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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唇齿相交间, 空气迅速升温。

    淡淡的雪松香气笼罩着她,这次的姿势和上次不同。

    他在上,她在下。

    黑暗里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却都意乱情迷, 失了分寸。

    今晚的感觉格外不同, 从关灯到上药, 再到抱她、吻她, 这一切都让她身体的温度不断上升。

    体内似乎有什么异样正在从冰封的深处冒出, 带着点微麻的热,催使她接纳、沉沦、回应。

    二十八年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关于情yu的冲动。

    她很陌生, 却控制不住。

    男人的右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耳垂, 她的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他继而吻得更深, 带着侵略性的蛊惑。

    他的掌心炙热而滚烫, 薄茧滑到她的肩膀, 那里只剩下一条内衣肩带。

    被一同剥掉, 松松地垂在一侧。

    被子滑落, 冷风吹进来, 却不觉得冷。

    手顺着她的腰线下滑。

    睡裙被撩起,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

    但却不是为了上药。

    指腹的粗糙纹理由下而上抚过她的腿, 像是火星落在干燥的柴草上,瞬间燎起一阵陌生的麻痒。

    他的动作很慢, 带着点试探,又藏着压抑的急切。

    当指尖擦过大腿内侧时,他明显顿了一下,刻意避开她的伤口,继续向上探索。

    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落在她颈窝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容承洲……”她不由嘤咛出声,温热中带着湿润。

    “嗯?”唇在她的锁骨处厮磨,模糊地应着。

    尾音微微上扬,嗓音哑得不像话。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她只是身体胀得难受,忍不住想喊他的名字。

    仅此而已。

    然而这一声却渐渐唤醒容承洲的意识。

    动作倏然顿住,没有再继续。

    他没有准备避孕措施。

    她说过不想要孩子。

    身体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呼吸依然粗重。最终克制地收回手,将她的裙子拉下,盖住纤细白皙的双腿。

    被子重新盖在她的身上,江茗雪的意识也渐渐回归。

    睁着水润的眼抬头看他。

    男人握紧的手背青筋微微暴起,容承洲下颌线绷紧,拉起她肩膀处的两条肩带。

    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带着情yu未褪的沙哑:

    “今晚是我唐突了,早点休息。”

    江茗雪脸热得发烫,轻抿了下唇:“没事。”

    容承洲站在床侧,注视她几秒,才缓缓转身。

    没有开灯,江茗雪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走到卧室门口,拧开门。

    客厅的光亮从门缝钻进来,又随着门的开合重新挡住。

    房间内恢复了宁静,江茗雪手指轻轻摸着自己的唇,微微出神。

    上面还依稀残留着他的温度,刚才的一幕幕像是电影在脑海中回放。

    今晚失控的不只是他,也包括她自己。

    如果她及时推开,容承洲不会违背她的意愿继续。

    成年的新婚夫妻,擦枪走火都是正常现象。

    她并不后悔刚才的行为,甚至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像躺在云上,轻飘飘的。

    还有些舒服。

    这种感觉可真奇妙。

    她甚至有些贪恋。

    只不过……

    她抬头望着门口,容承洲离开的方向。

    眼中的水汽渐渐退却,像是一层蒙了薄雾的水面,浮起几分怜惜。

    能在关键时刻停下,她更加确信了她和容夫人的猜想。

    她定定地看着门口,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容承洲自己一定也很难受吧——

    容承洲当然难受,但不是有心无力的难受,而是憋得难受。

    怕在有江茗雪的主卧多待一秒,他就会再次失控,连澡都是在次卧洗的。

    “先生,晚饭还是热的,您现在吃吗?”连姨在餐厅见他出来,上前询问。

    容承洲脸色冷沉,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次卧:“不吃了。”

    “好的。”

    连姨有分寸,从不过问主人家的事。

    将餐厅的饭菜收起扔掉,收拾好厨房和餐厅,就离开松云庭了。

    江茗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热气褪去,然后打开灯,起身到卫生间。

    视线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站在卫生间的洗漱台前,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一尘不染的镜子中,红晕从耳廓漫至脸颊,过了这么久都没散去。

    微微垂眼,瞥见颈侧和锁骨处的几道暗红,都是容承洲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她淡淡收回目光,换了一条新内裤。

    顺手洗干净,晾在卧室的阳台上,又稍微吹了吹头发。

    经过这么一折腾,头发早就干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发梢没干透。

    做完这些事,已经晚上九点,容承洲还没回来。

    这个时间还早,她平时会到书房看看医书,但今天没什么心思。

    便躺回到床上看手机。

    回完微信消息,看了一遍朋友圈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闲来无事把自己手机上两个月都想不起来打开的娱乐软件全都点了一遍,又感觉什么信息都没进脑子。

    恰在此时,卧室的开门声响起。

    江茗雪忙关掉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

    她是背对着门口侧躺的,容承洲从外面走进来,先是向床上望了一眼,关门的动作放得很轻,缓缓走到床边。

    视线落在她枕边,本该在桌子上的手机第一次出现在床上。

    目光在她的背影停留了几秒,什么都没说,关掉卧室灯,掀开被子躺下。

    江茗雪在任何领域都能做到处事不惊,唯独对情事一窍不通,不知道该怎么回避暧昧后的尴尬,便用装睡掩饰。

    感受到床的另一侧微微下沉,她将眼睛闭得更紧。

    只是大脑格外清醒,许久不能入眠。

    枕边忽然响起容承洲的声音,褪去了沙哑,是平时清冽的磁性嗓音。

    似乎知道她在装睡,兀自开口:“宁嘉灵的母亲是妈的朋友,和我同一个学校。我上高三的时候,她还在上初一,受她妈妈所托,给她送过一次辅导资料,我和俞飞捷他们一起带她上下学。”

    “之后我去了军校,就没怎么联系过。直到五年前,我休假回家,她忽然到我家让我做她男友。”

    “我拒绝了。”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她是一个好女孩,只是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今天她对我说的话,也是关于你受伤的事,没有其他。”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转头看向她,缓声强调道:“我没有和别人有过多余的牵扯,在你之前没有,和你结婚迄今没有,今后更不会有。”

    他说得郑重,江茗雪再装不下去。

    缓缓睁开眼,回他:“我知道,宁小姐跟我说了。”

    她轻声开口:“其实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我相信你的。”

    “嗯。”容承洲淡声应。

    沉默了几秒,复又出声问:“那你呢?”

    “嗯?”江茗雪不明所以,侧了下头。

    “你听见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感受。”他忽然问。

    江茗雪想了想,如实回答:“她说的时候太突然,有些惊讶。”

    “还有其他吗?”

    “嗯……宁小姐很坦率,我很喜欢她的性格。”

    他继续问:“还有吗?”

    江茗雪拧眉,转头看向他。

    还能有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容承洲被问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原本只想知道她有没有感受到冒犯,却又觉得这个答案不够。

    沉默良久,他说:

    “没什么,快睡吧。”

    “噢。”莫名其妙。

    江茗雪一头雾水转过头,气氛在这段聊天中缓和了许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领子比较高的白色衬衫,遮住锁骨和脖子。

    吃早饭时,容承洲垂眸看着她的高领衬衫:“不热吗。”

    江茗雪:“……?”

    这话谁都能问,就他不行。

    她没说话,只是定定地回看他。

    “……”

    似乎意识到什么,容承洲淡然的面容难得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缝。

    他挪开视线,端起餐桌上的玻璃杯喝水。

    北城的夏末还是有些热,穿高领衬衫是有些闷。

    但好在医馆冷风开得足,坐诊时没觉得热。

    许妍配完药过来,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挑眉看她:“姐,大夏天穿高领,有点欲盖弥彰了吧?”

    江茗雪接过来药包,故作淡定:“总比不遮好。”

    许妍:“啧,这倒是。”

    江茗雪环视四周,没找到人,便问:“对了,阿泽呢?”

    “不知道。”许妍摇头,“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他。”

    江茗雪轻拧眉头,看了眼手机。

    言泽也没向她请假。

    他之前从不会这样。

    许妍猜测:“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

    江茗雪不语,言泽没有父母的事,只有她知道。

    想了想,垂眸发消息:

    【阿泽,今天怎么没来医馆?】

    【我和程影周六要去虎州峡,你要一起吗?】

    发完消息就关掉手机,继续给病人看诊了。

    晚上回到松云庭,刚吃过饭洗完澡,江茗雪就把药煎上了。

    昨天被容承洲那么一弄,连药都没煎,早上当然也没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续上了。

    煎药的同时,她到书房里整理医案,整理到一半时,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中医男科》仔细翻看,并在本子上做笔记。

    等看得差不多,药也差不多煎好了。

    她收起医书,把药倒出来,放在餐桌上冷一冷,然后端到容承洲的书房。

    他正在桌子上画图纸,见她来了放下笔,接过药:“下次我自己出去喝就好。”

    江茗雪微微一笑:“没事,你好不容易休假,多休息休息。”

    她的语气温柔体贴,容承洲举药碗的动作微顿,眼底生出一丝波澜,抬眸看她一眼,又徐徐收回。

    等他喝完药,江茗雪问:“等会有事吗?”

    容承洲放下碗:“没什么事,怎么了?”

    江茗雪搬出早就想好的措辞:“我看卢教官晚年落下不少病根,看着很遭罪。我就想着,你好不容易在家里,所以想帮你做一下针灸。”

    容承洲眉目微动,没应,只平静道:“你最近和之前不太一样。”

    江茗雪不由眼皮一跳:“哪里不一样?”

    容承洲垂眸看向药碗,一字一顿陈述:“煎药、按摩、现在还因为担心我的身体,要帮我针灸,这些都不是你之前会做的事。”

    江茗雪心底发虚,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就是看你们保家卫国太辛苦,想尽可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她说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容承洲默不作声,掀起眼帘,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和言语中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江茗雪,你对我这么好,究竟是因为什么?”

    第32章

    “……”江茗雪被他问住了。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受了容夫人所托, 要竭尽全力治愈他。

    再加上她良好的医德,不忍心他受生理缺陷带来的折磨。

    不然她巴不得他一直这样呢。

    感受到男人探究的目光,她没有将这些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

    只是微微敛眸, 语气轻柔说:“其实是因为妈上周托我帮你调理一下身体, 她担心你在部队训练任务太重, 不顾及自己的健康, 所以想让我在你休假的这段时间尽可能帮你调理一下。”

    停顿了一下, 似乎是怕他不相信, 继续补充,“妈去年就给你拿了些调理身体的药,不是吗?”

    容承洲略微思索了一下, 的确有这回事。

    但是——

    鹰隼般的目光继续逼近她, 他平静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他并无不适症状, 只是调理身体, 何至于这么上心?

    江茗雪:“……”

    还挺难糊弄。

    大脑急速运作, 要在容承洲的容忍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能说服他的理由实在有难度。

    她就像是监狱里被审讯的犯人, 在人形测谎探测仪面前仓皇逃窜。

    半分钟的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灵光一闪, 她抬头:“的确还有一个原因。”

    容承洲下巴微扬,无声询问。

    江茗雪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缓缓绕到书桌后,走到他身旁。

    微微俯身环住他的脖子, 下巴贴在他的颈窝。

    声音温柔地不像话:“我们是夫妻,今后是要携手一生的,我希望你能身体健康,和我长长久久。”

    容承洲的身体蓦地僵住。

    不只是因为抱他,还有她口中所说的原因。

    她说得真挚诚恳, 让人不忍心质问。

    甚至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刚才对她的质问都是罪该万死。

    平时侦察能力极强,能在复杂气象精准识别空中目标特征的容上校,一时失去了所有判断力。

    他甚至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无从寻找蛛丝马迹。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罢了。

    无论什么原因,她总归不会害他。

    江茗雪靠在他肩膀上,因为心虚,心跳不自觉加快。

    她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让他信服,但她实在编不出来更可靠的了。

    忐忑中,她感受到男人的手掌抚上她的背,语气较平时轻柔:“不是要针灸吗?走吧。”

    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坠地。

    江茗雪暗暗松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扶着他的肩膀起来。

    她书房里有平时练习用的针灸工具,已经提前消好毒。

    她把书房的折叠沙发床展开,让容承洲盘腿侧向坐在中间。

    然后她拿出银针,穴位在上半身:“先把上衣脱了吧。”

    容承洲依言照做,他晚上穿的是黑色家居服,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扣子,露出布料下小麦色紧实的肌肉。

    容承洲向来穿衣做事一丝不苟,即便二人已经同床共枕将近半个月,但这还是江茗雪第一次看见他锻炼过的腹肌。

    坚实有力、沟壑清晰,不是依靠蛋白粉填充出来的夸张肌肉,而是日积月累练就的匀称线条。

    江茗雪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几眼,才拿起针坐在他身后,将第一根针扎进腰椎的肾俞穴。

    江茗雪接着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一手拿着针,另一只手去拽他的裤腰。

    一只手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容承洲拦住她的动作,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做什么?”

    江茗雪:“……”

    忘记提前跟他讲了。

    脸微微泛红,她尴尬地解释:“另外两针在肚脐下三寸和四寸,穴位被裤子挡住了,我只是想往下拉一拉……”

    这是中医里常见的阳三针,专治男性问题,一针在腰后,另外两针在肚脐下方的关元穴和气海穴。

    “哦。”容承洲淡声,缓缓收回手。

    得到了他的许可反而变得有些紧张,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起家居服的裤腰,小幅度向下拉。

    准备扎针时,小指外侧不经意擦过他的腹肌下方,手不由微微抖了一下。

    容承洲坐姿笔直,闲适垂眸看她一眼。

    江茗雪刻意不去看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肚脐下方的穴位上。

    拿出她当初长了十八个疹子还能稳如泰山的气势,一鼓作气将两根针稳稳扎进去。

    幸好只有三针。

    她庆幸地想。

    其实医书上还记录了另一个穴位,叫作曲骨,是直接作用于外生殖器上的,被她有意避开了。

    平时在医馆,有专门的男中医负责男性问题,根本用不到她。她今天还是第一次亲自上手,给男人做关于这方面的针灸。

    “好了,要等半小时。”她收回手说。

    容承洲:“好。”

    腹部和腰后都有针,只能坐着等。

    江茗雪坐在他身旁,整理针灸包。

    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容承洲瞥过去,看见江茗雪的手机锁屏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阿泽】:下次吧,我这周有事,先不去了。

    他并非故意偷看,缓缓收回目光,提醒道:“有人给你发消息。”

    江茗雪:“哦,好。”

    把针灸包暂时放到茶几上,才拿起手机看消息。

    见言泽刻意忽略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便知道是他不愿意说。

    “出什么事了吗?”见她眉头轻蹙,容承洲问。

    江茗雪回过神:“没什么,是言泽今天没来医馆,我问了一下。”

    容承洲淡声:“嗯,是应该关心一下。”

    但言泽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

    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她回了言泽一句“好好休息”就把手机关掉了。

    一抬眼再次看见容承洲裸露的上半身,目光躲闪了下,一时不知该看向何处。

    房间内静得出奇,她轻咳一声,偏过头问:“你喝水吗?”

    容承洲:“不用,我不渴。”

    江茗雪眼睛转了转:“那你冷吗?用不用给你盖一下,或者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容承洲:“不冷。”

    江茗雪坚持不懈:“那你无聊吗?我去把你手机拿过来吧。”

    容承洲:“我不怎么看手机。”

    “……”

    江茗雪没话了。

    她想去看书,但把他一个人晾在这儿又不太好,两个人只能干坐着,又没什么话题要聊,她甚至不知道该看哪。

    容承洲将她耳垂的一抹红收入眼底,忽然主动出声问:

    “你小名是不是叫珮珮?”

    江茗雪微微诧异转头:“你怎么知道?是我爷爷告诉你的吗?”

    “不是。”容承洲摇头,“上次去你家里,听见妈这么喊你。”

    江茗雪回忆了一下,自己都不记得了。

    就喊了一次,他听见就记住了。

    “是王字旁的‘珮’吗。”他继续问。

    江茗雪点头:“对,是爷爷给我取的。”

    他颔首:“这个字很适合你。”

    “珮”是“佩”的异形字,寓意玉石般珍贵美好的品德,一如她本人。

    江茗雪:“谢谢。”

    气氛轻松下来,她主动袒露:“本来我爷爷是要用珮给我取名字的,后来得知这个字在系统里是生僻字,不能办理入户,所以只能当成小名。”

    容承洲认真听着:“所以,你每天戴的玉佩,是不是也和这个字有关。”

    江茗雪:“是的,玉佩是我妈妈送的,特意到寺庙开过光,是保平安的。”

    “对了,你有小名吗?”她问。

    容承洲:“没有。”

    容家养男孩很随意,他从出生就叫容承洲。

    “哦。”江茗雪有些可惜,还想听听他有没有和本人反差比较强的乳名呢。

    “那你的微信昵称是名字的简称吗?”

    【C.Z】很容易联想到他本人的名字。

    容承洲不置可否:“Z是简称,C不是。”

    江茗雪有些意外:“那C是?”

    他目光坚定,答得干脆:“中国。”

    在他否认后,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两个字,还是被震撼到。

    生于军人之家,名字叫“承洲”、职业是保家卫国,昵称首位是中国……

    容承洲的使命似乎从出生时就注定了。

    她可以肯定,哪怕他不是军人,在国家大义面前,也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容承洲出声提醒:“针是不是快好了。”

    江茗雪回过神,看了眼时间,的确差不多了。

    她抬手:“我帮你拔针。”

    拔针很快,用棉签按住拔出来就可以。

    容承洲穿上衣服,帮她收起针灸包和沙发床,到卫生间重新刷牙。

    时间不早了,江茗雪也没再看书,关上书房灯回卧室休息。

    上床前先跟容夫人简单讲了一下这几天的治疗内容:【目前的治疗很顺利,应该再过一阵就会有效果。】

    任如霜很高兴:【太好了,还得是自己的媳妇管才行,我的话他都没听过。】

    江茗雪不敢邀功:【可能因为我是医生,他才会配合一些。】

    任如霜:【不用替他说好话,他是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

    【对了,茗雪,你把你的身份证、户口页和你们俩的结婚证扫描件发给我一下,我找律师做一下财产公证。】

    任如霜说的是这套房子的归属权、容家上门的聘礼以及江家给她提供的嫁妆,他们结婚仓促,这些都是现补的,只能婚后再做财产公证。

    江茗雪回复:【好的,您稍等一下。】

    她自己的身份证、户口页和结婚证照片手机里都有保存,但是容承洲的结婚证不知道在哪放着。

    任如霜说:【承洲的结婚证应该在他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

    容承洲经常不在家,他的证件一般统一放在床头柜,免得她需要用时找不到。

    江茗雪起身到他那边,打开抽屉,放在最上面的就是红色的结婚证。

    她打字回复:【找到了,我拍一下照。】

    任如霜:【好的。】

    江茗雪正要伸手把结婚证拿出来,目光被旁边的一个长方形盒子吸引。

    她定睛看过去,待看清上面的字时,身体不由僵住。

    只见红色的结婚证旁边,一大盒未开封的避孕套赫然躺立着。

    上面写着大号、超薄。

    18只装。

    第33章

    江茗雪定定地看着那个大盒子, 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她还记得上次在空军基地,邢开宇给他们准备的也是一盒,但只有三只。

    这次的18只, 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不知道这盒又是谁准备的。

    但她直觉不是容夫人, 她清楚自己儿子的毛病, 肯定不会做这多余的事。

    那就只能是容承洲买的。

    但他买这个做什么?

    还一下买18只。

    真是浪费。

    她轻拧眉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没等想明白, 手里的手机屏幕黑屏许久又亮起。

    容夫人发来消息:【茗雪, 拍好了吗?】

    江茗雪忙回过神来,展开结婚证的第一页拍照扫描,一并发给她。

    收起结婚证时, 她没忍住又看了两眼。

    神色莫名有些复杂, 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容承洲这样归纳整齐的人, 竟然把避孕套和结婚证放在一起。

    浴室的开门声突然响起, 江茗雪眼疾手快地合上抽屉, 躺回到床上。

    容承洲重新洗漱后, 从浴室走出来。

    江茗雪靠在床头回容夫人的消息, 道过晚安把手机关掉放在桌子上。

    想了想, 还是跟他说了一声:“刚刚妈让我拍一下你的结婚证,我翻了一下你的抽屉, 又放回原处了。”

    容承洲淡淡应了声:“我的东西你随便拿,不用知会我。”

    江茗雪点头, 随口一答:“好。”

    容承洲走过去,侧眸看见她的脸微微泛红。

    料到她刚刚看见了。

    神色如常,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变化。

    本就没打算避讳她。

    早晚要用到,提前预备总没错。

    知道她脸皮薄,他没搬到明面上说。

    “腿上的伤好点了吗?”

    江茗雪:“嗯, 好多了。”

    容承洲看了一眼,药膏还是他昨天摆放的位置:“今天是不是还没上药?”

    “……”江茗雪几乎是应激性想到昨晚的事,淡定中又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慌乱,“不、不用抹了,也没那么严重。”

    容承洲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这次我不看,你自己抹。”

    江茗雪抬头看他已经背过身去,想了想,还是起身坐在沙发上,拿起昨天没用完的药膏。

    抹一次药肯定不够,她白天在医馆穿长裤子,不方便上药,所以只用了一次。

    她今天穿的也是睡裙,撩起裙子上药时,头都没抬一下。

    就是莫名相信容承洲不会突然回头,知道他说到的事一定会做到。

    伤口已经是半结痂状态,等完全结痂就不用再抹药了。

    五分钟后,江茗雪涂完药膏,放下裙子:“我好了,你转头吧。”

    容承洲缓缓转身,等她先上床,自己才掀开被子躺下关灯。

    觉得手里空空的,便伸到江茗雪那边,将她抱到怀里。

    两个人平时睡觉会隔一段距离。

    一个原因是江茗雪不适应,另一个原因是她身体太软了,容承洲怕忍不住。

    但经过昨晚的擦枪走火,各自默契地把这段距离忽略了。

    江茗雪不排斥他的抱,反而觉得被他抱着挺舒服。

    但是她刚看完抽屉里的东西,还没缓过来18只的震撼。

    所以身体本能地躲了一下。

    容承洲没松手,手不轻不重地把她箍在怀里:“放心,你腿还没好,我不会乱来。”

    江茗雪反应过来,他想乱来也乱来不了。

    身体放松下来,向他那边挪了挪。

    她平时一个人睡觉也会抱着玩具抱枕,跟容承洲住在一起之后都快把这个习惯忘了。

    容承洲伸出一条臂弯让她枕着,江茗雪脑袋靠在他胸前,胳膊抱住他的腰,像是在抱着人形抱枕。

    一分钟后,江茗雪忽然出声问:“容承洲,家里有娃娃吗?”

    容承洲:“没有,你如果想要,我明天去买几个。”

    停顿了下,他问:“要娃娃做什么?”

    江茗雪闭着眼答:“你身上太硬了,没有娃娃抱着舒服。”

    容承洲:“……”

    第二天起来,容承洲的胳膊被枕得发麻。

    他轻轻托起江茗雪的头,抽出手臂,起床洗漱锻炼。

    吃过早饭,送完江茗雪,容承洲到商场买她想要的玩具娃娃。

    他去的是一家比较大的玩具店,里面有各种手办、盲盒、积木模型和玩绒玩具等等。

    导购员上前问:“先生,请问您想要什么?”

    容承洲环视一圈,问:“有娃娃吗。”

    “当然有。”导购员领着他到里面热情介绍,“我们家什么样的玩偶娃娃都有,您看您的主要需求是什么?”

    容承洲:“抱着舒服的。”

    导购员:“那就是这种大一点的毛绒玩具,很适合当抱枕。”

    容承洲看着面前一排排近一米高的毛绒玩具,沉思了几秒,最后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几个价格更昂贵的手办。

    导购员喜闻乐见,但还是象征性温馨提示:“先生,手办一般是摆在桌子上的,您如果想要抱着舒服的,最好还是选这些大玩偶。”

    “不用了。”容承洲已经拿着手办到收银台付款,“家里床小,放不下。”——

    三天后,容夫人那边已经和律师咨询得差不多,拟定出一份清单发给他们。

    趁着工作日,江茗雪和别人换班,挪出半天时间和容承洲到公证处做财产公证。

    她是觉得没这个必要的,容夫人连一个亿的房子都能赠予她,这场婚姻怎么说也是她占便宜。

    但容承洲和容夫人坚持,也是表明容家的态度,让江家放心,江茗雪只好照着他们说的来。

    在公证处签完字,拿到公证书后,直接和容承洲回松云庭。

    晚上洗完澡,容承洲从书房里拿出两个方盒子,将其中一个递给她。

    江茗雪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

    钻戒沉甸甸的,精致的细藤蔓相互交缠,托起一颗立体的粉蓝钻石雕刻成的玫瑰花,周围镶嵌着许多碎钻环绕着,金属座是精心设计过的,里面还刻着三个字母“JMX”,是她名字的简写。

    钻戒在灯下泛着闪耀的光,江茗雪看着这枚钻戒的形状,莫名有一种熟悉。

    盒子上没有品牌名,她拧眉思索了片刻,恍然想到他最近一直在画的图纸,抬头问:“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嗯,想送你一枚特别点的,就自己画完找人加工了。”容承洲微微颔首,望着她诚恳道,“抱歉,结婚这么久才补上婚戒。”

    心脏像是被细细的针戳了戳,江茗雪低头看着那枚独一无二的钻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容承洲出声提醒:“戴上试试,我不确定尺寸适不适合。”

    他是凭经验丈量的,可能会有偏差。

    江茗雪点头:“好。”

    正要把钻戒套进无名指,蓦地想到什么,动作顿住。

    她把钻戒递给容承洲,伸出自己的左手:“你帮我戴。”

    她弯着唇,望向他的眼睛比钻石还明亮,容承洲的眼眸不由晃了晃。

    “好。”

    他接过钻戒,托起她的左手,将那枚由他亲自设计的婚戒戴进她的无名指。

    她的手指本就纤长白皙,闪耀的钻戒戴在她手上,衬得更加莹润漂亮。

    他的眼睛丈量得很准,尺寸刚好。江茗雪抬起手,在灯下转着手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你的呢?”

    容承洲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来他的,相比之下单调许多,只有一个环,上面画着几条细细的纹路。

    “你的怎么这么简单?”江茗雪问。

    “男人的钻戒不适合花哨。”

    容承洲随口答着,没说他给江茗雪画的钻戒花了十天,给自己画的只花了十分钟。

    “好吧。”

    容承洲给自己戴在同样的位置,然后又从茶几上拿出一张存折,交给她。

    江茗雪接过:“这是什么?”

    容承洲微微垂眸:“这是我这些年的存款,军人工资不高,我只攒下这些,都交给你保管,密码是你的生日。”

    江茗雪盯着那张沉甸甸的存折,眨了眨眼睛,又推了回去。

    她摇头说:“这是你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辛苦挣的,我不能收。”

    容承洲没接,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

    “我的积蓄不多,只有一千三百万,原本不打算结婚,这些积蓄都留给我父母,但现在我有了妻子,那就该是我太太的。”

    “我在部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婚礼也有家里出钱,这些钱放在我手里毫无用处,但放在你那里,或许能有用武之地。”

    江茗雪低垂着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独一无二的钻戒、定制的专属婚纱、筹备中的婚礼、无偿赠与的婚房、财产公证、入伍十三年以来的所有工资……

    她原本只是想要一张结婚证,却意外获得了这么多她未曾想过的。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她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容承洲隐约听见,眉头不禁蹙起。

    他抬手摸着她的脸,冷冽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怎么了?”

    江茗雪摇头,脸在他掌心蹭了蹭,感受着他手上的薄茧,心就莫名踏实。

    她依然低着头,喃声问:“容承洲,你这么好,当初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呢。”

    这样好的人,谁嫁给他都会幸福一辈子的。

    容承洲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间。

    嗓音低沉:“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你觉得我好只是因为你包容了我的缺点。”

    江茗雪摇头,不这样认为,下意识说:“你的缺点也是优点。”

    容承洲偏了下头:“什么意思?”

    江茗雪没说话,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在他僵住之时抬离,抱着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喊他:

    “老公,我困了,抱我去睡觉。”

    第34章

    女孩柔软的唇擦过他的, 容承洲身形一顿,喉结不由轻轻滚动。

    垂眸看着她明媚干净的笑颜,心底竟生出些肮脏的想法。

    他敛眸注视她良久, 才缓缓收紧胳膊, 将她抱起。

    江茗雪抱着他的脖子, 腿自然垂在他臂弯上, 忽然想到:“我是不是比之前重了很多?”

    每天被容承洲监督着吃饭, 她早上在医馆称体重都有86.4斤了。

    容承洲上下托了两下, 感受她的重量。

    即便抱着她,手臂依然收放自如:“没感受到什么变化。”

    八十多斤的体重对于一般不怎么锻炼的男人来说,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但对于容承洲来说, 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胖十斤二十斤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江茗雪好奇问:“你最大能承受的重量是多少?”

    容承洲单手抱着她, 另一只手打开卧室门:“没试过, 但如果是你, 200斤我也能抱得动。”

    江茗雪笑起来:“那对我来说有点难度。”

    走到床边, 容承洲将她放下, 然后自己走到另一侧躺下。

    关灯把她捞到怀里。

    “腿好了吗?”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嗯。”江茗雪靠在他胸前点头, “好得差不多了。”

    “哦。”容承洲淡声应着,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两寸。

    江茗雪没有察觉, 抬头说:“对了,我明天要和朋友出去, 中午和晚上吃饭都不用等我了。”

    容承洲手顿住,询问:“明天几点?”

    江茗雪闭着眼睛说:“约的是七点见面,六点半起床吧。”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容承洲默了两秒,不动声色将手挪回去。

    收紧手臂抱着她:“睡吧。”——

    周六一早,江茗雪没让容承洲送, 自己开车到程影家接她,一起到虎州峡。

    虎州峡是北城的一座海拔比较高的悬崖,离市区有些远,开车四十分钟才能到。

    江茗雪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程影看见她左手多了一枚钻戒,不由打趣道:“你老公眼光不错,选的钻戒挺漂亮啊。”

    江茗雪手里握着方向盘,唇角轻弯:“不是选的,是他自己设计的。”

    程影挑眉:“哟,你这个当兵的老公还有这技能呢。”

    江茗雪笑,没有替他谦虚:“他的确会得很多。”

    骑马、攀岩、钓鱼、做饭、设计婚戒,还会开飞机。

    这些还仅仅是她知道的,她对容承洲的认识还远远不够。

    提起容承洲时,她的眉眼温和了几分。

    程影定定地看着她,感觉两个月没见,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她歪着头看了许久,注意到她唇边的弧度,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同。

    情绪比之前明显了,之前的笑多是礼貌,但现在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了。

    她是了解江茗雪最多的人,很为她高兴。

    她也笑起来,半是玩笑半是提醒:“那你等会儿跳伞的时候,可得把钻戒收好。”

    江茗雪:“当然。”

    两个人来到跳崖点,各自穿自己的装备。江茗雪把戒指取下来,放到跳伞服内侧的口袋里,拉好拉链,这样就丢不了了。

    程影问:“对了,言泽今天怎么没一起来?”

    她和江茗雪是固定的跳伞搭子,直到两年前江茗雪偶然间在崖底捡到言泽,之后两人每次跳伞都会喊上他。

    这还是言泽两年以来第一次缺席。

    江茗雪低头系着安全带:“不太清楚,我也一周没见他了,他说有事,下次再过来。”

    程影点头,了然道:“他也是个神秘人。”

    各自穿好装备,互相替对方检查。

    程影细致地拉住她身上的锁环,检查是否牢固:“你老公知道你今天来跳伞吗?”

    江茗雪神情微滞:“不知道。”

    她只说和朋友出去,具体出去做什么,容承洲没问,她自然也没主动说。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

    江茗雪被问住了,她的确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最开始接触跳伞是因为大学时期和家里因为学医的事闹矛盾,恰好碰到学校的极限运动社团招生,她就加入了,也是在社团里认识的程影。

    程影和她的情况不同,她是想学医却被家里阻挠,但程影是因为不想学医却被家里篡改了志愿,不得不学医。

    但共同之处是,她和程影都是因为受到家人约束太多,想挣脱束缚,所以选择了跳伞,而且都没有告诉她们的家人。

    程影一直很好奇:“不知道你家里人如果知道你这样的乖乖女竟然背着他们跳了八年伞,会是什么反应。”

    江茗雪每次都无所谓笑笑:“那就一直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

    虽然这两年已经和爷爷解开了误会,但他和爸妈毕竟年龄大了,知道这件事只会担心。

    除了程影和言泽,没有人知道她会跳伞的事。

    她也从没想过告诉别人。

    但对于容承洲,她还没想好。

    如果得知向来温婉端庄的妻子私底下却爱好极限运动,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说话间,程影已经检查完她的装备。

    江茗雪回过神:“算了,有机会再告诉他吧。”

    周六上午的天气刚好,蓝天白云,风速适宜,除了她们,虎州峡崖顶还有很多跳伞机构教练带着新手学员跳的。

    两个瘦弱的姑娘张开双臂站在崖顶,在碧空如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身体急速下坠,云层在脚下铺成绵密的白毯,远处的海岸线像条闪着光的绸带,城市缩成了积木,平时穿入云层的高楼大厦变成了小小的方块。

    下降到一定高度,她们拉开降落伞的锁环。“嘭”地一声,降落伞猛地张开,拽着身体向上拉,速度骤然慢下来。

    头发被风吹得翻起,她们控制自如地改变身体下降的姿态和方向,像是两只长了翅膀的鸟儿,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

    另一边,松云庭的婚房里,俞飞捷敲了半天才有阿姨给他开门。

    换了鞋,直接冲到容承洲的书房,却发现书房里是空的:“欸?人呢?”

    连姨告诉他:“先生在太太的书房。”

    “噢。”

    俞飞捷跟着连姨到江茗雪的书房,一进门就看见他的好兄弟正端坐在书桌后看书。

    一进门就像一滩烂泥趴在折叠沙发上,气喘吁吁喊:“累死我了——”

    容承洲冷冷瞥他一眼:“我老婆的沙发,你没洗澡,不能躺。”

    俞飞捷:“……”

    麻溜从沙发上爬起来,环顾四周也没多余的凳子了:“那我坐哪儿?”

    容承洲:“站着。”

    俞飞捷:“……”

    他才不听,自己跑到餐厅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容承洲对面。

    四处张望了一眼,问:“容哥,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嫂子呢?周六也要给人看病吗?”

    容承洲头都没抬:“和朋友出去了。”

    俞飞捷随口问:“去哪儿玩了?逛街吗?我还想着晚上请你们吃饭呢。”

    容承洲顿了一下。

    他没问。

    俞飞捷看出了什么,语气挑衅地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容承洲没搭理他,平声问:“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说起这个俞飞捷就一脸哀怨:“宁嘉灵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是找到了吗,她这几天不高兴,非要找人骑马泄愤。裴哥肯定没空陪她闹,宋哥又要上班,她就拉着我连着骑了三天。”

    “整整三天啊!”他比着手指,表情夸张,“你都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那个速度快得很,我根本追不上。她还不放我走,从早骑到晚,这几天都快把我骑吐了,我这半年都不想骑马了。”

    容承洲抬眸看他一眼:“你以为在我这儿躲着她就找不到你了吗。”

    俞飞捷嘿嘿一笑:“你这儿最安全,谁家她都敢去,但唯独你这儿她绝对不会亲自来。”

    容承洲没作声,垂眸翻了一页书。

    “你这是看啥呢?”俞飞捷好奇地勾头问,看见页眉的几个字,“《本草纲目》?你怎么开始看这种书了?咋的,打算弃军从医了?”

    容承洲淡声:“你嫂子种的草药需要人打理。”

    俞飞捷连连咂声:“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张口闭口都是你嫂子,已经有恋爱脑的迹象了。”

    容承洲从书上抬眼看他:“恋爱脑是什么。”

    俞飞捷:“……我不想跟老年人对话。”

    容承洲:“那你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

    “哎呀,别呀。”俞飞捷死皮赖脸地要在这儿耗到天黑,“我大老远跑过来还想跟你分享我知道的惊天秘闻呢。”

    容承洲不感兴趣,低头看着书上的草药图和注解。

    江茗雪的这本《本草纲目》有一千多种草药,他每天除了画婚戒图纸都在看,一个多星期过去才看完一半。

    俞飞捷自顾自说:“我听宁嘉灵说,他那个哥哥是她爸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就为了等宁老爷子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时候,把私生子认回来争夺家产。”

    “其实这种事在豪门圈里还挺常见的,但是最有意思的是,这个私生子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从别院偷偷跑了,宁嘉灵她爸派人找了整整两年才找到。现在宁老爷子病重,正是关键时刻,宁嘉灵那个畜生爹怕再出岔子,直接把人锁起来了。”

    听到这里,容承洲掀了掀眼皮:“宁嘉灵的哥哥叫什么?”

    俞飞捷想了半天:“好像叫宁什么泽?”

    容承洲:“宁言泽?”

    “诶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俞飞捷惊奇地看着他,“你不是对八卦不感兴趣吗,怎么连人家名字都记住了?”

    容承洲眉头微微蹙起:“他这两年在元和医馆当学徒。”

    见他这副表情,俞飞捷敏锐地嗅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睁大眼睛问:“等等……这个宁言泽该不会是为了嫂子,特意改名换姓潜伏在元和医馆吧?”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容承洲声音沉了两分:“差不多。”

    虽然他也觉得荒谬,但言泽看上去像是能疯成这样的人。

    “我靠!”俞飞捷比他激动得多,“容哥!你这还能坐得住?!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一个富二代小狼狗伪装身份和嫂子朝夕相处了整整两年,你竟然没有任何行动?你不怕嫂子跟人跑了吗!”

    容承洲冷眼觑他:“她不是那样的人。”

    俞飞捷:“哎呀,我知道嫂子肯定不会出轨,但是现在男小三多了去了,说不定会因为他影响你们的感情呢?”

    容承洲食指轻轻叩击桌面,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和江茗雪没多少感情,即便言泽有意插足,也影响不到什么。

    而且,江茗雪应该看不上比她小的。

    想到这里,他缓缓合上书,声音沉静:

    “一个小孩,不足为惧。”

    俞飞捷:“……”

    有你打脸的时候——

    俞飞捷在松云庭待到下午才回去,连姨做完饭就回去了。

    诺大的房子空落落的,只有容承洲一个人。

    容承洲坐在客厅里喝茶,抬头看了眼钟表,才下午三点。

    江茗雪要和朋友玩很久,晚上才回来。

    空荡的客厅里,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他慢条斯理喝完一杯,收起茶具。

    回书房时,顺路又看了一眼。

    才三点二十。

    刚才俞飞捷在他耳边聒噪的时候,也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容承洲有些无聊地走到健身房,练了一小时哑铃和平板支撑。

    然后洗了个澡。

    拿着毛巾出来时,第一时间到客厅看时间。

    四点四十八。

    终于快五点了。

    江茗雪应该快回来了。

    环顾四周,连姨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没什么事可做。

    最终抬脚到江茗雪书房,给她前两天刚打理过的药草和花重新修剪了下枝叶。

    估摸着六点钟,他从书房走出去洗手,问:“连姨,太太回来了吗?”

    连姨:“还没有呢,太太走之前说晚饭不在家里吃了,让您自己先吃。”

    容承洲微微颔首,坐在餐桌前。

    知道江茗雪不在,连姨今天做得更贴合他的胃口。

    但他习惯性一抬眼,发现对面只有空空的椅子。

    忽然失了胃口。

    放下筷子:“等会儿再吃吧。”

    他拿出手机,给江茗雪发了条消息:

    【C.Z】: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去接你。

    江茗雪下午和程影又跳了一次,晚上回到北城直接到餐厅吃晚饭,吃到一半时收到容承洲的消息,放下筷子打字回:

    【吃完饭就回去了,应该半个小时后就能到家。】

    【C.Z】:好。

    容承洲重新坐回到餐桌,随便吃了几口。

    连姨在一旁看着,惴惴不安问:“先生,是今天的菜做得不合您胃口吗?”

    容承洲放下筷子:“没有,做得很好。是我的问题。”

    连姨一颗心落地:“那就好。”

    等他吃过饭,连姨收拾好餐厅离开。

    又过了几分钟,门终于响起。

    容承洲看了眼时间。

    超了一分四十三秒。

    第35章

    江茗雪输入密码锁进门换鞋, 看见容承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拎着一个袋子从玄关处出来问:“你今天没出去吗?”

    容承洲视线还停留在书的某一行,微微颔首:“嗯。”

    江茗雪多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什么书看得这么认真。

    江茗雪把手里的打包盒袋子放在茶几上:“对了,我给你带了荔枝冰酿, 在餐厅吃了感觉还不错, 给你打包了一份。”

    她是左手拎的, 放在茶几上时, 容承洲略一抬眼, 看见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两分, 终于抬头:“好,谢谢。”

    江茗雪看他情绪淡淡的,没有闲聊的心思。

    便说:“不打扰你看书了, 我先去洗澡了。”

    说着就转身离开回主卧。

    在门关上的同时, 容承洲循着她的方向望了几秒, 才缓缓合上膝盖上的书。

    垂眸看了一眼书名, 才看见随手拿的书叫《一秒心动》。

    不由蹙了蹙眉, 将书丢回茶几下方。

    谁乱买的书。

    打开荔枝冰酿尝了一勺, 酸甜适中, 很清爽。

    晚上没吃多少主食, 等江茗雪洗澡的过程,不知不觉吃完了。

    他将包装盒丢到垃圾桶。

    又等了几分钟, 江茗雪洗完澡出来。

    先到厨房把容承洲的药煎上。

    “需要帮忙吗?”容承洲走到厨房问。

    江茗雪从药包里各拿出几片丢进砂锅:“煎药很快,不用帮我, 你去看书吧。”

    没等他看清,江茗雪就把盖子盖上了。

    容承洲插不进手,只好回去。

    喝药时,容承洲问她:“这药的配方是什么?”

    江茗雪心里咯噔了一下,停顿了半秒才回答:“鹿茸、人参、枸杞、肉桂。”

    最后一味“淫羊藿”被她刻意省去。

    容承洲点头。

    这几位药材他都看过, 记得疗效,都是补气血的。

    “怎么了?”她观察着容承洲的神情,小心翼翼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容承洲端着药碗,淡声:“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喝中药,感觉效果不错。”

    江茗雪坐在他旁边,惊奇问:“真的吗?你感觉哪里不错?”

    痿症按理说是个长期治疗的过程,容承洲这才喝了两个星期,效果有这么好吗?

    容承洲缓缓答:“气血和精神都比之前好很多。”

    江茗雪看他的眼睛亮亮的,刚洗过澡的皮肤比平时更加滑腻白皙。

    不施粉黛的五官温婉动人,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淡粉色湿润的唇上,喉结不由轻轻滚动了下。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喝剩下的药。

    江茗雪瞬间垮下肩膀。

    还没治好,她就知道这个药方不会见效这么快。

    但失望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庆幸。

    她有在尽心治,但治不好就不怪她了。

    容承洲偏眸瞥了一眼,不知道她的神情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奇怪。

    将最后一口药喝完,抽出纸巾擦掉唇边的药汁。

    江茗雪端着药碗去厨房了,容承洲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许久,直到她消失在隔帘后。

    其实他刚刚还有一点没说。

    除了气血和精神比之前更好之外,他近日体内总是莫名产生一股旺盛的无名火。

    即便什么都没做,只是看她一眼,就有不适宜的邪念从深处冒出,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瞳孔愈加发沉几分,他压回体内那股邪火,起身到浴室洗第二次澡。

    江茗雪倒掉药渣,简单收拾了下厨房,然后到书房看书。

    从书架上找医书时,目光落在那本厚重的《本草纲目》上。

    知道容承洲最近在看这本,每次看完就会放回原处。

    这书上有一千多种药材,而且形貌极其相似,容承洲一个外行,应该记不住多少。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把这本书收起来放到包里,打算明天带到医馆,这周周日有她的班。

    早上起得早,白天又连着跳了两次伞,吃饭前还陪着程影逛了会儿街,精力耗费太大,才看了半个多小时医书,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了,便合上书回卧室休息。

    江茗雪身体疲惫地走进卧室,容承洲正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用平板看最近的航展视频。

    看见她进来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今晚会这么早上床。

    航展视频才看到一半,但还是关掉了软件和屏幕,抬眸问她:“玩累了吗?”

    江茗雪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嗯,有点。”

    容承洲走过去关上灯,替她捏好被子:“那早点睡吧。”

    江茗雪闭着眼迷糊地说:“好,晚安。”

    容承洲:“晚安。”——

    周日,容承洲送完江茗雪,到军区大院陪老人,顺带跟进婚礼的事宜。

    很多琐碎的事江茗雪没时间处理,就需要他和容夫人来安排。

    临近换季,周日的病人不少,江茗雪和几名轮值医生的工作量很大,便提前半小时开诊。

    正低头帮病人把脉时,耳边响起一道久违的清冷声音:“江医生。”

    江茗雪顿了半秒,诧异抬头。

    消失了一周的言泽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肩骨在薄薄的衣衫下支着,脖颈上的青筋隐隐凸起,即便穿着宽大的白色诊疗服,依然能看出布料下消瘦的身形。

    他有意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连胡茬都看不见。

    但江茗雪还是一眼看出,他面上的憔悴。

    她没多问,只弯唇一笑:“回来了。”

    言泽点头:“嗯,回来帮你。”

    江茗雪唇边的弧度清浅:“正好今天忙不过来,你帮我给三床的病人做下艾灸吧。”

    言泽低声应,空洞的眼底闪着稀碎的光:“好。”

    多了言泽的帮助,江茗雪肩上的任务轻了许多。

    但今天多了一名特殊的病人。

    当一袭红裙的宁嘉灵出现在古朴低调的元和医馆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位女士,请问您要找哪位医生?有预约记录吗?”接待病人的学徒小梁上前问。

    宁嘉灵就是路过,哪里有预约记录。

    从香奈儿包包里掏出一张黑卡:“这些够插队吗?”

    小梁眼睛一亮,忍住接的冲动:“……抱歉,我们这里不允许插队。”

    宁嘉灵不气反笑,笑容明媚肆意:“可以,不愧是小江江的医馆。”

    “我来找你们江医生的。”见小梁欲言又止,她补充说,“放心,我排队。”

    小梁只好给她挂了个临时号,等到临近中午才排上。

    宁嘉灵没有不耐烦,踩着高跟鞋大摇大摆跟着学徒走进江茗雪的诊室。

    江茗雪刚才看系统挂号记录的时候就看见了她的名字,对于她的出现没有意外。

    让她坐在诊桌对面,问:“宁小姐想看什么病?”

    宁嘉灵把胳膊伸出来:“心病。”

    江茗雪看她一眼:“具体是什么症状?心悸、燥郁,还是胸闷?”

    “都不是。”宁嘉灵眨着小鹿眼看着她,“要是我说,我就是路过想进来跟你聊聊天,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江茗雪被她噎了一下。

    还是第一次见到排一上午队,就为了挂号和医生聊天的。

    看了眼后面的挂号记录,宁嘉灵是上午的最后一位了,不会影响其他病人看诊。

    便道:“不会,你既然挂了号,就是我的病人。你想聊什么?”

    宁嘉灵喜笑颜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不太开心,想找人聊天解解闷,不然我感觉再憋下去就要抑郁了。”

    江茗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感受了片刻,收回手:“气血通畅,脉象平稳,暂时不会抑郁。”

    宁嘉灵怎么看都不是会让自己受憋屈的性格。

    宁嘉灵哎呀一声:“你怎么跟你老公一样古板!”

    江茗雪轻笑,关掉电脑,摘下口罩:“好了,现在可以聊了。”

    是以朋友的身份,不是以医患的身份。

    宁嘉灵眼捷弯弯:“这才对嘛。”

    “江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知道一直对你很好的爸爸,实际上在外面有一个养了二十几年的私生子,而且他要把私生子带回来认祖归宗,你会怎么做?”

    “你愿意原谅你爸爸,和私生子共同生活吗?”

    “当然不愿意。”

    “那你有能力阻止他吗?”

    宁嘉灵垮着脸:“当然没有。”

    江茗雪几乎没有犹豫:“那就利用现有资源,尽快逃离这个家。”

    宁嘉灵瞬间倒下。

    她当然也想过,但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离开了宁家她又能去哪呢。

    她趴在桌子上,愤懑地抱怨:“都怪那个私生子,如果不是他,我们家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江茗雪正色说:“大人犯的错误,不要怪在孩子身上,或许他这些年,比你过得还要苦。”

    宁嘉灵叹了口气:“我就是知道他过得比我苦,才没处撒气的,我已经跟我爸爸冷战好多天了。”

    江茗雪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拗不过大人,就自己变成大人。”

    宁嘉灵喃喃重复这句话,恍然顿悟,直起身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倾身抱着她:“谢谢你江江!”

    江茗雪欣慰笑笑:“不客气,要留下吃饭吗。”

    宁嘉灵已经起身,斗志昂扬:“不了,我要回去学雅思,出国读书了!”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

    宁嘉灵道过别,正要起身从诊室出来。

    走到门口却迎面和给江茗雪打饭回来的言泽撞上。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你……”

    江茗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问:“怎么了?你们俩认识吗?”

    言泽:“不认识,只是差点撞到这位病人。”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她,带着冷厉的威胁。

    宁嘉灵已经反应过来,故意冷哼一声:“饭差点撒我身上!”

    江茗雪轻笑:“阿泽,快给宁小姐道歉。”

    言泽神色放松下来,低冽的声音带着几分庄重:“对不起。”

    宁嘉灵听得出来,这声“对不起”里带着别样的意味。

    只轻声道:“我在门口等你。”——

    言泽给江茗雪送完饭,就找借口出去了。

    宁嘉灵已经在门口的屋檐下等他。

    这还是他们兄妹二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谢谢。”言泽率先开口。

    宁嘉灵没应,骄傲地扬着下巴:“我只是懒得拆穿你。”

    言泽没吭声,脸色在日光的照耀下有些苍白,直截了当说:

    “我不想要家产,也不稀罕回宁家。”

    宁嘉灵当然知道他也是被迫的,一眼看穿:“你想要江江?”

    这么怕她知道,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言泽神色冷淡:“与你无关。”

    宁嘉灵忽然笑了:“啧,我现在相信咱俩是亲生的了。”

    “一个喜欢人家老婆,一个喜欢过人家老公。”

    “宁国辉基因真牛逼。”

    言泽毫无波动听着,对她喜欢过容承洲的事毫无兴趣: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你放弃吧,容承洲的墙角可是很难撬的。”宁嘉灵好心相劝。

    言泽没搭理她,已经转身。

    宁嘉灵忽然想到什么,拉住他:“诶,你怎么跑出来的?”

    她听管家说宁国辉把私生子里外五层锁关起来了。

    言泽偏头,神色淡漠:“不过是用他最需要的东西威胁他。”

    宁嘉灵反应了一下,一垂眸就看见他藏在长袖下手腕上的白色绷带边缘。

    不由倒抽一口气:“你、你……你疯了吧!”

    他居然为了见江茗雪割腕自残!!

    年轻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阴鹜的笑,抬脚向医馆走去:

    “这条命,我早就想还给他了。”

    男人瘦削的身影隐匿在医馆中。

    他的生命本该终止于两年前的一次跳伞。

    那一日的天空很蓝,他从崖顶自由坠落,故意不拉开降落伞的锁环。

    却意外被江茗雪救下。

    此后,他隐去父姓,以对学医感兴趣为由,在医馆度过了最自在的两年。

    他这样的人本该没什么资格去爱别人,却还是忍不住贪恋她的温暖,哪怕她只是把她当成弟弟。

    但她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宁嘉灵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第一次发觉自己当初对容承洲那点喜欢有多浅显,不过是表白被拒在房间里大哭一场,第二天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别人身上。

    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真的在拿命喜欢——

    江茗雪忙到下午五点半,正打算给容承洲发消息,让他来接她。

    医馆却临时接了两名食物中毒的病人。

    医馆平时晚上不接急诊,但这两名病人家里离急诊医院太远,只能就近来元和医馆治疗。

    其他医师都下班了,她当然不能把这两名病人推出去。

    便删掉消息重新发:【临时接了两名急诊病人,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你吃饭不用等我。】

    食物中毒需要持续观察,不一定几点结束。

    容承洲已经在来的路上,趁着红灯时间回她:

    【C.Z】: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知道病人品行,容易有危险。

    【江茗雪】:不是,还有言泽。

    容承洲敛眸,神色微沉。

    【C.Z】:等会我去找你。

    回完消息,反手打方向盘,回到松云庭,打了两份饭,带上江茗雪的换洗衣物开车到医馆。

    第36章

    临时接待的两名病人是因为吃了长有寄生虫的生腌海鲜中毒的, 好在就医及时,毒物还未吸收,催吐后针灸辅以用药即可。

    两人情况相同, 江茗雪连着给两个人扎针, 有些分身乏术。

    好在言泽每次都走得晚, 能帮她煎药, 照看病人。

    忙完已经七点多了, 这两名病人暂且在诊室观察, 江茗雪从诊室出来,到休息室换衣服。

    容承洲已经在休息室等了她半小时,见她进来, 缓缓起身:“忙完了吗?”

    江茗雪点点头, 将诊疗服脱下, 挂在衣柜里:“暂时忙完了。”

    患者的情况暂时稳定, 只是不知道后半夜会不会继续呕吐。

    关上柜门转身时, 脚步忽然虚浮晃了晃。

    容承洲眼疾手快扶住她:“还好吗?”

    江茗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一整天连轴转, 脑袋有点发晕。

    顺势靠在他身上, 疲惫地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不太好。”

    容承洲眉头轻蹙,揽着她的肩膀坐在椅子上。

    站在她身后, 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她的手,一下下在她太阳穴上按着:“我帮你。”

    江茗雪顺从地放下手, 两个人之间隔着及腰的椅背,她的头微微后仰,靠在他身上,轻阖着眼眸。

    容承洲一垂眸就能看见她秀丽的面容。

    指尖不由滞了一瞬。

    手指不轻不重地揉着,看着她疲惫的脸, 缓声道:“把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会过得很累。”

    江茗雪缓缓睁开眼,仰头看他,眉眼带笑:“容上校,这竟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

    容承洲唇线拉直:“能学点好的吗。”

    江茗雪笑意更深,唇边的梨涡隐约浮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俩就别互嘲了。”

    男人眉头松动,渐渐抚平:“的确。”

    他按得力度刚好,江茗雪倦懒地靠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容承洲没有喊她,身体稳稳托着她,给她当靠背。

    怕吵醒她,手上的力度变得轻柔。

    大约过了半小时,江茗雪就自己醒过来了。

    睡得太沉,三十分钟像是只过了几秒,如果不是墙上的表走了半圈,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稍微眯了一下。

    动了动脑袋,一抬眼对上容承洲清晰的下颌线。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醒了?”

    江茗雪睡眼惺忪地点头,坐直身子,转头发现容承洲还站在她身后,依然保持着她睡前的姿势:

    “你这样站了半个小时吗?”

    容承洲缓缓收回手,淡声:“嗯。”

    江茗雪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喊醒我,一直站着多累啊。”

    容承洲神色浅淡:“还好,军姿站习惯了。”

    江茗雪忍不住笑起来:“有个军人老公真幸福。”

    容承洲也跟着她笑了下,很轻很浅。

    走到桌子前,把保温盒打开:“吃点东西吧。”

    江茗雪点头,睡了一会儿休息得差不多了,正要过去,忽然想起还在诊室看顾病人的言泽:

    “阿泽也没吃呢。”

    容承洲略一颔首,重新合上保温盖。

    拎着两份饭出去,敲了敲诊室的门:“言医生,要一起吃饭吗。”

    言泽坐在蓝色病床旁,一眼看见他手上的两个饭盒。

    冷眼转过头,漠然拒绝:“谢谢,不用了。”

    容承洲遂回到休息室,把饭盒放桌上,声音沉稳:“他说不饿。”

    江茗雪信以为真:“好吧。那我们先吃吧,等会阿泽饿了再给他买。”

    容承洲:“嗯。”

    吃过饭后,江茗雪穿上诊疗服,到诊室检查病人的情况。

    一个已经好转很多,另一个体质较弱的还处于昏迷状态,要等药效上来才能缓过来。

    江茗雪给两个人各自把了脉,又给体质弱的病人扎了几针,转头对言泽说:“阿泽,你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言泽摇头:“没事,我不饿。”

    “好吧。”江茗雪不再劝,让言泽陪她一起在旁边守着。

    自己低头给容承洲发了条消息:

    【我暂时走不了,不然你先回去吧。】

    容承洲很快回她:

    【C.Z】:没事,我在这儿陪你。

    江茗雪有些惊奇地看着手机消息,怎么谁都劝不走。

    她继续打字:【那你无聊的话可以看我桌子上的书。】

    【C.Z】:好。

    容承洲坐在江茗雪的休息室里,从她桌子上拿了本文学小说。

    一枚枫叶书签夹在中间某一页,金黄色流苏挂在书脊上,她还没看完。

    容承洲翻着她那本书,看了几页。

    是一个探险家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还有些灵异元素。

    没想到她会喜欢这种题材。

    容承洲平时不爱看闲书,但这本莫名看进去了。

    翻到后面几页时,书的一个配角名字被圈起来画上箭头,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这个人一定是反派!】

    还画了一个戴眼镜的侦探表情简笔画。

    容承洲不禁提了提唇。

    继续往后看。

    到揭秘的剧情,江茗雪的批注是一个惊讶的表情符号:

    【竟然不是!】

    每一个重要剧情节点,都有类似的批注,他会不自觉在这些标记上多停留片刻,逐字逐句看她的字画。

    绘声绘色,像是她在旁边陪他一起看。

    不知不觉看到江茗雪插书签的那页,后面没她的批注了。

    他合上书,重新放回原处。

    起身接了杯温水,给江茗雪送过去:“怎么样了?”

    江茗雪刚好把完脉:“应该没事了。”

    有个病人刚刚吐了第二次,才缓过来。

    她用消毒液洗过手,接过来水杯喝了几口。

    忽然想起来,要起身去煎药:“对了,你晚上还没吃药。”

    容承洲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不用管我,你忙完好好休息。”

    “好,阿泽也休息一会儿吧。”

    言泽正在收拾诊疗室的医疗垃圾:“嗯,好。”

    她交代病人有事喊他们,就先回休息室了。

    本来打算今晚将就着过,容承洲刚好给她带了换洗的衣物,能简单洗个澡。

    她抱着衣服和洗浴用品走到他旁边问:“你要洗澡吗?”

    容承洲微微侧眸,目光平幽看她一眼:“现在吗。”

    “……”江茗雪尴尬地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医馆的浴室简陋,你今晚要洗澡的话,可以回家洗。”

    “哦。”男人淡淡收回目光,“我来之前洗过了,今晚不洗。”

    “好。”

    江茗雪没再多问,快步从休息室出去,到浴室洗澡。

    言泽收拾好诊疗室的垃圾,关上门,到休息室找江茗雪,却没见到人。

    容承洲坐在江茗雪的椅子上,偏头看他:“我太太去洗澡了,你有事和我说也一样。”

    言泽声音低冷:“患者的病情,你听不懂。”

    容承洲眉梢微扬,不气不恼。

    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

    言泽也有一米八几,但因为身形消瘦,在容承洲面前像是小孩。

    他平声启唇:“医学上的事我的确不懂,但法律上你应该没我清楚。”

    言泽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容承洲没回答他,只淡漠道:

    “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她,但其余的,你也不要肖想。”

    他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不屑于用不光明的手段逼他离开,但言泽也别妄想破坏他们的婚姻。

    医馆灯火通明,只有从隔壁传来的淋浴声。两个人站在休息室内外,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线,久久对峙,谁也不肯退让。

    言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又松开,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良久,他唇边勾起一抹肆意的笑,与他本身的清冷气质全然不符:

    “你的确比我先拥有她,但那又如何呢?”

    “你未必有我了解她。”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率先转身,到另一间诊疗室休息。

    容承洲站在原地,瞳孔不由微微骤缩,凝神思考言泽的最后一句话。

    比言泽更了解她吗?

    他似乎的确没有。

    江茗雪在浴室里对外面的剑跋扈张全然不知,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在她的房间里吹好头发才出来。

    见容承洲还没离开,问:“你今晚要在哪里休息?”

    医馆里有病床,铺上一层一次性的医疗床单,倒是也能将就睡一晚,但肯定会睡得不舒服。

    容承洲比刚才脸色沉了几分,问:“你平时在哪里睡?”

    江茗雪便带他到自己的小房间。

    狭小的诊室布置简单,只有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单人床和一套桌椅。

    她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这张床应该睡不下我们两个。”

    容承洲:“没事。我车里也能休息。”

    江茗雪:“那也行。”

    容承洲低头脱下她的鞋,让她躺平,盖好被子:“快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江茗雪点头:“嗯。”

    容承洲关上灯,坐在她旁边守着。

    深夜静谧,江茗雪躺在床上,知道容承洲在旁边,反而睡不着。

    借着月光,容承洲看见她还睁着眼:“怎么不睡?”

    “刚才睡了一会儿了,还不困。”

    他抬手掖好被角,声音放轻:“那你怎么样才能睡着?”

    江茗雪也不知道,只是侧过身面向他,凭着感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黑夜中摸索。

    看不清面前的场景,手先摸到容承洲的脸,然后向下移。

    容承洲任由她摸着没阻止:“想找什么?”

    江茗雪没说话,那只手从他的肩膀挪到胸肌,再到他的手臂。

    一路坎坷,终于找到了容承洲放在腿上的手,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指钻进去。

    一根、两根……没等到第三根,容承洲就已经反手握住她的。

    两个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黑暗中轻轻碰撞,他牢牢扣住她的五指,声音沉沉:

    “下次想牵手,可以直接告诉我。”

    第37章

    江茗雪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掺杂着一点婚戒金属的冰凉,却觉得格外踏实。

    她回握回去,温声说:“好。”

    她拉着他的手, 贴在自己靠近枕边的脸颊一侧, 缓缓闭上眼睛:“容承洲, 我先睡一会儿, 如果病人喊我的话你记得叫醒我。”

    十指相扣, 他的手在上面, 手背贴着她的脸,就像是平时在家里躺在他怀中时的姿势。

    容承洲右手放在她背上轻抚:“好,你放心睡吧。”

    “嗯。”江茗雪安心睡去。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 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银辉。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 什么也不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隔壁的诊疗室传来病人虚弱的呼喊声, 嘴里不停喊着“江医生”。

    容承洲眉心一蹙。

    目光落在妻子恬静的睡颜, 不忍心叫醒。

    她才刚睡着不久。

    病人音量渐渐提高, 薄唇渐渐拉成一条直线,最终还是没听她的。

    江茗雪睡着时手上的力度松了许多, 容承洲将左手一点点脱离,动作放轻, 悄悄开门出去,找言泽在哪。

    不用他找,言泽也听见了病人的呻吟声,已经从另一间诊疗室出来。

    以为来人是江茗雪,在见到容承洲的那一刻, 脸色瞬间冷了几分。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顿住,目光撞在一起,像是两道冰山碰撞,碎成一块块寒冷刺骨的冰晶。

    言泽率先开口冷声问:“怎么是你,江医生呢?”

    容承洲已经迈开步子向那两名病人所在的诊疗室迈去,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睡着了,我没叫醒她。”

    “那你来干什么?”

    容承洲推门进去:“替她帮你。”

    “……”

    言泽听懂了,怪不得刚才看容承洲出来的方向是去找他的,他这是早就打算好了让他当主力。

    一小时前还在警告他,现在就使唤上他了。

    这种感觉很不爽。

    言泽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重新抬脚跟进来。

    算了。

    虽然很想见江茗雪,但更想让她好好休息。

    两个互相看不对眼的情敌,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言泽跟着江茗雪学习两年多,一些小病他自己就能上手诊治。

    这两名病人经过江茗雪的治疗,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半夜又有些呕吐,需要推拿按摩。

    好在症状很轻,言泽知道该按哪些穴位。

    他站在病情较为严重的那位病人床边,一手拉起病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按在他臂弯内侧,教容承洲的语气很不耐烦:“看见了没,按这儿。”

    容承洲瞥过去,一下就记住了位置,手法不太熟练地按着。

    两位病人面面相觑对视两秒,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不和。

    被容承洲按摩的那位病人踌躇半天,小心开口问:“那个……江、江医生是有事吗?”

    容承洲渐渐找到节奏,平声回他:“嗯,很急的事。”

    “好吧。”

    病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就是他们非要在医馆治疗的,江医生能牺牲自己的时间,答应给他们看诊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按了半个钟头,两位病人好受了许多。

    言泽低头收旁边的垃圾桶,一边指挥容承洲:“你那边的垃圾也要丢掉。”

    垃圾桶里都是病人的呕吐物,虽然吐得都是酸水和药,但容承洲的眉头还是不由蹙起。

    忍着不适收起垃圾袋的提手,丢到医馆外面的垃圾桶里。

    然后回到医馆,用消毒液和肥皂洗了五六遍才关上水龙头。

    一番折腾结束,两名病人终于消停,容承洲轻轻推开门,回到江茗雪的房间。

    没有回车里休息,而是靠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将就了一晚。

    床上的女孩睡颜沉静,呼吸清浅,似乎知道有人在旁边守着,睡得安稳。

    一夜无梦,第二天睁眼时,手本能地去摸枕边,却一下摸到狭窄的床边。

    她睁着眼看了周围的环境,恍然想起她昨晚是在医馆休息的。

    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不觉和容承洲已经同居半个多月了。

    平时隔三差五就会留宿的医馆,如今竟成了陌生的环境。

    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门从外推开,容承洲拎着早餐走进来:“醒了?”

    江茗雪点头,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手机,竟然一觉睡到七点。

    “昨晚的病人没再喊我吗?”她问。

    容承洲将早餐放在桌子上:“喊了,没什么大事,我和言泽解决了。”

    江茗雪眼中闪过一抹意外,浅笑:“你现在不仅会认草药,还会给患者治病了。”

    容承洲提了提唇:“江医生教得好。”

    江茗雪弯腰穿鞋,她是和衣睡的,不用换衣服:“对了,你昨晚在车上睡得不舒服吧。”

    那么高的个子,就算是车体宽大的越野车,也很难躺得开。

    容承洲神色微滞,继而云淡风轻说:“还好,座椅能放倒。”

    江茗雪不疑有他:“今晚我们回家睡。”

    容承洲:“好。”

    医馆里有新的洗漱用品,容承洲还带了两套,江茗雪洗漱过后,拿了一套新的,打算分给言泽。

    又拿了一份水晶虾饺和豆浆:“阿泽昨天晚上就没吃饭,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容承洲买的本就是三人份,算是感谢他让江茗雪睡了个好觉。

    淡淡嗯了声:“不用说是我买的。”

    江茗雪诧异问:“为什么?”

    容承洲没解释多余的:“小孩脾气怪,可能不喜欢我吧。”

    江茗雪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有他坐下时才能摸得到:

    “阿泽性格就是如此,你别在意。”

    她拿着吃的到外面给言泽,照容承洲所说,告诉他是自己买的。

    闻言,言泽果然脸色缓和许多,接过来:“谢谢。”

    江茗雪神色古怪地看着二人,无法想象昨天被他们两个诊治的病人,是什么心理反应。

    吃过早饭,容承洲陪江茗雪到休息室换衣服,然后收拾好她昨天换下的脏衣服,带回家洗。

    临走前,他在她面前站定,顺手替她整理衣领:“晚上我来接你。”

    江茗雪点头:“好。”

    说完却都没挪开目光。

    静默了几秒后,男人握着她的肩膀,微微低头,温热的唇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没有辗转,只是静静贴着。

    肌肤相触的瞬间,江茗雪的心跳不由漏了半拍。

    等她反应过来时,容承洲已经起身,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温声:“别让自己太累。”

    额头上残留的温度还未消散,江茗雪轻抿了下唇:“好,你路上慢点。”

    “嗯。”

    话落,容承洲转身走出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是虚掩的,所有人都能进。

    一拉开门就看见许妍、柏东和几个其他没见过的学徒在外面齐齐站着。

    被抓包后一齐尴尬地干笑,然后异口同声喊:“老板爹好!”

    容承洲:“……”

    江茗雪:“……”

    江茗雪没想到外面有人偷看,一边脸色微微泛红,另一边又庆幸容承洲刚刚只是亲了下额头,不至于让她在学徒面前太失颜面。

    容承洲对此倒没什么所谓,合法夫妻在没人的房间亲一下,再正常不过。

    他只是失语于这个奇怪蹩脚的称呼。

    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取名的来源,他哑然失笑,回过头看向江茗雪:“你同事取的名字很有意思。”

    江茗雪故作淡定地笑一下:“……是。”

    容承洲穿过几人腾出来的过道,从医馆开车回松云庭。

    系好安全带后倏尔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才不紧不慢收起来,启动车子。

    等他走后,几名学徒纷纷上前当面八卦:

    “啊啊啊老板爹好man啊!这体型这身材这身高,姐,我都不敢想你私底下吃的有多香!”

    “长得也好帅!不像网上那些小白脸,姐夫一看就很有男人味。”

    许妍抱着胳膊一脸傲娇:“我早就说了吧,姐夫比你们追的男明星帅,你们还不信。”

    另一名学徒频频点头:“这不是茗姐平时藏得太严实了吗,咱们这是第一次见着本人。”

    平时都是容承洲把她送到门口放下,她自己进医馆,所以别人只知道他这个人,却没见过脸。

    虽然都是夸容承洲的好话,但江茗雪还是听得耳根一红,正色道:

    “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快开馆了,都赶紧去换衣服准备一下吧。”

    几人就没想着能从江茗雪这里套出更多信息,听话地回更衣间换衣服。

    半小时后,医馆进来一名穿着黄色衣服的跑腿小哥,提着一个大的保温箱进来:“请问江茗雪是在这里吗?”

    江茗雪听见声音从诊疗室出来,不明所以问:“我就是,怎么了。”

    跑腿小哥卸下保温箱,从里面拿出几十杯带着绿色标志的透明杯子:“这是客户点的咖啡,一共四十杯,请您查收。”

    江茗雪心下诧异,心中隐约有了猜想,但还是确认性问:“你们客户叫什么名字?”

    跑腿小哥低头看了看单子:“客户的名字被隐去了,只看得到备注。”

    “备注是什么?”

    跑腿小哥对着单子一字字念:

    “备注是——”

    “江茗雪老公。”

    江茗雪愣了下,道过谢,把这些咖啡分给医师和学徒。

    医馆工作人员总共只有三十多名,还有人不喝咖啡,最后还多出几杯。

    学徒们忙完手头的活,边拆包装边感慨:

    “老板爹太大气了吧,这可是星巴克,一杯三十多呢,居然一下买这么多。”

    “我宣布,以后就是老板爹的腿毛,以后谁都不许违背老板爹!”

    “……”

    身后叽叽喳喳的,比平时还要热闹。

    江茗雪拎着自己的那杯回诊室,接待完一位病人才得空拆开包装。

    没急着喝,先拍了个照发给容承洲:【大家收到了你的咖啡,都很高兴,谢谢。】

    容承洲刚回到家洗完澡,正准备躺在床上补一会觉,昨晚基本没睡着。

    听到消息提示音,又把手机拿过来回她。

    【C.Z】:不用客气,拿到就好。

    简单聊了两句,江茗雪正准备收回手机,忽然又收到容承洲的消息。

    【C.Z】:言泽喝了吗。

    她拧了下眉头,这两人什么时候闹的矛盾,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立刻回,喊来许妍问:

    “阿妍,你知道容……你姐夫和阿泽有什么矛盾吗?”

    许妍是除了她之外,与言泽和容承洲交际最多的,兴许会知道些她不知道的。

    许妍拿着药剂瓶,认真思考了半天,才摇头:“没有啊,我都没见他俩说过几句话,不可能有矛盾吧。”

    江茗雪还是困惑:“那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他们两个之间有敌意。”

    但昨天又能一起给病人治病。

    许妍:“茗姐,是你感觉错了吧。但言泽哥那个臭脸谁看了都觉得不爽吧,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姐夫才会不喜欢他?”

    整个医馆就没几个能和言泽相处得来的,江茗雪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

    连一向是小道消息第一名的许妍都没看出来,江茗雪便不再多疑,回容承洲的消息:

    【没有,阿泽说他不喝咖啡。】

    容承洲对此早有所料,靠在床头,平静打了几个字:

    【C.Z】:我有买他的。

    【江茗雪】:我知道,你买的很多,还剩了好几杯。阿泽年纪小,比较特立独行,你不要在意。

    【C.Z】:你放心,我不会和一个小孩计较。

    【江茗雪】:那就好,我先接诊了,有空再聊。

    【C.Z】:好——

    晚上,容承洲照例接江茗雪回松云庭。

    吃完饭时,他问:“这周末有时间吗?”

    江茗雪不紧不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道:“周六值班,周日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有什么事吗?”

    容承洲视线望过来:“妈约的摄影师空出档期了,我们还没拍婚纱照。”

    如果不是他提醒,江茗雪都忘了还有婚纱照这一环节,今天是周一,离周日只有几天时间了。

    她低头看了看面前诱人的饭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然后默默放下筷子。

    容承洲看着她面前才吃了两口的米饭:“怎么了?”

    江茗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情绪有些低沉:“我该减肥了,最近胖了好多斤,上镜不好看。”

    婚纱照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让成片好看些。

    容承洲失笑,没再讲究,用的是他自己的筷子,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拍得不好就把摄影师换了,你再吃点。”

    江茗雪垂眼看着那块糖醋排骨,语气果决:“我就只吃一块。”

    容承洲:“好。”

    然后在容承洲的不断怂恿下又吃了两块菠萝牛肉、几只他亲手剥好的虾、一块没刺的鳕鱼,还有一只可乐鸡翅……

    江茗雪站在电子秤上,看着比昨天还重的体重,无比懊悔听信了容承洲的谗言。

    洗完澡后,照例先到厨房给容承洲煎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吃药。

    容承洲喝完,想起早上睡醒到她书房没找到书,问:“对了,那本《本草纲目》是你拿走了吗?我在你书架上没找到。”

    江茗雪接过药碗的动作顿了一瞬,眼底的异样一闪而过:“对,医馆来了几名新学徒,他们想看我就拿过去了,你如果想看医书,我书架上还有其他的,你都可以拿。”

    容承洲略点了下头:“没事,我看其他的也一样。”

    只觉得有些遗憾,才看完一半。他做事不喜欢有头无尾,看书也一样。

    “嗯,好。”

    江茗雪没再多说,拿着药碗出去。

    容承洲重新洗漱上床,江茗雪已经躺在床的另一侧了。

    主卧用的是德国进口的床垫和被芯,比她在医馆睡得小床舒服许多。

    昨晚两个人没有一起睡觉,今天没等容承洲主动抱她,她就自己躺在他的臂弯上了。

    怪只怪容承洲不给她买抱枕,那就只能抱他了。

    容承洲身子一僵,长臂伸到床头柜上方,关掉灯。

    另一只空着的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柔软的身体靠在胸前,体内那股莫名的热气又忽然涌了上来。

    手臂搭在她的腰间,盈盈一握的腰肢就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他不应该在此时乱来。

    他抱着她,克制地隐忍了两分钟。然而闭上眼睛准备入睡的江茗雪对此毫无察觉,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地扑在他胸前,隔着衣料传来。

    身体深处的热意不断翻涌,容承洲紧紧闭上眼睛,想强压下去那股邪火。

    却最终理智占了下风。

    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她家居服上衣的衣摆出钻进去,沿着女孩皮肤细腻的后背一点点上移。

    她没有出声拦着他,几乎是毫无阻碍,他轻易滑到了她的后背上方。

    凭着感觉来回摸索着,那里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恍然发觉。

    江茗雪今天没穿内衣。

    她平时都会穿的。

    身体在接收到这一消息后,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岩石,烫得不成样子。

    偏偏江茗雪还在继续往他怀里钻。

    此时,容承洲的手已经从后背摸索到身前。

    他俯身一下下亲吻着江茗雪的唇,掌心轻轻抚摸她的身体。

    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她的迎合。

    男人微微蹙眉,暂时停下动作。

    “江茗雪?”

    没有听到回应。

    又唤了一声:“江茗雪。”

    床上的妻子配合地哼哼了两声。

    轻轻飘飘的,还是睡梦中的呓语。

    容承洲:“……”

    还不到五分钟,她就睡着了。

    第38章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这个妻子虽医术高超,但似乎对于男人的身体本能没有太多认知。

    又或者说,清心寡欲到了极点。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自己淫心躁动, 色心太过了。

    容承洲无奈地收回手, 将衣摆拉回原处。

    是他太过急切了。

    不该如此。

    江茗雪在睡梦里感受到容承洲的抚摸, 甚至觉得舒服, 睡得更香了。

    只是亲亲抱抱, 不足以让她的身体流入大海。

    容承洲深深看了她几眼,最后压下体内的欲火,抱着她安静睡去——

    拍婚纱照前的几天, 江茗雪每晚都会认真护肤。为了避免拍摄前冒痘, 每天早睡早起, 清淡饮食。

    本来还想减几斤, 结果在容承洲的监督下, 体重愣是涨了半斤。

    容承洲见她这个状态, 忽然后悔提前告诉她。

    拍婚纱照只是一个流程, 他不希望给她增加负担。

    江茗雪不认同, 一边敷着面膜一边说:“妈好不容易约上的摄影师,我不想浪费她的心意。”

    “对了, 你拍照那天穿什么定好了吗?”她问。

    她的礼服是容夫人精心挑选过的,都是当季最新款, 一共七八套,江茗雪只选了两套,毕竟只有一天时间。

    容承洲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翻看着什么。

    闻言抬头,从镜子里看着她:“有一套跟你选的配套西服。”

    他对衣服随意, 都是配合江茗雪的喜好。

    江茗雪抚平面膜的四角:“那应该就是普通的西装了。”

    容承洲:“嗯,我没什么讲究,你好看就行。”

    江茗雪想了想,转头看他:“你的军装带回家了吗?能不能拍一套婚纱照用?”

    “带了一套春秋常服,把军衔去掉可以拍。”

    “那要不然我们拍一套这个吧,我想看你穿军装。”

    容承洲此前没想过穿军装拍婚纱照,但江茗雪如此说,他便点头:“好。”

    婚纱照选的是两套外景,拍照当天,江茗雪先在摄影师的房车里化妆,这次的妆比上次试婚纱时繁琐许多,加上造型,一共做了两个小时。

    这期间,容承洲基本没有看手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耐心等着。

    “小姐姐底子真好,粉底打上跟没打一样。”化妆师边化边夸。

    江茗雪微笑:“谢谢。”

    镜子外有两圈灯光,照的人皮肤发亮。

    容承洲看着镜子里的人从秀丽的素颜到明艳的妆后,并没有觉得时间过得缓慢。

    反而是江茗雪,在化妆台前坐的身体快僵住了,容承洲拧开一瓶矿泉水,插上一支吸管递给她:“喝点水。”

    江茗雪接过来,仪态依然端庄:“谢谢。”

    终于做完妆造,江茗雪起来活动了两下,但不敢幅度太大,因为穿着大裙摆婚纱,容易踩到衣服。

    外景选在一座私人城堡庄园,里面有湖有草坪有城堡,基本上涵盖了所有取景场所。

    容夫人本想让他们去其他城市拍,奈何江茗雪只有一天假,连拍婚纱照都紧张,更别说赶路了。

    好在她朋友的庄园装修华丽,也没有乱入镜的路人,正好适合拍婚纱照。

    “来,新人先自由发挥,摆个你们喜欢又亲密的姿势。”摄影师在一旁指挥。

    两人并排站着,平时都是不怎么拍照的人,不擅长摆姿势。

    江茗雪正苦恼着怎么才算亲密,一只手臂已经揽上了她的腰,将她带到身旁。

    “好,不错,这个姿势来两张。”

    摄影师从不同角度咔咔拍了好多张:“都笑一下,不要太严肃嘛。”

    闻言,二人同时提了提唇角,机械得像假笑。

    摄影师拍了半天,怎么看都不太满意。

    看着摄像机里的照片问:“你们俩刚认识吗?”

    江茗雪:“……认识一年了,可能是因为没怎么拍过照。”

    摄影师长叹一口气:“没事儿,我教你们摆姿势,你们尽量笑得自然点。”

    “好的。”

    “新郎从后面抱住新娘的腰,两只手牵住新娘的手……诶对,就这样。”

    “新娘仰头,新郎低头,鼻子贴着鼻子,微微笑一笑,对,就这个姿势别动……”

    “新娘向新郎这边歪一下头,新郎看着新娘……对,好,不错。”

    “……”

    摄影师教他们摆了很多个姿势,还有副手在一旁录视频,除了合影,摄影师还特意给她拍了很多单人照,一套衣服就拍了三个小时。

    中午在房车上简单吃了点,就换衣服拍第二套。

    第二套衣服是容承洲的军装,庄园取景点集中,但因为占地面积比较大,还是走了不少路。

    江茗雪穿的白色高跟鞋,脚跟走得有些酸痛,跟着摄影师换场地时,速度不自觉慢下来。

    “休息一会吧。”容承洲拉住她的手腕,对摄影师说。

    摄影师看了看天,有些为难:“再晚光线就不好了。”

    容承洲淡声:“没关系,少拍一些也无妨。”

    “好吧,那我们先休息半小时。”

    “嗯。”

    江茗雪看向他:“我没事,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容承洲牵着她坐在距离最近的雕花木椅上:“婚纱照只是一个流程,不用勉强自己。”

    江茗雪心下一暖:“好,听你的。”

    容承洲:“等我一会,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江茗雪:“好。”

    安顿好江茗雪,容承洲向房车的方向走去。

    夏末天气适宜,不热不燥。

    庄园靠海,四季如春,江茗雪捧着道具花,坐在草坪上的长椅上,边休息边欣赏风景。

    五分钟后,容承洲提着一个袋子回来,从里面拿出一双银色的平底鞋,单腿屈膝半蹲在江茗雪面前。

    “伸一下脚。”他淡声说。

    江茗雪愣了下:“你什么时候带的?”

    那双皮鞋是她放在衣帽间的,平时在医馆穿休闲鞋居多,所以基本没怎么穿过。

    容承洲撩起婚纱衣摆,单手握住她的脚踝,将那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脱下来。

    头微低,温声回她:“网上说拍照会很累,我就从你衣帽间拿了一双备用。”

    江茗雪眉目微动,想起他晚上看手机,原来是在查攻略。

    这对于老年人容承洲来说实属难得。

    唇不由轻轻弯起,她翘着脚,微微歪头:“容上校真细心。”

    容承洲微微垂眸,把她的脚放下,帮她换上另一只。

    一旁喝水的摄影师一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白色城堡前,身穿深蓝色军装的新郎面容淡漠,却动作温柔,握着新娘的脚踝。新娘坐在雕花木椅上,白色裙摆自然铺开在座椅上,一部分垂在绿色的草坪上,有些俏皮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笑得甜美。

    摄影师连忙放下水瓶,顾不得合上盖子,举起摄像机连忙抓拍。

    瓶身倒在草坪上,流了满地。

    咔咔咔拍了几十张,直到容承洲换完鞋才停下。

    拉上副手一起欣赏他刚刚拍的照片:“怎么样,是不是今日最佳。”

    副手连连点头:“嗯嗯嗯!这个感觉到了!就像是骑士为公主换上水晶鞋。”

    “对,不是千篇一律的王子,而是骑士。”摄影师连连感慨,“还好还好,能交差了。”

    前面拍得照片虽然也都不错,但基本上是靠两个人的颜值撑下来的,根本没有琴瑟和鸣的感觉。

    摄影师一拍脑门:“我悟了!这俩人适合抓拍,不适合摆拍,就这种自然的相处才最甜!”

    于是后面摄影师没有再引导他们摆姿势,而是让他们随便牵手上楼梯,在池塘里喂喂小鱼,哪怕是随便找个位置席地而坐,都能瞬间出片。

    第二套衣服在摄影师的觉醒下,只拍了一个半小时,就出了一堆大片。

    圆满收工,江茗雪终于能卸下笨重的婚纱,换上轻便的衣服,一身轻松地靠在房车的座椅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早知道拍婚纱照这么累,我就只选一套了。”

    摄影师坐在副驾驶座上:“可不能只选一套啊!你们出的片都在第二套呢!”

    摄影师拍完有给他们看相机里的照片,江茗雪笑着说:“辛苦您帮我们抓拍了。”

    给他们俩拍婚纱照的确是个困难的事。

    “别客气,我还想问问你们这张照片能不能展示出来呢,年底有一场国际摄影大赛,我能不能拿你们的婚纱照去参选?”摄影师转头希冀地问,“我可以免除你们今天所有的化妆费、服装费和拍摄费!”

    钱对他们来说都是小问题,只是容承洲的身份特殊,不等容承洲开口,江茗雪就替他婉拒了:“抱歉,我先生的职业不允许公开展示,也烦请您今天拍的照片不要公开到网上。”

    她在决定拍军装婚纱照前就查过解放军内务条令,军人在公开场合必须着装严整,佩戴军衔,而且在摄影比赛的这样的场合上展示,有一定泄露风险。

    她声音温柔,言语委婉,但拒绝的话却说得果断干脆。

    容承洲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

    摄影师遗憾地叹了口气:“没事儿,保护军人隐私要紧,你们放心,没有经过客户同意,我们是不会发给任何人的。”

    江茗雪微笑:“谢谢。”

    容承洲给她递了瓶刚开封的矿泉水,江茗雪接过来喝了两口,又把瓶子还给他。

    男人拧开瓶盖,微微仰头,直接就着她喝过的水瓶喝水。

    “等……”

    江茗雪下意识阻止他,却没来得及。

    “怎么了?”容承洲喝完水,边拧瓶盖问她。

    江茗雪扯了扯唇:“……没事。”

    她还没卸妆,瓶口还沾着她的口红呢……

    容承洲微微颔首:“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家,要不要先睡一会?”

    江茗雪:“嗯,好。”

    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

    拍了一整天照,累得她一沾靠背就睡着了。

    一路颠簸,头被晃得摇来摇去。

    容承洲怕她睡得不舒服,左手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江茗雪的脑袋有了依靠的支点,之后就没再晃来晃去了。

    摄影师正在前面看照片,扭头要给他们俩看:“诶,这张也……”

    不错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后座的男人打断:

    “嘘——”

    面容冷硬的军官眼底露出一丝难得的柔情,像是怕惊扰了肩上的妻子,声音刻意放得很轻:

    “我太太在睡觉。”

    摄影师连忙噤声,回头看到他们这一幕,忍住拿摄像机给他们拍照的冲动。

    心中直感慨,这俩人随便一帧都比刻意摆拍的婚纱照甜。

    江茗雪睡了一路,最后是被容承洲喊醒的:“到家了。”

    她揉了揉眼睛,跟着他下车。

    到家已经晚上七点,还好第二套穿的是平底鞋,不然她今天的脚就别要了。

    洗完澡,江茗雪照例要去厨房煎药,容承洲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到床上:“少喝一天也没关系,你今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江茗雪抬头看他:“但是你在家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了,我怕你喝不够一个疗程。”

    容承洲云淡风轻回她:“多喝一次也不会起到决定性作用,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去医馆,早点休息吧。”

    江茗雪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只好按他说的来。

    脱掉鞋子躺在床上:“那好吧,明天一定要喝。”

    容承洲:“嗯。”

    摄影师刚好把照片整理好打包发过来,让他们挑选照片,容承洲拿着平板解开压缩包,靠在床头和江茗雪一起看。

    这些照片已经是经过摄影师筛选过的,剔除了一些虚焦、构图一般,或者他们两个表情没摆好的,总共还剩下几百张。

    “这么多……”

    江茗雪靠在他肩头,看着永远滑不到底的缩略图,不禁掉了掉下巴。

    容承洲颔首:“的确不少。”

    “今天肯定看不完,先挑一部分出来吧。”

    江茗雪嗯了声:“好。”

    两个人本想先挑第一套的照片,但摄影师极力劝阻,迫不及待想修第二套的成片出来,强烈劝说他们倒着选。

    江茗雪也更喜欢第二套,便照做了。

    卧室灯光明亮,夫妻二人依偎在床头,姿势亲昵地挑选照片。

    容承洲拿着平板滑,江茗雪下命令。

    “下一张……不对,感觉还是上一张好……你觉得哪张最好看?”

    容承洲选了一张她站在白色旋梯上转头看他,笑得最开心的一张:“这个吧。”

    江茗雪也喜欢这张:“但是这张你的脸没拍全。”

    容承洲已经长按这张照片做标记:“没事,你好看就行。”

    和摄影师一样,他们也最喜欢那张容承洲单腿屈膝半蹲在草坪上帮她换鞋的照片,毫不犹豫当成那套照片的主图,甚至完全不用修。

    江茗雪把挑好的照片发到了江家的家庭群里,给长辈们看:【这些是今天拍的婚纱照,摄影师还没来得及修。】

    江老爷子早就睡下了,苏芸正准备睡美容觉,看见女儿的消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和江父一起看。

    【妈妈】:太漂亮了,郎才女貌,真好看[/玫瑰.jpg]

    【爸爸】:般配[/点赞.jpg],承洲穿军装真英气。

    苏芸在群里夸了一通,忽然有些欣慰:“你看,自从承洲回来,茗雪都知道跟我们分享了,想来过得不错。”

    女儿最近主动在群里分享的照片都是和容承洲有关,上次是七夕节送的花,这次是他们的婚纱照。

    江父也点头道:“是啊,承洲这孩子踏实可靠,茗雪眼光不错。只要她过得幸福,咱俩就放心了。”

    时云舒和江淮景不知道在做什么,半个小时后才同时回:

    【云舒】:姐姐穿婚纱真漂亮,期待成图[星星眼.jpg]

    【淮景】:@云舒:下回咱俩也拍套制服装。

    江茗雪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交代他们不要外传,就返回微信主页面了。

    刚要收起手机,就看到朋友圈一栏的小红点。

    点进去,是一条艾特消息。

    她才看见容承洲48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是那张军装婚纱照的主图,比她在群里发照片的时间还早了两分钟,配字:迟到的婚纱照。

    她看见的晚,下面已经有十几个共同好友点赞评论了。

    【许妍】:啊啊啊啊拍得也太梦幻了吧!!

    【邢开宇】:就一个字:帅!

    【宁嘉灵】:小江江真漂亮!

    【俞飞捷】:大晚上的撒狗粮,那就别怪我咒你们早生贵子,一胎八个了!

    【宋邵钧】:哈哈哈哈某只飞猪要酸死了。

    【裴屹川】:兄弟,你沦陷了。

    ……

    还有双方的父母和家人评论,排了一长串。

    江茗雪勾着头看他手机上不到一小时已经一百多条点赞消息,忍不住问:“怎么不等摄影师修完图再发?”

    容承洲声调平淡,说话毫不客气:“这张照片已经没有他能修的空间了。”

    “……”江茗雪扯了下唇角,她还是第一次见容承洲这么狂妄的一面。

    躺回她的位置,看完剩下的评论,然后给容承洲点了个赞。

    才收起手机,脑袋滑到枕头上。

    见容承洲还靠在床头,问:“你还不睡觉吗?”

    容承洲:“马上,我把照片发给摄影师就睡。”

    江茗雪:“好。”

    两分钟后,容承洲关掉手机和灯,和她一起躺下来。

    伸出长臂,将她揽到怀里。

    江茗雪一如往常靠在他胸前,很快睡去。

    容承洲抱着她柔软的身体,身体依然生出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与前几日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累了,这点心思完全可以被他的自制力压下去,不至于像那日一样失控,甚至隐约生出几分困意。

    容承洲下巴抵在江茗雪的头发上,沉思了片刻。

    难道是因为今晚没吃药?——

    第二日,他照旧将江茗雪送到医馆,然后驱车回家。

    连姨正在打扫餐厅和厨房,容承洲换下鞋,走到餐厅问:“连姨,你知道太太平时给我煎的药放在哪里吗?”

    江茗雪每次都是自己存放的,没有让连姨插手,但连姨收拾东西时看见过一次,想了想,指着厨房最上面的储物柜:“好像在上面最左边的柜子里。”

    容承洲略一颔首,看了眼柜子的高度,眉心不由一蹙。

    这是江茗雪站在至少半米高的凳子上才能够到的位置,究竟是什么药才会让她这么谨慎。

    出于尊重,容承洲平时不会乱动江茗雪的个人物品,但最近他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不对劲,虽然知道江茗雪不会害他,但他还是想知道这些药为什么会让他有这样的反应。

    思及此,容承洲抬手打开柜门,将里面的几袋干药材一一拿出来。

    江茗雪给每袋药都仔细封了口,容承洲一一打开。

    半本的《本草纲目》并非白看的,每种药材他都在书上见过。

    一共五袋药,从左到右依次是红色的枸杞,中心带孔边缘黑色的鹿茸、白色的人参片、棕色的肉桂,还有最后一味封得最严实的,系了两根带子。

    前几味药都是江茗雪告诉过他的寻常药材。

    一共五味药,但她只告诉了他四味。

    容承洲盯着最后那个没打开的布袋,眼眸愈发幽深。

    直觉告诉他,这味药是关键。

    他抬手,不紧不慢打开封口严实的绳子,卷起布袋边缘,一点点露出里面的药材。

    只见棕色的药袋里,一大包晒干的绿色叶片安静躺在袋子里。

    叶片形态饱满、薄而细齿,边缘带刺。

    这是《本草纲目》中记载的形态。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这味药材的名字和作用。

    淫羊藿:强筋骨、祛风湿。

    主治——

    补肾壮阳。

    第二卷 遂尔青云

    第39章

    容承洲看着眼前的妻子贴心为他准备的“补药”, 额角青筋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周遭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怪不得他近日总觉得肝火旺盛,原来是这味“淫羊藿”在其中作乱。

    几乎是一瞬间, 他便联想到江茗雪这些天怪异的言行。

    “我们之间有一点很合适。”

    “你的缺点也是优点。”

    和他母亲不为人知的对话、对他莫名其妙的好、肆无忌惮的撩拨, 以及她看向他时, 眼底时不时流露出的怜惜。

    ……

    他拿起一片淫羊藿,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抹有些发灰的绿, 胸腔内翻涌出一团不明情绪。

    谈不上怒意, 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有关于得知这个真相后的愕然,有解开困惑的清明,有对于江茗雪何时生出这种想法的不解,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失落。

    他没有在厨房待很久,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便将那些药袋依次封好, 重新归回原位, 细致得连封口结朝向哪个角度都还原得一模一样。

    等一切恢复原样, 他缓缓合上柜门, 转头说:“连姨, 不要告诉太太我打开过橱柜。”

    “这……”连姨面色踟躇,不知该不该答应。

    她虽然是容家安排的佣人, 受过容夫人的调教,理应听从容家人的话。

    但她也知道, 这间房子是属于江茗雪的,她不敢偏颇任何一方。

    容承洲看出她的顾虑,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至少证明她有把江茗雪当作真正的女主人。

    平声开口:“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太太, 时机到了我自会坦白。只是有些事,我需要先调查清楚。”

    得到他的承诺,连姨放下心来:“好的,容先生。”

    容承洲微一颔首,拿上车钥匙出门,驱车驶向军区大院。

    被质疑有生理缺陷,对于其他男人来说是一件有损尊严、备受侮辱的事。但容承洲不是在意他人看法的人,这种事更踩不到他的底线和自尊。

    即便得知被同床共枕的妻子误会了一年多,他也没有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

    而是谨慎地沿着蛛丝马迹,一点点剖析他这位才华横溢的妻子的意图和动机——

    江茗雪今日在医馆的活不重,按理说应该很轻松,但莫名其妙眉心总是在跳。

    指尖搭在病人的手腕上,迟迟没有收回。

    难道是因为昨天拍婚纱照太消耗体力和精力,晚上又挑照片,睡得晚了些?

    “江医生。”

    “江医生?”

    直到病人出声喊她。

    “……抱歉。”

    江茗雪回过神来,诚恳道歉。

    见她忧心忡忡的,病人不由怀疑自己得了绝症,苦着脸问:“江医生,我这病是没得治了吗……”

    江茗雪忙解释:“不是的,是我的问题,昨晚没睡好,刚刚不小心走神了。您只是普通的发热,开几服药就好了。”

    病人如释重负,一阵后怕:“那就好那就好,江医生可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江茗雪点头微笑:“谢谢关心,您也是。”

    等病人离开,她按了按不安的眉心,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你和爸还有爷爷都在家吗?”

    苏芸接通电话,不明所以:“在呢,怎么了珮珮?”

    江茗雪放下心:“没事儿,就是今天眼皮总跳,确认一下你们的安全。”

    苏芸笑说:“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们,淮景和云舒也都在公司呢,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江茗雪:“嗯,好的。”

    挂掉电话,心安了一半。

    她又给容承洲发了条消息:

    【你今天在家吗?】

    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过了半个小时才回。

    【C.Z】:不在。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没有像往常一样,会在后面报备他去了哪儿。

    江茗雪正在给病人开药方,没顾得上多想,只要得知身边的人都安全就好。

    开完药方才回他:

    【好的。】

    对话到此中止,和夫妻二人平时机械的聊天内容并无两样。

    容承洲此时刚好踏进军区大院的独栋别墅,收到江茗雪的回复后收起手机。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大周一就过来了,不会是特意来陪我钓鱼的吧?”

    容老将军拄着拐杖起身,惊喜道。

    容承洲脚步顿住,不客气回他:“不是。”

    老爷子瞬间垮了脸:“不肖子孙!”

    容承洲没工夫哄他,只问:“妈在家吗?”

    容老将军故意撇过头,板着脸说:“不在,跟你宋姨去美容院了。”

    话音未落,就见这个“不肖子孙”迈着大步上楼了。

    “混帐玩意儿!等我死了你就是第一个往我棺材板上填土的!”

    脚步声越来越远,转眼消失在楼梯转角。

    气得容老将军自己一个人哼哼唧唧地拿着鱼竿到湖边钓鱼去了。

    容承洲问过管家,来到三楼的储物间,翻出一年前容夫人让他从元和医馆拿来的药。

    他记得清楚,当初只先拿了一个月的量,现在基本上没怎么动。

    唯一少的那剂想来就是他的母亲在他休假的那天煎好给他,但他却没吃的。

    每一个迹象都在一一印证他的推断,还原事情的本貌。

    所以当初让他拿的药根本不是母亲调理身体所需的,而是给他用的。

    干药材可储存的时间长,容夫人当初想着等容承洲下次休假回来再吃,谁知道他这一去就是一年,这些药材也就一直放着没扔,现下正好让容承洲翻出来成了罪证。

    和江茗雪放在家里的不同,元和医馆给病人开的药都是一剂一剂配好的,只需要拿出一袋,就能知道药方。

    容承洲将那几种药材挑出来,一一辨认。

    这个药方不是江茗雪开的,所以和她的配方有所不同。

    里面的药材他能认出大半,其中一种像石头一样的白色块状的药材,他用手机识图搜索了一下。

    页面赫然弹出几个大字:

    “阳起石”。

    容承洲看着那几个字,甚至不需要去看它的疗效和介绍,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他当时只按照药方去医馆拿药,并未仔细看上面的字。

    原来一切起因在这里。

    怪不得江茗雪会在见他的第一面就拦住他,要和他结婚。

    他还以为是对他有军人的滤镜,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块石头上。

    他手里随意把玩着那块“阳起石”,半晌,蓦地提了提唇角。

    被气笑了。

    “少爷,这药是有什么问题吗?”管家站在一旁,疑惑问。

    容承洲敛起眉眼,看着这五十九剂保存完好的干药材,沉冷的声音像是从喉腔中挤出来:

    “没有问题,好得很。”

    这个“好”字一语双关。

    他一时不知是该怪自己的母亲擅作主张给他治他本没有的病,还是该感谢她阴差阳错替他娶了位兰质蕙心的好妻子。

    “啊……”管家当场懵了,既然觉得好,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吓得他打了个寒颤。

    容承洲没再多做解释,将其他的药收好,最后那块阳起石没放进去,交代管家:“不必告诉夫人。”

    管家忙应:“是,少爷。”

    容承洲走出容家,在他和俞飞捷、宋邵钧、裴屹川四人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C.Z】:骑马吗。

    俞飞捷:【哥,你大周一上午骑马,这周不过了是吧。】

    宋邵钧:【嫂子不是在医馆吗,难道今天休息?】

    裴屹川:【几点?】

    容承洲无视了那两人的消息,回裴屹川:

    【C.Z】:我十一点到马场。

    裴屹川:【OK】。

    俞飞捷正好今天调班休息,宋邵钧推了一位客户,裴屹川位置高,时间能自由支配,几个人都准时赶过来了。

    俞飞捷见他只有一个人来的:“诶,嫂子竟然不在。”

    在他们眼里,只有江茗雪在,容承洲才有空陪他们骑马。

    宋邵钧说:“嫂子可能没时间。”

    容承洲不置可否,率先抬脚向马具室走去。

    俞飞捷跟上去:“都快中午了,咱不先吃个午饭吗?”

    容承洲脚步不停:“我没胃口,你们饿了先吃,不用管我。”

    “诶……”俞飞捷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宋邵钧拦住。

    “容哥今天心情不好,少说两句。”

    俞飞捷连忙噤声,小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邵钧摇头:“不知道,容哥很少不高兴。”

    虽然也很少高兴,但今天的状态明显和平时不一样。

    裴屹川望着容承洲的背影,意味深长说:“估计跟他老婆有关。”

    但具体因为什么,容承洲不说,几个人也都不敢问。

    只是一味舍命陪君子,陪容承洲跑了一整天马,连中午饭都是三个人轮流吃的。

    一转眼天色已经变作橙红色,太阳从西边落下,俞飞捷坐在马上,叉着腰大口喘气:

    “哎呦,我不行了——”

    “歇会儿吧容哥,你中午饭都没吃,哪来这么多劲啊,马都被你累坏好几匹了,我腿都要擦出火星子来了。”

    容承洲终于拉住缰绳,勒住马头,五六个小时骑下来,只是胸口微微起伏,转头问:“没人跑了吗?”

    俞飞捷从马上翻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我不跑了,你今天跟吃兴奋剂一样,直接甩我两圈。”

    宋邵钧也摆手,拿起矿泉水瓶猛灌水:“我也不行了,跑不动了。”

    相比之下裴屹川好一些,坐在马上回看他:“我可以再跑一会儿,但我懒得陪你跑了。”

    一下午始终一言不发的,聊天也冷冷淡淡的,只知道狂飙马虐他们,才没人愿意跟他跑。

    说完就翻身下马,靠在凉亭上的栏杆处:“怎么样了容上校,跑一天马了,想明白没。”

    容承洲掀起眼帘看他一眼,没吭声,不紧不慢收起缰绳下马。

    裴屹川笑,看了眼腕表,继续添油加醋:“都五点半了,还不去接你老婆下班啊。”

    俞飞捷和宋邵钧同时停下喝水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抬头,动作同步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勇士!!!!

    容承洲蹙眉,略思索几秒,最终拿出手机给管家打了通电话,然后给江茗雪发消息:

    【C.Z】:我今晚和朋友在外面,让管家接你。

    俞飞捷听见他交代管家的话,咂声道:“果然,爱情是最容易转瞬即逝的东西,昨天还在朋友圈秀恩爱呢,今天就把老婆扔给别人了。”

    宋邵钧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他:“你小心容哥等会骑着马从你的尸体上踩过去。”

    俞飞捷连忙闭嘴。

    容承洲面无表情听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将马丢给学徒,自己回马具室换装备。

    裴屹川从后面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去京云汇喝几杯?”

    没等容承洲说话,俞飞捷就抢先说:“容哥不喝酒,去京云汇干嘛。”

    裴屹川只淡声道:“你看他去不去。”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他身上。

    身穿黑色骑士装的男人下颌线绷紧,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

    “去。”——

    江茗雪今天五点就下班了,但是一直没见到容承洲的车,猜他应该临时有事赶不过来,也没催他,自己坐在休息室静静等他。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还是没见到人影,反倒先收到了他来不了的消息。

    江茗雪没有多想,又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

    军区大院离元和医馆远了些,她等了快半小时。

    言泽还没离开,接了杯温水递给她:“他今天没来?”

    江茗雪接过道谢:“嗯,承洲今天有事。”

    她自己也会开车,只不过最近都是容承洲送她,她的车开到松云庭就没再开过来,只能等管家来。

    言泽面色冷了几分,开口却依然轻柔:“我送你吧。”

    江茗雪浅笑:“不用,承洲让管家来了,很快就到了。”

    言泽没再多言,只陪她等到容家管家开车来接她回去,才从医馆离开。

    江茗雪回到松云庭,一个人吃了饭,洗过澡,容承洲还没有回来。

    才晚上八点,时间还早,但还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今晚几点回来?】

    容承洲过了十分钟才回她:

    【C.Z】:有什么事吗。

    【江茗雪】:没有,就是想看看你几点回来,如果回来得早,想让你帮我带一杯荔枝冰酿。

    【C.Z】:明天吧,今晚不一定回,你困了先睡。

    江茗雪疑惑了下,觉得他今天说话怪怪的。

    但看着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淡漠,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最后放下手机,到书房看书了。

    今晚不用煎药,她有更多时间学习。

    一转眼十点多钟,容承洲还没有回来。

    江茗雪没再等他,自己关掉灯上床睡觉。

    只是躺在床上时,第一次发现这张两米多的床原来这么大,怎么翻身都掉不下来。

    手摸了摸床侧,没有了平时的炙热体温,心底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收回手,压下心底的莫名情绪。

    应该是没东西抱不适应。

    之后还是要让容承洲买几只抱枕回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她能用——

    与此同时,富丽堂皇的京云汇私人包间里,空酒瓶摆了一地。

    “不、不行了……嗝——”俞飞捷本想着马场失意,酒场得意,他一定能好好在喝酒时好好杀一杀容承洲的锐气,毕竟他平时基本不喝酒。

    却没想到容承洲酒量惊人,他又是最先被喝倒的那一个。

    “容哥今天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简直不是人!”

    宋邵钧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脸上已经通红:“早知道我就不把客户推掉了,这简直是赔钱还要找罪受。”

    裴屹川还算清醒,抢过容承洲手里的玻璃杯:“行了别喝了,酒都快被你喝完了。”

    容承洲任由他抢走,坐姿第一次没那么端正,身体后倾,缓缓靠在沙发上。

    裴屹川:“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不愿意说?”

    容承洲绷着脸,喝过酒的双眸带着一点碎光。

    并非他不愿说,而是没办法说。

    要怎么向别人解释,自己的妻子和母亲都以为他有身体缺陷,联合哄骗他喝了一个月治阳痿的药。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事,更遑论他的朋友。

    最终抿着唇,声音凛冽,倏尔开口问:“你们觉得我和江茗雪配吗。”

    宋邵钧:“军人和医生,挺配的啊。”

    俞飞捷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伸着手指含糊不清回他:“怎么不配,绝配,天仙配——!”

    裴屹川笑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当初不是你自己非要不报备当场领证,还为此背了个大过吗?连金头盔都能不要,这件事不应该你自己最清楚吗?”

    容承洲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那颗从容家带出来的白色石头,垂眸沉思着什么。

    他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军人和医生,职业、性格、婚姻观和生育规划各方面相配,又都是为了挡掉家里的催婚。

    所以他才在明知会受到处分的情况下,依然同意领证,因他时间不多,等不到下次回来。

    处分和金头盔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他今日发现了江茗雪的秘密,却有些怅然若失。

    今日骑了一整天马,喝了一晚上的酒,他都只在想一个问题。

    不是在想江茗雪平时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更不是因被误会而生气。

    而是在思考——

    她那天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她说他们是夫妻,今后要携手一生,所以希望他能身体健康,和她长长久久。

    彼之蜜糖,他之砒霜。

    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容承洲下意识去找酒,却没摸到。

    裴屹川:“别喝了,你这一身酒味怎么回去?”

    俞飞捷早就意识不清,在旁边胡言乱语:“那就不回了呗,我早就说了,夫妻之间吵架是常有的事,只有兄弟才是最可靠的,你看容哥结婚这么早,还不如咱们单身过得舒服。”

    容承洲没反驳他,只抬手看了眼腕表。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接着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裴屹川以为他要点酒,伸手拦他却没拦住。

    “你干嘛?想喝死在我这儿啊。”

    容承洲垂眸不语,在手机上操作了半分钟,收起来。

    宋邵钧看着他低沉的表情,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使劲拍了一下旁边的俞飞捷:

    “坏了,都怪你胡说八道,容哥不会打算离婚吧。”

    俞飞捷瞬间清醒:“啊?!不会吧?!我就是随便说说,容哥你别冲动啊!裴哥你快劝劝他啊。”

    裴屹川靠在沙发上,在他收起手机时才看见他的手机界面,但笑不语。

    两分钟后,容承洲收到手机发来的代驾提醒,顾自起身。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俞飞捷吓得魂都快没了,惊慌喊:

    “诶,容哥你大半夜干什么去?”

    容承洲拉开门,宽阔修长的背影大步向外迈去,低醇的声音砸在包间的软包墙上:

    “去买荔枝冰酿。”

    第40章

    江茗雪想吃的荔枝冰酿是她上次出去玩给他带回来过一次的, 是一家餐厅里的招牌冰镇甜品。

    餐厅晚上十二点才关门,容承洲坐上副驾驶座,在车上提前下单, 路过餐厅直接取到带回家。

    京云汇离松云庭不远, 容承洲到家时还不到十一点, 江茗雪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心想一定是因为今天病人少, 身体不够累, 才会迟迟没有困意。

    公寓门响起时,她晃了晃神,以为是自己催眠迷迷糊糊, 产生了错觉。

    直到卧室门被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月光走入, 脚步缓缓碾过地毯, 些微酒气随之漫进卧室。

    江茗雪眨了眨眼, 支着胳膊坐起来, 开口时不经意带着一分软:“你回来了?”

    容承洲神色淡漠, 发了一个简短的单音:“嗯。”

    随着他缓步走近, 那股酒气渐浓,混着清淡的雪松香气钻进鼻腔里, 并未觉得刺鼻。

    男人绕过床尾,走到她身侧, 干燥温热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低沉的声音压过来:

    “闭眼。”

    江茗雪照做,下一秒,卧室的灯被打开,明亮刺眼的灯光被隔绝在他的手掌外侧, 只有几道从缝隙钻进来。

    她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容承洲的手才缓缓挪开。

    手里拎着荔枝冰酿,却没递给她:

    “你生理期快到了,能吃冰的吗。”

    江茗雪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容承洲声线无波无澜,明明说着关心的话,眼底却冷沉得像浸在墨水中:

    “已经搬进来三周多了。”

    江茗雪反应了几秒才想明白他是怎么推断的。

    脸颊赫然一红:“没事,过两天才来,我不会肚子疼。”

    容承洲回来时,她上个月的生理期恰好刚结束,这几个星期她都没有忌凉的,卫生间里也没有换过卫生巾的痕迹,所以能推测出。

    但她见过特意记女朋友生理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倒推生理期的。

    幸好她生理期规律,不然这个方法在她身上根本不适用。

    闻言,容承洲才将荔枝冰酿递给她。

    “谢谢。”江茗雪接过来,穿鞋下床,坐在卧室沙发上解开包装袋: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容承洲从衣柜里拿换洗的衣服,只露出轮廓清晰绷紧的下颌线:“外面没地方睡。”

    江茗雪哦了声,拿勺子低头挖了一颗剔除了果核的荔枝果肉送进口中。

    还以为是特意给她带荔枝冰酿呢。

    容承洲已经进浴室洗澡,室内的酒气很快被吹散,江茗雪坐在沙发上吃着冰凉清爽的荔枝冰酿,掺着桂花和糯米圆子,酸酸甜甜的,很满足。

    慢悠悠吃完,收拾好包装盒丢进垃圾桶里,又到次卧重新刷了牙,还没见容承洲从浴室出来。

    浴室内,容承洲足足洗了二十分钟,刷了两遍牙,才冲掉一身的酒气。

    骑一天马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喝一晚上酒没想明白,买完荔枝冰酿回家的路上也没想明白,洗半小时澡依然没想明白。

    容承洲不再想了。

    有些问题是明知故问,花这么久时间思考,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即便他比任何人清楚,这个不一样的答案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海宁他就该想明白的,她这样一位家世、样貌、才学样样出挑的世家后代,为什么要选他这种常年不能回家的军人呢。

    原来她图的就是他不回家,还不用和他履行夫妻义务。连他今晚没回家,都没有过问他的事。

    所以他今晚本想留宿在外,遂了她的愿。

    但连酒精都麻痹不了的神经,还是放心不下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容承洲站在盥洗池前,喉结轻轻滚过一声气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挤出来。

    混着说不清的无奈,又像是沉了许久的释然。

    不紧不慢关掉水龙头,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才从浴室缓步走出。

    江茗雪已经重新躺回到床上,半个脑袋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才吃了一大碗荔枝冰酿,身上有点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容承洲关灯上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她。

    而是身体直直地平躺在他的位置,盖好被子,中间和她隔着半人宽的距离。

    江茗雪不是傻子,感受出他今天的冷淡,比他们刚在海宁重逢时还要明显。

    她将身体向左翻了九十度,被子拉到耳朵上,伸出手指小心戳了戳容承洲的手臂。

    男人偏头,淡声问:“怎么了。”

    江茗雪面朝他侧躺着,轻声开口:“容承洲,我能问问你今晚为什么喝酒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基本不喝酒。

    她刚才没问是不想过多干涉他的事,但他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于情于理她该关心一下。

    男人隐匿于黑暗中的神情微滞,沉默了几秒才平声道:“没什么,只是朋友聚会,不想扫兴。”

    江茗雪不知道,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喝倒了两个半。

    睁着清亮的眸子:“但你好像看上去不太开心。”

    男人眉目微动,不答反问:“我是否开心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鲜少是这副语气,江茗雪不由被噎了两秒,才答:“你是我丈夫,当然重要啊。”

    男人双眸在黑暗中紧紧锁住她,将她刚刚犹疑的两秒钟收入眼底。

    她上次也是这样犹豫许久,才在他的逼问下说出那样一套甜言蜜语。

    空气里似乎飘逸出一声极低的叹息,容承洲没再回答她,而是抬手,将她那只冰凉的手攥进掌心里:“少吃些冰的,对身体不好。”

    江茗雪察觉到他不愿意讲,便没再追问。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明明刚刚吃到荔枝冰酿时很开心,却在一瞬间尽数消散,心情莫名跟着低落起来。

    她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半分钟。

    被子微微隆起,她支起身子向他那边靠近,空着的右手绕过他的前胸,纤细的手臂只能够到他的胳膊。

    刚吃过冰酿的微凉的手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下巴抵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很认真问:

    “这样抱抱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容承洲身形蓦地一顿。

    她的手冰冰的,连手臂都带着些许凉意,可抱住他的那一刻,胸腔内积聚了一整天的雾气像是尽数散了。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

    她动机不纯如何,误会他、哄骗他又如何,总归她是因为这件事才选中了他,更没有因此而轻待他。

    哪怕她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也无妨,如她所说,他们是夫妻,至少他还有一辈子时间让她慢慢接纳他的所有。

    堵在心口的气一下就消散了,他抬手回抱她,将她揽在怀里,像往常一样。

    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发间,他低声说:“抱歉,今天是我的问题。”

    他的力度比往常还重几分,江茗雪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她没有出声提醒,更没有挣开他的怀抱。

    只是和他紧紧相拥,轻声道:“是你不开心,就不要和我道歉了。”

    容承洲缓缓闭上眼睛:“谢谢,我会调整的。”

    江茗雪:“好,晚安。”——

    第二日,容承洲亲自送她上班,并特地承诺晚上会来接她。

    江茗雪知道他已经调整过来了,心下放心许多:

    “好,我等你。”

    她站在医馆门口,看着黑色越野车渐行渐远,才转头进门。

    今日病人很多,她从别的医师那里借了一名学徒才堪堪忙过来。

    期间言泽来到她面前,跟她说:“江医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江茗雪正在给病人扎针,抽出间隙回他:“阿泽,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吧,你先帮我把艾柱拿过来。”

    言泽只好折回去拿来艾柱点燃递给她。

    一直到傍晚,江茗雪才忙完,走到休息室换下诊疗服。

    言泽站在休息室门口等她出来,又接着开口:“江医生,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茗雪换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坐在候诊厅的椅子上:“好,你说。”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

    言泽垂眸望着她清明的眼睛,嗓子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迟迟说不出口。

    江茗雪浅笑问:“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怎么又不说了。”

    “我……”言泽张了张唇,向来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慌失措的无助和踌躇。

    他要怎么向她交代他隐瞒的这一切呢。

    江茗雪一低眸看见言泽的手腕,长袖之外露出一截白色绷带,蹙眉问:“阿泽,你的手怎么了?”

    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言泽收起手,藏在身后:“没什么,在家里做饭时不小心烫了一下。”

    江茗雪不相信,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他:“真的吗?”

    言泽若无其事地笑笑:“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怎么会不骗她?

    他骗她的事还少吗?

    心底像是有个恶魔在他脑海中叫嚣,不断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曾在海宁试图通过生病获得她的一丝怜悯,此刻却不愿让她得知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

    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割了五次手腕,才和宁国辉换来七天时间来见她。

    他不畏惧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唯独江茗雪,他不愿意让她知道,她这两年多悉心教导的人,实际上是一个神经病。

    如今是第八天,他已经到了离开的最后时间,他必须要亲自和她道别,和她坦白一切。

    可到了真正坦白的这一刻,他却张不开口。

    “好。”江茗雪收回目光,不再勉强他,“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言泽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紧,薄唇翕动,正要一字一句亲口道出自己隐瞒的真相时。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江茗雪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先后踏进医馆,在候诊厅乌压压站成一排。

    为首穿中山服的男人冲他们的方向微微俯身,却语气强势仿佛命令:

    “少爷,该回家了。”

    江茗雪拧眉看着屋内的这群人,接着将目光缓缓转到言泽身上,语气平静问:

    “阿泽,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吗?”

    言泽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近乎透明,他慌张摇头:“江医生,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我没有家人,也不想跟他们回去,我只是没有办法……”

    他转过头,祈求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骛无比,低冷的声音凛冽刺骨,像是坠入冰窖:“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中年男人微微低头,语气里却没有歉疚的意思:“抱歉少爷,是宁先生怕您忘记回家,特意吩咐我们来的。”

    言泽冷呵一声:“又是宁国辉。”

    中年男人继续重申:“少爷,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江茗雪平静如水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几个黑衣男人,个个身强体壮,手里还拿着棍棒。

    言泽手腕上的伤大概率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她虽不满于被欺骗,但到底师徒一场,终是不忍心将他推入火坑。

    “他不能跟你们走。”

    双方争执间,一道温和的女声蓦然响起。

    中年男人神色不悦地眯着眼,带有警告的意味:“江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我们宁家的大少爷,回家还需要经过您同意吗?”

    江茗雪始终面容沉静,没有被他恐吓住丝毫。

    她缓缓起身,一字一句郑重开口:“这是元和医馆,不是你们宁家,你们家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但我元和医馆的学徒,也不是你们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除非——”

    略微停顿两秒,她姿态从容地掀起眼帘,向来温和的眼睛仿佛淬了冰,震得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后退了一步:

    “宁家是想和我江家作对。”

    闻言,言泽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和一抹喜色。

    中年男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自乱阵脚。

    强撑着跟她对视几秒,最终率先败下阵来。

    江家虽是权势一般的医学世家,但从明清时期延续至今,在北城有多根深蒂固无人不知,尤其江家还有位在商界如雷贯耳的小江总,以及江家儿媳时云舒外祖父是北城首富祁家。

    现下还有容家和任家为她撑腰,江茗雪虽看着柔弱可欺,可背后的多方势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宁家难以抗衡的。即便宁老爷子亲自来了也得让她几分薄面,更何况是他一个下人。

    中年男人见好就收,面带微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不打扰江医生了,少爷心里有数即可。”

    一群人齐齐撤出医馆,候诊厅重新恢复宁静。

    言泽压抑着心底的惊喜:“江医生,你……”

    江茗雪抬手打断他,音色依然清冷,带着明显的疏离:“我不是想留下你,只是你手中还有医馆未完成的事需要交接,还有你隐瞒的所有事,还没有和我交代清楚。你最近就待在医馆里不要出去,不然连我也保不下你。”

    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言泽敛起眼底的情绪,沉声道:

    “我明白,我现在就可以向你全部坦白。”

    江茗雪正要点头,目光忽然瞥见医馆外缓缓停在门口的黑色越野车。

    始终轻拧的眉头无意识地被抚平,她收回话头,拎起手包向外走去,声音是不同于刚才冰冷的温柔:

    “下次吧,承洲来接我了。”

    说着她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医馆。

    言泽转头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认识了两年的江医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医馆外,江茗雪坐上容承洲的车和他一起回家。

    容承洲到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刚好从医馆离开,他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刚刚那些人来医馆做什么?”他坐在驾驶座上问。

    江茗雪靠在副驾驶座上,叹了口气:“别提了,他们是来找言泽的,我现在也没捋清楚,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跟你说吧。”

    容承洲已经猜出了大概:“这些人会对你造成伤害吗。”

    江茗雪摇头:“那倒不会。你放心吧,我们家还是有点地位的。”

    容承洲淡淡嗯了声,视线穿过车窗,目光在医馆内背对而坐的年轻男人身上落了两秒。

    而后缓缓启动车子:“那我们回家再说。”

    回到松云庭吃饭洗澡,江茗雪吹干头发,又到厨房把药煎上了。

    容承洲已经两天没吃了,早晚加起来落了四顿,今晚必须要补上了。

    虽然不知道他昨天发生了什么,但容承洲调整的速度很快,只一天时间就恢复到从前的态度了。

    看来再冷血的男人也是很需要抱抱的。

    江茗雪欣慰地想。

    等药冷好,端着药来到客厅:“来,这是今天的药。”

    容承洲没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手中的那碗黑乎乎的“补药”,不知道放了多少片“淫羊藿”在里面。

    他不疾不徐挪开目光,缓缓掀起眼帘,直直望向她:“确定还要我喝吗?”

    江茗雪没听出话里的其他意味,理所当然答:“当然啦,你已经两天没喝药了,今天不能再落下了。”

    男人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唇线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如果我说,我没生病呢。”

    “嗯嗯嗯,我知道你没病。”

    有病的人当然不会说自己有病,尤其是嘴硬的男人。

    江茗雪将碗往他面前送了送,顺着他说。

    声音放软,像是在哄小孩子:

    “乖,先把药喝了。”

    容承洲:“……”

    喉腔里溢出一道拖长的无奈叹息声。

    沉默良久,他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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