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槿终于明白了二人叫他过来的用意。
“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我们要赶在‘边境计划’之前回来。如果计划前阿昀醒不过来的话……”秦南煊闭了闭眼, “会很麻烦。”
湛槿斟酌着向导的这一句“很麻烦”是什么意思。季闻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时坦白过一部分“提前的计划”。
揭发以伊安为首，背靠塔高层、多年来擅用联邦资源、利用无父无母的孩子做不人道的研究的……神秘组织。
这么长时间以来，以季闻、湛昀为首的潮汐公会在背地里没少手机组织的把柄以及动向等资料, 始终没有收集到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而还有一部分的信息保留在湛昀那里, 只有他知道具体的细节。
“姐姐应该把组织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应燃, 或者说应该是季燃再次插话，眼里划过阴翳，“那个疯子……做这些都是为了想要复活一个人。为了找到让周楚影从精神黑洞中醒来的办法, 处心积虑多年给湛昀注射药物, 让他的精神力波动无限接近那名向导。”
季闻是季燃的姐姐……季燃原本的身份本就成谜，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件事, 湛槿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然后再在她遇难的地方，边缘星系的特殊磁场地带里, 利用相同的波动频率进行试验和检测。”——
荒诞至极。
为了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牺牲掉一个所谓的“成功试验品”。
当真相就这么被简单地摊开在眼前时, 湛槿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从心底涌出。
他和哥哥被从战乱星系被带走收养, 胡乱地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使命”长大，就连生死也能够被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人所决定。
湛槿突然间非常不希望湛昀此时醒过来。
他醒来之后要做什么？代替自己去边远星系？还是誓死抵抗既定的任务安排？然后自己呢？再次成为那一个置身事外、忘却记忆的人？
心底情绪翻涌，一旁的两人嘴上却又开始掐了起来。
“要我说，你早该离开组织那鬼地方了。当时如果不是湛昀护着你，你早就……”
“我的事情还轮不着你管。”
“好好好。”季燃摊开手, “那我换个问题, 我就是挺好奇，贺承逸这傻大个被你放到哪里去了？”
秦南煊面无表情道：“在房间里。他被我下了精神控制，一时半会不会醒。”
湛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这都看不出来？”季燃作惊讶状，“我们这是赤裸裸的……”
“情敌关系呀。”——
季燃还想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被湛槿及时喊了停。
“行了，你……你给我安静会儿。”湛槿揉了揉太阳穴。
湛槿涉足湛昀的“交际圈”尚浅，听着这些“瓜”都跟上一辈人的事情一样，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怎么如此迷幻。
虽然也的确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得知秦南煊是哥哥的前男友的时候，湛槿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怪不得哥哥跟贺承逸的关系这么恶劣……
打住。
都怪季燃这么能说，说了半天全是一些无关紧要却又有点劲爆的八卦。
门铃再次响起。
“哦，是你家的小狼崽来了？”季燃挑眉，并不意外。
秦南煊却再次皱起眉，表情不悦：“周旻沿？小……槿，你把他也叫来了？”
虽然秦南煊还没解释他当年受伤隐退的隐情，季燃倒是叭叭地把秦南煊是受伤之后才进入组织、并不是组织里的试验品的事解释了一番。论在组织里呆的时间，秦南煊必然也不可避免地跟周旻沿这位组织里的“太子爷”打过照面。
湛槿应了一声：“我去开门了。”
“等一下。”秦南煊叫住湛槿，“你们还真的是那种关系？”
湛槿大概能够理解秦南煊的意思，也觉得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必要：“嗯。”——
结果就是……原定的双人套餐变成了四人套餐。
周旻沿自认为跟其他两人无话可说，跟着去也只是为了陪在湛槿身边。湛槿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显得格外沉默，秦南煊也不是一个对话的性子。
反倒是季燃看起来胃口不错，没有被哨兵的味觉所影响，一边吃一边刷着论坛。
湛槿终于想起来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季燃，季闻是你亲姐姐么？”两个人看起来有一定年龄差距，虽然他们的关系在季闻拿出设计图的时候就有了端倪，不过湛槿也是才刚刚确定他们的确有血缘关系。
“亲姐。”季燃这时倒言简意赅了起来。
湛槿：“……就没了？”他还等着季燃把季家的背景和背后势力说一说，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其他的你之后问我姐吧，我怕说多了到时候被她骂。”
“行。还有一个问题，”湛槿敲了敲桌子，“你之前是怎么进入到我家里的？”
临走之前谢尹文替当时还沉浸在混沌的情绪中的湛槿安排好了家里的佣人，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出，也加强了周围的防护设备，并且让他们一旦发现湛昀有什么动静便及时联系谢尹文。湛槿最后把自己的终端账号也补充了上去，但是从来没有人联系过他。
秦南煊咳了两声。
“这个啊，我特地去求助了这家伙。”季燃模糊道。
湛槿蹙眉：“你该不会把精神控制用在了普通人身上吧？所以你早就知道哥哥他……”
精神控制被允许用在熟识的异能者身上，但是不能随意滥用，更别说用在素不相识的普通人身上，这个是违反联邦普通人保护法的。
秦南煊解释：“不是精神控制，我们换了面具，将他们长期催眠了而已。你们设定好的紧急联系账号也被我们替换掉了。”
“替换？为什么？”
“不然就会被你们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季燃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你可以这一次去补上，不过我更希望湛昀能够醒过来。只要他的图景不再是一大片黑洞，就有希望……”
一旁的哨兵突然发话：“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湛昀会突然有醒过来的机会？”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南煊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倒是开始希望阿昀一直陷在精神黑洞里了？”
周旻沿没有理会秦南煊的质问，反而对上了季燃的视线：“你在【鱼尾岭】里突然把我的向导传送走了，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么？”
湛槿：……忘记还有这茬了！
第72章 情热 全身发热、头脑昏沉、口干舌燥………
季燃下意识地看向湛槿。
湛槿：……
他可没有忘记季燃不管有意无意都是看过那些记忆片段的家伙。
湛槿叹了口气：“之前我不是说过我的记忆有点问题么？是我哥把我的一部分记忆储存在了他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周旻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里的冷意渐渐褪下，换上了一副湛槿看不懂的神情。
湛槿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便握上对方的手臂, 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不对？我的记忆……是不是之前你跟我哥商量好了的？”
“别激动别激动，先听我说完。”季燃关上终端, “我特地设计了【鱼尾岭】还原精神图景的数据, 这件事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是为了使‘意外’发生得更加自然一些，以免在观众面前露馅。把南煊叫过来也是搭档需要，顺便还能够在淘汰的时候转移一波大家的注意力……”
秦南煊甩过一个难以忍受的眼神：“跟你没那么熟, 喊全名。”
“好好好。”季燃继续道,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我们想回去看看失去这一部分‘储存信息’之后, 湛昀的图景会不会有好转的迹象。”
“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黑洞总该缩小了吧？”——
湛槿想当缩头乌龟的欲望异常的强烈。
就是刚与周旻沿重逢谁也不记得谁、不熟得慌的时候，二人之间也没有这么尴尬的氛围。
他知道哨兵的话从来就不算多, 不管是小时候、少年时期还是现在。所以想要搞清楚哥哥与周旻沿具体的约定和交易, 还得湛槿自己再重新开一次口。
但是周旻沿已经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了。湛槿锤了一下床铺, 试图缓解心里的那点微妙感。
做足了心理准备, 湛槿决定去拉周旻沿出来聊聊。异能者昼伏夜出的比正常作息的还要多，更别说对睡眠的要求不断缩减的哨兵，所以尽管已经凌晨，湛槿完全没有“打扰对方休息”这种心理负担。
意料之外的是，敲门敲了半分钟, 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湛槿又试图用精神链接联系周旻沿, 结果发现哨兵把精神链接给暂时截断屏蔽了。
湛槿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闹脾气？不想理自己了？
不至于吧？周旻沿平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情绪化啊？
湛槿心下一横：“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进去了？”
这是公会最初分配给湛槿的公寓，湛槿虽然分了一间房间出去，但是智能瞳膜锁还是能开启的。
门应感应开启，淡淡的哨兵信息素味道伴随着一股另外的气味, 混合在一起往湛槿的嗅觉上撞。
床尾摆着六七管已经被注射完的抑制剂，周旻沿靠在床头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精神体灰狼是成年体的状态，也瘫倒在了房间角落。
湛槿吓了一跳，手刚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更是被温度高得一惊。布偶猫从精神域里跳出来，踩了踩灰狼的鼻子。
从进入异能者的世界到现在，湛槿也基本上摆脱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状态。尽管对结合方面的了解没有那么透彻，但是至少知道抑制剂除了是未结合哨向需要定期注射的制剂以外，再有的作用就是在结合热的时候用来压抑生理冲动的。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达不到需要一次使用这么大的剂量的程度。而且，他不是已经跟周旻沿链接了么？
大概是感受到了凉意，周旻沿下意识抓住了湛槿的手臂。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哨兵马上松开了手，咬得死紧的眉头丝毫没有放松，齿间细碎的呻吟好像在忍受着十分难捱的痛苦。
“我没事，你先出去。”周旻沿好像终于缓过来，“过会就好了。”
湛槿没动。
这根本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很明显的，对方又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
“你不是注射了抑制剂了么？应该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吧？”湛槿道，“我不碰你也不用精神触手进入你的精神域，讲几句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周旻沿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迷蒙和疑问，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生气。迟钝的感官带动着全身的知觉，五感倒是变得更加敏锐。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周旻沿的精神图景修复、二人重新精神结合以来，周旻沿就陷入过一次这种与结合热非常类似的状态。
全身发热、头脑昏沉、口干舌燥，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对向导素的渴望。
好在当时公寓里还有足够的抑制剂。
这次也是一样，但是身体好像产生了抗药性一般，一直到注射到第七支的时候才有所平复，但是缓和的过程仍然很痛苦。
更不愿意面对的是，湛槿偏偏这个时候要来找他。
周旻沿对自己这种状态多少有点数，原本他俩已经有了精神链接，湛槿也会定时给他做精神梳理，按理来说他怎么都不至于缺乏向导素缺乏到结合热的程度。
除非……除非他们的匹配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生理课上，对于结合匹配度的重点内容是放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八十的区间，因为这是结合哨向双方最常见的匹配度。
一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那么很多规则就不再适用了。
周旻沿大概能够猜到，多半是因为考核的时候跟湛槿精神力融合和交流的频率太高，再次引起了体内的某些躁动因子的活跃。
同时，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湛槿知道这件事。
他们默认的协议和契约是等待湛昀重新醒过来，或者说解决当下组织的事情——总而言之，这是一段短暂的、有期限的搭档关系。周旻沿大可以像以前一样让湛槿帮帮他，他知道湛槿不在意也不会吝啬于一个吻、一些向导素的给予，他大可以去试探对方对自己容忍的底线，跟他内心里最恶意的占有欲一样，更强硬地去闯入他的湖泊。
父亲的干预、季燃和秦南煊的出现却让周旻沿再次想起了几年前湛昀跟他的对话。
原生家庭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也让两个人的关系被拉到无限相近。
却更让他的立场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他不能那么自私——
周旻沿故意逃避似的低下头，声音沙哑：“……我现在状态不好，白天再谈好么？”
这就是拒绝交流的意思了。
湛槿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房间里的信息素味道淡了一点，估计哨兵还在缓慢地恢复。
大脑果然还得冷静下来才好使，湛槿发现这次“结合热”……姑且当作结合热，只有周旻沿一个人受到了影响，就算他们身处同一个空间，湛槿也只是觉得味道呛鼻了点儿，并没有像第一次结合热发作时在白塔的时候那样。
看来还是自己对于结合热的了解不够透彻。
周旻沿看起来又陷入了昏睡状态，湛槿干脆就地在星网上搜索起了相关内容。
【结合热为什么只有一方受到影响？】
【网友专业回答1：结合热一般都是会影响到双方的，除非他影响的对象不是你。】
湛槿：拉倒吧，都跟我链接了还能给别人引发结合热？
【网友专业回答2：可能是您有x冷淡的问题呢，建议去白塔医院看一下哦。登录下面这个网址预约有优惠……】
湛槿：我服了。
【其他回答：这不是结合热吧？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湛槿认真回想一下今天吃的菜式，觉得也不太可能。
正想着要不要花钱买一个人工服务时，湛槿突然瞄到了搜索栏下方的相关搜索。
【结合热抑制剂】【抑制剂失效】【抑制剂剂量】【结合热影响】【结合热匹配度】……
一直点到最后一个，湛槿才在星网百科里找到了答案。
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哨向如果先进行的是精神结合，精神域的机制便会给出相应的“催促”。
其中一种便是在二人精神力多次相融或者哨兵获取了一定量对方的向导素之后，哨兵便会陷入短期的单向结合热。这种状况只会发生在哨兵身上，且结合热发作的既快又激烈，需要注入大剂量的抑制剂，且抑制过程较为痛苦。
由于这种结合热十分特殊且罕见，结合向导虽然不能擅自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或者用精神触手抚慰哨兵，但是在缓和和恢复的过程中，如果想要减轻哨兵身体的疼痛，适量的向导素是不会再次引起结合热的。
下面还给出了精神力匹配度超出百分之九十的种种迹象……
湛槿还在翻着网页认真学习，肩膀突然一沉。
周旻沿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似乎是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凭着本能用鼻尖轻轻蹭着湛槿后颈腺体的位置。护颈带冰凉的触感让哨兵自喉间发出舒服的喟叹，溢出的一丝薄荷糖的甜味在此时就像沙漠里的甘露。
不清醒的时候倒知道靠上来了，湛槿哭笑不得：“你是狗么？”
周旻沿此时自然是给不出任何的回应，只知道小声念着“好难受”，手上也没有想拆掉带子的意思，乖巧地虚虚围着向导的腰。
湛槿开始思考网页上说的“适量”的范围。万一拆掉护颈带之后把自己也带到结合热里怎么办？
思索再三，湛槿突然被身后的热源体弄得有点窝火。本来想着找他谈谈哥哥的事，结果啥也没问上不说，倒是发现了新的被瞒着的“好事”。
挣脱掉哨兵的束缚，湛槿居高临下地将对方重新推回床头，周旻沿半个身体都撞上了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清澈的蓝瞳将哨兵重新映入其中，湛槿扼住周旻沿的后颈，重重地吻了上去。
第73章 试探 你会考虑跟我永久结合的，对吗？……
湛槿有点理解当时医生跟他说的“体//液交换”是怎么个“效率高”法了。
周旻沿在半昏半醒里已经分辨不出任何交互行为的意义, 只能凭借本能被迫接受着这个吻。向导亲的又重又急，让他一时找不着换气的节奏，只能被牵着鼻子几近窒息地接受着对方塞过来的信息素。
松开的时候湛槿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在最后的某个瞬间, 他感受到了原本被暂时屏蔽了的精神链接又恢复了正常，“接通”的一霎在精神域中带来一股蔓延开来的酥麻感。湛槿不禁哼出声来, 睁开眼的时候便对上了哨兵恢复了清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带着迷蒙的水雾和怔意, 却切切实实地近距离地映出了向导的模样，给予他已经清醒过来的提示。
尽力忽视掉周旻沿湿掉一片的前襟，湛槿发现自己的居家衬衫也被扯得不成样子。
周旻沿将生理性的眼泪用指腹抹去, 保持着仰视的姿势与湛槿对视, 脸上依旧是结合热带来的绯红——或者说是接吻带来的热意。
湛槿拨开被汗湿得贴在额角和脸上的金色发丝，确定结合热已经彻底平复下来, 精神触手便轻巧地钻进周旻沿的精神域内，熟门熟路地梳理了一下又变得杂乱的精神网, 顺便检查了一遍精神域的状况。
向导完成任务般舒了口气, 原本准备要问的事情早就被一系列冲击抛到了脑后, 但也不代表湛槿彻底遗忘了这回事。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周旻沿先好好休息, 却在起身的瞬间被哨兵扯住了衣角。
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湛槿讶异地看着周旻沿，对方却沉默了半晌。
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仿佛还浸泡有仍未散尽的欲望的气息：“你会考虑跟我永久结合的，对吗？”
角落里，布偶猫的毛已经湿得坨成一团团的，它再次踩了一脚彻底晕过去的灰狼, 顿时化作了无数精神力分子——
“早安~”
季燃驾驶的飞行器停在公会顶层, 居然还是跟军部那群家伙一模一样的官方样式，这让湛槿感到有些出乎意料，觉得实在不符合这个人骚包的个性。
“别看了，这个是我租的飞行器。至于我自己的……上次你们不是见到了？”
湛槿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星盗舰, 好像就自己没有上去。
“下次一定带你上去看看，不过你用这张脸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季燃。”周旻沿打断了季燃仍在滔滔不绝的输出，“别废话。”
“啧。”季燃不满地回头瞥了一眼，启动了飞行器。既然不能对着湛槿输出，他索性换个对象：“周旻沿，你不是恢复记忆了么？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这个同届老熟人说的？”
“是想起来了。”周旻沿道，“不知道你是想说我们一起考核过一场的事情，还是……当时轰动了我们一整届哨向的告白乌龙名场面？”
季燃属实没想到周旻沿会提到这一茬，这件属于他个人的黑历史事件虽然的确轰动一时，但是极少有人知道是他做的，偏偏周旻沿算一个。
“所以是怎么一回事？”
湛槿原本被半夜的突发状况弄得精神稍显颓靡，结果听到这还是来了兴趣，毕竟能看到季燃吃瘪，还能打听到当年的八卦（说不定还跟哥哥有关），他还是很乐意打起这个精神。
周旻沿正准备再次开口，季燃立马抢道：“这件事你们要八卦就回去背着我说好吗？待会就要接到秦南煊了，我在昔日情敌面前还是要点脸面的。”
说完又嫌弃地在半空中挥了挥手，似是想打散空气中的香味分子：“实话说，要不是我将嗅觉阈值重新调整过，还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么浓的信息素香水味。”
湛槿看着季燃递过来的“没事，我懂”的眼神，顿时语塞。
昨晚他闲得慌的时候，把章琛他们送的信息素香水工具拿出来试了试。也没别的，就是想看看自己的信息素变成香水是什么味道。
最后制作出来的结果跟湛槿想象的差不多，还是跟薄荷一样凉凉的，却不是甜腻的香型，反而带着一些柠檬的涩苦。
凌晨时，周旻沿问完便松开了他，率先移开了视线，神态间罕见地透漏出窘迫：“对不起，我失言了。”
湛槿愣了愣，却蓦地笑了。轻笑的声音落在对方比自己敏锐几百倍的听觉里，周旻沿却没有再与他对视。
向导听见自己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匹配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了？”
湛槿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情感反馈如此迅速过，他的回答理所当然，却不是周旻沿表达的那个意思。
话既出口，湛槿又扔下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走之前才意识到布偶猫已经回到了精神图景里。
今天早上，湛槿也是思考再三才将那管制好的香水递给了周旻沿。
虽然这玩意介绍页面带了一个“情侣情//趣用品”的标签，但至少还能够遮一下自己昨天在哨兵身上留下的向导素的味道。
周旻沿没说什么便往耳后喷了一下。
结果在季燃眼里成了欲盖弥彰的意思。
……好吧，他也没说错——
秦南煊上来之后，飞行器内的氛围更加沉默。季燃熟门熟路地在星球之间跃迁，湛槿干脆闭上眼假寐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湛槿才被季燃的一句“到了”惊醒。
他没想到自己能够真的睡着，睡得也很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的湛昀被拉着注射各种制剂，一会儿是自己被关起来暗无天日的那几天，那段日子虽然被迫遗忘过，但在失忆之前也已经成为折磨他许久的梦魇。
湛槿下了飞行器才后知后觉，刚才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是枕在了周旻沿的肩膀上。
看着眼前这栋不管是风格还是构造都跟最早那幢老宅十分相似的建筑，湛槿顿时将一切杂念都抛在了脑后。
湛昀就在里面。
他终于又能见到哥哥了——
湛槿作为老宅的主人，上前解开了门锁。佣人们虽然被秦南煊催眠，却没有失去基本的认知，依然毕恭毕敬地喊着“小少爷”。
湛槿点点头，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哥哥……还是老样子么？”
“少爷近来面色好了一些。”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湛槿说完又回头对三人道，“你们先在外面坐一会儿。”
向导没再理会其他两人的反应，目光在周旻沿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湛槿在精神链接里说：“我先进去看看。”
“等我出来。”
第74章 血缘 头发长度现在倒是差不多了
异能者的身体构造本就跟普通人有区别, 而湛昀的精神黑洞又跟永久性的黑洞沉睡不同，是种能够随着时间变好转苏醒的“精神域类疾病”。这种暂时性的沉睡不会对向导的身体机能造成伤害，所以当湛槿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时, 看到的就是被柔和昏黄的灯光笼罩其中的人。
在湛槿眼里，湛昀跟自己离开家那天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 两个人的头发长度现在倒是差不多了。
湛槿默然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睡美人”，思绪放空下来。在再次见到湛昀之前，他在主星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 也知道了很多被哥哥小心隐藏起来的秘密, 甚至于是过往的……桃花债，也被迫了解了一些。
但是在重新见到湛昀、走到他身前的时候, 湛槿发现自己第一时间能够记起的还是以往熟悉的、静静地呆在哥哥身边的感觉。就算下一秒湛昀就得被大人带到其他地方去，就算湛槿闹了再多次的脾气, 他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每一次, 他都相信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稳定了心神, 湛槿像离开家之前一样, 再次尝试将精神触手穿过湛昀的精神域——
卧室的门再次打开，湛槿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佣人正在给三人倒茶。
季燃试着尝了一口，被苦得表情扭曲。秦南煊倒是及时看到了湛槿，问他怎么样了。
湛槿让佣人们先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坐到沙发的另一边抿了一口茶水才开口：“已经可以进入精神图景了, 但是我不太清楚精神黑洞的状态问题，所以想出来再跟你们确认一下。”
秦南煊的眼神亮了亮：“可以进入图景就说明已经迈入最后的清理阶段了，只要阿昀能够挣脱黑洞涡旋，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秦南煊顿了顿：“这样, 你进到图景里试一试能不能把他带出来。”
湛槿没说话，心里却想到了之前在章琛精神图景里的经历。
“涡旋类似于一场根据记忆定制出来的梦境，根据以往病例的记录，只有跟梦境有关的人才能将病人带出来。”季燃插话，“虽然这种状态下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时间不多，自然要试一试这种快捷的方法。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吧？”
湛槿蹙眉：“不一定……”他刚想说自哥哥分化之后两个人的生活重合度几近于零，季燃手一挥：“试试吧，不行就让你南煊哥哥来。”
秦南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僵硬，也没去反驳季燃那句“南煊哥哥”。
湛槿心事重重，很快一小杯茶见了底，周旻沿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壶，随即自然而然地在精神链接里传递信息：“涡旋的梦都是噩梦，并不是亲近的人就能够进入到梦境之中，你进去之后如果找不到黑洞的入口就早点出来。”
湛槿点点头。
周旻沿将茶倒满：“那我继续在外面等你。”
湛槿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总感觉哨兵现在心情好像很好，是错觉么？——
季燃跟秦南煊跟湛槿一起重新进了房间。
“我还没见过你俩同时站在我跟前。”季燃想象了一下，“你们确定是两个人？”
“你给我安静一点。”秦南煊忍无可忍，“现在是你插科打诨的时候么？”
“你进去吧，我负责监测你的情况。”秦南煊又对湛槿道。
湛槿心理上排斥外人进入这间卧室，但毕竟要有人看着他避免出现问题，再想想这两人跟哥哥的交情和手段……还是算了——
湛槿原以为哥哥现在的图景里可能会打雷刮风下雨，毕竟印象中陷入黑洞里的人的图景似乎都是这个样子。但是没有，图景里的天空晴朗依旧，保持着黄昏的模样。如果不是面前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湛槿还以为自己再次来到了季燃设计的【鱼尾岭】地图里。
而现在，他在跟一只大猫咪……大老虎大眼瞪小眼。
湛槿还是第一次见到湛昀的精神体。精神体处在高维空间中，不借助类似考核地图那种模拟图像处理，普通人是无法看见它们的。
孟加拉虎没动，向导也没动。湛槿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认识我吗？”
精神体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频率抖擞了一下身体，然后……转过了身。
是让我跟它走？
走了没一会儿，湛槿便来到了湖泊前。孟加拉虎淌进水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湛槿走近一看，清澈的水底变成了一大片黑色的漩涡，看久了却有点像一只眼睛的形状，配合着水波就像在流泪一样。
湛槿甚至觉得精神体也被带入到梦境的情绪中，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向导，便消失在了湖中。
那个瞬间湛槿莫名读懂了它的意思。
它是在让自己回去——
不像在章琛的图景里一样惊险万分，湛昀的精神域并没有对湛槿的进入表示排斥，就算是黑洞漩涡也没有要拉他进去的意思，一整个风平浪静的状态。湛槿也不愿意再耽搁时间，心念一动便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来。”湛槿一睁眼便对秦南煊道，“入口在湖泊那里。”
秦南煊一怔，应了声好。
“需要我帮你监测吗？”湛槿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不太会实时监控一个向导的状态，“具体需要什么操作？”
“没事，你这方面经验少，我看着你应该的。”秦南煊拍了拍湛槿的肩膀，“不然你跟季燃先回客厅休息，我很快出来。”
季燃这次倒没多说什么，跟着湛槿出去了。
一直走到了客厅季燃才开口：“其实我猜测涡旋梦境多半跟他有关，他自己也知道。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总得让你先进图景里转一圈。毕竟之前干过什么事他自己心里也有数……怎么了？”
周旻沿站在客厅与餐厅的链接屏风处，刚刚挂掉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视频通讯。
湛槿一眼瞄到了终端记录，是齐司娜。
“上级指令马上就要下来了。”周旻沿道，“齐司娜说他们跟第一军团的部分成员刚才被塔的高层拉去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据说是因为今年边境地域的磁场强度有变，‘边境计划’的出发时间需要提前。”
季燃冷笑一声：“我就猜到那家伙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所以他们打算提前到什么时候？”
“明天。”
第75章 观测 这位，就先回避一下？
按齐司娜的意思, 周旻沿和湛槿需要在明天联邦发布紧急通知之前赶回主星。而秦南煊好巧不巧真的进入了湛昀的涡旋梦境中，一直到晚上都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向导靠在床角，嘴角微微扬起, 好像在做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进去之前，季燃就表示这个具体的市场会需要一定的时间, 短则几个小时, 长则需要几天。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安排？”季燃从房间里出来，一副“全听你们发令”的模样。定睛一看才发现客厅的墙壁上投影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湛槿正在跟季闻通讯。
普通的视频通讯是2D的，也就是会有视觉死角。季燃啧了一声, 往身后的方向退了两步。
季闻却捕捉到了走廊一闪而过的身影：“小混蛋在那藏着掖着做什么？”
季燃：“……”感觉现在出去也不是, 站这也不是。
季闻没理会在一边别扭的弟弟，继续对其表示谴责：“你带大家偷偷去看小昀怎么也不带上我？招呼也不打, 胆子肥了？”
季燃暗暗反驳，就算打了招呼也没办法带上季闻, 跟长年累月在“星际长途”的自己截然相反, 季闻不仅在白塔长期任职, 同时也是明面上联邦的重点观察对象, 平时在主星上的活动还好，一旦擅自有什么跑到其他星球的大动作，暗地里盯着她的人可不会轻易放行。
季燃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对着光屏两手一摊：“那没办法，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不然姐你看看下一步要怎么走？”
季闻敛住了表情：“说实话, 现在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小昀至少还要几天的时间，塔那边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也不是不能把这次行动给直接鸽了，但是……我担心的点就在于, 这次阵仗浩大的局如果不入，他们会给咱们来阴的。而且，我现在手上收集的证据还不足以彻底将他们扳倒，反而可能将小昀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湛槿点头表示明白：“让秦南煊留在这，我们先回主星。”
“行，那我们先上飞行器，具体的你们再谈。”季燃看了眼光屏，“毕竟我姐的计划也从来不告诉我。”
“以前是怕你胡来捣乱，也不看看你以前都干了多少‘好事’。”季闻瞥了一眼自家便宜弟弟，“我要是小昀，也会选……”
“停停停。”季燃扶额，“不告诉我也不用掀我老底吧。”
季闻却正色道：“不过这次得告诉你。”然后朝周旻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位，就先回避一下？”——
两天后，联邦编号C607-L光年号星舰上。
这是联邦目前最年轻的星舰，战斗力、续航能力经过了重重测试，最终在边境计划中第一次投入使用。当然，除了作为有进攻能力的战舰，作为一架官方的大型长途运输工具，星舰内部自然是装潢华丽、应有尽有，设计师甚至还专门为“旅客们”设计了拥有透明玻璃全景窗的观景台。
年轻的哨兵按着导航图来到了星舰的尾端，也就是观景台所在的位置。
这艘星舰上有一部分异能者跟他一样，并不是塔派遣的研究小组和军团的成员。他们是名义上的“随行助理”，实际则是家世背景强劲的、刚参加完结业考核的应届哨向。有了“边境计划”的头衔，重新回到主星之后，这一笔浓墨重彩的履历将为他们日后的仕途助力。
既然是助理，在星舰上的时候倒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忙的。初出茅庐的哨向们聚在星舰公共厅，看着前辈们各司其职，研究小组一直在开会，军团成员则分布在不同方位的值班房间，很久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似乎终于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一部分异能者从会议厅涌出，一直在位置上拘谨的哨向们也提出可以一起去吃个饭，到处走走。
傅焱并没有进食的欲望，他上来之前更喝完一支营养剂。不过公共区域逐渐热闹起来，他倒是想去一开始就注意到的观景台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观景台的占地面积居然不比公共厅小多少。傅焱在心里感叹，设计师一定是一名浪漫的家伙。
尽管这里安装好了各类的观星设备，保证能将每一枚经过的行星看得一清二楚，细致入微，不过傅焱倒只是想看看跃迁时磁场扭曲的景象。至于宇宙、银河系、行星，虽然很漂亮，但是对于异能者来说并不陌生。
角落里发出了一点响动，傅焱这才发现这片空旷的区域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
他刚往那名向导的位置走了两步，对方就转过了头。
向导穿的是主星某个基地的军团制服，跟傅焱熟悉的白塔制服不同，深颜色的特制制服不再区分哨向，只代表着军衔。金色的半长卷发服帖地被收束到耳后，灰蓝色的眼瞳扫过来时虽然不带情绪却并不锐利，傅焱却被这张美人脸蛋吓得退后了半步。
他不仅认得这张脸，结业考核前就认得，结业考核之后……更是印象深刻。
在【棘刺台】上，傅焱就是因为偷袭不成反而精神力耗尽被淘汰的考生之一。被淘汰也就算了，偏偏对上的还是“特殊考生”，他和搭档的那一整段对战的过程都被官方可以截了出来，作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经典案例”。
在实战里的一点点小错误都被大家大肆分析讨论，这也就导致傅焱十分懊恼，连夜把湛昀过往的所有资料恶补了一遍，又把所有的八卦和小道消息恶补了一遍。
但是猝不及防见到首席本人，显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傅焱涨红了脸，僵硬地跟长官敬礼。
首席点点头：“现在是星舰上的饭点，你不去吃饭么？”
傅焱继续僵硬地答了一句：“是，长官”，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一个命令。
于是他只能面不改色地往餐厅走，心里想着首席似乎挺喜欢观测行星的样子，刚才那个是什么仪器来着？——
湛槿看着哨兵走远，才重新返回了他刚才呆着的角落。
这一架观星仪器的外形跟其他的差不多，看起来功能也大差不差，但是它怎么也打不开。
湛槿试了好一会儿，尝试未果，便走向了旁边的另一架。
这一架非常顺利地打开了。
认真调试之后看了一会儿，身后又来了人。湛槿头也不转：“你也来观测跃迁？”
周旻沿走到湛槿身边打开另一台仪器。
“等待会跃迁完回房间么？还是想再转转？”
“不转了，回去给你做精神梳理。”
感觉到哨兵的心情似乎雀跃了一点，湛槿也不禁扬了扬嘴角。
拇指擦过手心，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第76章 插曲 这是在撒娇？
傅焱发现今天的运气格外不好。
好不容易碰上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首席, 结果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对方支走了不说，来到餐厅之后还被不认识的冒失小鬼撞了一下，深红色的营养剂溅出来一块撒在制服衣角上, 虽然不显眼，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感却让人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哨兵只得先回房间换一件衣服, 身旁哨向成双成群地经过, 让傅焱的心情更加烦躁了起来。傅焱跟少数有着世家较为显赫的异能者一样，本就属于脾气一般耐性极差的类型，分化成为哨兵之后更有甚之。
虽然大家对星舰上“随行助理”的来头心照不宣, 但是毕竟在塔派遣的一众军衔和身份地位都不一般的长官中, 这群初出茅庐的小鸡仔还是处于金字塔的最底层，分配给他们的是夹层中的普通客舱, 这些房间的条件也不差，只不过每个房间至少被安排了四个人, 也就是所谓的四人间。
傅焱按照与塔里一样的扫描瞳膜机制进入了寝室区域, 果不其然晚饭时间其他几名舍友都不见了, 还剩下一位在塔里几乎不怎么开口与人交流的家伙在沙发上坐着, 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对于哨兵来说更可能是进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傅焱皱了皱鼻子，正准备绕过他，自闭的同伴却破天荒地开口了：“……刚才打了通讯过来让我告诉你，小白好像因为不舒服去白噪音室了。”
没有听清前一句主语的名字，傅焱一怔, 萦绕在情绪网表层的烦躁瞬间被冲淡不少, 取而代之浮上来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怎么回事，多久了？很严重吗？”
对方没有再回应，估计也是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傅焱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件上衣，火急火燎地又出了门。自闭舍友口中的“小白”是他在结业考核中的向导同伴, 同时也是他的追求者。尽管傅焱已经拒绝了好几次，向导仍然不依不饶地表示不会放弃，傅焱也把对方当朋友。
大厅里聚集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客舱区域的白噪音房就在楼下，此刻正紧紧关着门，几名向导在门外围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傅焱一眼便看出来他们也是同一批上星舰的向导，最外层的向导率先发现了不速之客，赶紧上前来把傅焱拉到一边。
就是跟对方不熟，傅焱也认出了这是小白的舍友：“他怎么样了？”
“小白没事，就是要在里面缓缓。”舍友压低了声音，眼里带着打量顿了顿，“对了，你跟小白的匹配度是不是不怎么高？”
“我们本来就不是情侣，”傅焱没有正面回答，“到底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舍友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这样啊……其实刚才小白让我不要告诉你来着，他是因为结合热才突然间不舒服的。”
“……这不可能，”傅焱完全没有想过是这个原因，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我们上星舰之前都服用了专门的高等级抑制剂不是么？”
“是，这个我们也很奇怪……既然有这种情况，就说明是星舰上出现了跟小白匹配度很高的哨兵吧？……你也不用担心，现在这种自然引发的结合热虽然比较少见，用抑制剂干预也方便多了，小白的症状看上去也比较轻微，不会出现大问题。”舍友安慰似的拍了拍傅焱的肩膀，“不过整个星舰的白噪音房除了咱们楼下这个，就是长官房间自带的白噪音隔离了。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有哪位出了问题的哨兵过来找抑制剂，外面的秩序看上去也一切如常……”
无视傅焱越来越差的脸色，舍友自顾说了下去：“所以我在想，小白该不会跟哪位长官产生结合热反应了吧？”——
联邦编号C607-L光年号星舰三层，一等舱内。
湛槿猛地抽回精神触手，速度之快让周旻沿被突如其来的拉扯痛感刺激得哼了一声。
哨兵还没从向导铺设的温暖柔和的精神网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在湛槿的颈旁蹭了蹭：“好痛……怎么了？”
这是在撒娇？湛槿侧过头，面无表情地将哨兵泛起淡淡潮红的脸捏起来，脸颊肉手感还不错，只是温度好像比较高。
“你刚才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
“……”周旻沿的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有点热？”
“你的精神屏障在刚才的某个瞬间让我感觉到了非常轻微的排斥。”湛槿的脸色在不太清醒的哨兵面前变得更加难看。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我们完成了结合之后，你还会受到跟其他人结合热的影响？”
第77章 抑制 在衣服上汲取余留的向导素
房间内原本些许燥热的气氛凝结了。湛槿能明显感受到哨兵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周旻沿故作镇定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手指关节在制服衣领上划过，地板上清脆的扣子与瓷砖的碰撞声在湛槿听来异常刺耳。
短暂不受控的情绪之后, 湛槿才意识到新的问题：周旻沿跟自己有精神结合就算了，这么重要的一次“官方行程”, 星舰上居然还有向导在出行前不按要求服用抑制药物么？！不对……关键是, 已经经过精神结合了的哨兵还会引起结合热，这已经异于常人、超出正常认知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旻沿将室内的温度调低了一点，转身去拿冰箱里面的水。湛槿接住对方扔过来的水袋, 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 自己并没有受到结合热的影响。
“精神结合是高级结合没错，却不是最高级别的结合。如果有‘特殊情况’, 出现一点类似于结合热的轻微症状是正常的。”哨兵将喝完的水袋放下，虽然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未褪下, 湛槿却切实感觉到房间内哨兵信息素的味道没那么重了, 看来是周旻沿的精神域状态平复了一些。
特殊情况是什么周旻沿没有明说, 湛槿倒是理解了哨兵话外的意思, 无非是说出现了匹配度更高的向导。
“估计是有人上来之前没有按规定打抑制剂，我自己呆一会就好了。你去看看外面那个家伙什么情况……唔！”
周旻沿的瞳孔骤然放大，湛槿的精神触手在没打招呼情况下就再次进入了他的精神屏障，本就处于敏感期的精神网顿时收紧，让触手另一边的湛槿也皱紧了眉。
特殊状态下哨兵的精神屏障直接消极怠工, 周旻沿更是对湛槿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这也是每次任务之前强制要求异能者服用抑制类药物的重要原因, 周旻沿在心里默默画着十字，很显然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理论教育的向导对结合热的机制并不十分了解，能够暂时把他跟季闻谈过的事情瞒下来得益于此，结果没办法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又导致自己陷入了新的情热境地。
没想到湛槿只是想试探一下周旻沿的情况, 很快便收回了精神触手，平日里情绪起伏不大的清冷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讥讽的意味：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吗？
“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你能先出去么？”周旻沿再次开口仍然是赶人的话，比刚才表达得更为直接。
湛槿没再做其他多余的事，说了一句“待会你联系我”便离开了房间。在星舰自动舱门关上的瞬间，周旻沿将自己摔在了床上。
他欺骗了对方。就算是精神结合，结合双方也不会再出现陷入第三方结合热的情况。床脚被向导留下的制服外套被周旻沿紧紧攥住，哨兵极度出众的五感让他更加难受，脑子里只剩下了想在衣服上汲取余留的向导素这一个念头——
“长官。”
客舱区域多是第一次跟着来出任务的哨兵和向导，白噪音房外已经清过了场，只剩下两个守着门口的向导，看到湛槿的出现还有一些拘谨。
湛槿看了眼紧闭着的大门，右边显示屏还闪着红色使用中的灯：“什么情况？”
“报告长官，刚才有向导出现了结合热，现在已经注射过干预药物。”
向导试图看湛槿的眼色，湛槿面色不改：“上报了吗？”
“……没有，长官。”向导显然有一些慌乱，“我知道您要问他为什么不在上星舰前注射抑制剂，小白他对常规的A类抑制药物过敏，一直以来都是使用的B类药物，这个也是在塔内登记过的。他出现的症状也很轻，休息一下就好了。”
湛槿心下了然，如果上报军部这名向导恐怕在结合之前再难有机会靠近这类任务，说不定上面还要费心思来调查引起结合热的另一位。
“我知道了。”湛槿想了想又补充道，“让他在到达目的地前调整好状态。”
“是，长官！”
两名向导目送着湛槿走远，正打算凑在一起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间打开，吓了两人一跳。
“小白！”其中一位向导惊呼，“你没事啦？”
“没事了，我的抑制剂白打的么？”被叫作小白的向导冲两人笑笑，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之外向导已经没有了其他的症状，就连身上的信息素也没有任何异常。“那我先回去休息。”
两位又将视线挪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的傅焱身上。
哨兵倒是一副“被蹂躏”过的样子，很难不怀疑两个人在里面打了一架……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单方面被向导殴打了。
门口两人：“？？”——
不得不说衣服上的向导素非常有效地让哨兵平复了下来，保险起见周旻沿还是决定给自己来一针抑制剂，刚打开冰箱门就听到了舱门自动开启的声音。
周旻沿没想到湛槿会这么快就回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不是让自己待会再联系对方吗？！
第78章 抵达 星舰已经抵达A星
湛槿看着周旻沿将抑制剂注入体内, 余光注意到床上那件被揉皱的制服外套。
怎么这时候反倒别扭起来了？湛槿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深究这件小插曲，简单概述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趁着刚才出去的时间, 湛槿还接收到了季闻那边传过来的暗号。
这次的行动无疑是高层滴水不漏的策划，星舰上遍布的眼线和监视只多不少。季闻准备通过将特殊芯片吸附在观测行星的仪器上, 去尝试接入整个星舰的操作系统, 读取一些信息。走廊的顶灯闪了两下，湛槿意识到这是系统入侵成功的信号。不过具体能做到哪一步，就要看他们那边的能力了。
至于季闻接下来更加详细的计划, 湛槿也没有过问太多。最基础的程度是能够通过星舰上的摄像头观察到一行人实时的状态, 也是对己方很有利的。
缓了好一会儿，周旻沿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状态。经此一番,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比之前要尴尬一些，没有办法通过向导素、精神触手或者进入精神图景的方式安抚哨兵让湛槿也有略微的不适应感, 布偶猫在精神域里也放不出来, 没办法让第三个“生物”来缓解一下房间内的沉闷。
实际上遇到了问题还是应该用沟通去解决——湛槿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模式已经跟其他异能者无限趋同, 通过精神链接和信息素的交流和安抚在哨兵和向导之间固然方便高效, 却无意间忽略了作为普通人之间交往的各种方式。
“大概还有多久？距离到达的时间。”
周旻沿半靠在墙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也没在意向导生硬开口寻找话题的提问，打开终端看了一眼时间：“还要六个小时。”
“要不要睡一觉？”湛槿道。
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哨兵拒绝提议的回应，本身哨兵这个群体所需要的睡眠就比较少，周旻沿更是其中不热衷于此的佼佼者。
“好吧, 那我睡会儿。等快要降落的时候你再叫醒我？”
“……好。”——
所要抵达的A星跟之前去过的M星系一样, 是最古老的星球之一。同时也由于在异能者最初分化的几年间产生过多次暴乱，让人迹本就稀少的偏远星球更加荒凉。直到联邦逐渐完善了新的法律以及对偏远星系的扶持制度，A星上的人们才得以迁徙到更加发达的星球。
自边境计划实施以来，联邦高层动用人力物力资源重新划分出一块区域用来建设科研基地, 经过几年的来回和搬运，基础的研究设施已经完全就位。只不过A星上现有的材料不足，基地无法盖起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反倒是借用了原有的地形地势开发了地下区域。
四周的哨兵向导早已经分好工忙着将新的一批资源运输到基地内，湛槿也跟着下了星舰。A星目前也是属于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之一，且并没有大面积的环境污染灾害，走下舱门的那一刻倒是觉得空气还算不错。
“我们要不要跟着下去看看？”两人跟着队伍走了一路，基地的入口就在眼前的斜坡下面。这段路看上去还很原始，旁边运输的推车经过的时候还会扬起一些尘土。湛槿倒是可以肉眼看到底下基地大厅入口的门，已经是装修完成的版本。
走近了才发现门口还有一个检查通行证的向导，湛槿疑惑地看着好几名异能者都拿出了一枚特质徽章验证了一下。
周旻沿道：“看来不是已经通过报备的相关人员无法进入基地内，包括我们第一军团的其他成员也是一样。”
“所以……我们就在星舰上干等到回程？”
“理论上来说，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内容没错。”
湛槿无奈：“好吧。还好我们现在可以在外面自由行动，我得找个地方联系一下季教授。”——
季燃看着季闻找来的技术人员在终端上进行了N番操作，终于把星舰上所有分布在各个楼层的摄像头解开。星舰已经抵达A星，目前能看到的只有部分第一军团执行护送任务的哨兵向导还留在上面。
“好，接下来去解总控室的密码。”季闻果断道，“总控室在最高层，估计定位编码会在十七到二十号摄像头之间……什么在响？”
“好像是你的终端，姐。”
“真是忙昏头了。”季闻接通电话，对面正是湛槿。
“……嗯，总之我们这边会尽量在今天之内将总控室的终端给破解，后天之前出发前往A星。按照边境计划的报备时间线来看，就算他们要找你配合也得在最后几天调试好相关设备之后……好的，注意安全。”
“教授，这几个摄像头之间的定位编码都无法显示……！”小向导满脸是汗。
“应该是设置了深层加密。稍等一下，我喊了一个人过来帮你。”
“还有外援？”季燃探头去看了看屏幕上满屏乱七八糟的公式，放弃地收回了视线。
“是我之前的学生，现在跟周旻沿在同一个军团的孩子。”季闻道，“叫孟宥年。”
第79章 入局 实验体的精神链接是否已经完全解……
小向导并不认识这位新来的前辈, 战战兢兢地操作位让了出来。没想到季闻又把他按了回去。
季燃在自家姐姐的指示下再去重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两个人站在显示终端的两边继续盯着。
在孟宥年的加入下，破解的进度总算有了新进展。季燃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你还有学生有这种技能, 怎么不早说？”
“人家是正经体制内的向导，你别想带着小年干坏事。”季闻没好气道, 说完又问坐着的两人：“预计还需要多久？”
“已经到最后一步了……咦, 好像可以了？”
显示屏上没有了复杂缭乱、真真假假的公式和乱码，只剩下一个特殊格式的文件。
“先拷贝一份出来，季燃, 你再联系一下小槿。”
文件的命名也是一串乱码, 季闻心下对如何提取信息已经了然，就没有着急再让两人打开文件。
尽量了无痕迹地退出星舰的终端系统, 季闻便打算让两人先回去。孟宥年离开之前还是颇为不放心地再问了一次季闻：“真的没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么？边境计划之前我也有参与过，如果……”
“我心里有数。”季闻长话短说, “我会晚点联系你。”
孟宥年点点头, 表示晚点会将之前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发过来。
送走了两位外援, 季闻打算先将文件的信息提取出来, 却发现季燃还在终端上操作着什么。
“姐，现在有个事有点麻烦……”季燃的语气竟然十分不易地正经了一回，他指了指显示屏上星舰内的实时监控，“两个人都联系不上。现在按理说已经到了军团休息的时间，湛槿他们却没有在星舰的房间里面。”
切换了几个其他摄像头的画面：“其他房间和大厅的情况都没有异常, 那家伙难道将这个房间的画面单独做了个假的出来混淆视听？”
季闻暗道不好：“先查一下这几个小时内的监控有什么异常。”
“我都拉了一遍, 你看。”季燃再重新操作了一次，“这个房间就没有进过人。不至于吧？这才第一天，上头就按捺不住要把人先绑走了？”
季闻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我们过去还要时间，只能先沉住气。伊安想要操作也要等几天之后的极夜日, 你先看看这份文件。”
“等等，姐你的电话。”看到终端的名字显示，季燃的心提起来又沉下去，“妈的，是谢尹文。”很显然，季燃对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他？”季闻一怔，立马接起了通讯，“尹文？怎么了……？”
“什么？你说，……现在吗？”
季燃看着平日里情绪可谓是一等稳定的季闻变了脸色，正打算开口季闻就先挂了终端。
“不是姐，他说了什么？”
季闻没有看季燃的表情，而是率先一步先抓住季燃的手腕限制了他的行动，“我过去潮汐公会一趟，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湛槿也没想到，上头所谓的长官有请居然真的来了之后就不让他走了。
总而言之，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单独放置在一个实验舱内，型号或许比起曾经在哨兵精神图景里看到的要更加高级一些。
在这次行动之前，季闻已经提前跟他交代过，伊安的计划必须要在极夜日才能实施，尽管他有可能会提前将“实验体”囚禁起来，但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来说，没必要跟对方起太大的冲突。
在醒过来的几个小时里面，湛槿先是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实验舱里面，精神力被禁锢起来了不说，精神链接也像是被解除了一样毫无反应。
接下来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名完全不认识的向导，他们看向湛槿的眼神跟面对房间内其他无生命的物品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们都无一例外并没有将实验舱的舱门打开，只是在调整一些什么数据。期间湛槿还发现自己左上臂有一个明显的注射痕迹，也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功效作用。
这次进来的是两位男性向导，湛槿看着他们打开舱门，在自己的身上的不同部位贴上了链接导线的检测贴，导线另一端链接着他们带来的一台仪器。
阵仗真够大的。湛槿看出来他们是想检测某些数据，不知道派了两个人过来是不是害怕自己反抗。——不是，精神力也用不了、行动也被限制了，就是真的湛昀也无能为力好吗？！
数据合成并传输中的字样直接出现在仪器面板上，湛槿还没是弄明白这群家伙怎么完全不避着自己，其中一个人就将终端先开启了视频通话的模式。
直到看到面板上数值前的一个个像是加密过的名称，湛槿才发现他们的确没有避开自己的必要……因为完全看不明白。
终于一大串东西全部加载完毕，两名向导也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把湛槿身上的检测贴扯下来准备将仪器收拾好。终端另一边的视频却还没有挂掉：“等等。”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湛槿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一直在控制、操纵、监视这一切的人，除了伊安还能有谁。
“你们再确认一下cR76-801号数据，”伊安的声音继续缓缓地从湛槿看不到的另一个方向传过来，“这很重要，我需要确认实验体的精神链接是否已经完全解除。”
第80章 警告 我不会想再见到你
精神链接？
湛槿蹙眉。
他一直认为在这个房间感知不到与哨兵的精神链接是因为被特殊的磁场屏蔽了, 殊不知对方提出了“精神链接已经解除”的可能。
湛槿想起他们第一次“被解除”精神链接的时候伴随着周旻沿的精神图景翻天覆地的重铸，而自己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再往前一点，周旻沿的图景崩塌, 也跟精神链接息息相关。
湛槿暂时还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周旻沿跟自己的链接再次断开。精神链接的存亡会给哨兵造成更大的影响，不知道算不算是生理缺陷。那两个向导又一通忙活将数据重新上报, 伊安似乎对结果还算满意, 没再说其他的要求。
湛槿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也没有。向导在这个偌大的实验间里甚至不像被当作一个活物对待，仿佛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几串数据。
比起自己, 本来哥哥才应该是经历最多这种场景、此时此刻被关押的对象。心下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自己以前才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隐约想起，自己小时候最令他们头疼的不是有几串数据不符合“标准”么？怎么现在伊安给自己做了这么详细的检查, 还没有发现自己不是哥哥？
还是说，他已经发现了, 只不过想要将错就错？
湛槿无聊得胡思乱想了一大通还没想明白, 时间在机器安静的运转中流逝, 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停电了。
简直难以置信, 建设了多年的实验基地，居然还会有毫无预兆就断电的时候。在这么偏僻的位置，不知道是因为供电不足还是因为出了什么实验的意外。
思维比平时还要活跃了许多。湛槿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周围的器械全部因为停电陷入了待机状态，光屏也暗了下去。
听觉在黑暗中更加敏锐, 虽然向导的五感远不及哨兵, 也在此时此刻清晰地感知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人停在了房间门外，却迟迟没有动作。湛槿寻思着该不会是因为停电了安全系统无法识别打不开门了吧——下一秒，门框却亮了起来。
看来房门还能运作。该不会只有这个房间停电了吧……？
门打开后，湛槿注意到外面一片漆黑。看来是留下了这扇门的电源而已……？为什么要把这间房间里的整个电源也断了？
思忖间, 来人已经走到了湛槿的跟前，实验舱表面的玻璃舱门被他拉开。湛槿叹了口气：“周旻沿……”
被门框的光刺激到，实际上湛槿现在还看不清来人的脸。精神力依旧无法感应，精神链接更是荡然无存，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肯定地认出了哨兵。
估计是这段时间一起生活累积的一点默契吧。
事到如今，湛槿唯一肯定的是周旻沿肯定瞒了自己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向导晃了晃手上的智能电子锁，这个手环内置了定位器，只要走出相关范围就会响起警报。
湛槿的心跳声在静谧中变得更加清晰。在被关着的不知道多长时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周旻沿回来带自己走，事到如今却又不确定了。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周旻沿的声音混着一点回声，沉沉的听不出情绪，“季闻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会有人带你离开。”
本以为对方是来带自己走的湛槿气结，“那你过来干什么？”
“过来，”周旻沿顿了顿，“向你道歉。”
“从上了星舰开始，我们的链接就在逐渐消除。大概因为通过我来消除链接的速度太慢，伊安又给你注射了消除链接的制剂。”
“那你现在……？”
湛槿没有忘记，每次解除链接都会给哨兵的精神域造成伤害。他的精神力还没有恢复，甚至无法判断周旻沿现在的状态。以前只要精神触手轻轻地触碰便能感知哨兵的一切，现在这种抓瞎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我没事。”周旻沿说，“他们现在短时间应该还被困在各自的房间内，晚点我会出去拖住时间，季闻他们安排好之后会带你离开。”
“你为什么不能带我出去？”湛槿猜测道，“你还有其他的话想对我说，是不是？”
“……你知道。”周旻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一直以来的计划是什么吗？
“母亲的小分队在任务中意外受到攻击，陷入了当年尚未被联邦标记的漩涡之中。半个月之后，他们被发现在星系另一端的破败行星上。当时进入漩涡的三个人，除了陷入精神黑洞的母亲，另外两个哨兵都活了下来。伊安在他们身体里发现了不属于这个星系的微元素，但是无法确定他们当时被传送到了哪个位置，也无法具体判断他们当时遭遇了什么程度的攻击。那两个人现在都已经因为一些意外去世了。
“多亏了这两个人，伊安也不算一无所获。但是很快他便发现哨兵跟向导的基因序列完全不同，在他们身上获得的成功几乎无助于母亲。母亲自分化以来便是一名攻击性天赋非常高的向导，伊安怀疑她体内基因的异变与精神黑洞有关，便一直想寻找同样天赋的向导……
“然而向导的天赋往往偏向于治愈性，伊安便开始从尚未分化的孩子们中寻找，之后的事情你就都清楚了。
“他的计划，是让包括湛昀在内的一批‘实验体’以及跟他签订了协议的向导和哨兵再次进入漩涡，让他们带回新的线索。有一部分联邦的高层甚至参与了这部分投资，将其包装成为冠冕堂皇的‘边境计划’，并从中获取不知情人的利益。”
事到如今，伊安的计划也已经在意料之内，虽然周旻沿用最简单的陈述概括了几十年来伊安的所做所为，湛槿仍不难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重。
伊安在下一盘大棋，整个棋局庞大到难以想象。远到偏远星系尚未分化和刚分化的孩子，近到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把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湛槿问道。
“我答应了季闻要保全那一批实验体的安全，以及为了留存证据，我会先去见他。”
“有能够全身而退的计划吗？”
“……”
湛槿冷笑一声：“哦，你的意思是，最后你也可能被扔进那个漩涡里是吧？为了不拖累我才解除精神链接？”
“不是这样……”周旻沿犹豫道，“解除链接是为了先稳住伊安，我知道他会做检测。”
“那现在检测做完了，可以重新建立链接了。”
尽管感受不到精神力，但是精神链接的本质是信息素的融合，就算不进入精神域，通过腺体也可以链接。实际上链接与否都不是重点，湛槿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哨兵有所隐瞒。他按捺下心里下意识的不满，选择进行试探。
而周旻沿再次沉默。
湛槿叹气。在以往的种种之下，哨兵不难懂，但他就是隐瞒着事儿不告诉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结束了。”
周旻沿张了张嘴，没开口。像是下意识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你说的喜欢我，还问我考不考虑永久结合，这些都不作数了？”
湛槿有点生气，或许不应该描述为有点，是很生气。究其不爽的原因，还是因为周旻沿不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特别是关于精神链接，周旻沿想解除就解除了，这是什么很廉价的东西吗？
哨兵听得一愣一愣的，喜欢……他什么时候说过了？！难道是在结合热不清醒的时候？
“我已经答应了季闻要让你先走。”半晌后周旻沿开口，“解除精神链接是我自作主张，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你是打定主意让我不要再管这边的事儿。”湛槿一针见血，“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傻子？还是碰一下就会碎的花瓶？”
“不……。”周旻沿的声音沉了下去，“只是你本来就不应该掺和进这场麻烦里面。”
“我明白了。”湛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就这样吧，你去干你该干的事。还有，如果你现在不重新跟我建立新的精神链接，
“——我不会再想见到你。”
湛槿以普通人的心态来到一个全部都是异能者的星球，尽管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他的思维模式已经完全同化成一名向导该有的样子。他不再理解让他置身事外的解决方式。
边境计划被揭穿之后又怎么样？哥哥回来之后又怎么样？他还能回到小星球去过他普通人的生活么？
至于周旻沿，这个脑子有泡，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哨兵。
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不知道喜欢了自己多久的家伙。
湛槿气得牙痒痒，将手伸向被自己的话震住了的哨兵的脸。指尖擦过干燥的嘴唇，按在了最尖锐的牙齿下。
用了一点力度，但不至于出血。这个动作的意味不明，周旻沿却觉出这是向导对自己的警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