”
季明燃一直琢磨人性,许久未说话,兴奋的陌净双终于意识到她的沉默,并直接给她的沉默找到理由。
迟疑道:“呃,小师姐,你是不是还是怕看见天行师兄?”说着,脚步放缓,脸上浮现担忧:“若真是怕,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怕?”季明燃这才回神,“我为何要怕他?”
“真不是吗?”陌净双凑近仔仔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神色的确无恙,才放心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直介怀小时候的事呢?”
“小时候的事?”
“你都忘了?”陌净双拉着她,重新加快脚步,“我这下就真放心了,说明你没放在心上。这些年我也不敢提,怕触你忌讳,其实我也是有听说,当年他出关后就又去堵你了,但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他当时不是看见你后,突就改变主意掉头走了么?后来也没再找你麻烦。”
季明燃没有接话,陌净双回头觑一眼,接着道:“而且我看你们这些年基本就不同场,而且各不搭理的,也算是相安无事?我这才敢跟你说,不过这回参试的也不止他一人,你忽略他,看看别人就好。”
二人步速极快,说话间已绕过荷塘,当真如陌净双所言,转角有个小缝隙,二人一挤,当就来到人群前方。
不同上次来到悟思院大家集合在厅房内,这回众人来到门庭,宗主及宗主夫人满面春风地站堂屋门前,大师姐楚让月和二师兄矛青云一左一右站在二人旁,其余人则在前庭分开两列引领翘首。
陌净双带着她硬生生挤出到院门前,这个位置离宗主等人最远,但离来往悟思院的人最近,只待人一到,她们打眼就能看见。
“整个宗门都来迎。”陌净双在她耳旁轻喃,“灵修大比的夺魁弟子,真风光啊。”
季明燃被挤得整个人趴在门上,堪堪贴着木门转过半张脸,只听见陌净双说的后半句,当即谦虚道:“还行还行,这不也要被挤得快要成饼皮了么。”
被挤成一团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她能清晰听见脑袋上方的弟子雀跃讨论。
“我夜晚星象,偶然窥得此番参试弟子有人红鸾星动,莫非——”
“妙湾师姐和合意师兄本就情投意合,众所周知,你这算什么窥得星象。”
“说回比试,听说这回他们都从奖池秘境收获不菲啊!”
“我听说,潮星师兄和天行师兄都获得惊世名剑一把,这可真好,前阵子宗主和夫人不是还发愁二人命剑难寻么?这回一下子都解决了。”
“说来也奇怪,宗主没算到二人命剑在哪里吗?”
“就是算到了,但也知晓此途凶险啊!机遇藏在凶象内,夫人可是愁得整月整月没阖眼。如今他们安然回来,宗主和夫人可高兴了。”
不名宗、灵修大比、夺魁、名剑季明燃捕捉到一个又一个关键字眼,渐渐地,各零碎讯息被完整拼合。
两百年多年前带领不名宗夺魁且后来入魔的弟子,在比试中获得了神剑。
江潮星和禹天行都获得了命剑。
灵修大比期间出现在弘启宗领域,寻机把周遭扰乱得一团糟的,是魔修江潮星。
这是否意味着江潮星就是当年那个不名宗后头堕为魔修的弟子?他趁弘启宗组织灵修大比应接不暇,挣脱跑了出来,闹事一番后又被抓了回去。
但这其中最奇怪的,是禹天行。他怎么会出现在两百年前的不名宗?还是作为不名宗的参试弟子?
合着他两次参与灵修大比?
咦咦咦,江潮星出现是否跟他有关?所以弘启宗也因此把他捉了去?
可是也不对啊,她没记错的话,当年那名带领不名宗夺魁的弟子才十三岁,跟他们二人的岁数都对不上啊?
问题又绕回到一开始。
获得的讯息仍旧不够,季明燃觉得自己隐约摸到边,但还是没能探明真x相。
真相本与她并无干系,但如今的她被莫名困于这一段段记忆中,未得出去之法,搜集了解越多的信息对她越有利。
若是可以问问禹天行就好了,可是现在的他,也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或者努力换个场景?她两次出现在不名宗,若是跑在记忆之地边界外,又会如何?
思绪纷乱间,她的后背不断推搡着,若非实在再无多余的间隙,她非得被推挤出去不可。
季明燃贴门完全动弹不得,只感受到后头的人头仍一阵一阵地往她们的方向攒动。
又感受到来自后方的大力推挤,众人一阵哗然——
“来啦来啦。”
“他们来啦!”
季明燃眼珠子转动,艰难地斜眼看去。
云蒸霞蔚,荷香飘逸,五人自光影中漫步而来。
她听见被挤到她下巴底下的陌净双道,“真好看啊。”
季明燃眼珠子完全斜向一侧,终于瞧清楚来人。
视线被长相气质最为上乘之人吸引,而后再也挪不动。她由衷轻声感叹:“的确好看。”
十七八年纪,形貌昳丽的少年完全褪去稚气,下颚棱角分明,眉宇锐气不藏,走在他侧旁的另一少年兴高采烈地与他低语说话,貌美少年闻言,一边嘴角轻轻扬起,笑得散漫不羁。
绚丽霞光耀于其后,但较之少年倾城光华,相形失色。
季明燃看呆了。
这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人,竟是、竟是禹天行?
季明燃愣住,乍然之下,还真有点不习惯。
似有所感,少年本下垂的浓密长睫掀起,犹漫雾气的深幽黑瞳漫不经心地瞥眼望来,泛泛掠过盼着他们的人群。
而后,对上她的斜眼珠子。
第126章 你回来了
黑瞳眸光毫无阻滞滑过,扫向在院门的众人,视线回拢投向与其说话之人。
禹天行勾起的笑容不变,将要入门之际,脑袋微侧听身旁同门说话,步伐越过夹道欢迎的人群,衣袍擦过季明燃紧趴的木门,缓缓步入院中。
倒是本与禹天行说话之人停下,拧眉看向季明燃的下巴位置:“双双,你怎么在这里?”
陌净双道:“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给我带回了什么东西。”
江潮星闻言一笑,朝她挤眼:“回头找你。”
视线抬起,看见季明燃他一愣:“你也在。”旋即扭头前看,瞧见禹天行等人走在前头已与他拉开距离,忙道:“等等我啊。”
他急急忙忙追上。挤在门边的一众人亦随之往前涌去。
后背压力骤然减小,被挤压的胸腔涌入大量空气,季明燃总算得以正常呼吸。陌净双也从她下巴处挣脱钻出,扭动脖子活泛四肢,“哎哟,可挤死我了。”
揉着被压了许久的半边脸颊,季明燃道:“他们都过去了,咱们跟上吧。”
陌净双显是把不名宗弟子聚集动线及站位给摸个透彻,颇有心道地分享道:“咱们不着急过去,悄摸站在后头就好,等宗主说完话了,我们可以第一时间走,免得又被堵在门口。”
于是,待季明燃跟着陌净双猫腰踱步到一排排站立的弟子队伍末端时,归来的参试弟子已经与宗主及夫人禀报比试完毕。
分别拍了拍各人肩膀,宗主嘴角含笑连连点头,目光一一扫过五名弟子:“幸苦你们了,星象虽已昭示结果,但导向结果的途径万千,你们通过努力,寻到最好的路,吾心甚慰。”
散发着书卷气息的男修作揖应道:“这也是夺得师尊及大师姐、二师兄,若非您们为连夜卜算,让我们做好足够的应对,此行未必如此顺利。”
宗主目露赞许,道:“让月、楚云。”
被点名的大师姐及二师兄向前一步。
“合意说的不错,这此功劳,也应记上你们一笔。”宗主道,“楚云演算六乂,让他们一路避凶就吉,楚云设坛施术让他们得以绝处逢生,不名宗有你们二人,我的确放心。”
这么说,季明燃咋舌,此回灵修大比,不名宗宗主获必胜昭示,大师姐楚让月提前卜算推演怎么去赢,二师兄茅青云则为他们加持幸运怎么都不输。
听起来玄之又玄,这研究玄学的宗门多少有些逆天,难怪一出世,直接赢下道宗十修,后者输得不冤。
只是,季明燃不免纳闷,既然楚让月有本事让参试弟子一路避凶就吉,何解他们又会陷入绝境?即然茅青云有本事让他们绝处逢生,又为何不能提前化解?
修为不到位?季明燃撇一眼二人,化神期,没道理啊。
未待她深入思量,宗主话锋一转,“天行、潮星。”
神游天际的季明燃及陌净双齐齐抬眸。
参试弟子中,两位少年出列。
“你们此番所获宝剑,很是难得。”宗主道,“神剑难驯,你们二人手中之剑,需以魔兽开刃,若你们不能制伏让神剑认可的魔兽,它们不会成为你们的命剑。我已获得昭示,不日祭魔深渊将遭逢变难,万魔欲出,你们二人且去一趟。”
“是。”二人作揖回应,没有看见台上数人脸色骤变。
“什么?”宗主夫人嘴角笑容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宗主,“你让他们二人去祭魔深渊?他们好不容易才从灵修大比安然回归,就不能再”
“师尊。”楚让月神色微凝道:“我亦算得,此番深渊变故突然,让师弟们前去,恐怕”
茅青云眼露担忧地望向二名师弟。
宗主态度坚决:“我宗御守祭魔深渊千年,深渊生变,镇压邪魔,我宗义不容辞。此番他们只要赶在邪魔破除封印前消灭生变源头,就能在最小损失内令灵修避开厄难。你们无需过于担忧。”
“合意、悟契、妙湾。”宗主道:“你们师弟既助你们在比试中获得听谕灵器,你们也该助力师弟们开刃宝剑才是。你们五人配合契合,我也放心。”
宗主夫人秀美面容此刻愁云满布,她轻轻拉住宗主的衣袖,语气带有一丝祈求之意:“暝庭”
“深渊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后,他们只要寻到生变源头,尽早拔出,便不会有什么危险。”宗主沉声道,“之若,天命如此,顺或逆,只在我们一念之间。”
宗主夫人怅惘松手。
“既然师尊师母不放心,不若准许弟子一同前去。”站在楚让月身侧的女修道,“此番灵修大比大师姐、二师兄,以及诸位师妹师弟都出力了,独我一人未能帮到什么,徒儿实在羞愧。深渊灵力紊乱,邪魔狡诈,我愿担负不名职责,将妖魔拦于深渊之口,绝不让它们出去一步。”
“勉月,你既有此志,为师当然准许。”宗主宽慰道,“如此甚好,那么就由你带队前往祭魔深渊。今夜休整后,明日即刻出发。”
“是——”六人齐应。
宗主嘱咐几句,又宣言一番,示意各小弟子们向师兄师姐学习后,集会散去。
忙着收拾出行所需物什,数名亲传弟子瞬影离去。
“我们走吧。”待宗主携夫人拐入悟思院,陌净双已拽着季明燃的袖子,急忙冲向大门。
“我有些困,想回屋休息。”走出院门,季明燃扯回衣袖,寻了个理由与陌净双分开。
“哦,好吧。”陌净双道,“还想与你一起练习练习今日新学的占星之术呢。那我们明晚再一起?”
“好。”季明燃挥手。
拜别陌净双,二人分头而行,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季明燃踱步入林,待茂密枝叶完全掩盖她的身影,轻盈跃上枝头,浅淡金光浮现,枝头上方,空无一人。
荷池转角灌丛阴影处,季明燃身影出现。
她伏于窗台底下,控制气息、平复心跳,将存在感一再降低,与环境融为一体。
“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头顶窗台传来宗主夫人的悲戚哭喊,“你这是送他去死!”
她悲恸绝望喊道:“所有人都知道,独独他一人不知!我不敢想、不敢想他知道后会如何。”
“之若。”季明燃听见宗主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我们收留他、养育他,一切皆因天命,如今既定的命数已至,你该放手,让他走该走的路。”
“我、我”宗主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是我儿!他虽非我生,但我早已视他为亲子,我、我”
他们说的是禹天行?
季明燃心头一跳。
“谁!”凌厉澎湃威压释放,排山倒海般涌向窗台。
传送阵瞬息启动,季明燃身影如来时般无声离去。彻底被阵法传送离开前,季明燃眸光凝向荷塘另一头古木上方。
灵x压涌动,掀开交错浓密的枝叶,露出藏匿期间的身影。
是江潮星
季明燃重新出现在林野内。
她见宗主夫人情绪有异,加之台上数人神情不自然,故而生出跟随宗主及夫人,偷听二人讲话的心思。
显然,不止她一人这么想。
江潮星也去了。
她赶在宗主灵压袭来前顺利脱身,江潮星有没有被宗主发现不在她考量范围内。
至于江潮星会不会发现她。
用传送阵将自己送去悟思院再将自己送离,所用时间不过五息。江潮星躲在枝干上方,不仅要藏匿自己避免被宗主发现,还要全神贯注地从那头窗户偷看房内景象,他不会有多余精力发现自己。
季明燃利用传送阵将自己送出林野,而后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宗主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发现外头偷看偷听的两人,多半因为在安抚几近崩溃的宗主夫人,所以一时不察。
而宗主夫人激动之下,还真说出旁人不知晓的信息。
不名宗内各个弟子都道禹天行是宗主及夫人的孩子,却不想,他也是被捡回来的孤儿。
而且是因“天命”而捡回抚育长大。
而如今让他与一众人去往祭魔深渊,也是因为“天命”,不仅是深渊变故之“天命”,更因宗主一早看见的“天命”。
宗主到底看见了什么?
季明燃知道,深渊一役,不名宗天骄弟子堕魔,斩杀同门、血溅五洲。
关于这些,宗主是否早就预知到了?
带着满腹疑虑,季明燃不知不觉走过草原,来至小屋门前。
推门而入,木屋暖意融融,烛光朦胧。
房内有不速之客。
今日完全漠视她的人此刻正垂首坐在她的小床前。
不知在此等了多久,听见木门推开声响,低垂的头颅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
视线相撞,冷郁俊美的男子眉宇冰冷锐气消散,墨瞳冷漠褪尽。
禹天行语气轻柔。
“你回来了。”
将身后木门合闭,季明燃依靠木门,低头看向注视她的视线。
“嗯,我回来了。”
第127章 连贯的记忆
木屋一如既往地逼仄狭窄。
年长几岁,禹天行身形比以往修长高大,他坐在床铺旁的空地,几乎占据木屋三分之二的空隙。她若往前两步,就会撞上他。
季明燃选择背靠木门,与他面对面地席地而坐。
剩余空间不多不少刚刚好,季明燃双腿曲起坐下,右小腿腿骨与他支起的左腿相碰,搭在膝盖上手背与他的手背相触。
肌肤紧紧相贴过去,她才发现触及的冰凉手背轻轻颤抖着,而后指腹一紧,季明燃垂眼下看。
禹天行搁在膝盖上的掌心翻转,食指拇指轻轻捏着她。
被揉捏的指腹没有躲闪,禹天行眸眼温柔:“你离开后,我就没有进来过这个屋子。直到今日看见你,我就过来了。”
季明燃回想二人不久前的相逢场景,他的视线扫过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没有多余的停留。
原来他有留意到自己。“我以为你忘记我了,或者不认识我了。我本想另寻个机会与你重新认识认识。”
说到底,这里是一段段的记忆场景,一旦跳转到新的场景,人物时点均被刷新,上个记忆场景发生的事归于消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这真是新的记忆场景里的禹天行,他未经历过上个记忆场景的经历,自是不会认识她。
如今看来虽是不同记忆场景,但还是同一个他,自己也就省去回回重新认识这一步。
不过其实不管禹天行记得或不记得,季明燃都不在意,毕竟她和禹天行总归会认识的。
与禹天行建立情谊,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每回都能成,对此她不需要费心。
似怕引起少女的误会,禹天行解释道:“这回我不会像少时那般莽撞。他们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一小心就会牵连你。我言行如常便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于你而言,这最安全。”
然后他就窝到小屋子里一直等着自己回来吗?
季明燃捕捉到墨色瞳眸闪过的后怕落寂情绪,恍然大悟,莫非他以为,她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因为茅青云授意小弟子间欺凌内斗之事给闹的。
她回忆起上个记忆场景与禹天行说的最后话语。她说她会解决,让他安心闭关修炼。
按时间线来看,他出关后她就消失了。从禹天行角度而言,这就成了她的解决方式。所以禹天行这回认出她,就假装看不见。
“六年,你整整消失了六年。”禹天行难受般阖起双眼眉头紧皱,叹息一声,他重新睁眼,定定看她,似问她又似自语:“你去哪儿了?”
要如何解释她从记忆场景跳转之事?若要提起,又要如何解释说明她如今的状态?季明燃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指腹,只抬眼道:“忽然就这样了,我一直在习堂上课来着。”
她本以为跳跃至新的记忆场景,相应发生的一切都会刷新,但实际并非如此。
陌净双的话语令她有所怀疑,直至打开门看见等待他的禹天行,她才确定,从一个记忆点跳到另一个记忆点,她所跳跃过的记忆场景,时间线竟是连贯的。
对她是一瞬间的事,对于记忆中的禹天行,她是实打实地消失六年。
要跟他说这里其实只是他的记忆吗?若说出来,又会导致什么后果?季明燃对此毫无头绪,思考再三,决定再观望观望此境情况,而后择机与禹天行说明。
于是她安抚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的,只是有些情况,我无法控制。”
出去以后,他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禹天行静静看她,墨色瞳眸情绪晦暗,只轻轻应道:“嗯。”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的?”季明燃也想知道,她跳跃过的记忆场景发生了什么。
“我闭关出来后找你,远远看见小师妹,就知道你不在了。”想起当时的记忆,禹天行声音沉闷。
他的眸眼紧紧盯着季明燃,五指曲起拢握她的指尖,感受传来暖意后,紧涩心悸感缓和少许,接着道:“而后,就一直不在。我以为是二师兄对你做过什么,但我探查过一番,不是他。”
自季明燃离去后,曾载有季明燃灵魂的小师妹并无异常,她正常地作息修行,与他之间曾发生的事,她毫无印象,那一段记忆被离去人一并带走。
禹天行知道,这俱小师妹躯壳如今失去了她真正的元魂,只是一副恍若常人的傀儡。
她重归沉寂,不再积极提问,坐回习堂后排,每日独自往来。只陌净双,那与江潮星往来密切的另一师妹,不知为何对小师妹产生极大的好感,不时与她交谈。
季明燃:“确实不是他,我自己也没闹清楚,反正就到这里了。”
“我知道了,你离开并非你所愿,你想留下的,对不对?”禹天行声音魅惑。
季明燃一时语塞,对也不对。她并不想一直留在这些记忆场景里,她总要出去的。
见她未应,禹天行浓黑瞳眸渐渐冰凉。
思索片刻,季明燃道:“我不想留在这里,但我想你能和我一起。”
冰冷一瞬消散,禹天行愣愣看她良久没有反应,眸间泛起迷茫,半晌,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拢,自喃道:“这是真的,不是梦。”
季明燃回握他的掌心:“我的确回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瞬间又消失,这事我还没摸清楚规律,掌控不了。”她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执着,你和我会见面的。”
“我想过,若你离开并非出自你意愿。”禹天行朝她露出浅笑:“许是因为元魂不稳的缘故,这事可用一物解决。”
季明燃脑海旋即浮起一件物品,不会是
“承灵环,它是不名宗的镇宗之宝,由宗主掌管。”禹天行嗓音轻柔,“这些年,我一直在谋划,拉下众师兄师姐,改由我坐上宗主之位,如此一来,只要我找到你,配上它,你的元魂就能稳固在一俱身体内,不会失控离开了。”
季明燃失神看他。未来的某一天,他的确将承灵环交予自己。季明燃仿佛看见,眼前的少年与当初将硬将承灵环塞给自己的少年重叠。
她的声音也变得低柔:“会有这么一天。”
她愿意接受他的赠与,愿意留在他身边。长久以来沉沉压在心头的不安难耐一x扫而空,禹天行眉眼柔和,噙在唇角的笑意加深。
见他神色欢愉,季明燃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犹豫。
“嗯禹天行,我今日听见一道关于你的消息。”季明燃问,“不过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你要听吗?”
“是什么?”禹天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没有迟疑。
“我听见宗主和夫人说,你不是他们捡回来的。”季明燃道,“他们是算命算到要去捡人,于是去把你捡回来。”
“我知道。”禹天行轻声道:“他们捡回我时,我已满五岁,养我的老妪亡故,那年寒冬,我在街道乞讨,是父亲母亲捡到我,把我带回来,将我视如己出,悉心照拂。”
季明燃的眸眼慢慢睁大。
禹天行以前,竟是个小乞儿。
在季明燃的认知里,禹天行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是隐世宗门的少主,他从来冷漠矜贵,举手投足无不透露出松弛优雅。
她没有想过,禹天行还有这么一层乞儿身份。
“父亲和母亲擅命理,他们早已窥见命运的安排,也接受命运的指引。参与灵修大比,以及此次前往深渊,亦不外如是。”禹天行似对她的惊讶表情逗乐,嘴角勾笑。
“他们不止捡回一人,唯独只对我宣称是自小放养在外接回家的孩子。这多半也是他们又窥见了那缥缈的天意,而作出的举动。”
他果然一早就知道。既如此,她无需作多余的提醒。
至于别的事,季明燃觉无需多言。
这里本就是记忆,记忆改变,不意味着事实改变,不名宗弟子前往深渊之后,就到不名宗覆灭,两百多年已发生的事是历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两百年后,他又出现在凡世,这算是投胎转世吗?
之后发生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参与他的记忆到这里,虽是被动,但到底属于他的隐私。
无论主动被动,只要呆在这里,她会看见禹天行所经历过的一桩桩过去。
“禹天行,我在这里要做一些事,或许会不小心看见关于你的一切。”季明燃问:“你能接受吗?”
“你想了解我。”暖橘色的烛光在他眸中匀开,浸入寒潭般深处,声音暗哑,“我求之不得。”
禹天行神色探究认真:“你有想问的,尽管问。”
说罢,上半身伏低倾前靠近,脸庞微仰,眸含期待地望着她。
二人距离一下拉近,谪仙般的艳绝脸庞一下凑近,眉眼含笑看她。
季明燃忽觉心脏砰砰乱跳,呼吸一下就乱了。
奇怪,如今也没亲上,怎么又出现这症状了呢?
症状加重了?
“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要问的。”季明燃目光下移,盯着他的浓密睫羽,才平复好心绪。关于未来发生之事,他还未经历,也无法回答。
下移的视线停在薄粉的唇瓣上。
季明燃一个没忍住,啪地凑近,嘴巴贴过去。
她明显感觉到禹天行呼吸一滞,掌心所抚着的胸腔,也传来一下一下激烈的跳动。
看来这症状也不止她一人才有,禹天行也是。
算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季明燃放心了。
后脑勺被掌心一压,唇瓣压紧,而后季明燃只觉重心提起转移,她整个人被禹天行抱起后转,放至床铺。
禹天行俯身压来,她的脸庞、脖颈、唇瓣落下连串温热湿润的气息。
她被抵着亲吻。
季明燃心道,禹天行的症状和她一样严重,的确需多加练习才能减缓。
如此一想,她双手紧环禹天行的脖颈,仰头启唇回应。
轻柔舔舐逐渐变得浓烈缠绵,屋内热度逐步攀高,气息越加旖旎交错。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季明燃意识迷蒙间,听见禹天行低声笑道。
本环着禹天行脖颈的双手一下移至他的脸庞两侧,合拢用力,让禹天行抬头。
舌尖滑过她的唇瓣,他勉强配合拉开些许距离,让她看清楚自己。
“你的脸更红!”季明燃不甘示弱。
“是。”不等她说完,禹天行已重新贴近,温热气息上升交融,含着她的唇瓣,他声音含糊道:“所以更需要多加练习。”
叮铃,清脆的声响自发髻簪环发出。
“真好看。”陌净双笑弯了眼,摸着新得的发簪道:“这回的礼物我很喜欢。”
江潮星报臂依靠着树干,正垂首仔细观察着少女的神情。
“那——”见她笑得欢喜,微微抿起的唇瓣一弯,轻轻呼出口气,他侧过脸庞,“是不是该有赏?”
脸颊传来微许按压触感,江潮星转过脸,按在他脸上的指腹没有离去,他一转过来,脸颊被按压地更深。
“就这?”他撇嘴,“我好不容易才从合意师兄那换来,他本想给苗师姐的。你可以想象,这难度多大。”
“的确很难。”陌净双其余指头张开,合力印在他的脸庞,“就这样吧。”
“啧。”江潮星无语:“旁人要是经过,还以为你给我巴掌呢。”
“哪会,这儿也没有旁人。”陌净双轻轻笑道。
“这不就是吗?”江潮星顺着印在脸颊的掌心方向侧头,装作刚被拍一巴掌的模样。
面前的少女剑见机快速地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在男子脸庞落下一吻。
江潮星一怔,极快回头。
陌净双已后退几步,白皙脸颊抹上粉霞:“可以了吧。”
“要是我说还不够呢?”捂着被亲过脸颊,江潮星嘴角扬起,语调拖长。
陌净双瞪眼抬手:“那就真赏你一巴掌。”
“好吧好吧。”江潮星走过去,拉下她的手,“开玩笑嘛。”
陌净双没有挣开牵握过来的手,垂眸浅笑:“这回的小玩意我要分小师姐一个,今日她难得陪我去接你们,差点被挤扁了。”
江潮星视线一顿:“她陪你去?她不是从来不凑这些热闹?”
“我本也这么想,加上天行师兄在,她定不会陪我。”陌净双没有察觉江潮星的异样,笑道:“可她还是陪我去了,而且是跟我站到前排去,所以我更要好好谢她。”
“如此时段,如此反常,的确难得”江潮星:“是啊,可得好好谢她。”牵着少女柔夷,他柔声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答谢之事过两日也不迟。”
“嗯好。”陌净双应道。二人手拉着手,往林野另一头走去
禹天行亲到几近天亮时分才离去。若非要收拾行李,他定要拖到出发前刻。
“真不要我去?”季明燃目光落在禹天行殷红的唇瓣上。
他都这样了,自己不遑多让。她随手布施起灵愈阵,恢复自己的红肿嘴唇,也让禹天行的看起来正常些。
禹天行浅笑,俯首又落下一吻:“此行凶险,你留在这里护好自己。”
季明燃:“好吧。”
告别禹天行,她大字型仰倒回凌乱的床铺。
指尖不自觉地搭在脖颈。
禹天行想为她获得承灵环稳固她的元魂。但承灵环实际就在她身上。
摸不着,但她能真切感受到它就藏于元魂内。
所以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寄托在这不名宗小弟子内的灵魂?
季明燃决定把元魂抽出来试试。
如今她既得承灵环和灵蕴石,她毫无顾虑且毫不客气地翻阅起脑中传承记忆。
翻到一适合筑基修士的灵魂脱壳之术,季明燃理解顺畅,知识一瞬消化,翻手捏诀。
灵台一阵清明,季明燃觉骤然一轻,凝神聚念,她轻飘飘地离开床铺。
回头一看,她的身体正阖目躺在床上。
脖子传来阵阵沁人心脾的凉意,季明燃指尖抚向凉意源头。
魂体状态下,承灵环重新出现。
一阵窸窣声响,季明燃抬眸。她的身体已经睁开眼眸,缓缓从床铺起身。
季明燃挑眉,她的元魂离体后,这俱身体竟是这般状态。所以是她的元魂强行占据了这位不名宗小师妹的身体吗?
但好像又并非如此。起身的她神色迷蒙,过了会儿,恢复平静。对于自己怎么忽然从习堂回到木屋,她似并不生疑。
季明燃就飘在床位,起身的她视线穿透自己,面无表情地面壁。
不是思考,纯粹面壁。
季明燃仔细打量着安静面壁的人,内心徒然升起一种感觉,面前的人好似机器。她被设定好程序,机械地执行被设定的动作,若发生设定以外的事情,她便进入宕机状态,就像现在一样。
她之x所以宕机,是因自己元魂干扰。那其他人呢?在这些记忆场景下,是否也类似这般日复一复地重复每个场景里的动作、复刻出一个个记忆画面?
禹天行不一样,对比其他人,他更鲜活。这是因为这里是他的记忆,记忆里的他,受他潜在的意识影响。
与禹天行状态类似的,还有江潮星。他被自己抓着投进来,按理说,记忆场景里的江潮星,多少也会有点自主意识。
季明燃沉思着,坐起的身体面壁呆滞着。
咚咚。扣门声响。
发呆的身体和沉思的季明燃同时转头看去。
天边才泛白,禹天行已发出发,谁在这个时候过来?
“小师妹,是我。”门外响起江潮星的声音。
坐在床上发呆的人缓缓转头,涣散的眼神逐渐聚集。
没听见屋内人回应,江潮星又敲门,“小师妹,快醒醒,双双托我顺路捎东西给你。其他人已经启程了,我得赶紧出发。”
“好的。”坐在床上的人小声回应,却没有动作。
江潮星等了等又道:“小师妹,你这屋子设下的防术一重又一重的,你不开门,我可不敢闯入。”
言语间也是不耐,“快些开门,”
“好。”床上的人又应一声,这才慢吞吞地下地,走向门口,拉开门。
木门拉开一道缝隙,透出江潮星面无表情的脸。
视线对上。
猩红的血液喷张,一下洒满狭窄屋子,少女双眼眼神涣散,脖子无力折向一边,身体咕噜倒地。
变故横生,本站在床头的季明燃旋即唤起灵愈阵,她眉头皱起,盯着血泊上的身体。
灵愈阵不起作用。
“都到这关头了。”江潮星取出帕子拭去指间的血,“不如一了百了。”
空气压力骤然一变,江潮星瞳孔骤缩,来不及收起手中帕子,迅疾无声的剑意凶狠袭至,一击贯穿他的身躯。
江潮星双眼瞪大,闷哼一声,捂着胸膛踉跄后退,扬剑挡下紧随而来的迅猛剑影。
横剑一扫,当下剑招攻击,然后紧接更多的剑影重重击至。
“她自愿开门也撤不掉全部的防护么”江潮星脸色暗沉,手中剑刃一转,数道剑击却是直至倒在门后的身体。
少女身躯连中数剑,四肢接连斩断,遭受如此重创倒地的身体却一动不动毫无动静,显是死得彻底。
江潮星以剑之地,低低喘息,收回视线。
硬生接下防护剑招,为的就是确保她死的干透。
只是这一举动,更加激起设在这座屋子的剑阵反应,密不透风的剑意疯狂卷席。江潮星脸部一抽,举剑一划,蓬勃剑意对冲而出,抵挡第一层扑来的剑意。
在第二次剑意扑至前,江潮星拧动从袖中取去的铜币,往上一抛,身影瞬间消失。
砰砰砰砰砰!因失去目标,裹挟怒意的剑招砸落地面,草屑与尘土飞扬,大地低鸣震颤,似为死去的人泣声。
季明燃蹲在死得凄惨的身体旁,沉脸思索。
这种元魂状态下,她无法使用阵法,也用不了剑法。
身体无了,她虽不受影响,但也回不去。
叮铃——
透亮清脆的铃声随风传来。
幽魂状态的季明燃飞向声音来源方向。
半人高的草丛中,惊惶失措的陌净双浑身抽颤跌坐其中,因惊恐瞪大的眸眼蓄满泪水,她死死地捂住唇口,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响。
方才的铃声,自她簪在环髻的发簪发出。
季明燃收回视线,望向缓缓升起的照阳。
直到现在,这里的记忆场景仍持续这,她没有跳转去另一个场景。
身体死去,以后的场景就不会出现她,这是否意味着她去不了往后的记忆场景。
既然不能被动跳转
季明燃略一思索,飘然而起,如流星般朝不名宗大门极速飞去——
作者有话说:二合一补给大家,谢谢大家[星星眼]
第128章 幽魂体
季明燃飞得极快,猛地前赶。
她的身体已死,不会再出现在后续的记忆场景里。
记忆场景因记忆的主人而生,所诞生的场景边缘或比记忆的主人原记忆要宽泛,但记忆的主人一旦完全脱离场景,对应场景便会崩塌消散,她如今无法被动跳出场景,所在场景一旦消散,她不见得能够脱身。
为求稳妥,她须自行赶去新的记忆场景。
新的记忆场景在哪里?它自是随记忆主人而不断诞生。
季明燃如今状态可谓身轻如燕,快若闪电,幽魂状态的她飞行速度可与沈轻洛御刀速度有得一比,甚至要更快。
她嗖一下地窜行而出,眨眼功夫便横跨草原林野,穿过山岳。散落在起伏山形谷底里的各色精巧雅致院落尽收眼底。
从高空俯瞰,她才发现不名宗竟坐落于一座大型岛屿,宗门正门东行二十里外,是一片汪洋大海。沿海口岸,停靠数只船只。这便是宗门人员连接外界的唯一工具
岛屿内被布上无数卦阵、幻术,难出难进,无怪外人难寻。
季明燃飞得极快,一下追上登上船只的队伍。
五人站在船只甲板,其中一容貌昳丽的男子侧身依靠船舷,眉眼淡漠,正侧首望着宗内方向。
季明燃嗖地一下落地,正正落在禹天行旁。
静立不动的禹天行似有所感,墨瞳转向,目光直直对上她。
季明燃笑开,迎着视线做了个鬼脸。
禹天行淡漠表情不变,幽冷的视线穿过她,落于她后方船只木壁。
季明燃摇晃着脑袋,上蹦下跳,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摇来晃去。禹天行拧着眉,盯着她,但视线焦点仍直直落在她身后。
半晌,他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宗门方向。
其余人对船只上多出的人更是毫无知觉,一点反应也没有。
季明燃大喇喇地在甲板大幅度动作地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多次实验证明,这种状态下,别人完全感应不到她。
也正因如此,方才江潮星杀人的时候没有发现她,躲在草丛里的陌净双更看不见她。
鼎盛宗传承的灵魂脱壳之术藏匿性虽好,但弊端亦大,除非回到本体,她无法施用任何术法。而脱离魂体的身体若是毫无防御,则会与她此前的身体落地一样下场,被随时上面的敌人大卸八块。
不过与此对应,寻常的攻击也落不到魂体状态的她,魂体安全倒能得到保障。
赶在上个记忆场景崩塌前抵达禹天行身边,迫在眉睫的危机解除,季明燃便不再着急,在甲板走上几个来回后,她回到禹天行旁。
禹天行再次微微侧首,眉间拧起极淡的纹路,安静望来。
季明燃脚背绷紧,踮起脚尖,胳膊勾上他的脖颈,也不管禹天行能不能听见,说道:“别看来看去啦,是我啦。”
禹天行顺着她的胳膊方向,目光定向她。
季明燃神色无澜地抬眼对望,她知道,他不会看见自己。
果不其然,禹天行收回视线侧转过身,但这之后,他未曾再望过来。
季明燃没有想到的是,禹天行一转过身,她挂在他脖颈上的胳臂被一勾,她整个魂体被带起,侧挂在他身上。
季明燃姿势扭曲地挂着,表情怔愣,一下给忘了,魂体状态的她重量几近于无,若意识放松,她就会吹走或如现今般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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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行吧。季明燃毫不客气地调整方向,索性两只手都环过他的脖颈,牢牢地挂在禹天行背后。
他驮着自己走,总比自己追着他跑来得方便。季明燃心安理得。
她刚挂好,本靠在船舷边上的禹天行悠悠站起,改换作背手姿势站立。
这个姿势,季明燃眼睛一亮,这下她可以趴得更舒服了。
寻得好位置,季明燃开始观察候在甲板上的人,除禹天行外的四名不名宗弟子是从灵修大比回来的参试弟子,剩余的一名修者,杏腮桃脸,着绫罗紫绸衣裙,则是请缨领队的不名宗三师姐,崔勉月。
崔勉月也同其余人一样,朝不名宗正门方向张望,猫眼般的灵动眸子一转,低笑道:“潮星师弟这般慢,不会偷摸干别的什么事情,被绊住脚了吧?”
季明燃扬眉,嘿,还真给她说对了。
脸色阴沉的男修扫眼看她,慢吞吞道:“在等下去,就要耽误出行吉时。”
崔勉月摆手:“那就再择另一个好时辰。”
阴沉男修道:“一月后,才有同等吉时、吉日。”
“哦。”崔勉月利落道:“那我们出发吧,潮星师弟自x己跟上好了。”
“好的,师姐。”与一秀美女修并立的书生装扮男修道,他扬臂挥舞几下,潮水荡漾,停靠在岸的船只慢慢离岸。
“等等我——”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众人回首。
“来了?”
“倒也算得及时。”
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来了。季明燃光是听见江潮星的声音就生气,脑袋从禹天行背后冒出,瞪眼朝噔噔上船的人隔空挥拳,“要给我找到机会,你死定了!”
匆忙上船的江潮星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崔勉月问。
“没事。”江潮星抿抿唇,道:“突然感觉有股阴风吹过。”
“潮星师弟怎来得这么晚,而且面色瞧起来也不大对。”秀美女修走进,细细打量一番,担忧问道。
“我”江潮星正要回应,然而一抬头,对上立于稍远除的禹天行幽冷目光,心里一咯噔,他忙搬出提前想好的理由,“我想尝试尝试新得的卦剑,就去天行往常练剑的术地试试,没想到不仅被这剑伤着了,还被他留在那里的剑意伤着了,这才耽误了时间。”
“天行平时不要命一样练剑,你竟敢去拿,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崔勉月伸出食指,戳向江潮星的太阳穴,“你得了脑子就不清醒了是吗?人家是剑修,你是卦修,你们的剑作用不一样。”
“哎哟,师姐,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江潮星拉垮着脸道,“我就是想试试这卦剑的威力嘛。”
他余光偷偷往旁一扫,禹天行锐冷视线已移开。江潮星暗中松口气。
“师弟,反正我们五日后才到岸,你既受伤,就先回船内好好休息吧。”秀美女修关切道。
“好的,妙湾师姐。”江潮星应道,脚步虚浮地走向船舱,经过禹天行,他脚步一步,道:“下次还是咱们对练吧,你多少还会留手,你的剑意,哎哟,是真不长眼”。
禹天行:“下次。”
得到禹天行的应答,江潮星彻底放心,他没有发现端倪。
“那我先去歇歇。”与众人打过招呼,江潮星回到船舱内,掩上房门,脸色瞬间青冷。
双手颤抖着打开捂得严实得深色衣衫,江潮星冷汗直出,衣衫之下,他遍体鳞伤,每道伤痕深可见骨,红血外渗。
吱——木门打开。
江潮星头也不回地朝后递出一铜币,“我感觉怪倒霉的,师兄帮忙占一下吧。”
“呵。”阴沉脸男修接过铜币上抛,铛一声,铜币翻转,回落至其掌心。
阴沉男修扫一眼,唇角挂笑:“凶。师弟这几日好生歇息吧。”
江潮星:“”
**
季明燃跟在船只上一路随行,五日下来,发现不名宗这支队伍出行方式煞是有趣。
虽说镇压蠢蠢欲动的深渊妖魔之事迫在眉睫,但担此重任的六人小队却悠悠哉哉地,不见焦急。
除江潮星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剩余五人基本都在甲板溜达,要不夜观星象,要不日辨云海流动。
反正就是没有一个人去让船只行得更快些。
他们就放着船帆,任风吹行。
也因此,直到第八日,他们才抵达渡口,将要上岸之际,长相清俊阴郁的男修取出一铜币,往上一抛,再合掌接住,打开。
他朝里一看,沉郁的表情更显阴沉。
“大吉,可进城。”
崔勉月恰好此时弯腰从船侧小门钻出,看见阴沉男修的表情,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笑意,脆声道:“林悟契,你这到底是报喜还是报忧呀?我都要以为听错了。”
柳腰莲脸女修扶着书生打扮的男修娉婷走下船只,闻言与书生男修对视一眼,浅浅笑道:“勉月师姐,你何必打趣林师兄呢,他修的这术,才会导致无法控制表情,你又不是不知。”
“他就是不好好修习,才会导致这样,都过去五年了,还没治好这毛病。”崔勉月瞧见二人,鄙夷地咦一声:“宋合意,你离苗妙湾远些,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对啊,成天黏黏糊糊的,去,跟你林师兄站一起,散散他的阴沉,免得吓着城里的小孩。”
“这”宋合意瞧了瞧身旁的苗妙湾,后者浅笑颔首,才松开她,“好的,勉月师姐。”
“天行师弟。”崔勉月示意道:“去喊潮星师弟出来吧,我们要换陆路了。”
“好的,师姐。”禹天行简单回应,折返船舱。
季明燃从禹天行后背滑落,候在甲板上,抬眸望向不远的郡城。
不名宗与祭魔深渊。
误打误撞的,她好像在一步一步地触及不名宗覆灭的过往。
第129章 过去之人
从下船到进城,花费的时间远超季明燃预想。
先是郡城城墙合计十道入口,众人远远看见入口便停下,书生装扮的宋合意从后背箩筐掏出个罗盘,蹲下身开始看。
其余人已是见惯不惯,立在原处等候。
只是一刻钟后,苗妙湾嘴角轻翘,眸泛柔意,双膝微曲着俯身侧头观看宋合意推演。
“你行不行啊?”崔勉月走过去,蹲在另一边伸头盯着转动的罗盘。
“若是师弟今日时运不佳,不若让我来。”脸色依旧阴沉的林悟契慢吞吞走去,也又蹲下研究着转动的罗盘,“唔,它向左,嗯?又向右了。”
“应是左边。”
“我看是右边。”
一群人围宋合意七嘴八舌地讨论。
禹天行无甚表情地垂眸抱剑站着,江潮星凑在他身边无聊地甩着他的剑。
季明燃仍挂在禹天行背上,半张脸枕着冰凉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瞅着江潮星的剑。
船上不名宗各人提起,这是一把卦剑。
从远处看,剑身与禹天行手中的剑相似,通体黝黑,只不过禹天行的剑,剑身修长、锋利剑刃无时无刻泛着寒光,而江潮星的剑,薄如蝉翼、柔软如柳,剑身刻满复杂纹理,无骨般的剑柄随他甩动飘动翻来折去。
季明燃撇撇嘴,横起五指对着江潮星比划。
沿着五根指头的间隔横切,把他分为五等份。等她寻得合适身体后,就这么做。
无聊甩剑的江潮星一哆嗦,目光偷偷瞟向禹天行。
禹天行:“怎么?”
“我怎么总感觉到从你身上传来一股杀气。”江潮星觑他一眼,离远两步,“不时第一次,在船上也是这样。”
“是你心虚。”禹天行淡声道。
江潮星瞳孔一颤,猛地转头。
禹天行神情如常地说出后半句:“偷偷闯入我的练剑洞府。”
略微僵硬的唇角扯起笑,江潮星摸摸后脑勺,头颅垂下掩盖不自然的表情,道:“嗐嗐嗐,莫要提了,我以后可不敢乱闯了。”
禹天行淡声道:“若是不甚,只怕会伤害不仅于此,下次可提前告诉我,我挑一处合适的给你。”
季明燃食指用力戳向禹天行后脑:“他闯的是我的屋子。”
就在此时,宋合意推算完毕,道:“左数第二个入口没错,此方位大吉。”
众人继续出发。
进了城门,又到苗妙湾开始掐算,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开口道:”就落脚遇见的第三个客栈好了。”
众人点头前进。
跟着罗盘指向,遇见第三个客栈,崔勉月忽地说:“我有事,你们进去等我。”也不等其余人回应,她脚底抹油直接开溜,转瞬没了影。
而宋合意莫名其妙地从后背框中取出一小椅子、小桌子摆放在客栈门口旁,随后又掏出一旗子,打开一看,上头写着大大的“算”字。他就这么原地支起一个小摊子后惬意坐下:“你们进去吧,我就选在这了。”
苗妙湾颔首:“好。”
林悟契则上下打量着那道旗子,指着道:“师弟,这旗子可否借我?我打算这几日在城中边走边看,这旗子合用。”
宋合意爽快道:“当然,我写一幅字挂在桌上也一样合用,师兄尽管拿去。”
二人说定,林悟契领着其余人一同走进客栈。几人长相出众,入门便招来客栈内各人目光。苗妙湾与林悟契迎着目光,径直寻了个客栈正中间位置的方正桌子坐下,禹天行及江潮星则走向客栈掌柜。
禹天行向前:“掌柜的。”
掌柜的乍然看见这一形貌如仙的男子来至眼前,眼睛瞪得更张开的嘴巴一样大,招呼话语卡在嘴边半天说不出来。
禹天行显是对习惯旁人见他生出的种种反应,墨瞳无波,语速平缓道:“上房六间,朝南两间、朝北两间、西向一间、东向一间,房间要连一起,有吗?”
一上阶灵石被清瘦长指搁于台上。
"啊啊,这,这我得翻翻房本。"绚丽硕大的灵石让掌柜一个x激灵,瞬间回神。“这几日房间紧凑,不好说啊”
如此刁钻的要求,朝向不一还得连在一起,即使闲时也难有,但灵石就在眼前,掌柜抱着一丝期望,飞快翻阅房本,他眼睛一亮:“客官好运气,还真有!”
对于他所说的好运气,两位客官似早有预料般毫无反应,仙人客官又搁一枚中阶灵石于台上,神情清淡地继续道:
“南方被铺换玉枕锦被,北房被铺换羽枕丝被,西向房放置一套文房四宝,东向房子时烧一桶热水过去。”
“方才进来两人的桌子,要一壶热茶、一壶冷酒,两碗桂花甜酪,三碟果子糕点。”
“另外”
季明燃双目微瞠,合掌轻轻拢向说话之人喉结,感受掌心之下的震动感——细致入微的叮嘱的确出自禹天行没错。
他对六人住宿安排得可谓事无巨细,细微妥帖,就连房间窗户开合缝隙大小都一一嘱咐到位。
但仔细一想,过去的自己跟他呆在一块,日常起居自然而然也由他一手料理,但只有二人之故,季明燃未曾见他道出种种安排,如今亲眼所见,才惊觉他对日常竟时刻注意思虑着如此多细节。
过于震惊,她没有察觉掌心拢上一瞬,禹天行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下,而后才继续话语。
江潮星只在一旁连连点头,待禹天行问“你有其他补充吗?”,简单应:“没有了。”便跟着交代完毕的禹天行回到他们的座位处。
此时小二捧着酒水茶食而至,禹天行一一嘱咐果盘茶点摆放位置,为林悟契倒一杯酒,为苗妙湾沏一碗茶,这才坐下。
苗妙湾捧茶柔笑:“天行师弟这么会照顾人,真真是让我们都懒散了。”
林悟契感叹:“与师弟出行,什么都无需想。”
江潮星接过禹天行递来的酒杯道,摇头晃脑地笑道:“他就一张脸唬人,典型的面冷心热。”
面对众人的夸赞,禹天行默声坐下,捧起茶盏清浅抿了一下,沉冷依旧。
其余三人笑着说闹,就这么坐在客栈正中间打眼位置,从烈阳当空等到日落西山。
果子瓜子早就清空,热茶酒水也饮个干净,崔勉月迟迟未见身影,等待的四人也是耐得住气,没有一个去催或问,他们毫无知觉般或坐或立守着桌子,就这么坐在客栈闲聊着。
而门外更是不时传来宋合意的声音:“这位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鼻尖额窄,像是在走霉运啊,要不要我给你化解化解?”
小二已是翻着白眼挥着布条经过好几回,但掌柜的倒也没来赶人。
只是宋合意这揽客话语未免太讨人嫌,引起几回不大不小的喧闹后,禹天行抱剑矗在小摊子旁,门神一样守着他。
这么一来,不快喧嚣转瞬减少,而长相惹眼禹天行站在那,不一会儿宋合意摊子前排起长队,一眼望去,排起队的男女老少无一不眉眼兴奋地偷觑着俊美无双的男子。
生意大好,宋合意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月上眉梢,宋合意收摊时,崔勉月的身影终于出现。随她出现,还有一溜捧着大大小小盒子的人。
如今夜深,客栈堂内并无旁人,崔勉月随意挥手,“就放在这里,然后你们可以回去了。”
捧着木盒的人按吩咐一一放下盒子,而后离开。
“果然。”环视几乎放满整个客栈桌子的木盒,宋合意叹道,“师姐又来了。”
他话意刚落,桌上木盒刷一下打开,五彩十色闪耀光芒自盒中发出,照得烛光昏沉的客栈霎时熠熠生辉。
崔勉月笑靥如花,弯腰探向一盒,随哗啦声响,她抬起手,十指串满翡翠金钗耳饰,指间摇晃,环佩叮铛。
她朝禹天行道:“小师弟,你要哪个首饰?”
“勉月师姐,我要这个和那个,还要这个。”江潮星看直了眼,伸手就要从崔勉月食指及中指撸下连串环饰朱钗。
崔勉月眼疾手快地拢指扬臂,避开猴子般扑来的江潮星,“回回你都薅不少,这回得让小师弟先选。”
“他选?”江潮星挑眉,“他要这些女子的环饰做什么,他又用不上。”
“那你呢?你要这么多做什么?”崔勉月斜他一眼。
江潮星眼珠子一溜,道:“我拿起卖,换些零钱,嘿嘿。”
苗妙湾闻言噗嗤一笑:“江师弟骗谁呢?这次灵修大比你从合意手中交换走的灵器,我可是看见那灵器出现在我们一师妹那里。”
江潮星急眼,忙捧起一盒子:“妙湾师姐绕了我吧,这个给你,这个给你。”
宋合意和声道:“哎,这可是勉月师姐的啊,不算你的。”
崔勉月豪爽挥手:“你们任选,喜欢的就拿去,当作这次出行我送与大家的礼物。”
“我看你是洞府都堆不下了吧。”林悟契随手一把琳琅首饰,又放下,“你这毛病还治不好。”
“你就别要了。”崔勉月怒道,蹭蹭跑过去,合上他面前的盒子。
“林师兄别这么说嘛,一点小癖好无伤大雅,再者,我们谁没有呢。”苗妙湾选了一枝白银细花簪子别于耳后,“我们自小在师门长大,没有一些喜好,怎么挨过那些时日。师兄你嗜酒,合意爱书画,我爱买衣裳,就连青云师兄也那时候饿坏了落下的暴食毛病。”
崔勉月懒懒道:“小师弟真羡慕你啊,你就没有遭过这种罪。潮星当时也过得不容易是吧?”
“我喜欢收集灵器。”江潮星道:“不过倒没见大师姐她有什么后遗症。”
“她呀。”崔勉月唇角勾笑:“她喜好蹲在屋子里,不离半步。”
“咦?”苗妙湾掩唇惊讶道:“竟是如此么。”
“对。”崔勉月扭头朝禹天行道:“天行师弟,我饿啦。”
禹天行起身:“是时候起菜,我去找掌柜的。”
“有劳师弟,出行只要有你,我是真放心啊,这里十盒首饰是师姐的小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啊。”崔勉月笑眯眯道。
季明燃想了想,从禹天行身上滑落留下。
“师姐客气。”禹天行颔首,前往客栈后房。
望着渐渐离去的背影,崔勉月没骨头般坐在位置上,把玩着玉石首饰闲适道:“刚巧收到一则宗门传讯。”
挑选首饰的众人停下望她。
“听说今日清早,一小师妹惨死于其居所内,身首四肢分离,现场惨烈。”
现场静默一瞬。
江潮星问:“可知是谁做的?”
“大师姐说还在查。”崔勉月抓起一把把的配饰又任其自指间滑落,看不出什么情绪,“幸好我与你们出来了,留在里头的,可要被卷进去了啊。”
林悟契沉吟后道:“开始了吗?”
苗妙湾与宋合意彼此对视一眼,不作声。
“或许吧。”崔勉月托闲散道。眸眼抬起,她的语调变得轻快:“天行师弟,你回来啦?如何,他们准备好饭菜了么?”
“准备拿来了。”禹天行去而复返。
季明燃托腮看着漆瞳冷淡的人走进,绕行一圈经过她所在位置,他脚步一顿,清冷幽香入鼻,禹天行择紧挨她的位置坐下,归于安静。
众人放好各自挑选的配饰,围坐一起,和乐说话。
没一人提起方才之事。
季明燃看了看其余人,又看了看禹天行侧脸,悄声道:“禹天行,原来你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聪明的啊。”
第130章 人人可窥见未来
季明燃有些纳闷。
不止为何自打进城,本应奔赴深渊的不名宗小队忽就停下脚步,也不着急出城赶路,就这么在客栈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六日。
六人除禹天行,煞有其事地忙碌起来,宋合意雷打不动每日天亮就出现在客栈摆摊给人算命。
苗妙湾则与他完全相反,昼伏夜起,每夜子时出行直至日出东方,此种行为,苗妙湾美名其曰夜观星象,顺道为翌日一早出摊的宋合意预测当日气候。
林悟契就如其此前所言,借了宋合意的旗子,便每日在整座郡城遛弯转,做个行走的算命摊子,满大街地招揽客人。
而崔勉月头晚出现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能从每日流水一样送进客栈里的首饰盒子知晓其无恙。
禹天行与江潮星二人倒显得无所事事,于是便轮流做门神,守着宋合意,或者夜出的苗妙湾。
六人存有无形的默契,从没有一人问起为何停留、也没有人问起何时出发。季明燃虽想问,奈何问了也没有人回答。
禹天行不是练剑就是当门神,闲着也是闲着,季明燃也曾离开过禹天行,跟着几人的踪迹。
但外x出的三人,的确是勤勤勉勉地看风水、算八字、观星象、择日子几日跟踪下来,季明燃不由想起姜老板,神神鬼鬼的生意最好做,这跟棺材铺的路线殊途同归,若是让姜老板遇见这样的一支队伍,并收入囊中,她定会进一步拓展将棺材铺的生意版图。
季明燃曾以为不名宗与鼎盛宗一般,走得低调朴素无华路线,口袋空空掏不出几个灵石。所以外门小弟子们才会有一顿没一顿,靠窝里斗抢别人的才会获生活物资。
但六日观察下来,且不说宋合意摊子上的纸笔石墨越发奢华,崔勉月买的金玉饰盒一盒一盒地被人抬入客栈,苗妙湾置办的锦衣华服一件一件地送入各人房间,在外溜达的林悟契每日出入繁楼食肆豪饮美酒
季明燃都要以为他们来做生意之余顺道来进货的。
渐渐地,她对他们的奢华生活从一开始的惊叹到后来的麻木。
想来也是,一个可以窥探命运、预知未来的宗门,怎么会缺钱呢。
单说在客栈摆摊子的宋合意,这几日找他算命的队伍可是越来越长,如今百姓虽也会控制不住地偷觑几眼驻守在旁的禹天行,但惊艳外貌的吸引力日益下降,他们如今的注意力更多放在算得奇准的宋合意上。
宋合意每日于日落时分收摊,分秒不差,为能排在队伍前头,抱着灵石而来大把撒钱的人络绎不绝,而宋合意是毫不客气地一一收下,谁给得到就先给谁看。
妥妥的见钱眼开,全无仙风道骨风范,饶是如此,找他的人只多不少。
至于其他人也大差不差,不出三日,不仅整座城池,十里八乡外都知晓这里来了一群通晓风水命理,擅观星推象的仙宗弟子。
除禹天行外,其余人赚得盆满钵满。
众师姐师兄赚了钱,都没有忘记禹天行的一份,师姐师兄们各出奇招,只为博得冷面小师弟一笑。于是无论后者如何推却,每日崭新的衣衫饰品纸画珍宝美味佳肴流水般送去他的房间。
别人感觉不到她、触碰不到她,可她却能触碰到一切,季明燃越发感觉没有下脚的地方。
于是她把自个儿歇息的地方从房内长塌挪去禹天行的床铺。
禹天行歇息在床铺里侧,她躺在外侧毫无心理负担:反正禹天行睡姿一向板正,动也不动,本就不会碰到她,更何况他也意识不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谁也影响不了谁。
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来到第十日傍晚时分,神龙不见首尾的崔勉月终于现身,兴冲冲地步入客栈:“来啦来啦!”瞧见客栈内的四人,她眼睛一亮:“都在,正好正好。”
林悟契恰好也在这时候回至客栈,拉着的脸更显拉垮:“师姐何事这么高兴。”
“哎!你知道的!”崔勉月摆手:“谁和我一起去?不如都来吧!”
林悟契黑白分明的眸子瞥她一眼,慢吞吞地举起指头掐算:“我不是和你同路,不过顺道回来客栈一趟,现也差不多了,我先去了。”
“等等我,我提前过去布置布置。”江潮星道:“我也是那个方向。”
“去吧去吧。”崔勉月挥手,转而与客栈内其余人道:“今日还是圩日,街上可多东西买了,我们正好逛逛去。走走走!”她雀跃搓手。
苗妙湾掩唇一笑:“倒是同一方向,好。”
宋合意摆手:“我今日大凶,还是留在这里吧。”
季明燃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群人,他们所说的,似乎话里都有话。
没闹清楚他们实际在说什么,崔勉月已一把薅起禹天行:“走吧,天行师弟!”
于是挂在禹天行背上的季明燃,跟着风风火火地左右手各拉一人的崔勉月,一同来到街市。
苗妙湾道:“就是这里了,师姐。”
摊贩挤满街道两侧,摆在地上的摊子一路铺开,贩卖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
不远处摆在地上的摊子配饰金光闪闪,崔勉月顿时松开师妹师弟,离弦之箭般嗖地一下前冲。
季明燃疑惑前望:“咦?”
崔勉月冲到摊子前空地的瞬间,空气扭曲,一个人影从折叠的空气中闪现,与冲来的崔勉月撞个满怀。
瞬影出现的人猛地一个趔趄,骂道:“谁啊,没长眼啊!没发现这里灵力变化会来人么?也不知道躲避躲避,修界的规矩懂不懂啊!”
这也是季明燃感到疑惑之处,修者瞬影随之产生的灵气变压,即便是炼气期修者亦能感知,崔勉月怎会感知不到,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上去。
旁边两人也是没有一个拉住她。
“哎呀抱歉抱歉。”崔勉月摸摸被撞上的鼻子,笑笑道:“道友今日不太走运啊。”
“胡说八道!不走运不都因为你!”被撞的男修壮硕如黑熊,长满络腮胡,脸色微愠地骂道。
“啊哈!”崔勉月愉快点头,承认道:“的确是这样没错。”
“脑子有毛病这是。”络腮胡魁梧男修满脸怒气,但打量崔勉月一番后,发现她的修为不下自己,于是哼道:“大爷我有事要忙,懒得和你一般见识!下次再见,定不轻易饶你!”
搁下狠话,络腮胡魁梧男修怒气冲冲地撞开人群。
“哎哟。”苗妙湾身形单薄,险些就被男修挤来的人群冲倒,身子一歪之际,一把黑剑剑把横挡于其身前,苗妙湾双手一抓,身体随之被拉起扶正。
“多谢师弟。”苗妙湾后怕道:“要被这些人撞上一撞,可不好受。”苗妙湾喜净,并不愿碰触太多的人。
望着已蹲下身对小摊饰品挑挑选选的崔勉月,她微微摇头,凝神沉刻,指向人流极少的方向:“师弟,你且去城门边上最里头的巷子里等着吧。我回头把师姐带来。”
季明燃奇怪:好端端地出门,怎么突就让他走去另一处?
禹天行仿佛早就习惯听从安排:“好。”
季明燃挂在他身上,也就随他一同前去
街上另一处,林悟契晃悠着。
“道友,有见过这人吗?”四五群面色惨白,眼睛发黑的修者举着一副画拦下他。
画上画着一个长满络腮胡的筋肉鼓张的男修。
林悟契:“没见过。”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画中男修长相,沉吟道:“此人看起来印堂发黑,霉运连连。这几位道友,你们要不要也算一算?”
眼睛发黑的修者们:
本以为他瞧得认真或许认出什么,却说出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四五名修者撇嘴,视线从林悟契身后写着大大的“算”字的旗子收回。
原是个神棍。眼睛发黑的修者们收起画卷就要走。
“他不走运而已,诸位却不是。”铛——铜币上抛回至他掌心,林悟契脸色沉沉,下巴一扬:“免费给诸位算一卦,你们的好运,在那头。”
魁梧修者慌不择路地拐入巷口,他回头一看,眼睛发黑的修者如鬼魅般不断飘至,越发接近。
“嘿呀!真是倒霉!”他懊恼道,脑海也同时浮起崔勉月的脸。
真是个乌鸦嘴,给她说中自己不走运!
好不容易甩掉这些人,怎么偏偏就一脚踩上香蕉皮,摔至他们脚前!
慌忙瞬影闪避,结果回回不久不是扑就是摔,再次撞上他们。
跑至分叉口,魁梧修者一咬牙,扭头拐入贴近城门的巷口:实在不成,他就翻墙跑出城!
被追入巷尾的魁梧修者猛地停下脚步,目光警惕盯着前方幽暗处。
西下夕阳橘红余晖漫不过高耸的城墙,落下长长一片影子。
低垂着头颅的男子隐匿于幽影之中,报剑倚墙,似在静候自投罗网的猎物。
察觉目光注视,俊美如神的男子抬头。一瞬间惊骇剑意滔天铺至,魁梧男修心头一跳,忙大喝一声,筋骨肌肉鼓张,发出钢铁般地铮铮嗡鸣。
体型拓展足有十倍有余,如小巨人般的魁梧男修左脚后退一步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格挡于身前,滔天剑意竟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挡下,难以前进。
“竟是体修。”季明燃听见禹天行漠声道。
感觉身下之人筋骨倏然紧绷,季明燃当机立断松开手臂,从禹天行身体跃下,飘至墙角。
冷光一闪,禹天行手持长剑凌空而落,浓黑剑影携千钧重压直刺目标。
嘭!小巨人双膝跪地,双眼暴凸死死抓住贯彻掌心的长剑。
长剑下移,随滴落的血液抵至男修额间。
嗡——无形澎湃剑意荡平识海,男修浑身一颤,攥着剑柄的掌松脱,双眼睁着缓缓朝后倒地。
彻底没了声息。x
“很利落嘛。”崔勉月的声音幽幽响起,她如猫般从高耸的墙上轻盈跃下,落至缩小回正常人大小的男修身旁。
“交给师弟定不会有问题。”林悟契的身影从男修身后走出。
“潮星师弟那边也解决了。”苗妙湾随后走进巷子,“那几个魔修困在他的卦中,一时半刻出不来。”
禹天行垂眸望向地上的尸首。
“师弟无需自责。”苗妙湾秋水般的眸子盈盈望向他:“他的死局定在作出盗走令牌抉择之刻。”
林悟契意味不明道:“他终有一死,死的不同,所成的果亦不同。”
崔勉月轻轻哼了声,指尖从死去的男修衣袍挑起一物。
季明燃定睛看去,是一枚木牌。
“深渊令牌,一共三枚,一枚就意味着深渊封印。按照原来卜见的预示,这位盗走宗门秘钥令牌,后被魔修追杀,继而魔修通过令牌打开深渊第一重封印,引起实力犹存的万年巨妖脱身。”崔勉月道:“如今他死了,令牌在我们手里,魔修也不会再拿到它打开深渊。”
“接下来去哪里?”禹天行问道。
林悟契掐指算了算:“还没有到回宗的时候。”
苗妙湾仰首望天:“星象指向深渊的方向。”
崔勉月起身:“是时候启程了,去深渊验证一下我们此处演算的结果到底对不对,如无旁的人拿另一令牌出现,我们这次任务就顺利结束。”
“好。”禹天行低声应道。等待师兄师姐们先后离开巷子,他慢慢跟上。
季明燃跟在禹天行身旁,遥遥望着前头三人的背影。
她一直以为,不名宗六人是要前往深渊剿灭引起深渊变动的罪魁祸首,但实际上,还未到深渊,他们已将不久后会引起深渊变化的源头一窝端,把危难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就是不名宗。
一定程度上,能够预知未来、改变未来的宗门。
季明燃侧首仰望禹天行冷峻侧脸。
小队行事,其余五人各施所长,根据卜算结果作出安排,而禹天行只要依循师姐师兄们的叮嘱落实安排即可。
同行六人,五人专修卜算之术,只他一人不是。
其他人已窥见的未来,只他一人不知——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写多了一点点,抱歉抱歉让大家等了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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