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贤？”
简熙审讯猎物的眼盯她,咄咄逼人的语气里有醋，“叫得真是亲热。”
“没……没有。”
云枝的手从简熙的脚踝慢慢往上攀，指根抖得不像话,看着简熙脸色，双手搭着她的膝,跪坐在她面前。
“是叶老师,我跟她，没那么熟的。”
“是吗？”
“当然。”云枝讨好地笑。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简熙有点像逼问怀疑出轨的妻子。
“没多久,我带你们班，需要了解学生们过往的学习情况,跟叶老师避免不了沟通，但都是很浅显的，仅限于工作。”
“不熟？为什么要带她回家？”
“她前任喝多了,总来骚扰她，她是来我这里暂避风头。”
“所以，她还要在你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了？”
“不是，就一天，就住一天。”云枝战战兢兢地答。
简熙诡异地笑了下,抓住云枝的手。
云枝下意识以为简熙是想掰断她的手指,身体一抖，往后一缩，本能防御。
简熙没有,抓手改为握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温柔极了。
这样温柔的她,比大肆发脾气的她，更加毛骨悚然。
简熙夹烟的那只手,轻柔地为云枝挽过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捏住她耳垂，又轻又慢地揉，和摩挲她手背的动作一样温柔。
云枝有些受宠若惊。
“你最好不是在撒谎。”
简熙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质感独特，让人在穿不住长袖的天气，打起寒颤。
第一个谎撒出去，意味着要用无数谎话来圆，云枝没有回头路可选，只能硬着头皮，把谎话说得像真话。
“当然，姐姐骗谁，都不可能骗你。”
简熙渐渐笑起来，没保持两秒，笑僵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这个问题，整日整夜困扰她，让她睡不好觉，让她每次看到云枝这张脸，就无法自拔地更恨她，想掐死她，想揉碎她的骨头。
必须要问，不得不问了。
掐云枝的次数越来越多，力道越来越重，她再也忍不了了。
“小简，你问。”
细心的云枝把挺直的背再度弓下去，在简熙面前做卑微的那个，最大化衬托妹妹的光芒，自己跪得再低贱都情愿。
用湿漉漉的无助的眼仰视妹妹，妹妹会更有安全感。
她真的很会拿捏简熙的情绪。
简熙带着绝对安全感，把话问了，问得很隐晦，但云枝能懂。
“为什么你和周茵姐的东西，有那么多是同款的？”
简熙抿住唇，微微低头。
质问出的话，究竟灌了多少醋在里面，她自己都听得出。
傲娇的她，有点想羞。
云枝愣了下，很快恍然大悟，想起好几次简熙跟她摆脸色，都是因为这个？
她是……吃醋了吗？
云枝突然觉得简熙很可爱，很想捏一捏她的脸，捏不着，便歪着头，笑得好看死了。
“傻妹妹，想什么呢，是买一送一啊。”
“买一……送一？”
简熙嘴角扯了下。
转念想起，周茵平时节俭得连一个塑料瓶都舍不得扔，买打折促销的东西，是家常便饭。
买一送一，原来如此。
简熙心里堵塞的那一小块地方，通了。
脸上却染了一小块红晕。
“小简，你既然吃醋，为什么不早点问我啊？”
“谁说我吃醋了。”简熙嘴硬。
“好好好，你没吃醋。”
“还有……”
简熙还想问一问，那天晚上，她是不是跟赵晶去酒店开房了，为什么要开一间房？
还有，为什么要带赵晶去吃饭，还点了一桌子她爱吃的东西。
简熙把自尊心捧得那么高，不允许自己再脸红一次。
而且，赵晶和周茵不一样。
周茵比她大很多，赵晶和她是同龄。心里别别扭扭的，吃赵晶的醋，远比周茵要多得多。但她就是问不出来，死活问不出来。
像小时候，别扭来别扭去，久久问不出口——姐姐，你到底是更喜欢你的亲妹妹，还是我。
云枝轻声问：“还有什么啊？”
“没什么了。”
简熙刚被喂了一颗很甜的糖，心里舒服很多，重逢这么久，头一回，她能够心平气和跟云枝说一说心里的话。
“我还是挺恨你的，但我挺累的，有时候我真的想跟你同归于尽，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小简。”
云枝被简熙捧着脸颊抚摸，她能够感受到简熙指尖的纠结和颤抖。
像对待她一样。
推开她，却抗拒不了她的靠近。想掐死她，却舍不得下死手。恨她，却恨不明白，恨不清楚，又爱又恨，无法完完全全地恨她。
云枝心疼她，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乖，听话。
是她现在能做的。
简熙松开手，又点了根烟，没抽，在烟雾里，不清不楚地看着云枝。
“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想你。”
简熙夹烟的手一狠，烟杆差点断掉。
“没别的原因了？”
云枝眼神一闪，抬眸看向简熙，用最单纯最柔弱的表情。
“没有。”
简熙嘴角小幅度扯出狠笑。
“不，你撒谎，你是为了自己的心安，你知我心里有恨，所以你回来了，你想让我对你的恨都消失，你想把欠我的那些都还清，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是吗？”
云枝眼中泪光盈盈，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小简，我是想让你对我的恨消失，但我绝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啊，我不想让过去的事再折磨你，我想让你开心，想让你轻松。”
她一委屈，简熙就信了，全信了。
那些怀疑过的，不会再拿出来，怀疑第二遍。
简熙疲惫地看她。
“我没办法不恨你，我没办法跟你和解。”
云枝努力这么久，终于看到希望，她必须抓住，牢牢抓住。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小简，你跟我说这些，那就证明，你也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你也想走出来的。我们一起，好不好？”
“怎么一起？”
“就像我说的，我们再做一次姐妹，像以前一样，你试试看，姐姐对你的爱，能不能把你的那些恨，都抵消。”
“试过了，不可能。”
云枝认真看她，给她打气，“小简，你相信姐姐，可以的，我们可以的。”
简熙笑得玩味，“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把你掐死，或者，别的方式，把你弄死。”
云枝笑了笑，把自己的手腕往她燃烧的烟头送，身体是哆嗦的，眼神是坚决的。
“怕，但只要你开心，我愿意。”
简熙牢牢控制住她差点被烫到的手腕。
“你疯了？”
云枝对她笑，“如果你觉得我疯了，那我就是疯了。”
她单纯的样子，很容易博取人们对她的信任，尤其是简熙，从小到大，她不记得被这样拿捏过多少次。
这一次，依然没有例外。
简熙闭上眼，吸了口烟，轻轻吐出来。
“其实你不来，我也能正常生活下去，虽然心里有恨，但至少我能活。可你来了，你说想让我能更轻松更开心，我怀疑过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你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我就又信你了。嗯，我信你，是全心全意为了我好。我现在坐在这里，看着你，我在想，待会儿，我是不是应该回一趟潞城，去给我妈跪一跪，磕几个头，问问她，我想要跟你和解，她同意吗？想想算了，去不去跪，你都这样了，我是没办法拒绝你的，虽然我还是想掐死你。”
“小简，其实我……”
“你别告诉我，你是无辜的。”
云枝嘴唇动了动，放弃挣扎。
“我不无辜。”
“所以，和不和解，我都是一样痛苦，你还是想要继续跟我和解吗？”
简熙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云枝苍白着嘴唇，扯住她衣角央求。
“小简，再试试吧，好不好？”
简熙把那支还在烧的烟，连头和尾一并掐在掌心，满眼的恨，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委屈和怨。
“都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跟我说真话，是吗？还要护着她，是吗？”
第32章 我会每分每秒监视你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不是别人。”云枝把话咬死。
“呵。”
“小简，我真的没有骗你。”
简熙把头扭到一边,不听了。
云枝担心她被烟烫过的手。
“走，冲水。”
已经站起来的云枝,被简熙扯着胳膊拉回来。
底盘不稳,云枝踉跄着坐下，不是冰凉的地板,不是柔软的沙发，是简熙穿着超短裤的大腿。
结结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肌肤紧紧相贴地坐下。
“小简，你的手……”
“不用你管,少废话。”
简熙似乎烫惯了，都不当回事。
她身体几道结痂很久的伤疤，当初也是这样溃烂的吗？
云枝知道简熙的手应该赶紧冲水，但坐下去，身体就软了,站不起来了。
腿很热,贴着坐，暖意顺着薄薄的布料渗透进肌肤，属于对方的温度,绵长而温柔,感受心脏的同步。
没有任何不适,就那么理所当然的,云枝的手臂绕过简熙的脖颈，勾住。头轻轻靠住她的肩,依偎在她怀里。
“小简，你看，是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开始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可是现在，我们都可以拥抱了。”
不是拥抱，这分明是云枝，投怀送抱。
简熙屏住呼吸，手掌钻心刺骨地疼，密密麻麻不全是疼，还有些痒，是云枝的发梢扫过她的锁骨带来的感觉。
简熙的手定格在离云枝后背一厘米的距离，犹豫到最后，攥成拳，缩回来。
她没有回抱她。
也没有应激地推开她，简熙退让了，选择接受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云枝的温柔，起效了。
一次带有目的性的投怀送抱，安抚了简熙糟糕的情绪，连恨都模糊了。
简熙闷闷地呼吸，觉得过往的事情，遥远且陌生，生命是虚无的，恨是虚无的，只有云枝惹人怜的颤抖是真的。
抵挡不住。
该恨她，却忍不住想给她一份庇护。
像是酒精上头，背叛理智，做一些平时没胆量，脑子糊涂时才会做的事。
就算酒醒，会悔。
简熙轻轻低头，云枝缓缓抬头。
很巧，很自然，两个人理所当然把额头相抵，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带着灵魂撕裂的爱，凝望对方眼中的水痕，鼻息潮湿，薄汗行走于皮肤纹路，苦橙子的味道好浓烈，错开半寸却不肯。
她们亲密又陌生。
简熙想要找一找恨她的证据，曾经那些白天黑夜记得清清楚楚的恨，准备拿来跟云枝在精神上在心理上同归于尽的仇恨，怎么一眨眼，看看云枝那张熟悉的脸，就想放下了。
卡进喉咙里那根拔不出的倒刺，真的太久了，努努力，吞下去好不好。过往那些恩恩怨怨，努努力，放下好不好。
这是简熙第一次给云枝机会，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经不起被摔第二次。
“手疼。”简熙说。
她向云枝示弱了。
嗯，她想采纳云枝的建议——走出过去的仇恨。
和上一次敷衍着说试一试不一样，这次，是真心的。
云枝懂她的意思，满脸喜悦，笑着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腰间放。
这回，没看她脸色。
大大方方的，坦坦荡荡的。
因为，简熙愿意试着跟她再做姐妹了。
“叫声姐姐，我就带你去冲水。”
“姐……”
简熙只发出一截音。
她能够妥协成这样，实属难得，要求她更多，着实有些难为她。
云枝笑，不再贪恋这个拥抱，快步拉她走向浴室。
简熙还是不太适应跟她这样亲近，停在浴室门口，甩开她的手，想自己进去洗。
云枝坚持握住她手腕，带她进去，把她的手摁在抬开的水龙头下面，湍急而下的冷水似锋利的刀片，刮去简熙手掌残存的烟灰。
水冲晚了，伤口周围已经鼓起来一圈红肿的水泡。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小简，你手长得这么好看，留疤了多可惜。”
云枝着急的模样，好像烫得是她自己。
简熙无所谓地靠着墙，静静看着云枝为她着急。
这样的时刻，并不陌生。
只不过隔去太多光阴，再来重演，不免心酸，云枝还是云枝，可是姐姐，再也不是从前的姐姐了。
至少在简熙心里，不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昏了头，答应跟云枝试一试。
要反悔吗？
随时都可以。
可是简熙不想，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很享受和云枝*这样，一起待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房间，待在只属于她们的世界。
简熙对云枝的占有欲，一如既往。
甚至更强烈。
清洁完伤口，云枝带她回到沙发，取出一支烫伤膏，托着她手腕，小心帮她涂抹。
简熙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背微微弓起来一点，挺可怜的。
简熙移开些许视线。
好奇怪，每当她看着云枝，无论云枝状态是好是坏，简熙都觉得她很可怜。
就像见不得她在众人面前出糗一样。
所以每当数学课，有同学不把云枝当回事，弄出很大的噪音，简熙就会非常非常生气，好几次没忍住，摔了书。
她们实在太熟悉了。
正因如此，简熙知道怎样让她出糗，她会最难堪。
简熙见不得别人欺负姐姐。
姐姐，只能给她一个人欺负。
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但溺爱的那个人就一点错都没有了吗。
张红波千叮咛万嘱咐，让云枝把简熙带回去。
她把简熙交给云枝管，是觉得姐姐管起妹妹，能比她们这些旁人，容易一点。
云枝答应得好好的，会管简熙的学习。成绩方面，高了不奢求，至少不能太离谱，总要有个大学上。
云枝连学习计划都替简熙准备好了。高三时间宝贵，一天都经不起耽搁。
简熙的手只是受了点小伤，没多大事，而且还是自己作的。
云枝却舍不得了，又变成那种无底线溺爱孩子的「慈母」。
“小简，今天就别去上课了，我给你请假，待会儿，我去学校，你就在家，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做饭。”
简熙一下子抽回手，“为什么我不能去？”
“因为你手受伤了呀。”
“手受伤了，跟去不去学校有什么关系？”
云枝宠溺的眼神，温柔化开，“因为姐姐心疼你。”
简熙傲气过盛，她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钻进云枝怀里撒娇，别别扭扭地板着脸，“不让我去学校？是不敢让我去吧？”
“小简，为什么这么说，姐姐不明白。”
简熙深深凝视她，“赵晶很需要你，不是吗？”
“她……”
云枝吞吞吐吐，也给不出她什么满意的答复。
既已退让，简熙从此就不想让心里不痛快，直接说：“要么别管她，要么辞职。”
云枝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成悲伤。
简熙哪有想要跟她好好做姐妹的样子。
简熙真的了解自己的心吗？
说了放下仇恨，做姐妹，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用更合理的身份管控云枝，限制她的自由。
如果你不满足她的需求，那你就不是一个好姐姐，她是不是就会对你大发雷霆，说，我都为你放下仇恨了，你怎么可以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我。
云枝能做到让她绝对满意吗？
一次行，两次也行。次次都行，难。
所以无论云枝怎样努力，简熙总会找出问题，对她大肆发脾气。
她们真的把仇恨化解了吗？
云枝悲伤的神情就是答案。
貌合神离，就是说她们。
与其僵持不下，不如趁这个机会，让简熙彻底走出只有她们的世界。
云枝眼神闪躲那一秒，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绝不会再心软。
前提是，不做任何伤害简熙的事。
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所以，当简熙提出这样霸道的要求时，云枝没再由着她的性子来，好商好量的语气说：“小简，管她，是我的职责。”
她笑了下，“至于辞职，如果你能给我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可以辞职。”
简熙不开心，于是挑衅她。
“更好的？要不要我在夜店给你找个活？”
云枝轻轻戳她额头。
“夜店呀，可以呀。但是在夜店工作，是不是要会跳性感的舞，可是姐姐不会，得先学。”
只是说一说，也不行。
总要付出什么代价。
简熙抬起手，眼里烧着怒火。
云枝哆嗦一下，柔弱的声音跟着颤了。
“小简，你是不是想扇我了，可不可以等到晚上，我下午还有课，要是留了印子，会被你的同学看到。”
简熙往后缩了下身子，她在惊恐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扇云枝巴掌。
迅速收回手，她有一点慌了。
瘾君子想要回头，是不可能的。
简熙也是，私有云枝的欲望，她戒不掉了。
简熙现在的情绪就吊在一根很细的线上，线的两端被云枝掌控，云枝稍微作出一点动作，简熙的情绪就会跟着大起大落。
听到「同学」两字，简熙瞬间联想到赵晶。
“怕赵晶看到？怕她心疼？”
“当然不是。”
云枝哄着她，可简熙的情绪，没办法安稳落地。
“走吧。”简熙站起来。
云枝拧紧烫伤膏盖帽，放进抽屉。
“去哪啊，小简？”
那么讨厌学校的人，居然会在云枝说出她可以不用上学后，主动提出，要去。
太稀奇了。
云枝没太意外地笑了。
她早就猜到了。
简熙原地换校服，一件一件脱，一件一件穿，当着云枝的面。
云枝没走，没躲，笑着看她。
“小简，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姐姐错过了，都没有送你什么礼物。”
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一个深蓝色方盒，打开盒子，表枕上面的手表看起来价值不菲。
简熙识货，这个手表，至少要花掉云枝半年的工资。
简熙把套上去的校服下摆捋下来，“送我？”
“嗯。”云枝捞过她手腕，给她把手表戴上。
“这么舍得？”
“多贵都舍得，我的钱，就想给小简花。”
简熙有被触动到，隐隐发红的眼眶是证据。
嘴硬心软的她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情不自禁的那些，都在动作里，她朝云枝伸出手。
云枝歪了下头，“嗯？”
简熙声音冷硬，“牵手。”
云枝低低笑出声，“牵手去上学呀？”
“有问题吗？”
“没有。”
云枝送过去手，和她十指相扣。
简熙不断用力，不知谁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样的牵手，挺残忍的。
云枝挺开心的。
直到她们并肩出门。
简熙早就失控的占有欲，以声音的形式出现，每一个音节，都是让人感到窒息的控制和束缚。
“从现在开始，我会每分每秒监视你。记得习惯，姐姐。”
第33章 服从性测试
云枝也挺好奇,简熙会怎样监视她。
牵了一路的手，来到教室门口。
等有人抬头，看到她们牵手,简熙才松开云枝的手。
别人看没看到，无所谓。
她只等一个人看到。
没错,就是赵晶。
赵晶握着笔的手,掐得死白。
看到简熙和云枝牵手，心里酸得发疼。
简熙是云枝的妹妹,她们亲密，天经地义。
赵晶从来没有遇到过比云枝更好的人,她很喜欢很喜欢她，于是心里滋生的念头愈发邪恶——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云老师最多的关注。
简熙是在暗戳戳挑衅赵晶。
倒不是说她报复心有多强,只是领地意识过强，她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别人看一眼，都是抢,都会让她不舒服。
云枝是她的「私有物」。
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永远都是。
云枝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抿抿唇,为将来十有八九会发生的事,提前担惊受怕起来。
赵晶难对付,简熙更难对付。
夹在她们中间,难。
这半天很快过去了。
放学后的办公室。
张红波拉着云枝，夸她。
“云老师,还得是你有办法。以前我还真碰到过像赵晶这样的学生，本来学习拔尖，临近高考却堕落了，我真以为赵晶也要这样了，惋惜得不行。上午她被你喊回来之后，我进过几次班级，每次都看到她学得可认真了。我这心啊，算是放下来了。”
“那是她自己有觉悟。”
“云老师，你可别谦虚了，劝得住一个学生，那可以说是学生自己有觉悟。连简熙都劝得住，那就是你有本事。我教书这么多年，她是最让我头疼的一个学生。她平时连课都不怎么上，今晚放学居然没走，待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写作业呢。”
“她在写作业？”云枝嘴角扬起来。
“是啊，我都看愣了。”
云枝眼睛笑弯，教案都不写了，快步往外走，“我去看看我妹妹。”
现在跟这些老师，她都不避讳了，一口一个「我妹妹」，反正隔壁生物老师也是这样的，天天儿子挂嘴边。
都是做家长的人，一样的。
姐姐跟妈妈有什么区别呢？
云枝觉得没有区别。
把简熙从婴儿抱到大，她就像简熙的妈妈。
以姐姐的身份，做妈妈的事。
哄着一个像是把叛逆期迟来的孩子，挺累的，但是云枝，乐在其中。
云枝站在教室前门口，目光顺其自然落向简熙。
她习惯了，不管人群里有谁，第一眼，一定是找到妹妹。
她欣慰地看着简熙，赵晶充满幽怨地看着她。
平时，学校老师是不负责学生晚自习的，教室里有监控，留一个主任，在监控室看着就可以。
别的老师陆续离校，云枝留下了。以前，她都不留的。
今晚简熙在，她也在。
她是为了简熙才没走。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赵晶眼巴巴望着她。
简熙掠过前面低下去的一排脑袋，看到抬头的赵晶。
“呵。”
嘴角扯了下，简熙不开心了。
拿起作业，离开座位，朝前门的云枝走去。
走这个门，是方便大家好好看一看，她和她的姐姐，多「有爱」。
“嗯？”
云枝一面对简熙，温柔得就跟化了似的，眼神宠得不行。
“你陪我写。”
简熙开口的声音有点冷，余光淡淡扫过赵晶，明媚的笑意骤然降临，她挽住云枝胳膊，亲昵道：“好不好嘛，姐姐。”
那边赵晶眼睛瞪红了。
云枝眼里泛起一丝泪光，温柔地顺了顺妹妹的发尾，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走。
除了赵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一是因为知道她们是亲姐妹，二是因为简熙先天条件的优势，本来就比普通人更容易得到所谓的偏爱。
路过云枝办公室，她们默契没进，行走的方向是，郑璇的校长办公室。
那里没有监控。
简熙可以肆意对云枝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走在连廊的两个人，离得那么近，笑容是那么依恋。
真像一对关系好到不行的姐妹。
实际不是这样的。
简熙质问：“她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你？”
云枝倒吸一口凉气，“我……我也不知道。”
简熙没掐她，没对她发脾气，乖乖靠向她，“姐姐，你不是我的好姐姐么，我们说好了，好好做姐妹的，那就不要让多余的人影响我们，好不好？”
“小简，你……”
简熙眼睛一红，“你不愿意答应我，是因为在你心里，她比我更重要，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小简，只是这件事有点难办，你给姐姐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多久？”
“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
简熙这样子，其实挺瘆人，云枝不觉得，依然乐在其中。
“一个星期，太久了。”
“那你想要多久？”
简熙哄诱道：“如果没有她搅合在中间，我们会更好的，我讨厌她，你不是最爱我了嘛，所以姐姐，你也要讨厌她。”
云枝为难道：“小简，她毕竟是我的学生。”
简熙挽她胳膊的手用力，力道拿捏得刚刚好，让她痛，又不会太痛，“你偷偷讨厌她，只让我知道，别人不会知道的。”
云枝脚步迈得越来越沉，宁愿简熙像之前一样，光明正大地折磨她，现在，暗戳戳地折磨，真让她无所适从。
这是一场双方心知肚明的服从性测试，简熙是在评估云枝对她的「忠诚度」，来确认这段关系里，云枝是否愿意为她做出妥协和牺牲。
云枝可以顺从，同时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将无限降低自己的底线。可是，这样就和她希望简熙能够独立出她们关系的初衷，背道而驰。
所以，绝不能由着她性子来。
这次，云枝绝不心软。
云枝没很快接简熙的话，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进去再说吧。”
简熙有钥匙，刚才出座位前，顺手揣进兜。
看来是有备而来。
门锁拧开，她们进去。
简熙反手把门锁上。
云枝回头望了眼，笑，“干嘛？想咬姐姐？还是想抱姐姐？”
“都想。”
云枝把她按到沙发，贴着她坐下，“小简，这两件事，姐姐都可以满足你。但是，关于刚才的事，你要我无缘无故地去讨厌我的学生，这……真的有点为难我了，世界上没有这样的老师。”
简熙脸色渐渐变了。
云枝赶紧接着说：“但我会让她尽快调整好状态，至于之后，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和她有除了学习之外的接触。”
以为简熙会怒，会翻脸。
简熙太古怪了，居然笑了，“好吧，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拿起作业本，起身坐到郑璇的位置去了。
云枝待在原位看她，试探着问：“小简，你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
“没有。”
“那……姐姐可以坐到你身边吗？”
“嗯。”
云枝把转椅拉到简熙身边，坐下那一瞬，她摸摸简熙的头，“小简，姐姐爱你，姐姐最爱你了。”
背地里算计简熙，虽然初衷是为她好，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愧疚，心理上想远离，言语和行为像是赎罪一样，千百倍去弥补。
简熙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没回应她。
云枝一下子失落起来，“小简，你不爱姐姐吗？”
简熙转在手里的笔一扔，笑着看向云枝，“爱呀，我当然爱你呀。”
她抬手，指尖轻轻蹭过云枝的脸，游走在她脸庞的目光缱绻极了。
仿佛在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简……”
云枝抓住她手腕，脸微微靠住，指骨缠绵，共享脉搏，心跳的回声如此热烈——这应该就是姐姐爱妹妹的声音了。
简熙笑容沉甸甸的，笑得很艰难，“如果你可以像我讨厌赵晶一样，讨厌她，那我会更爱你。”
又绕回来了。
那就答应她吧。
虽然，云枝做不到。
要骗她了。
云枝骗她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云枝笑得很宠，“那得看你表现。”
“什么意思？”
“你乖，我就听你的。”
“怎样算乖？”
云枝把笔塞到她手里，“小简，乖，把作业写完。”
“这么简单？”
“嗯。”
简熙一页都没写完，外面响起敲门声。
云枝呢喃，“谁？”
简熙懒懒地说：“管她是谁，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枝走过去，开了门。
“斯贤？”
叶斯贤一愣，“你怎么在这？”
迟一会儿，注意到简熙，她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简熙颇有主人翁的姿态，放松地往后一靠，转动转椅，面朝叶斯贤，“叶老师，我姐姐在陪我写作业。”
上次，那盒烟的事，她对叶斯贤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云枝顺口一句「斯贤」。
“进来吧。”云枝说。
这回，什么称呼都没有了。
叶斯贤没进，“郑校走之前，让我记得给她的花浇水，既然你们在，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事就麻烦你们了，写完作业，记得浇花。”
云枝觉得让人站在门口讲话不太礼貌，挽留道：“进来待会儿吧，走那么急，你有事吗？”
“没有。”
“对了，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剩几篇作文没看完，不想带回家，我就在学校给看完了。”
“……”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有来有回，那叫一个熟络。
怎么都不像不熟的同事。
简熙怀疑，云枝是不是对她撒谎了。
叶斯贤准备走了。
简熙喊了声，“叶老师。”
“嗯？”
叶斯贤停步。
简熙看着略显慌乱的云枝，微微坐直身子的动作，颇具压迫感。
“昨晚睡在我姐姐家里，没有不适应吧？”
第34章 跪给她的妹妹，合理
叶斯贤看了眼云枝,停留没到一秒，差不多就跟她有默契了。
转眼对简熙说：“嗯，挺好的。”
简熙也不是好糊弄的岔,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看向云枝的眼。
“对了,我姐姐说你是因为你前任……我记不清了,是因为你前任怎么来着？”
叶斯贤平静眨眼，一点没慌。
“我前任喝多了,总来打扰我，我为了躲她,昨天晚上，就去云老师家里住了。”
没有提前对过词，叶斯贤只是看了云枝一眼,便一气呵成说出正确答案。
她得有多了解云枝，有多懂她。
叶斯贤说的，和云枝说的，完全一致。
简熙那一点点怀疑，放下了。
叶斯贤走后,简熙重新把门锁上,活动下手腕，“姐姐？”
突然意味不明一声喊，云枝紧张地应：“啊？”
“今晚,吃什么？”
云枝悬着的心,安稳落下,“要不然,出去吃？”
“可以。”
“吃完饭，我们……”
简熙提了口气,把话抢过来说：“吃完饭，我们去酒店开房。”
“什……什么？”
简熙用脚把转椅踢正，坐下，“去酒店开房，不可以吗？”
云枝还没落到底的心，再次悬起来，“家里可以住呀，为什么要住酒店？”
“住够了，想睡一睡酒店，姐姐，你连那么贵的手表都舍得给我买，不会连一晚上的房费，都舍不得为我出了吧。”
“不是，我只是……”
姐妹情深是虚的，随时准备大发雷霆才是真的。
简熙不是很耐烦地打断，“舍不得就算了。”
话说到这份上，云枝没什么好再说，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答应了，“好，就去住酒店。”
简熙抿出一个满意的笑。
云枝笑得却不算坦然。
她隐隐猜到，简熙是不是知道她那天带赵晶去开房了，又不敢问，怕万一是自己想多了，那不是凭空起事。
简熙英语很不错，从识字起，云枝每天都让她背单词，后来，来到郑璇这里，上过两年外教课。
基础的日常沟通，是没问题的。
“小简，你英语很好的，为什么分数考那么低？”
简熙答，“题目太长，懒得看。”
“哦，那就是会，但考试的时候，不认真了？”
“差不多吧。”
“小简，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那么重视你的英文学习吗？”
简熙抬头看她，笔尖戳着英语书。
“我攒够钱了，你要不要考虑，申请出国留学，这样就没有高考的压力了，换个环境……”
英语书页终究还是被戳破。
简熙眉心一拧，“那你呢？”
“我当然是继续在这里工作呀。”
“你的意思是，让我走，然后你留？”
云枝咬了下唇，“对呀，小简，我去国外，生存不了的，我也只能在这里教教书了。”
“啪——”
简熙把英语书摔了，震得云枝后退一步。
她没想到简熙会生这么大的气，她说这些，不是想惹简熙生气，是真的有慎重思考过。她连钱都准备好了，各方面也都考量过。出国留学，对于简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简熙认为的——云枝这是想彻底摆脱她了。
送出国，亏她想得出来，眼不见为净是吧？
之前云枝“不挑开来说”，简熙的确想过，云枝不是想结束她们之间的羁绊么，那就如她所愿。
同意和云枝再做姐妹，不仅是排解自己心中的忧愁，也是让云枝摆脱她们纠缠不散的羁绊，心安理得去过她自己生活的方式。
简熙霸道得很。可以是她主动，让自己，让云枝，脱离她们那些恩恩怨怨。
现在云枝居然毫不掩饰了。
简熙的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好，你不是想摆脱我吗，不是想心安理得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吗。
再也别想如愿。
简熙的“自以为是”，是否也是云枝的自以为是，现下对简熙的纵容宠爱，能够维持一辈子吗，真的不是雾里看花吗。
简熙为什么总是被仰望，她和别人就是不一样。愤怒起来，就连时不时发疯，都不像疯子，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毁灭感。
简熙捡起来那本英语书，一页一页，给撕了，“姐姐，有劳你为我打算了，但你听清楚了，我不喜欢国外的生活，边城很好，我会在这里……”
她走到云枝面前，把手里撕得细碎的一页书，隔着一米距离，扬到仰脸看她的云枝身上。
云枝的颤抖，使得千万扭曲在简熙这里找到归宿，她开始兴奋，笑声坠入疯狂，“待到死。”
云枝解释，“小简，姐姐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吧，姐姐。”
云枝向前一步，“你在怨我？”
简熙原地不动，由着她靠近，“姐姐，你不要太敏感了，我都跟你牵手了，都愿意喊你姐姐了，还把自己跟你锁在一间屋子里，我不躲你了，也不推你了，你不可以再怀疑我了，我不恨你了，真的。”
“小简，姐姐相信你……”
她的话卡在被简熙越掐越深的喉咙里，膝盖支撑不住越来越疲软的身体，竟就在一墙之隔就是教室的校长办公室，跪了下去。
跪给她的妹妹，合理。
跪给她的学生，太奇怪了。
理智过分脆弱，比不过为简熙而心软的眼。
“还要把我送出国吗？”
“不要了。”
“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简熙高傲一双眼，掐她喉。
“我错了。”
再多狡辩，不如一句服软。
云枝本可以借这个机会和简熙好好拉扯一番，慢慢给她灌输，让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顺着她——妹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但这个地方，是校长办公室，墙上挂着多面锦旗，展柜里摆着各类表彰学校的奖杯。
文明学校，就是这样文明的吗。
云枝不觉得这样的自己，配做一位老师。
她感觉很羞耻，试着扒开简熙的手，试着站起来。
她不乖了。
简熙重重的力气把她按下去，弯腰看着她，“姐姐，我很爱你，你说你也很爱我，可我为什么一点都感受不到呢？”
“怎……怎么会？”云枝仰起来的眼湿漉漉的。
“证明给我看，让我有安全感，好吗？”
云枝心慌得很，“你说。”
“抱着我，陪我把作业写完，好不好？”
云枝犹豫了，还是答应了，“好。”
这样的事情，她们不是第一次做了。
小时候，简熙不爱写作业，都是云枝抱着她写。云枝很宠她，有几次，简熙作业没写完，困得睡着了，剩下的，都是云枝帮她写的。
不过是重复一遍小时候做过的事，没什么奇怪的。
未成年的小女孩抱着另一个未成年小女孩，别人看来，还挺有爱的。
如今的她们，都是成年女性，简熙还比大部分同龄人成熟得多。这样抱在一起，很热，很不自在。
云枝一动不动，坐在她腿上，任由双手搭在桌上写作业的简熙把自己圈在怀里。云枝看着作业本，心思却在别处。
“姐姐。”简熙贴着她的耳朵说。
“嗯？”
“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其实那样子对你，我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的，但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是对你失而复得，太害怕再失去了。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简熙每说一个字，笔尖就在云枝手背狠狠划过一次。
一道道划痕慢慢渗出来血丝，云枝心里想的是，如果天能冷一点，为了简熙而留的冻疮就能出来了，简熙看到，是不是就会心疼她了。
这样把她圈在怀里，给她身体上的折磨，连带着心理上一起。
简熙是真的生怕她好过一点。
云枝有些心寒，但她们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你见哪位母亲，真的记恨过自己的孩子。
云枝生不出气，往后一靠，依偎在简熙怀里，手往后伸，勾着她的脖子，回头看着她的脸说：“姐姐不怪你。”
简熙十分满意她的顺从，给她的奖励就是——
“今晚就住学校附近那家酒店吧，开一间大床房，我要抱着你睡。”
云枝动作和眼神一并僵了。
“小简，你要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就问吧。”
“没什么。”
简熙想等云枝主动向她坦诚。
比如那一年，她因为吃云枝亲妹妹的醋，后来好几天不理云枝。云枝一直哄她，她就是不能消气。最后还是云枝主动跟她说——“年年，虽然欣欣是我的亲妹妹，但你是我养大的，她不是，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可以相提并论。年年，姐姐最爱你。”
她才不跟云枝置气了。
当时，她问了云枝一句特别幼稚的话，“那你爱她吗？”
“对她，只是姐姐照顾妹妹的责任，和对我爸，对我妈，是一样的。”
“如果我非逼你跟她断开来往，你会吗？”
云枝把她搂在怀里，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会。”
为什么小时侯云枝可以那么坚定地去表达——妹妹就是她生命里的唯一，为了妹妹，她可以放弃任何人。
现在却不可以了？
余欣是她的亲妹妹，她都舍得放弃。
偏偏一个赵晶，跟她连半点亲缘关系都没有的赵晶，她却再三犹豫，每次都是简熙逼着，不然就是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简熙就想看一看，自己不问，云枝会不会主动把和赵晶开房的原因告诉自己。
简熙拐弯抹角地引导云枝，“姐姐，刚才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把作业写完，你就会像我讨厌赵晶一样，讨厌她了，是吧？”
“是。”
云枝答应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待会儿得找个信任的学生给赵晶递个话——今晚不方便去她家了，要她自己找个住处将就一晚。
白天和赵晶谈心，赵晶明确说过，她不想回家面对自己那个有毛病的爹。她现在情绪很糟糕，宿舍同学又太多，她暂时不想和她们打交道。
说白了，就是还想在云枝家里再叨扰几晚。
：=
“你真好。”简熙说。
“那是小简你值得姐姐对你好。”
云枝回头，抚摸简熙的脸，冲她温柔地笑了。
简熙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看着已经转回头的云枝，干净的皂角味，像在暴烈的阳光底下晒过，闻着闻着，就打起了瞌睡。
能写这么久的作业，已经很不容易了。
简熙靠在云枝肩头，睡着了。
云枝侧着身子坐，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尽可能让简熙睡得更舒服。
她骗她，不代表她不爱她了。
余欣是责任，赵晶也是责任。
十几岁的小孩子，可以不管自己的亲生妹妹，给出简熙那样天真无邪的承诺。但二十五岁的云枝，作为人民教师的云枝，不能了。
简熙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有姐姐，爱不爱，恨不恨，成了她生命里全部的事。
这些世俗的事，她不在乎的。没有以前对她好，就是没有。别找什么理由，她不听。
从前，云枝给惯出来的。现在，云枝只能自己受着了。
云枝想帮助简熙看看世界上更有意义的东西。
这一刻，念头最为强烈。
她从简熙手心里抽出来笔，模仿她的字迹，帮她把没写完的作业，给写了。
仿佛还在小时候。
还是那个要姐姐帮着写作业的小女孩，这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的小女孩。
大概就是从这一秒，她狠下心。
就算日后简熙和她闹翻脸，她也要让简熙走出去，一定要让简熙走出去。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为什么只有她的妹妹，年龄在增长，心理上却像「恋母」一样，离不开姐姐。这五年，不见面，不联系，可简熙没日没夜地在恨她。她们真的彻彻底底地分开了吗？
没有。
云枝觉得妹妹这样，很可怜。
她放下笔，不帮她写了。
从简熙怀里钻出来，云枝扶着她趴到桌上，找了条毯子给她披上，径直出去。
她来到教室门口，“赵晶，你出来一下。”
赵晶看见她，喜出望外，兴奋得腿磕到桌角，她也感觉不到疼，奔着云枝就去了。
“云老师，你找我。”
“嗯。”
云枝跟她站在连廊，这样很危险，简熙要是来，随时都能看见，后果是什么，当着这么多学生，把她大骂一顿，还是像刚才在校长办公室，让她跪，还是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辱骂她。
云枝想过风险，但还是做了。
她在赌，简熙究竟会不会看见。
简熙总要面对这些的，或早或晚。
“今晚，我不能带你回家了。你想回家，想住宿舍，都可以。如果都不想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在酒店开一间房，你直接过去住就好。”
赵晶略显失落，“好的，云老师。”
犹豫两秒，她又说：“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别的地方。”
“赵晶，我真的有事。”云枝语气没刚才那么好了。
赵晶要是再死皮赖脸，那就太没眼色了。
“好的，我知道了，云老师。”
赵晶回去了。
云枝望着远处，没有简熙的身影。
到底是失望，还是庆幸，她也说不清楚。
云枝回到校长办公室，坐在沙发看报纸，等了大概能有一个多小时，简熙醒了。
“几点了？”简熙揉揉眼睛。
“快十点了。”
简熙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亮灯的宿舍楼，“还是第一次在学校待到这个时间。”
“嗯，已经下晚自习了。”
简熙自嘲一笑，“想不到，我还有今天。”
云枝则是宠溺一笑，“别人是学习，你是睡觉，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性质不一样。”
“你就说，我是不是待到现在了吧？”
“是。”
“那你答应我的事，还作不作数？”简熙再三确认。
“当然。”
简熙下巴一抬，满意了。
云枝过去搂她的肩，“不是要去酒店开房睡吗，走吧，就当是奖励你，学到这么晚了。”
“什么奖励，是本来就说好的。”简熙把头扭到一边，又傲娇了。
云枝把她的头扳回来，“好啦，先陪我回趟家。”
“干什么？”
云枝一点一点牵住她的手，迎着让人心烦气躁的风，说：“回家拿身份证。”
第35章 姐姐，装可怜给谁看呢
“不用,我带了。”
月光照着云枝微愣的脸，“*可我没带。”
“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你经常去吗？
——和谁一起去的？
——都去酒店干什么？
这些是云枝想问的。每一句，都是质问。可惜,又一次咽进肚子里了。她习惯了。做姐妹这些年，她向来对妹妹宠爱无度,无法去天去质问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她们进去酒店，开了间大床房。
三位数的房号熟悉得很,云枝细细摩挲卡角，意味不明地看了简熙一眼。
“小简,有件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跟简熙坦白，带赵晶来开过房。
简熙兜里的手机响一次,摁断一次。
“你说什么？”她抬起看手机的眼，迈进刚好打开的电梯。
随着她们一起进去的还有一对情侣，俩人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大众点评上哪家夜宵好吃，也没注意到她们是一起的,硬插在中间,把云枝挤到最后。
两块面板合拢，不锈钢镜面中对视，明亮的灯光一刺,也琢磨不透对方的眼神。
云枝望着一层一层上升的数字显示屏,轻微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抬起垂落的双臂,想找个支撑。
忽然,肩被从后扳住，退了能有四五步,稳稳跌入简熙怀里。
粘稠的热钻进后背，错拍的呼吸让她暂时有点耳鸣。
“叮”一声，耳朵里炸开了。
云枝余光里似乎还有那对已经走出电梯的情侣的残影，意识模糊迟钝，因为简熙莫名其妙的动作——手指往她裙子袖口试探，肌肤被简熙掌心的纹路一寸一寸托住。简熙手心细腻，不像云枝，有一层薄茧。被简熙碰过的地方，很舒服。
云枝咬红了嘴唇，蜷指情不自禁。
简熙差点蹭到那根精细的内衣带。云枝抓在手里的包滑落肘弯，她抬起来手，是想要制止简熙，不能再继续了……
“嘟嘟嘟”，简熙手机响了，她看着满眼挣扎的云枝，任铃声聒噪，把云枝快要掉下来的内衣带提上去。
“这裙子很透，刚才那男的一直在盯你，能不能买一条质量好点的裙子，你是穷疯了吗？”
云枝有一丝难堪，“确实，穷久了，后来有点钱了，还是不怎么舍得花。”
“以后别这样了。”
云枝为难道：“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掉。小简，姐姐身上确实有很多不好的毛病，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改。”
简熙不悦地皱眉：“明天是还打算穿这种裙子，还准备被猥琐男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盯，是吗？”
“我……我不知道我的衣服很透，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穿的。但，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同样的价位。我刚来边城，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手里没有太多富余的钱。”
云枝拉着简熙的手，哄着晃一晃，“等下个月发工资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两件新衣服，好不好？”
她看着简熙，用商量的眼神。
简熙哼出一声笑，“下个月？”
“嗯……”云枝颤颤巍巍地应。
简熙脸色差极，云枝不敢看，往前缩着肩，谨小慎微地扯她衣角，把她领出电梯，“我们进房间，慢慢说。”
简熙把房卡怼上去——滴滴。
云枝还没滚出来的音节夭折在唇齿。
简熙一手开门，一手攥住云枝手腕，气恼地把她扔进房间。
云枝一趔趄，差点跪地，扶着墙堪堪站稳，回头看着简熙。
头发又乱了，眼睛又红了。
她有些委屈，“小简，刚才在学校，你对我还不是这样的态度，你别生气，别……别又不要姐姐了。”
简熙托着云枝手腕，揉了揉刚才被她攥疼的地方，轻柔的声音里竟有一丝诡异，“我只是想让你听话，我没有恶意的，姐姐，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不要你的。”
“嗯，姐姐听你的。”
简熙笑，“很好，那把裙子脱了吧。”
“脱……裙子，现在吗？”
简熙抬起下巴，点头，“嗯。”
“洗完澡吧。”
简熙仿佛在压抑什么情绪，抬起的下巴一点一点压回去，“怎么，是还没穿够，还是没被恶心的猥琐男看够？”
云枝受伤地颤了颤唇。
简熙手指抚平她嘴唇的颤抖，温柔的言语继续挑衅她，“姐姐，装可怜给谁看呢？”
“我没有。”
再欺负下去，云枝真要哭了。
简熙不见得就是舍不得，她把云枝搂进怀里，轻拍她没有安全感而隐隐颤抖的背，“姐姐，你只要听话，我会好好待你的。”
云枝把脸埋进她肩窝，声音里有哭腔引起的哑，还有不知所措的急，“我听话，我听你的话，妹妹。”
“那脱了吧。”
云枝缓缓抬头，捧起她的手，捂在胸前，想要讨一份同情，“小简，这里没有可以换的衣服，脱了，姐姐就没有衣服穿了。”
“有，我的校服，给你穿。”
“那你穿什么？”
简熙笑得轻浮，“不穿，光着。”
云枝叹口气，握着她的手放下来，边抚摸边说：“小简，我知道，别人用那种特别脏的眼神看我，你生气了。”
“如果不是他女朋友在旁边，我非戳瞎他眼睛。”
云枝踮脚，额头蹭蹭她的，“你生他的气，但你更生我的气，气我没有好好保护自己，气我舍不得为自己花钱，你在意我，我是开心的，可是小简，我们做事情，要考虑实际的，我不能什么也不穿，你也不能，坚持一下好不好，明天一早，我就回家换衣服，或者，我现在去换也可以……”
她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到现在也是那个速度，快不起来。
简熙越听越不耐烦，打断她，“回去换什么？换一件更透的？”
云枝还是很慢，“我的衣服，只是便宜，有的衣服，质量还是可以的。其实也不是每一件，都很透……”
她越是慢，简熙越是急。
“我说了，穿我的！”简熙扯着自己两边衣摆，要脱，已经撩到胸往上。
云枝半是无奈半是疲惫地给她衣角拽下来，“小简，别闹。”
“我闹？”
简熙也委屈。她心疼云枝舍不得为自己花钱，担心下次，她要是再遇到那种管不住眼睛的猥琐男，自己又不在，她该怎么办。
她想和云枝好好说话，但这样一问一答下来，云枝太慢了，她又太急了，沟通到现在，没有任何进展，她的耐心倒是被磨得不剩一点。
“小简，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云枝是不是有些累了，不然不会不哄简熙。
简熙喘息都不稳，气急道：“嗯？怎么不重要了？”
她想说的其实是——从我打算跟你重新再做姐妹起，我就已经认清我的心，你对我来说，还是那么那么的重要。只要和你有关的事，我就没办法冷静。
尽管这是简熙很不愿意承认的事，但它就是既定事实。
云枝摇摇头，笑得特别无所谓，拨开不小心咬在嘴角的碎头发，她搂紧简熙的腰，想好好抱一抱她。
简熙又开始恨她了，这次，是恨她不知疼惜自己。
她没推开把她抱住的云枝，就那么一口一口顺着气，越是感受到怀里云枝身体的瘦弱和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越是无法平息怒意。
“小简，原谅姐姐吧。”
就是这句话，成为接下来简熙失去理智的导火索。
道歉道歉，她就只会道歉吗？
上课的时候，学生不尊重她，她不会生气。那个男的那样看她，她也不生气。就连自己反反复复欺负她，她都是温顺包容，从来不会反抗。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酸酸的，简熙突然好想哭。
视线落向手腕那块昂贵的手表，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她彻底喘不过来气了——为什么，舍得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
简熙吸了吸鼻子，近乎暴躁地扯下来那块表，哭腔隐约被云枝听见，云枝想回头看看她的眼，却被她用力摁回去。
“别动。”简熙又凶又霸道。
“好。”
云枝再一次温顺过后，听到令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块她送给简熙的手表，是她亲自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她希望自己能像这块手表一样，每天陪伴她。
可是她的心意，被简熙砸到了墙上，太用力了，手表直接碎成两半。
一半在脚边，一半在床底。
云枝攥了下拳，心里很疼，但就是给不了简熙任何不好的脸色，依然对她笑，“没事的，没事。”
她捡起脚边那一半，再走到床边，跪着伏下去身体，伸出去胳膊，去够床底的另一半。
她缩在那里，努力往床底探出去胳膊摸索的姿势，真的很可怜。
简熙吸鼻子的声音更重，大步过去，双手揪着她脖领，给她拎起来，“我不需要你再给我花钱，不需要你再给我买任何东西，听见了吗？”
云枝难得驳她的话，“你是姐姐唯一的宝贝，不为你花钱，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呢，你把自己当什么了。”简熙连声音都控制不了了，开始发飘，“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啊，都是什么啊？”
云枝沉默不语。
简熙松开她，“回答我。”
云枝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简熙转过身，抹了把眼睛，随后拿起桌上一把剪刀，冷脸走过来，二话不说把云枝摁坐在床上，一剪子下去，把她的裙子从前面扩开。
简熙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是，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骄傲里带着一丝颓丧，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枝。
云枝都不躲的，也不生气的，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小心点，这剪刀蛮利的，别伤了自己。”
第36章 喂，小鬼
简熙甩开她的手,剪刀尖端对着她，“我要是失手捅死你呢？”
云枝被剪开的裙子一半顺着肩膀滑落，她不遮挡胸部,把手伸向简熙，“剪刀给我。”
简熙往回缩手,不打算给。
“你要是想看姐姐死,姐姐可以自己动手，用不着你亲自来。”云枝仰脸朝她笑,吞咽一下，“自杀和谋杀,是不一样的。”
简熙的脑回路让云枝意想不到。
“想自己死？想摆脱我？”
云枝两脚缩到床上，抱拢着往后坐退，楚楚可怜地对她摇头,“不是的，小简，你误会姐姐了，姐姐喜欢和你在一起，姐姐一辈子都不要跟你分开。”
简熙两手分别掌控住她两边脚踝,给她拉回来。
云枝衣衫不整被她拖到紧贴身体的位置,仰起头，嘴唇被迫一寸一寸滑过简熙的校服，隔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简熙身体的火热。
“很热吗？”云枝作势要撩简熙的衣摆,想给她脱衣服。
简熙防备后缩,背弓起来,捧着云枝后脑让她埋进自己胸前，使劲不撒手,不把她折磨到窒息誓不罢休。
“小简，不分开，我们……永远不分开。”
简熙俯视跪坐在自己身下的云枝，死死摁着她的脖子，“还要一个人死吗？”
“不要，不要了。”
“嘟嘟——”手机铃声响在又一剪刀扩开云枝后背衣裳之后。
简熙不耐烦地从裤兜掏出手机，眼一垂，盲按屏幕的手一顿。响的不是她的手机。她歪过头，直直盯着云枝，每一记眼神都透出危险的信号。
云枝攥着装手机的包，往身后藏。
“给我。”
“小简，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我的手机。”云枝一副瞒着简熙，藏了天大秘密的样子。
“给我。”简熙声音不如刚才轻，云枝把她惹生气了。
“不。”
云枝坚持不顺从简熙的代价就是——简熙往前一推，云枝就势仰倒于比海绵更柔软的床，承托腰部的区域一起一落，她惯性仰一点脸，散出洗发水清香。
简熙随之上床，从她脚边慢慢往身体上方挪，就为抢她不停在藏的包。抢着抢着，简熙急了，满脸的汗，气急败坏骑在云枝大腿。
“你给不给？”简熙喘着粗气问。
云枝手指一圈一圈裹她一捋头发，随着呼吸，衣衫不整在她身下起伏曲线明显的线条，“你想要的，自己来拿就好了。”
倘若她们不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妹，这话真的很容易让听者浮想联翩。然而简熙不小了，确实有一瞬间，想歪了。和那天云枝说晚上吃鲍鱼一样，想歪了。
简熙忽然浑身不自在，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和云枝拉开一点距离。
都把人欺负成这样了，衣服碎成一块一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着红。哪有那么容易就走的道理。
云枝双手箍住她腰，喉间溢出发力的音，抱着简熙在床上滚了半圈，两个人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简熙想要获得绝对主导权，但这一回，云枝没让她。
她被云枝压在身下，双手双脚，全都动弹不得。
“你……你干什么？”简熙嚣张气焰消去大半。
云枝悠然地拄着下巴，盯着她笑了好几秒，趴在她肩头，蹭了蹭脸，“让你多少次啦，现在姐姐困了，不想让你了。”
“你让我？”
“不是吗？”云枝双手穿过她的发。
简熙不可否认，确实是云枝在让她，她知道。正因为她知道，才会一次两次无数次，没有底线没有后顾之忧地骑到云枝脸上。
虽然没有骑脸那么夸张，但什么过分的事，她都做了。
现在云枝有点不想跟她玩了，简熙长出来的尖角一点一点缩回去。其实她内心深处是有点怕的，害怕从此这场你情我愿的游戏，变成她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简熙语气没那么理直气壮，“手机，给我。”
云枝闭着眼睛趴在她肩头，左手在床上摸索一通，找到那把剪刀，塞到简熙手里，“实在无聊，剪衣服玩吧。”
简熙无语到翻白眼，“你当我老年痴呆？”
“十八，还是个小鬼。”
“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枝呼吸规律，脚尖轻轻勾住她的，来回蹭了好几下，简熙身上说不出哪里被她弄得又痒又麻。
云枝终于愿意抬头，双手捧住简熙的脸，爱抚地揉了揉，“小简，从刚才在办公室，我没有立刻答应你的要求，到叶老师出现，再到进电梯，碰到那个猥琐男，你的情绪因为我，一直很不好。姐姐心疼，想抱抱你，哄哄你，不可以吗？”
简熙心一下子软了，瘪下嘴巴，傲娇地把头扭到一边，扯住一边衣角，小声说：“谁要你哄了。”
云枝眼睛弯开，笑声很脆，揉弄一番她的脸，“谁的妹妹呀，这么可爱。”
“反正不是你的。”简熙嘟囔着说。
云枝“哦”了一声，自己养大的妹妹，自己最了解，了解她的脾气，了解她的身体。云枝伸手往她腰上一放，隔着衣服，挠了两下，简熙直接受不了了。
“别，你别。”简熙笑得停不下来，哪有别人面前高傲不可侵的样子，完全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云枝难得看到这样的简熙，喜欢得不得了，“还欺不欺负姐姐了？”
“不……不了。”
“还掐姐姐脖子吗？”
“不了。”
“还让姐姐哭着给你跪吗？”
“不……”简熙说不清楚话了，被云枝几下动作弄得骨头软了，笑都没力气了，两手虚虚抵着她，含含糊糊吐出来几个求饶的音节。
云枝放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没有动作，眼神一寸一寸走过她的脸，执意去招惹她刻意躲避的眼。
“喂，小鬼。”云枝轻轻喊她。
“嗯？”简熙的回应在抖。
“跟我再做姐妹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对姐姐不满意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会改。”
简熙觉得脸很痒，可能是云枝发尖时不时扫过的缘故，还有可能是云枝离她太近了，密密麻麻的呼吸和扑鼻的香气刺激的。云枝真的太香了，不是皂香，不是洗发水，是……简熙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往下想了，便收回扯远的思绪。
“不给我看手机。”
云枝刮刮她的鼻子，“我的手机，什么时候真不给你看啦，还不是为了哄你，故意逗你开心，好啦，你想看，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云枝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稍微有点古怪，但没让简熙看出来。
云枝作势要起来，突然空了的身前让简熙感到一阵空虚，她非常不想让云枝离开，想这样抱着她，一辈子，哪管恨，也要一辈子。
简熙拉住她的胳膊一扯。
云枝跌了回来，灯影交错间，她眼神一闪，“怎么啦？”
“不看了。”简熙双手搂住她的背。
“别呀，不是想看嘛。”
“别废话。”
简熙就是简熙，温顺的小猫怎么可能是她，她该是烈性最强的猛兽。
当年云枝手把手调教出来的爪牙，如今就算伤害到她，她除了欣慰，还是欣慰。要做有戾气的人，哪怕不是完全的好人。从前她是这样教简熙的。
云枝嘴唇轻轻吻过简熙的肩，简熙肩膀颤动那一下子，她在简熙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呼出去一口气。
简熙差一点就发现了，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赵晶，可以让她发现，云枝心里甚至隐隐期待她会发现，但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就算妹妹活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又怎样呢，妹妹向往的生活，难道就不是我所向往的吗？
——可是妹妹这样子，很可怜。
——有我陪着她，两个人一起，还可怜吗？
嗯，可怜。
云枝抱着简熙，闻着酒店里那种味道，听着外边楼道传来的脚步声，觉得她们两个现在这样，让她心里很不踏实，像阴沟里的老鼠，狼狈为奸，见不得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和简熙抱着躺在一张床上，没办法放任自己和妹妹一起，继续待在阴沟，做脏兮兮的过街老鼠。
云枝考虑的，太多太多。
最后能给简熙的，也只有她认为的，最好的一切。
很多事情，云枝也很难平衡，她现在的心态是这样——既期待简熙发现，又害怕简熙发现。
交给天意吧。
“小简，去洗澡吧。”
云枝摸摸她的头，从她身上起来，背对简熙，把那身被剪得破破烂烂的裙子脱下来。
简熙说：“现在应该还有商场没关门，我去给你买一件新的。”
“不用。”
“在我面前光着就算了，你是打算明天也光着出去吗？”
“姐姐没有那样的癖好。”
简熙不愿再多说，将要下床，云枝扯住她衣角，“把你校服脱了，去洗澡，我穿你的，回去拿一身衣服。”
“有病吧。”
“嗯？”云枝笑了下。
“我们住酒店，你还回家，那有必要住这里吗，一起回家好了。”
云枝腰一软，往她肩一靠，环住她的脖子，“你在这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好不好？”
这招好用得很，简熙哼一声，然后就把衣裤脱下来给她，自己穿着仅剩的薄薄两片，脸不红心不跳地进了浴室。
“啪——”浴室门一关，简熙靠着门，捂住胸口，深深呼吸。
怎么回事，为什么刚才和云枝在床上抱了那么久，分开后，各坐各的，再看她一眼，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是天气太热了吗？
里面简熙觉得热，外面云枝也很热。
云枝穿上简熙的校服，径直出门，进入电梯前，她摁开手机，拨回去刚才那通未接来电。
第37章 裸睡对身体更好
“云老师,刚才怎么没接我电话呀？”
赵晶无意识把自己代入云枝妹妹的角色，问话间，竟有撒娇意味。
云枝语气不算亲热,但也不算疏离，“不太方便。”
“哦。”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那边赵晶迟迟不语,云枝猜测着问：“是住宿……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
离开简熙好一会儿，身体莫名而起的燥热还是散不去,云枝往后拨头发，“说实话。”
她从简熙那里练出来火眼金睛,积累出很多经验，最是了解和妹妹同样年纪的女孩。
赵晶却惊喜认为——云老师一定也很在意她，必是花心思琢磨过她的心理。可怜她所认为的「特殊关怀」过于片面,对云枝来说，只是对任何需要帮助的学生都会有的「举手之劳」。
赵晶哽咽着说：“我在你家楼下。”
云枝迈出电梯，脚步一顿。
聚餐回来的小年轻放开嗓门，吵吵嚷嚷毫无体谅她人之心，和云枝擦肩而过也没轻没重,带进来外边燥热的风。云枝脑子里正非常清晰地罗列出赵晶这样做的用意,然，被一打断，再去想,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赵晶是她妹妹的同龄人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即便如此,云枝还是对赵晶这样冒犯的行为表示出不满,“赵晶,老师能做的很有限，我可以帮助你,但我不能一直帮助你，你能明白吗？”
她用最委婉的语言，告诫赵晶。
赵晶听得懂，她从前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可云枝这个人，对她的吸引力太大了，没有攻击性的外表下，一颗怎么都揣摩不透的心，是女性魅力的留白，忍不住想要去探索她，像一张卷子上最难解的那道题，让赵晶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
赵晶望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她，以前会羡慕别人，但不会嫉妒别人，可现在因为云枝，她也学会嫉妒了，那种脸红耳热的状态，以她的智商，足够轻松找到为之而起的原因。
她对云枝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遇到难题，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攻破，云枝不一样，云枝是活生生的人，她人生第一次束手无策，第一次仿徨失措，是听着电话那头她的老师呼吸声的时候。
她有太多心机和手段，可在正视自己内心想法那一刻，她选择了最保险的那条路——交给天意吧。
期待云枝发现她的心意，又害怕云枝发现她的心意。
赵晶低头，手心拂去脖子上的汗，“我能明白，可是云老师……”
她的声音突然又一哽，“我的心脏确实有一点小毛病，不过不太严重，我没有用这个，来博取你的同情。我其实，并不是她们口中十全十美的好学生，我有很多缺点，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的自控力会差成这样。我的作业写完了，但我没有交。你的课，我趴在桌子上，但我没有睡觉。我不想逃学，不想让自己生病，不想这么晚了，还来你家楼下打扰你。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把问题，抛给云枝。
云枝站在车灯串成河流的马路边，红色出租车荧光顶灯一辆复制另一辆，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这个世界，有完全一样的两辆车，就有生命轨迹大差不差的两个人。
赵晶的经历，和云枝差不多，都有一个妹妹，都有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最相同是，她们都把走不明白的路，交给天意。
不同的是，赵晶彻底认清自己的心，云枝还隔着一层迷雾。
等有天，云枝懂了赵晶，应该就懂了自己吧。
——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为什么会回来她身边，我为什么会满足她一切无理要求，我为什么会给她掐给她跪，为她哭为她递出那把有可能会伤害到我的剪刀。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云枝这样回答自己。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云枝回答赵晶的话。
赵晶像是松了口气，“嗯，是这样的。”
云枝让赵晶原地等她，挂了电话，伸手拦停一辆出租车，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出租车车窗倒映出她茫然的脸庞。
司机扭转方向盘，车子见缝插针，汇入车潮。
云枝握着手机，后知后觉对自己说——嗯，是这样的，小简。
赵晶见到云枝第一眼，愣了，“云老师，你怎么穿的校服呀？”
“简熙的。”云枝说得颇自然。
也是，妹妹衣服，姐姐想穿就穿。
赵晶强颜欢笑。
云枝看着她，眨眼很慢，像在思考。
“云老师，我今晚可不可以……”
云枝没等她说完，“你跟我走吧。”
赵晶惊喜极了，“云老师，你的意思是，今晚，我可以跟你待在一起了吗？”
“嗯。”
云枝让赵晶在楼下等她，她上楼拿衣服。她的脑子一直是清醒的，说要带上赵晶，不是冲动。简熙发现不发现，就让天意决定。总要做点什么，好让天意有为她做决定的机会吧。
取完衣服，云枝带着赵晶原路返回，在前台开了间房，带赵晶上楼。
巧得很，这间房，是她和简熙隔壁。可以换，但她没想过换。
电梯上升时，云枝说：“我住隔壁，你有事的话，给我发微信，不要敲门。”
如果云枝不提醒，赵晶一定会来敲门。必然的事，那就和天意没关系了。
“云老师，你……不跟我住一间吗？”
“我提前开了一间。”
既然问了，赵晶便问清楚，问到心里舒坦，“你一个人吗？”
“不是。”
“那是？”
“叮——”电梯上方红色数字定格，随着电梯小幅度的晃颤，云枝晃了下神，看着向两侧滑开的电梯门，说：“和我男朋友。”
云老师有男朋友了……
赵晶迟钝很久，久久未出电梯，所有所有不甘，化为一个悲伤的笑。
云枝进到屋里，看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简熙，心里一阵悲伤。
“还没睡呀？”云枝把大灯关了，留下床头微弱的夜灯。
“等你。”简熙被子盖到胸。
上身没穿，云枝发现了。
云枝从拎来的袋子里拿出睡裙给她，“穿上吧，小简。”
“不穿。”
云枝视线向下游移，不自然地避开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可是，我还要，睡你身边。”
简熙笑道：“我不穿，你就不敢睡了吗？”
“没不敢。”
简熙眉梢愉悦地挑起来一点，转过身去。
云枝在她背后无声无息地深呼吸。
简熙突然来了句，“裸睡对身体更好，建议你也裸睡。”
啊……
云枝抓着睡衣，耳廓红了。
数十秒后，简熙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散开。
还是那么不经逗，还是那么——“好玩。”简熙转回来身，看着那道紧闭的浴室门，把云枝放在床边的睡裙套上了。
她确实对云枝做过许多无耻的事，但两个人脱到精光躺在一起睡觉的事，为数不多的良知告诉她——不能做。
就因为简熙那句逗她的话，云枝洗澡花费的时间，比往常多出至少两倍。
简熙等困了，眼皮上下打架不知多少次，实在撑不住，她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醒来，是感觉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头顶，过电似的，心脏突突地蹦，控制不住了，她睁开眼睛。
“啊——”伴随惊叫，简熙把小夜灯关了。
“小简，你怎么了？”云枝红着脸问。
简熙搓搓眼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说话声音都是哑的，“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接着就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云枝这辈子动作最快的时候应该就是现在，她把睡裙套上，无辜的声音说：“是你不让我穿的。”
简熙平躺，闭上眼睛，呼出去一口长长的气，彻底清醒了。
“我开玩笑呢，你听不出来么，你是不是有病？”
云枝上床，在她旁边躺下，“下次一定听出来。”
简熙有点急了，“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
简熙转身对着她，借着渗进来的月光，细细勾勒她没有攻击性的眉眼，“你知道刚才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简熙钻进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睡觉就变成一件很容易的事，不需要药物，不需要任何辅助方式。
简熙闭上眼睛，原本充满戾气的声音渐渐温和，“我在想，外面车这么多，你万一出车祸了，怎么办。”
云枝没笑，只把她抱紧，“别怕，姐姐不会离开你的。”
她从小怕到大，怕姐姐突然不见，怕姐姐会出意外。只要云枝离开她的视线，她就会没有安全感。分开这五年，其实很多习惯，简熙都慢慢戒掉了。但从现在起，那些习惯，那些熟悉的感觉，正随着她一点一点为云枝敞开的心扉，卷土重来。
云枝心里是否有愧，简熙再一次相信她，而她挥舞所谓大爱旗帜，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在骗她，在一墙之隔的房间，藏了另一个女孩。
“小简，晚安。”
简熙没有回一声晚安，不知有意无意，在她脖子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第38章 你这只手，不适合捏粉笔
“什么眼光,丑死了……”
早晨，云枝洗漱完从浴室迈出来脚，入耳就是来自简熙对她睡裙犀利的吐槽,后面说太快，又太小声,云枝没听清,她也没仔细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穿内衣的简熙。
脚不听使唤地朝她走去。
简熙歪着头,两手费力在背后摸索，扣环怎么都对不准扣眼。
胳膊抬得太久,一下子肌无力，随着垂手的动作，啪一声,肩胛骨受惊似的，抖了下。还没扣准的内衣朝两边弹开，在胸侧耷拉下去。
简熙晃晃手腕，想再来一次。
“我来吧。”站在她身后的云枝说。
云枝的手托了下她的腰，她微微颤抖一下,身体不知怎的变得很僵,竟就没阻拦云枝。
云枝低头，熟练地把内衣两端拉近。额头渐渐起汗，她又开始热了。三五秒就能完成的事,硬是拖到十几秒,才扣好。
简熙双手举过头顶,拉伸两下,深长的呼吸把云枝的呼吸节奏带乱了。
“好了。”云枝向后拉开距离。
简熙没立即穿校服，转过身,面对云枝。
云枝看了两秒，就不看了，弯腰把叠在床头的校服递给她，“昨晚我不方便一个人去你家给你再拿一套校服，将就一下，再穿一天吧。”
简熙不接，她不太开心，因为云枝说的——你家。
云枝很快反应过来，改口：“不是，小简，是郑校的家，我不太方便一个人去。”
还算有觉悟，简熙便放过她了。
昨晚睡得不错，简熙心情出奇得好，不急着穿校服，*单穿内衣站在云枝面前。她身材极好，穿衣显瘦，脱衣最显火辣，自信加持，相信没谁受得了这样的视觉冲击。
云枝脸上没多少奇怪的情绪，很自然很平淡，坐在床边，看起手机。
简熙平时在学校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别管女生男生，谁见着她，都得多看几眼。怎么到了云枝这里，连最基本的反应都不给。
——夸我啊。
简熙膝盖顶开云枝并拢的双腿，在她诧异的注视中，挤进去。
“干嘛呀？”云枝反手撑床，身体微向后仰。
简熙慢慢向她倾身，瞥眼她丢在一边的手机，“看什么呢，姐姐？”
“前几天网购了一件东西，一直没到，我刚才麻烦客服帮我查一下，到哪了。”
简熙双手背在身后，和她保持十厘米的距离，紧紧盯着她的眼，“这才几点，哪家客服上班这么早，这么敬业？”
云枝似乎是紧张了，眨眼频率变快，“她家，和别家不一样。”
“哦，原来如此。”简熙再扫一眼她的手机，“买的什么东西呀？”
“耳……耳机。”
“什么牌子的？”
“忘记了，买的时候，也没仔细看。”
简熙笑，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裙领，“牌子不仔细看，我，你也不仔细看看吗？”
云枝以为简熙会抢她的手机，查一查她刚才是不是真的在跟客服说话，然而简熙没有这么做。云枝松一口气的同时，迅即又提紧一口气。
简熙那话，是不是有点古怪。和她现在只要看简熙一眼，就会心头燥热，但还是要强行镇定，假装不爱看不想看，一样奇怪。
不过简熙既然要求，云枝只得做，她慢慢抬眼，从简熙腰腹的位置向上直达含笑的嘴唇，定格两秒，云枝眼神一晃，隐隐发麻的指尖陷进床单。
“姐姐，我漂亮吗？”
云枝带着三分迷茫点头。
“身材呢？”简熙笑得不正经。
云枝又点头。
简熙笑容一顿，眨眨眼睛，接着笑出声音，戳戳她手背，“你这只手，不适合捏粉笔，你知道最适合做什么吗？”
简熙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上，是不是在给云枝什么暗示。
云枝被她带偏了，顺着她容易让人误会的眼神想歪了，轻轻把简熙推开，捡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就要出门，额头滑落的汗水是她慌张的证明。
手都握住门把手了，简熙带着笑腔的声音把她留住，“适合帮助每一个扣不上内衣的女孩。”
她想说的，居然是这个……
又想多了……
云枝转回身时脸有点红，靠着门，笑了，“姐姐没那么热心肠。”
简熙沉默三五秒，当着她面，把内衣调整到最舒适，三下五除二套上校服短袖，浅浅地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云枝走到她身边，宠爱地捏捏她的脸，“姐姐永远不会骗你的。”
云枝的外表具有取得别人信任的先天优势。
头发束得很低，发圈是两元店卖的款式，衣着打扮都过于朴实，她的语言，她的神情，都不像是会骗人的那种女人，再多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简熙沦陷在她温柔的眼神里，愣愣地点头了。
——我相信你。
她们去前台退完房，去学校旁边那家早餐店买早餐，这家店生意火爆，这个时间段，店里基本都是本校的学生，她们到的时候，点餐的长队已经排到别家店门口，人挤人，把简熙挤烦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我不吃了。”
“不行，早饭必须要吃。”
云枝去了旁边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回来。
“小简，多少吃一点。”
简熙故意不接云枝递来的瓶装鲜牛奶，还记那件事的仇，阴阳怪气道：“要是有人每天都给我换着花样送爱心早餐，我肯定吃。”
云枝的笑容比照在身上的晨光还舒服，她贴心地为简熙拧开瓶盖，把奶送到她嘴边，“没有人喂过姐姐，但姐姐喂你。”
不少目光投向她们，学习无趣，八卦有趣，她们是什么关系学校里已经人尽皆知，调侃几句，也都是关于她们之间让人羡慕的姐妹情。
简熙把嘴凑过去，喝了云枝喂过来的奶。眼珠子转了又转，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她，其实在偷偷观察周围人的神色，观察下来，她应该是满意的，乖得很，就站在那里，云枝喂一口，她喝一口。
“小简。”
“嗯？”
“走吧。”云枝拧紧瓶盖，挽着她手臂，和她一起进了学校。
校门两侧，分别立着两排郁郁葱葱的树木，晨曦破开茂密的枝叶，悠哉悠哉追随她们亲密的背影。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跟我避嫌？”
简熙开始跟她有很多话说了，云枝欣慰之余，忐忑依然。
“可能吧。”
“我这个妹妹，让你拿不出手了？”
“当然不是。”
云枝拉着她胳膊，和她调换了位置，因为篮球场打球的几个男生，正朝简熙吹口哨，嬉笑着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
“干什么？”
“你不是怕晒吗，走这边能舒服一点。”云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话，“我的想法，和郑校是一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知不知道，又能怎样呢？”
“能。”
“嗯？”
简熙嘴角微扬，“反正我希望别人知道。”
“那你干嘛不早说呀，我要是知道这样能让你开心，我来这里第一天，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云枝是简熙的姐姐，简熙是云枝的妹妹。”
云枝声音太温柔了，像要把人哄睡一样。
听着她的声音，简熙心变得很静，烦恼一下子全都甩出去了，她把脸扭到云枝看不见的方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小简，要不要再喝一口奶？”
“不要。”
瓶盖都拧开了，她不喝，云枝只好自己喝了，将要送到嘴边，简熙伸手堵住瓶口，“我的，你不能喝。”
“你不是不喝了吗？”
简熙傲气满满地看她一眼，“走到轩德楼，我就喝。”
轩德楼是学校的图书馆，高一高二学习任务不是很重，会有学生早自习开始前去那里借书看，这会儿人最多。简熙偏要在人多的地方，跟云枝亲密，这是想要炫耀什么吗？
云枝也不敢问。
简熙自己说了，“我是表演型人格。”
这一早，云枝不知被她弄笑多少次了，“小简，既然是演的，那你跟姐姐演一辈子，好不好？”
“看心情吧。”
虽然简熙还是时不时冒出来几句冷言冷语，偶尔还要发泄着欺负姐姐，但她们的关系，正逐日回温，势头迅猛。
这半瓶奶没坚持到轩德楼，就被她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光了。
云枝手里不是还有一瓶没开封的吗？
这个事，她俩谁都没提。
学校甬路往前延伸出好几条小路，其中一条，通向的是种满花卉的小花园，常年有位聋哑阿婆打理。
她们今天到校早了，早自习都没开始，溜达着走到小花园那棵挂着许多许愿牌的老槐树下面。
褪色的许愿牌承载一代又一代学生的希望，风把它们吹碰出细碎的声音。
简熙站在轻晃的许愿牌下面，深深看着云枝，看不透她细腻的眼，于是委屈地喊了声，“姐姐。”
“嗯？”
“我也想挂个许愿牌。”
“好啊。”
槐树旁边的大理石桌子上面固定一个盒子，云枝从里面掏出两块许愿牌，一块给简熙，一块给自己。
“以前我从来不写这些的。”云枝说。
“为什么？”简熙从书包里拿出两支笔，分云枝一支。
“愿望实现了还好，要是没实现，许多年以后，突然想起来了，过来看看，除了惆怅，也没什么了。”
云枝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挺落寞。
简熙扯着嘴角，笑了下，“太阳晒久了，什么都看不清了，管它呢，我只求当下一刻。”
云枝更加落寞地看着她。
——可是小简，我不仅求现在，我也求未来。
简熙推了推愣神的云枝，“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云枝低头，拿着笔犹豫很久，一个字都没写。
“怎么不写？”
云枝手颤了颤，几次想要落笔，还是摇摇头，把许愿牌放回盒子，“不写了。”
简熙久久盯着那个盒子，最后，她和云枝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云枝笑，“怎么，我不写，你也不写了？”
“嗯。”简熙烦躁地拨了下头发，“其实也没什么可写的。”
“那你刚才管我要许愿牌。”
“刚才是想写，但现在，不想写了。”
简熙直直地盯着她，不可说的东西，都在她的眼睛里。
云枝与她对视两秒，慌张回避她的眼，“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嗯。”
她们一前一后朝小花园的出口走去，后面正在裁剪枝叶的阿婆剪刀悬停，看了她们一眼，拿起一块抹布，去把那个许久未擦的盒子，好好擦了擦。
有很多像她们一样的人，一个许愿牌都没挂，是因为看见了刻在盒子外面的字。
「许愿牌刻有编号，按时有负责人进行查验，请勿偷盗。」
不是学校小气，是因为之前真的出现过有人路过，随手揣走好几块许愿牌，拿去做别用的情况。后来学校就通知大家说有负责人专门管理这块，到底有没有是另一说，但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一是防止有人偷窃，二是禁止有人在许愿牌上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所学校的管理相较其它学校，真的不严格，允许青春期合理的感情发生，写一点懵懂的告白的话，都是可以的。但学校还是要把控那个度，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做出损害校风的事。
——祝我金榜题名。
——祝我家人身体健康，幸福和睦。
——我喜欢xxx，希望xxx也可以喜欢我。
榕树上挂着的许愿牌，都是这样的话，可以被明亮的阳光照着，可以让每一个有缘分找到它的人，把上面的话，重读一次。
然而却有一些人，带着想要实现的愿望来，又悄悄把愿望带走。
“小简，下次你去潞城，我们一起吧，那里的榕树很多。”
“好。”
在一个没有隐患的城市，在一棵不会被偷窥的树上，在不背负任何道德枷锁的情况下，写出来的愿望，才是最想实现的愿望。
学校里那棵槐树下面，不是不想写，而是不能写。
为什么？
分叉口，云枝进了办公室，简熙继续走向通往教室的路。
心脏跳得很快，那种腐烂的甜腻感，疯长的枝条似的，随时有可能撑爆血管，隐秘的疼痛带给简熙的，只有无尽的兴奋，像退不去的高烧。
她不敢去深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同暗处滋生的菌丝，挥不去那淡淡的霉味。但只要想到云枝有可能跟她怀着同样的心情，她就恶劣地想把云枝拉进霉味里和她一起堕落，与全世界为敌。
所以姐姐，你最好跟我一样，发烧了。
不然……
简熙眨眼间是致命的刀锋，她面无波澜地进了教室。
第39章 加个微信，方便我每时每刻关心你
今早不交作业的学生名单上,只有两科有简熙的名字。
下课时，张红波来班里转了一圈，看到写在小黑板上的名单后,急不可耐地去办公室找云枝了。
学校老师办公室不是按科目分，而是相邻几个班所有科目的老师组成一个办公室,这样更方便及时沟通学生的学习情况。
张红波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云老师,我就说你行，咱们班简熙……”
声音卡在看到云枝空空的座位之后。
眼睛抓住一个回头看她的老师就问：“云老师呢？”
马老师推推掉到鼻梁下面的红框眼镜,“被老丁头叫走了。”
马老师她二姐是市公安局的大官，见到郑璇心直口快一声“老郑”，郑璇也不会挑她半句理。
张红波可不敢在单位里这样,家里无权无势，生怕得罪了谁，应了句：“丁主任啊。”
虽然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她们这位耀武扬威的丁主任。
心里想着，云老师是新来的，为人本分老实,希望丁主任不要太为难她。
上课铃响第二遍了,以往每节课都早早到教室的云枝这会儿却不见踪影，赵晶已经出去找她了。
简熙桌上摊开一本书，翻了两页,看起来认认真真,心思早飞到外面了。
安洋提醒,“同桌,你这书，是不是拿反了。”
简熙面不改色,把书正过来。
“同桌，我妈给了我两张舞台剧的门票，你周末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跟我……跟我一起去啊？”
安洋以前是没胆儿跟简熙说这么多话的，邀请看舞台剧什么的，做梦都不敢随便做，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到底配不配。是谁给他的勇气？是天生的劣根性吧。张红波刚才进教室，调侃了他一句，确实蛮好笑的，笑点很高的简熙都被逗笑了。然后私底下怂到给班里每个男生都当孙子的安洋，不知哪来的自信，从悄悄塞情书到现在，居然明目张胆打起简熙的主意。
简熙之前心情好，愿意搭理他两下，是觉得他虽然没多好，但至少比那些把烂写在脸上的男生，要强一点。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简熙连声“滚”都懒得给他了，低头看着杨月发来的微信消息。
杨月唰唰五张照片弹过来，「哪个最帅？」
这些男的可是杨月耗费好几个月时间挑选的男模，有幸成为她赚钱的工具，相貌必然很重要。客观来说，确实都挺帅的。
简熙按次序点开，眉头越皱越紧。
「都挺一般。」简熙回复。
「？？」
杨月跟过来一段语音，“喂，这些可是我精心挑选的鸭，千分之五呢，你居然说一般，怎么，帅哥见多了，免疫了？”
一段文字，简熙打打删删，眼神发直，这是在走神的状态，脑子里想的是她见过的男性，生活里的，连带网上的男明星男网红都算上，没有哪一个，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帅。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异性感兴趣过……
摁灭手机，上齿咬着下唇，她陷入迷茫的思考。
外廊传来赵晶和张红波讲话的声音。
“张老师，丁主任办公室没有人啊。”
“马老师刚才跟我说过，是丁主任把云老师叫走了，怎么可能不在办公室，这样，赵晶，你再跑一趟实验楼……”
丁主任五结五离，对每一任妻子都不好。平日里在学校属他最耀武扬威，人品实在不敢恭维。
简熙眉头一颤，脚步匆匆出了教室。
她一间一间教室找过，比起赵晶挂在脸上的焦灼，她冷静的脸庞，未免显得太不在意云枝了。
从音乐教室出来，简熙迎面撞上叶斯贤。
“你是在找人吗？”叶斯贤挡住简熙的去路。
“你看到……我姐了吗？”
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云枝，简熙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她在实验楼了。”
/：.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也在，现在丁主任把她单独留下了。”
叶斯贤只是陈述事实，不知哪个字触及到简熙逆鳞。
“你们不是关系不错吗，你怎么想的，把她一个人留在那？”
简熙作势就要走。
叶斯贤向左横跨一步，恰好挡在简熙正前方，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简熙，你的担心多余了，这里是学校。”
“我知道。”
“回教室吧。”她再次伸出胳膊拦住往前走的简熙。
简熙急了，“走开！”
叶斯贤目光扫过她的脸，像是有话跟她说，却迟迟无法出口。
“简熙，怎么能跟叶老师这么说话？”云枝从楼下走上来。
简熙低头，看着怀抱一堆资料的云枝，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连廊那头的赵晶跑过来，经过叶斯贤，点头算作打招呼，一口气没歇，过去接过云枝手里看起来就很重的资料，“云老师，我找你半天。”
考虑到简熙的心情，云枝就没跟赵晶说话，礼貌点一下头。
赵晶又往回跑，打算告诉张红波一声，她找到云老师了。
这节课云枝本来就迟到了几分钟，她是个有时间观念的人，实在急着赶回去上课，跟在赵晶后面走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来回头喊一声简熙。
叶斯贤配合着推了简熙一下，“去吧。”
这一早，简熙心情好得不行，现在全部毁在云枝和叶斯贤眼神不需要交流一次，但早就暗流涌动的默契里。
她重新把云枝当姐姐了，重新对云枝抱有期待了。她对云枝付出的心，从来都是全部。她的世界里，前后左右都是云枝。所以只要云枝有一丝一毫惹恼她的情绪，给出去的那些爱，就会反噬成恨。
赌气一样，站在那里不动了。
等着云枝回头来哄她。
她又开始没分寸地任性了。姐姐爱她，她知道。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用过分的方式试探，姐姐到底能为她让步到什么程度，以此来满足那颗总是空落落的，总是缺失什么重要部分的心。
生活里的小是非，云枝任她胡闹。但这里是学校，老师是云枝和社会接轨的身份，云枝不只是她的姐姐，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关起门，任她又打又骂。
于是简熙就被晾在原地了，一分钟，十分钟……
叶斯贤一直站在她身前，陪着她，和她一起听着教室里传出云枝用扩音器讲课的声音。
“你说她会出来找我吗？”简熙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叶斯贤勾出来浅浅的笑，推着简熙进入身后那间闲置的音乐教室，桌椅乱七八糟摆放，阳光里一片细小的灰尘在半空缓缓飘散。
简熙站在门口，叶斯贤靠着一架连保护罩都没有的钢琴，和她面对面。
“叶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斯贤不语。
外面渐渐响起一阵焦急的脚步声，简熙太熟悉这声音了，忍不住转身，顺着小窗往外面望。
云枝徘徊在连廊尽头，满脸都是寻不到简熙的焦虑。
简熙见不得云枝这样，握住门把手，想出去。
叶斯贤沉稳的劝告随之而起，“简熙，我们做老师的，其实都挺累的，我累，你姐姐也累。我带你进来，就是想让你换一个角度看看，用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看，你姐姐有多在乎你，所以，别再总是为难她了。”
简熙嗤笑，回头看着她，“我为难她？”
叶斯贤反问：“不是吗？”
简熙单手解开一颗纽扣，笑了，“既然是旁观者，那就摆正自己的位置，别自不量力，我和姐姐之间，第三个人，挤不进来的。”
叶斯贤也笑了，“你就那么笃定？”
“嗯。”
叶斯贤笑着越过简熙，推门而出前的一句话让简熙身体未可察地轻微一晃，“万一第三个人，一直是你呢？”
简熙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伸手把找过来的云枝拉了进来。
门一关，教室里直接暗了几度。
云枝伸手把简熙松开的那颗纽扣系上，“小简，姐姐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呀，松两颗纽扣，容易走光的。”
她的手很热，指尖还沾着薄薄一层粉笔灰。
简熙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抬眼之际，低眼把快要溢出来的依恋交付于她，“你不着急回去上课了吗？”
“随堂测验，张老师帮我看着呢。”
简熙半边脸靠过去，依恋地蹭着云枝手背，“刚才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
“我不是又回来找你了嘛。”
“但你刚才把我扔了，是事实。”
云枝眉眼弯弯，“就十几分钟。”
“扔了就是扔了，你不要狡辩了。”简熙板着脸，“还有，丁主任找你干什么？”
“训话。”
“那叶老师都走了，他又把你单独留下来干什么？”
云枝顺平简熙起了褶皱的衣领，带着笑腔说：“因为你呀。”
“我又怎么了？”
云枝捧住她的脸，揉了揉，“当然是夸我教导有方了。”
“哼。”
云枝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丁主任刚夸完我，你就对叶老师那样的态度，是不是有点打我脸了呢。”
简熙略显不服气，“我对她什么态度了？”
“嗯……很不礼貌。”
“我平时对你就是那样的。”
云枝掐了掐她的脸，“我是你姐姐，她又不是你姐姐，你可以随便欺负我，只要你开心。但对除了我以外的别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礼貌，不尊重，知道了吗？”
“为什么呢？”简熙又想引导云枝说一些自己想听的话了。
“因为姐姐无条件地爱你。”
简熙满意地把她搂进怀里，下蛊一样，在她耳边低喃，“姐姐，你会因为有我这样的妹妹，感到为难吗？”
“想什么呢，不许乱想。”
简熙双臂顿时用力，带着执拗的占有欲，似要将柔弱的云枝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手臂越收越紧，哪怕这样的拥抱，已经对云枝造成负担，她还是不愿意放她走。
“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去哪了，记得告诉我。”
“可是小简，这里是学校，有时候，不方便……”
简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号，告诉我。”
“要干什么呀？”
“加个微信，方便我每时每刻关心你。”
不是关心，是彻彻底底的监视。
云枝心藏不安，念出来一串号码。
简熙手掌紧紧贴着云枝后脑，手指压进发丝，温柔地托着她，慢慢让她脱离这个每分每秒都感到窒息的拥抱。
“我希望你站在讲台讲课的时候，也不要忘了，你还有一个妹妹，一个每时每刻都在关心你的妹妹。”
说完她笑了起来，不正常的笑声回荡在这间无人问津的教室。
云枝被扯着头发，被迫看向她的眼，随后在她温柔的威胁中，忐忑不安地点头了。
她们一起往教室这边走过来。
看着被云枝找回来的简熙，张红波非常欣慰，把课堂留给云枝，走了。
云枝先简熙一步进到教室，地上有一张不知什么时候飘落的试卷，她想要弯腰捡起来，简熙动作比她快，试卷递给她时，顺手扶着她的腰，把正往前迈步的她，送上讲台。
腰腹一颤，云枝的思绪一瞬间抽离现实，她有点迷糊，分不清自己走向的终点，究竟是讲台，还是和妹妹一起躺过的那张床，这种割裂的感觉，拉长每一秒的时间，妹妹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耳边撕裂的嗡鸣声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她的思想一错再错，意识在混沌间挣扎，她离床越来越近了，就要掀开简熙盖在身上的被子了，然而下一秒，捏着半截粉笔的她，听见来自远方带着警示的钟声，看到了端正坐在讲台下面的简熙。
她的学生，简熙。
第40章 妹妹，请你打我
「姐姐为什么又躲我？」
这条消息是简熙八点五十三分发过来的,当时云枝站在讲台，目光一一扫过讲台下面的同学，唯独略过了简熙。
现在回想起躲避的那一眼,云枝还能清楚记起当时的心情。
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躲,因为那庄严的钟声一直回荡在耳边,身后是黑板，身前是讲桌,她被眼巴巴望着她的学生包围，没有任何东西给她打掩护,四面八方都是上帝的眼睛。
「没有躲你呀。」她回复简熙。
现在是上课时间，作为老师的云枝，待在办公室,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在跟她的妹妹，不，准确来说是她的学生，背着其她老师和学生,违背师生关系的纯粹性,打着姐妹关系的幌子，在微信里说着越来越不对劲的话。
「你想不想我？」简熙反反复复问这句话，不知第几遍。
「想。」
「那你来看看我。」
理智告诉云枝不要再回了,眼睛看着和简熙的聊天框,手就控制不住地打字了,「乖,上课呢。等你下课，我就去看你。」
「好。」
云枝受刑结束般关了手机,手机摁灭没两秒，嗡嗡两声，屏幕又亮了。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左右看看，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打开手机，发现是郑璇的消息，提起来的那口气缓缓呼了出去。
郑璇问的是简熙最近的情况，每个问题，云枝都细致地回复了。
从前她也经常和郑璇发消息，没有哪一次，这样正襟危坐。
抬头看看窗外，放松放松眼睛。
前面的马老师忽然回头，看了看云枝的脸色，问：“云老师，脸色怎么这么差？”
“还好吧。”云枝回答。
马老师摘下来眼镜，往镜片哈了口气，就着衣服擦了起来，难掩八卦的神情，“刚才老丁头找你干嘛呀？”
办公室里其她几位老师虽说没有附和，但都默契地递来了眼神。
“听说我是单身，想把他侄子介绍给我。”
云枝说的是真话，丁主任找她，确实是因为这件事。
所以刚才在音乐教室，她跟简熙说假话了。
马老师想了想说：“他侄子，我见过啊，都快四十了吧，妈呀，这老头，真有意思，怎么好意思开的口啊……”
家里权势就是她最大的底气，愿意说什么就说，从来不怕得罪谁。
云枝尴尬笑笑。
马老师又问：“你怎么想的啊，云老师。”
云枝手扣在桌面，无意识地敲了敲，双眼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屏幕再亮，生怕再看到简熙的消息，忽然很想摆脱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负，找回久违的自我。
“如果有适合的，我可以去见一见。”
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看出来马老师眼睛放光了。
“我儿子，今年三十岁了，硕士研究生毕业，工作还不错，做互联网的，现在人在深圳了，人品没得说，我老马教出来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就是性格内向了点，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云老师，我这有照片，你先看一眼哈，要是行的话，咱再研究往后的事。”
马老师这就把手机递过来了，给云枝看照片。
云枝说的不是违心的话，还真就接过手机看了起来。
模样还可以，是个人。
“挺好的。”云枝说。
“是吧，我就说，你指定能相中。”
马老师笑得合不拢嘴，先是加了云枝微信，紧接着就把她微信推给她儿子了，“云老师，你注意看着点微信，他要是加你，同意一下。”
她朝云枝挤眉弄眼一下。
转回头，朝那些老教师笑得春风满面。八字还没一撇，她已经连婚宴在哪家酒店办都想好了。
云枝看着简熙在她和马老师说话那几分钟时间里，发来的将近十条消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切到了另一个账号。
嗯，她有两个微信。
用来加简熙的那个微信，圈子非常干净。
至于另一个……
她为什么要把马老师儿子的微信，加到这个圈子干净的微信呢？
临下课还有两分钟，云枝起身出去，等在四班教室门口，方便简熙一下课就能看见她。
虽然先看见她的是赵晶，但她对云枝，没有以前的劲头了。
她非常挫败，因为云枝说的，男朋友。
下课铃一响，赵晶便趴到了桌上，不止是她，一半同学都趴下去了，讲台的男老师声音实在低沉，太催眠了。
云枝站在门口，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她听了简熙的话，过来找简熙了。但她心里想的是，要是简熙也能和她们一样，趴下去睡觉就好了。
从前的她，对于简熙的蛮横无理，一往无前。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用尽了，该怎么办呢。
云枝害怕有一天，她会对妹妹冷眼相待，很怕很怕，因为她真的很爱很爱妹妹。
简熙出教室就揽住云枝的胳膊，来来往往都是学生，云枝没有抽开，一如既往纵着简熙，但从前她坦坦荡荡，自打那钟声敲打过她几回，愧疚的火苗威力之大，足够灼烧肺腑，唇齿间发酵出封喉的毒药。
简熙的亲近，无形之中成为她的负担。
云枝借着脱外套的由头，抽开被简熙搂得很紧的胳膊。
“你干什么？”简熙不悦道。
褪到肘的外套被简熙提上去。
云枝小心翼翼道：“热了。”
“热了也不许脱。”
云枝先是愣了两秒，随后笑了，“可是真的很热呀。”
她已经尽量把声音压得很温柔，飘了的尾音还是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简熙听出来了，眼神立刻冷下来，转身就走。
云枝追了几步。
楼上有个班级下节课是体育课，眼瞅着要上课了，现在学生们正三两结伴地往楼下跑。
云枝被挡在原地，远远望着简熙的背影。
她想上前哄哄她，但她眼里都是展示墙上关于守徳的字眼，她的力气在与之抗衡的过程里，所剩无几，她用不计回报的爱强撑到现在，因为她还没有帮助简熙走进没有她的世界。
简熙不能完全共情她的心，简熙只知道，姐姐回来了，并且跟她做出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
她可以放下所有仇怨，为了一个云枝。
于是她没有节制地给云枝发消息，毫无保留表达她的不满，惩罚云枝那一次的不耐烦。
一直折腾到晚上放学。
简熙听她话，留在学校上晚自习，不见云枝来班里找她，她便找到办公室，推门没有看见一个人，她立刻回到教室，拿了手机便离开。
“你在哪？”
云枝沉默几秒，很疲惫的声音回复说：“在家了。”
“回家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没来得及。”
“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
“不是……”云枝声音渐渐哽咽。
“等我。”简熙挂了电话。
步行几分钟就能到家，但简熙太着急了，拦了辆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下车就往里面跑，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门口，先是敲了周茵家的门，隐约听见回应她的声音从另一扇门里传过来。
她狐疑地走到自家门口，门锁嘀开，香喷喷的味道飘了过来，她往厨房那边看过去。
系着围裙的云枝端着碗出来了，筷子搅和着鸡蛋，她脸上挂着熟悉的温柔笑意。*
“别忘了洗手。”
奇怪，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简熙明明听出她异样的情绪，这才几分钟的功夫，就好了？
皂都没打，简熙快速洗完手，走到厨房门口，倚着拉开的半扇门，满脸探究意味。
云枝索性停下手里的活，转身看着她，“我不在，你就不上晚自习了？”
“你不对劲。”
云枝一愣，上下看看自己，轻轻笑了，“你该不会是生气我没跟你打招呼，就自己进来了吧。别气啦，我跟郑校说过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云枝装糊涂，“那是什么？”
简熙硬是看不出云枝表情里有什么破绽，可她真的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刚才是自己想多了。
云枝忙前忙后，扎在后面的发圈掉下来一半，长发散在脖子后面。
简熙看着她，心口隐隐作痛。
她总觉得云枝在逞强，总觉得云枝的笑容背后，藏了什么。
于是她走到云枝身后，撸下来发圈，把她凌乱的头发拢起来，感受她脊背的颤抖，听着她隐忍的啜泣声。
云枝双手撑着灶台，背渐渐弯下去。
简熙从后试探着拥住她，像她每一次安抚自己的情绪一样，轻轻拍着她。
“姐姐。”简熙喊她，充满怜惜。
云枝没有应声，也没有让蓄满眼眶的泪水掉下来。
简熙眼里也有泪了，她仰着头，轻声诉说：“我想我会一辈子恨你，可捂着眼睛，堵住耳朵，我发现，我还是可以爱你。”
云枝哆嗦着嘴唇，低着头。
“我可以退让，姐姐，可以了，可以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云枝摇头，一直摇头，“小简，我……”
“我让你为难了？”
“说过了，没有。”
简熙捏着云枝的下巴，让她抬头，逼着她看自己的眼，“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为什么？”
简熙眼里烧着炙热的光茫，呼吸燥热而急促，带着无法抑制的渴望。
云枝忍不住加快呼吸，攥紧围裙。
简熙紧紧盯着她的嘴唇，心跳的节奏比她还要快。
她们离得太近了。眼里的对方，都太陌生。一不小心，就是一个缠绵入骨的吻。
离万丈深渊，也就一步之遥。
云枝奋力把自己从迷失的边缘拉回来，稳住震颤的灵魂，绝不偏离道德航向，用一种偏激的方式将简熙也拉回来。
“因为你没有跟叶老师道歉，我不开心了。”
如果说简熙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那从炸药到引.爆装置，全部是由云枝一手制成，一手操控。她清楚知晓，引爆炸弹的每一种方法。
简熙每一次愤怒的暴力，何尝不是她纵容的引导。
所以现在，她不费吹灰之力，简简单单一句话，激怒了简熙。
“她比我重要？”
“没有人比你重要，但她人挺好的。”
简熙攥着拳头，“你想好再说。”
她察觉出自己情绪的不对劲，退了两步。
云枝紧紧跟上来两步，仰着微红的眼，“小简，我只是觉得她人挺好的，连这样都不可以了吗？”
简熙小臂的筋在抖。
云枝言辞似刀，精准割开简熙的情绪防线，“我真的挺喜欢她……”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过后，屋子静得连针掉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简熙懵了。
云枝红肿半边脸，看着窗外笑了。
——妹妹，请你打我，求你别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