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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赫利俄斯

    *

    意大利的上午九点,谢昭坐在迈巴赫后排,闭目养神。她的两个助理还在核对工作。

    “warner还在打电话来,要把他回绝吗?“助理苏询问她。

    从昨天丑闻事发后到现在他一直在给她打电话,谢昭都没有接。

    接通吧,谢昭拿过手机。

    “谢总。“warner的声音很好听,向来被夸赞是最干净的少年音,毕竟从最开始他出道就是凭着像山间泉水一样清澈的歌喉走红。

    “怎么了?“谢昭明知顾问。

    “你帮帮我吧,不,你得救我,你能救得了我。“现在是国内的凌晨3点,他的嗓音已经有了几分哑意,听起来楚楚可怜。

    “我当然想帮你了。“谢昭叹气,“只是你的事闹得也太大了,我爱莫能助啊。”

    她看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

    “求你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在以朋友的身份求你,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拒绝那些人的追求是为了谁?这么多年我对你——”

    他演惯了偶像剧的男一号。深情款款的台词拿捏得抑扬顿挫。

    人着急就会做蠢事,说蠢话。

    谢昭轻轻地叹气,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从前warner正当红年轻长得帅,名利场中她也曾与他逢场作戏几句,但不过是把他当一只声音好听的画眉鸟逗两句罢了,他真还以为她对他情有独钟,把自己摆到了旧情人的位子上。

    本来嘛,看在以往他也算是一个合格棋子,他的确是帮她的客户解决过财产变干净的问题,她本是想指点他几句,让他别死得太难看。

    但现在他拿男公关哄骗富婆的低级招数来骗她,实在是惹人不高兴。

    “你从前送我的那块手表已经停了,可我还一直戴着。”他还在打感情牌。

    “行了。”谢昭不耐烦地打断他。“从前的事情说了也没意思。你年轻,又这么上进,我相信以你的努力一定很快可以另攀高枝。”

    “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演艺事业就这么毁掉吧?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我吃了多少苦,你也是知道的!我可是也帮过你!你过河拆桥了?”

    她毫不留情地掐掉了电话,拉入黑名单。

    一只颜色鲜艳的美丽甲虫从车缝中爬进来,正慢慢地在她的窗沿上爬,她的手指挡住了它的路,它要爬到她的手指上。

    谢昭欣赏了一下它美丽的外壳,然后下巴微微抬了抬,助理立刻打开白色的纸巾把它碾死,把它的尸体从车窗丢了出去。

    “永远不要再让他和他的经纪人打电话进来。”阳光很好,谢昭又闭上了眼睛。”

    江慈起来时,谢昭已经出门了。听说她今天有重要的工作要处理,中午也不会与他们共进午餐。

    “据说她要收购韩企JU,去和董事会谈判了。”长廊上,陈彬浩低声告诉他,“是从以撒手上抢来的。”

    乐乾和JU都算是庞然大物。

    作为私募股权公司,她如果要收购任何一家,肯定都是杠杆收购,高杠杆。

    蛇吞象本是不易,何况同时吞两只象。她这样声东击西,陈董他们一定更认为谢昭是无害的了,江慈心想。

    江慈站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向下看。

    一楼挂着画的长廊上,在托勒密,天文学大成的画作复制品前,陈庆正在与那个亚麻色头发的服务生小女孩德洛瑞丝理论着。

    他咄咄逼人,德洛瑞丝一直在哭。

    陈庆肯定是想逼问出一次性手机到底是谁放进他卧室的。

    江慈走了下去。

    “我并没有说什么重话,她就突然这样,搞得像我怎么欺负她了一样.”陈庆看到江慈过来,赶紧解释,他非常愤怒。

    但是他现在也不敢怎么样,因为谢昭一会儿还会回来,如果闹大了不好交代。

    消极进攻。江慈看了一眼德洛瑞丝,这个小女孩其实挺聪明的。

    江慈淡淡地扫了一下陈庆,”你再这样得罪谢总,陈董会高兴吗?”

    陈庆听到他父亲,心中一沉。

    陈董现在还未给他判死刑,只说这几天会彻底调查清楚,再来解决他,但是等待死刑的过程是最痛苦的。

    他现在已经被推上了断头台,等待着,不知道头上的刀会不会砸下来。

    在他看来,江慈显然是护着谢昭的,陈庆不想跟江慈多说,直接走开了。

    江慈一言不发,给德洛瑞丝递上纸巾。

    他捏着纸巾的手指修长漂亮,动作斯文。

    德洛瑞丝其实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江慈也曾帮过自己,而且他相貌极其英俊举止又很温柔。

    江慈站在画像前,头顶就是赫利俄斯,赫利俄斯是光辉之神,世界之眼,世间的任何人的秘密想法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他可以知道所有人类和神明的秘密,他喜欢像光一样照出所有暗处隐藏的秘密。

    “我不能回答你任何问题。”她垂下眼,没有忘记谢昭对她的嘱托。

    “你不用回答任何问题。”他温和地笑了笑,笑容像阳光一样晃眼。

    德洛瑞丝的头垂得更低了。

    江慈还不至于要刁难一个小女孩,更何况他根本就不需要听到她回答,就可以判断出她有没有在撒谎。

    他温柔地笑:“你只要听我说就行。”

    *

    谢昭想收购乐乾,但她不直接动手,而是按她之前的计划转而先收购韩企JU公司。

    乐乾是家族企业,是硬骨头,如果直接上是硬战,她要走迂回的战术。

    从以撒给她的情报可以知道乐乾最大的股东是沈先生,而且沈先生还是乐乾第二大股东合舜银行的董事。他目前最眼馋的正是JU公司的股份来实现他的产业整合,但他暂时不好下手,还在观望当中。

    她要抢在沈先生之前把JU股份拿到,然后与他谈判换股,让沈先生这个最大的股东来帮助她吃下乐乾。

    谢昭的游艇行驶在海面上。一排排丝柏树像巨人一样站立在岸上。

    阳光和斑驳的树影从她脸上不断交替掠过。

    很快她就来到了自己在托斯卡纳的房产,水上庄园别墅。

    今天来的几位董事都是反对她收购的。

    *

    JU公司的董事在金屏风外已经等了很久,不满连连。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屏风后传来谢昭的声音。

    绕过十九世纪的金箔屏风,是一张黑胡桃实木的西洋古董桌。

    桌上摆着一套微缩的镀金中国亭台楼阁,很精巧,能看到楼上的小人。楼阁旁有棵绿叶的大树,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白爪子袭击了宫殿,树叶纷纷落下。巨猫透过宫殿的窗户在窥视着小人,准备进攻。

    然后它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捞了起来,盆景得到了拯救。

    谢昭抱着白猫坐在背光处,她向后斜靠着沙发,背脊疏懒。

    她穿古着高定黑裙,白山茶花腰带点缀,颈上缠了两圈珍珠项链。

    因为在暗处,她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一小方阳光透过窗户格子落在她的膝盖上,她左手腕缠着的一条黄金灵蛇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白猫在她怀里挣了挣,被她的手按摩着脑袋一会就安分地团成了一团,但尾巴还扫来扫去。

    非正式董事会谈开始。

    她客气地请几位董事先落座,再亲自斟茶,谦恭礼貌。

    四个董事都是中年老男人,鱼泡眼,啤酒肚,长得像同一个人复制粘贴,只不过有的窄些有的宽些。

    两位两米多高巨人一样的壮汉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小碟子一小碟子的各色小点心摆在桌上。

    张董手一摆:“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翻译坐在旁边,帮董事们把韩语翻译成英文转述给谢昭。

    谢昭微笑道:“当然,我持股比例超过百分之五,正式举牌贵公司。你们在担心我是不是之后想要控制权。”

    “不用再猜了,我的确要收购贵公司。”

    她和气地说:“不过这场收购是善意的。高于市价百分之二十的报价收购也符合大多数股东们的利益。”

    她的话被翻译后,董事们互相对视连连摇头。

    张董率先发难:“你的收购方案我们绝不会通过。”

    谢昭和颜悦色道:“你们还没看过我的方案。”

    “不需要看,我们肯定不会满意。

    一旦谢昭掌权,公司的管理层面临大换血,董事们位置不保,所以他们会是收购的最大利益受损者。

    她态度恳切:“我没有敌意,各位应该知道,有三位董事包括董事长是赞成我的。”

    董事会目前三位支持,剩下五位反对。” 谢总很擅长说服人。” 张董道。

    “别被这贱人唬住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是靠什么身居高位的?”旁边的胖子不怀好意地用母语说,“她这一路是靠什么说服男人的?”

    其他人听了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他们丝毫不把谢昭放在眼里。

    崔董事转向谢昭,语气傲慢:“ 我们想先听一听谢总收购后对管理层是什么安排?”

    翻译当然只敢翻最后一句话,没敢翻之前的侮辱。

    谢昭认真地听完翻译后,彬彬有礼道:“ 我准备了两个方案让你们选择。”

    “plan A为表示诚意和尊重,收购后会给各位及管理层一笔优厚的遣散费。”

    “包括股权奖励,三年工资及各种奖金,全部的退休保证金。具体价格可以商量—”

    听过翻译后,董事们用母语低声地嘀咕商量。

    金董事说:“这个条件还算优惠。”他们公司章程里没有设置金色降落伞。所以如果她的收购斩首行动成功,遣散董事本不需要付出多少成本。

    张董事反对:“谈判哪有上来就答应的道理。”

    胖子嗤笑道:“这蠢女人急着收购,我们拖一拖时间这个贱人会给我们更多。”

    老男人们会心一笑。

    他们对翻译说:“ 告诉她,我们还是不满意。”

    谢昭耐心等翻译转述完,点点头。

    “既然对plan A不满意,那各位就是选择了plan B。” 她语调毫无波澜。

    “plan B 是什么?”

    “plan B我一分钱不会给。”谢昭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语气温和,

    “谁反对收购,我就立刻召开股东大会罢免谁。”

    翻译如实转述。

    董事们听后勃然大怒。

    她抬手,巨人给每位董事面前摆了一个小箱子。

    “送给各位的见面礼。”

    董事们面色缓和了些,拿乔道 :“一般的东西我们可看不上眼。”

    她微笑:“价值连城。”

    箱子打开是一沓子a4纸。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调查报告,记录了一些珍贵的照片。”

    她漫不经心地一张一张翻给他们看

    “比如有些人来意大利出差以公司的名义租的私人飞机,住的豪华公寓 ,坐的高档轿车配私人司机。”

    她声线低而柔软,语调无波无折。

    张董面色一变:“你在暗示我们损公肥私?这都是正常的商务接待。”

    她微笑:“也包括你悄悄买的海滨别墅吗?”

    张社长看着调查报告,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言不发。

    金董事翻了几页怒道:“全是污蔑,董事长难道信你信口雌黄?”

    谢昭点头:“董事长一定信你。”

    “毕竟你身上的香水和他夫人用同一款。”

    金董脸色惨白:“你别血口喷人!”

    她低眼,挠挠猫的下巴:“别紧张,我相信你是体谅董事长工作繁忙,所以每晚替他照顾家眷。”

    谢昭又转向崔董事:“你们的财报很漂亮,毛利率远高于同行。”

    “我们经营有方。”

    谢昭打开一张图片:“根据卫星监测图像,你们这个工厂每天车辆进出很多。”

    “订单多当然业务繁忙,这也有问题?”

    “请教一下,没有工人的工厂怎么繁忙?” 谢昭笑道,

    “这个工厂所在的乡镇的近期人口普查的结果是,这里的绝大多数是老人和留守儿童。根本没有劳动力。”

    一片沉默。

    “等一等,朴董事怎么还没来?”张董擦了一下冷汗。

    谢昭悠悠道:“不必担心,他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舒服得休息呢。”

    “这么重要的会也不来,什么地方这么好?”

    “监狱。“谢昭轻笑:”他因为关联交易被抓了。”

    张社长脸白如纸:“怎么会?

    她低头和猫玩,漫不经心道: “也许是某一位是良好市民举报了不法行为。”

    董事们个个面色凝重。

    公款私用,乱搞男女关系,财务造假,关联交易。她缓慢地念着每一个词。

    谢昭垂下眼皮,手一直抚摸着猫的脑袋,猫翻了个身,伸爪子逗她。

    “当然,这些都只是假设,可怕的假设。还有些更可怕的假设在调查报告中。

    她浮出一丝笑,“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

    “什么情况下不存在?”张董颤声问。

    她抬眼审视着他,一言不发。

    张董惊觉她坐在暗处,而安排他们坐在明处,她一直在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 请教谢总。”他恭敬了很多。

    谢昭不答反问:“plan B 现在听起来也不错吧?”

    胖子喊:“你这是威胁!”

    谢昭彬彬有礼:“不,这是友好的建议。”

    “贱货!”他用母语说

    谢昭摸猫的手一顿,她蓦地眼皮微掀。

    站在暗处的巨人立刻上前,揪住他的头发,咚得一声,他的头被死死按在了桌上。

    她站起身,从暗处走到光亮下。他们这才仔细看清她的相貌。

    她这一双狭长的凤目,如烟如雾,完全看不出一丝情绪。

    谢昭扫视一周,凡是被她扫视过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背脊都被压低了。

    她慢条斯理地抽出雪亮的餐刀,走到他面前。

    胖子惊得直扭动,她并不看他,垂眸专注地看着刀面,好像在欣赏自己的倒影。

    她俯身凑到他耳边,有教养的声音响起:“再敢侮辱我一句,我保证你这张嘴今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谢昭手起刀落,金董几人被吓得本能闭眼。

    寒光一闪,她只是切了一块松饼。

    “这才叫威胁,懂吗?” 她微笑,原来她一直听得懂。

    谢昭悠悠然转了一下刀柄。

    “我设定的是定时邮件,由于我们刚才的愉快交谈耗费了不少时间,所以调查的邮件还有四分钟就会发送到所有股东和媒体的手机上了。”

    “要体面还是要身败名裂?“她的语气和气又恳切,”你们自己选。”

    她手一松,餐刀插到了苹果上。

    经过一番友好交流,董事们拿着plan B滚出了谢昭的别墅。

    别墅的门铃响了.

    助理走进来:” 谢总,有人给你空降了一支玫瑰。”

    “没有留言吗?”

    “他说你只要见到玫瑰,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Under the rose在西方的语言中代表严守秘密。

    传说爱与美之神维纳斯在偷情时被沉默之神哈伯克拉底撞见,于是她给自己的儿子爱神一支玫瑰让他转交给沉默之神,请他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哈伯克拉底接受了玫瑰花,为她保守了秘密。

    是以撒送给她的,他知道谢昭损失了一次性手机,通讯暂时中断了。

    谢昭感觉不太妙,他传讯一定是有急事。

    谢昭打开玫瑰的包装纸,助理在旁边什么也看不出来,谢昭看完后就把纸撕掉了。

    以撒让她再进密道一次,他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锁定证人位置。

    可是现在江慈,陈庆,还有陈董,都会盯着她,时刻注意着有何异常,她该怎么去呢?

    第32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

    正午的阳光从挑高的拱形落地窗照进来,印在抛光的西伯利亚地砖上波光粼粼。

    “我知道你想帮助她。”江慈说。

    德洛瑞丝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总交给了你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不是?”

    她沉默。

    “你是好心的孩子。”江慈温和地对她笑。“但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乐于助人与协同犯罪只有一纸之隔?”

    她垂着头看地面,看光洁的地板上她自己的影子,一个字也不肯说。

    “谢总原本想让你把这件东西放在哪里呢?书柜里?”他时刻观察她的微表情,“不对吗?”

    “床底下?啊,你很不屑嘛。”他淡淡道。

    “衣橱里?”

    德洛瑞丝仿佛当他不存在。

    “觉得无聊了是吗?”

    “一本圣经里。”江慈一字一顿地说,他仔细凝视着她,“准确的说不是书柜上放的那一本,而是另一本一模一样的圣经,你觉得这个答案怎么样?”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动也不动。

    找到了。

    江慈微笑:”耽误你的时间了,请去忙你的吧。”

    他该去与下一个证人聊一聊了。

    陈董正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抽雪茄。

    见江慈来了,陈董没有好脸色给他。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有脸来。”陈董冷笑道。

    “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何必这么武断?”

    “陈庆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抓不到,还有什么可说的?”

    “陈庆是你的亲儿子,他到底有没有做这件事,你完全不了解吗?”

    陈董沉默了几秒。

    陈庆毕竟是他的亲骨肉,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对陈庆没多少感情,但是对他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他也一直知道陈庆有些鬼心思,无非是也想争夺继承权,但是与以撒合谋出卖自己的家族企业给空头,这性质恶劣太多了。

    而一次性手机在陈庆的卧室中被发现,陈庆表现出受了天大的冤屈,他这样子倒也不像演的。

    陈庆作为他自己的亲儿子,撒没撒谎他能没一点数么。

    可是陈庆的动机,物证,人证齐全,眼前的铁证如山又难以辩驳。

    况且如果不是陈庆,那又是谁在陷害他?这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这件事还得再继续仔细调查清楚,所有人仍然都有可能性。”陈董是一个谨慎且多疑的人。

    “你没有排除掉谢昭?”江慈以为他会排除谢昭,毕竟陈董之前几次都认为谢昭不可能与以撒合谋,说谢昭是最不可能与做空他们有关的人。

    “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是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我是完全没有理由怀疑她的。”陈董说

    “客观上来讲,谢昭完全不可能做空我们,因为她自己在做多,除非她发了疯想血赔,更何况她与以撒向来不对付,再加上她现在忙于收购韩企Ju。感情上来说,她与我的儿子儿媳又是多年好友。说实话,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该怀疑她。”

    陈董停了停。

    “但从直觉上来讲,我对她还有5%的怀疑。”

    “直觉?”江慈微微诧异。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陈庆吗?”陈董却突然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他是私生子?”

    “不。”陈董看着他,“江先生,你虽然有一个中国名字,但你毕竟不是中国人。”

    “你有些东方血统,但你是西方人,有的事你不理解。”

    但正是因为他把江慈划为了陌生的西方人,所以愿意多说两句。江慈看得出来有的话不说陈董也难受,陈董暂时把他当做了忏悔室的神父。

    “我年少时非常穷困,与陈庆的母亲两小无猜,感情很好,她也为了我吃了许多苦,我当初发誓以后有钱了一定会让她享福的。

    但我那时创业屡屡碰壁,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江慈笑了笑,他还以为陈董要说多么高深的东方学问,原来就是封建迷信。

    “我是唯物主义者,我确实不信这些。”他说。

    陈董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算命先生说,我很快就会有一个暴富的机会,并且此生是大富大贵的命。”

    “但有一点,要当心蛇。”

    “蛇?”

    陈董点头。

    “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直到蛇的出现,蛇会害死我。”

    他说,“那时候陈庆的母亲已经怀了陈庆。”

    “陈庆属蛇。”江慈蹙眉,他觉得很荒唐。

    “很快,我的确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当时工作的公司董事长的千金看上了我。”

    那就是陈彬浩的母亲,一个正宗的千金大小姐。江慈恍然大悟地想起来。

    “我让她把陈庆打掉,她不同意。”陈董声音如同梦呓。

    “我并不是想抛弃她,可这孩子是蛇,他会害死我。”

    “我也不想娶不爱的女人,但倘若我不去娶有钱的小姐,怎么出人头地?哪个男人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正常人?”江慈说。

    别太离谱了。

    “你认为我薄情寡义?”陈董并不看江慈,他喃喃自语,“你错了,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我说了我并不爱董事长的女儿,我只是为了得到一笔启动资金,等老头一死,我拿到财产就会离婚回来找她。”

    “但陈庆这孩子果真是毒蛇,他一出生就害死了他母亲,恐怕也想害死我。”

    大中午的太阳照在江慈的身上。至阳时刻也是至阴,他觉得有点发冷。

    封建迷信竟成了他抛妻弃子的合理借口,不,他把陈庆母亲的死亡推到陈庆身上,他恐怕当时是想杀妻杀子。

    陈董先抛弃了为他吃苦为他生子的初恋,然后先利用又抛弃了拿全部身家陪他创业,与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

    蓝胡子,江慈心想,看他脸上的神情,恐怕他两任妻子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那谢昭——”江慈回过味来,不至于吧,就因为她的公司叫Ananta,梵文当中代表着一千个蛇头的神明。就因为报道喜欢叫谢昭金钱蟒?

    就因为这称呼,这么忌讳?荒唐得他有点想笑。

    陈董并没有理会他的嘲笑。

    “没错,她是我们家的朋友,是我的客人,她经常到我家里来做客。她和我们很好。”陈董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有时候——”有时候什么,他没有往下说。

    这是很不安的表现,江慈心想,一个年轻女子让陈董一个久经商场的老男人感到莫名恐惧是件挺丢人的事情,他自然不想多谈。

    “谢昭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江慈追问。

    陈董独自捏着雪茄,还在大太阳下回味往事,好像听不见一样,他并不再看江慈,也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江慈只好先离开。

    *

    江慈在花园里见到梅夫人,她正在逗着一只灰鹦鹉玩。

    “这鹦鹉平时倒不怎么出来。”江慈与梅寒暄两句。

    “平时在书房里呆着呢,前几天怕太晒了,今天天气不错,让他出来玩玩。”梅说。

    “你好。”灰鹦鹉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他说。

    江慈很喜欢小动物,于是逗它玩。

    “会说英语吗?”

    灰鹦鹉叽里咕噜分别表演了简单的英语意大利语粤语,还叽里咕噜讲了一长串东欧语言。

    梅夫人听到它说的东欧语言后表情尴尬,还好江慈听不懂。

    “你真聪明。”他轻轻点点它的脑袋。

    “苹果。”鹦鹉突然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对他说。

    表演完后讨要奖励了。

    “啊,你喜欢吃苹果是吗?”

    江慈用英文问旁边的侍者,“有苹果吗?”

    “不能喂它苹果。”旁边的侍者说,“它吃多了容易拉稀。”

    “奇怪的很,它之前并不吃这个东西。”

    江慈突然灵光一现,他故意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对鹦鹉说:”苹果。”

    “苹果。”灰鹦鹉用极其标准像播音腔一样的普通话纠正他。

    在这栋别墅里,陈家一家是香港人,讲普通话并不算标准,其他侍者大多是意大利人也会讲几句英语,至于梅夫人那更是英语,东欧语言,不标准的普通话混着讲。

    只有一个人说普通话是标准的播音腔,只有一个人喜欢用播音腔一样的口音来掩盖隐私信息。

    那就是谢昭。

    灰鹦鹉就是他最后一位证人,它证明了谢昭秘密去过书房,并且还贿赂过这位证人苹果。

    江慈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有圣经吗?”他问梅夫人。

    梅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大中午居然还要虔诚地祷告。

    “嗯,应该有吧.”她吩咐旁边的服务生去找一本给他,虽然陈家不信上帝,但是这样的常规书还是能找出一本的。

    江慈拿了《圣经》,立刻上楼调出昨天会议室监控摄像头的回放。

    谢昭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被拍下来,她当时虽然拿一次性手机的手机一直在她的口袋当中,所以摄像头也拍不到。

    既然以撒回信息那么准确地说出内鬼是陈庆,那么就说明他与谢昭的联系方式一定不是通过纯文字来沟通,所以他接到陈董的信息,一下就看出破绽。

    应该是某种密码。

    江慈专注地放大看监控。

    陈董正在对CFO发火说要查手机,谢昭神态自若。

    只是她的手放在口袋当中敲击手机键盘时,另一只手的手指也无意识地重复了动作。

    因为她在盲打密码,她需要确保自己打得准确。

    江慈修长的手指根据她的节奏在桌沿上轻轻地敲击,是摩斯密码。

    他翻开圣经拿出笔,在纸上开始写。

    双重加密。

    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句完整的文字。

    江慈微笑。

    果然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谢昭的密码本就是圣经。

    第33章 蛋糕戏法

    *

    午后的阳光是金色透明的,像啤酒一样的颜色,让人昏昏欲睡。

    谢昭回到陈家庄园时,别墅里很安静。有的客人在泳池边晒太阳,有的在午睡。

    谢昭的车从林荫车道上停下来,车窗刚刚摇下,德洛瑞丝就慌忙跑来。

    她弯下腰,凑到谢昭耳边耳语,江慈怀疑她之前把一次性手机藏在圣经当中。

    谢昭抬头,二楼的墨绿色百叶窗开了一半,江慈正站在楼上看着她,他站在暗处,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要惊慌。”谢昭说。“什么事也不会有,你就正常继续你的工作。”

    谢昭穿过挑高的门厅,走进粉绿色的小客厅里,两边的落地窗都开着,穿堂风吹过,白纱窗帘被风吹得起起落落。

    索菲亚正躺在躺椅上翻翻杂志,眼睛半眯像是困了,梅正在用她的新工具榨桃子汁。

    陈董正坐在沙发上与几个高管低声聊天。

    “谢总,上午有寄给你的东西放在客厅桌上了,是订的蛋糕。”梅对她说。

    桌上放着全透明的蛋糕盒子,盒子中是巧克力蛋糕。

    谢昭来之前为了防止她藏在圣经当中的一次性手机出问题,提前订了蛋糕里面又藏了一部,定在今天会寄给她。

    她需要新的一次性手机来与以撒恢复通讯。

    这家的蛋糕味道非常好,巧克力花生巴斯克,你们尝一尝吗?

    谢昭问所有人。

    “我挺喜欢巧克力的,可是现在我在抗糖呢,吃了对皮肤不好。”索菲亚说,“还是算了吧。”

    她看向梅,“我也不用了,我在减肥呢。”梅说。

    谢昭看向沙发上的几位男士,陈董摇头,“我对花生过敏不能吃。”

    她当然知道陈董对花生过敏,正因为他过敏,她才专门选了花生味的。

    索菲亚和梅都是非常讲究外貌管理的女子,会对甜品极其控制。

    其他几位高管也都说午餐已经饱了,谢绝了她的邀请。

    陈庆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买了蛋糕,你尝一尝吗?”谢昭微笑道。

    陈庆头一拧走了过去,直接无视了她。

    他与她关系恶劣,一定是以为谢昭在示好,不可能吃她的东西。

    陈彬浩不在,在也没有关系,因为他血糖高,一般不吃这种甜品。

    “那么我就先上去休息了。”谢昭扎紧了蛋糕盒上的丝带。

    好,其他人都对她点一点头,又沉浸到自己的谈话中去了。

    “等一等。”江慈从大理石楼梯上一级一级的走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高挺的眉脊上,在他的眼眶骨留下一点深不可测的阴影。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对她微笑。

    “巧克力巴斯克是不是?”江慈的指尖划过蛋糕盒上的丝带,丝带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我最喜欢。”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可以尝一下么?”

    “当然可以。”谢昭微笑,“只是糖分非常非常高,可能你会受不了。”

    “我就喜欢甜的。”他的目光滑落到她的嘴角上,“越甜越好。”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抽了一下丝带,丝带即将散开。

    “那么走吧。”谢昭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上楼去,到我的卧室里分。她凑近一步。”

    “不必去你那儿打扰你了。”江慈轻笑,反手握着她的手腕坐了下来,“这桌上不是正好有餐刀吗?在这里刚刚好。”

    梅并没有看懂他们的眉毛官司,还递了一个餐盘过来。

    “你们要配点红茶吗?”她问,“蛋糕太甜的话可以喝点茶,可以解腻。”

    “不必了。”谢昭也坐了下来,她一字一顿,“那就请尝尝吧。”

    江慈一层一层地打开蛋糕的包装。

    五重巧克力加了花生,巴塔木,夏威夷果等坚果碎撒在最上面。

    “尺寸挺大。”他抬眼看她。

    这么大的尺寸,藏个一次性手机是很轻松的事情。

    “我就喜欢吃甜品,多少我都吃得下。”谢昭说。

    江慈注视着她,他拿起了餐刀缓慢地切了下去。

    从中间切,一切到底。

    里面是巧克力流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谢昭接过餐刀,她切了一大块,放在餐盘里推到他面前。

    “快吃吧,这个天气东西可不能搁,一会儿就坏了。”

    他沉默地将蛋糕送进口中。

    “好吃吗?”谢昭问。

    她知道不会好吃,因为她为了防止有人误食,放了非常非常多的糖,无论是谁吃了,确保他吃第一口,绝对不想吃第二口。

    “好吃。”江慈咳嗽。

    “你喜欢就好。”她注视着他柔柔地微笑,“那你要全部吃完哦。”

    谢昭订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蛋糕,她故意吸引江慈的注意力与他掰扯,正在江慈与她切蛋糕的时候,她的助理已经将那个真正藏有一次性蛋糕的盒子带到了二楼,送进了她的卧室。

    *

    谢昭回到卧室内反锁上门,仔细检查了一下书架上猫毛的摆放位置。

    江慈之前并没有进她的卧室。

    她切开蛋糕从里面拿出纸盒子,纸盒里放了一次性手机。

    隔了一会儿,以撒有发信息进来。

    谢昭翻开圣经,对着密码译出了文字。

    他告诉她情况紧急,需要她快一点在几个小时之内就把信息传给他。

    谢昭站在窗口往下看,陈董与陈庆等会儿下午会去陪华总打网球倒是会有一段空档时间是安全的。

    可是江慈是时时刻刻盯着她的,得把他支开。

    谢昭摇铃叫来德洛瑞丝,她站在走廊上故意站在监控摄像头下。

    她把一本圣经交到德洛瑞丝手上,让她走远些,想办法把这本圣经销毁掉。

    江慈怀疑她在蛋糕里藏了一次性手机,想抓到她。

    那么就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传出了信息,正要去把一次性手机销毁。

    谢昭对德洛瑞丝也没有说真话,她告诉德洛瑞丝这里面藏的东西非常要紧,千万千万不要被江慈逮住。

    德洛瑞丝强装镇定抱着圣经走了下去,谢昭站在窗口往下看,江慈果然装作不经意得跟了上去。

    江慈跟着德洛瑞丝一路,已经走出了大门。

    谢昭见他们走了,也走下楼,她打算从花园监控死角的那条路进入密道。

    午后的花园很是寂静,只有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

    尽管外面很热,但密道里很是阴凉。

    谢昭刚走入密道,才走了几步路,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

    “谢总。”她回过头,光线昏暗,一时辨变不出人影,

    是一个女人,她伸出干枯的手伸向了谢昭,是意大利管家。

    “您怎么会在这里呀?这条密道可不能随便走啊。”

    她的笑容总是像木偶一样僵硬,她此时僵硬地对谢昭笑着。

    “我不知道这是通向哪里的。”谢昭说。

    “我在找猫。”

    “猫?”

    “是啊,有一只小猫钻到这里来了,我跟着它走的。”谢昭说。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可能有猫的,谢总。”

    “什么意思?”

    “猫害怕这里,狗也害怕这里,活的小动物可以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他们不会来密道的。”

    “我听不明白。”谢昭说。

    “有的路不能随便走的。”管家微笑。“我好像在您第一天来就暗示过您。”

    “密道在以前是贵族们逃生用的。这种建筑几千年了,死过很多人的,邪得很。”她裂开笑容。“这种路不能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她多半是陈董派来监视自己的,谢昭心想。

    “你说的有道理。”谢昭说,“这种路我可不敢走了。那么,请你帮我找我的小猫吧。”

    “既然你说它不可能进密道,那一定是逃到其他地方去了。”

    管家愣了愣。

    “白色长毛蓝眼睛的小猫。快去呀,这个猫我最喜欢了。”谢昭蹙眉道,“客人这种小小的要求,你们都满足不了吗?你得赶紧帮我找到。”

    管家还站着不动,谢昭催促她,“不论用什么方法,今天下午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不然到天黑,谁知道这小猫会跑哪里去?”

    “好的,谢总。”管家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谢昭也只得换条道,她重新上了楼,穿过衣柜又得从江慈的卧室走一遍。

    江慈跟踪着德洛瑞丝走到了门外,不知走去哪里了,两个人一时不会回来。

    谢昭通过壁炉重新走进密道,一片漆黑潮湿寂静,只有水滴的声音。

    刚才意大利管家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

    死的人多有什么了不得的?

    谢昭一点都不害怕,她是东方人,怕什么西方鬼。

    谢昭凭着记忆,很快就摸到了密码锁前,她打开锁,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

    她走了进去。

    鹦鹉又热情地对她打招呼,“苹果。”

    它今天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

    傻子发音又错了,谢昭从桌上的果盘里捏了一块苹果给它。

    然后她从它的笼子内部掏来掏去,掏出了指纹膜。

    谢昭进入电脑系统,一边打开文件,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一次性手机,准备着传摩斯密码给以撒。

    这时,一次性手机响了。

    谢昭觉得奇怪,她之前跟以撒说过,现在是危险时期,只能她去联系他,他是不可以主动打电话给她的。

    但是既然电话打进来了,肯定是十万火急的事。

    目前陈董,陈庆,江慈,所有要紧的人都不在别墅,她暂时是安全的,谢昭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

    “喂?”她说。

    一声熟悉的低笑,低低沉沉,混着风声从听筒那端传来。

    不,这低笑不只是在听筒那端,恐怕就在这书房当中,在她的身后。

    谢昭回过头,江慈从黑暗当中走出来。

    “你在期待其他男人给你打电话?”

    他嘴角弯了弯,“好可惜,是我打给你的。”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谢昭一时间凝固在原地。

    江慈修长的手中握着手机。

    他懒洋洋地垂眼看她,神情专注又亲昵:“这么失望吗?”

    谢昭一动不动,背抵着书桌。

    电脑的电源一闪一闪。

    蓝光在他脸上掠过。

    江慈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信息也是我发给你的哦。”

    第34章 书房

    *

    动物世界里,有的动物被天敌一口咬住后,即使还有逃跑的能力,反而不会拼命挣扎,而是一动不动停止反抗。

    这是因为动物被捕时过度恐惧和焦虑,为了自保而产生的凝固反应。

    谢昭的后颈已经被天敌咬住了。

    江慈亲昵地靠在她的耳边说话,谢昭放空,双眼盯着窗台上的日光。

    正午的光是惨白的,尘埃在光中,浮浮沉沉。

    她此时也在光中浮沉。

    江慈凑近对她耳语的那一瞬间,窗外蝉叫的声音好像被无限放大了,尖锐得让她耳鸣。

    十二年的计划就这样覆水东流吗?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难道就在江慈这翻船?

    绝不能够!

    谢昭动了,她先切了电脑电源,江慈还没有看到她到底在查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昭说。

    江慈轻轻摇头,他那俊美如神像般的脸上露出了神明般怜悯的神情。

    “垂死挣扎可不体面啊,谢昭小姐。”

    他轻轻拿起桌上谢昭的一次性手机,“你一直在给以撒传递乐乾的重大非公开信息,不是吗?”

    “你伙同空头做空了乐乾,然后再想图谋收购,又是内幕交易,又是操纵股价。”

    “荒谬。”谢昭淡淡地看他。”你有臆想症?”

    “铁质如山,我都在这儿抓到你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呢?”

    “你看,这就是物证啊。”江慈微笑。

    谢昭伸手去夺一次性手机,江慈一只手紧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攥在自己胸口。

    他的另一只手把一次性手机轻轻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拍了拍。

    江慈垂下眼眸对她笑道,”物证我可得保管好。”

    滴滴滴。

    正在他们拉扯之际,后门突然响起了开密码锁的声音。

    两人惊慌地对视一眼。

    你叫了人来?谢昭以目询意,江慈摇头。

    门外是梅夫人与她的东欧保镖正甜言蜜语。

    江慈一时间也慌了,他正好撞上梅和保镖偷情。

    现在揭发谢昭?没法揭发,他目击了梅正在偷情,梅怎能放过他?就算梅相信他,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谢昭也可以拿梅出轨当做把柄让她闭嘴。

    同时揭发谢昭和梅?他绝对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陈董那么恐怖,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出轨的话,恐怕会要她的命,他可不想害死梅。

    江慈的教养也让他无法说出拿一位女士的贞洁来威胁她的话。

    乱七八糟,进退两难。

    谢昭当机立断,熟门熟路地缩进了电脑桌下的柜子里把门关上,江慈还愣在原地。

    门开了,梅夫人和保镖拥吻嬉笑着撞了进来。

    江慈无路可躲,只得也挤进谢昭躲在柜子里。

    柜子本来就小,他像一只大型猫硬挤进了蛇窝。

    “出去!”蛇对他龇牙咧嘴。“这是我躲的地方,你自己找地方躲!”

    “哗啦!”梅被保镖按在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已经被卷到了地上。

    他们的衣物扔来扔去,丢了一路。

    保镖把梅拦腰抱起来。梅捶打着他的背,笑骂着,他们往这里走来了。

    谢昭还想轰他出去,江慈慌忙捂住了她的嘴,

    他挤进了柜子里,掩上了门。

    谢昭不断挣扎,想把他挤出去,江慈被迫用一只手臂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腰身。

    江慈看起来清瘦,可是手臂却很有力气。谢昭被他死死地钳在怀中动弹不得。

    她的背脊紧贴着他的胸膛,他身上的滚滚热浪传来。

    谢昭挣扎了一会儿,好像是累了停了下来,她的头后仰靠在了他肩上,长发拂过他的脸。

    江慈的手掌宽大,覆盖住了她大半个脸,见她不动,怕她呼吸困难,他的手稍微松了松。

    他刚略松开一点,谢昭就立刻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尖尖的牙立刻刺破他的手指。

    江慈吃痛,只好放开,但手臂仍然牢牢地钳住她。

    梅和保镖搂抱着,两人跌跌撞撞,脚步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再动我们都会被发现!”江慈在她耳边用气声说,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谢昭感到痒,她身体本能地向前躲,但江慈怕她想把自己挤出去,搂着她腰的手臂又收紧了。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她躲不开。

    谢昭只得点头,表示休战。

    保镖抱着梅还是走到了电脑桌前,桌上的东西又被推了下来。

    躲在柜中的两人都紧张起来,他们下意识紧缩在一起,呼吸都尽量放慢了。

    谢昭微微侧过脸。江慈在紧张被发现,昏暗中她能看到他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

    陈董与儿子们陪华总打网球去了。客人大多在午睡,这个时候别墅的书房是最安全也最安静的。

    所以梅和保镖非常放肆地放大了音量。他们在说自己的语言,谢昭听不懂。

    但是这种本能的,原始的,出于基因繁衍需求的声音,不需要理解具体的意思,也会让人面红耳赤。

    非礼勿听,江慈想把耳朵关上,可是耳朵不是眼睛没法关。

    谢昭被他锁在怀中,刚刚还准备斗个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现在紧紧贴在一起。

    两人沉默着听上面激情澎湃的呐喊,非常尴尬。

    江慈的一只手臂仍然牢牢扣着谢昭的腰,他的手掌宽大,她的腰很窄。

    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到他的掌心很烫。

    他呼吸的气息温热,喷洒在她的后颈处,耳侧。

    她的背脊一瞬间紧绷。

    谢昭无意识地轻轻动了动,他们腰间的衣料摩擦。

    柜子里闷热,她鬓角的发丝汗湿了,黏在额间,

    电脑桌上又是些东西被掀掉下来,谢昭的手指下意识紧紧绞住了他的衣角。

    江慈意识到现在这个姿势非常不得体,他应该立刻松开手臂把谢昭放开,但他又怕谢昭马上害他。

    江慈纠结了半天,尴尬恐惧症战胜了被害妄想症,他松开了手臂。

    谢昭感到腰间的禁锢松开了,但她没有动,仍然安静地靠在他的怀中。

    现在把他弄出去没什么好结果,他俩都会被发现。

    柜子里的氧气稀薄又越来越闷热,谢昭靠在他的胸口,她抬眼看他,江慈闭着眼睛,他的额头有一层细细的薄汗。

    他的鼻息炙热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谢昭起了坏心,你刚才恐吓我是吧?现在我也来吓一吓你。谢昭像蛇妖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腰,凑近他的耳边,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气。

    她的手指轻轻贴在他的锁骨上,一笔一笔缓慢地描画着他锁骨的形状。

    江慈几度把她的手掰下来,她又缠上去。

    神父被恶魔调戏。

    江慈真想把她扔出去,可是不能够,他只能咬着牙紧紧地缩在柜中的角落里。

    他这副不堪受辱的样子,让她想大笑。

    居然阴我?居然敢挡我的道?谢昭心想,你这张漂亮的脸,流眼泪一定很好看。

    我会把你踩在脚下,看你跪在我面前流泪的。

    谢昭已经在脑海当中快速地盘算如何对付他。

    而江慈也在防备着,等会儿谢昭又找到借口逃脱。

    正在他们俩蜷缩在一起,互相算计着等会如何弄死对方时,桌子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梅夫人与保镖嬉闹得力度太大,猝不及防地,柜门被撞开了。

    一阵刺眼的光亮照来。

    谢昭睁开眼。

    梅尖叫一声,她躺在地上,披着保镖的衣服爬起来。

    保镖吓得坐在地上。

    柜子狭小,谢昭与江慈挤在一块儿,看上去就像江慈从后面揽着她。

    四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这儿真是个偷情的好地方。”鹦鹉突然开口了。

    第35章 为什么到这来

    梅嘭的一声合上了他们的柜子,谢昭眼前一黑。

    “请等一等,让我们整理好衣服。”

    柜门外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请出来吧。”她说。

    谢昭和江慈非常狼狈地从柜子里爬出来。

    梅木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俩。在她看来,江慈是陈董的表侄,谢昭是陈彬浩的好友,都是对她具有威胁的人。”你们都听到了?“梅坐下来,摸了桌上的杯子喝了点水润润嗓子,她的语调很平静。

    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谢昭见保镖站在阴影当中,手里紧攥着领带,他的肢体语言是进攻前的信号。

    梅不会是想杀他们俩灭口吧?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如果陈董知道梅在偷情的话,她一定活不了。如果这样,梅现在把他们杀了,杀人抛尸,然后再卷钱与情人亡命天涯,还能增加点生还几率。

    “我们没听到什么。”谢昭赶紧说。

    梅的嘴角往上牵了牵,不置可否。

    谢昭明白,梅不是那种能随便糊弄的人。她从一个出身底层一无所有的普通女孩靠着三任丈夫完成了阶级跨越,彻底跻身上流社会。

    她能长期待在阴晴不定的陈董身边并得到巨大的信任,还能在陈董两位亲生儿子的反对下挤进家族信托。

    陈董接连克死两任妻子,伴君如伴虎,她明知道陈董多么危险恐怖还敢嫁给他,不仅嫁给他,还敢在他眼皮底下给他戴绿帽子,这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

    “我们什么也没有听见。”江慈附和她。“我们刚才一直在专注于忙我们自己的事情。”

    也不算说谎,虽然一开始他听到梅与保镖偷情的动静有些尴尬,但后来他已经屏蔽掉这种原始声音进入了心流,开始算计谢昭。

    谢昭也同样在算计他。

    梅听了这句话,抬头细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番,他俩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气喘吁吁。

    因为柜中氧气稀薄,两人的脸上都因缺氧而产生了红晕。

    他们俩刚抱在一起,在柜子当中具体忙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自己在偷情被别人撞见固然可怕,但如果别人也同样在偷情,那就好办多了。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也不在卧室里?”她嗔怪道。

    “卧室也试过。”江慈说。之前他打算在卧室里逮谢昭,但不仅没逮到,反而被她喂了一颗安眠药。

    “腻了。”谢昭说。“太平常了,没意思。”

    “本来想在山坡上,在花园里,在泳池。”她说,“但都有摄像头不太方便。”

    “书房最刺激。”江慈说,“而且这里没有摄像头。”

    他们俩都在暗示梅,没有摄像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不作数,只要大家都装作无事发生,就可以继续平安度日。

    “表侄呀。”梅的眼神飘落在他身上,她拿起几分做长辈的派头批评他几句。

    “你们年轻人寻找刺激当然可以,可是这是你表叔的办公要地,有很多机密文件的。”她慢慢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两口水,“他如果知道有人闯进来了可会大发雷霆,那样大家都下不来台了。”

    “是我考虑不周到。”江慈说。“但表叔是不会知道的,只要您不说。”

    “我怎么会说呢,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梅微笑,“要我说,一对有情人在一起一时忘情,难以自持,这算什么罪过。”

    她对偷情这件事是毫无负罪感的。

    谢昭略微松了口气。

    “不过。”梅抬起头审视着他们,“如果这一对有情人的爱情是世俗所不容的,一个女人在错误的地方,和她真正爱的人做了一些小小的错事,你们认为如何呢?”

    保镖站在黑暗里,他的手插在口袋当中好像握着什么。

    他不至于有枪吧?谢昭心想。

    说不好他要打死我们吗?

    “不存在错误。”江慈说,“她只是在顺应自然规律罢了。在自然界中,在繁衍过程中由于雌性生物的配子能量远大于雄性的配子,所以就对于物种利益而言,雄性是低质量无价值易消耗产物,雌性才是高价值的。像鸟类,一只雌鸟选择多个雄鸟供养很常见。

    雄鸟在进化中为了吸引到异性繁衍自己的基因从而进化出了鲜艳美丽的外表,即便鲜艳的基因非常危险会吸引捕猎者,但由于他们是低价值易消耗的所以不得不这样做。而雌鸟都是灰扑扑的,因为他们没有必要争夺雄鸟,他们是高价值的是稀缺资源,所以他们是挑选者,选择权在他们手中。

    再比如灵长类动物,有些猴类,猴子的首领是不可以通过武力来争夺地位的,他们必须得得到雌性的认可。认可的方式是给雌性梳毛理毛,一只猴王,即便他的武力再强,如果他不能很好地为皇后理毛,惹得皇后不高兴了,她可以剥夺他的地位,这是她与生俱来,至高无上的权力。”

    谢昭扫了一眼保镖,显然,他很擅长为皇后理毛。

    “父权制度扭曲了自然法则,婚姻制度是单向奴隶制,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当中说,婚姻制度就是为了保证每个男性拥有自己的奴隶。男人进入婚姻制度后,依然与其他女性保持来往,只有很低的道德风险,但是相反女性进入婚姻制度后,如果与其他男性来往,有极高的世俗压力和风险。这是显而易见的不平等,并且与自然法则背道而驰。”

    江慈慷慨陈词从生物学,进化论,谈到社会学,力证梅的偷情具有合理性。

    谢昭开口了,她看着梅的眼睛言辞恳切,“父权制的道德是既得利益者制定的不必遵守,但是自然法则可是万万不可违背的。”

    梅总算放下了水杯,点了点头。

    保镖退后了。

    “今天的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她微笑:“表侄,谢总,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那我们先走,你们请便。”谢昭趁着大家还没注意,顺手把桌上的指纹膜又塞回了口袋里。

    *

    江慈和谢昭走回了密道。

    江慈向花园外的方向走。

    谢昭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干什么?”

    陈董和儿子们应当与华总打完网球快回来了,他肯定是想去向陈董揭发她。

    “我们之间的小游戏就快结束了,谢昭小姐。”他拍了拍口袋。

    口袋当中装的是一次性手机。

    “马上陈董就会知道他一直在找的内鬼是谁。”他眼睛弯弯,“那么你只好乖乖地出局了。”

    江慈头也不回的走下密道的台阶。

    谢昭紧紧跟在他身后:“等一等。”

    “等一等!”

    “你已经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了。”江慈快步向前走,并不回头。

    “谁说你口袋当中的一次性手机就是我的了?”谢昭说。

    “明明是你的。”

    她疯了?江慈回过头。

    “你搞搞清楚,这个一次性手机,我可没有拿它发过一条信息出去。这里面只有你自己发的信息。”

    “你怎么证明它是我的?”她不紧不慢道。

    “随你怎么胡搅蛮缠。”江慈冷笑,“那就看看马上陈董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是吗?那他如果知道你是纽约南区检查官派来的调查员,他还会相信你吗?”她慢悠悠地说。

    “你欺骗了他不是吗?”

    “你们检方竟然敢违背法律对公民隐私的保护,私下调查陈董还潜入了他的家,你竟敢私下在没有法官许可的情况下到他的书房当中查找他的犯罪证据,你口袋当中的一次性手机就是物证。”她义正言辞。

    “而我呢,就是看着你鬼鬼祟祟地从密道走到书房当中,所以好奇而一路跟着你罢了。

    你的罪行被我发现,自然想恶人先告状,害到我头上。”谢昭微笑。

    江慈停住了,他的第一层面具已经被她揭下。

    “你连我都想栽赃嫁祸?”

    谢昭走到他面前,靠他极近。

    她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谢昭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怎么样?现在我有谈判的资格了吗?”

    第36章 牵制

    密道当中狭窄,宽度只够通过一个人。

    江慈与谢昭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后退,狭路相逢。

    “你说我是检方的人,有证据吗?”江慈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

    谢昭没有证据,只是推测。首先他与陈董的利益是不一致的,显然他来到这里隐藏自己的身份,是另有目的。

    而他在书房堵住自己时,最先说的是她内幕交易,操纵股价。

    他在怀疑自己涉及经济犯罪。

    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她是想把证人的信息传给以撒,但目前还没有成功,用这笔信息来继续压低股价也还没有成功。

    她也并没有开始收购乐乾,操纵股价的动机也还不成立。

    她充其量就是刚拿出刀擦了擦,他就闯进来指控她犯了谋杀罪。

    他钓鱼执法,引诱她来到书房,又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她发信息出去的证据。

    显然他对法律并不熟悉,而且操之过急了。

    如果是联邦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怀疑她涉嫌经济犯罪,那么会直接给她传票,要求她提交相关的交易记录和文件,传唤她与律师到场取证。

    他这么打草惊蛇显得很不专业,显然不是。

    他一上来就咬死了她和以撒在传送信息。那就是之前他就在调查她和以撒。

    之前纽约南区的检方调查过以撒涉嫌内幕交易案,并且他们有这个财力外聘一些的人员。

    既然他对如何定罪经济犯罪不甚了解,那就说明他不是检察官助理,之前谢昭一直在注意他遣词造句的方式,他措辞很严谨,很喜欢用一些理论学术性的专业词汇。

    他应该是做学术研究的顾问或调查员。

    但是他是怎么查到自己头上的,谢昭是很不明白。她目前的每一步都是合法合规的,检方是绝无可能来调查她才对?

    难道是以撒那边出了问题,被检方盯上了?所以一路查到她这里?

    又或者是他的独立行为与检方无关。因为他的表现好像并不在乎能不能把她绳之以法,而只是想显示他赢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谢昭心想。

    她不理解这种他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是为什么,她印象里与他素不相识,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

    谢昭并不怕和检方斗,法不禁止皆可为,他们不可能抓到她犯法的实证。

    要指控她经济犯罪的话,江慈目前手上的一次性手机对她来讲也不算威胁。第一,他的取证手法又不合法,第二,她又没有发任何信息出去,她只是看到了江慈发的钓鱼信息而已。

    谢昭害怕的是他把这一次性手机拿到陈董面前,她怕的是陈董相信江慈的说辞,认为她是内鬼她在和以撒勾结。

    陈董本就多疑,一定会相信他的,那么她处心积虑半天就全都白费了。

    “是,现在我没法证明你是检方派来的卧底在私下调查陈董,你也没法证明我是内鬼在害陈家股价下跌。”谢昭说。

    “陈董既不相信你也不相信我,他会认为我们俩都有问题。”

    她平静道:“我是与空头勾结的内鬼,你就是检方派来让他入狱的卧底。

    只要你去陈董面前揭发我,我们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玉石俱焚。”

    她盯着他的眼睛,用这双冷漠的蛇一样的眼睛。

    “我会被轰出去,你就不会吗?

    陈董一旦认定你是检方派来调查他犯罪的,他能放过你?

    你捅这么大篓子,害检方会被起诉,检方又能放过你?”

    “你想害我?”她的嘴角上扬,“那必然以你自己的职业生涯作为陪葬。

    你尽管去告发我吧,看看我们会不会同归于尽。”

    江慈并没有动。

    他还真被她拿捏住了。

    如果他去告发谢昭,咬死谢昭是内鬼,那么谢昭也可以咬死他是检方卧底。

    且不说陈董会让他们俩立刻滚出去。

    还有两个人不会放过他,第一就是检察官,他早就警告过江慈,不要惹是生非,不要调查谢昭,他如果非要开展调查也是他的个人行为。

    江慈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又是监听过谢昭,又是监听过陈董,又是潜入过陈董的书房。

    就算他说调查谢昭内幕交易案有了进展,但是口袋中的一次性手机的确不能算什么实证。手机当中谢昭没有发过一条信息,反而只有一条他自己发的信息。

    他的确是太急功近利了,江慈反省自己的错误,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还有他老妈也不会放过他,她让江慈照看着点陈庆,可他完全没有顾得上。

    如果江慈现在就出局,谢昭没有出局,他更是没法看着陈庆了,陈庆多半会立刻被害掉。

    而如果谢昭被告发成功的话,她也一定会拉所有人下水,估计陈庆仍然逃不掉。

    他们俩现在就像分别坐在两个篓子里,篓子被拴在同一根绳子上,挂在悬崖上。

    如果江慈剪掉了谢昭那边的绳子,谢昭会摔死,但他自己也会掉下去摔死,反之亦然。

    “那你想怎么样?”江慈问。

    “你在陈董面前保持沉默三天,等订婚宴结束,大路一条,我们各走各的。

    反正你也不在乎陈董的利益,你既然好奇我有没有经济犯罪,那你就尽管光明正大地查好了。”谢昭微笑,“我遵纪守法不怕你查。”

    江慈冷哼了一声。

    “当然我也会保持沉默,不会透露你的小秘密。”谢昭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胸膛。

    江慈躲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董即将回来了。

    密道当中昏暗,但他们俩都在黑暗中竭力地寻找对方的眼睛,死死地咬住。

    “成交吗?”谢昭微笑着伸出手。

    江慈握住她的手,握紧。“成交。”

    尽管目前他两因为互相牵制,而换来了短暂的和平休战。

    但江慈和谢昭心里都清楚,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们会继续不停歇地挖掘对方的真名实姓,抓住对方的把柄,才能真正地战胜对方。

    *

    谢昭绕回到主楼,梅夫人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梳着头发。

    梅已经穿戴整齐,只有光泽如缎面一样的长发披下来,垂到腰间。她正拿一把象牙梳子缓慢地梳着。

    窗外的阳光映在她玉石一样,雪白冰冷的脸上。

    她冷冷地看着窗外,陈董和两个儿子已经打完网球回来了,正在楼下走着。

    谢昭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

    “你和陈彬浩认识很多年了吧?”梅说。

    “记不太清。”谢昭说,“我只记得和索菲亚认识七年了。索菲亚才是我的好友,我是先认识索菲亚的。陈彬浩只是我好友的未婚夫。”

    “我们都认为你和他的友谊很坚固。”梅微笑。

    谢昭笑道,“生意场上只要有利可图就能建立友谊。”

    “那谢总的选择很聪明,我丈夫很看重这个儿子,也许会把继承权给他。”

    陈彬浩是在这个家里与梅最不对付的,他竭力反对梅进入他们的家族信托。

    “我倒不认为这样。说实话,陈董的两个儿子怎么也比不过夫人您。”谢昭说。

    “还有我没有选择任何人,我从来都是分散投资。”

    “况且我向来认为。”她垂眼看梅,“只有女人和女人才能互相理解,理解彼此的难处。如果存在共同利益,与女人合作更好不是吗?”

    梅微笑,“谢总的投资理念让我受益匪浅。”

    陈庆已经顺着扶梯走了上来,谢昭故意让他看到自己与梅说话。

    见他一来,谢昭就对梅点一点头,先下楼走了。她下楼时还看了看书房。

    “谢昭在和你说什么呢?”陈庆问。

    “没什么,几句闲话罢了。”梅懒懒地说。

    “好像你们谈了一个下午?”陈庆狐疑的眼神在她与谢昭的背影当中打转。

    他怀疑谢昭正在收买梅。

    “刚碰到而已。”梅说,“我一直在卧室中睡午觉才起来。”她扬了扬手中的梳子。

    陈庆与梅虽然暗地里有利益冲突,他也反对她加入信托来分一杯羹,但是由于两人有共同的敌人陈彬浩,所以表面上他们向来还是比较客气的。

    梅也随意地往书房扫了一眼。

    陈庆虽怀疑但也不便多谈,他见她们都看了看书房,也想去看看。

    他也对她点一点头先走了。

    陈庆进了书房,他关好门装作来拿资料,转了一圈没有异常。

    他拿了文件做借口正准备走,突然他发现电脑摆放得不太对,电源好像是被强行切断了。

    陈庆锁好门,然后打开电脑细细查看,他竟发现陈彬浩之前居然数次偷偷地登录了这个电脑,而且查看的都是保密协议。

    陈庆冷笑,果然他就知道肯定是陈彬浩在陷害他。

    看来陈彬浩自己勾结了空头,还赖到他头上。

    但是不能打草惊蛇,父亲是非常偏心的,现在就光这点登录记录扳不到他,他要收集更多的铁证。

    他正准备走,突然发现电脑桌下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陈庆捡起来一看,这不是梅夫人早上戴的发卡吗?他中午还看见她带着这个亮晶晶的头饰,所以梅夫人在下午也进了书房,她刚才在对他撒谎。

    鹦鹉在叽里咕噜的乱唱,陈庆停下来听了一听,它在说什么有情人不被世俗所容。

    这只鹦鹉平时都是梅与它说话的多。

    他爸那么老了,工作又忙,自然平时是没什么时间陪着梅的,而梅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一个寂寞的年轻女人,对着鹦鹉诉苦倒也正常。

    可是什么有情人这句话引起了陈庆的警觉,梅不会是爱上其他人了吧?

    不对,梅当然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爸,她是为了钱。

    但是有没有可能梅是内鬼呢?她的情夫哄骗她,让她把资料传出去。

    到底是谁与以撒勾结?

    以撒可是年轻英俊又多金的精英男人,比他老爸强太多了,梅会不会对他?

    说起来,德洛瑞丝与谢昭认识时间不过两天,她之前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了,所以她与梅夫人和陈彬浩相处的时间更长,尤其是梅夫人。

    那一次性手机到底是谁栽赃陷害给他的?

    谢昭走下楼正好遇到陈彬浩。

    “怎么样?”她低声问。

    陈彬浩摇头。“爸太偏心了,明明陈庆出卖了我们家,他居然还是信任他。”

    他咬牙切齿道。

    “那说明上次的证据还不够扳倒他。”谢昭循循善诱。

    “我会盯着他的。”陈彬浩会意,“不会让他逃掉。”

    第37章 最后的晚餐

    *

    陈彬浩上楼正好碰到陈庆从书房当中出来。

    “你到书房做什么?”陈彬浩问。

    “拿点资料。”陈庆急匆匆地走出来,扬了扬手中的纸。

    文件上的字都是反的,他拿倒了。

    陈彬浩刚想出言讽刺几声,铃响了,到了晚餐时间。

    这一次晚餐是家宴,在巴洛克大厅,只有他们陈家一家与江慈,谢昭,华总和一些重要高管一起。

    客人们正上方的穹顶上花团锦簇,全都是精心制作的巴洛克式花饰,长桌上点了香薰蜡烛。

    桌上的餐碟,咖啡壶,糖罐,奶油罐,茶勺,全都是利摩日瓷,蓝绿的孔雀石纹路,镀金点缀。

    谢昭的对面坐着江慈,梅坐在谢昭旁边,陈庆与陈彬浩面对面坐,索菲亚坐在陈彬浩的旁边。

    陈董坐在首座,华总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与他正对面。

    从谢昭的视角来看,江慈的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视到下面的树林绿地,艳绿色像蜡笔涂出来的。

    今天的晚餐开始得早,外面的天还是粉紫色。绿林里隐隐有着虫鸣鸟叫。

    侍者先上了点小点心,冷熏的三文鱼,配上百里香,山萝卜酱。

    起泡酒是加了蔷薇花的,有着淡淡的花香,配上果冻。

    陈董拿勺子敲了一下酒杯,站起来祝词。”今天是家宴,请我们最重要的客人来庆祝我的儿子陈彬浩与索菲亚的喜事。“

    他走到长桌中间,长桌上就有一位是内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陈董的双手分别放在梅与谢昭的椅背上,扫视所有人,就像宗教画《最后的晚餐》。

    “家宴简陋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各位。”准新郎陈彬浩也站起来祝酒,他还顾四周,最终眼神停到了自己的未婚妻身上,深情的凝视着她。“我承认年我少时无知,我以前对感情并不是一个认真的人。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改变了我。从我见到索菲亚的第一眼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认定此生非她不娶。”

    陈庆冷笑,他低声道:“因为其他上市公司老总的女儿不好骗。”

    索菲亚也站起身。“我知道我们的爱情不是一帆风顺,受到很多人的非议。”她专注地看自己的未婚夫,“但是感情如饮水,冷暖自知,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总能在我感情低落时哄我开心,在我生病时照顾我,不停地给我制造意外惊喜,当然我知道他结婚后能带给我的远不止这些。”

    陈庆笑道,当然不止:“他还能给你带来五十八个小妾管你叫姐。”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这些咕噜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在强忍着笑意。

    谢昭假装喝了几口酒来放松面部表情。

    陈董狠狠地斜了他一眼,示意他住嘴。

    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胡言乱语,这儿子是疯了吗?

    陈庆没有疯,他之前一直低三下四做人但是也没什么好结果,反而从小到大一直被栽赃陷害,他是忍到头了。

    今天下午他在书房已经看到了陈彬浩的登录记录,无论他是不是内鬼,有没有陷害自己。

    陈彬浩一定不清白,他就算不是内鬼,陈庆也会想办法把他变成内鬼。

    想到他的把柄已经被自己掌握,等再积累完整的罪证就可以把弟弟扳倒,陈庆自然嚣张了几分。

    第二道菜是烟熏牛舌,配上吞拿鱼酱。

    陈彬浩拿着叉子狠狠地切开牛舌:“这牛舌,哥多吃点。吃什么补什么,吃完说话会利索些。”他对陈庆微笑,“省得没头没脑的,搞得像书房当中的鹦鹉说话一样。”

    他故意提醒陈庆,自己可是看到他偷偷摸摸地进出书房。

    陈庆自若地切开牛舌:“这么了解,看来你经常去书房偷偷和鹦鹉聊天呢?”

    你偷偷地在电脑里看保密协议都被我抓住了,还在那里想栽赃陷害我呢。他冷笑。

    梅听到书房和鹦鹉可是听不下去了,她赶紧转换话题。

    梅也拿勺子敲了敲酒杯,站起身祝酒。“各位,还有另外一件喜事,我和我丈夫已经计划要一个孩子了。我想不久我们家里就会增加一个新的家庭成员。”

    两个儿子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陈董。

    但陈董看着她微微地笑着默认了。

    “那可真是医学奇迹。”陈彬浩没好气地说。这个新的孩子又会来与他们争夺家产,至于继承权,也许老爸会给这个最小的孩子。

    “我本来没有计划要一个孩子的。”梅说,“刚和我丈夫结婚的时候,我是表示过绝对不想生育的,他也尊重我。”

    不尊重,也生不出来吧,陈董这老头都快入土了。谢昭心想,她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但突然有一天,我就非常想和我的丈夫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也许这是上天的指引吧。”梅含情脉脉地看向陈董。

    “因为他一出生就能分得1/4的家族信托。”陈庆嘟囔道。

    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陈庆平时与她说话还是很尊重的,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知道要个孩子现在对于我们也许有些困难,但爱可以战胜一切。”梅看着陈董说。

    陈庆用刀叉在盘子上切着牛舌发出了略微刺耳的声音。

    “儿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陈董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陈庆也端起酒杯站起来:“有啊。”他冷笑着环顾所有人,“大喜的日子,双喜临门,我也有几句祝福的话要说。”

    他高举酒杯。“我要敬所有的有情人。”

    他的目光移过陈董与梅夫人,先敬自以为是的老男人和拜金捞女,他心想。

    酒杯接着移到陈彬浩与索菲亚,人渣败类和恋爱脑蠢货。

    最后他敬谢昭与江慈,兴风作浪的坏女人和长得帅但头脑不好的舔狗。

    全都想害我,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除掉。

    “无论世俗的眼光如何,我都祝天下所有情人可以如愿以偿的在一起。”陈庆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梅的身上,他直视着梅的眼睛缓缓地说。

    “因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可以让人不顾一切跨越所有的困难也要奔向对方。”

    你是不是为了你的所爱而把秘密泄露出去做了内鬼呢?

    他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梅手中的酒杯。

    “夫人,我衷心地祝您和我爸白头到老。我爸年纪大了,您还这么年轻漂亮,你可千万别抛下他,给我另找个后爸呀。”陈庆笑道。

    “你现在可是真会开玩笑了。”她淡淡一笑,饮尽了杯中的酒。

    梅自然一下就听懂了他在含沙射影,他知道自己在下午的书房偷情了吗?知道多少?

    她扫了一眼江慈,会是江慈泄密的吗?

    “表侄。这几天还适应吗?让你住以前的杂物间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这卧室一定很不舒服吧。”她微笑。

    不舒服才跑去书房。

    江慈立刻明白,梅在拉他下水了。

    “太客气了。”他赶紧说,“我这卧室睡得挺舒服的。像现在这个天气有些热,中午反而更容易入睡,像我今天一个下午都昏睡不醒,要不是刚刚管家好心敲我门,我差点来不及起来吃晚餐了。”

    他清洗嫌疑,梅转而向陈庆。

    主菜是野味珍珠鸡,热雪松给肉增加了烟熏味。

    梅拿起雪亮的餐刀,狠狠地插入了珍珠鸡的体内,把它一劈两半,她拿着刀抬眼看陈庆。

    “有情人不为世俗所容,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从来都不见你和女孩来往。”她笑道,“现在这个时代与以前不一样了,虽说我们陈家还是比较传统的中式家庭,但我可不是传统的母亲。你如果对女孩不感兴趣,我是可以理解的。”

    “上次你和以撒私下发信息被你父亲抓到,他可生气了。你与以撒是好朋友怎么不早说。”她笑着看他,“让人误会。”

    好啊。陈庆在心中冷笑,你都想栽赃我是男同爱上以撒了。贼喊捉贼,我看就是你想让以撒当我后爹吧。

    他张口刚想攻击,江慈非拦他不可了,梅已经对陈庆起了杀心,这样下去他会被梅弄死。

    “以撒的品行那么糟糕,谁会与他交好。”江慈抬眼看向谢昭,“谢昭小姐你说是吧?你与他共事那么长时间,一定对他非常的了解。”

    陈董也看向谢昭:“谢总你从前在以撒的对冲基基金给他创造了那么多利润,他为何最后要对你痛下杀手,还闹得那么难堪?”

    陈庆也看向了谢昭,“是啊,从前都是说谢总与以撒关系甚好,谢总也是以撒一路提拔上来的,他应当是很赏识你的才华,怎么到最后突然翻了脸呢?”

    他微笑:“ 好友突然反目成仇,有些奇怪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谢昭身上。

    谢昭抬眼看江慈,江慈对她露出了无害的微笑。

    他是答应她要在陈董面前保持沉默,可不代表他不会做其他的事情,比如引导陈董他们自己来怀疑她,自己来调查她。

    都来害我是吧?谢昭嘴角勾了勾。

    “因为他嫉贤妒能,容不下我。”谢昭不急不慢道,“嫉妒,是人类的七宗罪之一,大家都逃不掉的。比如说,有些哥哥会嫉妒弟弟,有些儿子会嫉妒父亲,甚至还有人会嫉妒未出生的婴儿呢。嫉妒是恶魔,让人会做许多疯狂的不理智的事情,这是没有逻辑的。好友反目成仇算什么?兄弟父子反目成仇也多的是呢。”她笑着看陈庆,“这么说陈庆先生应该能理解吧?”

    谢昭手中的餐刀映出她冰冷的笑容,餐桌上刀光剑影,战争一触即发。

    这时陈董助理走了进来,俯身凑到陈董耳边说话。

    “大声点讲!”陈董蹙眉。

    “以撒找您。”助理说。

    “他找我干什么?”

    “以撒刚才来了一通电话,让我传话给您。”

    “他说刚刚知道令郎在这里举行订婚宴,他之前不懂规矩,贺喜贺得晚了些,但他后天会来亲自送上贺礼。”

    “这个混血杂种!”陈董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他敢来?”

    “卑鄙无耻的狗杂种。”陈董说,“他想来羞辱我?”

    “那立刻在门口挂一块牌匾,用中英文双语写,以撒与狗不得进入。”

    谢昭默默地低头切着她的珍珠鸡。

    自从她的一次性手机被江慈没收后,她与以撒的所有通讯又切断了。

    她还没把重要的信息传出去,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以撒会提前来到这个小镇的话,那么他们得用最原始的间谍方式恢复通讯。

    但是现在所有的眼睛可都盯着她呢。陈庆在怀疑她,陈董在怀疑她,江慈在怀疑她。

    至于梅,陈彬浩和索菲亚也都是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是难以控制的。

    江慈看了看她,他垂下眼,专注地喝着草莓气泡水微笑。

    以撒如果敢过来与谢昭接头,那么就太妙了。

    他现在是不方便直接跟踪盯梢她了,但是没关系,他相信只要他循循善诱,陈庆和陈董一定会紧紧盯牢她的。

    他是答应谢昭,他会在陈董面前保持沉默。

    他会沉默的。

    让陈董他们直接发现她与以撒接触,岂不是更好。

    第38章 交易

    *

    最后一道甜点是瑞可塔奶酪香梨塔。

    谢昭正专注地用小叉子挖出糖渍的梨块,坐在她对面的江慈悠悠地开口了。

    “表叔倒也不用生气,请以撒进来参加宴席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话是说给陈董的,但眼睛却盯着谢昭。

    “人的嘴可以说谎,肢体语言却撒不了谎。等他进来,也许我们可以早点发现他与这个房子里的哪一位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也省得大家互相猜忌,伤了和气。”江慈的眼神轻飘飘得扫了一圈周围,最终目光深入谢昭的眼底,“不能让真正的内鬼浑水摸鱼占了便宜。”

    谢昭在餐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江慈吃痛。

    “宝贝。”谢昭笑着看他,“请把你背后的窗户紧紧地关上好吗?”她盯着他的嘴巴,在关上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晚上降温了,我们俩都坐在这风口,不关好的话,也许我们两个都逃不掉受凉生病的。”

    江慈紧闭上了嘴。

    “你们的感情进展得还真快呀。”陈庆冷笑一声。“表弟,我真为你高兴。你苦苦追求总算换来了谢总另眼相看。”

    梅扫了他们一眼,对江慈沉默微笑。

    对于他们都认为是他死皮赖脸地追求谢昭这件事,江慈是破罐子破摔。

    因为尽管江慈与谢昭私下已经撕破脸,但两人互相牵制都有对方的把柄,所以在其他人面前还得维持和谐。

    当宿敌的舔狗,是他目前必要的掩护。

    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耻辱算什么?江慈微微地对陈庆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晚餐结束,谢昭依然是挽着江慈的胳膊,两人肩并肩地挽着手走上螺旋台阶,往卧室的方向走。

    江慈绅士地扶着她,两人往下看,螺旋台阶下,其他人还在客厅当中闲谈。

    谢昭的眼神,从陈庆,梅,陈彬浩,陈董,索菲亚这几个人身上跳过,蜻蜓点水般,每一个都点了一下。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可以成为她的棋盘,只要是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棋子。

    “谢昭小姐。”江慈脸上带着笑容。“你这次又想栽赃嫁祸哪一位呢?”

    谢昭眉眼弯弯,她柔声道:“我劝你给我安分点。如果不想让陈家人知道你是检方派来的卧底。以后在公众场合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

    这时索菲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对他们招手。谢昭紧紧挨着江慈,头往他的肩上靠,江慈的手紧握着她的手,他两也向她微笑挥手道晚安。

    谢昭紧紧依靠着江慈,从她的视角能看到他上衣的口袋当中居然藏了金色的钢笔。

    这金色的钢笔她之前就拿到过,这支钢笔好像对他很重要,江慈还专门来她的卧室去把它要回来。

    谢昭回想江慈与她说每句话都要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一下。

    什么情况需要连名带姓地喊对方?

    录音的时候。

    这不是普通的钢笔,这是一只录音笔。

    江慈每次和她说话都在录音。

    他这件衣服今天没有换过,也就是说之前她下午在密道与他对峙的谈判也早就被他偷偷录音录下来了。

    谢昭面色平静如水,仍然挽着江慈向前走,时不时与他嘴上互怼几句。

    但是她已经在心中盘算,这个录音笔是一定要夺过来的。

    虽然她下午说过她并不怕与检方斗,江慈手上的这段录音,在法庭上也是没有法律效应的。但是这段录音足以让江慈在之后说服检察官对她进行调查了。

    一旦她开始收购乐乾,如果她没能闪电战快速地结束收购,而是把战线拖长了,那么陈董一定会跟她斗个鱼死网破。这个时候陈董一定会去控告她内幕交易,不管这个罪名成不成立。

    而江慈可以拿出这段录音来让检察官怀疑她,检方也有理由对她开启调查。

    虽然他们不能给她定罪,但是在舆论上这种调查对她的伤害是致命的。她得集中精力在收购战上,不能与陈家和检方双线开战。

    必须把录音销毁掉,谢昭心想。

    *

    江慈一回到卧室就反锁上门打开了电脑。

    目前他与谢昭对彼此的信息量掌握是差不多的,要想赢她必须得更深入地挖掘她的过去,找到她究竟是谁,才能明白她来这里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而他与陈董之前都调查过谢昭的过往和家庭背景,但谢昭是个极注意隐私的人,只有很少的信息,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江慈之前就把一些看似与谢昭无关,但实际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四件怪事联系到了一起,那就是有4个男人离奇地遭遇了不幸,他们都是谢昭从前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都与谢昭和以撒或多或少有着经济上的往来。

    第一位在大街上被仇家枪杀,第二位破产后被追债跳楼瘫痪,第三位先是倾家荡产,后是变成了精神病,好像被关到了修道院去,第四位从亿万富豪成了黑白两道的通缉犯,下落不明。

    这四个人除了性别男是相同的,其他没有任何一点共性,唯一与这四个人有共同联系的就是谢昭,还有一个人他们都认识,就是陈董。

    谢昭既然不惜冒着重大经济风险和法律风险,也要搞倒乐乾,那他现在不得不怀疑她和陈家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她与之前的四个倒霉鬼又有什么私人恩怨呢?江慈准备从这个方向深入调查。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拨了两遍那边才接通。

    “怎么了儿子?这么快就投降了吗?”电话那边笑道。

    “我正准备要赢呢。”江慈说。“我绝不会放弃我的工作。”

    “工作?”她又笑。“你们检察官一年拿多少钱?12万刀?14万刀?17万刀?你搞搞清楚他们拿的年薪也不过家族信托给你月零花钱的零头。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做研究顾问,不赚钱的也叫工作?”

    “这只是你一个小小的个人爱好。”

    她淡淡道:“还有你怎么赢,现在检方根本就不与你共享资源,没有资源你怎么调查谢昭?”

    “所以我来跟你做个交易。"他不顾她的冷嘲热讽。

    “哦,你需要动用家族的资源开展调查。”她笑。

    “调查她对你们也有好处,现在她有无限的精力可以随时害掉陈庆,难道你们就不想给她制造点压力拌住她吗?”

    “洗耳恭听。”

    “你们和谢昭之后怎么争夺乐乾我不管,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他说,“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这几天我会尽全力保障陈庆的安全。如果我现在不保护他,谢昭这几天就赢了,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与谢昭开展争斗。”

    “你想要什么呢?”江慈的母亲缓缓地问。

    “我需要三份资料,第一,我会给你四个人的名单,我需要你提供给我关于他们的所有法律诉讼,尤其是有没有共同时间点的法律诉讼。”他想如果谢昭与他们有什么恩怨的话,那么从他们犯过的罪就能看得出眉目。

    江慈说:“还有他们目前的境况,这是我没有办法查到的。”

    “第二,能不能找出一些那个已经死掉的L集团的创始人与谢昭同时存在在一个空间的音频资料。

    第三,也是我最快就需要的,四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破产后得了精神病,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疯子,我之前查到他现在好像就在意大利南部的某个修道院,我需要明天就把他弄到陈家来。”

    “疯子弄到陈家来?”

    “没错,我想让他见一见谢昭和陈董,与他们面对面对峙,这样从谢昭,陈董与他的反应就能看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私人恩怨。”

    这几个倒霉鬼就是通往谢昭过往的钥匙,江慈坚信。

    “好吧。”她说。“算你运气好,我答应送你这个小礼物,明天把疯子送给你。”

    *

    谢昭在卧室当中踱步,她在思考怎样把录音笔夺过来。

    突然她听到了非常压制的脚步声,在她的门口响起。

    谢昭极其缓慢地,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正对上了布满血丝的一只眼睛,她吓了一跳,猛得打开门。

    又是那个笑容僵硬的管家。到底是谁派她来监视自己的?谢昭在心中思考。

    “什么事?站在门口不出声做什么?”

    “抱歉打扰到谢总了。”管家裂开嘴,她干枯的手端起一个白瓷小碗。“夫人让我给大家送点睡前甜汤来。”

    “一个一个端过来送,真是辛苦你了。”谢昭微笑。

    管家点一点头,转身走了。谢昭掩上门,从门缝中往外看,她并没有走远,她走到了2楼与1楼的楼梯拐角处停住了。

    谢昭端着碗走到了江慈门口,故意手抖了一下,把甜汤全撒在了地上。甜腻腻的糖凝固在地上,很快就弄脏了地板。

    谢昭向她招手。“抱歉,请你找个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吧。”

    然后她敲开了江慈的房门,走了进去。

    “怎么了?”江慈问。

    “等一等。”谢昭说。

    不一会儿,管家拿了大功率的洗地机来擦这一块地,洗地机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你听,现在外面洗地机会发出噪音比较吵。”谢昭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所以呢?”江慈蹙眉。

    “所以。”谢昭走到他面前站定,她的双眼盯着他,手指勾上了他腰间的皮带,她轻轻地解开。

    “所以就能掩盖住这个房间里发出的任何声音,我们做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她凑到他耳边说,然后抬眼对他微笑。

    谢昭抽出皮带。

    “你这是干什么?”江慈往后退了一步。

    谢昭微笑,将皮带挽在手腕上,步步紧逼。

    江慈步步倒退,被逼到了床边。

    她举起皮带劈头盖脸地朝江慈抽了过去:“把录音笔交出来!”

    第39章 录音笔战争

    谢昭扬手狠狠一劈,江慈慌忙躲开,皮带擦过他的衣角砸在了床沿上,发出啪的一声。

    “谢昭小姐。”他往后退了半步,抬眼看她,正想与她交涉。

    她已经换了轻便的衣服,薄而透明,头发随意的挽了上去,因刚才抬手抽动皮带的幅度大,发丝飘荡挡在耳边。

    为了行动方便,她踢掉了鞋子,赤着脚向他步步逼近。

    “你冷静一点。”江慈倒退到桌边。

    谢昭二话不说,举起皮带又狠狠地向他抽来,江慈躲开,桌上的水杯被皮带卷下砸在了地上,哗啦一下碎了。

    她手腕一转,皮带收回去,在空中急速旋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第三下就到了,这一下准准地在抽在他的身上。

    江慈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她,谢昭冷漠的凤眼盯着他,嘴角上扬,她把皮带挽起来,轻轻地拍打着手心,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录音笔拿出来。”

    外面洗地机的噪音比较大,但他懂唇语能清楚的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可能。”江慈看着她,一字一顿。

    她不再废话,扬手又是一下。

    他没法对女士动手,只能躲避。

    江慈被她逼到了床边。

    因为吃痛,他的额间浮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气息不稳。

    发丝散乱在眉目间,漂亮的桃花眼浮起了水气,上扬的眼稍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我最喜欢看美丽的东西破碎。”谢昭微笑着说。

    她一步一步逼近,“因为这只会让我感到。”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滑到了他修长美丽的脖颈上。

    “兴奋。”

    谢昭猛地上前,把他按倒,他们一起陷进柔软的被子中,床垫下陷。

    她的双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江慈的动脉在她手指下跳动,她的手指在他的脖颈上游走,谢昭跨坐在他身上,低眼看他。“把录音笔交出来!”

    江慈摇头。

    她俯视着他,笑了,手指像绳子一点一点收紧。

    江慈穿短袖亚麻质地的衬衫,领口胡乱得敞开着,喉结锋利上下滑动,他的脖子被她掐住,不由地微微地咳嗽,他眉头紧蹙。

    他的脸本来苍白如玉,如今因为窒息耳朵染上了红色。

    精美无瑕的,玉做的人,马上就要破碎了。

    “我真喜欢你这张脸。”谢昭垂下头,凑到他耳边紧贴着他的耳朵说,她的头发垂下来,不停地在他脸上拂动。

    “据说美人濒死时会有一种独特的美艳。我真想看一看。”

    她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录音笔在哪?”

    “你也太过分了。”江慈冷冷地看着她,他本来不想对女性动手的。

    他双手紧握住她的手腕挣脱了她的束缚,然后猛地翻身,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现在谢昭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他双手紧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的手腕拉到头顶上方死死控制住,她松散的发髻在挣扎中揉开,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枕头上。

    谢昭的手腕被控制住也不着急,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原来你喜欢强制啊,直说嘛。”

    江慈冷着脸并没有放开她,手指捏着她的手腕反而收紧了。对这种女人再讲君子风度会被她玩死。

    他之前对她就是太客气了。

    但谢昭不是反抗不了男性力量的弱女子,常年高强度的运动,还有柔术技巧的学习,让她有极快的反应速度,她毫不犹豫地伸脚直踹他的胫骨,等他的手略微放松,她伸手锁住他的肘关节,右脚缠住他的腿,用腰臀核心发力,瞬间顶胯发力翻身。

    这下她又把江慈锁在了身下。

    双目相对,这几天两人都没少受对方的压制,积累了几天的火药,彻底点燃了。

    沉默中,他们彻底缠斗到了一起。

    两人大打出手,打作一团,在这不大的床上滚来滚去,床单被套被他们踢得皱出层层波澜。

    打斗当中金色的钢笔从江慈的衣服中滚落出来,滚在了床单上,谢昭眼疾手快伸手就把它塞进自己的口袋当中。

    “还给我!”江慈的声音压制着愤怒。

    “有本事就来拿,没本事就闭嘴。”谢昭挑衅,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江慈反手将她扭住按在床上,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谢昭的脸埋在枕头里挣扎,他一只手紧扣住她的手腕,一只手将她的头发拨开,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扭过头与自己对视。

    他凑近,两人呼吸纠缠不清,谢昭可以看到他的胸口不停地起伏。

    “谢昭小姐。”他美丽的绿眼睛中流动着暗波,像夜色下表面平静的海,涌动着随时可以杀死游人的暗波。

    “请你自己拿出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啊?”她嘴角弯弯,娇嗔道。

    江慈不与她废话,直接动手在她的腰间搜索,她刚才到底把录音笔放进了哪一个口袋里?他的手游走了半天,没有找到准确的位置。

    “轻一点!”谢昭扭头看他,“不在那里。”

    外面洗地机的声音已经停了。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

    “闭嘴!”江慈被她气得半死,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乱发声音。

    谢昭故技重演,张口就狠狠地咬他。

    江慈被咬刚一缩回手,谢昭就从他的禁锢当中扭身出来,反手攻击他的面部,江慈躲开。

    谢昭锁住他的肩部,翻身把他摔在床上。

    江慈挣扎着想爬起来,谢昭一脚踏在他的胸口。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乱动。”谢昭冷冷道。她抽出皮带,啪得一下甩在了床头柜上警告他。

    他衣衫凌乱,被她死死踩在脚下,胸口冷白的皮肤上浮现了几道红色的鞭痕。

    “你这张漂亮的脸我舍不得打。”她手中的皮带轻轻垂下来绕过他的脸,江慈的头扭过去不看她,眉目贞烈,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她悠悠然道:“ 不代表我不会抽其他地方。”

    “我很清楚打哪里,怎么打,能让你最疼。”她轻轻笑。

    谢昭从口袋当中拿出录音笔,旋转,想把里面的东西拧坏。

    江慈没有动,沉默着盯着她。

    正在她打开金色钢笔时,他猛地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纤细的脚踝被他死死握紧,由于她赤着脚,他滚烫的掌心直接贴着她的皮肤,她挣扎但挣脱不开。

    谢昭扬手中的皮带,想甩他一下。

    江慈躲开,他一使力往前一拽,谢昭被拽倒了下来。

    他像猫科动物一样敏捷地扑了上去,从床头到床尾,她又被他禁锢在身下,画地为牢。

    他伸手想来夺。

    谢昭迅速地将录音笔塞进了自己的胸口。

    江慈的手停住了。

    他咬牙切齿:“拿出来,快点!”

    “放在这里最好。”她微笑。

    她把录音笔塞进了自己的胸衣里。江慈眼睁睁地看着却束手无策,他总不能强行解开她的胸口的衣服吧?

    她是算准了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他的教养永远束缚着他。

    够无耻的。江慈怒极反笑。

    “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折磨你吗?” 他垂着眼看她拿过了皮带。

    谢昭轻轻松松地看着他,拿准了他没法动手抽女人。

    江慈用皮带上冰冷的金属挑起她的下巴,他低头,离她极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拿出来。”

    谢昭抬眼可以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与嘴唇,他的嘴角线条坚硬,唇珠明显。

    他的嘴唇离她越来越近。

    谢昭的耳根有些烫,她下意识舔了一下嘴角。

    江慈靠在她耳边,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谢昭小姐,我无意冒犯你,但是我必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伸手用皮带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拉在头顶上方固定住。

    她的衣服本来就薄而透明,出于礼节,他是绝对没有办法盯着她胸口的衣服看的。

    江慈拿过领带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

    他的手指停在她的领口。“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要不要拿出来?”

    “不。”她果断地拒绝。

    “有本事你就拿吧。”

    江慈的手指捏着她领口的衣服停顿住,两人都在沉默中等待着对方。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双方都在赌,赌对方敢不敢后退。

    牌桌上,她已经推了all in,问他敢不敢跟。

    江慈蒙上眼睛,更显出了他鼻峰与嘴唇的精致。

    他的手指捻着她胸口的衣料,缓慢地向下。

    气氛是暧昧的,可惜是和敌人,可惜他们现在只是在为录音笔做殊死搏斗。

    他的手指无意间划过她的锁骨,引起一阵微微的颤栗,谢昭咬了一下嘴唇。

    江慈的手指又停了停,他还是在做心理建设。

    但是如果他再顾及绅士风度,谢昭就会立刻毁掉录音,那么他在检察官那里就连一点指控她的证据都没有了。

    检方本就无人相信他,认为他去调查谢昭是疯疯癫癫的行为,他们坚信谢昭是守法好公民。这点录音是他最后的保障,对他名誉权的保障。

    江慈的手指解开了她的第一颗纽扣。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往下,再往下。

    录音笔好像就在这里。

    “我投降。”谢昭说。

    “我拿出来就是了。”

    “别乱碰了。”她的尾音轻轻颤动。

    江慈松了一口气,他立刻抬起手来。

    “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没想到这么坏。”她的语气像一条蛇在空中悠悠地游动。

    “抱歉。”江慈说,“我真的无意冒犯你。”他赶紧离她远一点,想把领带解开。

    “不许解,你先别看。”

    江慈点头同意,他的心理压力还是比较大,没法真的继续。

    谢昭起身穿好衣服,把录音笔放在他手上。江慈摸了一下,钢笔是完好无损的。他放下了心,摘下了领带。

    他们俩看了一下,房间内很多东西都被打坏了,床板也塌下去了一块。

    江慈刚想开口。

    “别随便说话,有人在门口偷听。”谢昭低声说。

    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猛地一下打开门,那意大利管家本来把耳朵贴着门,这下站立不稳,差点栽进来。

    谢昭施施然走到外面对她说,“抱歉,我把他的床弄坏了,请你们明天帮他修一下。”

    她到底在为谁监视自己?谢昭刚才故意弄这些动静给她听一听,她一定会去汇报给那个想要监视自己的人。

    谢昭等着明天看看谁对这件事有反应。

    管家往屋里一看,房间内乱七八糟,被子床单全都拖到了地上,皮带随意得挂在床头柜上。床板塌了一块。

    江慈衣衫凌乱,身上还有被打的鞭痕。

    “先生,你的床今晚还能睡吗?”管家问他。

    江慈没有抬头,他低头专注地旋转钢笔。

    录音笔打开,他发现里面空了!

    第40章 监听

    江慈坐在书桌前,窗外的橄榄园是一片暗色的绿影,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书桌的台灯发出一点微弱的橙黄色光亮。

    录音原本是他手上关于谢昭的唯一一点实证,现在被她弄走了,他的工作又回到原点。

    江慈开始分析最近几天监听谢昭手机的音频。

    尽管谢昭从第一天到这里就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监听了。谢昭的反应表现为第一她接通了与以撒的通话但只有几秒就迅速挂断,第二,当江慈以这通几秒的电话为理由认定她与以撒正在联系时,陈董却持相反的意见,陈董当时告诉江慈,以撒后来又打了一通完整的电话,之前被挂断的那次只是为了骂她抢走了他原本的项目。

    江慈当然明白,这只是一出苦肉计,周瑜打黄盖故意演给陈董和他看的。

    陈董买账了,但江慈也因此意识到谢昭已经知道自己在监听她,所以她将计就计,现在陈董和他所监听到的所有内容都是她故意演给他们看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监听音频应该是毫无效果的了,反正她不论说什么都是在演,可是江慈认为仍有必要继续监听。

    她在说谎话,但谎话也很重要,把谎话反着听,也许能发现意想不到的问题。

    谢昭重要的工作内容自然不在电话里说了,他们目前监听的内容大多都是一些琐事,关于房产经纪,拍卖行,高定珠宝,还有她宠物的美容细节,比如昨天谢昭就问了半天,能不能给她的狗也做金箔面膜。

    陈董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了,他可是个正经的大忙人,听这些无聊的废话实在是浪费时间。这也是谢昭的目的所在,用大量无效信息攻击,混淆有用的。但是江慈依然重视这些零碎的看似无用的细节。

    因为一些看似毫不经意的细节串成一起,也许在日后会成为重要的线索。

    比如江慈今天就监听到疗养院的院长致电谢昭对她表示感谢,感谢她多年来的慷慨捐赠。

    谢昭并没有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她客气几番之后,只问了两点,第一疗养院之前收治的病人近况如何,大家的健康状况是否有好转?

    第二。在疗养院工作的护工们还好吗,他们是否适应现在的工作生活,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助的?

    对于院长催促捐款的客套致电,她居然亲自接通电话,而不是由助理接。

    这样平易近人,听上去谢昭可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慈善家。

    可问题是这栋疗养院中住着一位重要的病人,那就是江慈之前查到的,那四名与谢昭有关的倒霉鬼之一赵西万。

    赵西万,十多年前曾是国内创业者中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他是身家过亿的富豪,无数人追捧的明星企业家。

    他自己创业,酒业集团上市,发展成知名跨国企业,他既是法人又是CEO。

    赵西万无限风光时与海外资本对赌,想要快速扩张,但赌输了,又遇到做空。

    如所有的创业失败剧本,他整个集团的资金链出现了大问题,陷入巨大经济困境。

    赵西万跳楼前借了巨大债务,他使用银行和其他各种五花八门的金融机构贷款来填补集团欠下的巨大窟窿,填补不上,他又去借供应商债务,股权抵押和私人贷款,依然填不上。

    曾有一次机会让他看到了曙光,就是有更大的企业愿意收购,让他可以摆脱债务。

    但这次并购最终被不知名的力量搅黄了。

    这位曾经的明星企业家终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被以前的员工控告拖欠工资。

    自己一手创立的集团最终因债务风暴被迫破产重组。

    债权人疯狂催债,极端手段无所不用,他在最终在还款日被逼得从楼上一跃而下。

    可惜想死没死成,彻底瘫痪。

    赵四万摔瘫了,从前的朋友情人全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反而是与他交情不深的老朋友谢昭好心好意捐款,还送他去高端疗养院。

    这样的无私精神真是可歌可泣。江慈冷笑。

    因为江慈往下查就发现了,与赵西万对赌的私募股权就是谢昭牵线搭桥介绍的,做空他的也有以撒的一份。

    可是对赵西万痛下杀手,谢昭又得不到一毛钱的利益,何必呢?

    谢昭挂断了与疗养院院长的对话,她坐在窗边,窗外一片黑暗,窗子玻璃的反光映出了她脸上的微笑。

    自从上一次她去那间疗老院,已经过了一年了。

    那一回她去慰问病人们,谢昭给所有的员工和病人都带了礼品,疗养院的院长和护工病人热烈得欢迎她。

    她亲切地走进每一间病房,探望了每一位病人,与每个人交谈,关心每个人的情况。

    高端养老院条件好,病人们都是独立的病房。

    谢昭牵着一把气球走进赵西万的病房时,他正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只有眼睛能转动。

    但他一见到谢昭进来,身体突然就激烈的扭动着。院长欣慰道: “你的恩人来了,谢总平时那么忙,还经常打电话关切你的情况呢。”

    他对谢昭说 :“ 谢总,你看病人见到你多开心啊。”

    “这是我的老朋友了。”谢昭说,“我能单独跟他说几句话鼓励鼓励他吗?”

    “当然可以。” 院长把房间留给他们俩。

    谢昭的手轻轻一松,气球挡住了房间中的监控摄像头。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赵西万的床前。

    “最近都还适应吧。”她关切道。

    赵西万竭力扭动着,想离她远一点。

    “瞧瞧你,身体不好还乱动,着凉了怎么办。”谢昭蹙眉,她伸出手,细心地帮他把被子掩好。

    赵西万的眼睛愤恨地盯着她,谢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她坐稳,从口袋当中抽出一盒烟。

    “以前你最喜欢这个牌子。”

    她慢条斯理地撕开一条烟,“我现在抽一支烟,你不介意吧?”

    谢昭微笑着点燃了香烟。

    “你现在是不是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

    “呐,认得她吗?仔细看看,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很眼熟?”

    赵西万一瞬间不动了,他的眼神从愤恨转为了惊恐。

    “还记得你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事吗?”

    她轻轻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话。

    “你凌辱她!虐待她!她还怀着孕。你像一只畜生一样摧残她!最后逼死了她!你还记得吗?”

    她的语调恢复了无波无折:“这是我的亲姐姐,我唯一的亲人,你们像畜生一样折磨我的亲姐姐。”

    “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呢?”她的声音低柔,像蛇一样的冰冷。

    谢昭拿烟的手靠近他,她垂下眼,语气平静: “你烫过她是不是?”

    烟头的火光闪烁,她的手悬空在他的皮肤上方,仿佛在找最好下手的点。

    赵西万拼尽全力扭动,用眼神哀求她。

    烟头不断靠近,最终停在了他的咽喉处,她收回了手。

    “怕什么?”她笑了。“我怎么会烫你呢?”

    “赵先生,你是个畜生,可我是个文明人。她悠悠然道。

    “现在是文明社会,我可不信仰以暴制暴。我不喜欢暴力。我喜欢用文明的方式来感化你们这些道德有严重问题的人,我会努力改造你们,让你们进步,重新融入这个社会。”

    “怎么,你不相信?”她笑。

    “知道你的新护工是谁吗?”

    她欣赏他的恐惧。

    “他是一个刚从监狱当中放出来的人。你也认识的,和你是老熟人了。”

    她低声笑道:

    “一个可怜人,他的独生子在你的工厂当中因为故障而身亡,你一毛钱都不肯赔偿他是不是?”

    “他想上诉,想找媒体,但被你找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他最后一次闹事想和你同归于尽,但被你报警抓进了监狱。”

    赵西万脸白如纸。

    “一个道德有问题的人,一个不被社会接纳的人。赵先生,我给你们这样的人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法来重新找回自我。我为他提供了这份工作,让他用劳动来创造自我价值。让他当你的护工,与你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她侃侃而谈。

    赵西万扭动的幅度剧烈,几乎从床上滚下来。

    “我认为是很有成效的。”谢昭自顾自地说。“我给失业的人员提供了再就业的机会。你不知道当他从监狱里被放出来总是找不到工作是多么的无助,当他突然被通知能够接到这份疗养院的工作,

    尤其是能够当你护工时,他眼中是多么的惊喜,他眼神当中的光你一定要自己的用心去品味。”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谢昭微笑,“你可别看不起你的这个护工啊,我帮你仔细调查过了,这些年他为了找你报仇可是专门去学习了。”

    “啊,你想问学了什么?他学习了各种私刑的工具如何巧妙地使用。”

    “别担心。”谢昭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他有足够的业务能力,可以让你在接下来疗养院当中度过非常非常美好的日子。”

    门开了,一脸凶悍的护工走了进来。

    “那么探望的时间结束了,我们下次再见吧。”谢昭真诚地看着他们:“我相信你们通过不断互相的帮助与学习,一定能够重新融入社会。”

    江慈在网上搜索到了关于谢昭捐助疗养院的新闻评价。

    全都是积极正面的。

    文章都称谢昭凭借着自己的聪明能力,在华尔街拼搏多年,事业有成后仍然不忘初心,践行慈善事业。

    比如关爱穷困潦倒瘫痪残疾的病人,还给各种人生走错路的,被歧视的失业人员提供再就业机会。

    她默默践行慈善,从不宣传。

    谢昭年纪轻轻就如此无私的胸怀和情怀,真是让人钦佩。

    江慈差点笑出声,合着谢昭是大慈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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