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林杳眠获得了喘息的时间,但她依旧没能停下来真正地去思考。临近年底,新闻部的工作进入收尾阶段。
后面几次的部门任务里,宋淮靳表现积极,每次提前几天就开始在微信上询问她准备工作的注意事项,却再没有和她提过那个敏感微妙的话题,仿佛一切烟消云散。
林杳眠顺利度过了大学第三个昏天黑地的期末。结束最后一门考试的当天,她直接坐上了回芜川的飞机。
身为高中老师的蒋悦同样在享受寒假,外派务工的林建峰每年也只有过春节的日子回国探亲。
难得的家庭团聚并没有多热烈,蒋悦在饭桌上三句话不离今年的高考改革,林建峰和以前一样少言寡语,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所有人,相似的场景重复了一年又一年。
林杳眠在狭小的卧室里消磨了大部分时间,墙壁上还贴着她高三的作息时间表。一年多过去,纸张一侧的胶水已经干涸,摇摇欲坠地卷起边。
卧室的门外传来电视机的声响,她读文献时偶尔会生出一种古怪的错乱感,仿佛下一秒外婆会推开门喊她吃饭。
有一天下午,康欣妍分享过来一条美国博士申请经验的链接,林杳眠才猛地反应。她和宋淮靳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了半个月前。
他的最后两条消息:
「稿件已经发给部长了」
「谢谢学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两个人“上下级”的关系就此解除。
林杳眠想不起他上次叫“学姐”是什么时候,宋淮靳不高兴时往往会连名带姓地叫她,当她真正回过头,他又笑起来。
她此刻难以分辨出“照顾”二字是指他生病那次,还是工作上的。
林杳眠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复宋淮靳的这条消息,攀着时间线回忆。收到消息的那天,她正要去参加数学分析的考试,满脑子都是曲线积分的公式。
从考场一出来,回复消息的事被她抛之脑后,聊天框像蛋糕奶油被一层一层挤压到下方。
时至今日,聊天记录才又被她翻出来。
他的用词称得上相当礼貌。
过于的礼貌会变成疏远。
林杳眠不像宋淮靳社交技巧丰富,他总能找到办法表达自我想法。
现在她想打字,但是失去工作上的连结,两个人在生活中毫无交集,所以林杳眠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挑起话题。
当宋淮靳不主动的时候,两个人的生活就是两条相互平行的直线。
放下手机,林杳眠对着陈旧的时间规划出神,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气,今天是大年三十。
林杳眠不知道如果她早一点顺从内心肤浅的指引告诉他答案,是否会改变当下的局面。
袁曼香和她说过的,当男生发现没有机会,会开始寻找下一个。
*
吃过年夜饭,一家四口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春晚,林杳眠频频走神。
现在的春晚远比小时候的无聊。
小品一结束,外婆说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要睡觉。老人家的身体没法坚持到凌晨十二点。林杳眠扶着外婆去睡觉。
从卧室出来,她也没有继续看春晚的兴趣。
回到卧室。林杳眠躺在床上,没有入睡的打算。零点一过,窗外会响起噼里啪啦的烟花声,大家都赶着除旧迎新,盼个好兆头。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林杳眠清楚地听见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倒计时。
三、二、一。和烟花一同震起来的还有她的手机。
手机已经响了一晚上,林杳眠不用看也知道全是亲朋好友的新年祝福,大部分人会采用群发形式,一部分有点心的会在前面多加个名字,极少数人会认真编辑每一个字。
吵扰的夜晚,挨个回消息都显得很累。
林杳眠闭上眼,等噪音消散一些,才解锁屏幕。
一堆长文字的祝福中间,有一条简短的消息格外突兀。
半个小时以前,正
好是零点。
宋淮靳:「新年快乐」
年夜饭的饮料是酸梅汤。山楂和乌梅蕴含的天然果酸重新灌进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林杳眠呼吸凝滞,过了很久,才在黑暗中打字:
「新年快乐」
通常来说,成人的新年祝福到这里就结束了。有一部分聊天框甚至不会在新的一年里多出任何内容,直到来年的春节将至。
所以林杳眠没有预想到,四个字发出去以后,他像上次一样,打来了语音电话。
宋淮靳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新年快乐”
林杳眠缓慢地被窝里坐起来,靠着墙缩成一座坚实的小山。
“新年快乐。”她迟疑一会儿,尝试性地找出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还没有睡吗?”
宋淮靳语调平淡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回复我了。”
似乎在说迟到的新年祝福,又像意有所指。
林杳眠的喉咙里好似卡了一颗没熟透的乌梅,果核周围细小的纤维刮过黏膜,带来酸酸涩涩的口感。她的视线正对窗外,烟花灿烂。
“太多朋友发新年祝福了,要一个一个慢慢回复”
这个解释实在算不上高明。
“是吗?”
伴随疑问句的还有一声轻笑,夜晚里显得分外清晰。
“那你应该很受欢迎,这么多人给你发消息。”宋淮靳站在落地窗前,外面并无万家灯火的场景,过年的京市反而更冷清,购物中心亮了一整年的彩灯终于熄灭。
“我今天一个人在家。”他说得不抱怨,只是陈诉事实。
林杳眠听出另外的味道,抓紧贴在耳边的手机:“你还在京市吗?”
宋淮靳嗯了一声。
“你不回港岛过年吗?”
他笑了下:“我们家没有这个习惯。”
家族宴会的形式大于本意,钟屹远一个人出席足以镇住场面。宋女士还在歌舞升平的巴黎,参加春夏系列的高级定制时装周。
他是个不重要的人,过去十年多没有参加家宴,现在更没有必要。亲戚们或许会有一丝遗憾,但这种遗憾并不来自宋淮靳的缺席,而是钟屹远和宋女士的独生子没有到场,否则会是一个介绍姻缘的绝佳时机。
宋淮靳问她:“你回家了吗?”
“嗯,我考完期末就回芜川了。前几天出去走过几次亲戚。刚刚和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吃过年夜饭,一起看了春节联欢晚会。我刚回到卧室准备睡觉,手机里很多消息”
林杳眠说完才意识到,她很想跟他聊天,但这么长的一段话在此时不合时宜。因为宋淮靳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带有一种淋过雨的潮湿感。
和他一比,她的春节其实过得很圆满。
无处安放的沉默隔着两千公里。
久到林杳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她犹豫要不要结束通话。
宋淮靳却突然开口:“我想来找你。”
林杳眠捏紧被子的一角:“芜川没有什么好玩的”
再普通不过的二线城市,没有出名的景点,也没有出名的美食,只有普通人。从这里坐一个小时高铁可以到隔壁省会城市,那儿才有络绎不绝的游客。
“我不是要去哪儿玩,我只是想来找你。”宋淮靳打断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现在就买明天的机票。”
*
第二天,林杳眠告诉蒋悦她要去机场接一个同学。
“大学同学?大年初一跑来芜川玩?”蒋悦在惊讶的同时,保留了身为高中班主任的直觉,“男生女生?”
“对,大学同学,女生。我在学校新闻部认识的。”
林杳眠蹲下来系鞋带,以便蒋悦看不见她的表情。
在蒋悦眼里,女儿是不可能撒谎的,所以她轻易相信了这个理由,还在微信上转去一个红包:“那你好好招待人家。”
林杳眠面不改色地背起包出门。
如同林杳眠在电话里所说,芜川没有可以游玩的景点,她只能带着宋淮靳在市中心的购物街逛一逛,然后去参加最俗气的春节活动——庙会。
两边的摊贩热气腾腾,但宋淮靳无福消受这些美食,他什么都吃不了。
林杳眠心里涌起一股挫败感。
到一处偏僻的休息区,林杳眠坐在树下的座位,看着远处拥挤的人群。
她侧过头问旁边的人:“你想回酒店吗?”
宋淮靳摇头,反问她:“你累了吗?”
林杳眠也摇下头,目光对向漆黑的地面:“是不是很无聊?”
小时候外婆带她来参加庙会,传统小吃一样没有变,只不过价格翻倍了。
“为什么会无聊?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玩。我小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要过春节,直到我去英国上学,遇上另外一个中国同学,才知道中国原来有另一个新年。”
“他有一年春节说一定要带我感受正宗的中国美食,要亲自下厨。我们找一个周末去租了套别墅开派对,他在厨房里上蹿下跳,最后把火警招来了。”
宋淮靳想起当时的场景,低着头,从胸腔里发出笑声。
林杳眠被感染,跟着弯起眼睛。
她一转过头,发现宋淮靳的笑容又凝固住,他脸两侧的肌肉逐渐松开力。
林杳眠怔怔地看着他,看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还有溺于黑影的目光。
“我以前捅过很多篓子,但从来不在新年第一天。”宋淮靳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妈说,新年第一天要做喜欢的事,这样接下来一年的每一天都会心情舒畅。相反如果新年第一天就干坏事,这一年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我今天要来找你。”
林杳眠看着逐渐放大的面容,她被这张脸蛊惑了很多次,经常无法思考或者做出难以控制的决定,在此时也是相同,她的身体彻底僵在原地。
宋淮靳几乎贴在她嘴边说话,侵略的气息围绕她的鼻息间。
“如果你现在不出声,我就理解为你默认了。”
林杳眠的睫毛一颤,下意识微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下一秒,另外一个柔软的物体找到可乘之机,钻了进来。
第18章 杳杳无声他果然没有听进去
天色越黑,庙会越热闹。几米之外由灌木修剪而成的天然屏障的另外一头,人声鼎沸。
林杳眠感觉自己像游在水里的小鱼,被捉住,溜走。又被捉回去。脖颈另外一只手被环住,当她稍有往后躲的意味,力道便会增大。
一墙之外纷纷扰扰,嘈嘈切切,各种声音混作一团。
林杳眠尝试地想要抽出手,却被压得更紧。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忘了他只抓住她的左手,她的右手毫无禁锢。
舌尖上传来湿润的触感,像电流一样快速钻进身体,从头落到脚,蔓延进绷紧的神经。他在亲吻中也完全掌控了主动权,温柔生涩的吮吸很快进化为恶劣的舔舐,在每一寸攻城略地。
大脑的轻度缺氧让林杳眠变得反应迟钝和意识模糊。
她此时仅存的想法是,宋淮靳真是选了个好位置。
然后再也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继续往下思考,比如他对此是否早有预谋。
不知过了多久,宋淮靳终于退出去,意犹未尽地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贴,抵在嘴边问:“要回去了吗?”
林杳眠晕乎乎地点下头,又摩擦过一阵温热。
宋淮靳看到她的反应,笑了一下,侧过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平视远处的人流。
“不走吗?”林杳眠见他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
“等一下。”宋淮靳淡定地说,“现在出去会很尴尬。”
林杳眠没有立刻领会他在说什么。等光线又描摹一遍他的侧脸轮廓,才猝然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赶紧别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灌木丛。
*
林杳眠一连五天的外出引起了蒋悦的注意。
“你同学来芜川呆这么久?我们这儿有什么好逛的。”
面对蒋悦的提问,林杳眠有过一瞬的心虚。
两个人这几天快把芜川能逛
的购物中心全逛完了,什么也没买,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商场里。
只要处于同一个空间内,在恋爱初期便能形成简单的快乐。
林杳眠用一句话搪塞蒋悦:“她后天就回京市了。”
再下去,很难不保证蒋悦能觉察出更多的异样。
她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宋淮靳。
“为什么?”
宋淮靳瞬间皱起眉头。离学校的补考开始还有一周,他完全可以待到那时候。
林杳眠顿一下,面色浮上微微的窘迫,“我妈妈还不知道我谈恋爱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宋淮靳的眉头拧得更紧,仿佛要绞在一块。
林杳眠不知道怎么跟宋淮靳解释,在国外生活多年的他必然理解不了班主任的含金量。她还没做好准备向一位拥有近二十年带班经验的老师坦白恋爱的事,哪怕这位班主任没有带过她。
但短暂的沉默落在宋淮靳变成另外一层意思。
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拉高音量:“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突如其来的高音量吸引了周围人注意。林杳眠赶紧捂上他的嘴,防止宋淮靳说出更骇人听闻的话。
半张脸被白皙的手遮住,只剩眼睛露在外面,黑密的睫毛垂下来。他的眼睛才是阿尔肯宝石,流光溢彩,永远年轻,永远炙热。
要从三十万的考生取得第一名,光靠天赋不够。林杳眠桌前贴的那张时间表,同时严格控制学习和休息时间,精确到每一分钟。
她在自制力这方面有惊人的表现。
即便如此,在她最想躲的时候,也没能抵抗住这张见不得人的脸的诱惑。
“你不要乱想。”林杳眠强调一遍,“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会跟我妈妈讲的。”
宋淮靳不喜欢这个解释。
他的唇线抿在一起,今天没有戴帽子,林杳眠将他眼尾沉下的角度看得清晰。
小区大门对面,林杳眠的手环上他的腰。
宋淮靳比她高不少,他需要弯下身子,有时候下巴会蹭在她肩胛骨。
但这次分别前的拥抱和前几天不同。
他头靠上去的下一秒,林杳眠感觉到耳垂被人咬了下。
牙齿碰在软肉上,饱满坏意地研磨,酥酥麻麻的。
林杳眠手一松,赶紧从他怀里跳开。
宋淮靳用幽怨了一天的眼神继续盯着她:“我明天能早点来找你吗?”
“最早也要九点,我才能出门。”林杳眠强调一遍时间。
外婆腿脚不便,每天早上需要人用轮椅推着出去散步。护工阿姨回老家过年了,这项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她头上。
宋淮靳没有再对此发表意见,而是说:“我定后天回京市的机票。”
林杳眠放下心,又安慰他:“没关系,很快就开学了,我再下个周末就回京大。”
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下,像是被哄好了。
*
早上七点。
林杳眠帮外婆把围巾围得严严实实,笑着问:“外婆,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南街,吃油条。”外婆给出回答。
因为神经退化,外婆并没有认出她,但保留在海马体区的记忆却清楚记得以前常去的几家早餐店。
“好吧,那我们去南街吃油条。”
走出小区一转弯,树下站了一个黑衣黑裤的人。戴在头上的棒球帽,是再眼熟不过的那顶。
林杳眠近乎麻木。
他果然没有听进去昨天的话。
以及幸好蒋悦今天没有跟着一起出门。
宋淮靳在看到林杳眠的一刹那,面露诧异。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单纯在这儿等。他以为林杳眠所谓的晚点出门是想多睡儿,她一起床下楼,两个人就能见面。
林杳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宋淮靳摘下帽子,他露出诱人的面庞,一脸疑问地望向她。
“外婆,这是我大学同学。”林杳眠对坐在轮椅上的外婆说,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咬重。
外婆没有说话,笑盈盈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宋淮靳。
宋淮靳微笑道:“外婆好。”
外婆还是没有应声。
林杳眠给他解释:“我外婆有阿兹海默症,连我都认不出来。”
也不会记得今天发生过的事。
“那又无所谓。”宋淮靳耸下肩膀,“反正我要跟你外婆打招呼。”
他给一根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
如果不是碍于外婆在场,林杳眠很想拿出手机拍张照,让宋淮靳看看现在他的表情有多欠揍。
距离南街还有段距离,宋淮靳接过了林杳眠的任务,推着轮椅往前走。他的确有讨人喜欢的能力,老少通吃,一路上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他说他是林杳眠的大学同学,不同专业,但两个人都在学校的新闻部工作。
他说林杳眠成绩很好,部长说她干事很勤快。
外婆还是笑,偶尔嘴角的弧度会更向上扬一些。
林杳眠对于他这种刷存在感的行为无动于衷,还撇下嘴:“你又知道我成绩好了。”
她从来没跟他说过。
宋淮靳简单地反驳:“你又没挂科。”
原来他眼里不挂科就是成绩好。
林杳眠转过头,表情微微蹙起,问他:“你难道挂科了?”
宋淮靳没有一点挂科的羞耻心,理所当然地点头:“挂了高等数学和线性代数,准备下周回去参加补考。”
林杳眠沉默下来,过一会儿又问:“你是叶教授教的高数吗?”
“对啊。”
林杳眠的头上掉下三根黑线。
叶教授在京大是出了名的会捞学生,遇上这样的教授还能挂科,可能考场上连半张试卷都没写完。
她表情认真地叮嘱他:“你还是早点回去准备补考吧。这些内容很重要,你以后也会用到。”
正好遇上路口红灯,宋淮靳暂停脚步,转过头盯住她:“部长说你数学很好。”
林杳眠完全不记得康欣妍有在他面前说过这回事儿。
宋淮靳又说:“你之前还给过别人学习建议。”
她更想不起来他说的哪个人。
“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我同时挂了两门数学,你也很丢脸吗?”
他在颠倒是非方面是一把好手。
但林杳眠这次没有被绕进去,没好气地说:“你上学期挂的科,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没用心吗?”
宋淮靳诡辩似地提醒她:“我是你负责的。”
她负责的分明是新闻部的迎新工作,不是他的数学辅导。林杳眠没来得及纠正他,听见外婆忽然出声:
“杳杳,绿灯,走了。”
康欣妍和袁曼香,还有一些关系近一点的同学会用眠的叠词叫她,因为这是名字里最后一个字。
只有家里人会用中间字叫她。
如果放在高中听到这两个字,林杳眠会惊喜于外婆还记得她,慢慢地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的小名和南街的油条店一样,被储存在海马体区。
只作为单纯的记忆词汇,其中的意义早被疾病吞噬掉了。受到外界的特定刺激以后,这些词语会从外婆口中冒出来。比如早餐、早饭会让外婆想起几个店名。
但林杳眠还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会让外婆想起她的小名。根据蒋悦的说法,她不在家的时候,外婆偶尔也会对别人喊杳杳。
这个字当初是外婆取的。杳字在芜川方言里,听起来像幺,最小的孩子,最宝贝的孩子。杳杳无声,所以林杳眠和外婆期待的一样,长成了淡泊安静的性格。
早餐店的蒸笼摞得比人还高。但这些传统中式早点对面粉绝缘体的宋淮靳来说和灾难没什么两样。
林杳眠问老板要了碗白粥。
“吃得惯吗?”
“这有什么吃不惯的。”宋淮靳拿着勺子在白粥里搅拌。
“我听说你们那边有港式早茶,特别好吃。”
宋淮靳掀起薄薄的眼皮:“你想去吃吗?”
“等有机会吧。”林杳眠帮外婆把油条分成小段,然后开始享用自己那份早饭。
宋淮靳就坐在她对面。林杳眠觉得他喝
粥也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安静的模样在一堆食客中间显得格外突兀,硬生生地把简单的白粥喝出一种高级感。
她不知道这是公学里修炼出来的用餐礼仪。
浓汤温度太高时不能用嘴吹,会显得很不礼貌,只能轻轻搅拌让热量散发走。
喝汤需要坐直,头微微前倾,不能弯腰,不能端碗。
盛汤要从内往外用勺子,不能装太满。
喝汤只能靠抿,不能把勺子含在嘴里
当初宋淮靳为了少被舍监挑刺,才修炼出的这些技能。有一些行为日复一日地演下去,最后刻进了骨子里。
比如此刻坐在喧闹的早餐店里,不再有舍监在一旁叨扰他了,但他依然保持着这些习惯。
第19章 今非昔比他最喜欢的眼神
宋淮靳不情愿地回了京市。
林杳眠还是在书桌前正对那张时间表,变化还是产生了。手机里随时都有回不完的消息。宋淮靳每天像打卡一样问她一遍,能不能改签机票早点回学校。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个请求。几天时间而已,有什么好改签的。
终于等到起飞前一天,蒋悦罕见地在晚饭时间提起另外一个话题,问林建峰准备什么时候申请调动回国。
“你不是说当时跟你一起派出去的老张头前年就回国了吗?你也跟上头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调回来。杳杳还没上初中你就出去了,这一转眼杳杳都大二了,再等过两年就毕业了。”
林建峰夹菜的动作顿住,乐呵呵地笑:“这不是时间过得快吗。等几年吧,过几年身体不行了再说调动的事。趁现在还跑得动,能多干几个工程就多干几个。”
蒋悦轻轻叹口气,这个话题被一带而过。
林杳眠失望地低下头,继续一声不吭地扒着碗里的饭。
晚上,林杳眠在和宋淮靳通电话的时候比以往更安静。因为旧房的隔音效果差,她说话必须压低音量,防止隔壁主卧的家长听出来。再加上性格使然,两个人在通话时,宋淮靳的话明显会过于她。
他每天都有新的事抱怨。刚回去的第一天是好像在芜川吃什么过敏了,林杳眠当时很担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他轻飘飘地回答不是很严重。
过两天又变成一个人在家好无聊,没有人陪。
今天宋淮靳又语气嫌怨地说了一大堆话,但林杳眠没有听进去,她心里还装着饭桌上的话题。
低头用筷子穿在米粒之间,她听见林建峰的回答,很难过。
林杳眠突然出声:“宋淮靳。”
“嗯?”
被打断以后,语气里浅淡又迷茫的疑问。
林杳眠想问他,以前他在国外,家人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她仿佛遇到了相同的困境。
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种困境受到任何影响,他谈起那些中学时代不光彩的往事,表情依旧生动,眉毛上扬。
共享负面情绪远比共享快乐困难。
林杳眠话卡在嘴边,迟迟说不出口。
过了很久,她小声往下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又在走神,注意力不在他这儿。
那种讨厌的感觉蹿进身体。宋淮靳不加思索地表达了他的不满:“我刚才说那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
随即又开始卖惨。
“我说,我下午踢球,腿受伤了。”
林杳眠啊一声,在床上坐直身子,紧张地问:“严重吗?去过医院了吗?”
她想到明天的航班,说:“要不你在家休息吧,不用来接我了,我坐地铁回学校。”
宋淮靳立刻否定道:“只是皮外伤,又不是骨折。我已经处理好伤口了。”
*
二月的京市依旧被寒冷裹挟,白气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但天气难得放晴,太阳透过云层平铺而下,在浅灰色的建筑周围洒下一层金光。
林杳眠又一次踏进了浅色风格的公寓,摒弃掉拘束,她对这间公寓开始有更多了解。
宽敞奢华的厨房不过是纯摆设,灶台上一滴油污也没有,不是因为阿姨打扫得干净,而是从来没有使用过。双开门冰箱也冷冷清清,侧门放着一排苏打水。
晚饭时间一到,李阿姨按响门铃,送来做好的饭菜。小盅小盅的美食摆在林杳眠面前,看得她眼花缭乱。
吃饭期间,宋淮靳接到了一通电话,他面无表情地挂断,挂断,再挂断。
林杳眠也注意到这件事:“你不接吗?”
宋淮靳把手机扔到一边:“吃完饭再说。”
用完餐,李阿姨迅速打扫干净桌面,给林杳眠留了碗小吊梨汤。
“这个你慢慢喝。你喝完以后碗放在水槽就行,明天我再来收拾。”
李阿姨关门离开前,又和她开玩笑似地说:“小宋专门打电话让我多准备点缓和的。幸好有你在,我的厨艺才有发挥空间。”
面前的汤汁梨肉软糯,银耳滑嫩,带着淡淡的果香,清甜不腻。
楼上楼下,隔着距离,拿着汤勺的林杳眠却隐隐约约听见宋淮靳的声音。
远超正常说话的音量,似乎在和人吵架。
她竖起耳朵,想要确认是他在说话,嘈杂声又消失了。
宋淮靳从楼上走下来,表情如常,他看一眼玄关处:“李阿姨走了吗?”
林杳眠把碗放进水槽,重复一遍李阿姨临走前的话。
宋淮靳拽她到沙发旁边,笑着说:“我不能吃的东西太多了。李阿姨五大菜系都会做,但我大部分都不能吃。”
陈墨宇在这件事上费了很多心思,精英人士可以擅长应对数字繁杂的财务报表,但对找一个合适的保姆阿姨需要参考什么条件一无所知。所以导致一开始来的几个做饭阿姨对麸质过敏不够了解,宋淮靳反反复复吃药。直到李阿姨上任,她在国外呆过,外国人的过敏史远比中国人多,所以更有经验。
“这样啊。你刚刚在楼上说话声音很大。”
“影响到你了吗?我下次会注意。”
陈墨宇表面是他的生活助理,本质上和间谍没区别。但或许是为了让他爸过个好年,陈墨宇等到年后才把他的考试成绩告知了钟屹远。
父子之间又产生了一次不愉快的对话,但宋淮靳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他觉得真是难为钟屹远,日理万机还有空功夫关心他的高等数学成绩。
但宋淮靳觉得问题不在他,他在英国的时候成绩还不错。但到中国以后,这个考试的难度今非昔比。
林杳眠踌躇要不要说。
“你想问什么?”
目光描摹在他的眉骨轮廓上,林杳眠终于说:“你好像在和人争吵。”
“这个啊。”宋淮靳坦然一笑,“在和我爸吵架。我不是把腿弄伤了吗?他觉得我不该一直弄那么危险的运动。”
林杳眠的视线往下一挪。他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看不出来什么,她差点把这回事忘了。
“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宋淮靳大大咧咧地把裤子下摆卷起来,露出缠绕在小腿上一层层的白色纱布。
绝非他昨天电话里所谓小伤的流血程度。
“这么严重你不去医院处理吗?”林杳眠看到纱布上星星点点的干涸浅红,担心地抬头。
她杏眼圆睁,眉头微蹙,双眸充满热烈的关切和担心。他最喜欢的眼神,每次被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的时候,她的瞳孔里只有他一个人,让他有种泡在温泉的舒适感。
宋淮靳用力拽过林杳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扶住她的腰,笑容浓郁诱人。
“球场上很常见的伤,我以前经历过很多次。”
林杳眠还不习惯这么亲昵的动作,她用手撑在他颈部附近的沙发上,试图保持理智。她说话迷糊,被他的话
题带着走:“你喜欢踢足球吗”
“从中学开始就很喜欢,不过我的同学们大多更喜欢马术或者帆船,足球这项运动在英国显得太普通了。”宋淮靳坦诚地说,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到她脸上。
“你呢?”
被提问的林杳眠沉默住。
她呢。
博雅外国语的领导经常把“德智美全面发展”的口号挂在嘴边。但学校场地有限,三四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每周一节的体育课,女生们坐在看台上,手里拿着明天要抽背的课文,观看一群男生商量如何合理地瓜分场地。
林杳眠以前认为,她的高中生活充实饱满。实际上高考一结束,进入大学以后,那些斑斓的回忆开始逐渐褪色,多数时间其实在重复相同的事。
曾经以为的终点成为新的起点。
宋淮靳松开一只手,转移到她的背部,用力往下一摁,然后重重在她纤细的脖颈旁咬了一口:“你怎么又想别的事?”
尖锐的触感让林杳眠身形一颤,她被迫环住他的脖子,瞳孔放大:“疼疼疼,别咬。我今天晚上还要回宿舍。”
倘若脖子上留一点痕迹被发现,免不了被袁曼香一阵八卦。
“你今天晚上不要留下来住吗?”宋淮靳的头挪开,正过脸,从上往下凝视她,手在她的背脊上缓慢地游走。
他的眼睛清亮,照得她产生一种眩晕感。
林杳眠在理智和糊涂之间迁延,第一次理智占了上风。
“不了。我和我室友说了今天会返校。”
宋淮靳的手最后停在她后颈,他久久地望着她,眼神里有读不懂的情绪。
林杳眠觉得他又要不高兴了,宋淮靳在这方面的小脾气总是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出规律。
但下一秒,宋淮靳狭长的眼尾翘起来,含着笑说:“没关系,那我晚点送你回宿舍吧。”
林杳眠刚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就听见他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下巴蹭起来,开始索要补偿。
“你明天能早点过来吗?我订了一家很出名的日料的午餐。”
“晚上朋友叫我去聚餐,你可以陪我一起吗?他们还没见过你。”
第20章 食言让人头疼的习惯
林杳眠走出学校西门,手机里来条微信。实验室的师兄说庄教授临时通知开会,她有空的话可以一起来参加,没有的话之后他把重点内容转发她。
林杳眠想了一会儿,回复道:「好」
她刚一掉头,往计算机实验室楼的方向走。
宋淮靳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还没到吗?我在等你吃早饭。”
林杳眠的歉意很明显:“实验室那边临时有事,我需要先过去,晚点再来找你可以吗?”
那一端的人陷入静默,片刻后,又换上轻快的语气:“你几点结束?”
师兄并没有说会议会持续多久,但按照以前旁听的经验,不会超过三个小时,正好到中午。
“时间还没确定。还是我开完会去找你吧,然后我们去吃午饭。”
可惜事情没有朝预计的方向发展。
小小的会议室内充满压迫感,庄教授对着投影幕布,目光挨个扫过去,看得在场的博士生和研究生绷直了脊背。
别看庄教授平时和颜悦色,到了严肃的学术问题,说话风格大变,对学生的拷打一点不手软,提出的问题精准又尖锐。
快到十一点,庄教授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口热茶,目光在屋内扫一圈,恢复和蔼的模样:“先到这儿”
坐在林杳眠旁边的师兄长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吸下一口气。
庄教授说:“休息十分钟,我布置下个月的计划。”
林杳眠在桌下拿出手机:「我们教授还没讲完,我可能去不了吃午饭了。你能和餐厅取消预定吗?」
宋淮靳像守在手机旁边似地回复来一个问号。
林杳眠也很苦恼,但眼下又不可能听到半场走人。
「没关系,我等会儿过来接你。」
不像宋淮靳以往的风格,林杳眠以为他至少会闹上两句。对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会毫无征兆地眼皮下耷,而林杳眠以为他肯定会生气时,他说话又平静如波,让人捉摸不透的脾气。
庄教授很快又开始讲话。
林杳眠潦草地又跟宋淮靳说,不用来接她,她也不知道庄教授还要讲多久。
师兄干脆去拿了瓶易拉罐的汽水,边喝边听。
窗外开始下起雪,像有人在空中撒下白色的碎纸,起初只是零星夹在雨里,过不了一会儿,灰蒙蒙的天密密地飘起雪,窗户玻璃覆着一层寒气。
庄教授终于结束讲话,关上嗡嗡作响了一上午的投影仪,说:“饭点到了,散会吧。下个月就这样按安排,后续等我国外开完会回来再交待。”
林杳眠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咚咚咚地往外面跑。
屏幕上赫然一条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他这个习惯很让人头疼,一直我行我素。
林杳眠想起当初蒋悦在饭桌上说过的,高中时期的男生以为快自我成年了什么都懂,其实行为模式和一个成年人相差甚远,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难管教,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宋淮靳已经上大学半年多。或许由于以前国外的独自生活经历,林杳眠觉得他在某些时刻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
她说过两遍相同的话,还是改变不了他固执的决定。
“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林杳眠看见他帽檐上、肩膀上沾染的雪花,一时间心情复杂。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呆在家里等一会儿。林杳眠没有直接问出口,归根结底是她先食言的。
宋淮靳摘下棒球帽,抖掉上面的雪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径直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他的眼神看向前方,但嘴里的话是对她说的:“中午的餐厅预约我已经取消了。我刚才让李阿姨重新做了饭菜送过来。我们晚上再出去吃吧。”
林杳眠确定以及肯定,他之前在短信里的温和态度全是演出来的。
“你生气了。”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想回家洗个澡,然后陪你吃饭。”
林杳眠才发现他肩膀上不光有寥寥的雪花,还是湿的,因为深色外套上的水痕不容易被发现罢了。
*
一尘不染的公寓过于安静,自发地带给人一种不安感。长条餐桌上整齐摆放着小份美食,又换了样,有两道红辣辣的菜是西南地区的菜系风格。
洗完澡的宋淮靳从楼上走下来,刚吹干的头发带着微微的潮意。他垂着浓密的睫毛,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僵持到了吃饭结束,在林杳眠端起陶瓷碗时,宋淮靳出声:“我来吧。”
林杳眠和他一起把精美的餐具放到厨房的水槽。
为了缓解下气氛,林杳眠半开玩笑地说:“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会做这种的事。”
宋淮靳正在洗手,冷到骨子的冰水汹涌而出。他在水柱下冲了很久,才关上水,转过头:“因为我像那种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吗?”
气氛反而更加尴尬了,宋淮靳观察林杳眠怔愣的表情,她淡色的唇瓣,小巧的鼻头,小鹿一般的眼睛。
她的刻板印象从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他家里只有他做过这种事。
钟屹远不会,集团上上下下所有的员工都等着他话事,他的每一秒都是金钱,早上多睡五分钟可能导致损失百万美元。宋女士也不会,她到哪儿都有十几个人伺候着。
林杳眠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形容他。
宋淮靳抽出一张厨房纸,缓缓地擦干手,说起另外的仿佛毫不相干的事。
“我和朋友以前经常坐在走廊的地毯下棋,唯一一件舍监不会找我们麻烦的事。我们需要早上六点起床,然后自己穿好麻烦的燕尾服,去餐厅用早餐,吃饭不能发出声
音,吃完以后要收拾干净桌面,把餐具放到回收处,不能给厨房的工作人员增添麻烦。虽然我本身就是个麻烦,厨师长都认识我麸质过敏,我的三餐是单独准备的。”
林杳眠没想到宋淮靳光鲜多彩的中学生活中还有和她类似的场景,学校教育在一些本质上是相同的。
他瞳孔的颜色很深,气和上次除夕那天语音通话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像被嵌在雪地里,磨平了棱角的冷倦,
林杳眠伸出手,试探性地抱住他结实的腰部。
然后她的后颈被一只手死死地摁住,她听见他胸膛下强劲有力的心跳,仿佛城门之外的鼓。
宋淮靳抱着她坐到沙发上,看向撞上落地窗的雪花,贴上玻璃没多久就融化。
“芜川会下雪吗?”
“不会。”林杳眠从过往记忆中寻找,“也许冬天偶尔会有一两次雨加雪,但气温不够低,雪一落地就化水了。”
“瑞士冬天会下雪。”宋淮靳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像咬着她耳朵说话,“冬天的苏黎世快被雪淹了,阿尔卑斯山脚下就更不用提了。你喜欢下雪天吗?”
他瞳孔的颜色也很深。
林杳眠点点头,耳垂蹭到他的嘴唇,触电般的痒意让她一哆嗦。
宋淮靳发现了她的敏感点,使坏似地舔过去,说话也变得愉快:“那以后找个冬天去吧。”
两个人在这一刻默契地没有吭声,仿佛都同意了这个约定。
林杳眠觉得瑞士是一个太遥远的、存在于地图和社交媒体上的地方。
而宋淮靳也没有说,阿尔卑斯山脚下镶嵌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个时候他还小,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孤单。
每个人人生下来,追寻快乐是一种本能。只有吃过苦的人才会忍耐,经历越多,越能忍。
后来搬去苏黎世,城市中古典与现代交融得恰到好处,冬季漫天飞雪之际,他已经学会了一个人独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