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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已经晚上七点了, 容承洲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晚上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做。”

    江茗雪:“你还会做饭吗?”

    “嗯,会一点。”

    容承洲从小一个人在外生活惯了, 洗衣做饭都是自己来的。

    “那我尝尝你的手艺?”

    江茗雪也会一点, 但会的不多, 只能保证饿不死, 所以没敢说。

    “那你随便逛逛, 稍等我一会。”

    容承洲打开冰箱, 看了看里面的食材,阿姨提前置办过了,基本都有。

    江茗雪点头, 先到书房里把自己带的书整理好, 书房里有一台新电脑, 墙上还挂了一大张卷帘式人体穴位图, 按一下就能收缩起来, 不影响书房的美观。

    不小心摁到自动窗帘的开关, 她抬头望过去, 这才发现书房外还有一个露天阳台。

    不禁愣了一下, 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空旷的露天阳台上搭了一个小型温棚,和她在海宁时临时搭建的构造如出一辙, 只是更美观,衔接处是绿色的花藤, 外围还种了一圈蝴蝶兰。她掀开帘子探头,温棚里面种植工具齐全,铺了一层土壤,但是什么都没种。

    江茗雪蹲下摸了摸土壤,不是种一般花草用的, 隐约意识到这个露天阳台的作用,胸腔涌入一股暖意。

    不管是容夫人还是容承洲准备的,都让她感受到了足够的尊重和重视,不只是对她,还包括她的事业。

    其他地方她没逛,将窗帘拉回原处,带上书房的门回到客厅,容承洲正穿着一件灰色围裙在厨房忙碌。

    窗外的天色浸在靛蓝里,厨房只开了盏悬在料理台上方的暖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瓷砖上。西装外套搭在厨房门口的椅背上,衬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那双平素操控最先进型号战机的手,此刻正在灶台前握着锅铲。

    江茗雪站在客厅,失神看了一会儿,走过去问:“我收拾好了,需要我帮忙吗?”

    容承洲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用,马上好了。”

    江茗雪怕自己碍事,没乱加茬,到客厅里安静坐着,等饭做好帮忙端盘子,摆了下餐具。

    “今天有些晚了,没让阿姨过来。我厨艺不精,只能简单做几道菜,先将就一下吧。”

    容承洲解开围裙,挂回原处,坐在她对面。

    菜香四溢,江茗雪看到餐桌上的玉米排骨汤、番茄土豆炖牛腩、荷塘小炒,默默在心里对“会一点”重新做了定义。

    面上毫无波澜,淡定点头:“我们两个吃足够了。”

    两个人吃饭都很安静,没有多余的吞咽声和咀嚼声,餐厅里只有餐具偶尔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你平时会自己做饭吗?”容承洲忽然出声,打破寂静。

    江茗雪咽下嘴里的东西,慢慢答:“也是会一点。”

    容承洲:“比如呢?”

    江茗雪认真答:“康师傅西红柿鸡蛋面。”

    闻言,对面男人怔了怔。

    半晌,微提了提唇,并没有嘲笑的意思:“那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让连姨过来给你做。”

    江茗雪点头:“好,不过医馆一般有盒饭,如果病人太多,我晚上不一定回来。”

    不怪她不会做饭,实在没时间学,平时经常连饭都吃不上。

    容承洲:“没关系,我最近有时间,可以给你送。”

    江茗雪下意识想说“太麻烦了”,话到嘴边收了回去,只道了句好。

    吃完饭,她帮忙一起收拾下餐桌,餐具扔到自动洗碗机里。

    收拾好厨房后,容承洲又切了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问她:“家里其他地方看过了吗?”

    江茗雪手里拿着叉子,摇头:“只看了书房。”

    想了想,还是顺便问:“我看书房的阳台有一个温棚,我是可以在里面种些草药吗?”

    她这话问得太客气,容承洲抬眸看了她两秒,没有立即答。

    而是起身,从他书房里拿出一个房产本和赠予协议书走出来。

    “今天没来得及拿给你。”他翻开房产本第一页递给她,“这套房子只有你的名字,你对任何一个房间和角落都有完全自主决定权,无需过问我的意见,包括我的去留。”

    客厅暖光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江茗雪定睛看清楚上面的字。上面的权利人一栏写的是“江茗雪”三个字,共有情况是“单独所有”。

    她眨了眨眼睛,还是感觉天上平白掉下一块馅饼。这么大一套房子都归她所有,还签署了无偿赠与协议,这婚结的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我明白了。”她存着疑虑接过房产本,语气笃定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撵出去的。”

    容承洲无言盯着她,倏地笑了。

    等她吃完水果,容承洲顺手洗了盘子,关上厨房门。

    见她还在客厅坐着,便自己拎起她放在玄关处的包,里面是她的日常衣物和生活用品。

    “住主卧还是次卧?”他问。

    江茗雪起身跟在他身后:“你住哪儿?”

    “我的东西放在主卧。”容承洲垂眸,“你如果不想跟我住一间,我可以再搬到次卧。”

    江茗雪站在门口,丈量了一下主卧床的大小,看着像是两米多宽,比空军基地那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宽了不少。

    空军基地那么窄的床都一起睡过了,这床挺大的,容承洲又是正人君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说:“我也睡主卧吧。”

    容承洲略一颔首,把她的东西拎到主卧:“衣柜里有干净浴袍,你洗完我再洗。”

    江茗雪顺着他的话打开左侧柜门,一眼就看见里面挂起的白色浴袍,抬手取下来,从包里拿出换洗衣物到浴室洗澡。

    主卧的浴室很大,清个嗓子都能听见回音的那种,浴缸宽得能放下两个人,江茗雪嫌放水太久,干脆用的淋浴。

    容夫人安排得很周到,拖鞋是情侣款,洗漱台上的牙刷和牙杯是一对全新的情侣牙具,洗浴用品也都是新的,容承洲应该是上午刚搬进来,还没有用过。

    江茗雪站在淋浴头下,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干净,从昨晚决定搬过来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一会儿要和容承洲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事没有上次在空军基地那样有太大的起伏波动。

    一方面原因是她了解容承洲的为人,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她之前不小心忽视的——

    容承洲那方面又不行,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在他问自己睡哪里时,她毫不忸怩地选择和他住在同一间。

    这次没有在浴室里墨迹,正常速度洗完澡就换上浴袍出去了,导致容承洲看见她从浴室出来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头发擦了半干,还没吹,散乱地披在肩头,打湿了浴袍后背的布料。

    她低头扯了扯身上宽松的白色浴袍,问:“这个是不是买大了?”

    穿的时候就感觉到袖子很长,袍子长度垂在了脚踝,可能是容夫人不知道她的尺码,买错了。

    容承洲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静静看着她:“那是我的。”

    江茗雪:“……”

    怪不得他刚才一直在看她。

    她掩去内心的尴尬,淡定从容地走到衣柜前,才发现他们俩的衣服是分开放的,她的在另一侧。

    她轻咳一声:“你等我下,我去换回来。”

    江茗雪拿着她那件小很多的浴袍,重新进浴室换下来。

    然后抱着那件容承洲的出来,想起来他之前连身上沾上烟味都要换一件新的,更何况浴袍这样的私人衣物,上面还沾着她刚洗完澡留下的水渍。

    最重要的是,她刚刚洗澡的时候习惯性没拿内衣,里面只穿了件内裤……

    脸上微微泛红,分不清是羞愧还是被浴室的热气熏染的,她走到容承洲面前,轻声问:“要不然你先穿其他的,我去洗一下烘干再给你?”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那抹红落了落。

    半晌,他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头顶上。大手接过她怀里的浴袍,往浴室走去:“不用。”

    “啪嗒”一声,浴室门关上。

    江茗雪强撑的淡定终于伪装不住,捂着脸趴在床上缓了半天。

    想起来自己还没穿内衣,又坚强地爬起来。

    从包里拿出一件干净内衣,解开浴袍的带子,正打算在卧室里换一下,又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流声。

    担心容承洲会突然出来,又重新系上腰带,拿着内衣到次卧换。

    和别的男人同居还是不如她在家里一个人住方便,睡觉都得穿内衣。

    这个问题让江茗雪再次考虑了一下分床睡的可能性。

    几分钟后,她换好衣服回到主卧,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在衣柜里。隔壁还有个衣帽间,但她衣服不多,暂时用不上。

    卧室有一个专属于她的梳妆台,比她在家里的还大一些,她顺手把护肤品和化妆品摆放整齐,又拆开一片面膜贴在脸上。

    贴到一半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不多时,容承洲裹着那件被她穿过的浴袍从浴室出来,江茗雪背对着他,从镜子里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见他脸上没有穿湿浴袍的不悦,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没有想象中袒露胸腹肌的美男出浴图,容承洲穿衣做事向来一丝不苟,浴袍贴身地挂在他身上,只露出领口处利落的锁骨和一小片温热的皮肤。水汽还没完全散去,发梢滴着水,顺着脖颈滑入浴袍。

    容承洲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从镜子里看过来,与她的视线直直撞上:“明天几点到医馆?”

    江茗雪心跳漏了半拍,有种偷窥被抓包的错觉,面上却淡定挪开,回:“八点开馆,我一般七点半到。”

    男人颔首:“我明天去送你。”

    江茗雪的车还在医馆,的确需要他送,便点头答应。

    一眨眼已经十点多了,江茗雪脸上的面膜敷好了,她取下到浴室洗脸,顺便吹干头发。

    再出来时,容承洲已经靠在床头,正在打电话,听着像是他家里人。

    “嗯,我明早去送她去医馆。”

    “……”

    “明天不行,我送完她先过去,等她下周休息再带她回大院。”

    “嗯,先挂了。”

    江茗雪走到另一侧,掀开被子上床,问:“怎么了?”

    “妈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哦。”江茗雪了然,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其实如果明天赶一赶,下午应该能腾出来点时间。”

    容承洲收起手机,说话语速不紧不慢,尾音沉缓:“我已经拒绝过了,你腾出来的时间好好休息,不用管别人。”

    江茗雪心中一暖,她这周的确很忙,点头:“好。”

    “睡吧。”容承洲抬手给她盖好被子,关掉床头的灯。

    房间内漆黑一片,两人盖着同一条轻薄的羽绒被,容承洲睡的位置刚好,江茗雪平躺在床的一侧,只占了个边缘,中间隔出一人宽的空隙。

    空调冷风轻易钻进去,盖和不盖没什么区别。

    一室寂静中,容承洲的声音忽然响起:“需要再拿一床被子吗?”

    江茗雪摇头:“不用,我不冷。”

    空气静默了两秒,身侧传来一阵窸窣声,似乎翻了个身。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大掌覆盖在她腰间,轻轻一掐,便将她抱到床中间。

    身后紧紧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炙热的体温隔着两层浴袍传过来,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分不清是谁身上的味道。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头顶便响起那道磁性沉稳的声音:

    “新婚妻子在婚房第一晚掉下床,我不好向岳父岳母交代。”

    第22章

    昏暗的卧室, 江茗雪猝不及防被腾空抱过去,就像邢开宇之前形容的一样,容承洲抱她跟拎一个小鸡仔一样轻松, 她毫无招架之力就落在了他怀里。

    身后是男人坚实的胸膛, 即便隔着两层厚重的布料, 依然能感受到被炙热的气息笼罩。

    他、他、他……

    江茗雪在黑暗中睁大双眼, 舌头差点打结。

    好在反应快, 平复了两次呼吸就缓了过来。

    “我睡觉不乱动, 掉不下来。”她尽量语气平稳说,“而且,地上有地毯, 掉下来也不会有事……”

    即便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容承洲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故作镇定的神情。

    原本打算挪开的手忽然不想离开, 就那样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腰间:“睡吧。”

    江茗雪:“……”

    这让她怎么睡啊?

    她张了张唇, 想让容承洲把手挪开, 她不往床边上睡了。

    但是话到嘴边, 又怕说出口会伤人。

    索性放弃, 等他睡着, 她再悄无声息推开吧。

    腰间被他覆盖的区域温度越来越高,江茗雪无法忽视这只手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侧躺着, 保持着环抱式,只是一个轻易入眠, 另一个目不交睫。

    江茗雪自己玩了一把木头人,直到发顶传来男人平稳清浅的呼吸声,她才动了动腰,试着翻身挣开,却发现——

    翻不动。

    她忘了容承洲那只手是举40kg哑铃用的, 力量悬殊之大无法估量。她又不敢动静闹太大,根本没办法抬开他的手。

    最终认命地躺回去。

    算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就这样相拥而眠一整晚。

    翌日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浴室里依稀传来一阵水声,江茗雪眨了眨眼,清醒了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六点半。

    她一般六点四十起床,还有十分钟。

    关掉手机,倒头继续睡。

    十分钟后,江茗雪准时起床洗漱换衣服。

    从卧室出来时,连姨已经做好早餐,容承洲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上的军事新闻。

    见她出来,起身,拉开一侧的椅子。

    等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

    江茗雪拿叉子扎起一小块玉米,注意到他半干的头发,疑惑问:“你放假也要早起训练吗?”

    容承洲略点头:“嗯。”

    部队平时有早训,他一般每天五点起床晨跑半小时。如果没有早训,就晨跑一小时,这是他的个人习惯。

    江茗雪了然点头:“你真自律。”

    容承洲垂眸切三明治,没说话。

    他从前的确自律。

    但昨晚没睡好,今日是他入伍十三年以来,第一次打破生物钟,比平时晚起了半小时。

    吃过早饭,容承洲开车送江茗雪到医馆。

    婚房离医馆近,中间路段堵车少,开车十分钟就到了,到医馆时才七点二十。

    病人都还没到,她先是接水煮了一壶茶,然后在空旷的后院里做了套八段锦,才开始到诊室接待病人。

    接手元和医馆以来,她很少有时间做八段锦锻炼,以至于昨日连容承洲的一只胳膊都抬不动。她深刻意识到身体素质的重要性,下定决心以后要和容承洲一样自律。

    另一边,容承洲送完江茗雪,直接驱车到军区大院,拐进最里面的一栋小型别墅。

    军区大院的房子一般都是居民楼或四合院式,只有极少数军衔很高的军人之家才能分到别墅户型。容家两将军一上校,自然享获如此殊遇。

    今日周末,容老将军和容氏夫妇都在家,等容承洲回来团聚。

    自他前天下午从部队回来,基本上就没着过家,不是特意洗完澡去接媳妇就是和媳妇一起去见老丈人,容老将军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

    容承洲进门换鞋,就听到容老将军问:“茗雪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今天有病人。”

    “哦,那等她有空再聚一次。”容老将军年近九十,依然精神矍铄。

    容承洲嗯了声,跟容老将军简单聊了聊这一年的任务,顺便替他的老战友带话,随后就到二楼找容夫人了。

    他此次回来除了休假,最重要的任务是安排婚礼事宜。

    虽然江茗雪只需要一纸结婚证,但他作为男方,该有的流程都不能少。

    容夫人此刻正在二楼的客厅选婚礼场地和婚纱,见容承洲过来给他看了眼。

    容承洲翻了翻平板上的预览图:“您选的这几个都还可以。”

    容夫人早就料到他提不出来什么建议,嫌弃地把平板拿回来:“婚礼最重要的是新娘子,你的意见没有用,等茗雪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跟她好好讨论讨论。”

    容承洲对亲妈的嫌弃习以为常,淡然收回视线。

    容夫人向来对他的婚事比他自己上心,他相信她能替他们安排妥帖。

    “对了,那房子茗雪还满意吗?”

    容承洲蹙眉,他没问:“应该满意。”

    “那就行。”容夫人放心了,叹气道,“茗雪嫁到我们家是要吃苦头的,我也没什么其他能送她的,这房子只能算我们家亏欠她的一点补偿。”

    容承洲点头:“我常年不在家,的确对她亏欠良多。”

    容夫人抬头瞄了一眼他的表情,一猜就知道他俩不在同一频道。

    算了,儿媳妇都没说什么,她就不揭穿了。

    说起来,她这木讷的儿子能和茗雪搭上线,还有她这个当妈的一份功劳。

    ……

    一年前,容夫人到中医院找大夫开了个方子,让容承洲回来的时候顺路去拿药,说是给她调理身体用的。

    容承洲没有起疑,依言照做。

    但实际上,这袋子药本身就是专门给他开的。她一直犯愁容承洲的婚姻大事,三十岁还没有碰过女人的,她还是第一回见。

    不交女朋友就算了,连她安排的相亲都推了,甚至为了不回家相亲,还要跟上级申请取消休假。

    她的姐妹们说可能有什么隐疾,便替她出主意,找医生开了张中医药方,骗他是养生的,反正就算没病,喝点中药也没什么坏处。

    却没想到药拿来了,还领了张结婚证回来。

    她不可思议问:“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也不带回家见见就领证了,也太没礼数了。”

    容承洲大步流星上楼:“城北江家。”

    “啊?!那不是我今天让你去拿药的地方吗,难不成是江医生?你们之前认识吗?”

    容承洲惜字如金:“不认识。”

    “人家怎么看上你的呢?”任如霜想不通。

    容承洲已经带上了门:“我睡一会儿。”

    “还没吃饭呢,怎么就要睡觉了。”

    任如霜想起什么,敲着门,“对了,你喝点药再睡吧,这药是养生的,我特意多拿了些,你多少喝点。”

    “不用了,我不需要。”

    “……别不需要啊,养生的药多吃点没坏处。”

    房间内没再传出声音,大约是不想再理会。

    门外,任如霜和管家刘姨对视一眼,表情很是复杂:“这……”

    容承洲显然不吃这套,这个计策失效。

    她在门外长叹了口气,改口问:“我们总得上门提亲,补个聘礼吧。”

    门内的容承洲正在换衣服,脱下深蓝色军装。

    沉默了两秒,回道:“不用,她人内向,您别去打扰她。”

    ……

    之后整整一年,容承洲有了老婆都没回过家,任如霜更加确信她姐妹的猜测了。

    只是不确定茗雪知不知道他儿子的事,她这一年里总觉得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有所亏欠,偏偏容承洲不让她去打扰,她只能明里暗里做些补偿。

    包括时不时找理由探望江老爷子;往空运到海宁的包裹里塞了几万块现金;又把娘家为她准备的嫁妆拿出来,给江茗雪置办了一套八百平的私人房产,里面的装修风格、书房布置都是容承洲的远程安排,她亲自着手操办的。

    旁人都以为这是容家礼数周到,诚意十足,为了弥补江茗雪经常需要独守空房的委屈,包括容承洲也这样认为。

    但只有容夫人知道,她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这个苦命的儿媳能在她家里过得舒心些。

    当然,这些事她没跟儿子讲过,大男人要面子,她一个当妈的也不适合干涉这些事。

    她早就不奢求抱孙子了,只要他们夫妻二人和睦一点,她就心满意足了。

    “对了。”想到这里,任如霜说,“你表姨昨天回国,今天早上让人送了几盒从欧洲带回来的曲奇饼干,等茗雪有空了你去给她送过去,当下午茶吃。”

    容承洲颔首:“行。”

    话落,拿手机给江茗雪发消息:

    【C.Z】:下午有时间吗?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消息,知道她在接诊病人,收起手机。和容夫人又看了看婚礼场地,下午陪容老将军在大院的湖边钓了会鱼。

    下午五点,还是没收到消息。

    容承洲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他在出任务无法回消息时,江茗雪的心理感受是如何。

    容老将军握着鱼竿坐在湖边的凳子上,目不斜视:“不乐意陪我钓鱼就别来了,一下午没钓上几条鱼就算了,还把我的鱼吓跑好几回。”

    容承洲正有此意,收起鱼竿:“您慢慢钓,我去送个东西。”

    容老将军一愣:“你还真走啊!”

    高大的倒影在水中晃了晃,叼着鱼饵的小鱼瞬间被惊跑,一溜烟钻到了湖中央。

    容老将军气得直跺脚:“我的鱼——!”——

    江茗雪今天的工作量有些大。有个医生家里临时有事请假了,手里的病人就分到了其他值班医师手里,但周末值班的本来就不多,江茗雪又是馆长,自然要多分担一些。

    从早上开馆后一整天都在诊疗室里泡着,中午只草草吃了几口盒饭,连午休都没得空,更别说看手机了。

    幸好昨晚睡得多,早上煮的茶又浓,才能撑到下午。

    下午五点半,江茗雪终于忙完手头的活,给一个病人做完正骨,剩下的刚扎完针,学徒还在给他们做艾灸,她得以喘口气。

    正要找自己的杯子接水喝,言泽拿着一只盛满水的一次性杯子递给她:“温水,刚接的。”

    江茗雪接过道谢,喝了大半杯,缓过来许多。

    手里还拿着杯子,问:“今天本来该你休息,怎么还来上班?”

    言泽穿着一身白色治疗服,靠在墙边,淡声:“许妍说今天方医生请假了,我猜到你会揽下来。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江茗雪会心一笑:“幸好有你和阿妍,不然我今天肯定忙不过来了。”

    言泽抿唇:“不客气。”

    差不多七点,最后一个针灸的病人拔针离开。

    江茗雪到休息室换下医疗服,言泽拎着一个打包盒过来,放在桌上:“你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快吃点饭吧。”

    江茗雪晚饭经常在医馆将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只要她六点半还没忙完,许妍就会出去给她打饭。

    今天许妍忙着备药,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言泽。

    言泽帮她打饭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带的饭盒包装袋是“锦阁”的,这让她有些困惑。

    江家要搬出江老爷子才能插队的饭店,怎么到了容承洲和言泽手里,就像是街边的小餐馆,随便都能买到。

    难道是她这一个月不在北城,锦阁没落了?

    江茗雪藏起心里的困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这个点再回婚房吃饭的确有些晚了,而且晚上还有病例要整理。

    “谢谢。”

    她道了声谢,正要抬手接过言泽手中的饭菜。

    休息室敞开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后一道熟悉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容太太,今晚回家吃饭吗。”

    第23章

    江茗雪伸出去的手蓦地顿住, 转头看到门口的容承洲,走过去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言泽垂眸看着那只手在即将触碰之时,又倏然抽离。

    眼底晦暗情绪明灭, 遮在浓密睫毛后, 看不清晰。

    容承洲递过手里的曲奇饼干盒子:“妈让我给你带的, 你一直没回消息, 我就直接过来了。”

    其实他六点就到了, 军区大院离医馆不远, 只不过在车里等着没进来。

    如果不是看到言泽拎着饭盒进去,他本想等江茗雪忙完再接她回去。

    江茗雪后知后觉自己几乎一天没看手机,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来, 一天下来手机的电只掉了2%, 微信消息收到一长串小红点, 容承洲十一点发的被压在了最下面。

    她愧疚地说:“对不起, 今天太忙没看见。”

    容承洲淡声:“不用道歉。你忙, 我来找你就是。”

    江茗雪接过曲奇饼干:“替我谢谢妈。”

    抱着几盒曲奇饼干放进储藏柜里, 正要合上门时想起什么, 又拿出来一盒抱在怀里。

    “忙完了吗?连姨已经做好饭了。”容承洲说。

    江茗雪点头:“暂时忙完了。”

    晚上还要看医案, 整理今天的看诊记录,本来打算今晚不回去了, 但容承洲既然来接她,拿回去看也行。

    正准备走时, 看见旁边的言泽,恍然道:“诶,阿泽已经给我带饭了。”

    这该如何是好。

    江茗雪抱着曲奇饼干铁盒,站在言泽和容承洲之间,一时有些踌躇不定。

    一边是特意来接她回去吃饭的老公, 另一边是提前到锦阁帮她打饭的亲学生。

    偏偏撞在一起,拒绝哪一方都不是。

    举棋难下之时,容承洲平幽的目光压过来,启唇淡声道:“抱歉,我不知道言医生已经替我太太准备好晚饭了。”

    他看向的是言泽。

    言泽怎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抬眸不甘示弱回视,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开玩笑的口吻:“毕竟你们夫妻刚认识,不了解江医生的生活作息很正常。”

    容承洲眉目微动,掀了掀眼皮。

    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不悦,只有审视。

    言泽拎起袋子,转头望向江茗雪:“没关系,江医生。我还没吃饭,这份餐我带回去吃。”

    江茗雪瞬间如释重负,言泽还是一如既往了解她,在关键时刻为她解围。

    她抿唇一笑,对言泽的善解人意不胜感激:“谢谢你,阿泽。”

    江茗雪收拾了一下晚上需要整理的看诊记录,容承洲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后,看见她怀里抱着的曲奇饼干,问:“怎么又带了一盒。”

    那些饼干都是容夫人让她当下午茶吃的。

    江茗雪把饼干放在腿上,理所当然回答:“回家吃。”

    她猜容承洲会把所有饼干都给她,所以刚刚特意拿出来一盒打算回去跟他一起吃。

    她声音轻柔,尾音像是羽毛一样拂在耳畔,“回家”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自然又轻松。

    容承洲拉手刹的动作顿了半秒,紧绷的下颌线难得松动。

    半晌,他才出声:“好。”

    两人回到婚房,连姨已经等在门口,为他们摆好拖鞋:“先生、太太,饭已经做好了。”

    江茗雪道谢,容承洲点头:“辛苦了。”

    连姨:“应该的。”

    换好鞋,洗手消毒后,江茗雪坐在餐桌上,一眼扫过去都是她平时在家爱吃的。

    容承洲帮她拉开椅子:“上次到你家里,我向周姨要了份菜单,可能不全,还有喜欢吃的可以都发给连姨。”

    江茗雪坐下来:“怪不得这么熟悉。但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你呢?”

    “我不挑食。”容承洲坐在对面,淡声。

    江茗雪:“……我也不挑食。”

    容承洲抬眸打量她一眼,昨晚被她肩胛处的骨头硌了一夜:“我知道你不挑食,但喜欢的菜能让你多吃点。”

    “好吧。”江茗雪不反驳了,埋头夹菜。

    吃完饭后,连姨收拾好餐厅和厨房就回去了,诺大的婚房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茗雪先拿着衣服去洗澡,晚上还要加班看医案,从浴室出来时穿了一套家居服。

    浅粉色绸缎面料,质地柔软,也是容夫人新置办的,只是太过轻薄,但比她的睡裙好很多。

    她坐在书房里翻开医案,对着医书整理看诊记录,时不时拿电脑查资料。

    手机嘟嘟震动,微信收到新消息。

    她拿起手机,是苏芸在群里艾特她:

    【妈妈】:茗雪今天回家吗?用不用你爸爸去接你?

    【江茗雪】:不用了,承洲今天接我回松云庭了。

    松云庭就是他们婚房所在的小区名字。

    苏芸在那头直跟江父夸女婿靠谱,消息都发晚了两分钟。

    【妈妈】:那就好。

    【妈妈】:对了,承洲都回来两天了,你们各自也见过家长了,现在该把他拉进群里了吧。

    江茗雪恍然想起来这回事,在群里回:

    他正在洗澡,等他洗完我问问他。

    【妈妈】:好。

    半小时后,江茗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放下笔出去。

    容承洲已经洗完澡吹干头发,此刻也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平板,手里握着一支电子笔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

    江茗雪没有过问他私事的习惯,走过去直入主题:

    “妈说让我把你拉进我们家的家庭群,你要进吗?”

    进别人家家庭群挺容易尴尬的,总要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容承洲放下笔,抬眼问:“家庭群?”

    江茗雪点头,打开群界面给他看:“我家里人都在,包括云舒。”

    容承洲垂眸看了一眼,了解了:“可以进。”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江茗雪在他旁边落座,给他发了群邀请。

    容承洲拿出手机,从消息界面最上方点开。

    江茗雪一抬眼不经意看见,她的消息栏底色和别人不一样,是灰色的。

    容承洲点进邀请信息,问:“我进去之后需要做什么吗?”

    江茗雪收起视线,回过神答:“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发红包就行。”

    她妈妈三天两头在群里发红包诈她出来,现在是亲女婿进群,几位长辈肯定要轮流发红包热闹一下的。

    容承洲认真听完,微微颔首。

    半分钟后,微信弹出一条新的红包消息,江茗雪正想着第一个发红包的是妈妈还是爸爸,点进去发现上面显示——

    【容承洲】:[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江茗雪:……?

    她说让他等她家里人发红包,不是让他发红包。

    另一头,苏芸和江父面面相觑:

    江父问:“女婿怎么把咱俩的活抢了?”

    苏芸同样一头雾水,设置到一半的红包发不是,不发也不是:“我怎么知道?”

    容承洲正垂眸研究微信的红包功能,没有察觉到她的错愕,眉头微微蹙起:“为什么只能发一千四。”

    没等江茗雪回答他,点开【红包】选项又发了一个。

    江茗雪:“……”

    眼看他还要继续发,忙抬手按住他:“别发了,已经够多了。”

    容承洲不明所以看她一眼。

    江茗雪压下嘴角的弧度,耐心向他解释:“微信群红包每人封顶200,所以我们群里最多发一千四。而且我刚刚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等我爸妈他们发红包,你来抢就好了。”

    容承洲听明白了:“没关系,我发了,爸妈就不用发了。”

    “……”

    这与江茗雪曾经预想容承洲进群后的官方自我介绍截然不同。

    进群直接下红包雨,出场方式果然闪亮。

    江茗雪在心底暗暗扶额,点开容承洲发的红包,显示已领0/7。

    果然没人敢领。

    谁家小辈给长辈发红包啊?!

    连江淮景和时云舒都不好意思领。

    几个人只能在红包下面跟着发欢迎的表情包。

    【妈妈】:欢迎承洲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以后就是一家人啦[/庆祝.jpg][/欢迎.jpg]!

    【爸爸】:欢迎女婿进群!以后有事随时在群里联系[/欢迎.jpg]。

    【淮景】:欢迎姐夫。

    【云舒】:欢迎姐夫!(附带蜜桃熊的表情包)

    江老爷子语音发的慢:“呵呵,真不错,咱们家这回才算是真齐了。”

    容承洲打字回复:

    【C.Z】:谢谢。

    江茗雪率先点开红包,抢了两个200块,在群里发:

    【承洲的一点心意,大家领了吧。】

    群里其他人这才一一点开。

    江老爷子不会发红包,之后江父江母又发了两个大红包,聊了几句才结束,让他们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后,容承洲对她说:“我们家没有家庭群。”

    他在向她解释为什么没拉她进容家的家庭群,容家只有他一个独苗,他又不爱说话,容夫人知道群建了也是白建,干脆单独联系。

    江茗雪点头:“我知道。这个群你如果觉得吵,可以屏蔽掉。”

    容承洲:“不会,你们家的家庭氛围很好。”

    “下周哪天有时间吗?爸妈和爷爷都想见你。”

    江茗雪太忙,容承洲提前预约。

    “下周周末可以休息两天。”

    “好,那周末回我家。”

    讨论完下次见家长的时间,江茗雪要接着回去整理医案了:“我今天可能要弄到很晚,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容承洲颔首:“好。”

    江茗雪回到书房,接着对照医案看医书。

    常学常新,中医知识积累了几千年,她要想早日达到爷爷的水平,必须不断实践学习。

    这一学就学到了半夜十二点,江茗雪看了眼时间,容承洲肯定已经睡了。

    怕把他弄醒,便直接躺在了书房里供她午休的折叠沙发上休息。

    累的太厉害,一沾沙发就睡着了。

    沙发上只有一块薄毯,书房开着空调,睡前忘了关。

    她的家居服轻薄,睡了二十分钟就被冻醒了,累得喊不动智能家居机器人,便扯了扯毯子,把整个身子蜷起,钻到毯子里。

    毯子里空气稀薄,但很快暖和起来,她重新进入梦乡。

    睡梦中依稀听见书房的门被打开,紧接着她脑袋处的毯子被扯下来。

    来人声音低醇:“盖这么严实,不嫌闷吗。”

    江茗雪在梦里回他:“还好。”

    实际上嘴都没张开。

    接着连人带毯子被一并抱起。

    江茗雪脑子清醒了一点,闭着眼睛问:“你怎么还没睡。”

    她九点就让他早点休息了。

    容承洲动作轻柔地抱着她往外走,声音低沉又温柔:

    “等你一起。”

    蜷起来的江茗雪小小的一团,轻飘飘的就像抱一个娃娃,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蹙。

    太轻了。

    脸颊猝不及防接触到冷空气,江茗雪意识模糊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又沉沉睡去。

    容承洲迈大的步子倏地滞住,喉结上下滚动的幅度变大。从书房到主卧有二十多米的距离,他走了足足五分钟。

    怀里的江茗雪毫无意识,睡得安详。

    好不容易捱到主卧,他松开手,动作轻缓地把她轻放到床上。

    想把毯子扯开,给她换上更厚的鹅绒被。

    偏偏毯子被她压着,他抬手,微微用力托起她的腰,还没摸到毯子,脖颈处忽然攀上两只纤细柔软的手臂。

    江茗雪睡梦中以为他要继续抱她,配合地勾起他的脖子。

    男人喉结滚动,再启唇时声音微微沙哑:

    “江茗雪,我没那么好的自制力。”

    江茗雪闭着眼咕哝:“什么荔枝烤鱼?”

    容承洲:“……”

    然后搂着他的脖子继续往怀里钻。

    第24章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 容承洲的呼吸跟着粗了几分。

    纵有百八十斤的力气,如今面对江茗雪柔软的身骨,竟半分使不出来。

    偏偏怀里的人对此毫无知觉, 胳膊挂在他脖颈上, 似乎在等着他把她抱起来。

    容承洲还怎么敢抱。

    昨晚一夜就让他够煎熬了。

    今晚原本打算遂了她的意, 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却没想到他这个平日里故作淡定老成的妻子, 睡着时竟是如此模样。

    他乐于见到她全新的一面, 只是这一面需要他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动作僵持了足足两分钟, 他克制地闭上眼,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一点点扯下江茗雪的胳膊, 将她身下的毯子拿出来, 再把她平放在床上, 盖好被子。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他早已没了困意, 拿上浴巾到卫生间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响个不停, 江茗雪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全然不知一墙之隔的浴室里, 容承洲正在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

    翌日清晨,江茗雪自然醒来, 昨天一身的疲惫都在睡梦中消失。

    她神清气爽地洗漱完换好衣服,来到餐厅。

    容承洲已经照常跑完步洗过澡, 坐在他的位置上了。

    江茗雪语气轻快地坐过去,打了个招呼:“早啊。”

    男人低垂着眼,声音淡漠回她:“嗯。”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江茗雪奇怪地望过去,发现他眼底浮现两片阴翳。

    忍不住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容承洲回答简短:“睡好了。”

    江茗雪疑惑:“那怎么还有黑眼圈?”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的。

    容承洲沉默了两秒:“……自己冒出来的。”

    “哦, 还能这样。”江茗雪点头,抿了口牛奶,一副长辈语气关切道,“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黑眼圈长期不消就褪不掉了。”

    容承洲脸色紧绷,唇线抿直:

    “谢谢关心。”——

    容承洲开车把江茗雪送到医馆,正打算下车时,忽然出声喊住她。

    江茗雪门刚打开一半,转头问:“怎么了?”

    容承洲一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在她脸上停驻:“这两个月,我都能来接你吃饭。”

    江茗雪愣了一下,说:“但是我每天晚上下班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要忙到八九点。”

    之前住在江家时,每次她回去得晚,一家子就要等她一个人一起吃。爸妈还好,爷爷年纪大了,怕他身体受不住,晚饭便很少回去了。

    如果容承洲要等她一起吃饭,那就要经常挨饿。

    男人语气沉稳郑重:“没关系,我等你。”

    他的目光沉静平幽,似乎很看重这件事。

    江茗雪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这几年来,她习惯了一个人在医馆将就吃盒饭,也习惯了独自一人在小小的诊疗室过夜的忙碌日子。

    机械、充实、疲惫。

    如果不是热爱,这些便成了煎熬。

    一个女孩子要承担起传承的责任,注定要比异性付出更多努力。

    她这二十八年都醉心于医术,连家都很少回。

    甚至于忘了,有人愿意等她一起吃饭,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江茗雪坐在副驾驶上,忽然有一种“过日子”的感觉。

    不再推脱,轻轻点头:“那我提前告诉你时间。”

    又是新的一周,江茗雪照常提前半小时到医馆煮茶、做八段锦。

    大约八点,学徒差不多都到齐了。

    江茗雪整理好治疗服,对许妍说:“阿妍,最近晚上不用给我带饭了,我回家吃。”

    许妍以为是江家:“你们家离得那么远,回去会不会太晚了。”

    江茗雪弯唇:“不会,我的新家在松云庭。”

    她轻轻笑着,眉眼中浮现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许妍:“!!”

    她笑得意味深长,眼睛都弯成一条线:“原来是回和姐夫的婚房啊!”

    音量不自觉提高,连药房里的学徒都听见了,纷纷往她们这边看。

    自从容承洲上周五来接她被小梁看见,医馆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结婚了。

    “馆长要搬到婚房啦,什么时候办婚礼呀,我们还等着吃喜糖呢。”

    “松云庭的房子可不便宜呢,老板爹真有实力!”

    江茗雪秀眉拧起:“老板爹是什么?”

    许妍:“我们给姐夫取的代号,别人家是老板娘,姐夫自然是老板爹。”

    “……”

    江茗雪先是一愣,而后哭笑不得地笑了。

    若是容承洲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外号,想必也会无语地失笑吧。

    想到容承洲,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他的名字,长按选择置顶。

    昨晚看见自己是他唯一的置顶,本来打算睡前就把他也置顶,结果不小心忙忘了。

    只不过她的置顶有些多,包括家庭群、元和医馆总群、北城分群、容承洲,还有文件传输助手。

    这边聊得热络,另一边的男更衣室里,言泽换到一半衣服的手顿住,白皙修长的指节握紧,泛起明显的白。

    明知道她已作他人妻,却偏偏放不下,又不舍得离开。

    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姐姐,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

    周一医师多,江茗雪工作轻松很多,晚上六点就下班了。

    她提前给容承洲发了消息,提上包出门时,他已经开车在门口等着了。

    等她系好安全带,容承洲启动车子,调转车头。

    发现不是婚房的方向,江茗雪疑惑问:“不回家吗?”

    男人手握方向盘,淡声:“今晚带你出去吃。”

    “哦。”江茗雪了然,接着问,“去吃什么?”

    容承洲微微侧眸,幽声道:“荔枝烤鱼。”

    江茗雪眨了眨眼:“荔枝烤鱼是什么?为什么要吃荔枝烤鱼?”

    恰好遇到红灯,容承洲停稳车子,眼眸幽深,转头看着她:

    “你一点不记得?”

    江茗雪一头雾水:“记得什么?”

    她连荔枝烤鱼是什么都不知道。

    “……”

    车内的空气静默了好几秒。

    缓缓吐出一口气,容承洲终于开口:

    “没什么,听说荔枝烤鱼挺好吃,带你去尝尝。”

    江茗雪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觉得他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容承洲带她来到一家烤鱼店,点了一份荔枝怪味烤鱼。

    店面不大,没有包间,但已经是北城比较高档的烤鱼店。

    都是现挑现杀的活鱼,两人选完配菜,坐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上菜。

    刚端上桌的荔枝烤鱼,油亮的烤盘里还滋滋冒着热气。鱼身烤得金黄焦脆,边缘微微卷起,泛着琥珀色的油光。十几颗去了核的开口荔枝铺在鱼身上,晶莹的果肉透着蜜糖般的光泽。

    江茗雪第一次见到这样做的烤鱼,微微惊叹:“原来这就是荔枝烤鱼啊,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容承洲正在给鱼挑刺,闻言动作一滞。

    在昨晚之前,他是从未听过这道菜的。

    以为她是想吃这道菜,才会夜有所思,所以白天特意去问了朋友,给他推荐的这家店。

    却没想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抬眸,不冷不淡地瞥她一眼:“昨天晚上有人给我托梦。”

    江茗雪半信半疑:“那你的梦还挺神奇的,下次不知道吃什么你就睡一觉。”

    容承洲:“……”

    失语半晌,把鱼肉夹到她碗里:“没刺了,吃吧。”

    荔枝的甜香混着鱼肉的鲜、炭火的焦香和酱汁的微辣,在热气中缠成一团勾人的味,江茗雪这顿烤鱼吃得很满足。

    一眨眼到了周五,江茗雪和容承洲如期到军区大院赴约。

    周五晚上是北城的高峰期,江茗雪怕容承洲来回堵车太麻烦,便给他发消息:

    【你给我发一下地址,我自己开车过去吧。】

    容承洲已经在来的路上,两分钟后才回:

    【C.Z】:地图上找不到。

    江茗雪皱眉,打开导航软件搜了下。

    还真没有。

    【江茗雪】:好吧。

    容承洲来的早,路上没堵,但接江茗雪回军区大院的时候堵了半个多小时,到容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走到别墅门口时,脚步不自觉变缓。

    她见过容家夫妇,没有第一次见时紧张。

    只是早就听说过容老将军的累累战功,见过他的照片,只记得面相比容承洲还威严些。

    容承洲平素不笑时就很有威慑力了,她想象不出容老将军会有多严肃。

    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容承洲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不用怕,他们就和你家里人一样。”

    炙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的手,热气从他手心沿着脉络传到四肢,江茗雪踏实了许多:“嗯,好。”

    别墅里,管家提醒容老爷子:“老将军,江小姐第一次到咱们家,您等会一定要笑。”

    容老将军眼一横,眼角上挑的弧度瞬间垮下:“我还没笑吗?!”

    自从知道孙媳妇这周会来,他都对着镜子练了好几天了!

    管家嘴角微微抽搐,老爷子绷了一辈子脸,这事儿确实有些为难他。

    容老将军拄着拐杖站在客厅的全身镜前,努力让笑容明显,只是这大大的笑容出现在他不怒自威的脸上有些诡异:“你放心,我就算不给孙子好脸色,也一定不会不给孙媳妇的。”

    正比划着,外面传来刘姨的声音:“来了来了!江小姐和上校回来了!”

    容老将军忙转身,习惯性的威严让他的笑容没有同步跟上:“茗雪来了。”

    江茗雪进门时恰好看到他笑的整个过程,场面滑稽到心底的紧张尽数消散。

    容承洲的家里人也挺可爱的,看起来最凶的反倒是她这个最年轻的老公。

    “爸、妈,爷爷好。”江茗雪一一问好。

    “茗雪来啦,上一天班累坏了吧,快坐我这儿来。”容夫人坐在沙发上,热情招呼她坐过去。

    然而容承洲还握着她的手:“坐我旁边吧。”

    容夫人瞪他一眼:“你们俩什么时候不能坐,我好不容易见着茗雪一回。”

    容承洲没反驳,只是无声坚持。

    江茗雪转头:“没事,我去坐妈旁边,等会吃饭跟你坐在一起。”

    她见到容老将军的第一面就不紧张了,跟和蔼的容夫人更是不用害怕。

    容承洲这才松开手。

    饭还没做好,容老将军和容夫人热络地拉着江茗雪聊了一会儿,容承洲的视线全程没有离开她身上。

    六点半开餐,饭桌上,容承洲全程给江茗雪夹菜,几位长辈在一旁欣慰看着。

    没想到平日里薄情寡性的容承洲婚后竟改了性子。

    容家准备的饭菜比江家上次招待容承洲时还要丰盛许多,最后没吃完,还剩了很多。

    容家长辈素来节俭,但对待江茗雪从不吝啬。

    饭桌上容夫人说明天带她去试婚纱,这两天就在军区大院住下。

    吃过饭后,江茗雪到容承洲卧室的浴室里洗澡,然后拿吹风机吹头发,敷上容夫人给她准备的面膜和护肤品。

    刚敷上面膜没两分钟,容夫人忽然敲门喊她到客厅。

    江茗雪抽出纸巾擦干净手,跟她一起来到二楼客厅。

    脸上还敷着面膜,坐在容夫人旁边问:“怎么了,妈?”

    任如霜敲门时特意看了眼浴室,见容承洲还在洗澡,才放心喊江茗雪出来。

    “没什么,就是有个事想问问你。”任如霜声音压得很低。

    “您说。”江茗雪坐直身子,正色问。

    “就是……”任如霜欲言又止。

    她这几天辗转反侧,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虽然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她想着儿媳妇毕竟是学医的,一定知道承洲的情况。

    见她跟承洲同居一星期了还没想过离婚,任如霜心里难免会存在一丝希冀。

    有没有可能,她儿子会不会挺健康的?

    所以她想探探儿媳妇的口风。

    就是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儿子的身体,她还是觉得要和江茗雪好好商量商量。

    任如霜斟酌了下语句,才为难地开口:“我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承洲的情况,就是……”

    她这话一出口,江茗雪就猜到指的是什么了。

    不等她说完,江茗雪就笃定说:

    “我知道。”

    容夫人大惊失色,不自觉提高音量:“你都知道?!”

    江茗雪握着容夫人的手,眼神确信:

    “嗯,我早就知道了。”

    唉,看来都是真的。

    得到专业中医儿媳妇的诊断证明后,任如霜瞬间心如死灰,长叹一口气。

    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任如霜认命,正要问她怎么解决时。

    容承洲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他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手上拿着毛巾,发梢还滴着水珠。

    眉头轻轻蹙起,男人下颌线紧绷,从房间内缓缓走出来:

    “你们知道什么?”

    第25章

    任如霜:“……”

    江茗雪:“……”

    话音落地, 容夫人和江茗雪几乎一刹那同时回头。

    容夫人舌头险些打结,故作嗔怒责骂:“承洲,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两人聊的投入, 根本不知道容承洲什么时候间出现, 又听到了多少。

    容承洲不疾不徐走过来, 声线寡淡:“当面能听了吗。”

    任如霜:“……”

    容夫人已经乱了阵脚, 江茗雪在一旁悄悄观察容承洲的表情, 见他神色如常, 并未愠怒。

    而且她们刚刚聊天很隐晦,没有具体指出那件事,便暗暗猜测他没有听到。

    定了定心神, 她抬手, 指着脸上的面膜:“我刚刚在和妈聊这家卖面膜的护肤品品牌最近陷入一场风波, 这两个月已经不能在国内买到了。”

    “啊对对对!茗雪说得对。”容夫人忙跟着附和。

    容承洲垂眸观察她们两个的表情, 一个一眼就心怀鬼胎, 另一个素净的脸被面膜遮住, 看不清楚。

    只是说话语气煞有其事, 一时间让他看不出什么破绽。

    容承洲收起心中的猜忌, 并未多言,将江茗雪的手机递过来:“刚才手机响了。”

    江茗雪忙接过来, 习惯性的“谢谢”被强行收回去。

    只温声说:“好。”

    低头看了眼手机,只是一通骚扰电话。

    “我和妈聊会儿天就回去, 你早点休息。”她说。

    “嗯,别聊太晚。”

    容承洲转身回到房间。

    不管她们是否有所隐瞒,既然江茗雪不愿说,他便不多过问。

    直到容承洲卧室的门再次响起,任如霜才轻轻拍了下胸口:“吓我一跳, 还以为他听见了。”

    这并非不能言论的机密,只是男人都要面子,儿子定然不希望别人知晓这件事,所以任如霜只能私下和江茗雪讨论。

    为了确保不被听到,任如霜拉着江茗雪来到离容承洲卧室最远的二楼书房,反锁上门。

    面膜已经到时间,江茗雪撕下来丢进垃圾桶里。婆媳二人坐在沙发上,终于不用再避讳,认真谈论起此事。

    任如霜握着她的手,长叹一口气:“茗雪,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妈也没什么能弥补你的,之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和妈说,我一定竭尽所能满足你的需求。”

    容夫人说得言辞恳切,江茗雪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妈,松云庭的那套房子难道就是您因为这件事送给我的?”

    “是啊。”任如霜点头,言语中满是歉疚,“我知道这套房子对你来说可有可无,这毕竟是关乎你一生的大事,哪怕十套房子都是虚物。”

    江茗雪眼睫低垂,掩去眼底的情绪。

    一切都说得通了。

    容夫人早先就知晓容承洲的情况,所以会出手如此阔绰,置办房产时连他的名字都不加。

    这样的处理方式情有可原,只不过这房子她受之有愧。

    容夫人以为是容承洲亏欠她,却不知道其实她也有相同的问题。

    在生理情况方面,她和容承洲尤其相配。

    性冷淡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她和容承洲结婚的确没有容夫人想象中纯粹。

    正想着该如何从头解释,容夫人已经将话题转到容承洲身上。

    她笑得豁达:“没事,有问题我们就解决。”

    “茗雪,你医术高明,我今天就是想问问你承洲的病还有没有希望治好?”

    江茗雪被她牵回思绪,认真答:“我大概知道他的情况,元和医馆接过不少这种病症的患者,情况或轻或重,只要患者积极配合治疗,目前痊愈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任如霜大喜过望:“好好,有痊愈的希望就好。”

    想到容承洲的倔脾气,又转而丧气,满目愁容,“只是该怎么让承洲配合呢,去年我给他拿的药,愣是一口都没吃,转天又跑到部队,根本没机会给他治啊。”

    江茗雪轻拧眉头,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

    再好治的病,也需要病人配合。

    要怎么在不伤害容承洲尊严的情况下,又能把他的病治好呢?

    江茗雪一时没想出来很好的解决办法,但拿人手短,她既收了松云庭的房子,总要偿还些什么,尤其她对容夫人也问心有愧。

    江茗雪心里没底,但还是柔声安抚容夫人:“妈,承洲在家的这两个月,我会尽力一试的,只不过我不敢保证能有效果。”

    毕竟容承洲连亲妈的话都不听,又怎么可能会听她这个没有感情的妻子的话。

    任如霜深感容家福大,竟能娶到这样好的儿媳。

    连声应好:“没事,最差也就是现在的结果了,你放心大胆去试,出什么事我来担着。”

    ……

    一场婆媳之间的首次重要谈话就此结束。

    回去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江茗雪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卧室的灯都还亮着,容承洲正靠在床头,凝神看一本飞机模型手册。

    见她来了,轻合上书:“聊完了?”

    江茗雪关上门,点头:“嗯,刚聊完。”

    容承洲将书放在床头,掀开另一侧被角,没有问她们聊的什么:“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

    江茗雪走到床侧躺下,盖上被子。

    灯被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如同一地碎银铺在被子上。

    自从容承洲前几日把她从书房抱回卧室,再也没有像第一晚那样抱她睡觉。

    这一星期以来,他们始终相安无事,两米的床各占一半,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时基本不会变,以至于她对同床一事没有一开始那样排斥。

    新婚夫妻宛如一对老夫老妻,各睡各的,谁也不碰谁。

    江茗雪睁着眼睛,没有立刻入睡,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容承洲的事。

    要怎么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让他配合治疗呢?

    江茗雪给别人光明正大治了十年病,这还是第一次要尝试偷偷摸摸的方式,治疗对象还是自己老公。

    愁得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叹了口气。

    “怎么了?”身边的男人忽然出声问。

    江茗雪愣了一下:“你怎么还没睡?你也失眠了吗?”

    “没有。”

    他每日按时锻炼,作息规律,很少失眠。

    夜深如墨,寂静空旷的房间内,他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从黑暗中传过来:

    “感觉你有心事。”

    从她进门他就看出来了,没有睡觉是担心她需要他。

    江茗雪微怔:“这么明显吗?”

    容承洲:“不明显,但状态和你平时不一样。”

    江茗雪心下了然。

    她平时白天要忙一整天,所以晚上一沾床就能睡着。

    容承洲向来洞察敏锐,轻易就能看出她的变化。

    若是其他事,她还能和他聊一聊,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但今天这事,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正在思考怎么给你治病”吧。

    想了想,她问:“容承洲,你平时熬夜吗?”

    容承洲:“除了特殊任务,一般不熬。”

    江茗雪:“那你吸烟频率大概是?”

    容承洲:“一周一支。”

    顿了顿,又补充,“最近两个月没有吸过。”

    江茗雪:“那你喝酒吗?”

    容承洲:“不喝。”

    空军有“禁酒令”,工作日以及飞行前24小时均不能饮酒。

    江茗雪眉头不自觉拧起。

    不熬夜、不吸烟、不喝酒,也没有家族遗传史。

    怎么会阳wei呢?

    难道是因为年龄大了?

    不应该啊。

    再怎么样,空军飞行员的身体各项机能按理说都要比常人高很多,更何况容承洲看着面相也不像脾肾亏虚的样子。

    新一代“女中扁鹊”被容承洲难倒了。

    如果不是怕他起疑,江茗雪真想给他把脉看看。

    房间安静了几分钟,容承洲正在等她问下一个问题,身边渐渐传来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他转头,枕边的妻子已经不知何时入睡。

    目光在她沉静的睡颜落了几秒,而后抬手,拉起搭在她腰间的被子盖好——

    第二日,容承洲和容少将到军区大院的训练场晨跑外加锻炼,等他们洗过澡,一家子一起吃了顿早饭。

    饭后,容夫人带江茗雪出门逛了逛军区大院,顺便把她正式介绍给街坊四邻。

    吃过午饭,江茗雪进厨房煎了一碗药出来,端到二楼,递给容承洲。

    容承洲正坐在书桌前搭建新型号飞机模型,垂眸看向碗里黑乎乎的汤汁:“这是什么?”

    江茗雪早就准备好了措辞:“调理身体的补药。”

    她一大早就起来研究药方,药是容夫人上午让管家到元和医馆取的。因为不清楚容承洲的具体情况,所以她只是先开了一副中成补药,包括人参、鹿茸、枸杞等。

    这几种药材能强骨祛湿,提高免疫力。而且药性没那么强,即便是普通人吃也是没问题的。

    容承洲微颔首,放下手里的零件,摸了下碗壁。

    药是提前冷过的,不烫。

    他端起碗,仰头。

    苦汤药入口,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喉结上下滚动,将那一碗“补药”一饮而尽。

    江茗雪一愣:“你不问问这是治什么的吗?”

    容承洲用纸巾擦了擦唇边的药汁,配合地问了句:“这是治什么的?”

    “……”

    江茗雪失语了下,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我听说高空辐射对身体有危害,你要长期开飞机,肯定影响更大,所以给你开了一副调理身体的。”

    闻言,容承洲抬了下眸:“你是想要孩子吗?”

    江茗雪愣了下:“嗯?什么意思?”

    容承洲平幽的目光压过来,一字一句缓缓道:

    “高空辐射的危害之一是杀精。”

    第26章

    江茗雪:“……”

    即便已经相处了两个月, 她还是会被容承洲时不时的语出惊人噎住。

    她竭力控制表情,张了张唇,声音艰涩:“……这是什么原理?”

    容承洲声线平淡, 解释:“高空辐射可能会对DNA结构造成损伤, Y染色体比X染色体更脆弱, 所以流传出飞行员更容易生女儿的理论。”

    停顿了下, 他补充, “不过, 这是在辐射剂量极大的前提下才会发生,你不必担心。”

    江茗雪当然不担心杀精的事,她巴不得不用生孩子呢。

    只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还是被自己老公普及的, 多少有些尴尬。

    她轻咳一声, 收起心底的波澜, 平声说:“你放心, 结婚前我们就提前说好了, 婚后不要孩子, 我也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闻言, 容承洲抬眸,注视她两秒。

    江茗雪将话题转移回来, 继续道:“你刚才喝的药主要是补气血、提高免疫力的。”

    她说的有所保留,不全对, 但也不全错,总之不能告诉他是补肾壮阳的。

    容承洲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微微颔首:“谢谢,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

    江茗雪囫囵回他一句,就端着空碗出去了。

    关上门, 站在楼梯拐角默默吐出一口气。

    还好,他没发现。

    但容承洲的知识普及又让她萌生出新的思路。

    他的生理问题会不会是高空辐射造成的呢?

    可能恰好就撞上了那0.1%的概率?

    “江小姐,设计师到了,夫人让我喊您下楼试婚纱。”

    正想着,刘姨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江茗雪回过神:“好的,我马上过来。”——

    容夫人请的婚纱设计师叫余晚,出自江南苏绣世家,大学远赴巴黎学习西方服装设计,擅长将苏绣的缠枝纹、珍珠绣和现代婚纱剪裁结合,设计里总蕴藏着东方女性的含蓄美。

    这是容夫人托好几位朋友才请到的,她觉得只有余晚的设计风格最适合江茗雪。

    “茗雪,这几套你都试试,主要是试一下风格和款式,余老师会按照你的气质和喜好设计定制。”任如霜带她来到一楼客厅,里面已经展示了几套设计师带来的新款模特成品婚纱。

    江茗雪看过去,每一套婚纱都格外璀璨夺目,让人目不暇接。

    单看模特试穿款就已经很奢华了,江茗雪转头对容夫人说:“妈,我觉得这几套就已经很漂亮了,不用再定制了。而且婚纱只穿一次,定制款就太浪费了,租一套就可以的。”

    她受容夫人恩惠越多,心理负担就越大。

    如果某一天容夫人知道她和容承洲只是表面夫妻,那该多失望啊。

    而且她自己对婚礼并不看重,甚至觉得麻烦,所以想越简单越好。

    任如霜却不以为然:“婚礼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场合,婚纱当然也要穿独一无二的。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们容家的男人们省下来的钱就是给我们花的。”

    “而且你不知道,自从你和承洲结婚,易辰明里暗里给我娘家送了不少项目,任氏这一年的盈利翻了两倍,这都是你给我们家带来的福气啊。我们家既受了你弟弟的恩情,定然要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江茗雪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容夫人所说的易辰集团就是江淮景创办的AI医疗公司,近年来势头颇猛。

    她这个弟弟做事向来不会言语,她的确刚知道这件事。

    表面上不着调,背地里却在默默托举她这个姐姐。

    见容夫人坚持,江茗雪便不再推辞。

    在试婚纱前,设计师先给她量了精细的尺寸。

    江茗雪配合地张开手臂,提前说:“余老师,我的体重最近不太稳定,可能会上下浮动几斤。”

    从海宁回来的时候是84斤,在北城待了半个月又掉到了81斤,现在容承洲回来了,这一周时间直接涨到了85斤。

    余晚声音温柔:“没关系,现在只是初版,婚礼前会再量一遍,重新修正的。”

    江茗雪放下心来,等尺寸量完,拿着第一套婚纱到衣帽间试。

    设计师提前知道她的身高体重,拿的婚纱都是最小码,江茗雪穿着虽然还是有些大,但整体还算合身。

    只是她平日穿的衣服都是简便为主,这婚纱穿得有些费劲,穿上主纱和裙撑,还需要设计师的助手帮她系背后的带子。

    为了更贴近婚礼上的效果,余晚还帮她简单画了个淡妆,做了下头发。

    一套婚纱换下来,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拖着沉重的婚纱从衣帽间走出来,想给容夫人看看,却没想到容承洲也在。

    容承洲知道今天下午要试婚纱,所以没有和容老将军和容少将去钓鱼,在房间组装完飞机模型就下楼了,坐在客厅沙发等了半个多小时。

    第一套婚纱是复古宫廷风,苏绣打底,珍珠镶嵌在月白色缎面婚纱上,绘成复古精巧的花纹。

    领口的苏绣缠枝纹顺着肩线向下蔓延,一字肩设计,衬托出胸前柔美的弧度。

    原本手里转着的茶杯突然停下,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习惯了江茗雪往日的素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盛装出席的样子。

    片刻,缓缓移开视线,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

    不止是他,江茗雪本人也不适应,穿上婚纱浑身不自在。

    只有容夫人在一旁直夸:“真漂亮!茗雪不打扮的时候就够好看了,现在穿上婚纱,简直比模特还漂亮!”

    任如霜围着她转圈欣赏,眼里都是对儿媳妇的满意:“我们家承洲能娶到茗雪,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承洲,快过来看看啊。”她转头,对身后的儿子说。

    容承洲淡淡应声,放下杯子,起身,走到江茗雪面前。

    任如霜问:“怎么样?漂亮吧?”

    江茗雪正站在全身镜前,容承洲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她。

    神情依旧淡漠,只简短夸了两个字:“好看。”

    不知是在回答容夫人的问题,还是在对自己的新婚妻子说。

    江茗雪抿唇,控制住想提领口的手:“谢谢。”

    婚纱的领口太低了,单从镜子里就能看到胸前的V字,容承洲比她高那么多,看到的肯定更多。

    但看他的目光一直在镜子上,应该是没看到。

    江茗雪心想。

    余晚拍了张照片,记录下来:“这一套的风格喜欢吗?可以再试试其他的,还有好几款。”

    江茗雪试一套就有些累了,不是很想试其他的。

    但想到设计师和她的助手两个女孩子运了这么多套婚纱过来,又把话收了回去。

    “好,我再试试其他的。”

    好在妆造在第一套时已经弄好,后面只需要换婚纱即可。

    江茗雪低头提起裙摆,从容承洲身边走过。

    第二套婚纱风格比较奢华,以碎钻为主,采用立式法绣镶嵌。

    依然是抹胸设计,江茗雪特意拉得高了些,正面看不出什么。

    不过容承洲这次没再站在她身后,只是站在沙发旁评价:“好看。”

    之后的三套试下来,他都是这两个字。

    江茗雪换回自己的衣服,只觉得一身轻松。

    任如霜问容承洲:“你觉得哪一套最好看?”

    男人手里摩挲着茶杯,声音淡漠答:“都很好看。”

    相当于说了句废话,任如霜瞥他一眼:“出息。”

    江茗雪和设计师都笑了。

    容承洲不语,只端起茶杯递到唇边。

    不过一下午,已经喝了五六杯茶了。

    不再征求直男儿子的意见,任如霜问江茗雪喜欢哪个。

    “这几套都很漂亮,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第一套的风格,如果再简约一些就更好了。”

    江茗雪提出自己的诉求,她只想要轻便一些的。

    “好的,我明白了。”余晚整理好她的需求,加了她的微信,“等初稿定下来我联系你。”

    江茗雪:“好的,辛苦了。”

    一下午就在试婚纱中过去,恰好到了饭点,晚饭便在容家吃的。

    穿婚纱比坐一天诊都累,江茗雪耗费了一天的体力,晚饭比午饭吃得还多。

    吃过饭后,容承洲开车带她回松云庭。

    洗过澡,江茗雪吹干头发来到厨房。

    临走前,容夫人让她把药都带回去,特意交代她,容承洲只有这两个月的治疗时间,让她尽可能加大剂量,争取早日痊愈。

    江茗雪洗干净手,从分装的药材里抓了几片鹿茸、人参、枸杞、肉桂,当轮到最重要的一味“淫羊藿”时,她的动作忽然一顿,手停在药袋上方,悬而未落。

    在容家时,她因受到容夫人的委托,再加上心中有愧,一时答应了她治疗容承洲的请求。

    但现下冷静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情况。

    身为医者和儿媳,她理应完成容夫人所托,全心全意为容承洲治疗。

    但若有朝一日治好,她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本就是因为容承洲的生理缺陷才选择和他结婚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没有性yu却要被迫发生性生活无异于强jian。

    如果他痊愈后需要她履行夫妻生活的义务,她该怎么拒绝呢?

    江茗雪站在厨房,垂眸看着那一袋晒干的绿叶,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一个小时后,江茗雪到厨房将煎好冷过的药汁分成两份,一份是明天早上的,提前放到冰箱冷藏,然后端着另一份回到主卧。

    容承洲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这些事让连姨做就好。”

    江茗雪眸光一闪,当然不能假手他人:“没事,正好我晚上要看书,顺便就煎好了。”

    容承洲不再多言,端起药碗喝下去。

    江茗雪站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男人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碗药汁很快见了底。

    容承洲从不怀疑她的药方。

    等他喝完,江茗雪拿过药碗,到厨房将砂锅中的药渣倒进垃圾桶,和药碗一并洗干净。

    厨房的灯被熄灭,只有从窗外透过的微弱光线。

    北城的夜晚繁荣,高楼大厦的灯光璀璨明亮,照进内室厨房。

    空荡荡的垃圾桶最下方,铺着一层过滤过的药渣。

    深褐色的药渣还残留着些许汤汁,几片被熬碎的绿叶散乱混在其中,颜色亮的夺目——

    喝过药后,容承洲重新刷了牙,又坐回到沙发上看手机。

    卧室留了一盏床头灯,江茗雪躺下许久,都没见他过来。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很不符合容承洲的作息时间。

    “你怎么还不睡觉?”她支起身子问。

    容承洲从手机上挪开视线,看向她:“还不困。”

    下午茶喝多了,毫无倦意。

    江茗雪猜到他是失眠了,这个时间对于其他人来说不算晚,但对于容承洲来说可不行,十一点后入睡容易导致肝肾阴虚,会加重他的病情。

    想了想,江茗雪喊他:“你躺过来吧,我帮你按按摩。”

    闻言,容承洲身形微顿,似乎有些意外。

    片刻,放下手机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谢谢。”

    江茗雪靠近他,单侧臂肘支着身体,一手按他的眉间的印堂穴,另一只手放在他脑后,轻轻按着耳后的安眠穴。

    “这两个穴位有助于睡眠,应该很快就有困意了。”江茗雪轻柔地按着,一边轻声说。

    这是她治疗所有病人时的寻常语气,此刻她也是把容承洲当作她的病人看待。

    但却忽略了此刻的氛围和环境。

    暖黄色的灯光渐渐洇开,枕边一角被照的发亮,剩下半张床陷在灰影里,模糊了重叠的人影。

    女孩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脸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一寸之隔。

    容承洲双眼轻阖,静静感受着她的力度。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她按摩时,动作牵动家居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房间内传来男人清浅平缓的呼吸声。

    江茗雪心下诧异,效果这么好吗?

    她停下动作,压低声音,试探性喊他的名字:

    “容承洲。”

    “你睡着了吗?”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屏息凝神,仿佛听见容承洲的呼吸粗了一些。

    是还没睡着吗?

    没睡着为什么不回答她?

    江茗雪收回手,歪了下头,正想再喊他一声看看。

    枕边的男人却忽然睁开眼。

    视线就那样和他直直撞上。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浓缩成一点深黑,平时淡漠的瞳孔如深潭,却又翻涌着暗火。

    她定定地看着,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下一秒,男人忽然下巴轻抬。

    堵住她的唇。

    第27章

    月光钻进窗帘, 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摇晃。空气里浮着未散的草药香,混着他身上浅淡的雪松味,在昏暗中漫成一团温吞的雾。

    大掌扣住她的脖颈, 隔着一层薄茧, 不经意摩擦她的肌肤。

    薄唇似乎是烫的, 不留一丝缝隙吻上她。

    空气仿佛被尽数掠夺, 视线在昏暗中失了焦, 只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的轮廓。

    炙热的气息笼罩着她, 她这次清晰地听见,容承洲的呼吸比平日粗了许多。

    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放在他身前的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指腹陷进布料褶皱里, 想推开他, 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时间一分分流逝, 她被他扣住后颈, 身体僵硬地趴在他身前。

    吻到发懵时, 他忽然松了松力道, 稍稍抬离, 留给她呼吸的空间,却只有一寸。鼻尖蹭过她的, 呼吸交缠里带着点哑意。她睁眼,正撞进他半眯的眼, 里面盛着半室昏光,和一个小小的、慌乱的她。

    在彼此交缠的呼吸中,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抱歉。”

    “我……”意识渐渐回归,江茗雪身体后倾。张了张唇,想回他些什么, 却没能发出声音。

    V字衣领松松垮垮垂下,在昏暗中泛着细腻的白。她今晚穿着淡紫色的家居服,长衫长裤。

    明明一点都不性感,却偏偏让他想起她白日穿上一字肩低领抹胸婚纱的模样。

    镜中的妻子比平日美丽,他本无意窥探,却不想稍一偏头,便将所有光景拢入。

    喉结不禁轻轻滑动,男人眸色深沉,克制地别开眼。

    抬手,整理好她的衣领,将她抱回原处,盖好被子:“我出去一下,你早点休息。”

    “哦……”江茗雪不知道他要出去做什么,她现在也没多余的心思问。

    最后一盏床头灯也被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随之而来是一阵脚步声,直到卧室门响起,又关上。

    直到空荡荡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她才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的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热。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她的心思乱成一团,原本只有容承洲失眠,现在连她也困意全无——

    松云庭的露天阳台,容承洲单手撑在栏杆上,指尖的烟燃着点猩红的光,在深夜中明明灭灭。

    夜风卷着点凉意漫过,烟灰积了小半截,被风一吹簌簌地落下,却吹不尽他身体里的焰火。

    于他而言,烟的作用是提神。

    自从在海宁和江茗雪相遇,他再没抽过烟,甚至快忘了吸烟的感觉。

    如今再次拾起,不过是无计可施。

    婚姻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自始至终,他对待这场婚姻的态度不过是源于责任。

    尊重她的意愿,不打扰,更不干涉,和同样没有感情的妻子经营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这是他们婚前的默契约定,他一直在履行。

    只是今夜温柔妻子在侧,他并非圣人。

    烟圈缓缓吐出,渐渐模糊了脸的轮廓。

    今晚的失控,是他越界了。

    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将黑沉沉的夜空切割开来,那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交界处,背光而立了许久。

    直到烟一点点燃尽,烫意传到指尖,他才回过神。

    不紧不慢将烟蒂摁灭,丢进一尘不染的烟灰缸,转身——

    容承洲回到卧室时,江茗雪还没睡着。

    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她倏尔睁开眼。

    他晚上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

    为什么又洗了一次?

    她虽没经历过,却知道一晚上洗两次澡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容承洲不是没有那方面的困扰吗?

    而且只是接个吻,她都没什么反应,他怎么可能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后,容承洲还没出来。

    江茗雪带着满腹疑惑躺在床上等啊等,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听到浴室的门响声。

    容承洲换了一身新睡衣出来,脚步放轻走到床侧,掀开被子躺下。

    随着他走进,江茗雪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牙膏的薄荷香气。

    他不止洗澡换了衣服,还又刷了一次牙。

    江茗雪出声问:“你刚刚是去吸烟了吗?”

    男人身形微顿,似乎是意外她还没睡。

    动作幅度放大了一些,他扯过被角盖在小腹上方。

    才缓缓道:“嗯,呛到你了吗?”

    江茗雪瞬间解了惑。

    这就说得通了。

    他是因为烟味太重洗的澡,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摇头:“没有,其实你身上的烟味不难闻,你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

    容承洲没应,只问:“明天需要去医馆吗?”

    明天是周日,江茗雪:“不用,明天休息。”

    男人嗯了声:“那明天去看看婚礼场地。”

    “好。”

    对话暂时终止,两人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对方没睡着。

    江茗雪医德高尚,热心地轻声问他:“还用再按吗?”

    “……”

    容承洲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顿沉声答:

    “不用了。”

    再按今晚都别睡了。

    “噢。”江茗雪没有多想,“那早点睡吧,晚安。”

    “嗯,晚安。”——

    第二天周末,两个人都没定闹钟,两个人都是凌晨三点才睡,但江茗雪一觉睡到十点半,容承洲还是早上五点按时起来跑晨跑。

    她洗漱过后,从卧室走出来,容承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平板。

    见她出来,抬眸:“睡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江茗雪摇了摇头:“不用,等会儿直接吃午饭就好。”

    十点半无论吃早饭还是午饭都很尴尬,干脆直接吃早午饭。

    容承洲颔首,让连姨现在准备午饭。

    江茗雪走过去,观察了下他的脸色,除了有点黑眼圈,精神状态还可以。

    但还是不免担心:“你才睡了两个小时,还早起锻炼,不再补补觉吗?”

    容承洲神色淡淡:“暂时不用,如果困了睡个午觉就好。”

    江茗雪:“好吧。”

    容承洲抬手示意她坐下:“过来选一下婚礼场地吧。”

    “行。”

    江茗雪抬脚走过去,忽然想到冰箱里的药还没喝。

    “等一下。”

    她又转身到厨房,拿出昨晚冷藏的药稍微加热了一下,端给容承洲:“差点忘了,这是今天早上的。”

    容承洲垂眸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第一次提出疑问:“高空辐射剂量很低,危害没有你想象中大,需要喝这么频繁吗?”

    “……”江茗雪被问住了。

    该怎么解释,这是他亲妈的要求呢?

    容夫人怕见效慢,昨天特意交代了,反正中药副作用小,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她已经把剂量控制到合理范围内了,只不过是一剂分成两次吃,毕竟她的目的是治病,而不是容承洲以为的补药。

    “没事,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容承洲放下平板,接过药碗喝下。

    喝过药后,容承洲让江茗雪选婚礼场地和布置场景,如她所说,这几种方案是他和容夫人筛选过两轮的,只需要她来敲定即可。

    江茗雪坐在他旁边,滑动上面的参考图,没有纠结犹豫,很快就选好了。

    因为江茗雪没吃早饭的缘故,午饭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吃过饭后,容承洲到卧室睡午觉,她到书房的阳台侍弄花草。

    这一周江老爷子让人给她送了些草药苗,容夫人也给她运了一些当季的稀有花种,让她打发时间。

    江茗雪蹲在温室地上,拿小铲子将植株栽到花盆里。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本该在卧室睡觉的容承洲走进来。

    “你怎么没睡觉?”她拿着一株艾草,手上还沾着土,诧异问。

    容承洲穿着一身黑色休闲家居服,朝她走近:“来看看你。”

    本来是要睡的,但想到她一个人在种草药,怕她忙不过来,又起来了。

    “这些都是要种的吗?”他看着地上铺了一片长相极其相似的绿叶问。

    江茗雪:“对,要一株一株移栽,很麻烦,身上还会沾土,你昨晚没睡多少,先去补会觉吧。”

    容承洲没应,跟她一起蹲下,找到同样外形的艾草,指着她旁边的花盆问:“种这里可以吗?”

    江茗雪劝不动,只好点头:“对,这几株都种在一起。”

    容承洲略一颔首,按照她的步骤跟着她一起种。

    顺便问:“这是艾草吗?”

    “对,艾草和艾蒿长得很像,区别是艾草杆和背面有白色绒毛,所以会发白。”

    容承洲点头,默默记下。

    之后若她不在家,他有时间还能帮她打理一下。

    “长叶的是迷迭草,它旁边扇形叶片的呢?”

    江茗雪:“那个是罗勒,能杀菌治疗传染病。”

    见他感兴趣,江茗雪每种一种药材就会主动给他介绍:“这个是我们常吃的人参,用药用它的根部,叶片是掌状的,秋天会变红。”

    “这个是荆芥,茎是四棱状,叶片光滑无毛,可以治风寒和感冒。”

    “……”

    这些草药长相极其相似,连江茗雪有时候都要分辨一下,但容承洲分辨能力和记忆力都比她想象中强,帮她种的同时已经能轻松记住它们的名字,只是作用还记不全。

    江茗雪:“没关系,草药种类太多了,而且长得大同小异,很容易混淆,你能分清这十几种就很厉害了。”

    容承洲嗯了声:“我看你书架上有一本《本草纲目》,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啊。”江茗雪没有多想,“那本书我已经背下来了,你如果感兴趣可以直接拿走。”

    容承洲:“好,谢谢。”

    放在架子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容承洲的手机。

    种完草药,沾了一手土,他没避讳江茗雪,拿湿巾擦干净手,才不紧不慢接了电话:“喂,怎么了。”

    “容哥,下午来马场跑几圈吗?你都回来一个多星期了,也不提前跟兄弟们说一声,我还是从你们大院里老段那儿听说的。”

    温室安静,依稀能听清楚对面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容承洲在北城的朋友。

    容承洲拒绝果断:“不去。”

    “来玩几圈呗,就一下午。正好今天宋哥他们也在,咱几个好好聚聚呗。”

    容承洲低头拍身上的土:“今天有事,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对面语气激动,音量都提高了几分:“大周末的你有啥事儿啊?是不是一年没见,感情淡了?”

    容承洲没应,只转头问:“你想骑马吗?”

    江茗雪正在做收尾工作,闻言摇头:“我不会。”

    他淡声:“我可以教你。”

    江茗雪想了下,正好下午没什么事:“那也可以。”

    容承洲点头,重新拿起电话:“下午几点?”

    “哟,怎么又想来了,这是被我唤醒良知了?”

    男人神色淡漠,只道:“你嫂子想去。”

    第28章

    骑马约在了下午两点半, 江茗雪和容承洲到马术俱乐部时,其他人已经换好装备了。

    “哎哟,还得嫂子出马啊, 可算把你这尊大佛请过来了。”江茗雪听得出来, 这语气就是给容承洲打电话的那位。

    容承洲懒得搭理他:“自己介绍。”

    “嫂子好!我叫俞飞捷, 之前跟容哥是一个大院出来的, 后来搬走了。”俞飞捷转向江茗雪, 热情打招呼。

    江茗雪微笑:“你好, 我是江茗雪。”

    正要和他握手,容承洲忽然先一步抓住她的手,瞥向俞飞捷:“你洗手了吗?”

    俞飞捷:“哦, 忘了。”

    他刚刚换完装备摸马来着。

    在身上使劲蹭了蹭, 重新伸手:“嫂子好!”

    容承洲这才松开她。

    接着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俞飞捷电话里提到的宋哥, 全名宋绍钧, 刚从国外出差回来;还有一个跟容承洲差不多年纪的, 叫裴屹川。

    几人各自和她打过招呼, 江茗雪从他们的自我介绍和聊天内容大概了解到, 他们四人最开始都是在军区大院结识的,只不过后面家人退伍后纷纷转行, 现在俞飞捷在航空公司开飞机,而宋邵钧从商, 裴屹川从政。

    四个人的就业方向大相径庭,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但关系依然很好。

    简单聊了几句,容承洲牵起她的手:“你们先玩,我先带她走一圈。”

    宋邵钧:“成, 等会儿你们到外场找我们。”

    两组分道扬镳,他们几个已经去了室外,容承洲依然没松开她的手,直到装备室才缓缓放开。

    亲自帮她穿戴好护具,包括头盔,护腿,马甲,手套,然后到马房里选马。

    江茗雪选了一匹六个月的小白马,没别的原因,这匹小马长得最漂亮。

    容承洲把马牵到室内马场,先教她一些基本动作。

    指尖在马颈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它安静,然后温声对她说:“上马要从马的左侧上,左脚踩马镫,双手扶马鞍,借力上马。”

    江茗雪认真听着,按照他说的步骤照做,但她忽略了哪怕是只有一米六高的小马,马身也有一米多高。

    一脚踩到马镫上,却使不上力气。

    她识趣地收回腿,站在马旁边问:“这是不是有上马凳啊?”

    容承洲一手牵着缰绳,如实答:“有。”

    江茗雪:“在哪……”

    还没问出口,膝弯处忽然传来一道力度。

    下一秒,整个身体忽然被举起来,一米六的高头大马在她面前瞬间变得触手可及。

    容承洲单手将她托起,抱到马上。

    “……”

    她还在等上马凳呢。

    “坐稳了。”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容承洲在一旁提醒她,递过缰绳。

    “哦,好。”

    江茗雪坐在马鞍上,马有些颠簸,下意识拽紧缰绳。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指尖调整她的姿势:“拇指在上,不要拽太紧。”

    江茗雪依言照做。

    “缰绳向左拽就是向左拐弯,向右拽是向右拐弯,想停下两只手一起向后拉。”

    容承洲站在马下,却比马头还高出许多。

    一边在旁边护着,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如果哪里没听懂,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江茗雪等马走到马场最前方,拽着一边缰绳向左横拉:“没有,你教的很好。”

    马身平稳,顺从地向左拐弯,很听她的话。

    容承洲提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学得不错。”

    江茗雪大方接受他的表扬,逐渐适应马身摇晃的频率。

    室内马场不热,她戴着头盔,坐在马上闲聊:

    “你带兵也这么有耐心吗?”

    见她已经适应,容承洲松开另一条教练缰绳。

    向旁边挪几步,给她留出发挥空间。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淡声道:“那有些难度。”

    闻言,江茗雪顿了半秒,偷偷瞄了眼男人神情寡淡的面容。

    还真想不出来容承洲不耐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绕着马场走了一圈,已经掌握了基本操作,容承洲牵着她的马到室外场地和其他几人汇合。

    室外马场是河边的一片大草坪,三个人正好绕着跑完一圈回来。

    俞飞捷坐在马上问她:“嫂子第一次来马场吧?””

    江茗雪点头:“是的。”

    “那正好,等会儿你跟容哥骑一匹,我们仨一人一匹,我们分成四组比赛怎么样?”俞飞捷挑着眉,一脸算计说。

    江茗雪不知道怎么样,但莫名觉得他在憋着坏,下意识抬头看向容承洲。

    容承洲正低头把缰绳绑在旁边的木杆上,头盔遮住他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两个人骑一匹马会增加马的负担,使速度变慢。

    而且她不会骑马,容承洲肯定要分出精力看顾她,自然会被影响发挥。

    一旁的宋邵钧看不下去了:“飞毛腿,还要不要脸了,你这算盘都打到嫂子身上了。”

    “嫂子,你别搭理他,他就是自己跑不过容哥,想让你拉慢他的速度。”

    一直沉默的裴屹川也开口:“每次都跑得最慢,这个外号不适合他。”

    俞飞捷不服气地嘁声:“嫂子都没说什么呢,你们俩在叫什么!”

    宋邵钧:“我这叫打抱不平。”

    两个人吵闹着,江茗雪明白了俞飞捷的意图,手撑着马鞍打算下马:“你跟他们比吧,我在旁边看你们比赛。”

    容承洲把白马固定好,按住她的手:“不用,你跟我一起。”

    俞飞捷乐了:“容哥,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啊!等会输了可别怪我!”

    容承洲掀起眼帘,面无表情看他:“如果还跑倒数第一,你名字就倒着写。”

    “没问题!叫我飞猪都行!”俞飞捷信誓旦旦立下毒誓。

    江茗雪还是感觉不太好,微微低头:“我在旁边坐着等你也没关系的。”

    容承洲手放在马背上轻轻抚摸,白马半眯着眼,在太阳下懒洋洋地蹭他的手:“没事,第一不敢保证,但跑过俞飞捷不难。”

    他的语气依旧沉稳,江茗雪心里踏实许多,点头答应。

    “不过这匹马坐不下我们两个,要换一匹大的。”

    容承洲发消息让马术俱乐部的学徒把他常用的马牵过来。

    他站到马腹旁,抬起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腰:“伸手。”

    江茗雪照做,身体向他的位置倾斜。

    等她指尖搭上他的肩膀,他手臂一沉,稳稳环住她的膝弯,掌心托着腿根的力道很稳,稍一用力便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江茗雪扶着他的手臂,刚一站稳,就听见俞飞捷的声音:“啧啧啧,怪不得非要带嫂子一起来呢。这是故意在我们三个单身汉面前秀恩爱来了。”

    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说江茗雪不由脸热了一下。

    容承洲侧身挡住她,瞥他一眼:“我有阻止你秀吗。”

    俞飞捷:“……”

    这就是有老婆的底气吗?

    学徒很快将容承洲的马牵过来,这马一米八高,必然是要让他抱上去的。

    等她坐稳,紧跟着翻身上马。

    一米八的高头大马对于平时在部队翻越三米障碍墙的容承洲来说,只需要轻松一跃。

    他们用的是双人马鞍,江茗雪坐在马前面,容承洲坐在她身后,手臂从她腰侧穿过,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掌心握住缰绳的瞬间,胸膛恰好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两层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马匹起步时轻微的颠簸。

    各自整理好装备,马术比赛开始。

    只是四个人私人的比赛,没有那么紧张。

    “抓好马鞍。”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点被风吹散的模糊。

    其他三人一溜烟就驾着马向远处飞驰,很快拉开各自的距离。

    没有用马鞭,双腿夹了下马腹。他没有为了赢比赛把速度提得很快,而是先让马小跑,等她适应马跑起来时的颠簸程度,才渐渐提上速度。

    他们在起步时就落在了最后,原本还能看到背影的三个人,早已不知踪影。

    江茗雪有些担忧,出声问:“容承洲,我们要是输了怎么办?”

    男人稳重的声音裹挟风声从身后传来:“你怕输吗?”

    江茗雪摇头,她不怕输:“但我想让你赢。”

    似乎有一声轻笑从他喉腔中溢出,飘散在风里。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里:“那你再抓紧点,我带你赢。”

    “好。”

    江茗雪攥紧马鞍边缘,风声伴随着马蹄声在耳边呼啸,她明显感受到马的速度跟刚才不是同一个层级。

    河边的风迎面拂来,每一次起伏都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分,她的发梢蹭过他的下颌,他下意识偏了偏头,手臂却收得更稳。

    路过弯道时,他稍一用力,马便流畅地转向,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往他怀里倾了倾,鼻尖忽然撞上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不知是因马的颠簸还是其他,心跳的速度在不断加快。

    带着热意的暖风吹起她的头发,拂在他的脸上。

    他们并骑同一匹栗色棕马,在辽阔的草坪上驰骋,很快反超了第三名的俞飞捷。

    “我靠!这不合理!你们肯定抄近道了!!”俞飞捷不可置信地在身后大喊。

    然而,夫妻档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嘶吼声很快被风淹没。

    前面出现一块大石头,容承洲轻踢马肚子,和他熟识的马便扬起马蹄,飞跃而过。

    江茗雪猝不及防后仰,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腰后忽然感觉被什么硌了一下,像是容承洲身上的马甲。

    马身恢复平稳,继续加速向前飞驰。江茗雪感觉马身颠簸得越来越厉害,大腿内侧被磨得传来一阵刺痛,她无声吸了口气,没有表现出来。

    赛马全程有五圈,容承洲在最后一圈超过了宋邵钧,最后和裴屹川同时越过终点线。

    他拉住缰绳,马儿缓缓停下,在草坪上原地踏步。

    “可以啊容哥。”宋邵钧骑着马,气喘吁吁从后面赶上来,“带着嫂子还能骑这么快,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容承洲没作声,垂眸轻声问江茗雪:“难受吗?”

    其实有点难受,但江茗雪还是点头:“还好。”

    容承洲微一颔首,率先翻下马,然后抬手抱她下来。

    江茗雪手攀上他的肩膀,但她在马上坐的时间太久,腿已经僵住,一不小心没站稳,栽倒在他怀里。

    “腿麻了……”

    两条腿同时失去了知觉,她抓着他的手臂,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容承洲默不作声,低头看了眼她的情况,然后微微俯身,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第29章

    身体忽然感到一轻, 离地的眩晕持续了一瞬,江茗雪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

    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一抬头只能看见男人清晰的下颌线。

    “累死我了, 你们俩的马吃兴奋剂……”俞飞捷冲到终点标志牌,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这一幕, “……我靠, 你们还是不是人了!”

    “有老婆都这么腻歪吗?”宋邵钧跳下马, 抵着下巴沉思。

    “没试过。”裴屹川坐在马上, 扯了扯缰绳,“走吧飞猪,去那边歇。”

    俞飞捷:“……”

    宋邵钧哈哈大笑。

    几人牵马往河边去, 给夫妻二人腾出地方。

    江茗雪听见身后几人的谈论, 脸颊不由一热。

    抬手推了推他:“你放我下来吧。”

    容承洲置若罔闻, 即便抱着她, 脚步和声音依然沉稳:“快到了。”

    “……”

    旁边还有马术俱乐部的学徒, 江茗雪只能低了下头, 将额头贴在他胸前, 遮住脸。

    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来, 他现在抱她越来越顺手了。

    小小的一团缩在容承洲怀里,就像一只被拢在掌心的猫。

    一旁的学徒时不时抬眼偷瞄, 接收到容承洲的眼神又悻悻收回。

    容承洲抱着她走到凉亭里,俯身将她放在石桌旁的凳子上。

    坐在她旁边, 让她的腿搭在自己身上,手掌轻轻按摩,从脚踝开始,向上至大腿。

    按到膝盖上方时,手还要继续往上移, 江茗雪及时按住他的手:“不用再按了,已经不麻了。”

    以为她是避嫌,容承洲收回手,看不出什么情绪:“嗯。”

    江茗雪把腿收回去,垂在地上。

    摘下沉重的头盔,凉亭外绿草茵茵,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的头发。

    草坪上有人在练马,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间,闲来无事看了会。

    容承洲从石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江茗雪接过,喝了一口:“你平时和他们比是不是经常第一名?”

    容承洲自己也拧开一瓶,没喝,先回答她:“算是吧,有时候裴屹川第一。”

    他到马场的机会不多,没有他们三个玩的频繁。

    但因为常年控制高精度歼击机,能很好掌控马的步伐和节奏,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第一。

    偶尔状态不好,才会轮到裴屹川。

    俞飞捷经常怀疑他的马有问题,跟他换过几次马,最后还是垫底。

    这些事他没跟江茗雪说,他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事。

    江茗雪猜到了,他带着她落后那么多还能跟裴屹川并列第一。

    怪不得俞飞捷要忽悠她和他一起。

    她拧紧瓶盖,莫名有些庆幸。

    唇角弯起明显的弧度,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愉悦:“那幸好这次还是第一名。”

    不是什么重要比赛,甚至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她就是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容承洲偏头看她一眼,她笑起来时有两颗小梨涡,不是很明显,所以他从前没注意到过。

    他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发丝飘在脸上,清浅的梨涡里仿佛盛着细碎的光。

    拿到第一名就能让她开心吗?

    那他今后要多拿几次了。

    风卷起碎发,遮住他的视线。

    容承洲倏尔抬手,将头发别到她耳后。

    温热的掌心擦过她的耳廓,薄茧带着粗糙的痒意,像砂纸轻轻蹭过细腻的白瓷。

    江茗雪错愕抬头,目光与他直直对上。

    两个人都没错开,就那样对视了几秒。

    什么话都没说。

    容承洲整理好她的头发,不疾不徐收回手。

    十分钟后,俞飞捷几人休息得差不多,牵着马从河边走过来,各自坐在石桌旁喝水。

    为了给他们俩腾出空间,他们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俞飞捷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问容承洲:“容哥,等会儿再来一把障碍赛咋样?”

    好不容易抓到容承洲,俞飞捷恨不得跑一下午马。

    虽然跑不过他,但能激起他的斗志,他每次的个人记录都是被容承洲激出来的。

    “这叫什么来着?”宋邵钧想半天想不起来。

    裴屹川冷冷补充:“人菜瘾大。”

    俞飞捷:“闭嘴吧你俩!”

    江茗雪不禁轻笑,容承洲早已习惯几人互骂,面无表情听着。

    指尖轻扣桌面,没有立刻回答。

    障碍赛颠得厉害,带不了江茗雪。

    但让她一个人坐在这儿等他,他不放心。

    他淡声说:“你们玩吧,我歇会。”

    俞飞捷直接转向江茗雪,苦着脸:“嫂子——”

    “……”江茗雪看不了大男人冲她撒娇,转头对容承洲说,“你去跟他们跑吧,我还挺想看你骑马跑障碍赛的。”

    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容承洲思考了两秒,才道:“那你有事喊我。”

    “好。”

    学徒和侍者在凉亭不远处划分出一段距离,搬来障碍物架起横杆,四人骑着马到起点。

    在开始前,容承洲隔着一片绿荫,向她这边看过来。

    江茗雪遥遥冲他招手,相视一笑。

    她不是体育废,如果不是腿磨破了,她还挺想上马跑两圈的。

    随着一声哨响,四匹红棕马同时起步,明明马的体型相近,但容承洲的马明显反应更快,前蹄跨越的幅度更大。

    毫无悬念,没有她的拖累,容承洲轻松跑在最前面。

    在第一道障碍前,手用力拉了下缰绳,栗色马便默契地扬起马蹄,一跃而起。

    他的身体随着马匹一起腾空,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马蹄勾起后腿,稳稳落地。

    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直起身,目光已越过扬起的尘沙,落在下一道障碍。

    江茗雪不由自主站起来,目不转睛看着他这一套流畅的动作。

    落日余晖,恰好笼罩在马场上,当他跨越第二道障碍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选的是连拍模式,恰好捕捉到落日之下,他和马儿跨过障碍栏杆的那一瞬间。

    江茗雪低头看着照片,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你就是元和医馆的江医生吧。”

    江茗雪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酒红色骑士服的女孩拎着马鞭走过来。

    头盔下的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白皙,贴身的骑士服勾勒出她腰身优美的曲线,整个人气质英姿飒爽。

    江茗雪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目光注视着她,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她回想了下,确认没有见过她。

    这样意气风发的小姑娘,她如果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

    她微微点头,问:“请问你是?”

    女孩走进凉亭,笑容明媚伸出手:“我叫宁嘉灵,是俞飞捷他们几个的朋友。”

    江茗雪了然,回握过去。

    见她额头上有汗,估计是刚骑完马。

    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一下吧。”

    “谢谢。”宁嘉灵接过道谢。

    江茗雪:“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骑马?”

    宁嘉灵擦着脸上的汗,语气轻快:“我自己来的,没跟他们说。”

    “你刚才是在拍容承洲吗?”她问。

    她就是看见她拍的照片认出来的。

    “对。”

    手机还平放在石桌上没有息屏。

    “拍得真好。”宁嘉灵有着一双漂亮的小鹿眼,看人时亮亮的,“下次你也给我拍几张呗。”

    其实拍得很一般,江茗雪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摄影天赋。

    但小姑娘的性格很讨喜,她便笑着答应:“可以啊,下次你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

    “这可是你说的哦。”

    “当然。”

    宁嘉灵擦完汗,目光敞亮地望着她:“对了,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

    宁嘉灵勾了勾手,让江茗雪靠过来。

    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两人在凉亭里聊着,另一边,几个男人的障碍赛已经结束,除了裴屹川因为慢了几秒被挤到了第二,其他人的排名都没变。

    一转眼已经接近黄昏,学徒将马牵走。

    路上有一段距离,几个人从终点走过来,边走边聊。

    俞飞捷摘下头盔,舒服地吁出一口气:“还行,虽然当了一下午万年老四,但今天骑过瘾了。”

    宋邵钧:“我也骑过瘾了,就乐意跟你比,简直毫无压力。”

    俞飞捷:“滚。”

    几个人往凉亭处走去,遥遥看见前面有一抹扎眼的红。

    在马场穿红色定制骑士服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怎么来了?”

    俞飞捷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观察着容承洲的神色。

    容承洲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最大,自然也看见了。

    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表情,宋邵钧稍稍放心,回答俞飞捷的问题:

    “宁家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找到了,她这两天肯定憋屈,来马场散散心吧。”

    “也是。”俞飞捷也有些同情她。

    宁嘉灵不是军区大院的,只是跟他们一起上高中时认识的,是出了名的骄纵大小姐。

    平时他们也会喊她一起骑马,但今天容承洲在,就不喊了。

    没想到正好撞上,而且看上去她还在和江茗雪聊天。

    俞飞捷心里隐隐担忧,只能祈祷她别乱讲话。

    “对了,容哥。”宋邵钧想起来,“你跟嫂子结婚不就是为了挡住任姨的相亲吗?一年都没想过回来看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嫂子呢,今天看你的态度也不像没感情啊。”

    容承洲目光放在远处那抹安静的身影,只沉声道:“夫妻之间不就该如此吗?她既然是我妻子,我就该尽到丈夫的责任。”

    对于“没感情”这几个字,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连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没感情是事实,他无法否认,但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表露出这种态度,让别人看轻了她。

    宋邵钧挠了挠头,听得似懂非懂。

    只知道容哥很尊重他这位嫂子。

    俞飞捷已经把话题牵到了另一个可能脱单的裴屹川身上。

    “诶,裴哥你呢?最近怎么没见你家那个小妹妹跟你一起了?”

    宋邵钧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裴哥今天心情不好吗。”

    “这不是关心一下嘛。”俞飞捷不服气,大着胆子说,“要我说,你家那个小妹妹就是在利用你,等她目的达到了,就一脚把你踹了。她那个环境长大的,哪有心思单纯的,你干嘛还对她念念不忘。”

    裴屹川绷着脸没吭声,骑士靴踩在草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许久才冷冷开口:“我就怕我身上没她想利用的。”

    俞飞捷:“……”

    得,又一个恋爱脑。

    “走快点,走快点。”

    担心宁嘉灵乱说话,他出声催促——

    “我之前跟容承洲表白过。”

    宁嘉灵一手遮在唇边,一字一顿轻声说。

    话落,她抬离身子,唇边始终带着笑,细细观察江茗雪的表情。

    “……”江茗雪错愕地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对于这件事没什么表情,但对于这个行为颇为不解。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呢?

    宁嘉灵很喜欢她这幅有些呆滞的神情,比她时刻保持的庄肃沉稳可爱多了。

    会让她更想亲近。

    “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她骄傲地抬头,无所谓地说,“你不用担心,我表白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了,那时候年少无知,一时冲动而已,容承洲刚拒绝完我就不喜欢了,我宁大小姐才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呢。”

    她为人坦率,江茗雪自然相信她,更不在意这件事。

    只是这样一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

    “来,你快别站着了,坐下来喝口水压压惊。”宁嘉灵笑意不减,拉着她要坐下。

    江茗雪顺着她走到桌子旁,屈腿正要坐下时,大腿内侧磨破的地方被裤子布料蹭到,传来一阵刺痛。

    动作停滞了一瞬,才接着坐下。

    宁嘉灵是骑马的老手,一眼就知道她的腿怎么了。

    手伸进口袋里拿创伤药,又在摸到瓶身时顿住,眸光一闪,又放了回去。

    宁嘉灵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你是第一次骑马吧。”

    江茗雪喝了口水,缓了一下:“嗯,之前没尝试过。”

    “骑马很好玩的,你下次来告诉我,你帮我拍照,我来教你骑马。”

    江茗雪笑,很喜欢她有话直说的性格:“好啊。”

    几个男人恰好走到凉亭外,踩着楼梯拾阶而上。

    “哟,宁大小姐也在啊。”俞飞捷故意装作刚看见,活跃氛围。

    宁嘉灵微仰着下巴,高傲说:“你们来晚了,我已经要回去了。”

    她起身,冲江茗雪一笑:“等你老公不在家的时候,我再教你骑。”

    她摆摆手,向凉亭外走去:“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下次见。”

    江茗雪注视着她的背影:“好,下次见。”

    经过容承洲身边时,宁嘉灵忽然顿住脚步,靠近他一些。

    除了江茗雪,其他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容承洲站在台阶旁,静静看着她。

    宁嘉灵和他保持着三寸的距离,声音放得很轻,不让别人听到:

    “对了,她大腿内侧磨破了,你记得帮她上药。”

    第30章

    宁嘉灵走后不久, 大家没聊几句就散了。

    俞飞捷原本打算一起吃顿饭再走,容承洲淡声拒绝:“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俞飞捷和宋邵钧抬头看了眼还大亮着的天:“才六点, 哪里晚了?”

    一转头, 容承洲已经牵起江茗雪回马术俱乐部, 几人只好作罢, 跟着一起回去换下马具, 就各回各家了。

    回到松云庭, 连姨已经做好了饭。

    容承洲骑马时身上出了些汗,没吃饭就先进浴室洗澡。

    江茗雪骑得少,没怎么出汗, 便先吃饭, 正好跟他错开。

    吃完饭后, 拿上睡衣先去洗澡。

    大腿在骑马时被马鞍磨破了, 她一直以为只是破了层皮, 直到修身的马裤褪下, 一阵强烈的痛感传来, 才发现伤口处皮下已经渗出血珠, 黏连在裤子上,将黑色的布料都染成了深墨色。

    “嘶——”

    即便动作已经尽可能放轻, 还是被疼得倒抽一口气。

    医者不自医,她对病人上心, 却总是轻视自己的伤口。

    怕影响容承洲他们骑马,硬是一声不吭忍了一下午,导致现在伤口有些感染的迹象。

    按理说这种情况不能洗澡,但今天毕竟骑了马,沾了一身灰, 不能不洗。

    两条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一块,江茗雪小心翼翼脱下马裤,到淋浴间冲洗。

    抹沐浴露的时候刻意避开大腿处的伤口,尽可能减少和沐浴用品的接触。

    洗完澡出来,发现容承洲不在房间也不在餐厅,连姨以为她找他有事,告诉她:“先生没吃饭就出去了,好像有是什么急事。”

    “没事,我不找他。”

    江茗雪只是想看他在哪,她好决定在哪换衣服。

    因为容承洲在,她平时穿的家居服都是长裤,但今天腿磨破了,还是宽松的绸缎布料,走路时裤子会来回摩擦,加重伤口。

    关上主卧门,她拉开自己的衣柜,在睡衣区一件件拨开那几条睡裙,有她自己带的,也有容夫人替她准备的。

    她自己的都是细肩带吊带裙,平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在老干部容承洲面前总觉得太过暴露。

    便略过这些,去看容夫人准备的。

    拨开衣架,直接定在原地。

    容夫人准备的几件睡裙,不仅是吊带款,还是黑色深V蕾丝边。

    别说容承洲了,连她都觉得暴露。

    “……”她表情复杂地将睡衣位置还原,转头又在自己准备的几件里寻觅。

    最后拿了一件相对最为保守的浅绿色吊带睡裙,肩带有一指宽,裙摆过膝,勉强能接受。

    她把家居服换下来,穿上睡裙。

    只是内衣肩带不可避免地露出来,有些尴尬。

    但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提前准备胸贴,总不能不穿内衣吧。

    换好衣服后,打开卧室门出去,问连姨有没有医药包。

    连姨回想了下:“好像没有,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没看到。”

    他们刚搬进来几天,可能是没来得及准备,她也没有带常用的止血药材回来。

    不是什么严重伤口,江茗雪重新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查看手机消息,顺便等头发干。

    有一条程影在她洗澡时发来的消息:【下周有空吗,去跳一发?】

    是有很久没跳了。

    江茗雪放下毛巾,打字回复:【周六上午应该可以。】

    【程影】:行,到时候喊上言泽,看他来不来。

    程影是她的大学同学,一次社团活动认识的,现在在北城最大的中医院上班,两人平时都很忙,但时不时会约着一起出去玩,言泽就是这样认识的。

    【江茗雪】:好。

    刚回完消息,主卧门从外推开,容承洲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走进来。

    他出门前换上了一身休闲装,灰墨色工装衬衫敞开,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深棕色裤腿笔直垂在脚踝。

    这身休闲服给他添了几分松弛,看起来没有平时那样冷厉。

    江茗雪擦着头发,很自然地问出来:“你刚才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过问他的事。

    容承洲关上门,转身走近:“嗯,出去买点药。”

    依稀猜到什么,江茗雪愣了一下:“买药?”

    刚问完,容承洲已经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矮下去,单腿屈膝,半蹲的姿势。

    掌心覆在她曲起的膝盖上,稍抬头,深邃如潭的眼眸锁住她:“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声音依旧冷冽,却放得很轻,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江茗雪下意识抿唇,没有做错事的局促,微微低垂眼回视他:“我怕影响你。”

    静默了几秒,房间内似乎响起一道不清晰的叹息声。

    容承洲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道:“我帮你上药。”

    江茗雪正在琢磨那道叹息声是什么意思,无意识地点头:“好。”

    直到睡裙被撩起,空调冷风从裙底钻进来,大腿处明显感到一凉,她才恍然回过神这个药是上在哪。

    裙摆已经被卷到大腿中间,她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等、等等……我还是自己来吧……”

    男人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收回手,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

    下一秒,卧室的所有灯同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道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铺在她身上。

    关了灯的房间里,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到他的轮廓和眼睛。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显得愈加清晰:“现在可以了吗?”

    身体僵了几秒,江茗雪反应迟钝地点头:“嗯……”

    裙摆再次缓缓掀起,卷在大腿上半截。

    磨破的位置是大腿内侧的中间位置。

    容承洲声音平稳:“腿张开点。”

    江茗雪:“……”

    漆黑的夜,撩起的裙摆,还有暧昧的对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容承洲语气一如既往平淡,甚至像是在部队交代任务,连她自己都要怀疑了。

    双颊不由自主升起红热,她无比庆幸容承洲关了灯。

    她侧坐在沙发沿,顺从地将膝盖分开一些,紧接着听到一阵药盒打开的窸窣声。

    容承洲先用酒精棉片给自己的手和她的伤口消毒,然后拧开药膏的封口,挤出一块在手上,借着微弱的光线伸到她的腿侧。

    他的夜视能力极好,即便关着灯也能看清伤口轮廓。

    冰凉的药膏触及到肌肤的第一瞬间,江茗雪下意识向后瑟缩了一下。

    容承洲停住,抬眼看向她,声音放得很低:“忍一下。”

    视线落回伤口,指腹缓缓推开,将药膏抹匀。

    薄茧擦过细嫩的皮肤,带着点粗糙的摩擦感,却意外得并不刺人,反倒像羽毛扫过。

    她下意识绷紧了腿。

    “别僵着。”

    他头没抬,声音低低的,指腹依旧慢慢打着圈,把药膏揉进伤口周围。

    茧子碾过的地方,带着涩涩的痒。皮肤像过了电,连带着心跳都漏了半拍。

    江茗雪放松了些,下意识屏住呼吸,明明只过了一分钟,却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抹好了一侧,她恢复了错乱的呼吸。

    抹另一侧时早有心理准备,呼吸渐渐平稳。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面前的男人脸上,四周一片漆黑,只能依稀看到他低垂眼捷,眼神专注得近乎严肃。

    她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甚至没感受到药膏的刺痛。

    “好了。”

    直到他的指腹抬离,将她的裙摆放下,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匆忙挪开视线,轻声说:“谢谢。”

    容承洲抽出一张酒精棉片擦干净手,然后将药膏重新收进盒子里。

    收拾好后,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准备打开灯。

    屏幕刚亮起,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摁住他:“先别开灯……”

    容承洲眉梢微动,停下动作:“怎么了?”

    “……”江茗雪拧着眉头,没解释原因,语气不经意带着几分不讲理,“反正就是先别开灯。”

    她都不敢想自己脸上会有多红。

    她鲜少如此,男人胸腔溢出一道不易察觉的轻笑。

    没再追问原因,只道:“那我抱你到床上。”

    江茗雪配合地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好。”

    反正抱一天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总比开了灯丢脸好。

    容承洲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依然是单腿屈膝,半蹲的姿势,却能轻松抱着她平稳站起身。

    没开灯,光线不好。

    虽然他能看清家具位置,但怕不小心摔着她,还是放慢了速度。

    沙发离床有两米多的距离,他抱着她缓步走到床边,微微俯身,将她放在床上。

    身体接触到床后,江茗雪的脖颈不由自主微微后仰。

    她抬了抬下巴,正要松开胳膊,唇不知怎么擦过他的喉结。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谁都忘了松手。

    柔软的唇依然贴着男人凸起的喉结,能感受到男人抱着她的手臂顿了两秒,喉结极轻地滚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滞住,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耳膜上,和他颈侧清晰的脉搏声,一下下乱作一团。

    反应过来后,慌乱偏开唇:“我是看不清,不小心碰到的……”

    容承洲没说话,只是缓缓松开她。

    摸到她头发还是湿的,让她靠在床头,掀开被子盖在她身上。

    安置好她,却没离开。

    站在床侧,注视她良久。

    高大宽阔的身影挡住月光,连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什么都看不见,但江茗雪明显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贴在她的身上。

    明明没开灯,脸却越来越烫。

    手不自觉攥紧被子,她抬头提醒他:“……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被她吻过的喉腔内发出一声单音,沉得像窗外浓重的夜。

    “那你怎么……”

    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然俯身,在黑夜中精准捕捉到她的唇,将她剩下的话淹没在炙热的唇间。

    肩头的一侧带子不知何时垂下,男人一只手托在她脑后,掌心向上用力,迫使她仰头,与他贴合得更为紧密。

    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胳膊向上,薄茧轻轻划过手臂、光滑的肩膀,最后在她的颈窝处停下。

    他的眼睛沉得像浸了水的墨,温热的大掌完全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和半张脸,由轻到重,逐渐加深这个吻。

    呼吸再次紊乱,江茗雪本能地推了下他,却没使上什么力气。

    炙热的气息扑洒在她颈间,体内的热气似乎有了倾泻处。

    她缓缓闭上眼睛,手臂重新攀上男人的脖子,笨拙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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