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急雨骤拍窗,萧棠的心头也瞬间跟着七上八下。


    顿了顿,她才问:“皇兄是说,我今日遇见的那位大人?”


    魏珣静静地望着她,并未应。


    不过对萧棠而言也是件好事,至少她还有机会继续解释。


    “我并不认识那位大人,只是今日宴上见过他。后来我前去投壶,忽地遇雨,旁人陆陆续续走了,独我留在亭中,我太害怕,才让那位大人把我送下了山。”


    萧棠知晓太子殿下有一万种法子探明她说的虚实,虽未全盘托出,但说出的每个字都算不得假。


    “等到山下西群房,他便直接走了,我自己去借了伞。我们只是同行了一段路,除此外并无旁的交集。”


    魏珣听完后脸上并无什么波澜,指节抚过她的下唇,语调平淡:“孤倒不知,皇妹有这般雅兴。”


    唇上是丝丝沁水似的凉意,萧棠僵着,乖乖地任由他摆弄。


    她不是听不出那弦外之音。从前她性子娴静,今日不但跑去跟众人一起玩投壶,还寻了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帮忙。


    如此种种一反常态,若拿不出一个说服得了魏珣的理由,的确蹊跷。


    少女唇瓣未涂胭脂,紧紧抿着,几乎不剩多少血色。


    落下的发丝已经不知不觉被香汗浸湿,紧紧黏在颈侧,勾勒出她纤细如枝的颈子。


    脆弱得一只手便可掐折。


    魏珣听她轻声说:“今日皇兄赐我那碗糖浇樱桃后,我知晓宴上不少人都在盯着我。我若不合群,难免招来许多非议。”


    “至于那位大人,我是听人说他才去拜访过东宫,便以为能与东宫来往者,应当是可交之辈,也是皇兄信任之人,应当可以结交。”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又垂下眸,长睫遮住水盈盈的眼:“后来晏大人说他只是拜访过皇兄,并非皇兄幕僚,我才知自己这一番行径,全然是自作聪明……”


    她的声音又小了许多:“便不敢让皇兄知晓。”


    她有意地想与东宫幕僚的眷属结交,明面上是感念太子,深究起来,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僭越心思。


    吞吞吐吐不敢告诉他,自也情有可原。


    太子殿下轻轻扯了下唇角,声色有一丝淡淡的凉:“打听得太多,不是个好习惯。”


    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白,急急道:“我再也不会了,只是、只是……”


    她没有直说,亦或者说不出口,可交代到这里,未尽的话已经很明显.


    她只是,太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书房里又静了下来,萧棠紧紧咬着唇,只敢看地上,半点不敢直视魏珣。


    她有几分巧言令色的成分,但面对男人无声的威压,也确确实实是忐忑到了极点。


    终于,魏珣放开了她。


    男人冷静的瞳仁中还能映出她下巴上的浅浅粉痕,他并无怜香惜玉的意味,只是淡声唤来吴年更衣。


    太子殿下的吹毛求疵之癖一向很重,哪怕袖上茶渍已经擦干净,也仍旧必须要再换件外衫。


    萧棠见状,便知晓刚刚的插曲算是揭过去了。


    原本紧紧悬着的心跟着放了下来,她无不庆幸地想,还好她从前事事都表现得过分乖巧,一切以他为主,叫魏珣以为那才是她的本性。


    就算魏珣如今不喜她僭越,也不会想到,她已经胆大包天到背着他挑选夫君的地步。


    吴年很快捧着崭新的墨色暗纹对襟走了进来,却并未直接走向魏珣,而是脚步拐了弯,停在她面前。


    萧棠望着那就差直接送到她手上的衣衫,并未立即有动作。


    吴年见她不接,瞥了瞥上方,手又往前送了点,出言提醒道:“姑娘。”


    就差明说要她为太子殿下更衣。


    萧棠想着要说的话,最终还是伸出手,主动说:“公公给我便是了。”


    吴年应喏,又朝太子禀道:“车马已经备好,戌时即可出发去尚书府。”


    一听到魏珣很快就会走,萧棠顿觉手中的衣物都轻了几分。


    书房大门紧合,又只剩下兄妹二人。萧棠先将新衣放在一旁,抬手替男人更换他身上的外衫。


    那句军中杀人不眨眼之徒在她唇齿间又过了一遍,萧棠还极少听见魏珣用这样的词形容旁人。


    她一边替他松开腰间玉带,一边用余光瞥他神色,试探地问:“皇兄不喜那位大人吗?”


    男人望着她身后的屏风,不咸不淡地道:“一个初出茅庐的都指挥使而已。”


    萧棠哑然。


    也对,她几乎从未见过魏珣有什么喜恶之心。


    太子殿下的情绪起伏少得可怜,怎么会浪费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身上。


    同魏珣相处得越多,她越明白魏珣对外展现的温文礼节、平易近人都是虚相。


    尤其是……萧棠想着刚刚那处私狱,心头不由得一寒。


    世人追崇太子珣的君子礼,却不知魏珣挑不出半点错的言行下,骨子里都是冷漠、残忍与傲慢。


    说到底,他眼里都未必放得下晏何修这一号无关紧要的人。


    萧棠取下男人身上那件外衫,重新为他换上新的对襟,又轻声道:“阿棠有一事想禀——”


    魏珣:“专心。”


    言简意赅,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萧棠低低应了一声。


    自古轩冕以庸,衣裳有殊,贵人的冠冕、腰佩与着装都有特定的规格,太子所着的锦服自然尤为复杂繁丽,她对这番装束一窍不通,光是腰间束带如何系了好几回。


    这也罢了,费了好一通心思,最后还没系上。


    萧棠尴尬地一顿,抬起眸子瞥了瞥魏珣,却见男人仍旧看着她身后的屏风,不知在思忖什么,半分心思都没有分给她。


    她张了张口,想主动请辞,将这份艰巨的任务重新交还回吴年。可望见魏珣古井无波的脸庞,最终只得欲言又止。


    她如今在魏珣面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萧棠硬着头皮回忆起替魏珣宽衣时束带的式样,照猫画虎地模仿着系回去。


    ……然后果不其然地系错了。


    这般明显的错误总算引来了魏珣的注意。他睨了眼腰间滚金束带,视线又往上移,落到她的脸上。


    萧棠低声解释:“皇兄的装束繁琐,与我的大不相同,我不太熟悉。”


    从前与魏珣燕好时,不论她如何不着寸缕,男人几乎回回都衣冠齐整,最多只会卸下大氅外襟。结束之后,他便会重新沐浴,换好寝袍再回来。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有替魏珣更衣的机会,魏珣也不曾开口吩咐过她,她对太子的衣束自然是眼生手生,束手无措。


    然而她都这么说了,魏珣却似乎还是没有让吴年进来替代她的打算。


    萧棠只得继续拆了重来。


    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望着那玉带,洁白的雪额正好抵在他胸膛前。往下一点,近在咫尺的是小巧却挺的鼻尖。


    呼吸之间,气息都隔着那散开的衣襟落在他身上。


    少女的指尖系了拆,拆了系,反反复复地拂过他的腰。


    分明已经告诉过她专心,她却不知是听不出,还是明知故犯。


    自从方才以更衣之名近了他的身,她的手,脸,发丝,但凡挨着他的每一处都没有老实过。


    有意的勾`引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平心而论,魏珣并非是耐心很好的人。他蓦地开口:“不必系了。”


    萧棠愣了下,又听魏珣说:“去寝房等孤。”


    这句话的意味太过明显,萧棠的神色不由得僵了下:“皇兄是指……等多久?”


    他不是有事要外出吗,难道还要为了她特地折返一趟?


    这话落在太子殿下耳中,结合她方才频频的邀宠,自然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男人的语气凉淡:“你等不及?”


    “……”


    萧棠噎了一下,手指骤地将他的衣襟抓得一团乱。


    等反应过来后,她第一反应是想赶紧抚平那一片被她弄出的褶皱,可又怕被魏珣误会,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连串的反应都落在了魏珣眼中,他不动如山,静静看着少女以退为进道:“阿棠方才耽误了皇兄一炷香的功夫,皇兄不曾怪罪,已让阿棠万分感激,万万不敢再耽误皇兄的大事。”


    口中说着不耽误,美眸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神色一丝一毫的变化。


    魏珣没有拆穿,淡淡道:“孤入夜后再回,你好好歇息。”


    萧棠捏着锦袖:“我想早些回去,以免惹人生疑。”


    魏珣的语调云淡风轻:“吴年应当告诉过你,此处不会被人发现。”


    萧棠当然听过这话,若说之前她只是姑且信着,今日便是实打实地确信了。


    一处藏着私狱这样惊天秘密的地方,魏珣的确不可能让人知晓。


    见这个理由有几分苍白,她轻吸一口气,又道:“……便是宫外发现不了,可潇湘殿如今还是空着。从前无人在意,如今因皇兄缘故,难保不起有心之人处处留意潇湘殿,我恐怕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出宫,彻夜不归。”


    她说了那么多,男人却不知有没有认真在听,漫不经心地问:“那皇妹想去何处,东宫?”


    话音甫落,少女眼睛睁大,不假思索地否认:“阿棠不敢。”


    魏珣唇角轻扯:“孤不曾瞧出皇妹有何不敢。”


    男人的语气始终太过无波无澜,听不出他是带着微末的讽意,还是单纯的陈述。


    “阿棠绝无此意,只求不要再给皇兄添麻烦。”


    萧棠生怕魏珣又误会她在拿乔,忙不迭一口气全部托出:“方才想禀皇兄的,也正与此时相关。皇兄曾赠过潇湘殿数不尽的珍宝。阿棠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皆不敢随意使用,免得践踏皇兄心意,至今都悉数好好存放在内殿,无一丢失折损。”


    她由衷道:“那些奇珍异宝本不是普通公主该有的用度。留在潇湘殿,若被人发现,同样也是个隐患。”


    魏珣:“所以,你想还回孤?”


    没想到魏珣会主动挑明,萧棠还以为终于说动了他,连忙点头应道:“阿棠已经命人收拾好,随时可以——”


    话音未落,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拉住她的手,萧棠被迫踉跄往前,一头撞进男人怀中。


    鼻尖重重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身前石榴花的纹样也实打实撞了个满怀,柔软的花苞都被挤压得近乎变形,萧棠嘶了声,不由吃痛。


    男人却丝毫没有半分动容,白玉雕成的修长指节往下,勾起了她的衣襟。


    “若孤记得不错,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东宫的东西。”


    指节毫无温度,似刚出鞘的剑,刺入绵软之中,顺着冷冰冰地陷了下去。


    绸缎本就柔软松散,被他硬生生扯着往下坠,露出一痕雪色,与里衣藕粉的边。


    魏珣对上她的眼睛,不冷不热地问:“你打算现在还?”


    萧棠怔然。


    蓦地,她从魏珣的眼神中反应过来这话里的含义,脸颊瞬间烫到了极点,脑子里盘算出来的种种也都成了空白一片。僵直在原地,唇瓣微张,却一个字都未发出来。


    冰凉的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像是马球开赛前对待还不听话的小驹。


    男人垂眸睨着她,嗓音平静无波:“不要再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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