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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1章 重踏征途(36)

    向保光哈哈一笑,“林先生,玩笑而已!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他的表情变的真挚起来,“真是来感谢先生的。这样,回头我设宴,单请金先生和林先生。您可一定得来,不兴开个玩笑就恼了。”

    林雨桐跟着就笑,“只要不是鸿门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向保光又是朗声一笑,“林先生也是个爱开玩笑之人,投脾气!”说着,就起身告辞,“公务确实繁忙,加上金先生也不在,我就不多留了,改日!改日一定得聚聚。”

    林雨桐就客气的送人出门,站在门口送人离开。

    出了巷子,向保光还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娴雅的站在那里,便是布衣寒门,依旧显得端庄雅致,格外不同。

    若不是桩桩件件的巧合,他真的不会将此人跟杀人不眨眼的玉面罗刹联系起来。

    周一鸣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问道:“署长,她……身后真藏着玉面罗刹?”

    她那语气,还有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像是假的吗?

    可周一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承认!要知道,咱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若是有证据,也不会那么客客气气的说话。她是聪明人,知道这一点。可为什么没有否认她跟玉面罗刹的关系呢?”

    向保光脚步一顿,那边老白已经帮着开车门了。等上了车了,周一鸣在边上坐了,他这才道:“那是因为她若是不恐吓住我,她就藏不住了。”

    什么意思?

    向保光回头又朝那个巷子看了一眼,这才道:“听说,已经有人雇佣了沪市道上的杀手,为的就是取她的命。若是一直有人杀她,却一直杀不了,那你说,这是为什么?到时候她若是告诉你一起都跟她无关,不知道是谁护着她,这话你信?”

    周一鸣摇头,这话没法信!无缘无故的,上哪找能应对专业杀手的人呢?还得那么及时的找到,哪有那么多巧合?

    是啊!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这不是都摊开了吗?叫你心知肚明,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明着不能对她怎么着,她想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

    至于暗地里,她怕吗?

    周一鸣就道:“那是她早就跟玉面罗刹认识呢?还是最近这件事出了之后,她才跟玉面罗刹认识的?”

    不知道!不过我更倾向于前者。能这么以生死相托的人,非有过命的交情不能托付。可坐在副驾驶的老白有异议:“盯着她很长时间了,真没见她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只要他们接触,必有马脚。可我自问在这一行里也干了二十多年了,却没发现端倪……这叫人想不通。”

    向保光掀开眼皮,“不是你想不通,你是不敢想。你担心不是她身后藏着玉面罗刹,而是她本人就是玉面罗刹。”

    老白不说话了,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向保光问老白:“这些案子下来,老白,你觉得,这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吗?”

    老白摇头,“别的且不说,就说一夜杀七人和那个青天白日丢了一车货的案子,都叫属下想不通。杀人案,还可以说她可能是把人凑到一处或是两处,直接给杀了,这样想的话,时间上是合理的,但一个人处理现场,一夜的时间是不够的!若是有人不得不帮忙,怕惹祸上身,如果是这样,那她一个人是可以办到。但是,青天白日那一车货莫名其妙的失踪,周围地毯式的排查了一遍,绝对没有掩埋的痕迹。就这么说消失就消失了?想不通,但可以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向保光点头,“既然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那玉面罗刹手里是不是还攥着咱们不知道的一股子势力呢?”

    老白不言语了,周一鸣也没法否认。

    向保光摊手,“看!这不就结了吗?京城这个地界,这个堂那个会的,帮会少了吗?没少!各个还都有正经的牌照。可咱们把这些人怎么了吗?没有!就是他们杀人放火了,随便推出个人来顶罪,案子也就了了。这些人咱们都能容下,那有单揪着玉面罗刹不放的道理吗?跟玉面罗刹死磕到底,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呢?咱们不过是万事得跟上面有个交代,只要对方的行动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不会连累的咱们丢了差事,那合作要比对抗更有利。”

    这话也有道理!一个玉面罗刹就够棘手的了,这要再不是单打独斗,得更麻烦!解决麻烦的方式有很多种,一则消灭它;二是尝试跟麻烦沟通。既然消灭不了,那我就尝试沟通。只要不给我惹麻烦,或者是惹麻烦前告知我一声,再或者是惹麻烦之后能叫我跟上面交代,这都是可以的。

    周一鸣就问说,“那您的意思呢?找个人认罪?”

    “跟以前一样,找个死囚,给他家里一笔钱,叫他再认一次罪……”原来的身份就说在牢里病死了,让他换个名字再死一次就是了,多赚一份钱,“只要叫他承认他把货偷了就完了!之前咱们不能这么干,那是因为上面的目的是得找到货!现在嘛,货眼看不值钱了,不值得盯着了,那是谁偷的有什么关系?如今要紧的不是这一车货,而是摊子被人给掀了!所以,当下上面在意的也不是这一车货,而是……”他有许多未说明的话,但也不能再说了,只吩咐了一句:“就这么办吧!”总得有个交代的,把案子结了就算扔过手了。

    至于真相,不重要了!

    周一鸣领命了,而后才道:“那这个林先生,咱们还盯吗?”

    盯着,离的远些。叫咱们的人别凑热闹,只远远的看着,看看到底会死几拨人再说。

    在嗣谒回来之后,林雨桐跟嗣谒也是这么说的,“最近别出门了,除非我跟着你。有事叫栓子跑腿吧,你不能出院子。”

    嗣谒朝外看了看,“还真来刺杀了?”

    是啊!我的直觉告诉我,危险已经离的很近了!尤其是在向保光走了之后,这种感觉更重了。

    嗣谒就叫栓子多打听消息,看看这个向保光想怎么样。

    结果得知,半路劫了一车货的人给逮住了,人逮住才撂了,就在牢里吊死了。

    栓子一脸的疑惑,“听说那人是城外哪个村里的,儿子是革命党,结果死在外面了。他老婆了病死了,剩下他自己个,恨这些军阀,这才动了心眼……”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不过好像有人说,是被冤枉了。说是警署说的那个人,确实是村里的人,但是几年前得了肺痨还是啥病的,说是出去看病,却再没回来过。”

    懂了!找了个早就死了的人,用死囚替了他再死了一次,于是,案子就了结了。

    这般潦草的结案,说明什么?

    说明警署对那几家军阀,开始敷衍了!

    对方不把自己这个罪魁祸首除掉,在别的地方,谁卖他们面子?

    有些人的路不是那么容易挡的,有些人的面子不是随便揭的。

    现在杀了自己,局面尚有被挽回的可能。再拖延,就难了!

    栓子就傻了,“这还有被挽回的可能?”

    有啊!只要卡主一味药的脖子,难配齐一幅药,不就一切照旧了吗?可要是自己不死,他们还担心卡主了那种药的脖子,自己能重新找到这药的替代品呢。

    桐桐就说栓子,“你这几天也别瞎跑了,粪场要搬家,往更远的地方搬。你去找王甲,就说给你爹找活干。叫你爹和你奶奶住到那边工地上去过度一些。你呢,暂时也不要回来了!先陪你爹和你奶奶在那边呆着,等一切过去了,我再喊你回来。”

    不!不用!我把我奶奶和我爹送到,我就回来。

    “你回来并没有用。”

    那我也回来,要死一起死!

    说完,撒丫子就往出跑,“下半晌我就回来。”

    事实上,这种事真不是多个人能解决的事。

    一到晚上,窗户就用厚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铁定是看不到里面,更看不出来人在哪个屋里。这么精心的布置,栓子每天都紧张兮兮的。连着五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叫人熬的很疲惫。

    之前,栓子还半夜起来前前后后的转悠的看呢,这连着几天没动静,心里松了,可就是这天晚上,桐桐都有点半迷糊了,突然就醒了。

    巷子里的狗叫了,然后又逐渐停了。

    听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是巷子里有人路过,惊动了看家的狗一样。人过去了,狗就不叫了。

    嗣谒看桐桐轻手轻脚的起来了,就左右看看,然后竖着耳朵听着,跟平时并没有不同:“哪里不对?”

    桐桐朝后点了点,“前后巷子的狗一起叫的。”

    巷子里有人路过这不奇怪,可前后巷子一起路过人,这半夜三更的,几乎同步,这当然就不对了。

    她说着就穿着睡衣起来,而后拉开衣柜,回身就拉了四爷,直接给塞里面了,衣柜下层朝外的这个面,里面贴了一层铁板,以防万一的。

    嗣谒给急的,“我叫我起来……”手劲大的呀,死活扯不过他!

    别添乱!桐桐二话不说,直接给把柜门锁了,“你只管在里面睡你的,没事。”

    把嗣谒气的在柜子里直喘气!爷也不是纸糊的灯笼,至于的吗?

    桐桐才不管,反正得安顿了他才能安心。看了看屋里,确实没问题,她才从正屋出去,又去角房把栓子摇醒,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别出声,去床底下躲着,缩在墙角别动,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栓子不住的点头,桐桐看这他藏好了,才出去的。

    她就贴在前面的墙内侧,听着外面细微的声音,而后看着对方从树上跳到墙上,动作利索的朝下翻滚。

    他这么着才落地就觉得一阵劲风袭来,可正要出声,喉咙就被卡住了,还不等他回头去看,就觉得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握枪的手,然后摁着他的手指扣动了扳机,他惊恐的看着他自己的枪膛里的子弹朝同伴飞去,而同伴同一时间也扣动了扳机,紧跟着,他被卡着他脖子的人推了出去,正好心脏就撞在了同伴的子弹上。

    是的!那一颗奔着心脏而来的子弹,是他最后的记忆。

    不是说只是来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吗?这女人家里最多有个更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而已!可明显不是!

    这分明是遇到了一个更专业的杀手!从体味上判断,她是个女人!

    人死了,死的很利索。

    两声枪响,惊了京城的夜。周围狗叫成一片,不少人家大概战战兢兢的不敢出来查看。桐桐看看,确实危险解除,才喊了栓子,之后才去屋里,把嗣谒放出来。

    嗣谒狠狠的等了她一眼,没时间说她,得处理后序的事。

    栓子颤声问:“要去报警吗?”

    不用!这枪声一响,该来的马上就会来的。果然,不大工夫,警署来人了。

    周一鸣带着人赶过来,查看了现场,死了两个人,而两个人死在彼此的枪口之下,地上除了他们闯进来留下的痕迹,一丝打斗痕迹都没有。

    问这家里的男女主人,可这两人比谁都无辜,就是正睡着呢,然后听到枪响了,正要去看看呢,还商量是现在报警还是明早再报警呢,结果你们就及时赶到了。

    林雨桐朝两具尸体指了指,“周围有我的脚印,我过去是查看人还能不能救,结果很遗憾,都没了气息。”

    周一鸣心里呵了一声,然后看林雨桐:“林先生再没发现点别的?”没有!睡的正香,谁知道就受了无妄之灾,怎么就跑到我们家来了。是谁杀了这俩人,为什么闯到我们这一片,您可得查清楚。

    周一鸣笑了一下,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而后笑了笑,“会的!”他吩咐人搬了尸体,然后带着人离开,回头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女人,有那么一瞬他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反杀干的漂亮!

    她要不是玉面罗刹,才真是见鬼了!

    第292章 重踏征途(37)

    一个正中眉心,一个正中心脏。

    两具尸体躺在停尸房,向保光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捂住口鼻,嘴里却啧啧称奇,“这得几乎同时开枪,一个瞄准眉心一个瞄准心脏,要不然,都不是这个效果。”

    是的!就是这么神奇!

    向保光问周一鸣,“查了指纹吗?”

    是!调了专家来,专门查了指纹,结果枪上除了他们自己的指纹,没有别人的。

    两个穿着一样衣服拿着一样家伙的人,同时出现在林先生的家里,一个从前院进入,一个从后院进去,两人一照面就发生了火拼,而后同时开枪打死了对方。他娘的,这玩意写上去谁信?

    可这就是现场和这尸检得来的结果。

    周一鸣低声道:“从别的消息渠道知道,这俩在沪市小有名气,不算是无名之辈。”

    可一照面,就被这么干净利索,堪称漂亮的给干掉了。

    向保光转身就往出走,一边走一边把手套往下摘,等回了办公室,就把白手套仍在办公桌上,背身对着门口,吩咐道:“对外公布,有不法之徒互斗,一方追另一方到巷中。其中一方想进入民宅躲避,不想被另一方赶来,而后互殴而亡,幸而未伤及无辜。警署会加强夜间巡逻,不叫此等不法之徒扰乱治安,惊扰百姓。”

    周一鸣问说,“要提及林先生一家吗?”

    不用!就当是一户普通民宅处理吧。那位惹不起!闹不好什么时候能要了咱们的脑袋!

    可周一鸣担心的是,“沪市折损两人,必是要通过其他途径问一问的。”

    向保光冷笑一声,“问就问吧!不用多言,那个现场勘查报告和死亡之后的验尸报告,就在那里放着呢。他们会得出什么结论,那是他们的事,跟咱们不相干。”

    周一鸣担心的是:“怕是有第二拨,知道此人难除掉,只怕再动,动作会更大。那里在平民区,多是小老百姓。卑职担心,会伤及无辜。”

    “她比你更担心伤及无辜。”看看吧!看看她想怎么样。

    嗣谒也说的是这个,你得想好,你要怎么样,“这一日一日的防备,那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如今有两条路,中央政府那边有卫生司,属行政院。你如今的声望,入职卫生司是轻而易举的事。再有便是妇女联合会,正在筹建妇女部,你也可以积极参与进去。身份地位的不同,会叫人忌惮。”

    只有声望还不行,声望跟地位是不一样的。

    桐桐:“……”干嘛这么麻烦!那地方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来说就觉得有点反感。

    嗣谒皱眉,“那怎么着呀?我去?”

    我也不乐意叫你去!

    嗣谒:“……”那你有比这更好的应对之法?

    桐桐看嗣谒一眼,再看嗣谒一眼,然后低着头又开始手对手的抠指甲对手指玩。

    得!这就是她有法子,但是她的法子说出来八成得挨呲,所以她才不说了。

    稍微一动脑子,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嗣谒就猜出她的想法了,“你想挖那两个杀手的老巢,然后把对方给杀怕了,杀的从此之后没人敢对你伸手?”

    桐桐眼睛一亮,终于觉得有那么点默契了!她不是觉得嗣谒的办法不好,而是觉得他压根就不了解这个圈子,在这个圈子里的,多是桀骜之人。别说去了当那么一个小小的官,就是最上面的那位又怎么样?只要人家不卖你面子,只要有人出的起价钱,你以为就没人去刺杀吗?

    太不了解这么一群人了!

    对付这样的人,以权相压,屁用没有。这里只相信两个字,一个是‘强’,一个是‘狠’。当你足够强大,出手足够狠辣。有人打你一巴掌,你直接就要了他的命。那他们就会怕你!

    一拨吓不住,那就多吓几拨,吓到他们听到你的名字就会退避三舍的时候,他们只剩下敬畏了。压根起不了对抗你的心思。

    再加上,咱一不争抢地盘,二不抢利益。他们凭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为了钱吗?

    我把出钱雇他们的人也给解决了,不就完了。

    谁雇佣的杀手,我就杀了谁。上面的人惜命的很,他们会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的!事不可为之后,再纠缠那就是不智。

    掉上两颗高级别人物的脑袋,那都会学乖的。

    嗣谒还是有些愕然,想过她会想着杀人,可他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

    桐桐眨巴着眼睛,特别干净明亮,“玉面罗刹是革命党,很多人都这么想。那革命党杀旧军阀,错了吗?”

    嗣谒被桐桐看的,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他抬手狠狠的搓了一把脸,而后起身,“你先别说话!不要说话,叫我缓缓。”

    桐桐乖乖的不说话了,坐在那里又开始对着手指玩。

    嗣谒转了两圈,扭脸看她,她还在那里乖乖的坐着,低着头,百无聊赖的样子,要多乖有多乖。再转了两圈再看她,她还是那么个样子,察觉到你在观察她,她还抬头冲你笑笑,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他就过去,半弯腰俯身跟她对视,“跟我成亲的那晚,那个娇娃娃一样,洗漱完了就光着脚坐在我对面,用脚趾抠我脚心的那个桐桐呢?”

    不要这个样子嘛!桐桐用鼻子蹭他的鼻尖,“你该反思才是!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你得想想咱们那些想不起的过往,我究竟跟着你过的得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才能叫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感觉都是因为我拖累了你,很对不起你一样。

    猛的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是啊,桐桐跟着自己得过的多惊心动魄,才把她从小娇娇变成现在这样了。

    谁的错呢?女人没过好,当然是男人的错了。

    她满眼的控诉:我变成这样我都没有怪你,你怎么好意思怪我?

    嗣谒觉得有点怨,总感觉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咱也不知道。她就是那么控诉了,你还无从辩解。

    成吧,反正是不是我的错,我都认了就完了。对不住!你变成这样,都是我没有给你更好的选择。

    但是,我现在给你更优的路线了,你不选呀!我说叫你先去政府部门,而后再一步步谋划,你偏不。我说的,你好像并没有很听话的样子,所以,是不是我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个存疑。

    嗣谒站直了,不叫她蹭了,“你得想清楚,你要是奔着这条路走,那将来就会有人想着拿你到枪使。”

    想拿我当枪使,得你乐意,得我乐意,这才行。咱俩要是都不乐意,那谁也不成,对吧?

    嗣谒稍微舒服点了,这是承认我还有点用吧。

    他再度提醒,“雇佣杀手的就那么三家,但是,派系的首脑杀了是要出大事的。能左右棋局的人轻易不能动,一则,大局为重。这很复杂,不是杀人能解决问题的。”

    嗯!我明白,“我只想杀鸡儆猴!”杀个劣迹斑斑的,要地位有一些,但不到左右局势的地步那种人。嗣谒愣了一下,这是心里有了人选了吧?行,自己先不问,先说第二点,“二则,动了就犯了忌讳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咱们的命。谁都惜命,你能杀其中一个,其他人自然就不能再坐视不管。我跟着你是不怕的,但是咱们俩的老家不是没亲眷,这会给老家带来无妄之灾。”

    明白!所以,这个人杀的得叫人心服口服。

    桐桐就道:“此人如今身在东北,土匪出身,曾在胶州镇压过纱厂工人。前几年在报纸上看过报道,那纱厂是倭国人的,因倭国工头打死了工人不下十数人,工人们罢工,要求整治杀人凶手,可当时身在胶州的此人,身为兵团团练,带兵镇压,打死工人几十人,最小的孩子才十三岁……因此事他被罢免,而后流亡倭国,后不知道怎么回来了……如今投靠东北奉系。当然了,奉系不仅仅是姓张的,其中也是势力错综复杂。我还不知道收容他的是谁,但这次的事,出面办事的一定是他。”

    你从哪知道的?消息准吗?

    桐桐就笑,“向保光手底下,有个人称老白的探长。”

    嗯!

    “那个探长跟他手底下的人说话,就在警署的茅房里,压根没防备茅房后面的化粪池边上等着掏粪的掏粪工。我去找叶鹰,听叶鹰说的。”当然了,这个消息得查证,但大差不差,估计就是此人了。

    嗣谒左右看看刚规整好没多久的家,“那现在什么意思呢?咱们暂时不在京城了,四处溜达去?”

    嗯!先去沪市,把杀手的老巢给掀了。而后去东北,找到这个人,干掉他。

    从南到北,千里追杀,嗣谒的心跟着砰砰砰的跳,他现在也有点想不通呀,我当年是真看上她了?还是被她骗了?亦或者干脆就是被她强迫的?

    要不然邪门了,我疯了才会跟你过这样的日子?

    第293章 重踏征途(38)

    觉得说通了,桐桐睡着了,睡的可安稳了。

    可嗣谒睡不着了:桐桐这样是不对的!还得拉着点才行。况且,很多事情是她太想当然,太一厢情愿了。出去看看也好,看看不一样的世道之后,她多少会明白一些。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桐桐还在床上躺着打算赖床呢,嗣谒就靠在边上问说,“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就咱们俩走?怎么走?”

    可以把随身带的东西先叫别人分批运到城外,咱们若无其事的出城。然后去哪个县城的火车站,从那边上车,谁还注意咱们去哪了?

    嗣谒一哽,能光明正大的去,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他们只是怀疑你是玉面罗刹,也没证据说你是玉面罗刹,更何况,你嘴上也从未真的承认过你的玉面罗刹,那你偷摸着干嘛?还怕人知道你是去搞刺杀的?

    他就说,“你说的事,是保证咱们安全的事。有除害之心,但更多的是保全之策,可对?”

    嗯!要不是为了生活的安稳些,谁愿意大动干戈?我又不是真的对杀人有瘾。

    嗣谒就又道:“可你也别忘了正事。”

    嗯?“你这药方一出,只说叫别的进步组织的同仁一道儿参与进来,进行监督和规范,可怎么一个监督,怎么一个规范。各地使用的药材有区别,个人使用的药材更有区别,到底使用之后什么效果,你见了?”

    桐桐‘嘶’了一声,“药材就是那些药材,各地各批量就是有些差别,但差别应该不是很大才是。”

    那是你以为,对吧?

    嗣谒就又道:“这还有个体差异,是否有人戒断后存在一些不良的反应,你能保证百分百没有?”

    也不能!

    嗣谒就趁机道:“所以啊,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如今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还差最后一步,咱不走了?”

    那不是!这是职责。对嘛!咱能以正当的理由到各地溜达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你的逻辑现在是有问题的。

    嗣谒就起身,“今儿我出门……”

    我跟你一起,想一个人出门?没戏!不安全,我不放心。

    嗣谒:“……”那种成为累赘的感觉又来了!他好脾气的点头,“好的!今儿我们出门,你跟我一起去拜访两人……”

    干什么的?

    “想跟中央政府卫生司申请,去各地查看禁烟事宜的进展情况。从护卫到随行人员,都请对方给予安排。”

    啊?带那么多人去呀?

    嗣谒看她,“那要不然呢?如今出门跟之前可不一样。之前你是六福晋呀,后来更是皇太后,你说出门那就出门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出门在外能过的跟不出门一样舒服自在。但现在呢?什么都自己带着,车又慢,等车坐车来回的奔波,想找一个舒服的包间你当那么容易呢?”

    其实也还好啦!

    嗣谒:“……”那不都是我去办的吗?

    他没法子,只得放大招,“主要是省钱。火车得用好的包厢,火车上吃饭不用啃干粮,下车就有车接车送,到了地方就有最好的酒店随便消费。咱们是可以勉力承担,但想过的随心所欲怕是不能吧?”

    这个还真不能细算账,一算账能吓人一跳。

    对吧?嗣谒就道,“有个半官方的身份,到哪里做什么事都名正言顺。否则,你总不能想顺带干点正事也偷偷摸摸的。如今这出门一趟不容易,能办的事咱顺道就给办了。你说呢?”

    嗯!有道理!那咱晌午去!

    可算是说通了。

    然后拜访了两位能跟上面说的上话的人,这事特别容易。尤其是还在混战的时候,各地割据并不承认中央政府的时候,有像是林雨桐这样有偌大名声的人主动提了,人家还要以中央政府特邀人员的身份去各地巡视,这作用就更不一样了。

    至于提到的要随从要护卫,求之不得呀!北伐势在必行,对各地的情况也要做好情报搜集工作。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安插人进去干点更重要的工作,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用电报申请了,对方当天就给回复,且叫两人安心等待,他们的人随后会上家里来接人。

    被主人客气的送出来,桐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就完了?”

    那你以为有多难呢?爷总是能在尽可能的范围里,给你最好的安排。可为什么你养成了这样的一面,这真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

    回去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接,但应该也不会拖延很久的。

    那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得去安排了。嗣谒想带着栓子,这是亲近的人,知道的也多些。这小子有些机灵劲,可以带着。

    桐桐得去见叶鹰,可还没出门,夜里了,门被敲响了。桐桐不叫栓子去开门,自己去了。结果开了门,看到的是一身男装的叶鹰。

    在这边死了两个人之后,叶鹰猜到了一些,过来验证的。

    她夜里面来,乔装打扮过,一见面先盯着桐桐瞧,而后才道:“大姐,我从城外的一处村里来,没回我家,也没去粪场。”

    嗯!桐桐直接把位置让开,叫她进来。

    桐桐没有多做解释,“你做的挺好的,坚持做你的。守着最基本的底线就好!这两年我未必能在京城,可能会去各地转转。但终归还是要回来的。”

    叶鹰点头,“您放心,我会好好做的。”

    桐桐就道:“等以后吧,回来之后咱们在社交的场合碰上一面,之后便是想来往,也能光明正大的来往。”

    这话一出,叶鹰就知道了:“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大姐的身份,到我这里,就算是到头了。我叶鹰说出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反悔。”

    好!

    把人悄悄送走,好似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好安排的了。

    第二天叫栓子去给他奶奶和他爹送了一些钱去,再说了要出门的事,叫他们不急着回来。而后又去前面商会借用电话,给明庭李同行沈淑娟这些人打了电话,然后就收拾东西,只等着来人来接。第三天一早,人就到了。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一身西装,女人也是衬衫西裤,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您好,林先生。”

    你们好!

    相互介绍了一番,才知道一个叫卫一华,一个叫楚明亮。

    楚明亮跟嗣谒寒暄:“我们都在中央政府任职,这次正好在这边出差,正要回鹏城,接了命令,前来接二位。林先生我是非常钦佩的,自晚清以来,国人深受其害,却又屡禁不止……而今,八千万人获救在望,多此八千万生力军,想想都觉得心中澎湃……”

    卫一华搀着桐桐的胳膊,“再是没想到能见到先生。之前还想过拜访,后来听闻先生鲜少参加社交活动,一直无缘得见。”

    桐桐只得笑道:“实在是底子太薄,差的太多,少不得比别人多下些苦功夫。社交活动谁都喜欢,我实在是无兼顾之能呀。”

    泛泛的谈了几句,就得走了。

    行礼一拎,门一锁,这就可以了。

    因着有人接,嗣谒和桐桐把一些书和书稿都带着呢,放在随身的包包里。其他的都在行礼箱里,衣服以后随时添吧,再多的也不可能带上的。

    栓子和楚明亮一人一个箱子,拎着就出了巷子,车子进来不好调头,在巷子口停着呢。

    一辆车五个人,塞了一后备箱的行礼,压根就没停留,直接就往车站去了。

    车站有专人等着,从特殊通道进入,直接上了火车。

    包间还不错,该有的也都有。卫华解释,“这次要的急,只这一个预留的包厢了。”

    嗣谒摆手,“没关系,这已经很好了。再者,去津港而已,有个半天的时间也就到了。”

    桐桐更深层次的体会到出门的艰难。坐火车到津港,再从津港坐船。对方一直没提目的地,但桐桐和嗣谒都没问,因着是中央卫生司‘邀请’的,那去一趟鹏城好似在情理之中了。

    一行人在津港就没有停留,下了火车就有人接,然后直接送到港口,上了船就能走。

    这不是客船,就是一艘货船而已。

    但这已经是人家能提供的最好的出行方式了。船上给腾出了两个船舱,男一间,女一间,显然,在路上还要再耗费不少时间的。

    桐桐抱着嗣谒的胳膊站在甲板上,看远处的海景还有鸣叫着贴着海而飞行的海鸟,“还是你英明呀!”

    现在知道了?爷要不叫你过的舒服点,你真能蹦跶着飞了,拽也拽不住。

    侠客是那么好当的?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千里奔波,何等辛苦?

    咱不用这么辛苦,对吧?

    爷相信,安乐窝是英雄冢!

    你就真是个英雄,爷也得打造个安乐窝来,绑住你的手脚。

    当然了,这话在心里想想可以,却不能这么说的。于是,回应桐桐的时候,他就带上了几分揶揄的说她,“兵法上都说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这后勤何等要紧!咱家就咱俩,你要打仗,我不得负责后勤呀!以后,我就是你的后勤官,成吗?”

    桐桐抱着嗣谒的胳膊直摇晃,“你怎么就那么好呢!”

    是啊!我就是这么好!你以后就知道了,我还会更好!

    他心里笑着,面上却一本正经,看了自诩为英雄的桐桐的一眼,免不了腹诽一句:就这点心眼,还英雄呢?爷得叫你知道知道,谁才是真英雄,真汉子!?

    第294章 重踏征途(39)

    一到了鹏城,就受了极其热烈的欢迎。码头上乌泱泱一片,桐桐压根就没想到这是欢迎她的。

    可看了身上这一套嗣谒为自己单选出来的衣裳,就立马明白了,嗣谒早就预料到了。

    嗣谒给桐桐把礼帽戴好,这才道:“政府需要造势,需要号召人心,需要证明他们跟那些旧势力是不同的,自然会格外的优待你。他们之中,有为权为利的,有投机的,但更多的,也是怀着一腔热忱的,至少,此刻是这样的。因此,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是真的来欢迎你的,觉得以你做的事,值得这样的礼遇。所以呢,心放安稳了,好好应对。一踏出门,就得以你为主。”

    嗯!

    两人来不及多说,卫一华在外面催了。

    从船上下去,近处迎过来的显见是政府大员,他们身上都带着官相。而远处挤着的,是许多的青年人,他们呼喊着,朝她招手。

    她也笑着,朝他们招手。

    这边有人已经到了跟前打招呼了,楚明亮低声介绍:“这是吕司长。”

    您好!

    这位吕司长五十来岁的人,一幅黑框眼镜,过来跟林雨桐握手,“知道林先生年轻,却没想到这般的年轻。这不仅是女中豪杰,更是年少英才呀!”

    “您过奖了。”林雨桐客气的跟对方寒暄,正要跟对方介绍嗣谒。结果人家老道的很,更热情的跟嗣谒握手,“哎哟!金先生,您可是难得的奇才……”

    林雨桐:“……”感觉推崇我是作秀,毕竟实惠已经得着了。可推崇嗣谒……他们是寄希望于未来。这些人必然是从别的途径知道嗣谒在哪个方向上发力呢。

    然后又有一位女士,叫杨青霞,只说是妇女界的代表,然后全程都是杨青霞在陪着自己。那位吕司长,全程陪着嗣谒,亲热的不得了。

    人接到了,安置在最好的酒店。杨青霞就笑道:“林先生,您先休息,明晚为您接风洗尘……”

    好吧!还是得露面的。

    等剩下两人了,桐桐觉得有些烦,“哪里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

    四爷把外套脱了,“到哪里都少不了的!”他催她去洗漱,“一到鹏城,就热的慌。一动一身汗,先去梳洗去。”

    也是!结果才要去箱子里找衣服呢,门就被敲响了,人家酒店送来各种的衣裳,“……这是经费购买的,您千万别推辞。”

    林雨桐:“……”那这经费的使用弹性可真大。行吧!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她选了衣服,进去洗漱去了。

    嗣谒却请了楚明亮来,这一路上,两人相处熟悉了。一进来就笑,“林先生怕是不耐了。”

    嗣谒倒了水递过去,就笑,“她就那性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一天天的做学问,习惯了清净。”才怪!

    说着话,他慢慢肃了表情,“楚兄,我们夫妻从小地方出来,在来京城之前,压根就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在京城,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我们夫妻都是不会很热衷社交活动。这么说吧,我们正在试图的了解革命,也只支持革命的,这就是我们的态度。但是,酒会上,若是记者追问起来,我们夫妻该怎么回答呢?含混其词,这不是合适。可若是摆明车马,这对咱们此行也并没有好处。各地旧的势力都在追杀革命党人,这么大声势以那么敏感的身份,咱们去得吗?去不得了!因此,我希望楚兄从中斡旋,转达我们夫妻的态度和顾虑。我们的目的先是做事,至于以什么身份去做事,这却是可以商榷的。”

    楚明亮点头,“金兄和林先生都是一心做学问的人,林先生生性率直,金兄素来务实。您所提之事,我十分赞同。以更中性的身份去,更有利于所办之事,这样当然是最好了。”说着就起身,“金兄的意思我已然明白了,放心,我这就去办。”

    嗣谒客气的把人送走了,然后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眉头却皱紧了。

    桐桐出来的时候看到他靠在阳台上,“干嘛?看什么?”下面什么也没有,住在这里,如今看着还是安全的。

    嗣谒所虑的不是这个事,“……晚宴必然有报社的记者问你政治态度的事,这个不需要急着表态。很多事情可以私下的沟通,但是不用摆在桌面上。”

    你是觉得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朗?

    嗣谒沉吟,不是不明朗,而是:“你觉得手里没有实打实的属于自己的军队,牢靠吗?”

    桐桐没有言语,看着外面跟北国不一样风景的城市街道,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敢想,那就不想了,在船上颠簸了那么些日子,早累了。先吃饭,再睡觉,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嗣谒便笑,你呀,想的挺开。

    吃了一顿京味的饭菜,看过栓子,确定他住着没问题,那就都回房休息吧。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谁知道半夜里,隐隐的就是一声炮响,桐桐蹭的一下跳起来,人才站稳,轰的一声,又是一声炮响。这次听清楚了,她才拽住嗣谒又放开,“没事,别怕!离的远着呢。”

    她把左轮拿手里,上膛,然后开门,走廊里乱糟糟的,栓子正一脸惊慌的往这边跑。她一把把栓子拉进来,“别怕,没事,远着呢。”

    嗣谒已经起来了,打算去阳台上看看。桐桐不叫他出去,“你就在客厅呆着,哪里也不要去。”

    那么远,还能把我怎么着?

    可咱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怎么了。桐桐出去站在阳台上,朝远处观望,而后就回来了,把窗帘拉严实了,“没事,睡吧!栓子睡沙发,凑活一晚。”

    嗣谒急忙问:“哪边又闹起来了?”

    桐桐看了嗣谒一眼,“今儿才说不可靠,果然就不可靠。闹起来的是城北,应该是观因山。”

    栓子不明白,“这观因山是哪里?”

    嗣谒点了点茶几上的报纸:“就是这位先生的官邸。”

    栓子拿了报纸细看,而后才道:“这……那咱们怎么办?”革命党到底行不行呀?

    桐桐笑了笑,拍了拍栓子,“睡吧!其实啊,这就跟孩子似得,从诞生开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学着爬,学着走,学着跑,谁能不跌跤?谁能不走弯路呢?跌跌撞撞的,总会长大的。”

    她这么跟栓子说了,栓子睡着了。可桐桐睡不着了,许是白天睡的多了缘故?许是炮声不断人心里不安稳的缘故?谁知道呢!

    孙先生是否能安然的度过今晚,这一切都无从得知。未来的走向,谁也不知道。

    那么多人好像都在前仆后继,都想着做点什么。可这般奔忙,全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桐桐就想:“你当初的决定许是对的,安安静静的做点实在的东西,当一切明朗之后再说。若不然,可能很多东西都会半途而废的。”

    嗣谒没有说话,桐桐今晚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个路程往下走下去,她会看到什么呢?这个很不好说的。

    第二天一早,楚明亮和卫一华就急匆匆的来了,两人慌乱又着急,“两位先生,要走咱们现在就走吧,暂时不要想什么护卫和随从了,能叫咱们带着经费,一路按照行程走就不错了。”卫一华朝观因山的方向指了指,“人没事,夫人留在官邸,先生走了,蒋公一路护送。”

    行吧!咱只管咱们能管到的事。

    一出酒店,街道上乌泱泱的都是人,游行的,急着避难的,车站码头,哪哪都是人。好些人开始往沪市去,哪个看起来都是身份光鲜亮丽。显然,这是把家眷往沪市迁移呢。

    客船当真是一票难求,但到底是有钱好办事,这次楚明亮买到了三个豪华船舱的票,一路上沪市去。这一路的时间也不会短,船上总也有些聚会,香槟红酒,蛋糕牛排,觥筹交错,彼此相谈。

    人聚在一起,免不了谈论时政:“今天这个结盟,明天那个一伙。这个称总统,那个要组内阁。回头你下野,我下野,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没法好好过日子了。说起来还是沪市好,租界里就很安生,那是个过日子的地方。”

    那么些人议论纷纷,卫一华给林雨桐端了香槟来,这才道:“有人一心求安逸,有人一心为天下求存。若是常听这些人念叨,那日子真就是得过且过,最终都没法过。如今国家到了这个份上了,若没有仁人志士舍身忘我,谁又看的到前途?”说着,跟林雨桐碰了一下杯,“您说呢?”

    桐桐仰头干了半杯,而后点头:“你说的对!前路便是黑的,也当挥剑斩出一条道来。”

    在一边听了一耳朵的楚明亮跟嗣谒笑道:“林先生真乃女中豪杰!其气魄当真是叫人叹服。”

    嗣谒笑了笑,跟对方也碰了一下,心道:你以为她说挥剑是比喻的说法,其实不是!她说的挥剑,就真的是挥剑。你们在给她灌输你们的理念,殊不知,她脑子里真的正在谋划着,怎么去挥剑杀人。

    等一脚踏上码头,桐桐有些怔愣,脑子里一幕幕画面闪过,她觉得,这个地方——她来过!

    看着码头,回望那一艘艘船只,她低声跟嗣谒道:“我总觉得我在这里做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嗣谒:“……”你的惊天地泣鬼神单指杀了不少该杀之人吧。

    那边桐桐不知道人家的腹诽,还满眼复杂,“我曾经一定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

    何以见得?!

    桐桐一脸的笃定:“我觉得我把这里搅和的天翻地覆过!”

    嗣谒:“……”感情你对了不起的人是这么定义的!

    那可真是受教了!

    第295章 重踏征途(40)

    桐桐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手却把嗣谒攥紧了。

    嗣谒安抚的拍拍,他瞧着,似乎也觉得有些熟悉。他想,他们确实是来过这里,而桐桐应该也确实是干过等闲人做不到的事。身在乱世,她这样的性格,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车子进入了租界,嗣谒的表情更复杂了:为什么当日对皇位没有执念,反而对革新武器那么热衷,而今重要有答案了。

    他跟着桐桐到过后世,知道未来会遭遇什么,所以,他的心里始终是带着这样的执念的。

    可是有些东西,当真是经历一次,难受一次。

    就像是人人向往都想来的租界,别人在此地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心就跟放在火上炙烤一样,那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煎熬感。

    停在酒店门口,抬头看看:索菲亚酒店。

    他看桐桐,桐桐也才从招牌上收回视线,她扭脸看过来,他从她的眼里读懂了一句话:这个地方咱们来过。

    是的!来过!只当是故地重游了吧。

    卫一华提议:“沪市不比其他地方,这里是烟毒最严重的蔓延地。还是大烟的一个集散地!因此,您是不是考虑在这边多呆一些日子。”

    林雨桐点头,她怀疑卫一华和楚明亮自身还有别的差事,但她刚好也有事要办,能多停留一段时间,那是再好没有了。

    嗣谒就接话,“这都六月了,这样吧,在沪市呆上三个月,等入秋之后,咱再动身去别处,你们看呢?”

    那这时间就更充足了。

    楚明亮就道:“先休息几天,金兄带着林先生也出去转转。我们联系当地的青联会,请他们来帮忙,到时候咱们再说。”

    可以!于是,在酒店包了房间,一包就是三个月。

    栓子看哪里都觉得好奇,“以前只听人说过,这里有多好,到了才知道,所谓的天子脚下,自从天子名存实亡,早就不存在什么天子脚下了。”

    嗣谒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拍了拍栓子的肩膀,良久才吐出一句来:“……你说的对!”

    叫栓子只管按照他的意愿,想吃什么要什么,两人回了房间,桐桐就笑,“我安慰安慰你?”

    好像那话只戳了我一样!你难道好受?

    桐桐摆摆手,不提这一茬了,她拉嗣谒:“去洗澡,然后去大厅吃饭。这里的海鲜应该很好吃。”

    成!吃海鲜去!

    洗了澡,桐桐再不肯穿裙子和旗袍了,她开始穿衬衫西裤和皮靴,然后大马尾扎起来,这就可以了。

    嗣谒一出来就上下打量桐桐,见她不停的在摆弄靴子,就问说:“你是觉得那里没有放匕首的地方吧。”

    对!不仅是没有放匕首的地方,关键是碰到的匕首没有一把是我满意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军中制式的?”

    也没有一定之规吧,就是看着顺眼的就对了。

    “什么样的你觉得顺手?”想办法给你弄一把。

    桐桐把裤腿塞靴子里塞好,起来跺跺脚,这才道:“到了我这个份上,就无所谓顺手不顺手,想杀人,什么都能杀。用什么家伙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只看喜好罢了。”

    嗣谒:“……”还能不能聊天了?还要不要聊天了?咱俩还能不能好好的过了?

    桐桐抬头一瞧,哦!懂了!这话跟他说,确实是不合适呀!自己没炫耀的意思,他大概不会那么觉得。

    于是,狗腿的去给人家选衣服,“这件怎么样?”

    呵!

    换了衣裳,出门找吃的。栓子已经叫了餐点回屋吃去了,也就不带她了。

    大厅里各式各样的人,一半都是洋人。两人选了角落里做了,嗣谒随意的点了几样,才要问桐桐再要点什么,结果就见她的注意力没在菜单上,她的视线在一个同样年轻的姑娘身上扫了一眼,而后就拿着菜单翻着,估计一个都没有瞧进去。

    嗣谒把菜单都收了,递给侍者,这才问她:“那姑娘你认识?”

    不认识,就是觉得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嗣谒皱眉:“是有人跟着咱们要对你动手?”

    桐桐摇头,“不是!她盯着靠墙第三排座位那三个男人。”

    哦!那就是跟咱们不相干,可能是在哪里擦肩而过过。

    桐桐朝那边再扫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那三个男人,虽然穿着长衫,但却是倭国人。”

    嗣谒没往那边看,只问说:“何以见得?”

    “从坐姿到用餐,看起来跟咱们没差别,可其实差别很大。”桐桐给嗣谒添了茶,“咱们的吃饭是交际,除非正式场合,私下里不管是跟朋友小聚还是商务应酬,喜欢在饭桌上谈事说话,为什么呢?因为氛围放松。拉近关系,万事可谈。谈判桌上不好说的,饭桌上可以试探着交流。因此,吃饭是为了彼此拉近距离了,这总没错吧。”

    嗯!

    “可你看他们,吃饭像不像一个仪式?”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但是打眼一看,整个个感觉就不对。

    嗣谒这才随意的扫了一眼,也就是桐桐在这方面格外敏锐吧,不着意看,真不是很能发现,“你觉得那三个人有问题?”

    桐桐叹气,“在租界,什么样的外国人都有。你就是穿着和服上街,难道谁说什么了?为什么要穿着长衫,看起来跟国人无异?这三个人有鬼。”

    嗣谒点点头,估摸出来了,桐桐干过什么行当,他心里大致有数了。

    饭菜上来的并不快,侍者先端了两盘干果两盘水果来,桐桐用叉子叉了水果慢慢的吃着,而后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叉子。

    那叉子如同一面镜子,再是模糊,再是变形,那几个人是个什么样儿,有什么动作,她坐在这里也差不多也看清楚了。

    不大工夫,坐在最外面的那个男人起身,朝后面去了,应该是去上洗手间了。

    紧跟着,林雨桐觉得熟悉的那个姑娘也起身了,她是直接签单,表示饭吃完了。而后问侍者,“请问,哪里可以补妆?”

    侍者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她才起身,摇曳着朝卫生间的方向去了。桐桐继续暗中看着剩下的两个男人,这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异样,还低声凑在一起说话。这两人中,明显有一个人是上司,另一个坐在那里双手抚在膝盖上,对方说了什么,他都不住的点头。看那个点头的姿态,林雨桐越发肯定了他的判断,这就是倭国人。

    才放下叉子,那个要补妆的姑娘出来了,穿过大厅,谁也没看,扬长而去。

    桐桐叹气:“这顿饭吃不成了!要么,现在回房间去,叫他们给送上去。要么,就在这里等着,租界的巡捕可能马上就会来。”

    嗣谒给桐桐添茶:“你觉得离开更聪明?”

    是啊!离开不聪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吃饭就好了。

    菜上桌了,还没吃到嘴里呢,那一桌的男人又起身了一个,朝卫生间去了。估计也是觉得对方的出去的时间长了,不放心吧。

    半分钟之后,这人急匆匆的出来,然后先跟同桌的男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对方这才起身,跟着去了卫生间,两人再度出来,才喊经理——我们的朋友被人杀了。

    那这谁也走不了了,等着吧,等着巡捕过来。

    桐桐和嗣谒等着,等着盘查,可这有什么可盘查的呢?就是有位女士,但是已经离开了。

    什么样的女士?你们对这位女士有什么印象?

    侍者有印象:“大概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穿着白衬衫红裙子……”五官有什么特征却说不上来。

    倒是那两个男人,说的更详细些“她身上有蛋糕的香味,在来这里之前,她应该在附近的咖啡店或是蛋糕店停留过。”

    “她是酒店的客人,可能入住的时间不短了,她的身上有一种洗发水的味道,是酒店最贵的那一款。”等问到嗣谒了,嗣谒摇头,“我跟我太太一起,没太注意其他女士。”

    桐桐就补充说,“我多看了那位女士几眼。刚开始是觉得她的口红颜色很好看。不过,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唇形有点奇怪,应该是本来嘴唇不饱满,刻意用唇线给画的饱满了。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感觉,她是个薄嘴唇的人。还有呀,她的耳坠挺别致的,不过耳垂上有个黑色的痣,要不是侧面看,都不大容易发现……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耳坠的样式别致,那个黑点是耳坠的一部分,我没看清楚也不一定……”

    说的全是女人会主意到的细节,侍者站在一边只疑惑了一下,但也不敢说她说的是错的!女人化妆这个,咱也不懂!

    巡捕房的巡捕就看经理,“这位是……”

    “今儿才入住的,住进来还不到三个小时。”经理忙道,“是从鹏城来的,一行还有三个人呢。”

    是说不存在说假话的可能。

    对方就点头,叫文书都记好,而后跟林雨桐致谢。转脸就问经理,“酒店里住的女客都有哪些,找一位爱吃蛋糕的,唇形薄,左耳耳坠有一颗黑痣的女士……”

    经历就一脸为难,“若是常住,咱们肯定能记得住。既然没记住,就表明此人一定不是真的在这里常住的。”

    巡捕就道:“知道!但她在酒店里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偏你们没一人记得此人。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酒店里有人帮她!她未必登记了,未必常露面,但她或者她的同伙一定就在酒店里。

    找!找出这个不曾登记却隐藏在酒店里的人。

    侍者拿了单子:“那位女士签单签在了402房。”

    402住着一位花花公子,女伴天天换,漂亮女人签他的单,谁也没多想呀。

    嗣谒挑眉,把餐巾递给桐桐,你成功误导了,照你给的这些线索,各种巧合凑到一块牵扯到无辜之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以了,咱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桐桐微微低头,接了餐巾擦了擦嘴角,心道:姑娘,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祝你好运!

    第296章 重踏征途(41)

    比起桐桐想着怎么去善后,嗣谒想的是,这杀的倭人明面上是什么样的身份。

    因此,两人起身后,嗣谒拉了桐桐直接去了酒店的前台,“去给家里发个电报。”

    这是想去前台打听什么吧。

    如今这酒店可以代客人发电报的,两人不疾不徐的过去,到了前台先放了几个大洋,说了发电报的事,又拿了笔写需要代发电报的内容。

    桐桐这才朝西侧的大厅指了指,“好端端的就被杀了,沪市这么乱吗?瞧着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呀!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

    像是在害怕有人谋财害命。

    前台小伙子就赶紧摇头,“咱们这酒店还是安全的,东西等闲是丢不了的。只是这租界里,什么样的人都来。不定是在哪里惹了麻烦了!”

    并没有说这几个人原本是做什么的。

    得了!那就不多打听了,再打听就着相了。

    两人在前台磨蹭,一直到还剩下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从大厅里出来,往电梯间去了,桐桐才拉了嗣谒走,“算了!先回吧!看看再说,要是不安全,换家酒店也就是了。”

    嗣谒便被她拉着走边道:“如今都奔着沪市来,别的酒店未必有这么好的房间,想来该是无事的。”

    说着话,也到了电梯间,等着上电梯呢。

    电梯是有人开的,到了就打开,然后陆续进去,这才把门子给关上。

    林雨桐和嗣谒刻意离这两人远点,像是不想沾染麻烦。可电梯的空间也就那么大,再是想拉开距离,也拉不开的。

    一到了相对近点的距离,桐桐就闻到了一股子草药的味道。

    味道很杂,不是喝中药调理身体才沾染上的。

    难道是做药材生意的?可做药材生意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呢?除非,这做药材生意的身份是掩护身份?有可能!收购药材的话,天南海北哪里不能去?各地的情况被人家摸清楚绘制成地图真就不是难事。

    要真是这种人,就该杀。

    这念头才一闪,叮铃一声,四楼到了。

    门才一打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先站在门口,然后挡住了桐桐和嗣谒,却伸出手,请那个黑色长衫的先行。

    黑色长衫这人面色难看的很,朝嗣谒歉意的笑了笑,这才拉了灰长衫这人,跟嗣谒道:“先生和太太先请。”

    桐桐把嗣谒一拉,跟这人道:“你们……你们先走,我们不急……不急……”

    这黑长衫的点点头,“承您多让了。”然后看了灰色长衫的先走了。

    等人出去了,两人才往下走,桐桐摸出几毛钱塞给开电梯的小伙子手里,“耽搁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这小伙子低声道:“太太让着那两个人是对的,以后您避着些。”

    嗣谒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这才带着桐桐出了电梯。一转过弯,正好看到身穿灰色长衫的男子捂住脖子从楼梯间闪出去,半边肩膀是血,满手都是血,呼哧呼哧喘着气,朝林雨桐和嗣谒求助。林雨桐快速过去,抬手扭断了灰衫男子的脖子,直接拖进了楼梯间。而楼梯间里,黑色长衫男被人一刀戳在了胸口,她确定,人已经死了。一再确定了之后,这才从里面出来,跟嗣谒开了自家的房门,进了里面,为了防止衣服和身上哪里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她直接拉了嗣谒去洗手间,然后打开淋浴,叫嗣谒一起站在下面。嗣谒还没反应过来呢,桐桐的手就伸过来了,一把把衬衫扯开,然后咬在他的脖子上,狠狠的嘬了一口。

    嘬完还一脸得意的看他:有没有很意外,有没有很刺激?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给回应呢,人家自力更生,伸手把她自己的衬衫下面撕裂了好大一个口子,雪白的肚皮若隐若现的,然后双手狠狠的掐在她自己的腰上,腰上立马多了几个发红的指印。

    他才要伸手拦,外面一声尖叫,嗣谒才把浴袍批到身上,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咚咚咚的。

    桐桐慢慢的拿浴巾擦身上,示意嗣谒去开门。

    一开门,外面不是巡捕又是谁?

    这一照面,巡捕就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打搅了。”明显打搅人家好事了。

    嗣谒朝外看了看,“这是又怎么了?”

    巡捕就道:“能进去看看吗?”

    嗣谒朝正敲斜对面门的巡捕道:“那边住着的是跟我们一块的,还是个孩子,他自己在房里吃饭,怕是喝多了,我这边有钥匙……”然后转身去取钥匙,“进来随便看吧……”

    这么多巡捕挨个房间的查,怕是被杀的人确实有些来头。没想到才要查楼下卫生间死的那个呢,这边却又有两个被杀了。

    钥匙给递过去了,桐桐穿着浴袍光着脚也出来了,衣服乱七八糟的在卫生间的地上呢,早被水泡湿了。

    巡捕看了一遍,年轻的一对男女,不知道是不是夫妻。不管是不是吧,反正年轻人嘛。今儿才入住,不管从哪里来,想来路上也没条件亲热。如今吃饱喝足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玩点情调?情理之中而已。

    至于才死了个人就有心情这个那个……如今这世道,出去看看,哪天不碰上死人呀。

    女人穿着浴袍,擦着头发,一出来就着急找拖鞋,显见是没想到来的是巡捕。男人听到尖叫就想出来,刚好赶上敲门,几乎是没犹豫就来开门了,这时间上是对的。

    他客气的点头,“打搅二位了,抱歉。”这两人没什么可疑的。

    嗣谒跟着往出走,去看栓子,栓子的呼噜声在楼道里都能听见。没见识的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半瓶洋酒喝完了。如今还保持着坐在床沿上姿势,倒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知。

    嗣谒过去把腿给放床上,摆顺,拉来扯去都没醒,就这么着了。大热天的,也不用盖被子。

    巡捕把屋里查了一遍就没兴趣了,看睡着的人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个跟班的。没见过世面好容易开洋荤来了,这反应都是正常的。

    从而也更证明了对方没问题,谁出门干杀人的买卖会带着这么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孩子?

    嗣谒出来给栓子把门关好,碰见之前在大厅里见过的那位巡捕,不知道是探长还是什么,他点点头跟对方打了招呼,就直接回房,然后关门。

    外面那位探长朝关上的门看了一眼,而后蹲下看两人的尸体,“一个一刀毙命,一个伤了脖子。脖子是两种伤,一种是扭断伤,一种是被刀刺伤的。从墙上的痕迹看,该是先被刀刺伤,而后捂着伤口往出走,想求救的。他的手沾染了血,然后扶着墙,墙上沾染了血迹。此时,有人靠近过来,扭断了他的脖子,彻底了结果了此人的性命。然后将人拖拽了进去,短暂的隐藏尸体,是为了叫凶手有机会逃走。

    由此可见,这是两个人动手的。第一个人若是有能力一招毙命,就不会叫对方有喘息的机会。第二个人是过来处理后续的,他一定还在酒店里。”

    边上的人就问了,“跟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就那一对夫妻,但据电梯那边的侍者说,应该是没碰到。两方一起坐电梯上来,死者更蛮横一些,这对夫妻让了让,没想惹麻烦,跟侍者在电梯里说了几句话,照这个时间推算,这夫妻二人从电梯间转出来的时候第二个凶手已经杀了人,很可能已经将人拖到楼梯间了。”

    有道理,不过还是谨慎的问:“刚才进去检查没发现什么吗?”

    没有!

    探长就道:“再去打探这两人的身份。”

    结果经理再被请来就皱眉,“您最好还是不要再去打扰那位金太太,她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配置出克制鸦片方子的林雨桐林先生……刚才酒店的前台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询问林先生是否在酒店里居住。”

    这位林先生和她丈夫的履历报纸上都有,这样的人杀人?

    可能吗?

    探长点点头,那就是可以排除这种可能了。

    酒店里挨个的房间往细细的搜了一遍,有一个空房间有待过人的痕迹,其他的一无所获。所以初步判断,这里是凶手之前的藏身之地。

    林雨桐朝外看看,巡捕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个姑娘怕是还在酒店的什么地方猫着呢,并没能出去。

    正看着呢,卫一华回来了,“一回来才听说发生命案了,要不要换个酒店?”

    不换了!如今这世道,在哪都一样。

    卫一华这才道:“有几个青年学会和读书会的学生代表想来见见林先生,您看成吗?”

    林雨桐点头,“成!叫来吧!他们比咱们更了解沪市的情况。”

    卫一华一得准话,立马就往出走,“我去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好!

    嗣谒拍了拍桐桐的脑袋,说到底,她还是想帮那个捆在酒店里的姑娘离开。

    可谁知桐桐才躺下,门铃就响了。嗣谒还以为是卫一华又回来了,他要去开门。可桐桐一把按住了嗣谒,“卫一华按门铃的习惯不是这样的……”她起身往门边走,问说,“谁呀?”

    外面应答了:“太太,客房服务,有没有脏衣服要清洗?”

    可客房服务是打电话叫了才来的,这是酒店里不成文的规定。

    当然了,不怎么住这种酒店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林雨桐眼睛一眯,然后缓缓将门打开,看向外面穿着酒店制服戴着口罩的人。

    这人一幅卑谦的样子,但却直接进来了。

    林雨桐假装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只指了指卫生间,“脏衣服在卫生间,需要熨烫的。”

    这人却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开口就直接道:“林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雨桐一幅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你……你是白天在……在大厅的那个……”

    对方显然不知道林雨桐已经帮过她两次了,她是出不去了,主动过来寻求帮助的。

    “林先生,这三个人的死,多少跟您有些瓜葛。”

    语出惊人,是怕自己叫嚷开来,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吗?

    林雨桐微微皱眉才要说话,对方却直接坐在沙发上,轻笑一声,“您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了人家。我可以直接告诉您,这三个都是倭人!他们早前以收购药材的名义,搜集咱们的情报。而如今,您一定想不到他们在做什么营生。”

    嗣谒拉了桐桐坐下,“我太太胆小,还请您别吓她。”

    这人微微一笑,“我素来钦佩林先生,此次来,也是真有事要告知先生一声。您的药方子是好的,可您不知道的是,沪市已经买不到娓藻了。”

    娓藻是药方里一味极其重要的药材。

    桐桐面色一变,事情正朝着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你有计策,别人自然就有对策。你有药方,可别人能叫你无药。

    高价收购走其中一味药材,叫你有钱也买不齐药,那问题就解决了。该抽的还得抽,人家的烟铺大不了从明转暗,该开的还是会开。

    草药的价格再高,能高到哪里去?这里多搭进去一点,那里再找回来就是了!

    这人就道:“自甲午中倭之战时,倭国就大量的派遣间谍,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如今这些人活动频繁,在其中推波助澜……”

    桐桐摇头,“推波助澜?倒也不用把责任推给别人。外人的狼子野心,从不曾掩饰。可讽刺的是,那么多人为了一己之私,将计就计!他们是真不知道这里有外人插手呢?还是假装不知道呢?总以为如今是四分五裂,人心难聚,可这事上,它怎么了呢?豪强、地痞、商人、官家,少了谁也不能叫人家‘推波助澜’的把事情办成了。”

    对方就不说话了,这话不好听,但是是对的。可沉默了良久,觉得很有必要解释几句:“林先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倭国人经营的‘乐善堂’分店遍布各大城市,已经经营了几十年了,甚至还有一些学堂学院,就在咱们国内开设,专门培养间谍人才,可咱们意识到这是间谍,也只是这一两年的事……他们渗透的太深了。这些年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如今这些人在哪,在从事什么样的行业,有什么样的地位,咱们一无所知。如今,只能先打掉一些外围的人员,但我想,只要咱们意识到了,总有拔除干净的一天。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一个,杀掉一个。正因为我知道林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冒昧前来。当然了,先生要是真有难处,我就不为难了。您只当从没见过我便是。”

    本也是暗地里在帮她的,不想她倒是坦诚的过来了。

    林雨桐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也不问小姐姓甚名谁,隶属于哪个部门。小姐一身孤胆,倒也合了我的脾气。既然如此,帮你又何妨。明天我要见的学生不少……”

    对方就站起身来了,“那就多谢了,明儿我会再过来。”说完就往出走,都走了一半了站住脚了,“对了,我姓胡,胡木兰。”

    姓胡?叫胡木兰?

    对方一出去,桐桐面色就变了,她疑惑的看嗣谒:“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不记得我听过,但心里却觉得很熟悉。

    桐桐诡异的看嗣谒:“我若曾经跟她是一样的人,那你说,你得是什么样的男人,咱俩才能匹配?”

    嗣谒躺下翻来覆去的,好半晌才道:“那也一定得是个一方诸侯那般的人物。”

    桐桐:“……”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嗣谒笃定的很,“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值得上面花心思派遣美人监视。”

    桐桐脸上的诡异真就掩饰不住了,你觉得你是一方诸侯那般分量的人这个勉强算是有道理。但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个宁肯牺牲色相的呢?到了我这个份上,需要牺牲色相?开什么玩笑?

    嗣谒却轻笑,“若是你心甘情愿呢?若是你求之不得呢?”

    桐桐在心里默默的还原了两人的曾经,故事应该是这样的:自己跟胡木兰一定是一样的人,然后受命监视一方诸侯嗣谒。而后两人要么都记得彼此是谁,要么就是自己再一次爱上了他,然后甘愿收起了自己的羽翼,只愿意待在他的身边,面上是出卖色相,实际上不知道多求之不得。然后在嗣谒和上面之间来回的周旋,这样那样的……嗯!没想完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她坚定的摇头,“我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嗣谒越发笑了,“不愿意为了我牺牲色相呀?”

    那肯定不是!桐桐叹气,“我这人容易被男狐狸精迷住,你要真是一方诸侯了,上面竟然还敢怀疑你,进而叫人监视你……哼!我为什么要监视你?我一定会干掉怀疑你、打算监视你的人,然后助你完成王图霸业!这才符合我的性格。”

    什么出卖色相,什么两厢周旋,扯淡!姑奶奶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

    嗣谒就枕着胳膊看她,“你是什么性格,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是男狐狸精这个事,我怎么不知道?”来来来!跟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偷偷把我叫男狐狸精的!胆肥了呀!

    屋里传来低低的男女调笑的声音,楼道里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贴在门上,然后趴在上面细细的听里面的动静。

    这会子屋里的动静只叫他暧昧的一笑,然后摆摆手:一切正常,下一间!

    第297章 重踏征程(42)

    酒店外面围了那么多人都要见林先生,可这里却被围住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总也有要见的人的。如今出去不拦着,但是近来却受到了限制。

    桐桐跟四爷带着栓子,在卫一华的陪同下,也从上面下来,跟巡捕交涉。

    桐桐先叫卫一华出去安抚那些学生,“我先留下来跟酒店沟通一下。尽量叫大家进来,若是实在不行,咱们再商量。”

    嗣谒给拦了,“不用这么麻烦!”他直接问经理说,“请问咱们这餐饮承接宴席吗?”

    当然承接了!

    这不就结了吗?“我们今儿需要订几十桌席面,用你们最好的厅,上最好的席面,可以吗?”

    桐桐直接拿了一根金条递过去,“这是定金。”

    这?哪有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呢?

    经理直接过去跟巡捕房沟通,“……抓凶手是你们的职责,但你们不能影响我们做生意呀!”

    这探长耐心的道:“那三个死者身份不同一般,倭国那边找了大使,督促此事。”

    经理就道:“这里住着的,各国的人都有。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能请的动他们的大使。便是那对金姓夫妻,你以为他们身后就没人吗?探长,咱们最好能各司其职,若不然,我也想请大使来问问,您想干什么?”说着就直接摸了电话,打电话去了,对着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而后经理叫了探长,“请您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督察:“你能笃定凶手还在酒店里?”

    是!

    “那叫他们动一动,未必就没有机会。”那边就道,“严把进出的关卡,人还能插翅飞了?你那么不叫进出,我问你,你能困住几天?三天?五天?五天是极限了!此人要是藏身之地那么容易找到,你早找到了。对方要是藏五天不露面,到时候你怎么交代?你叫我怎么交代?租界每天都有这样的案子那样的案子,被杀的人里比那三个身份更重的还少?他们若不是身上的麻烦多,又何须躲租界里。可这么安全的地方还叫人取了性命了,跟咱们什么相干?你要做的是尽力,不是不计代价,懂了吗?”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探长缓缓的放下电话,而后看了经理一眼,而后才道:“我们的人把着所有进出口,这不难吧。”

    不难!

    探长这才去安排人,“盯着那些学生,不仅是进出的人数,还有一张张面孔,要叫他们彼此能作保!”

    别到时候遗留一两个在卫生间,叫真正的凶手混在学生里出去了。

    桐桐想着,胡木兰不能那么蠢吧,这解禁了,就是最好的机会。她就站在前台,等着嗣谒和经理商量一些细节,直到看到一堆白人夫妻走在前面,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拎着箱子,跟在这一对白人夫妻身后。这人跟白人夫妻的距离贴的很近,她必然是胁迫了这一对夫妻。见这白人夫妻表情不正常,她戳了戳嗣谒,然后朝那个探长走过去,人没过去,她先喊了一声:“探长先生。”

    这一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她身上了,她走过去,转了个方向,跟这个探长说话,“你们说要相互作保,怎么一个作保?以学校分?还是以什么分?若是没有学校,只是一些热衷于社会活动的青年人,难道就要被拒之门外吗?”

    这位探长背身对着大门了,在他看来,对方极力的争取放宽条件,就是想要制造机会。

    可桐桐的余光已经看到那位白人夫妻跟给他们拎着行李的‘侍者’已然出了大门。

    谁知道他这边刚说放心了,外面就传来一声枪响,一时间,所有人都往出跑。林雨桐紧随其后,“不要开枪,外面都是学生……”

    误伤了怎么办?一时间乱了发生了踩踏怎么办?

    她一出去,正瞧见那对白人夫妻吓的蹲在地上,而拿着手枪正对着大门口瞄准的人是泊车的门童。

    一个泊车的门童哪里来的枪?

    林雨桐直接将手里的手提包扔过去,里面装着英文词典,这玩意死沉死沉的,跟砖块似得,直接将对方的枪给砸掉了,对方回头看过去,对着林雨桐就吼了一声:“八嘎!”

    倭国人?是早就在这个酒店里呆着了?还是因为死了三个他们的人,他们潜伏过来只为了找凶手的?现在也区别不了!

    她也不用知道,快步过去抡圆了胳膊直接给了这人两巴掌:“你混蛋!看不见那边是一群学生吗?误伤了怎么办?”

    这人抬手就推林雨桐,指着人群,不知道跟谁喊了一声:“追!穿着制服,还在人群里……”

    人群确实有些骚动!

    一眨眼,瞧见一穿着巡警制服的人快速朝人群冲去。

    林雨桐跟着朝人群跑,一边跑一边朝着外面的学生喊:“快!都趴下!趴下!”

    那边的大街上,飞驰来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可惜才一停车,胡木兰才拉开车门,从对面楼里飞出一颗子弹来,正打在司机的脑袋上,当即,血就喷溅出来了。

    胡木兰行动受阻,至少得给她上车挪开司机腾出时间。

    可这事不对!今儿要求解禁是才发生的事,能解禁也是自己和嗣谒使劲之后才有的效果,如果说着门童可能提前就潜伏在这个酒店,为的是这个酒店是消息集散地,各方人士汇聚,在这里搜集消息,这都有道理!但对面安排人手击杀,这就没道理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嘴里的凶手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现身,费尽心机安排这个做什么?

    除非,今儿是赶巧了。这一拨人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胡木兰!

    那这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人物呢?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谁?

    会不会是自己呢?!

    这些东西在脑子里只一瞬就闪过去了,这念头才一闪完,她就感觉危险,他娘的有人用这破玩意瞄准自己了。

    杀那个司机只是顺手的事,杀自己才是目的吧?

    是的!对面楼上那人对准了林雨桐,这是一条大鱼。可正瞄准呢,就见这女人平地一摔,瞬间倒地了,然后怎么一翻滚,就滚到了巡警的身边。这巡警是自己人,他正要再次瞄准,却见这女人拉着巡警站起来,跟巡警来回争抢起了手里的枪。

    瞄不准了!八嘎!

    揉了揉眼睛,才说要再次到瞄准镜跟前呢,突然,他的汗毛也竖起来了。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枪响之后,人就直直朝后倒去!

    那一颗争夺中像是意外走火射出的子弹,准确无误的打在了他的眉间。

    然后站在这边的人都看见了,对面的楼里,四层的一个窗口,一个形似枪的东西掉了下来了!

    那一枪巧了,直接将对方积弊了。

    都愣住了!可林雨桐没有,她两手摁着巡警手里的枪,叫枪口朝下,甚至俯下身张嘴咬在这巡警的手上,直到鲜血直流,她也死咬着不撒口。

    等那探长过来了,将巡警手里的家伙收了,她这才松了口,朝后退了好几步,“我不管你们要抓什么人,但你们要是伤了学生,就是不行!”

    嗣谒跟经理站在门口,胡木兰已经趁乱离开了,第一个开枪的那个已经追着去了。这个巡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巡警的,被桐桐拉扯着脱不了身了,‘走火’了一次之后,对面再无动静了,想来该死的也死了。学生和路人爬了一地,不敢起来。

    桐桐一抹嘴角的血,朝门口走去,“想见面以后再见面吧,我出去找大家也行,去各个学校也可以!外面太危险了,请大家赶紧回吧。”

    “林先生!”

    “林先生!”

    桐桐朝后退了几句深鞠躬,“感谢大家的深情厚谊,心意我领了,为了大家的安全,请赶紧回学校吧。”

    就有学生喊:“这分明不是在追逃犯,这是想刺杀先生。”

    那个巡警几次做出要杀先生的动作,只是机缘巧合被先生躲过去了而已。

    这事没法说的!

    林雨桐看追出来的卫一华,请她出去安抚学生情绪。再则,也不容她多说了,探长过来了。

    林雨桐看向探长,只道:“探长先生,我今儿之行为,可有触犯租界的律法?”

    不曾!你保护的是无辜的学生,确实跟你无关。

    探长欠身:“林先生,我很抱歉。”说着就是一摆手,紧跟着那个混在巡警里的倭国人被押解了起来。

    这人喊起来,“探长,凶手朝北边逃了!”

    逃了?“哪有什么凶手,难道不是你们自导自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把戏!你们差点当着我的面,枪杀了林先生。这样的人在我这里出了事,意味着什么呢?”

    探长,您知道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这样有什么要紧的?!如今要紧的是,倭国人竟然藏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性质太恶劣了!其次要紧的是,你们先犯规了,那对不住,指鹿为马的事,我也会干!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要追凶了,我也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咱们扯平!

    去对面楼上的人回来了,尸体都抬下来了。探长疾步出去看了一眼,而后诧异的挑眉,看向林雨桐。

    “这位林先生的运气不错。”抬人下来的巡警当真这么觉得。这要是打偏了,死的就是她!走火竟然一枪毙命了,这要不时林先生运气好,就是这家伙太倒霉了,死的确实是有些冤的。

    可探长再看了两人之后就轻笑了一声,运气?

    那就当是运气好了!

    他转身又回来了,站在林雨桐的面前,轻笑道:“我钦佩林先生的勇气和正义感,也羡慕林先生的……运气!但您也看见了,在这里,并没有很安全。不出事的人,是因为事不大,若是事大的,谁也不能保证其安全,您说呢?”

    这是不希望自己这个麻烦在待在这里吧!

    探长就是这么想的,租界外面的世界咱们管不着!你们是龙也好,是虫也罢,你们每个人身后藏着几个面孔,这都无所谓的,跟咱无关。

    但这样的麻烦人物搁在租界,他不是很欢迎呢。

    桐桐也正有此意!当发现追杀能追到酒店的时候,她就不觉得住在这里有多好了。看起来不太好的地方,但其实混迹其中才是鱼归大海了。反倒是在这里,处处受限。

    她回身看嗣谒,嗣谒心里叹气:想叫她过的好点,她也总有办法折腾没了。

    他才要过去拉桐桐回来,酒店里有人出来喊:“林先生,您的电话。”

    桐桐愣了一下,“找我的?”

    是的!说是请林雨桐听电话。

    桐桐返身往酒店里去,抓了电话,那边就传来胡木兰的声音:“林先生,你住酒店不合适了。您带着人出来吧,霞飞路三十三号,钥匙在门口花盆的下面,您只管住吧。”

    霞飞路?

    她看嗣谒,嗣谒在边上听的见电话的内容。

    嗣谒摇头,桐桐只说了‘不用’两个字,就直接挂了电话。

    接下来两人去哪,怎么安排,这个除了听嗣谒的,谁的建议也不具有参考价值了。

    卫一华是一直跟着呢,可楚明亮却不见人了,她身边根本就毫无安保可言。她曾经还以为这两人能安排什么呢,可结果除了联络青年学生,什么也没做。

    可联络这些学生,目的只是为了禁烟的事吗?

    不得而知了!

    回房间后,只栓子跟着呢。

    桐桐也有些怅然:“觉得我很重要的人,他们不管事,管事的人呢,他们无暇他顾……”

    嗣谒就笑,“还伤春悲秋起来了,这也不是你的性子!我觉得你很重要,我也还管事着呢。我现在除了管你也没别的事要管,所以,老实呆着,听我的就行。”

    真当会动手就可以了?哼!双拳便是能敌四手,可若是手多了呢?

    他说着话,就用房间的电话拨了出去,桐桐也没管,她安抚栓子呢,“害怕吗?”

    栓子摇头,“不害怕,就是觉得我没什么本事,还得您照管我。”

    傻话!

    这边话还没说两句呢,嗣谒挂了电话顺手就去拿行李箱,“收拾东西吧,接咱们的车马上到了。”

    谁呀?谁接咱们走?这么突然的,我又是这么个大麻烦!

    嗣谒沉吟了一瞬,“跟胡木兰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的朋友。”

    桐桐先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那边栓子就道:“那个跑了的……难道不知道对面楼上的人是奔着您来的?!”知道还跑了,这是什么朋友?

    这个呀!原来嗣谒因为这个对胡木兰有了看法!

    桐桐摇头,“本也不是什么朋友!”咱觉得人家熟悉,但人家肯定不觉得咱们熟悉,对吧?你这么要求人家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嗣谒没言语,许是自己把桐桐看的重,在自己的心里谁不顾及桐桐,谁就不值得信赖和托付吧!可排除自己的成见,他对此人也保留意见。桐桐哪怕不是朋友,就凭她做的事,她不值得被你们保护吗?

    值得!但她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放弃!当理智回笼,她想补救,于是,想给桐桐安置个地方。

    呵呵!这就很不必了!

    这样的熟人只能是熟人,绝对不是朋友!称得上熟悉的朋友我也遇到过,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分开了,彼此留了联系方式而已。

    如今遇到事了,说了一声我遇到麻烦了,那边直接就问你在哪里。

    他主动告诉人家说,“我太太是林雨桐,遇到的事很棘手。”

    那边只重复:“你在哪里,我马上动身。”

    因此,他判断,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跟胡木兰应该是不一样的人。

    这会子桐桐问了,他就笑道,“见了你就知道了!他是我见了一面,觉得很亲切的朋友。”

    很亲切?

    嗯!很亲切。

    桐桐看嗣谒,嗣谒笃定的点头,对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心里觉得异常亲近的朋友!

    桐桐便不再问了,手脚麻利的把东西都规整了塞到箱子里。

    半个小时,最多半个小时,箱子还没扣上呢,门铃响了。

    栓子就道:“是不是卫小姐回来了?”说着,他就要去开门。

    桐桐赶紧给拦了。如今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她坚持去开门。门一点点打开,她看清楚外面了。外面站着的是个年岁跟嗣谒相仿的青年,他长的很高大魁梧,生了一张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异常的沉稳。他脸上不带笑意,眼神却格外温和。此时他身穿衬衫西裤,站在门口。看见自己愣了一下,而后就问:“是林先生?”

    是!

    对方嘴角勾起,说话的语速很慢,他说:“我是来接……您和金兄的。”

    之前只是觉得亲切,可这一说话,心里便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桐桐觉得她的眼眶在这一刻有点湿了,她眨巴眼睛,再眨巴眼睛,没由来的,突然连鼻子也变的好酸好酸。就像是受了委屈了,终于遇到亲人了。又是觉得酸涩,又是觉得终于踏实安心了……

    第298章 重踏征程(43)

    桐桐听见嗣谒给她介绍,“这是季长卿季兄。”

    季长卿?

    名字很陌生,感觉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人,却是格外熟悉亲切的人。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像是遇到了亲人,遇到了兄长,遇到了可以托付生死的人。

    她真诚的笑了起来,因为心里欢喜这样的重逢。不管叫什么,名字陌生不陌生,人我认准了就行。

    她欢喜的伸出手,“你好。”

    你好!

    手握上,是宽厚的感觉。

    礼节性的问好之后,季长卿朝行李指了指,“……在路上……我都听说了。”他直接过去拎了行李,“赶紧走,留在这里……不安全。”

    他的说话慢,甚至在不是断句的地方老断句,但连这样的说话方式,叫人心里都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

    栓子已经跑回房间了,他就一个包裹,往身上一背就行了。

    一行四个人下楼,正好碰见还在大厅的卫一华。

    卫一华一看这样,就急忙道:“这是怎么了?我这正跟酒店协商……”

    这是能协商的事吗?

    桐桐就笑道:“我们还有朋友在沪市,有什么事情,我打电话到酒店给你留言。”

    可你去哪这总得告知我一声。

    “也不一定,等安定下来了,我电话告知你。”她这么应付了一句,拍了拍卫一华的手,跟着嗣谒的脚步,随着这个叫季长卿的人一起出了酒店。

    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没有别的司机,就是季长卿开车呢。

    直到车子动了,林雨桐才朝后看去,正好看到楚明亮急匆匆的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冲着酒店跑进去。

    车子出了租界,停在了一家西餐馆的门口。

    嗣谒和桐桐都没多问,跟着下车,进了西餐馆。至于行李之类的,季长卿没提,他们也没问。只栓子一直背着他的包裹,坠在后面跟着。

    车子一停,其实桐桐就注意到了。之前挂着的‘休息中’的牌子被翻面了,变成了‘营业中’。一行人才一到餐馆门口,门就被拉开了。里面的人桐桐扫了一眼,也是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但她并没有印象。

    餐馆里没人,想来是季长卿接自家去的时候,里面除了看门的都清空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这个人打招呼,就在对方的微笑的目送下,进了后院,然后从后门离开。不用问,此时的餐厅一定是正常营业了。

    出了后门,停了几辆黄包车。一人一辆车,然后汇入繁华的街道,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跟,便是真有尾巴,这也给甩掉了。

    然后车子在大街小巷穿行,停在了一片联排红房子的外围。

    车子没再跟,几个人都从黄包车上下来,季长卿一摆手,人家笑了笑都走了。

    季长卿这才朝里面指了指,“咱们走着进去。”

    这么多房子,他谨慎的不叫其他人知道具体的住在那栋房子里。

    往里面走,绿树如茵,但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不是豪宅公馆,也不是弄堂民宅,这是一种联排的洋房。由季长卿带着,停在了一户门前。

    打开门后,小小的几个平米的院落里,靠墙种着些花木。几步路朝里走,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系着围裙挽着袖子的姑娘就笑盈盈的出来了,“回来了?快进来,都打扫好了。”

    季长卿就招呼,“快进来,这房子……闲置着,才打扫出来。”

    哦!好的!

    林雨桐怔愣着看着笑盈盈的姑娘,心里有了一种很想拥抱她的冲动。这是个跟季长卿一样,叫人倍感亲切的人。

    进了屋里,地是刚拖干净的,桌子也才擦了,应该还没收拾完。

    季长卿只介绍这姑娘,“她叫方云……认识一下……”

    这个名字真熟悉!

    这名字一说出来,嗣谒也不由侧目多看了几眼。方云拉了林雨桐,张口就道:“那些可杀的人简直太多了!那么好的方子,可惜市面上不花费大代价,都配不齐一幅药。咱们也是发现不对劲之后才开始调查的,一调查才知道一味药被人家收购了,收到了压根就不留,直接一把火就给烧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倭国人的事呢!着实是可恨!”

    在客厅坐了,季长卿才道:“林先生的安全……咱们负责!先这么……暂时住着。不要着急……露面。”林雨桐摇头,“我不着急!现在我反倒觉得,不用露面的时候还是不露面的好。事实上,我想做的,也并没有真正的做到。站在外面,受那么些人追捧,我觉得受之有愧。如今就想着,怎么能补救……其他的,没敢多想。”

    正说着话呢,门被敲响了,方云起身小跑着去开门。林雨桐从窗户上瞥见,是送行李来的。她喊栓子,“帮着拿行李去。”

    嗳!

    行李拿进来,方云又急匆匆的出去了,也还没说几句话,她又拎着篮子回来,里面是瓜菜肉,手里还拎着个袋子,里面该是有几斤米的。

    桐桐就起身,然后把行李箱子打开,从里面取了一根金条,先递给嗣谒。

    嗣谒正跟季长卿说纺织机的事,金条就被塞过来了。他愣了一下就接过来递给季长卿。

    季长卿不要:“……帮你是因为……咱们是朋友;帮林先生是因为……她值得帮……”

    嗣谒把金条塞季长卿手里,“不是因为这个给的钱,是我们夫妻的心意。你们也需要经费的。”

    桐桐并不知道这俩说的是什么意思。

    等几个人在家里简单的吃了饭,季长卿带着方云离开了,嗣谒才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电报局,他去发电报,我正好有事。你给我身上带着的钱差点被人摸了去,是他帮的忙。我一见人,觉得亲近,硬是拉着吃顿饭。他应该是在做工人运动的工作……”

    桐桐点头,就明白了。咱们觉得可靠,对方也确实可靠。但以现在的条件来说,他们并不足以给咱们以庇护。

    所以,事还得咱们自己来,对吧?

    对!

    但想干什么,这得跟人家说一声的。

    桐桐跟对方也很坦诚,把在京城的时候遭遇刺杀的事也告知了对方,“……我们住的地方是平民区,周围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我们怕伤及无辜,再加上确实得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因此,才受邀于卫生司,第一站就来了沪市。结果到了还没能出酒店,就被倭国人给盯上了。可事总是要做的!”

    “你想……怎么做?”他问完,然后不等林雨桐回答,就直接说了一句:“我们帮你。”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看了嗣谒一眼,在嗣谒点头之后,她才道:“若是沪市是这样的情况,那各地都应该是这样的情况。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出这个以药材生意为掩护的‘乐善堂’,然后捣毁它。药材的成长和炮制都是需要周期的,娓藻若是少了,短期内市场都是匮乏的。药材不是说不能替换,而是其他药材产量小,价格贵,没有替代的价值。因此,短时间内,想达到一刀切的,能把这鸦片清除的目的是不可能的。那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把所有意图干扰这件事的个人或是力量都干掉,哪怕干不掉,也得遏制他们。”

    对方皱眉:“这很难!但是……我……”

    桐桐摆摆手,看向对方,“季兄听过‘玉面罗刹’吗?”

    季长卿的面上露出几分愕然来,紧跟着就问:“那位女侠是……林先生的朋友?”若是如此,何须求救?他这么问完,紧跟着就愣住了,再次打量林雨桐,然后不确定的看嗣谒,“金兄,以林先生的履历……何以有这样的本事?”

    有些东西是得有个合理的说的过去的解释的。

    嗣谒当初说他的字是捡了个字帖练的,如今又面无异色的给桐桐圆漏洞,“我们村一处土崖下的破窑洞里,早些年来了个叫花子,早出晚归,在窑洞里安身……”

    这是真的!

    “村里人都不爱搭理这人,也没人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原来是做什么,这人也不言语,跟谁都不搭话,白日里出去,晚上回来,是不是讨饭的咱也不知道,但好似从我记事起,那人一直就在。那人瘸着一条腿,没瘸之前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人。奴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仇家才找了个犄角旮旯里呆着过活,反正那人一直在村里生活了成十年。桐桐呢,在沈家给沈家小姐当伴读,念完书回家去,有时候沈家小姐会给点零嘴吃的,叫她带回去。桐桐见人家可怜,老给人家瓦罐里放点……”

    桐桐脑子里有东西一闪,确实是有过这事,为这个她还没二姐腊梅撵着打了两回。说家里人都吃不饱,却拿吃的接济别人。

    说到这里了,桐桐就知道怎么往下叙了,“我跟这人学了点本事,至于这人来历,当真是不知道。五年前,我这半拉子师父就死了。他也是个狠人,病了也不瞧大夫,自己把人家那药耗子的药给拿了,晚上吃下去,吃下去之前,把那破窑从里面用石头给封起来了,他把自己封死在里面……”

    剩下的不用说了,季长卿也觉得没必要知道了。对方说了,他就信了。理所当然的!

    他也确实是没理由怀疑,这样的身份,人家当秘密藏着的,估计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如今坦然的告诉自己,自己怀疑什么?人家又不图自己什么,干的又都是正正经经的大事。追根究底之类的东西,大可不必!那街上到处都是打打杀杀的人,广收门徒的事多着呢。谁还挨个去问一遍。没这样的道理!

    因此,他什么都不问,等林雨桐说完了,他就直接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想知道沪市的乐善堂在哪里。”只要知道这些?

    对!只要知道这些。

    季长卿马上就起身,“晚上我再来。”

    第299章 重踏征程(44)

    天一擦黑季长卿就来了,桐桐正在摆饭,见他一进来就喊他吃饭,“怕是一天都没正经吃饭。”

    季长卿也不客气,去洗了手就坐在餐桌上,“你说的药堂……除了雇佣来的伙计,并没什么……特别。这些伙计……我也查了,就是当地人。他们的身份……并不特殊。”真正拿事的,不在小小的药铺里,“他们在公共租界……”

    说着,就把碗里的米饭几口扒拉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展开,推给桐桐,“……这是公共租界地图。”

    桐桐知道,这公共租界原本是由英租界和美租界合并而成的,之前住的酒店,在法租界。

    地图摆在桌子上,季长卿点了其中一个点,“这里是个……株式会社,药铺的掌柜最频繁出入的……就是这里。而十五和月底……是必去的。”

    月中和月底,怕是进账和出账的日子,所以才必去。

    桐桐把地图全都看在眼里,夹了几口菜放在碗里,然后扒拉了几口饭,狠狠的嚼着。

    吃了饭,季长卿就告辞了。林雨桐这才看嗣谒:“我今晚就想去。”

    嗣谒:“……我跟你一起?”

    不用!真不用。她只吩咐栓子,“在家守着,我不在,你们不许出门。我赶在天亮之前一定回来。”

    栓子嗯嗯嗯的点头,“我看着金大哥,肯定不出门。”

    桐桐换了身衣裳,稍微伪装了面容,直奔着公共租界去了。

    结果才上了大路,一辆小汽车就缓缓的停在她的身边,车窗开着呢,正是季长卿。林雨桐只看了一眼就利索的上了车。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了灯红酒绿的公共租界,车子的速度慢下来了,才听季长卿道:“那栋红房子……就是了!不要逞强……若有不成,就赶紧出来。”

    好!

    车子缓缓的停下,边上就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桐桐快速下车,闪身进入了黑漆漆的巷子。身后的车子缓缓的划走,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桐桐一点犹豫都没有,顺着那红房子摸去。这里戒备倒也森严,只上了墙头看,就能发现前后院各有三个人在不停的巡查。

    正在林雨桐寻找机会的时候,突的就听到哐当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在大铁门上了。后院前院的守卫都迅速的朝大门口走,好机会!

    她迅速的翻墙进入,就听到大铁门打开了,守卫都出去查看去了。然后就听到外面一个特别年轻的声音喊:“……狼子野心……倭国狗……不得好死……”

    紧跟着又是砰砰砰的,大门的方向被扔了石快,接着就是这些守卫低低的呵骂之声,“……站下……别跑……”

    桐桐嘴角翘起,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季长卿安排的。

    办法不用多高明,好用就行!只这一眨眼的工夫,自己轻巧的进来了,且从后面借力上了二楼,翻身上了露台,贴着墙站着,这里是个死角。下面用手电筒是照不到这里的。

    等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响起,通往楼台这边的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这人身量不高,站在上面对下面喊道:“怎么回事?”

    “几个青年学生闹事,跟之前一样,砸了门骂了几声就跑了。因着巡警也转过来了,咱们也没再追。”

    “看紧点,最近不太平!”他说着就转身往回走。可都进去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才要扭头去看了,脖子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林雨桐将人放倒,快速的闪进去将门给关了,然后拉窗帘,才说关灯后抹黑下去好断电,结果电灯猛的就灭了。

    停电了?

    她心里才闪过这想法,就听见楼下传来声响,她暂时不知道楼下的动静是有人查看停电的事呢,还是别的。只能选择先快速解决楼上的。楼上的房间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咕哝,又像是有人摸黑在起床。

    她摸到第一个房间,房门没关。她扔了一粒香进去。再摸到第二个房间,依旧是没关房门,但里面分明有人睡着。有人睡着了,有人还没有,它又扔了一粒香进去。到了第三个房间了,终于是关紧的大门了。轻巧的开了锁进去,才一推门,就又东西顶在脑门上,“谁?”

    谁字才出口,桐桐的头一偏,瞬间卸了对方的枪,而后抬手扭断了对方的脖子。这才反手把门锁死了。将窗帘拉开,看见下面巡逻的依旧在院子里转悠,她想着,楼下的动静应该是没事。这个主卧室极大,她利索的把里面一切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而后是保险箱,里面有几个纸袋子,不知道装了什么,直接带走。还有几块手表几根金条,几沓子美钞,就这些了。都搜罗完了,瞧见墙角一只药箱,药箱子打开,里面一水的西洋药。她拿起来看了看,竟是一箱子盘尼西林。这玩意只有洋人的医院才有。

    她将药箱背身上,把布袋子捆在腰上,这才往出走。其他两个房间的人都睡死过去了,这些人从说话上看,是听不出来一点不是国人的地方。但桐桐知道,他们不是!

    两个房间一共八个人,桐桐还看见两张见过的面孔,一个是那个门童,一个是混进法租界巡警队伍里的人。这会子两人跟其他人一样,都睡的死沉死沉的。

    她一个活口都没留,直接拧断了脖子了事。

    二楼被搜寻了一遍,没什么要紧的了。一楼也不见动静了,她先奔着三楼去。

    可上了三楼了,觉得不对!三楼的窗口有两个人是坐着的姿势,但显然,此刻两人的姿态是歪着的,她摸过去一瞧,这两人被人抹了脖子了。

    谁?是季长卿吗?

    不是!要是他跟进来,会一起行动。这样不打招呼会造成误伤的。

    来不及多想,她快速的朝二楼而去。才一下来,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就刺了过来了。林雨桐让过,对方也‘咦’了一声。

    这一出声,桐桐听出来了,这是胡木兰的声音。

    不管做朋友此人如何,但作为一个战士,林雨桐佩服对方的勇气和手段。她显然是从三楼进来的,没惊动二楼的人,而后去一楼切断了电源。

    胡木兰没看出林雨桐是谁,但她也知道此人不是敌人。这身上挂着箱子,腰上别着袋子。她以为是贼呢!因此,她朝后退了一步,做了个两手交叉的动作,意思是咱俩休战。然后指了指房间,告诉对方里面还有人。

    桐桐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间,然后又做个抹脖的动作。

    胡木兰一愣,这是说已经杀了。

    两人还没进一步交流,猛的,就听到楼下的门有响动,紧跟着是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但静悄悄的屋里是听的清的,楼下的人说的是:“该换班了,怎么没动静。”

    然后又是一声响,这是拉开关的声音。

    灯不亮,另一个人说道:“跳闸了?”

    林雨桐朝楼下指,意思是把下面的都解决了。

    胡木兰转身就往下楼去,结果楼梯才下了一半,灯一下子就亮了。

    桐桐将手里的左轮扔出去直接砸在灯上,顿时,噼里啪啦的一阵火光之后,重新又陷入了黑暗。胡木兰速度再快,这两人也喊了出来,外面还有四个人呢,听到喊声必然是要进来的!这不,桐桐清晰的听到门附近有给枪上膛的声音。

    紧跟着,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外面冲进来的人用枪对准了正跟人缠斗的胡木兰。

    林雨桐扑过去,将胡木兰和那三个人一起扑倒,子弹擦着耳边飞了出去。林雨桐顺势扭断了一个的脖子,而后手里的枪就对准冲进来的人了。这枪极小,是才从二楼缴获的。林雨桐并不确定里面有几发子弹。

    但枪声一响,不能恋战,马上就会巡警过来。

    她跟胡木兰背对背,一人开了三枪,人已经撤到大门口了。远远的还能听到街道上有哨子声,这是巡警正在往这边赶。

    从里面出来,谁也没都看谁一眼,来不及了!胡木兰直接翻到隔壁的院子里,那里人家怕是早就租下了。而季长卿的车也急速的朝林雨桐来,几乎是没停,只慢了一下,桐桐就迅速上车。车快速的掉头,然后转个方向,没走多远,就又停了下来。

    季长卿只说了两个字:“下车。”

    从车上下来,进了哪里的后门。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处歌舞厅,里面倒是不喧嚣了,因为太晚了。但还总有零零散散喝多的客人在。

    林雨桐把药箱和袋子都给季长卿,他应该能藏起来。而她不用人说,去了化妆间。选了一套极为亮眼的演出服,毛茸茸的发饰利索的戴在头上。而后拿了化妆台上的粉盒边走边往脸上扑粉。往出走的时候,不知道酒桌上是哪个客人喝剩的酒,她倒了一些到口里,含了一会子就吐出来了。

    季长卿就在门口站着呢,手里已经不见东西了。他一身短卦,头上戴个破草帽,下了台阶,下面是一辆黄包车。

    两人一个坐车,一个拉着车就走。出租界的路已经被封锁了,堵住了太多夜里买醉之后要出去的人。吵吵嚷嚷的,车行的人跟租界沟通,这些车夫也就这几个车行了,四五个车夫都证明季长卿就是他们车行的,再由车行担保,这拉的人都是熟客,然后才给放行。

    巡警一个一个的看,夜里,也看不清,但车上这浑身香粉味儿,一声酒气的姑娘,能从哪来呢?不是舞女就是歌女罢了!

    桐桐坐在车上,季长卿拉着车混在车队了,顺利的把桐桐给带了出来。

    转过几道弯,有一辆汽车等着,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没见过的小伙子,一个是方云。方云穿着旗袍,打扮的很艳俗。

    车才一停下,她就拉了桐桐下黄包车,而后她自己坐了上去,那个小伙子拉着车就跑。

    换桐桐上了汽车,看着已经远去的方云和不知名的小伙子,想跟季长卿说一声‘给你们添麻烦了’,可这句话塞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的!人家没把自己的事当别人的事办。因此,她就道:“季兄,以后有事你就喊我……”

    季长卿的语气严肃的很,“林先生,你的作用……更大,不可为之事……你不能再逞强。”

    本不至于出差错的,谁知道胡木兰只把电闸拉了,她应该切断电源才是。她就把事情说了,“今儿是意外,遇到胡木兰了。”

    又把胡木兰是怎么回事都给说了,“若是我自己,万万是不会出这样的纰漏的。”

    季长卿的语气这才缓和了起来:“……以后可以试着跟此人可以……互通有无……”

    再莫名其妙的撞在一起,真就坏事了。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而换了一身睡衣的胡木兰也在说今晚的事,“本是想放火的,谁知道跟对方掰扯了一会子耽搁了功夫,要不然压根就不会惊动人。”

    “知道那人是谁吗?”

    “一个女人。”胡木兰端着酒杯摇了摇,“身手在我之上,她是怎么没惊动人把二楼十个人都杀了的,我到现在都没看明白。我不惊动二楼,就是因为我没把握不惊动人。二楼有四个房间,有两间是宿舍,每间四个人。便是用药,可什么迷药这么快能叫人没有知觉。便是西药里面的迷药,也得近距离呀!反正,按照时间推算,点了迷药也把人迷不晕的。况且,她把对方应该是洗劫空了,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不像是个杀手,倒像是……”

    什么?

    “像是贼偷!”

    哪家的贼偷有那个本事。

    胡木兰把杯子里的酒都给灌下去了,这才道:“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京城里闹的很凶的——玉面罗刹。”

    玉面罗刹?她怎么跑沪市来了?

    胡木兰往房间去,“叫人跑一趟沪市,问问这个玉面罗刹的情况……”

    你要收揽此人?

    胡木兰脚步一顿,而后摇头,“此人的身形有点熟悉,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偶遇的刺杀案,那个狙击手死的当真是……很叫人意外。”胡木兰轻笑一声,然后俏皮的朝此人眨眼睛,“要是我猜的那样,那就有趣了!”

    第300章 重踏征程(45)

    倭国一家颇有声望的株式会社,在公共租界内,一夜被人杀了。整整二十二条人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早起满大街的报童都在喊着:号外——号外——二十二条性命一夜被收割,原由何在?

    方云拎着篮子,里面放着几把青菜,一包豆芽,一块豆腐,她站在街边,喊住报童,买了一份报纸,然后看了几眼就卷起来,拿着就走。

    栓子正在清扫门口呢,瞧见了方云就喊呢:“方大姐,您今儿这么早呀!”

    是啊!早呢,“给你蒸个豆腐包子吃?”

    “好啊!”栓子接了篮子跟着往里面去,“季大哥和金大哥才出门,只林姐在家呢。”

    桐桐推开窗换气呢,就瞧见正进门的方云,“方大姐。”

    方云翻白眼,“咱俩差不多,别老是大姐大姐的叫。”

    桐桐就笑,“我觉得叫你大姐显得亲近。”

    随你!

    两人一块往厨房去,桐桐见方云一会子一看时间,想着她是担心出门的人出事。这才问方云,“如今沪市追捕革命党还这么厉害?”

    何止!

    方云低声道:“从租界到外面,追捕革命党这个事,近些年就没停止过。我们也是前两年从北省过来的,那时候的北洋政府发了通缉令,我们都在通缉令上。从小地方到大地方……我呢?是念的书少,只在念了一年中学,后来,我父亲娶了后娘,要将我许配给我后娘家的侄儿,那侄儿小小年纪抽了大烟,我执拗不过父亲,便从家里逃婚出来的。我父亲迂腐,但我母亲开明。若不是父母之命,她也不会嫁给我父亲。因着婚后我母亲只生了我,为我父亲所不喜。我母亲呢,对我父亲的古板迂腐也颇为瞧不上,两人的关系冷淡的很。我父亲不叫我读书,我母亲为了叫我念书不惜以合离相逼,这才给我争取了几年念书的时间。虽说书没念多少,但也受了一些新式教育。什么女学女戒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没学。在学校,学的也是社会民主,学的是男女平等。我母亲后来病逝了,我父亲又那般。万般无奈之下,我把我母亲的嫁妆偷偷的拿了出来,变卖了而后就离家了。当年虚岁才十三岁,一眨眼,过去七八年了。姑娘家在外面想活命,难呢!那时候年纪小,就扮作男孩子,开始在车站一些地方扛大包,挣一口饭吃。”

    “之后遇到了季兄?”方云摇头,“我坚信男女平等,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能做到。我混迹在车站,扛了两年包,认识了不少年纪小出来做活的人,我们更多的是抱团取暖。”她好似很诧异,“你怎么会认为是季长卿庇护我呢?”说着她就严肃了起来,“我觉得,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

    桐桐:“……”很别扭,但是很熟悉的感觉。好似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她赶紧道:“没有觉得他庇护了你,就是觉得你那么点离开家,能走到如今,不容易。”

    方云这才怅然:“是啊!不容易,特别难特别难。但是我觉得,这世道就该是男女真正平等的。否则,我母亲的命运就会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我不抗争,等待我的是一生的悲剧。可我抗争了,或许很难,或许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通缉,又得逃亡,甚至不定就死在什么时候了。但我知道,我抗争了就有希望。哪怕真死了,我知道我努力过!我觉得要是每个女人都敢跟我似得抗争,这天下就能变个样。我想,这天下也应该变个样了。”

    桐桐点头,有点明白了。不管是方云还是胡木兰,就大环境来说,一个姑娘家,走出这一步,都是特别了不起的。

    方云就道:“季长卿他讷言务实,而我因着受教育有限,像是在外的一些宣讲活动我们并没有参加。因此,你听过许多人,却从没听过我们。”

    是的!没听过。

    “可也正因为我们没条件走到人前,所以很多人并不认识我们……通缉了很多人,我们是被通缉次数最少的。”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怕也是因为季长卿的谨慎。跟他合作了一次就知道了,他缜密的很。说实话,不论心里的感觉,但就只论能力,她觉得跟季长卿一起共事,踏实的很。

    说着闲话,嗣谒和季长卿就回来了。这次回来带了桐桐昨晚弄来的东西。

    药箱子里除了盘尼西林,还有一些简略的能做手术的工具。

    方云大喜,“咱们可太缺少这些东西了!”

    桐桐就将东西交给她,“看着用吧,我以后多留意药品的事。”

    方云也没客气,给放在一边了。

    另一个袋子里,除了钱财,就是两个档案袋了。打开档案袋,是一些账目来往的明细。季长卿也看不懂,推给嗣谒。

    嗣谒没看,直接给桐桐,她更专业:“你看一下。”

    桐桐拿着翻了翻,而后皱眉,“这个账册上的资金往来,看的出来,这个账户……”她点给其他几个人看,“这个账户,应该是上级的账户。你们他们的来往,这一笔……这一笔……还有这一笔……时间基本在月底。而且,账户上缴的欠款有多有少,少的这一笔,只有一百三十美元。而隔天,这个账户又反给他们了一万美元。可见,哪怕是没有盈利,他们也有财力做支持。再反观另一个账户……这个……这个……还要这个……不定期的,但基本是每月都有,有时候还一月两次的,他们给这个账户汇入钱款,资金也不固定。可以说完全没有规律可寻。”

    “会不会是药材购销?”方云这么问。

    林雨桐摇头,“方大姐是不知道药材的价格,知道你就不会这么问了。照这个钱款,开半条街的药铺都赚不来这个钱的。”

    “鸦片?”季长卿这么问。桐桐点头,“只有这东西有这个利润!当然了,军火买卖也有这么大的利润。但是,对方应该不会给咱们输入军火,所以,排除了这种可能,就只剩下鸦片。”

    季长卿懂了:“他们跟人合伙……利润的大头给了……这个账户的持有者。”

    嗣谒就摇头,“也许不是合伙,只是贿赂。”

    季长卿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若是合伙,不用把账目藏的这么深。他们很可能是贿赂了某些人!用这么些钱贿赂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为的也肯定不是做生意图方便那点事了。

    嗣谒就道:“看看那个地方出事之后,谁最着急的想拿到里面的东西,那差不多就知道他们到底是贿赂谁了。”对方也怕这证据被人抓住了。但其实找出这个人没什么意思,“左不过是一些当地的官员,跟对方沆瀣一气。”

    正说着话呢,栓子在外面喊了:“金大哥,有客人。”

    桐桐从窗外看去,却见一个小伙子,有过一面之缘,不就是西餐厅里见到的那个吗?

    她赶紧道:“快请进来。”

    人一进来,方云就惊讶,“小树,你怎么来?”

    小树抹了一把汗,跟大家点点头打了招呼之后就道:“掌柜的被抓了……”

    什么?“掌柜的被抓了。”小树一脸的焦急,“人被带走了。”

    桐桐急忙问,“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大家吗?”

    小树赶紧摇头,“不是的,林先生!是几个学生搞活动,印刷了宣传单在租界发,他们带不了那么多,就在店里寄存一下。可谁知道叫谁给揭发了,人家直接给找店里来了,当场搜出来,把掌柜的给带走了。”

    这可太大意了!

    嗣谒就起身,“你们的店在法租界,我们跟里面的一位探长有一面之缘。这样,这件事我去办。”

    桐桐起身就去拿衣裳,“我就不跟着你招摇过市了,你小心着些。”

    嗣谒利索的换衣服,又喊桐桐,“你把箱子底下那本册子替我拿一下。”

    哪个册子?

    就是早前做旧的那本。

    哦哦哦!想起来了。拿了给四爷用手帕包了塞包里,送他出门。

    季长卿肯定是要跟着的,带着小树和栓子,看看能怎么把人给弄出来。

    直接去找那位探长?嗣谒不干这样的蠢事。

    他早前听说有一位法国学者常住租界,很好打听,去酒店问问就知道了。名声能传到京城,可见其名声。此人是建筑学家,对古建筑情有独钟。在学术界极其有名。

    嗣谒跟酒店的经理一打听,经理果然知道,“金先生说的是阿尔贝教授吧,您跟教授是?”

    “Y大的李教授叫我帮阿尔贝教授捎带个礼物,结果还没顾上,就出事了。这才安顿下来,才想起事情还没办呢。”

    这样啊!

    经理忙喊了一个门童来,“你先带金教授去阿贝尔教授家。”说完就跟嗣谒解释,“阿贝尔教授经常来吃法国菜,说咱们这里的最地道。”

    那就行了!

    用的还是酒店的车,被直接送到了一栋小洋楼面前。然后这个门童特别积极的去敲门,并且说明来意。当然,对方应该是给了不菲的小费才是。

    见到的人是个干瘪的瘦老头,他看向嗣谒:“Y大的李教授……很抱歉,我的记性可能不太好,我不记得我有这么一位朋友。”

    嗣谒就笑,“不记得没关系,但我确实是为您传消息的。”

    对方耸肩,而后笑笑,“年轻人,总也有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我,只因为我跟总领事是多年密友。但是年轻人,跟总领事做朋友,最要紧的不是别的,就是少管闲事。你说对吗?”

    嗣谒坐在对方的对面,开口道:“没什么大事要求教授,只是替一位自法国来的传教士传句话而已。据说,他是路易十四选派出来的第一批来华的传教士,他还是法国科学院的院士……他来的时候,正是大清康熙二十六年……”

    阿贝尔瞬间就坐直了身子,抬手捂住了嘴,“两百多年前的事……我的上帝……他留了什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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