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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雨夜杀人案21 抓捕(第二更)捉虫……

    付靳锋扬了扬眉头, 转头朝另外四个审讯室走去,那里分别审讯着王保姆、郭武、曹雨柔、以及周市长贴身的秘书吴卓高。

    王保姆面对审讯,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 两只手交叉合拢,指甲无意识地扣进肉里, 神色显得有些不宁。

    郭武面色正常,沉默不言, 但他浑身肌肉紧绷,一直低着头不看对面审问公安的脸, 一看就是心虚紧张。

    曹雨柔脸上带着病气,神情淡然,问什么答什么,只是答非所问。

    吴卓高气定神闲,面带笑容, 对于公安的审问有问必答,从善如流,看起来十分正常。

    付靳锋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四个嫌疑人,直到一个年轻的公安从外面匆匆过来, 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他对李沐扔下一句‘等高莉他们审问完嫌疑人,你把审问记录都整理好给我’, 转头出了分局。

    这一审问就去了一整天的时间,等付靳锋再次回到分局,天已经黑了。

    肖窈穿着病号服,一脸‘虚弱’的模样,坐在大厅等候室的椅子上,看到付靳锋回来, 一脸热情的打招呼:“付公安,你终于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付靳锋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在外忙活了一天的疲倦感更甚。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无视旁边李沐递来的幸灾乐祸眼神,走到等候室前,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子上道:“肖同志,你的杀人嫌疑彻底洗清,报社明天就会登报调查结果,你早可以回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付公安你应该很清楚呀。”肖窈笑脸盈盈地坐在付靳锋对面的椅子上,笑意未达眼底,“我在你们平章分局的‘误导’下,成为全省众矢之的杀人犯,这段时间我遭受了多少唾弃和谩骂,想必付公安比我还清楚,这个时候你想让我回家,那不可能,我只想知道真相是否如我所猜想的那样。”

    “哦?你猜到了什么?”付靳锋拉开椅子坐下,黑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说看。”

    肖窈左手托腮,右手放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崔天路的死,跟二十三年前石楼曹地主一家灭门案有关。”

    付靳锋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二十三年前,我党还没建立新中国政府,曹家村的曹地主纵然在多年前的抗战期间,捐献了大量的钱财物资及商铺房屋,选择回到曹家村老家的石楼归隐山野,依然财大气粗,被村里人视为大地主。

    曹地主为人精明和善,但风流成性,从前没捐家产之前,家里就有十个姨太太,若干外室和包养的娼、妓,家里妻妾儿女子孙一堆堆,捐完家产以后,除去几个姨太太,其他女眷都给了一笔钱,放她们自由,但也没妨碍他继续沾花捻草。

    二十三年前,曹地主已经是一个年近古稀的七十岁老人,却人老心不老,看中曹家村一户佃农的貌美女儿,在明知道对方有心仪对象的情况下,拿出大量的钱财给那姑娘的父母,威逼利诱让那对父母把他们的女儿嫁给他。

    那位貌美姑娘名叫曹青青,她不愿意嫁给曹地主,也不愿意辜负心上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大闹一通,还是被她的父母强逼着嫁到了曹地主家。

    两人成婚的当晚,她的心上人王勇潜进了曹家石楼,意图带她离开,正好被喝完喜酒来洞房的曹地主发现,两人争执过后扭打起来,王勇失手杀死曹地主,被曹家人发现,当着新娘的面将他活活打死。

    新娘跪地磕头哭求他们放了王勇无果,穿着红嫁衣含恨吊死在她的新房里,临死前对着曹家众人立下变成厉鬼,索他们全家性命的诅咒。

    七天后,也就是曹青青的头七,除了曹大太太带着小孙子回娘家报丧,曹家所有人果然死于非命。”

    肖窈说到这里,感觉有些口渴,毫不客气地拿起桌子上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水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付靳锋下意识地伸手去抢水杯,终究晚一步,呀牙齿切道:“肖同志,那是我的水杯,你怎么能随便喝别人水杯里的水!”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的水杯,下午李公安从外面端这个杯子进来放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给我喝的。”肖窈把空水杯推回到他面前,撇着嘴道:“再说了,我还没嫌弃你邋里邋遢的,你激动什么。”

    付靳锋无言以对。

    为了石楼凶杀案的案子,也为了穿便装混入人群中调查线索,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睡过好觉,也没好好的洗过澡,成日穿个皮夹克到处跑,身上是有些邋遢

    肖窈不管他怎么想,接着道:“我从小就不信鬼神,对于我来讲,闹鬼的传闻无非是装神弄鬼或者做贼心虚,我和你去了曹家村,从村里人那支支吾吾的话语中,明白石楼当年的惨案绝非那么简单,于是我查到了一些资料——”

    这两天她费劲力气避开监察她的公安,找到好几家垃圾废品收购站,在里面翻了许久废弃报纸,找到一些当年的新闻报道,又偷偷摸进图书馆和某派出所的档案管理处,终于找到当年一些档案资料。

    结合资料,她道:“曹家当时死亡人数共有五十七口人,如此大的灭门惨案,当年却没有太多的新闻报道,曹家村人也被集体捂口,说没猫腻,谁都不信。”

    顿了顿她又道:“二十三年前,榕市当时的警局还处于另一个政府管辖,命案发生以后,村里人匆匆忙忙去报案,当时的警探去查案以后,只在卷宗写了‘厉鬼索命’四个字匆匆结案,而后张罗着把曹家数口人埋在石楼旁边那处树林里。

    按理来讲,如此多的尸体埋葬在树林里,那片树木该长得十分茂盛才对,然而我跟你去石楼经过那片树林时,那里的树木早已枯死一片,这个时候我就已经确定,闹鬼之闻纯属无稽之谈,曹家之人也不是死于凶手,而是死于毒杀,一种掺和了类似草甘膦(除草剂成分)的毒、药,人死后埋在树下,尸体腐烂以后毒性挥发在树根土壤里,让那些树木逐渐枯死。”

    在门口偷听的李沐听到这话,忍不住往门里凑个脑袋问:“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们死于毒杀?”

    “猜的。”

    “你有什么依据这么乱猜?”李沐睁大眼睛道,“那可是五十七口人命啊!”

    “比起荒唐的死于厉鬼手下传言,我说的毒杀会不会跟真实?”

    肖窈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头发道:“我调查过,王勇的家庭条件不好,家里一穷二白,住得地方也是破烂的土屋,他有两个姐姐对他很好,他的父母也是老实巴交的佃农,一家人靠着种田赚点微薄的钱粮,日子倒也过得去。

    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很好,却没成想王勇被曹家人活活打死,王勇的父亲在得知唯一的儿子被打死后的第三天,生生气死,王勇的母亲也数次哭晕了过去,他两个姐姐曾数次跑去曹家讨要公道,都被赶出曹家,还被曹家人暴打一通,恶言相向。她们去警局报警,警局各种敷衍了事,甚至找了个由头把她们关了两天,阻止她们闹腾。”

    “有这事儿?!”李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信息的?你要说得是真的,那当时另一个党执管的警局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说我党好呢,重视民生又强大!”肖窈微微一笑,假设道:“李公安,你要是王勇的姐姐,你的弟弟被曹家人活活打死还讨不到公道,你自己还被凶手一家打得半死不活,当时的警局又明着包庇曹家人,你会怎么样?”

    “我会寻找时机复仇,为我弟弟讨回公道!”李沐毫不犹豫地说。

    “连你都这么想,王勇的两个姐姐自然也这么想,可她们只是两个弱女子,如何能给弟弟报仇,曹家那么多人,都是杀死她们弟弟的真凶,她们如何能对抗这么多人!”

    “所以她们想到了下毒。”李沐恍然大悟,“但是曹家人都认识她们,她们想去曹家下毒也不容易吧?”

    “聪明,这个时候,她们就需要帮手,从内而外的帮她们。”

    “谁会帮她们?”李沐脑子急速转动,忽然想到一个人:“曹青青的双胞胎弟弟,曹庆?曹青青的父母不是重男轻女,做什么都偏袒着曹庆,曹庆该嚣张跋扈,欺负她姐姐才是,他竟然想给她姐姐报仇?”

    “的确,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儿子都被惯的无法无天,不把自己的姐妹当成人看,但曹庆跟曹青青是双胞胎,他们血脉相连,心有灵犀,不管他们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这俩姐弟,大概感情很要好。他俩肯定长得很像,你觉得曹家人会认不出他是谁吗?”

    肖窈用一种你是不傻的眼神看着他,转口道:“不过,曹庆也确实在曹家灭门案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他穿上了跟她姐姐吊死时一模一样的红嫁衣,在曹家装神弄鬼,给王勇两个姐姐制造了下毒机会。但光靠王勇两个姐姐出手,也不能保证曹家人全都吃喝下她们下毒的东西。”

    她说到这里,忽然问李沐:“李公安,你知道周市长,周和裕是怎么当上榕市市长的吗?”

    李沐想了想,“我记得有篇报纸曾经报道过周市长个人事迹,他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饭都吃不上,一直靠村里人的资助,还有父母不断向亲戚借钱,考上了省里最有名的大学,而后他被分配去机关单位,从基层开始,一步步做到干部往上升,最终在十年前上任榕市市长。他在职期间干下不少利国利民的正事,本来五年的任职期,又延长了五年,今年是他在榕市任职的最后一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他的政绩,他在榕市任职完,就要升职调去首都中央那边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你是说?”

    第22章 雨夜杀人案22 真相1(第三更)……

    周和裕在职十多年都只是底层小干部, 突然有一天被提拔升职,此后更是一路高升,如有神助, 一步步做到了市长之位,还连任两期, 任谁都会多想。

    “之前我偶然经过一家垃圾收购站,在里面找到一张多年前的新闻报纸报道, 发现曾经有一名叫许春的报社记者,曾经在报纸上报道曹家五十七口人厉鬼索命案纯属无稽之谈, 还意有所指,暗示曹家的命案,很有可能跟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局有关。在那篇新闻报道的第二天,全市的报纸都被强硬要求停止售卖,许多报纸都被当场收回, 那名记者也在不久后,死于溺水‘自杀’。

    我查过当年负责此案的警探,好巧不巧,那些警探, 在曹家灭门以后都升了职位, 其中三人在建国后的第二年,和果军一起逃到了小岛, 另一人改名换姓,到了新政府机关单位工作。

    至于崔天路,结合总总疑点证据来看,他的死就跟当年的石楼灭门案有关,如果我没猜错,崔天路的死, 其实是同伙作案。”

    肖窈冷静的说完,看向付靳锋,“我说得对吗?”

    付靳锋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沉默了两秒问,“周和裕的过往,负责曹家灭门案的警司四人,都是我们分局的封禁档案,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别告诉我,你那个所谓的废品收购站,能查到这么多消息。”

    “是我跟她透露的。”高莉穿着公安制服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审问记录本,神情疲倦道:“付队,你别逗肖同志了,咱们那些档案,没有你的默许,谁能泄密出去,肖同志为咱们查案付出了许多,如今真相就在我们眼前,付队,没必要再隐瞒她了。”

    她说着,把手里的记录本递到付靳锋手里,“王红艳招了。”

    付靳锋脸上没有半点被同事戳穿的不好意思,他接过记录本看了看,又看了看李沐整理的其他审问记录,拧着眉头道:“王红艳承认了她跟周和裕多年的不正当关系,也默认那只手表是周和裕买来送她的,却不承认她杀崔天路?”

    “是的。”高莉点头:“她一直强调,案发当晚,她就在四合院的屋子里,哪都没去,对于周和裕指使郭武杀崔天路的事情毫不知情。”

    李沐则说:“其他四人,郭武没招,吴卓高没有嫌疑,王翠花招了,周夫人说没看见是什么人推周市长下楼,实际我们都知道,她作为曹家人的遗孤,当年她改名换姓嫁给周和裕,隐忍多年,早就想把他杀了!只是她不知道,周和裕在跟她结婚的第二年就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周和裕原本打算杀她灭口,终究不忍心,每日往她的吃食里放一些慢行毒药,让她身体越来越差,手脚渐渐无力,只能坐在轮椅,躺在病床上哪都不能去”

    肖窈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他们不停地交流,总算理清了石楼凶杀案的真相。

    二十三年前,曹家人打死王勇后,曹青青自尽,立下诅咒,王勇父亲被活活气死,王勇两个姐姐讨要公道无果,决定联合曹青青的弟弟曹庆,潜入曹家,装神弄鬼吓唬曹家之人,进行投毒。

    为了让曹家人同时吃下有毒的菜肴茶水,他们找到当时南区警司四名年轻的警探,告知他们曹家藏有大量的金银财宝,让他们以追查王勇之死为由,威逼曹家全家人交出金银财宝。

    那名警司自然信不过他们,又无法放弃金钱的诱惑,最终四人来到曹家进行试探。

    曹家人本打算花一些钱收买他们,让他们压下王勇的案子,私下结案,为此还在石楼大摆宴席款待四人,就为了谈条件,却没料到,正中曹庆三人的下怀。

    当时除了曹家老太太带着小孙子恰巧回娘家报丧,其他曹家人,包括曹家的下人,皆吃喝了有毒的食物茶水当场死亡。

    而那四名警探,打从一开始就怀疑曹庆三人背地里有阴谋,曹家的食物茶水他们一口都没吃喝,全都打着哈哈背地里倒了。

    当曹家人集体中毒死亡,他们除了后怕以外,第一时间转移了曹家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本想一把火烧了石楼,来个毁尸灭迹,又想借此事把曹庆三人抓捕归案,永绝后患。

    谁知道这三人玩起了失踪,无论他们怎么拿这三人的父母威逼要挟,他们也不出现,这四名警探不得不草草结案。

    此后的几年时局动荡,其中三人见情况不对,纷纷带着大量的金钱逃离小岛,剩下一人不舍故土,给自己安排了一出因公殉职的好戏,在暗地里躲藏两年后,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用大量的金钱和人脉关系,进入了机关单位工作。

    这人就是王红艳的父亲,王德志。

    王德志当初假死、来个金蝉脱壳并不容易,他需要有人配合他的演出,也需要人给他兜底,于是花大价钱收买了一个人给他做善后工作,这个人就是他的同学皆朋友周和裕。

    两人狼狈为奸,互帮互助,利用金钱打通‘经脉’,在各自所在的单位里步步高升,到达如今的地位。

    这期间,他们也想过要找曹庆三人灭口,但这三人直接消失一年,后来联手给两人写了封信,告知两人,他们留有当年曹家灭门案的证据,一旦他们其中一人死去,他们必会交出手中的证据到上面,来个鱼死网破。

    为此,他们其中一人还胆大包天地来到周和裕的身边,做起了保姆。

    王德志和周和裕本对他们的说辞半信半疑,一看王勇的二姐居然有胆量来做他家的保姆,心里确信他们手头真有证据才会如此大胆,于是默认了王翠花到他家做保姆,大家相互监视,‘相安无事’了二十多年。

    这期间,周和裕发现他的妻子,竟然是当年曹地主一个流落在外的外室所生之女,她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曹家灭门真相,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报仇,同样隐名瞒姓来到他身边,伺机对他和王德志下手。

    曹雨柔以为是他和王德志造成了曹家灭门惨案,却因为他对她太好,一时心软,无法对其下死手,在她准备对王德志下手之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同时她的身体也出现了四肢无力的现象,没有力气杀人,生完孩子以后更是身体大亏,连走路都成问题,更别提复仇了。

    周和裕心里很清楚,他妻子的适当出现跟他结婚,很有可能是王翠花三人告知曹雨柔进行误导的,他曾想向妻子坦白一切,但妻子思想相当固执,只认自己认定的理,认定他是罪魁祸首之一,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日日给她投喂慢性毒药,让她出不了门。

    时间一晃就是十多年,他和王德志的职位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惧怕当年的事情暴露,让他从天堂沦落地狱,两人也因为当年的事情闹了不少矛盾,互相起了杀心。

    这个时候周和裕发现王德志唯一的女儿王红艳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对他有超乎正常人的感情,为了拿捏王德志,他向王红艳伸出了手

    王红艳痴迷周和裕的风趣幽默,觉得他给予了父母从未给过她的关心和关怀,两人又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连看得书籍类型也是一样的,是灵魂伴侣,为此不惜毁掉了自己的大学前程,毁掉自己的名声,与多名男同志约会,没有名分也要跟周和裕在一起。

    但长此以往,纸终究会包不住火,在周和裕一番故作深情要跟王红艳断绝关系,不想耽误她的青春年华,让她找个好男人的演绎下,头脑发热的王红艳决定找个‘老实人’接盘,再暗地里跟周和裕暗通曲款,观察对比了许多男人以后,最终选中那个外表老实,长相也过关,一心想升职的崔天路。

    崔天路的父母都是肉联厂的小领导,按理来说,有父母帮衬,他想升职很容易。

    但崔天路不是崔父崔母的亲生孩子,崔父崔母年轻时结婚五年都没一个孩子,崔母就想着娘家、邻居出的抱子怀孕的主意,在一次准备回老家的时候,发现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孩儿乖乖坐在火车站旁,周围没有一个大人,她便起了心思,将那孩子抱回家去养,不到半年就怀孕了,此后更是接二连三生了好几个孩子。

    崔天路不是崔母亲生的,加上崔母偶然间看到一张报纸,上面有一张寻人启事,跟她当年抱走崔天路的模样描述很像,她心里做贼心虚,怕被人发现是自己从别人的手里,偷走了还是孩子的崔天路,在外人面前,永远对崔天路各种好,门一关,却把崔天路往死里打骂苛待,还不许他跟外人说。

    崔天路身上永远带着见不得伤,吃喝用得永远都是弟弟妹妹剩下,明明他是家里长子,却一直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长大,崔天路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不是父母亲生孩子的事实,他曾数次找崔母询问自己的身世,崔母左顾言它,就是不肯说。

    崔天路多次询问无果,也放弃追问,开始为自己谋算,成年后进入肉联厂拼命工作,一心想升职,想做个比崔父崔母职位还高的领导,让他们也感受下被人支配打骂的恐惧,让他们对他低头服软。

    于是在王红艳递来唾手可得的机会时,在他已经有肖大芳这个对象的前提下,他依然选择接受王红艳提出的诸多条件。

    他不为钱,不为情,只为了权力职位,跟王红艳各取所需。

    第23章 雨夜杀人案23 真相2

    王德志完全不知道周和裕跟自己的女儿搞在了一起, 他见女儿行为孟浪,多次打骂劝说无效,王红艳提出要跟同厂一个车间男工结婚, 王德志虽然觉得崔天路配不上他的家门和女儿,到底女儿那个德行有人愿意接盘已经很不错了, 也就同意了两人的交往。

    至此王红艳跟崔天路开始处对象,表面上两人相亲相爱, 黏黏糊糊,实际下班后各回各家, 谁也不搭理谁。

    两人相处近两年后,王红艳的母亲开始催婚,王红艳想着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儿,于是跟崔天路商量结婚的事宜,相应的, 她会和自己的姑父提拔崔天路为生产车间的副主任。

    崔天路为了升职,明知道对方不安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没想到两人在商量婚期之时,崔天路的乡下对象肖大芳来到了省城, 并且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崔天路要结婚的消息, 直接从钢厂家属院跑到肉联厂家属区,跟崔天路大吵一架, 彻底决裂。

    案发的那一天,崔天路收到一封信,信上写着‘想知道你的身世吗?请到xx地方等我’。

    崔天路匆匆忙忙去人事科找王红艳请假,恰巧那天省里的领导要来肉联厂做视察工作,王红艳不同意他请假,他着急去那个地方, 不管不顾要出去,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吵完架,崔天路坚持出去,匆匆忙忙到那个地方去了后,原地等了一会儿,从一个小孩的手里又收到一封信,上面说了一些曹家灭门案的经过,隐晦地提醒他去石楼查看真相。

    他没有立即去石楼,而是回到肉联厂继续上班,实在是因为省里的领导来视察,他作为生产组长,要不在厂里监督小组工人干活,出了什么事,就算王红艳也保不了他。

    下午下班以后,崔天路想起信中所说石楼闹鬼的传闻,便把自己常用的剔骨刀藏放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当他前往石楼的路途中,天色突变,下起大雨,他没带雨衣雨伞,就近找了一颗大树底下躲雨,躲了半天也不见雨停,干脆一路冒雨跑到了石楼,在漆黑的夜色中围着石楼转了一会儿,发现在二楼断裂墙体房间旁的肖大芳,这时候他才发现不对劲

    肖窈想到这里,忽然看见门外分局大厅闹哄哄地进来一群人,仔细一看,是几个身形高大的公安,押着一个身形干瘦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进来。

    付靳锋也听见了动静,转头看到那几个人,顿时站起身来,“严队,抓到曹庆了?”

    严队点点头,伸手推一把身形佝偻,满身污泥的中年男人,“老实点,往后走!”押着他往分局后面的审讯室走。

    他们经过等候室时,原本还不安分,一直挣扎的中年男人,看到坐在等候室的肖窈,他眼睛瞪圆了,脸色一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安静下来。

    “肖同志,天色不早了,你也看到了,我们公安很忙,没空跟你闲聊。”付靳锋对肖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直接下逐客令。

    哪知道肖窈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她笑脸咪咪道:“付公安没事的,我今晚就没打算回我姑姑家,毕竟在报纸发行之前,我还是石楼命案的重大嫌疑人,背负着杀人之名,我要这会儿回去,不是给我姑姑他们添麻烦嘛。我打算在你们公安大厅的长椅上凑合着睡一觉,付公安您公正严明,一心为人民服务,总不至于赶走我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吧?”

    付靳锋:

    她话都说在这个份上了,还隐隐约约责备他们公安办事不利,害她蒙受冤屈不说,还得配合他们去做那危险的鱼饵,付靳锋要真把她赶出去了,这女人还不知道为作什么妖。

    付靳锋头疼得叹口气,递给李沐一个眼神,“她睡觉可以,你看着她,别让她跑去别的不该去的地方!”

    “好嘞!”

    *

    曹庆被抓以后,严队直接抓着他,到现有的嫌疑人面前露个面,在他们陆续露出各种复杂的表情中,开始用他们惯用的各种审讯手段,进行二次审问。

    三个小时后,高莉拿着新的审讯记录本,跟在付靳锋的身后,走进一个很大的审问室。

    此时所有嫌疑人都集中在了这里,严队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看到付靳锋两人来了,敲敲桌子道:“可以开始了。”

    高莉点点头,走到成排坐在老虎凳子上,手脚都被铐住,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一脸疲倦的五个嫌疑人面前,对王翠花、郭武、曹庆三人道:“你们杀死崔天路的作案工具已经被发现,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翠花不知道是审讯时精神受刺,还是脑子糊涂了,居然反驳道:“你们怎么可能找到作案工具,明明我们当时是用崔天路的刀——”

    她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嘴,旁边的郭武和曹庆面如死灰。

    高莉继续问:“你们为什么要杀崔天路,请详细说明,我们公安局,会依法给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王翠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流着眼泪,切齿痛恨道:“我弟弟被曹家人活活打死,曹家人打死他以后,还当着曹青青的面,将他四肢头颅都分解,肚子也破开,把里面的内脏肠子生生掏出来,在曹青青丢给他们家的狗吃!曹青青疯了一般的尖叫哭求他们放过我弟弟,可是他们放过他了吗,没有!我和我大姐跑去警局报案,那些警探,嘴上答应的好好,转头收了曹家的钱,把我们两姐妹关了起来,还威胁我们不要乱说话,让我们收曹家一笔脏钱了事!如此丧尽天良的曹家和警司,你让我相信公道?”

    她说到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咽咽痛哭流涕:“曹家人都该死!崔天路也该死!谁让他是曹家的种!我就是杀他们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解我心头之恨!”

    当年听闻弟弟噩耗,再加上老父亲被活活气死,王翠花姐妹遭遇诸多阻拦和不公平待遇,在老母亲日日哭喊儿子死得冤枉中,她们姐妹决定联手曹庆,杀死曹家人。

    为了让那帮畜生一样的曹家人全都给她们弟弟陪葬,她们花大价钱,买了好几种农药除草剂还有砒霜混合在一起,制成剧毒、药物。

    她们进行了详细计划,先是故意找到那四名警探,利用他们贪得无厌的心理,告知他们曹家藏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接着她们让长得跟曹青青一模一样,连身高身形都一样的曹庆,穿上红色的嫁衣,一入夜就潜入曹家石楼装神弄鬼,把曹家人吓得精神萎靡失常。

    再后来她们看见那四名警探去了曹家,曹家人还大办宴席招待他们,她们便趁此机会溜进曹家的后厨,将毒、药放入他们所吃的各种食物菜肴茶水酒水中。

    她们原本打算将那四名警探一起毒死,奈何那四人相当精明,曹家设宴的东西他们一口都没吃,反而还劝着曹家人吃吃喝喝,直到曹家人从上到下吃喝了有毒的东西死去,他们这才慌慌忙忙去找曹家藏的金银珠宝。

    由于是第一次杀人,还杀了这么多人,王翠花三人做贼心虚,确定曹家人都死后,她们也不管那四名警探如何拿曹家的东西,转头跑回家,收拾了包裹,各自逃命去。

    在她们躲藏期间,也不忘暗地里打探曹家的事情,在得知那四名警探以厉鬼索命案压下此事,曹家灭门案没什么外界人关注,他们这才偷偷摸回了曹家村,并给那四人写了一封威胁信。

    之后她们经过自己的关系人脉,查到曹家灭门之时,曹家大太太带着小孙子回娘家报丧去了,躲过一劫,她们又去追查这两人的去向。

    这一查,她们发现曹家大太太在回娘家的那天,在火车站突发恶疾去世,照顾她的保姆卷了她的行李钱财跑了,她的小孙子在火车站消失无踪,她们想斩草除根也找不到人。

    她们试着冒充曹老太太在报纸上发布寻找孙子的消息,皆都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再后来,她们发现王德志和周和裕勾搭在了一起,那时候王翠花姐姐已经嫁人,曹庆也被他父母安排着结婚,有了各自的家庭。

    为了不让王德志几人对她们暗中杀人灭口,王翠花暗暗查找曹地主一些流落在外的私生儿女,最终给当时年轻又漂亮的曹雨柔写了一封信,告知她父亲被周和裕等人所杀。

    曹雨柔的母亲在建国前是当地有名的娼、妓,她母亲在遇到曹地主之前,人前风光,人后被老鸨各种打骂欺压,接待许多恩客,弄得浑身是伤痕。

    后来她目前被曹地主看中,曹地主给她赎了身,在旧社会的一条小巷子里,买了一个小房子养着她。

    她没过多久就怀孕了,生下曹雨柔,彼时曹地主已经快五十岁,对于这个娼、妓所生的女儿,他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看着这个女儿长得粉雕玉琢,一副美人坯子的小模样,倒对她们母女俩不错。

    曹雨柔的母亲一直对曹地主感恩戴德,感谢他给她赎身,让她脱离苦海。她生下曹雨柔以后,也天天给女儿洗脑,要她好好的孝顺父亲,要以父亲的话马首是瞻。

    曹雨柔在她母亲日日教诲下,对曹地主这个父亲是由衷的敬爱和喜欢,哪怕后来曹地主将她们母女弃了,她也恨不起他,因为他给了她母亲一笔足够生活下半辈子的钱。

    后来曹家灭门,她母亲察觉此事有蹊跷,却无法查出当年的真相,最后郁郁而终。

    曹雨柔本就对曹地主的死耿耿于怀,忽然有人告知她当年的‘真相’,哪怕知道这其中有可疑的地方,她还是义无返顾地隐姓埋名来到周和裕的身边,做起美人计,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第24章 雨夜杀人案24 真相3

    王翠花看自己的计划成功, 心里并不放心,一直暗中监视着周家,一年后, 她发现周和裕在招保姆,理由是他的妻子生完孩子身体虚弱, 需要人照顾。

    她便趁此机会去周家应聘保姆,与周和裕一起心照不宣的相互监督, ‘平安’渡过二十多年。

    直到有一天,王翠花像往常一样, 到国营饭店买曹雨柔爱吃的皮蛋瘦肉粥,无意中看到一个年轻人,跟当年的曹地主长得一模一样,她隐藏多年的仇恨再次熊熊燃烧。

    高莉问:“你既然那么恨曹家人,为什么放过曹雨柔, 没有杀她?”

    “我是想杀她,可是这姑娘本质并不坏。”王翠花偏头望着坐在她身边的曹雨柔,脸上挂着泪珠说:“最开始的那两年,我是想让她死的, 可是她对我极好, 明明我是保姆,她却把我当成姐姐来看, 什么好吃好用好穿的都要分我一份,从不会对我颐指气使,一直姐姐姐姐的叫我,哪怕我往她吃的东西里下药,她明知道东西有问题,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吃下去天长日久的下来, 我终究是不忍心。”

    曹雨柔神色动容,其实她未尝不知道王翠花的身份,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高莉问:“你不忍心杀曹雨柔,就忍心杀崔天路?”

    “他们不一样,崔天路跟那畜生曹地主长得一模一样,继承了那家恶魔的血脉,年纪轻轻就脚踏两只船,以后指不定会杀人,他必须死!”

    “你从哪打探的这么多消息,我记得你家很穷,你没读过几年书吧?”

    “我自有门路打探消息,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从哪打听的消息,还有谁告诉你,我没读过几年书的?”

    王翠花说起这个,脸上隐隐有些自豪:“小时候我家很穷,父母靠给曹地主种地赚些钱粮,来养活我们姐弟三人,我父母从不重男轻女,对我们姐弟三人一视同仁,吃穿用度都一样,弟弟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个男孩子就恃宠而骄,不把我们两个姐姐放在眼里。我父亲一直认为孩子读书才有出息,他在地里干完活,有时间就去城里拼老命的打零工干苦力赚钱,将我们三姐弟送去学堂读书。在我父亲死之前,我已经是初中文化水平,只是看我父母供我们姐弟读书太辛苦,才和我大姐一样,读完初中就去城里做女工,赚钱给父母用,一下班或者有空的时间,我都会从废品收购站淘许多书籍来看,这其中包括药理、物化、探案之类的诸多书籍”

    “所以,杀死崔天路,你是主谋?”

    “主谋?”王翠花脸色变得奇怪起来,她看向一旁的郭武两人,咧嘴一笑,“是啊,我是主谋,他们都是被我逼的。”

    曹庆、郭武两人欲言又止,最终一同低头不吭声。

    高莉把目光看向曹庆,“你有什么可说的?”

    曹庆已经四十一岁,依然长得斯文白净,脸蛋瘦小,一副女人相。

    他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看向高莉,声音如机械般道:“我们其实当时没想让他死,只是写信给他,让他到石楼来,想看看他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再决定要不要他的性命。我们没想到他的对象会来石楼,跟他发生冲突”

    严队这时候发话:“你的意思是,给肖大芳送信的那个人不是你们俩?”

    他把目光看向坐在他旁边肌肉鼓鼓的郭武,“是你给肖大芳送信,约她去石楼,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崔天路会去石楼,你从哪得知的崔天路会去石楼,是谁告诉你的消息,你跟崔天路又什么深仇大恨?”

    郭武沉默,不吭声。

    倒是坐在左边的王红艳不安的动了一下身体。

    一直在观察这几人的付靳锋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红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包庇罪犯,牢底坐穿!”

    站在他身后的徐正东,听到他这一连串的‘正义之词’,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

    王红艳显然被他的严词厉语给吓住了,她像是终于从周和裕的骗局里清醒过来,眼含热泪道:“是我向周和裕透露的崔天路行踪,那天他和省里、市里一众领导来肉联厂视察工作,我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

    事到如今,郭武也知道沉默无益,缓缓开口道:“五年前,我的姐姐加完班,在下班路途中被人QJ玷污她死后,我一直在寻找当年侵害她之人,但怎么也找不到。直到今年初,有人寄给我一封信,告知当年我姐是被肉联厂几个工人玷污,当时他们在国营饭店吃了晚饭,喝了很多酒,遇到我姐一个人在寂静巷子里走,他们看她长得漂亮,就对她下手信中还附带了两张嫌疑人的模糊黑白照片,告知我其他两人已经被判处死刑被枪毙,另一个人因为有后台人脉,什么事都没有,还在肉联厂好好的工作。之后信上的人陆陆续续给我指出那人的姓名住址,我便照着那些信的内容,找到了崔天路,为了确保崔天路束手就擒,我给他闹掰的对象也送了一封信,把她引到了石楼”

    徐正东目瞪口呆,“世上真有你这么蠢的人?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确定是崔天路侵犯了你姐姐?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照片其实拍得是其他人,你姐姐被人侵害,跟崔天路无关?”

    郭武再次沉默,他一开始也不信,可他父母早亡,他也没读过几年书,他姐一个人养着他,他为了减轻他姐的负担,表面上去读书,实际背地里去帮人放牛赚点钱贴补家用,他只认得一些字,压根就不懂拍照原理和人心险恶的那些弯弯绕绕。

    那照片拍得太过模糊,他心中的仇恨压过了他的理智,纵然心中有疑惑,也依然按照那些提醒他的信件办事。

    至此,真相大白。

    王翠花、曹庆两人写信约崔天路到石楼进行试探,曹庆穿上了久违的红嫁衣,想像当年曹家人在的时候装神弄鬼吓唬他,看看他的反应。

    于此同时,周和裕在肉联厂视察工作时,无意之间听到王红艳说起崔天路的事情。

    周和裕早前见王翠花多次外出查探崔天路身份之时起疑,派自己随身的秘书吴卓高暗中跟随,从吴卓高带回来的信息猜到了崔天路的身份。

    为了防止王翠花拿崔天路做文章,毁了他跟王德志如今的身份地位,他跟王德志决定随便找个人借刀杀人。

    王德志利用多年前的警探身份,查找出一宗QJ案,故意找两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寄到郭武的手里。

    郭武收到王德志的信件指引,给肖大芳传口训,约肖大芳到了石楼,为了防止肖大芳中途出乱子,他事先用浸了迷、药的手帕将肖大芳捂晕,放在石楼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躲在暗处等待崔天路来石楼。

    可惜天公不作美,下午五点多下了大雨,天色也变得极黑,所有人都在躲雨,等到崔天路到达石楼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左右。

    崔天路没来过石楼,小心翼翼地在石楼四处转了一圈,花费了半个小时时间,随后他在二楼发现药劲过后的肖大芳。

    两人从怔楞到彼此质问,再到肖大芳想起崔天路脚踏两只船,两人再次发生激烈的争吵也用了不少时间。

    这个时候躲在暗处的曹庆开始装神弄鬼,同样躲在暗处的郭武察觉到还有外人,一直躲在暗处按兵不动。

    当崔天路察觉事情不对,想带肖大芳离开石楼,肖大芳就不走,他气急败坏的给她两巴掌,肖大芳气得跟他扭打起来,边打边大喊大闹,还叫救命。

    崔天路心烦得要死,干脆从门外的断裂墙体处拔出一块石砖,将肖大芳直接拍晕,想扛着肖大芳离开,躲在暗处的王翠花和郭武怎么可能放他走。

    王翠花率先出手,从他后背偷袭,想用自己两条胳膊把他绞晕进行活埋,就埋在曹家人被埋的那片树林里。

    但她低估了自己和崔天路的力量,她不但没绞晕崔天路,反而刺激了他,让他进行反击,将她一把甩开,两人在那间屋子打了起来。

    郭武听见动静冲上楼,加入打斗,崔天路情急之下抽出随身带的剔骨刀,分别刺中王翠花的小腿、郭武的手臂。

    由于天色太黑,王翠花看不清后面来的人是谁,以为是曹庆来帮忙,她见’曹庆’基本制服了崔天路,自己被崔天路刺伤,疼痛加愤怒让她失去理智,她干脆夺下崔天路手里的剔骨刀,往他身上狠狠扎了几刀,直到崔天路惨叫连连,曹庆听到声音上楼,她这才发现,现场还有其他人。

    此时崔天路已经奄奄一息,人还没死,郭武看王翠花两人没有继续动手的意向,从王翠花的手里夺走剔骨刀,一刀狠狠刺中崔天路的心脏。

    王翠花头脑很快清醒过来,没有想着要利用人多的优势把郭武灭口,反而询问了郭武跟有什么仇恨,最后三人达成一致,将崔天路的死推到昏迷的肖大芳身上,同时在王翠花的建议下,三人开始一点一点的清理他们在现场的痕迹。

    当付靳锋三人接到报案人的报案,赶到现场时,他们刚好把现场打扫干净,还没来得及撤退,曹庆赶紧下楼装神弄鬼,想把三个公安吓走,同时也给王翠花、郭武两人制造离开的时间。

    他们都是有备而来,各自带了武器想杀崔天路,最终他们的武器都没用上,用得是崔天路自带的刀结果了他,为了不让公安查到他们的行踪,他们在离开之时,都把各自身上带血的衣物武器,全都扔进了附近的溪流里。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尤其报纸上大肆报道肖大芳是最大的杀人疑凶时,他们更是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还是被抓住了。

    第25章 工厂进行时1 大院

    三月中旬, 万物复苏,在榕市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时候,关于石楼杀人案真凶的报纸, 一张张地传遍整个榕市,甚至是整个省城。

    报纸上有平章分局公安向报社记者公布的案发详细细节, 还有好几个真凶带着手铐指认现场的照片,由于涉及榕市市长, 财政部部长,报纸一出, 引起轩然大波,连首都那边的领导也惊动了,下达一份文件,要求省里的单位进行着重调查。

    肖窈也终于洗净了杀人嫌疑,回到了肖翠兰的家里。

    肖翠兰住的是大杂院儿, 里面一共住了十户人家,每户人家屋子面积不过十五平方,中间围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四周全是各家各户搭的窝棚灶台, 院子上空拉着七七八八的绳子, 上面挂满破旧带补丁的衣服,整个大院看起来逼仄又狭窄。

    肖窈跟在肖翠兰的身后, 小心翼翼地绕开别人家门口堆满的各种杂物,又低头避开院子上空还在往下滴水的衣服,慢慢地走到正北中间的肖翠兰家门。

    院子正中间有个洗衣池和一个水笼头,这会儿是早上,院子里上班的上学的都已经离开了大杂院,只有七八个没工作, 或者在家带孩子的妇女老人,挤在水池旁,边唠嗑边洗自家的衣服。

    看到肖翠兰领着肖窈进大院里来,这群大婶大娘奶奶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儿,一窝蜂地围上来道:“哎呀,翠兰啊,你家大芳总算回来了,没啥事儿吧?”

    “对对对,没事儿吧?早上我家老头儿从外面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咋咋呼呼地跑回来跟我说,石楼凶杀案另有其人,是好几个人团伙作案,还把咱们市的市长、财政部长等等都牵扯进来了,以前曹地主家灭门案也跟他们有关,说你家大芳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做。”

    “我一直都说你家大芳是好孩子,不可能干杀人的事儿,大芳每年来你家里玩,都会帮着老婆子我烧火择菜呢,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杀那个挨千刀的畜生!”

    这么多邻居亲切问候自家侄女儿,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肖翠兰都感动的不行,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喜气道:“各位姐姐妹妹大娘婶子,承蒙你们关心,咱家大芳行得正坐得端,不管外人怎么看怎么想,公安局的同志都公正严明地还我们大芳一个公道,报纸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家大芳挨了这么多天的骂,心里的委屈都没地儿说,以后要有嘴碎的人说咱大芳的闲话,还请各位多帮她说说话。”

    别看肖翠兰长得细眉大眼,一脸和气,穿得衣裳有些破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她不是一个任由别人拿捏的人,说这话既是替自己侄女儿说话,也是敲打同院一些嘴碎的妇人,别背着她们姑侄俩说些有的没得。

    有两个爱说闲话的妇人打哈哈道:“你就放心吧翠兰,谁要在咱们面前胡乱嚼你家大芳舌根,我头一个去撕了她的嘴!”

    “对对对,咱们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咱们大院的孩子去!”

    肖翠兰笑了笑,又跟她们闲扯几句,拉着肖窈进自家屋里去了。

    她们一走,院子的女人们又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嗳,你们发现没有,大芳这次回来以后,好像比以前胖了一点,白净了许多,长得也比以前漂亮,她踏进咱们大院的时候,我第一眼没认出来,还以为是画报上哪个女演员来咱们大院了。”

    “可不是,以前那大芳模样长得也不错,可那小脸蜡黄蜡黄的,头也是黄黄的,小身板瘦的跟竹签似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现在就住院一个多星期吧,咋突然变得唇红齿白,皮肤白白净净,头发又黑又亮,身量也丰腴很多,胸前两团肉变得鼓鼓囊囊的,身上穿得衣服也像是簇新的化纤棉衣,面料可好着呢,乍一看就像是咱们城里娇养着的姑娘,那医院的伙食医术这么好?短短一个星期就能把一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变成一个大美人儿。”

    “她变太漂亮了可不是件好事,咱们家里头,谁没有几个半大不小、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儿,前几年她来翠兰家里玩,那些臭小子就时不时去逗她,一窝蜂围着她,现在她变得跟天仙似的,可不得把那些混小子迷得三魂丢了七魄,咱们可得想法子,管住自家的儿子。”

    “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茬!”众人一下醒悟过来。

    可不是,这年头的城镇户口和农村户口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天阶,农村人拼了命的想进城里工作,比如女同志想尽办法嫁给城里人,男同志想办法骗取城里姑娘,又或者用别的手段在城里落户,只为吃上商品供应粮。

    而城里人深刻知道现在城里的时局有多动荡,城里的工作职位有多稀缺,不管日子再怎么艰难,他们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嫁娶农村人,就怕农村的媳妇女婿占了自家的工作户口,分走属于他们的供应粮。

    因此,许多城里人都防着自己的孩子跟农村的孩子勾搭上,要一个不留神,两个小年轻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哪怕他们做父母的不同意小年轻结婚,他们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寻死灭活,又或者一方去公安局报案说强迫QJ什么,他们要不同意,自家孩子就得以耍流氓罪枪毙,到时候想不同意都难。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肖窈的目光,如看洪水猛兽。

    肖窈被她们看得莫名其妙,为了保持她‘失忆’的人设,她只是礼貌地冲她们笑笑,也不多说话,跟着肖翠兰进屋了。

    肖翠兰的屋子不大,只有十五个平方,分为里外两间,中间隔了一堵墙,外间靠墙的左边位置放着一张一米宽的架子床,床上都拉了床帘,看起来像是肖大芳平时住的地方。

    床边留了一个狭窄的过道,紧挨着过道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方桌,周围放着四把椅子,靠墙的地方有个半旧的缝纫机,一个碗柜,一些水壶洗脸盆之类的日用,屋子四处都贴着伟人头像和报纸,整个屋子东西很多,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大概是知道肖窈今天要回家,肖翠兰的丈夫、两个女儿都各自请了半天假,没去上班上学,就在家里等着肖窈来。

    肖窈一进门,洪平友就从里间的屋里走出来,笑呵呵道:“回来了大芳,折腾这么久饿了吧,姑父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芽菜肉包和馄饨,你坐一会儿,姑父先给你煮碗馄饨,再给你热包子。”

    洪平友是一个年约四十五,个子不高不矮,身量有些偏胖,皮肤黝黑的钢厂打铁工。

    他说完那话,冲着肖窈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也不等肖窈回他,端着一个现包好的馄饨大盘子,到屋外搭的炉灶上给她煮混沌去了。

    肖翠兰的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十五岁,名叫洪丽,长得细眉细眼的,遗传了她奶的基因,跟她奶长得很像,性格也跟她奶很像,刁钻跋扈。

    她去年末读完初中,没考上高中,肖翠兰给她在钢厂找了个临时工做,她正是叛逆的时候,做了两天嫌辛苦,不愿意在钢厂做临时工,想去别的厂做些干净又清闲的活儿,为此跟肖翠兰夫妻俩大吵一架,闲在家里吃吃喝喝。

    小女儿叫洪雅,今年八岁,还在读小学,她长着柳眉大双眼皮眼,瓜子脸,皮肤又白又红润,完全继承父母良好的基因,跟她姐完全长得不一样,性格也很温柔,嘴也很甜,深得大家的喜欢。

    洪雅见到肖窈,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布娃娃,跑到她的面前,伸手抱着她的纤腰,一脸担忧道:“大芳姐姐,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外面的人都说你杀了人,我一个都不信!你是我表姐,你对我那么好,你怎么可能杀人呢!我每天都告诉那些小朋友,谁要乱说你坏话,我就打死他们!我跟不少小朋友都吵过架呢……大芳姐姐,你有没有受欺负?你受得伤严不严重,还疼吗?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小姑娘脆生生的关心问候,让肖大芳心里一暖,伸手摸着她光滑的头发道:“谢谢你关心,我没事,伤已经结痂快好了,我有好好的吃饭睡觉,公安局那些公安同志对我都很不错。”

    “你没事就好。”洪丽不走心的关心肖窈一句话后,问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大芳姐,我听说周市长被人从六楼的病房推下楼,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报纸上说他可能救不回来了,你知道是谁推他下楼吗?还有,我听别人说,是周市长的姘头全盘拖出他干下的坏事,还有人说有人装神弄鬼天天吓唬他姘头,还在他姘头家里的报纸后面藏了几封其他男人给她的求爱信,到底是谁干这种事情啊,他的目的是什么?”

    “丽丽,你姐才从公安局回来,身体还不舒服,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肖翠兰皱着眉头呵斥。

    “我就是好奇嘛。”洪丽噘嘴,“报纸上又没把这些事情都写明白,我想知道这些事情,不问大芳姐,难道我去问公安局里的公安啊?”

    第26章 工厂进行时2 粮食问题

    “没事的姑姑, 丽丽也是好奇,她想听,我说给她听。”

    肖窈安抚完肖翠兰, 自顾自地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道:“丽丽,你一定猜想, 是曹庆推周和裕下楼,因为他凑巧在周和裕出事的前几天住进了医院。”

    “难道不是吗?”洪丽兴致勃勃:“当时你们在医院, 除了他,就是周和裕的妻子最有嫌疑, 可周和裕的妻子长年生病,走路都成问题,哪有力气推他下楼。而且我看报纸上提了一下,说周和裕掉下去的时候,还有个人影从他身边跑了, 曹庆那个时候又恰巧在医院住院,周和裕掉下楼的时候,他又不在病房里,他看到公安就跑, 那些公安还专门四处搜找他, 不是他还能是谁?”

    “曹庆的确住在市人民医院里,不过经过公安局同志们的调查, 在崔天路死亡的第二天,他就去村里放牛,被牛撞伤的后背很严重,这才去医院治疗,医院里的医生有详细治疗记录。”

    肖翠兰看肖窈嘴唇泛白,估摸着她一大早也没喝过一口水, 用水盅给她倒一杯温开水,放在她面前。

    肖窈也不客气,端着水盅喝了几口,对肖翠兰说了声谢谢,接着道:“他有两宗命案缠身,大半夜的忽然有许多公安搜抓嫌疑人,他做贼心虚,能不跑吗?”

    “那是谁推周和裕下楼?总不会是他妻子吧?”肖翠兰也很好奇,坐在肖窈身边的椅子上问。

    “理论上来讲,曹雨柔不具备推周和裕下楼的条件,她长年被周和裕下慢性毒药,四肢早已萎缩,双脚站不起来,双手端碗吃饭都成问题,她想推周和裕下楼很困难,不过——”

    她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的水盅道:“事事无绝对,曹雨柔能改名换姓,用美人计迷惑周和裕嫁给他,又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难道真的察觉不到周和裕给她的吃食下药吗?”

    “所以她是装成四肢无力,腿走不动路,就为了有天能亲手杀死周和裕?”洪丽思考片刻道:“这也不对啊,那个王翠花才是杀她父亲的仇人,她不该恨王翠花,把王翠花杀了吗?”

    “比起杀父之仇,杀女之仇更大吧。”洪平友端着一大碗色泽诱人的馄饨走进来,放在肖窈面前道:“我记得很多年前,我看过一张报纸,说某个干部的妻子在医院里生下一个头很大,四肢很小,长得像鬼娃娃的女婴儿。当时好几个报社报道,说什么那对夫妻肯定做了什么坏事,让恶鬼转世到女人的肚里讨债。我记得当时报纸上报道的男干部就是周和裕,报道出来没过多久,那个婴儿就死了,再后来就有传言说是周和裕为了面子,把那孩子掐死,扔在水池里说是孩子溺死的。他的妻子也从那个时候变得有些疯疯癫癫,成日在家里大吼大叫,他们家附近的邻居都被吵得睡不着。”

    他这么一说,肖翠兰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时候周和裕还是一个行政办公室的副科长,那几年医院里出生的畸形婴儿太少了,他家孩子一出生,就有报社记者收到消息来做采访,报纸出来以后,他冷着脸说别人乱传谣言,他的妻子好像从那以后也没再生一个孩子”

    肖窈边吃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曹雨柔当初生下的鬼婴儿,是因为孕期一直吃周和裕下的药变成那样,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周和裕下药起疑,再后来周和裕杀掉了她的女儿,王翠花来到她身边,她可能知道了王翠花的身份,想利用她除掉周和裕,结果这么多年都没成功。

    曹雨柔也不承认是她推周和裕下楼,无论公安同志怎么审讯她都不吐口,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周和裕本就不是个善茬,死有余辜。

    至于王红艳报纸藏情书的事情,公安推断是周和裕干的,他一直防着王红艳,怕她哪天脑子忽然清醒,拿他俩之间的事情做文章,毁了他的前程,于是他藏了那几封信,到时候东窗事发,他会找出那些求爱信,证明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他只是一时被‘蒙蔽’犯下错误。

    装神弄鬼吓唬王红艳的人也不是曹庆,而是崔天路的弟弟妹妹,他们不知道崔天路不是他们亲哥哥,他们只知道崔天路对他们不错。崔天路死后,除了肖大芳,不,我是最大的嫌疑人外,另一个就是王红艳最有嫌疑,他们找不到我,只能把气撒在王红艳的身上。”

    洪丽恍然大悟,“难怪报纸上说这个案子错综复杂,牵扯众多,这么多人和事放在一起,我都脑袋都要晕了。”

    “行了,你姐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没事儿,把家里的衣服都洗了,别一天到黑跟大春那几个浑小子到处乱跑,没个姑娘样儿!”肖翠兰没好气推她一把。

    “知道了。”洪丽不情不愿站起身,走去里屋拿脏衣服去。

    “姑,姑父,你们忙就去上班吧,不用在家特意陪我,我没事儿。”肖窈吃完洪平友煮的混沌,觉得意犹未尽,看桌子上有个筲箕放着几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她还以为是什么小吃零食,拿起一个往嘴里狠狠咬一口。

    这一口吃进去,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像是有刀刮刺着喉咙不说,吃进嘴里还嚼不成团。

    她下意识地想吐,又想着这年代的人们绝大部分都吃不饱饭,十分珍惜粮食,哪怕肖翠兰夫妻是钢厂双职工,工资福利待遇要比其他工厂的人好一些,可他们还要养两个孩子,每月还要拿不少钱给孩子的奶奶,补贴几个日子过得不好的兄弟姐妹,他们剩下的钱粮也没多少,她要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肖翠兰夫妻不会说她什么,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强逼着自己把那黑玩意儿一口吞下,不但没吞咽下去,还把自己给噎着,噎得面红耳赤,双手四处乱抓,喘不上气。

    “大芳姐姐被呛住了!”洪雅惊呼。

    “快,快锤她背!”肖翠兰惊慌失措地去抠她喉咙。

    洪平友伸手去锤她的后背。

    夫妻俩一阵输出,很快将肖窈嘴里的黑团子弄了出来。

    肖翠兰埋怨道:“你这丫头,不是跟你说了,那黑面馍馍你不要吃,你喉咙细,吞不下那玩意儿,那是我跟你姑父吃的。”

    “姑,这什么玩意儿这么刮刺喉咙,你们能吃下去?”肖窈趴在桌子不停地咳嗽,连吸几口气,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肖翠兰欲言又止。

    洪平友道:“这是黑面馍馍,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很多人家里都吃这个,这几年虽然大家生活好了起来,不过很多人还是吃不饱饭,还是会用黑面馍馍充饥。大丫,你要是没吃饱,到外面炉子上的蒸锅上拿包子吃,我把包子放在锅上蒸,这会儿应该热了。”

    肖窈这才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各个年代书籍记载,六十年代很多地方经过了三年大饥、荒,饿死了很多人,从六零年代到八零年代,整个华国的人们日子都过得很艰难,很多人都吃不饱饭。

    为了填饱肚子,这年头大部分的农作物都不去壳,就这么直接碾碎磨成粉出售,吃进嘴里口感十分粗粝,与后世脱壳仔细打磨的精细粮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年头的人们也不讲究什么健康口感,有食物填饱肚子都不错了,对吃食从来不挑。

    像洪平友,是钢厂的打铁技术工,从学徒工干到技术工,已经在厂里干了快十八年了,按照他的工资级别,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有六十多块钱。

    钱虽然多,粮食指标却没多少,比如他一个月有三十五斤粮食指标,其中三十一斤都是粗粮,粗粮种类划分极多,什么红薯土豆南瓜都算好东西,不好的则是什么高粱、麦麸米糠、红薯藤之类晒干磨成的粗面,割拉嗓子不说,吃多了还拉不出屎,不吃又得饿死。

    剩下的四斤细粮指标,得分成一斤一斤买精细大米、富强面粉、玉米面,半斤或一斤挂面,隔三初五弄一二两精粮出来,和粗粮里一起煮,改善一家人的伙食。

    肖翠兰则是钢厂小件车间的包装工,工资只有三十一块钱,粮食指标更少,一个月只有二十八斤粗粮指标,两斤细粮指标。

    他们夫妻俩都是干大体力活的人,这年头又不像后世那样有诸多零食果腹,他们白天在工厂上班就消耗了许多体力,一天一斤粮食都不够他们俩吃,这时候免不了要把细粮,换成一些不太值钱的黑面粗粮,合着自己挖得野菜什么,制成野菜黑面馍馍吃进肚子里,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就这,肖翠兰夫妻俩还得分出不少粗粮细粮出来,赡养老的小的,接济日子过得不好的兄弟姐妹。

    肖窈头一回意识到,活在这个年代的人们有多艰辛困苦,在大家都吃不饱饭,生存都成问题的年代,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有时间去矫情想其他的东西。

    她默默婉拒洪平友给她拿包子,这是人家夫妻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给她吃,她又不是他们真正的侄女儿,哪能心安理得的吃人家的东西。

    肖窈是一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尽管因为她的出现,真正的肖大芳莫名消失,她像是替代了肖大芳的存在,可她不是肖大芳,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人家肖大芳亲朋的关心关怀。

    这段时日,肖翠兰尽心尽力、忙前忙后地帮她打探消息,洪平友父女三人对她也不错,她也不能白拿他们的好处,总得报答他们一些才行。

    肖窈空间里堆积了许多食物物资,直接拿粮食出来给肖翠兰一家人,肯定会惹他们怀疑,最好的得办法就是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换成各种钱票什么的拿到他们手里,他们才不会起疑。

    不过要想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可不容易,这年代不允许人们私自买卖,一旦被抓住,会当成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会被判刑劳改坐牢,严重点还会被枪毙。

    想把空间里的东西都卖出去,肖窈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年代传说中的黑市。

    第27章 工厂进行时3 黑市卖粮(捉虫)

    凌晨三点, 天色漆黑一片。

    肖窈穿着一件黑色修身的春长衫,同色长裤,脑袋上学着这年代的乡下妇人, 裹着一条浅灰色的毛巾,将半张脸给遮住, 来到榕市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老旧居民区的小巷子。

    这是她在肖翠兰家住了两天,拐着弯儿向她和邻居打听的黑市所在地。

    据肖翠兰讲, 在这个严格按照票据制度购买一切生活物资的年代,光靠当地政府工厂单位发给职工们相应的各种票据, 完全不够一家人生活,很多人为了买到自己想要的物资,自发地形成了黑市。

    为了不被当地的公安、街道、稽查队等公办人员抓住,人们想要购买或出售、交换自己的物资,都在凌晨大家伙儿熟睡中的时候进行。

    榕市东城的火车站相较于其他火车站车次较多, 车站就修了一间红砖房进行调度,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距离车站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暗巷有好几条, 方便大家逃跑, 因此从饥、荒年开始,车站附近的暗巷就自发形成了黑市。

    肖窈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 里面装着一些面粉大米面条,目测大约一百斤重左右,走进一条两边都是土墙的暗巷里,看到黑黢黢的巷子里靠墙的地方或坐或靠着不少人影,她也有样学样,随便找了一个位置, 蹲靠在墙边,等着‘顾客’上门。

    她蹲下没多久,一个同样裹着围巾,看不清样貌,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凑到她面前来,低声问:“卖还是换?”

    肖窈楞了一下,很快明白这可能是这个黑市的黑话,开口道:“卖。”

    女人又问:“有油么?”

    “有。”

    肖窈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想要的是食用油,这年代的城镇户口居民,每月每人只有半斤油的定额,说是半斤油,实际因为经历过三年饥、荒,今年各个城镇又在逐渐精简职工回乡,半斤的定额实际落到手只有三、四两。

    这么点油,炒菜做饭随便弄点就没了,哪里够吃。

    要没油做菜,菜难吃也就算了,长此以往缺乏油水,会让人饥饿过度,营养不良,走路都打飘,哪有力气上班干活。

    很多家庭为了顿顿有点油腥,每回都往锅里滴两滴油炒菜,吃个油腥味就成,有那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则会来黑市,想办法偷偷摸摸买点油用。

    肖窈空间里有许多类型的油,食用油、柴油、汽油甚至猪油什么的全都有,这些油类,一部分是她末世之前存的,大部分是末世后趁次序崩溃抓紧时间搜寻的,还有部分是末世后期,和她的小伙伴们从一些恶势力手里抢的。

    可以说,她空间里的物资不管什么种类,应有尽有,她一辈子都用不完。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空间里得物资都带有后世物资特有的包装,她想卖东西,还得把包装牌子给毁了,小心行事。

    她压低声音问:“带油壶了么?”

    “带了。”女人精神一震,从自己拎得挎包里拎出一个挺大的油壶问:“你有多少油?要是价钱合适,有多少我买多少。”

    肖窈:

    我有上万吨食用油,你买得起么。

    她把手伸进自己的麻袋里,作势从里面掏食用油,实则从空间里掏出一个五升的食用油出来,还趁黑把油桶外的包装给撕掉。

    巷子黑漆漆的,为了避免动静太大引起公安的注意,人们自带手电筒,只有交易的时候才把电筒打开照一下货。

    肖窈把货放在女人面前,“十斤油够不够?”

    她其实想多拿一点油出来的,又怕拿多了,目标太大,惹人嫌疑。

    “你有这么多油?”女人惊讶不已,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蹲下身看油桶:“你这是什么油,看着不像是豆油、菜籽油啊?”

    肖窈心说当然不像了,这是后代工厂加工的调和油。

    “这是苏联那边特产的调和油,里面有大豆、菜籽、花生、胡麻之类的作物混合压榨的油,又香又有营养,在苏联那边可受欢迎了。”肖窈面不改色地拿苏联说事,还拧开油桶盖,让女人闻。

    六十年代初,华国跟苏联闹掰,两国各种针锋相对,从前在华国大受欢迎的苏联制品成为了抵制品,亲苏份子也被打成苏修份子,不是枪毙就是坐牢,人人自危。

    不过上面再怎么严,也无法阻挡两国人民想要交易的心,尤其是华国实行票据购买制度后,全国人民物资都很紧缺,于是就有不少人铤而走险,干起了走私行当。

    肖窈拿苏联当幌子,尽管女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里也完全相信了她所说的话,有些犹豫道:“这么多种类混合的油,卖得肯定很贵吧,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肖窈道:“价钱不是问题,我主要是缺票,你看看你手里有什么票,要是钱不够,可以拿票抵。一斤油不要票的话卖你两块钱一斤,如果你有票,比如粮票、布票、糖票、工业劵啥的,价格便宜一半。”

    有票卖这么便宜?!女人震惊不已,赶紧翻自己的包裹,看看自己有什么票。

    这年头国家定额分配的油,比如豆油卖七毛八分钱一斤,上等花生油卖六毛钱一斤,一斤油除了拿钱,还要给相应的斤数油票,通常是有价无市,供不应求。

    哪怕黑市有卖油的贩子,通常都卖得很贵,一斤得三五块钱,还大把的人抢着要,对比之下,眼前卖油的人简直是良心价!

    女人是国营单位的小领导,跟丈夫是双职工,手头不差钱票,她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每月就分一两斤油炒菜吃,压根就不够用,老人小孩因为缺油水,一个比一个瘦。

    她心疼自家孩子,每月都会来黑市逛逛,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油,回家给孩子们做些油大的菜给孩子们吃,给孩子们补补身体。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良心商贩,女人把兜里花花绿绿的各种票据一股脑拿出来,递到肖窈面前:“同志,你看这些票,你有哪些用得上的?”

    肖窈拿出一个小电筒打开,照在她手里的票据上,低头一看,她手上除了粮票布票,还有什么煤票、点心票、肥皂票、奶粉票、酱油瓶等等,肖窈用手一扒拉,甚至看到了洗澡票、粪票、豆腐票之类的票卷!

    这还是真一个全民票据的年代,什么东西都要票据,要没有票,想买什么都买不着!

    肖窈挑挑拣拣了一会儿,选了三斤粮票,一斤肉票,一斤点心票,还有其他一些票据,最好按照说好的价钱,把那桶油卖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麻溜地付完钱,看她面前的大麻袋鼓鼓囊囊,又问她:“你袋子里还卖什么东西?”

    肖窈故意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苍老道:“啥都有点,最主要的是精细大米面粉面条,这可是我费劲力气弄来的,错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她说着,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散装的大米给那女人看。

    女人借着她比这年代亮许多的手电筒光芒,看到那大米脱壳脱得干干净净,每一粒米都是白白净净,颗颗饱满,跟粮站那些壳没脱干净,米打得又碎又黄的大米完全不一样,凑近还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一看就是特等的好米。

    女人神情激动起来:“这米卖多少钱一斤?”

    肖窈道:“没票一块钱一斤,有粮票肉票之类的价格便宜一半。”

    她来黑市之前,找两个表妹,还有大院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调查过大部分商品价格。

    普通的大米在这个年代卖两毛钱一斤,精细米要贵个一两毛钱,黑市的价格通常会翻一倍以上,这种价格一般附带相对应数目的粮票,如果没有粮票就得往上涨好几倍的价钱。

    这么好的精细大米,要不是这个年代极度需要各种票据,她还真舍不得卖这么低的价钱出去。

    女人一听她喊的价格,知道今天捡到便宜了,拉着肖窈的手说:“同志,我现在手头没有这么多钱票,你能不能在这等等我,我叫我一些亲朋同事过来,把你的东西一道都买了,你可不要卖给别人。”

    “可以。”肖窈提醒,“我卖得东西有点多,光米就有五十斤,其他都是帮我老大,咳,朋友卖的,你得搞快点,要不然他们等急了,说不定会卖给别人。”

    在处处实行票据的年代,但凡有多一点的物资出售,都会引人注意,尤其她一个女人卖上百斤物资,哪怕用了走私借口,也难保树大招风,引人怀疑。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无中生友,吹嘘一波。

    “嗳,我晓得,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女人说着,拎着油桶一溜烟儿地跑了。

    肖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期间有几个人过来问货,她陆陆续续卖了十几斤米面,等到那个女人再回来时,她带了十来个人过来。

    这么多人过来,吓得周围的卖家都拎着各自的货品,准备随时跑路,主要是怕这么多人里混着一两个治安的。

    肖窈也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些人真是女人的亲朋好友同事,都是有工作,手里有钱票的主儿,他们上来也不说话,这个要十斤米,那个要二十斤挂面不到十分钟,就把肖窈放在麻袋里上百斤的粮食全买光了。

    第28章 工厂进行时4 火车再遇

    肖窈卖了东西, 没有在黑市多停留,她出了东郊火车站,又沿着道路, 去了市中心附近的火车北站的黑市继续卖东西。

    榕市作为一个省的省会,占地面积极广, 光火车站就分东南西北四个站,还有好几个大的汽车站。

    黑市也不止一个, 通常就分布在这些鱼龙混杂的车站附近,一般晚上开市, 天亮撤市,有人抓的话,可以趁乱四处逃。

    时间还早,天色依旧黑,肖窈想着既然已经到黑市卖物资了, 不如多去几个黑市卖物资,多换一些钱票,她才好在这个世界买东西,做人情。

    当然, 她卖东西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卖很多东西, 毕竟树大招风,她要卖得太多, 肯定会被有心人记住,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因此她到火车北站卖得是成衣,比如衬衣类的衣服,一次卖个十来件,一件卖十五块钱,有票的话价格往下压个两块钱, 厚实一点的羽绒服、棉衣之类的,要价则在五十到一百块钱左右,卖得数目也不多,一拿出来就有许多‘顾客’围了上来,实在是她卖得价钱适中,又不要布票,而且衣服的料子明显比这个年代的料子要好,衣服很快就卖光。

    接下来她如法炮制,又到其他地方卖这个年代紧缺的棉被、布匹、各种类型的糖、鞋袜等等。

    等到天亮的时候,她随身背的布包里已经装满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钱票。

    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仔细清点钱票。

    这么东卖西卖的,一晚上她卖了差不多快一千块钱,收了快一百斤粮票,二十斤肉票,五十多张工业劵,十五尺布票,十斤点心票,若干其他稀奇古怪的票据,每种票据的数目不超过五个。

    在这个以一分钱为基础购买物资的年代,两分钱可以买一斤红薯,一毛钱的红薯可以让一家人吃饱一天,十块钱是许多农村一家人一个月,甚至一年的开销,一千块钱无疑在这个年代是一笔巨款!足够肖窈在这个年代好吃好喝,到八零年代改革开放都不愁。

    这么多钱和票在手,肖窈底气十足,再也没有那种初来乍到,一无所有的恐慌感。

    眼见天亮在即,肖窈一路小跑回到姑姑家,钻进外间上下床的下床里睡觉去。

    肖翠兰的两个女儿从五岁开始就睡在外间的上下床,肖窈来他们家就挨着下床的洪雅睡。

    洪雅这小姑娘睡眠质量特别好,肖窈出去一晚上回来挨着她睡,她也没发现。

    忙活了一晚上,肖窈也困得慌,几乎沾枕头就睡了。

    等到天色擦亮,大杂院儿陆陆续续有人起床刷牙洗漱做饭,肖翠兰夫妻也醒了,把孩子们一个个喊起来洗漱。

    肖窈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觉,精神还行,她在院子外面的水池洗漱完回屋,肖翠兰夫妻俩也做好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

    一家人安安静静吃完早饭,肖窈要帮忙洗碗,被肖翠兰拦住了:“大芳你坐着,让你姑父和丽丽去洗,姑有话要跟你说。”

    洪平友父女三人麻溜地把碗收拾出去,留她们姑侄俩在屋里说话。

    肖窈乖乖地坐在肖翠兰面前,“姑,你想说什么?”

    肖翠兰道:“也没啥事儿,就是你出事的时候,我想着以你爸的脾气,他肯定不会帮你,还会埋汰数落你,给你添堵,就没给你爸他们写信。你不要怨他们不关心你,实在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出了事。现在真相大白,公安局的公安同志们还了你一个公道,我昨天也给他们拍了一封电报,说明了此事,你开的探亲介绍信时间快过了,你想留在市里找工作,还得回老家重新开介绍信,你这两天收拾收拾回家去吧,记得要跟你爸好好说话,别跟他吵架置气。”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三张大团结塞到肖窈的手里,“这钱你拿着,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火车票自己去买,剩下的钱不要告诉你爸和后妈,留着自己用。”

    顿了顿,她接着说:“姑不是赶你走,你是我侄女儿,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姑只希望你过得好。你岁数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崔天路的事情姑不好说你什么,以后你要想找对象,一定要告诉姑,让姑给你把把关。”

    肖翠兰工资不高,身上穿得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的,仔细看得话,能看出来衣服都洗白了,下摆处还有几处不太明显的补丁痕迹,却舍得拿一个月的工资给自己的侄女用。

    饶是在末世练成铁石心肠的肖窈,看到肖翠兰如此掏心掏肺的对自己侄女这么好,她很难不为之动容。

    她已经周围人的嘴里得知介绍信在这个年代有多重要,它相当于后世的身份证,没有介绍信,哪都去不了,也做不了事,更不能上班工作。

    介绍期是有期限性的,一旦过期,必须到当地的单位工厂部门或者街道生产队什么的重新开介绍信,才能继续出门。

    肖窈不是肖大芳,想留在榕市工作找份工作,买套房子住,过上自己想要的安稳日子,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己的户口问题。

    要解决户口就需要用得各种介绍信,她一个身穿过来的人,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能借用肖大芳的身份暂时用一用,但这不代表她要去接受肖大芳的便宜家人。

    肖窈把手中的钱推回到肖翠兰的手里,“姑,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你放心,我这次回去,一定会好好跟我爸相处,钱就不用给我了,我手里有钱,等以后我上了班,我会好好的孝敬你。”

    她其实想给肖翠兰塞钱和各种吃喝用的,转念一想,肖大芳是从农村过来的,她爸她后妈对她都不好,她又没工作,手里应该没几个钱,肖窈要贸贸然给肖翠兰一大笔物资钱财,肯定会惹他们怀疑,想想还是决定等自己上班以后,再找借口给他们物资,偿还他们的恩情。

    “你这孩子,你手头有多少钱,姑心里头能不清楚?你别跟姑客气,这钱你拿着,等你以后有钱了,再孝顺我。”肖翠兰又把钱往她手里推。

    肖窈推辞不过,只好把钱收下,不过在第二天早上,她离开洪家的时候,把那三十块钱原封不动悄悄地放在肖翠兰睡的枕头底下。

    肖大芳的老家在临市一个名叫清水村的小山村里,从榕市到平陵县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因此肖窈提前一天就买好了车票。

    她买的票是从榕市北站上车,北站位于榕市市中心附近,修建了两栋红色大楼,四处用红砖围了一个大围墙,门口安装着很宽的铁栅栏,从铁栅栏口可以看到站口里面好几条火车轨道。

    她的车票是上午九点发车,终点站在北京,途径平陵县,因为这辆火车的班次不多,车票极为紧张,座位几乎爆满,一大早就有许多乘客早早的在红砖修建的候车室里等着了。

    肖窈不喜欢提早去车站等车,觉得在那儿就是浪费她的时间,她一般都掐着时间去车站。

    奈何这年代的人们都十分注重坐车时间,生怕去晚了错过火车,她一大早就被肖翠兰叫起来,跟洪平友一道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到火车站等候。

    这会儿八点左右,不大的候车站已经来了很多拎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肖窈看见一个空着的木椅,眼疾手快地拎着自己的小包裹坐过去。

    肖翠兰在她身边念念叨叨:“我给你煮了几个鸡蛋,烙了两张鸡蛋饼,嗨放了四个馒头在你包里,你在车上饿了记得拿出来吃。另外你包里我还放了一些罐头糖果糕点点心,你回家以后分一半给你奶你爸你后妈他们吃,另一半留着你们姐妹俩吃,其他的两罐麦乳精、一包大白兔奶糖、两颗人参是给你奶补身子的,你记得替我向你奶问个好”

    “知道了,姑,姑父你们忙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肖窈半眯着眼睛应下,目送他们离开。

    距离火车发车还有一个小时,时候尚早,候车大厅对面的墙上挂了一个大圆盘时钟,方便大家查看发车时间,墙对着的候车厅,摆放着一排排土褐色的木质长椅,供乘客坐。

    这会儿长椅上或坐或躺着不少人,身边都堆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包裹,麻袋上头用绳子捆起来,方便人挑或者扛,所有人穿着清一色的蓝灰黑衣服,绝大部分人的衣服都有补丁,各个黄皮寡瘦,精神不济,看起来像逃荒的难民一样贫穷又陈旧。

    偶尔有那穿着稍微光鲜亮丽点的乘客,手上都戴个手表,手里拎个公文包,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并不会跟身边的人多交流。

    这样的氛围下,本就没睡足觉的肖窈,只觉得昏昏欲睡,干脆靠在长椅上打盹。

    她今天出门,特意穿着不显布料,不显异类的淡蓝色双扣春长衫,同色长裤,还找了一双布鞋穿,梳着一对麻花辫儿,融入这个时代中。

    然而就是她这身简单的打扮,也显得她皮肤白净,头发乌黑,唇红齿白,一眼就能看出她没挨过饿,像是什么人家娇养的大小姐,漂亮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存在,舍不得挪开眼。

    肖窈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些男同志打量她的目光。

    她并不在意,在末世摸爬滚打十多年,她美丽的皮囊惹来许多事端,什么牛鬼蛇神她没见过,只要他们不对她动手,她可以完全忽视他们的目光。

    这个想法刚冒头,她就感觉到有一只手鬼鬼祟祟地摸向她身边的布袋行李,她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握住那只手,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人道:“干什么?”

    那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很高,眼眉狭长,鼻梁高挺,薄唇粉淡,五官长得十分英俊,肤色是偏深的麦色。

    他被她抓了包,脸上没有半分心虚不自在,亮如黑漆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戏谑,“肖同志,反应很快啊。”

    肖窈愣了一下,看他觉得有些眼熟,直到看到他右脸从眉毛到耳朵有几道斑驳的淡淡伤痕,这才想起他是谁,松开他的手道:“付公安,你怎么在这里?你把胡子刮了,头发剪了,我差点没认出你。”

    眼前的付靳锋,穿着贴身的的确良白衬衫,黑色长裤,就算的确良布料不透气,也能感受到他衣服下的腹肌线条,他将自己拾掇干净以后,不复以前的不修边幅模样,整个英俊的像电影里的男主,除了表情有些冷以外,这样的男人站在周围一个比一个干瘦的人群中,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你的力气很大啊,刚才抓住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整条胳膊卸下来,不知道肖同志在哪练过?”付靳锋揉着手腕问。

    这女人的力气异常大,刚才抓住他的手,像要把他骨头捏碎了一般,疼的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如果不是练家子,很难到达这种地步。

    他脑海里不由想起当初肖大芳配合他们公安在病房里做诱饵,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一到夜晚高莉穿上她的衣服,躺在病床上装她,让她在角里躲着。

    那天丁力摸到她的病房,高莉还没出手,就被她三两下解决。

    丁力是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纵然没有害她的意思,只是来传信,普通的女人面对这样的大块头突袭,难免惊慌失措呼救。

    她倒好,直接把人放倒,高莉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她要没问题,说出去都没人信。

    “跟我爷爷学得,他年轻时是个练家子。”肖窈早就旁敲侧听的从肖翠兰嘴里打听过肖大芳的家庭关系,知道肖翠兰的爷爷早亡,年轻的时候是他们村儿有名的猎户,会一些三脚猫功夫,在他们村儿还挺有名,随便公安查也查不出问题。

    付靳锋双眸如刀子,冷冷得盯着她看,似乎带着威慑力,在辨别她说这话的真假。

    肖窈毫不畏惧他的锐利眼神,声音平静道:“我的力气天生就比别人大,谁要跟我动手,我就把人往死里整,绝不会手软,付公安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我老家,查查我爷爷的生平事迹。”

    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在进行什么无声的较量。

    直到身边有个妇人咳嗽两声,付靳锋才收回目光,扯着嘴角道:“我回家办点私事,碰巧看到你,你的心挺大,在火车站也敢睡觉,就不怕扒手偷你东西?”

    话题跳得太快,让肖窈一时语塞。

    她很明白,为了查出石楼凶杀案的种种疑点,肖大芳的身份背景、人物关系,甚至在老家从小到大干过什么,都被平章分局的公安查得一清二楚。

    付靳锋这么试探她,估计是对她的身手、身份起了怀疑。

    果然,能在这个年头当公安,还是刑侦公安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就付靳锋这样的敏锐观察力,她要不小心行事,估计真会被他当成间谍,各种严加审问,吃枪子。

    肖窈冲付靳锋一笑,笑得格外明媚灿烂,“咱们榕市有您这样一心为民的公安四处巡逻办案,我还怕什么扒手偷我东西,我要真被偷了,我会第一时间报案,让咱们榕市的公安局同志们给我讨回公道。”

    付靳锋哪里听不出她话里得阴阳怪气,拧着眉头啧一声道:“你是九点的班次?自己注意点时间,过时没上火车,退票价钱减半。”

    他说完也不看肖窈什么表情,走到外面去买包子油条去,他早上出门得急,早饭还没吃。

    肖窈目送他离开,暗自松口气,她挺不想跟这年代的公安打交道,尤其是像付靳锋这样刑侦科的公安打交道,他们本就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办案能力,一旦查出一个人有诸多疑点,皆会被他们当成间谍,往死里审问。

    肖窈来自未来,不能保证一直不会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她能做得就是离他们远远的。

    一个小时后,火车站有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大声提醒乘客上车。

    肖窈拎着一个布袋和一个小包裹,轻轻松松挤开大包小包的人群,走到火车站台前,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自己的火车票,然后上到火车,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

    六五年的火车基本都是绿皮火车,车上的座位都是木头做的,车厢不大,车子也不高,上车的人基本都带着大包小包的包裹,把座位过道都挤得满满当当。

    肖窈就拎着两个不大的包裹放在行李架子上,两手空空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特别异类。

    很快,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带着三个年纪在两岁到十岁左右孩子的中年妇女,拎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坐在肖窈身边。

    她很自来熟地跟肖窈打招呼:“大妹子,你一个人啊?你去哪啊?”

    肖窈嗯了一声,没说去哪。

    那妇女也不在乎她冷冰冰的态度,一把将三个孩子塞到两人中间的座椅上,还特意对三个孩子道:“你们仨个兔崽子给我坐过去点,别挤着老娘。”

    肖窈不想跟人挤坐在一起,买票的时候特意选的两人座,没选三人座,就想坐的轻松点。

    这下可好,中年妇女买一个人的座位,带仨个孩子一起坐,这不明摆着占肖窈的便宜,要挤她的位置。

    肖窈登时冷下脸,冷言冷语道:“这位大姐,你的孩子挤到我了,请你让他们坐开一点。”

    妇人把一堆包裹放在她所坐位置的脚下,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哎呀,大妹子,我孩子一个比一个瘦,能占多宽点位子,你让他们坐会儿呗。”

    那三个孩子穿得浑身脏兮兮,身上手上沾着许多黑灰,有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还流着脓黄的鼻涕,也不拿个帕子纸巾什么的擦一擦,就这么一吸一吸的,鼻涕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他们听到妇人的话,变本加厉的往里挤,把本来就拥挤狭窄的肖窈座位挤占了一半。

    肖窈深吸一口气,再次警告:“大姐,我再说一次,请你让你的孩子不要挤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大妹子,不是我说你,咱们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让他们坐你点位置怎么了?你不是能坐下嘛。”那妇人也拉下脸,很不客气道。

    “你的不容易是我造成的?凭什么让我来体谅你的不容易?是我让你生这么多孩子的?”

    肖窈冷笑:“你也知道出门不容易,为什么不多买张车票,让你孩子挤坐一个位置。再不济,也该是你这个当妈的让孩子坐,你却让你的孩子来挤我的位置,是觉得我好欺负?”说完这话,她身体用力往右一挪。

    她本就有大力异能,这么一挪,挤着她的三个孩子,连同妇人,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齐刷刷地飞倒在过道上,三个孩子顿时大哭起来。

    “你这个贱蹄子!不就是坐了你一点位子,你心眼这么小,竟然以大欺小,动手打我孩子,我跟你拼了!”妇人吃痛,恼羞成怒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伸手去打肖窈。

    肖窈可不惯着她,纤细的长腿轻轻一蹬,踢中年妇女的肚子,女人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脚踹飞到对面的三座车窗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周围的人吓一大跳,纷纷指责肖窈:“你这姑娘,脾气也太大了,大家出门都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你让她三个孩子坐坐怎么了,你又不会少块肉,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是啊,你父母没教过你,出门在外广交朋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道理?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人啊。”

    “对,看着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同志,心思咋这么歹毒呢。”

    中年妇女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打不过那个看似瘦弱的女人,全身又痛得不行,她有这么多人替她说话撑腰,干脆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哭嚎:“哎哟欺负死人了,我们孤儿寡母出门,啥都不懂,不就是小孩子坐了她一点位置,她就把我往死里打,我不活啦,我男人白为咱们国家挖矿啦”

    肖窈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女人和周围人表演,“不是孤儿寡母出门,怎么又有男人?你男人到底死没死?”

    中年妇女噎住,想说什么,肖窈又把目光看向周围义愤填膺说话的人:“说我脾气大,说我心思歹毒,我承认,我脾气就是大,我的心就是歹毒,你们都是大好人,都体谅她出门不容易是吧,行啊,我跟你们换座位,你们坐我的位子,多多‘体谅体谅’她。”

    先前说话的人一愣,很快没了声响。

    这年头的火车票都是用介绍信或者工作证才能买,一般只卖大人的票,小孩儿跟着大人挤挤就成,不像后世可以买儿童票,占一个座位。

    大家出门,除了那些需要出公差或者要办事的,谁出门不是带着一家老小一起挤坐一两个位置,一家人轮流换着坐,忍个两三天就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下。

    在这种大家都挤得难受的情况下,让他们给陌生人挤让一个位置,还是三个闹腾的小孩儿,这谁乐意。

    第29章 火车命案1 打个热水也能死人?

    车厢一时鸦雀无声, 肖窈毫不留情面地嗤笑:“刀不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在道德绑架别人之前, 最好换位想想,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 该怎么办,别一时口快说风凉话, 闪到自己的舌头。”

    她目光嘲讽的看一圈先前说话的人,看他们都表情讪讪不吭声了, 这才把目光放在撒泼的女人身上:“接着哭,接着闹,哪怕你叫来公安乘警来,依照法律也是我占理,是你先动手打得我, 我是正当防卫。”

    “你,你”她有条有理,神情淡然,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 中年女人又气又急, 看周围的人都不帮她说话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 看到两个穿着乘警制服的人过来,立马哭嚎:“公安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乘警,皱着眉头呵斥:“火车快开了,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个什么?”

    中年妇女立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那乘警说了一遍,最后抹着眼泪道:“公安同志, 我男人是咱们榕市煤矿矿场的挖煤工,他前段时间生了病,我带着三个孩子从老家来照顾他,他身体好了,我这才带三个孩子回老家。我男人为国家挖了十几年煤,落得一身病,我作为咱们广大劳动人民的家属,我没想着给国家增添负担,没有多买一张火车票占用国家资源,就想让三个孩子跟人挤挤就好,谁知道那个贱蹄子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我和三个孩子,公安同志,你们都是青天大老爷,你们要给我一个公道啊!”

    乘警嘴角抽了抽,有些头疼地看向站在中年妇女不远处座位的女人,这样的情况他见多了,最好的办法就和稀泥,因为这些不识字,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根本掰扯不清。

    然而没等他开口,他身后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开口道:“女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丈夫是煤矿工人,是为国家做出贡献不错,但放眼整个华国,咱们四万万同胞,哪个不是在为国家做出奉献?大家都在奉献,大家都在吃苦,咱们就该有思想觉悟,不能抱怨,不能理所应当,要秉持延安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给国家增添负担。你舍不得花钱多买一张票给你孩子坐,咱们可以理解,可你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别人道德绑架,让人家给你的孩子让位置,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欺负人,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

    “你哪知道眼睛看见我欺负人了?!”中年妇女看说话的男人穿着打扮都像是城里人,长得还特别英俊,她眼珠子一转,张嘴嚷嚷:“你是那个贱蹄子的老相好吧?要不然你这么上赶着替她说话!大家伙儿都看见她对我动手了,我还不能讨个说法?”

    肖窈眼神微妙地看向站在车厢门口的付靳锋,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节车厢,更没想到他会替自己说话。

    周围的人才被肖窈怼的说不出话来,看中年妇女又想拉他们下水,一个个把脸转过去,当没听见。

    乘警一看其他乘客的表情,哪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无可奈何,板着脸对中年妇女道:“女同志,火车马上要开了,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惹是生非!你要不听,一直吵闹,我们乘警有权将扰乱公共次序的闹事者带离火车,交由我们兄弟单位的公安局进行关押处理。”

    自古民就怕官,中年妇女也是,在她和大部分人的心目中,那公安局就是犯了事儿的人才去的,进去不死都得脱层皮,这会儿看没人替她说话,她也不敢再作妖,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几句,到底消停了。

    付靳锋隔几排座位和人群,跟坐在车厢中间位置的肖窈遥遥相望。

    他的车票是卧铺票,在上车之前,他在站台看见了坐票车厢的肖窈,出于对她的怀疑,他没直接走卧铺车厢,而是跟在她后面上了这节车厢,她和中年女人发生的冲突,他都看在眼里。

    他对肖窈敏捷的身手和在石楼凶杀案中诸多可疑行动深表怀疑,怀疑她是间谍。

    现在看她做事出格,毫不留情面,没有间谍人员该有的做事圆滑、小心谨慎的模样,他又再次怀疑,难道这个女人是真的力大无穷,身手比普通人好?

    两人相望几秒,火车车厢响起了广播声:“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整,本次开往北京西站的火车即将出发,请各位同志坐到自己的位置,管理好自己的物品”

    付靳锋收回目光,对身边的两个乘警道:“老刘、小李,多观察观察那个麻花辫女同志,她要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记得来我车厢找我。”

    付靳锋在榕市公安系统响有名头,再加上他是北京人,他的爷爷身体不好,时常生病,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抽出一点时间,坐这趟火车回北京看望他的爷爷,这趟火车上的乘警都跟他很熟。

    他很少让乘警关注乘客,一旦让乘警关注某个乘客,就代表着这个乘客有问题。

    老刘两人面色严肃道:“你放心,我们会盯紧她。”

    付靳锋点点头,回看又看肖窈一眼,什么都没说,转头去车子后头的卧铺车厢了。

    肖窈看他离开,松了口气,自顾自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心里想着前几天从其他公安嘴里打听到的付靳锋身份背景,有些羡慕他能买卧铺车票,舒舒服服地躺到目的地去。

    1965年的火车卧铺票通常供给出公差的办事人员,地方干部、各种十八级刑政公职人员,或者部队军人等等,普通人是买不到卧铺票,只能买硬座车票,熬坐到目的地。

    肖窈习惯了后世的各种快车,要她坐在慢悠悠晃荡的绿皮火车上,好几天才到目的地,她只觉得生无可恋。

    很快,火车发出三声呜呜呜的鸣笛声,在站台工作人员吹响警告不同车次的乘客远离火车的哨音中,火车哐当哐当,向着目的地行进

    绿皮火车行驶的速度很慢,一路哐哐当当,从最开始能从车窗看见榕市随处可见的房屋,到渐渐驶出市区,车窗外全是大片平原田地,能看见许多人在地里劳动,再到离开平原,车子驶入一条又一条黑漆漆的隧道,钻出隧道后,两边全是翠绿树木的大小山脉,天色也从白天转到了晚上。

    肖窈上车前大发雷霆,让挨着她坐的中年妇女,以及同车厢的人意识到她不是好惹的,她从上车开始就闭眼打盹儿,没人敢打扰她睡觉,她就从早上睡到了晚上。

    当车窗外最后一抹残阳消逝,车厢里也响起了火车列车员,推着铁皮小餐车卖吃食的声音。

    “瓜子花生汽水儿这位同志,麻烦你抬一下腿,谢谢。同志们,到饭点了,我们火车除了各种零嘴,还准备了许多盒饭,价钱不贵,不要粮票,有没有要吃盒饭的?”

    中午已经有列车员卖过一次盒饭了,众人听到列车员卖盒饭,兴致都不高。

    六零年代社会环境使然,大家伙手头拮据,出门在外基本都自带干粮,很少花钱去买火车上售卖的吃食,只为节约用钱。

    不过凡是都有例外,有那出公差,家庭条件不错,又或者疼爱孩子的父母,总会买一些车上的吃食来吃吃。

    肖窈自己不方便开火,又不想吃自己带的干粮,就对车上的盒饭很感兴趣。

    当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列车员,推着餐车走到她所坐位置的过道时,她打着一个哈欠问:“同志,有什么口味的盒饭?”

    女列车员连推两个车厢都没卖出去一份盒饭,一看有个漂亮的女同志问话,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先喊口号道:“人民铁路为人民,为人民服务!同志你好,今晚我们供应的盒饭有土豆烧肉盒饭、青椒肉丝盒饭、青笋木耳肉片盒饭,还有麻婆豆腐、番茄炒鸡蛋盖饭。前面有肉的盒饭卖三毛一份,后面的素菜盖饭卖两毛钱一份,都不要粮票。另外,我们还供应包子馒头窝窝头,包子一毛钱一个,馒头五分钱一个,窝头五分钱两个,也都不要粮票。除了这些我们还供应小面包、饼干、各种点心糕点酒类汽水儿,全都不要票,价钱只比外面的商店贵一点,不过这是我们国家给所有坐火车的乘客福利,错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火车上的盒饭都是用铝铁盒装的,盒子四四方方,一侧带一个可以折叠的把手,方便人们端着盒饭就地吃饭,人们吃完饭,要把饭盒交还给列车员。

    列车员把饭盒都收好以后,拿到做饭的车厢,把饭盒都洗干净,用开水烫一遍消毒,沥干水滴以后再盛下一批饭菜。

    列车员的小推车上,层层叠叠摆放着几十盒盒饭,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

    乘客们闻到香味饥肠辘辘,有那自带干粮,不想多花钱买盒饭的乘客,就把干粮掏出来,拿上自己带得空饭盒或者水盅,到车厢连接处,接火车上免费供应的热水,就着干粮对付一顿。

    肖窈站起身往餐车上看,盒饭堆上面有几盒没盖铝盒的饭盒,是列车员故意不盖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家看看饭盒里的饭菜是什么样儿。

    那几盒被打开的盒饭,都是米饭垫底,上面放一层蔬菜,搭配着少量的肥肉肉荤,看起来就一般,反而是盒饭旁边一个小蒸屉上放着的包子馒头,又大又白净,看起来还挺有食欲。

    肖窈不爱吃肥肉,看了一会儿,要了一盒青笋木耳炒肉片的盒饭,一个肉包子,两个小面包。

    列车员收到钱,麻利地找零,还不忘提醒肖窈说:“同志,你吃完饭,记得把饭盒还我,不可以私自藏饭盒拿下车,你要不交饭盒,下车之前你得补饭盒钱才能下车,咱们火车上的饭盒都是定制的,一个饭盒得收五块钱。”

    这是火车上的工作人员经历过不少乘客私藏饭盒的事情,铁道单位这才下的规矩制度。

    肖窈表示理解:“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列车员推着餐车走了,车厢里的乘客也陆陆续续吃起各自的干粮。

    挨着肖窈坐的中年妇女,也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几个黑面馍馍出来,分给三个孩子吃。

    那三个孩子坐在她脚底下的行李上,主要是肖窈是不好惹的硬茬,中年妇女不敢再让孩子挤肖窈的坐位,又不愿意让三个孩子跟自己挤,于是就让三个孩子轮流坐在行李上。

    三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坐不住,时常站起来又跑又跳,吵吵闹闹。

    肖窈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冰冷又锐利,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中年妇女被她那样狠戾的眼神吓一跳,直接给三个吵闹的孩子一人一巴掌,他们顿时安静下来,到现在都不敢多哼唧一声。

    三个半大的孩子,正是嘴馋,缺油水的年纪,那黑面馍馍,大人吃着都割拉嗓子,嚼不成团,小孩儿更别说了,让他们吃黑面馍馍,他们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吃一口。

    三个孩子中,一个年纪最大,大约十岁,长得一般般,头发十分枯黄,看起来特别瘦弱的女孩子,小小声说:“妈,我不想吃这个。”

    “不想吃,你就给我饿着!”中年妇女没好气的训斥她,“你爸生病,咱家的钱都拿给他治病去了,现在手头没有多余的钱粮,你要不吃,就等着饿死吧!”

    “可是妈,我们已经连续吃了半个月黑面馍馍,没吃过其他东西,弟弟妹妹吃多了黑馍馍,屎都屙不出来,肚子涨得嗷嗷叫,还要我用手帮着他们掏出来,腚眼儿都被抠烂了”女孩儿被训得红了眼睛,小声反驳。

    中年妇女啃黑面馍馍的手一顿,想到孩子们的惨状,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到底囊中羞涩,实在掏不出多余的钱票买火车上的吃食,只能闭着眼道:“忍忍吧,等咱回到老家,妈向你老婶子借点粗粮去,到时候熬点粥给你们喝,你们就能屙出屎了。”

    小女孩沉默的低下头,默默将中年妇女打来的热水递到弟弟妹妹的面前,细心的把黑面馍馍掰成小块小块,方便弟弟妹妹吞下去。

    那两个小的,完全不管她俩在说话,通通把目光看向坐在里面靠窗的肖窈饭盒上,眼睛里都冒着绿光,不停地咽口水。

    肖窈像是感受不到他们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吃着盒饭。

    青笋木耳炒肉片口感一般般,大概是因为做饭的大厨舍不得多用油水,这道菜不像是炒的,更像是煮出来的,青笋不脆,木耳绵软,饭盒里为数不多指甲盖大的肉片,一半都是肥的,吃着腻得慌,瘦得又很柴,吃着塞牙,饭是这年代常见的连壳一起打碎的碎米,吃起来粗糙又割拉嗓子。

    肖窈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就把盒饭放在小桌子上,转头吃起包子。

    包子是常见的白菜肉馅的,白菜比肉多,肉馅只有筷头大小的零星几块肥肉丁,一口咬下去,包子做得没有后世的包子柔软,口感吃起来依旧有些粗糙,味道不难吃,也不好吃。

    肖窈在末世过了十年,按理来讲,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末世,她该是有什么吃什么,绝不会挑食。

    可她有空间,从末世爆发的那年到如今,她就没缺过物资,想吃什么她就弄什么吃,压根就没亏待过自己,挑食的毛病到现在都还在。

    包子她吃了两口就放在盒饭上,转头拿起肖翠兰给她煮得鸡蛋和大饼吃起来。

    她并不是浪费食物,也不是嫌弃肖翠兰的厨艺,她只是对这年代的盒饭好奇,这才买了一盒盒饭吃,味道果然不理想。

    她空间里有许多她在末世初期购买的大量盒饭、炒菜、烧菜等等各种饭菜菜肴,还有自己做好的各种卤味炖菜之类的放在空间里放着。

    空间里面的时间是永久恒温停滞的,里面的物资永远不会腐烂,她想吃什么,可以直接从空间里拿出来吃。

    不过她身处六零年代,又在坐火车,她不可能在大庭广之下从空间里拿出食物来吃,只能吃着肖翠兰做得食物,味道还挺不错。

    “姐姐,你的盒饭不吃了吗?”中年妇女的大女儿看她吃两口盒饭就把盒饭放一边,自己两个弟弟妹妹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她吃东西,小女孩鼓足勇气,小声问:“姐姐,你盒饭要是不想吃了的话,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弟弟妹妹吃。”

    中年妇女掰馍馍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想呵斥自己女儿,早上她才和这个女的发生矛盾,这女的还动手打了她们母子四人,怎么可能拿盒饭给她们吃,她女儿这不是自取其辱,丢她的脸。

    她黑沉着脸,正要骂女儿,忽然听见那女的说:“我不吃了,你们拿去吃吧。”

    中年女人一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肖窈。

    肖窈把盒饭,还有盒饭里剩下的半个包子都递到小女孩的面前,“吃吧,吃完记得把饭盒还给列车员。”

    “谢,谢谢”小女孩接过饭盒,神情激动地向肖窈弯腰行三个礼,转头把盒饭递到弟弟妹妹面前,温声说:“吃吧,一人吃一口,分着吃,不许抢。”

    两个瘦成竹竿的小孩儿压根就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儿,饭盒一端到他们面前,他们直接上手去抓,争着抢着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一副饿急眼的模样。

    小女孩见他们不听自己的,也不生气,就端着饭盒,咽着口水,温声让他们慢点吃,直到他们把饭菜都吃光。

    肖窈眉头微蹙,到底那盒饭是她不想浪费粮食送出去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吃下一个鸡蛋,感觉有些口渴,拿起自己的水壶,准备去车厢连接处打热水。

    中年妇女看她要出来,连忙站起身来,推搡着三个孩子给她让道。

    “大妹子,我帮你打热水吧,早上上车那会儿实在是对不住,我不该让三个孩子挤你座位。”中年妇女涨红着脸皮道。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哪怕火车上的盒饭味道不好吃,大家也没有不吃饭,送给人家吃的道理,都会倒进自己的饭盒,拎回家自己重新做。

    中年妇女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突然把盒饭给自家孩子吃,到底两个孩子吃了人家的东西,她心里半是愧疚半是感激,想帮她干点活,了表感谢。

    肖窈倒没想到眼前这个面庞颇黑,看起来有些不大好惹的中年妇女会向她道歉,她不甚在意道:“没事,你占我便宜的时候,我已经讨回了公道,咱们谁也不欠谁。”

    中年妇女嘴唇嗫嚅着还想说什么,看她径直走去车头方向的连接处打热水,到底没说出来。

    当肖窈走到车厢连接处,准备从一个事先烧好热水的大铁桶水龙头接水时,火车哐哐当当驶进一条隧道,车厢连接处没有安灯,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肖窈原地等待大概两分钟,火车驶出隧道,外面依旧是黑黑的,不过要比过隧道那会儿亮堂许多,因为此时外面刚刚天黑。

    肖窈往自己的军用水壶里灌满一壶热水,往自己所在的车厢里走。

    迎面走来一个捂着喉咙的年轻女人,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看起来很急,像是想上厕所。

    当她走到肖窈面前时,忽然倒在地上,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炸裂在肖窈鼻翼尖。

    肖窈眼皮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蔓延全身。

    她低头一看,女人姿势怪异地倒在过道上,双手紧紧掐住脖子,鲜血顺着她的双手汩汩往外流,女人双目瞳孔涣散,面色惨白如纸,一张嘴张得老大,显然刚刚断气!

    “啊——!”靠近车厢链接处的一名女乘客见状,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声:“死人啦!出人命啦——!”

    肖窈:

    艹!该不会她又要成嫌疑人吧?

    女人的尖叫声引起整个车厢的乘客围观,很快演变成集体尖叫喧哗。

    肖窈感觉不妙,想离开是非之地,却被几个力气大的男乘客一把抓住:“你个杀人凶手,你想往哪里逃?!同志们,快抓住她,再去车头叫乘警过来!”

    肖窈挣扎两下,只想骂粗口,她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坐个火车,打个热水也能成为嫌疑人?

    第30章 火车命案2 案发嫌疑

    车厢里发生了命案, 很快惊动在前面车厢的两个乘警,以及在卧铺休息的付靳锋。

    于此同时,车厢里的喇叭响起了提示音:“女士们先生们, 下一站,同林湾站即将到达, 请各位乘客做好下车的准备。”

    火车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减速。

    当三人匆匆赶到发生命案的三号车厢时,肖窈被几个男人摁坐在三号车厢最前面的位置, 她的身边是已经死去的死者,车厢里的其他人围成一团, 离尸体远远的,一脸惧怕的模样对着肖窈指指点点。

    只有挨着肖窈坐的中年妇女,领着三个孩子站在肖窈的身边,伸手使劲推搡钳制住肖窈的四个男人,嘴里大声嚷嚷:“你们给我撒手, 给我放开她!她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这姑娘心好着呢!”

    “她心好?你早上不是和她闹了矛盾,她动手打了你和你孩子,你还找乘警他们讨公道呢, 怎么这会儿就替她说话, 你该不会收了她什么好处,或者是她的同伙吧?”一个身形魁梧, 皮肤黝黑,长相老实的二十多岁男青年,双手死死摁着肖窈纤瘦的左臂和肩膀,眼神满是嘲笑和怀疑。

    “放你娘的屁,你才是同伙呢!”中年妇女气得使劲推他一把,“我早上是跟她发生了矛盾, 不过一天下来,这姑娘没再跟我掰扯,也不跟我斤斤计较,她看我三个孩子饿得很,把她买的盒饭拿给我三个孩子吃,她心好着呢!她就打个开水的功夫,怎么可能杀人!”

    “一盒饭就把你收买了,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乡巴佬。”钳制住肖窈另一只手,一个瘦瘦高高,面庞很长,像是长了一张马脸的男人,一脸轻蔑道。

    中年妇女被讽刺,气得七窍生烟,正打算跟他们好好理论时,两个乘警和付靳锋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乘警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是啊是啊,死人了,出人命了,太吓人了!”

    “乘警同志,我们抓住了杀人凶手,你们快好好审问她!”

    围观的乘客和钳制住肖窈的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整节车厢闹哄哄的一片。

    “大家静一静!”站在最前面,一个年纪大约四十七八岁,长了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就很正义,名叫刘肃的乘警,随手指着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让他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等到了解完事情经过,他目光犀利地看肖窈一眼,心道,这不是付公安让他和小李盯得人吗?怎么转眼就杀了一个人,难道这女的就是潜在的杀人犯?

    这可不得了,他们两个乘警没看住人,让这女的杀了人,是他们的失职,回头付公安向榕市铁路局写报告,够他们喝一壶了!

    他有些头疼地看向付靳锋,“付公安,你看”

    付靳锋没说话,视线落到被四个大男人摁坐在尸体旁座位上纤瘦的身影上,从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看到满是无奈的神色。

    他挑着长眉道:“解释解释。”

    肖窈甩了甩肩膀,沉声道:“让他们先放开我!我可不是犯人!”

    “你们把她放开。”刘肃看着付靳锋的脸色,揣摩着他的心思道。

    “可是我们看见她杀人了”四个男人犹豫了一下,纷纷松开手。

    就在他们松手的瞬间,肖窈从座位上跳起来,伸出纤瘦的手臂,啪啪啪啪,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对着四个男人的脸上一人狠狠打一巴掌,厉声道:“你们是不是有毛病?!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有证据证明我杀了人吗?你们四个大男人把我一个弱女子反手摁住,我骨头都快被你们折断了,我说了八百遍我没杀人你们也不放手,你们以为我好欺负?!你们自以为是正义的马列好同志,以为抓住了杀人凶手,实际一个个都是猪脑子!我要是凶手,我要想杀一个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任由你们抓住我吗?!”

    她看似瘦弱,实际因为长年的格斗锻炼,加上大力异能,这一个个巴掌扇过去,刚才钳制住她的四个男人,全都被她扇得身体往一侧倾倒,同时每个人被扇得地方都肿了起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四个男人被扇懵了,两个乘警、3号车厢和其他两个车厢闻声而来的乘客都懵了。

    车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中,渐渐出现两排带有微弱灯光的电线杆指示灯,这代表,再过几分,火车就要进站了。

    付靳锋拧紧眉头,在刘肃身后一个新上任没多久的年轻乘警耳边低语:“马上把这边的情况告知列车长,让乘务长联系站台及附近的公安局,封锁站台周边出入口,同时让火车上的列车工作人员把2、3、4号车厢所有的窗户和车厢车门紧闭,连接处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乘客再通过这个三个车厢,速度要快!”

    年轻乘警得令,迅速向车头跑去。

    很快,车厢里响起了列车员、乘务长等工作人员才明白的特别广播喇叭警示音,2、3、4车厢连接处的车门被关闭,同时这三个车厢两侧的窗户,也被工作人员速度极快地关上。

    在乘客不明所以地目光中,工作人员站在通道中,依照命令大声道:“我们火车上发生了突发状况,没有乘警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开窗,不能下车,如果有人违抗命令,一律按照逃犯枪毙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有那收到风声的人,跟自己的亲朋小声议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而此时在3号车厢里,付靳锋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站在尸体旁的姑娘。

    她长相绝美,五官精致,拥有美人标配的柳眉杏眼、琼鼻嫣红小嘴,皮肤白嫩如玉,秀发黑亮如墨,整个人亭亭玉立,柔柔弱弱,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个火爆脾气的主儿。

    此刻那张秀美的面庞因为气愤,泛着些许潮红,不过她的神情相当的淡定,甚至在他看向她的时候,她还朝他勾唇一笑,举起手中的水壶道:“付公安,天地可鉴,我只是到车厢连接处接开水,谁知道那时候火车钻进了隧道,连接处没有灯,当时一片漆黑,我在原地等了两分钟,等火车钻出隧道了,连接处稍微亮堂一点,我这才接开水,转头往我的座位走,没想到死者朝我走过来,在我面前倒下,然后被人当成杀人犯给抓住。我真没杀人,那个大姐可以给我作证。”

    她伸手指着站在距离尸体大约一米左右,先前跟她起冲突的中年妇女。

    “对对对,我可以作证。”中年妇女毫不犹豫点头,“当时火车钻隧道的时候,这姑娘才刚走到接热水的地方,那时候车厢里也很暗,我好像看见那个死了的人往接热水的地方走,等到钻出了隧道,这姑娘往回走得时候,那个死的人就倒在她面前了。”

    付靳锋没说话,低头查看死者。

    死者是个年纪约莫三十岁的女性,穿着这年头女性常见的湛蓝色罩衣,直面卧倒在3号车厢头最前面一排座位的过道上,脑袋向左微微侧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流,形成一小滩血池,将她大半个身子染红,在血迹的周围,有几个踩到血的凌乱脚印,除此之外,没看见凶器。

    肖窈道:“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这个女人应该死于一种及其锋利的利器,是被人一刀割断喉咙,整个过程很快,她可能没有什么防备,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站在付靳锋身边的刘肃蹲下身仔细查看,果然看见女人的喉咙有一道深入见骨的伤痕,不由惊道:“这是什么利器,才能将人的喉咙一刀割断?”

    “通常给病人做手术的手术刀能做到一刀割断喉咙。”付靳锋仔细查看完女人的伤口,站直身体道:“不过,就算不用手术刀,只要力气足够大,刀刃稍微快一点,也能做到把人的喉咙直接割断。当时火车刚钻完隧道,外面应该被火车带动一阵大风,风声加火车行驶在轨道上的哐哐声响,足以掩盖一些声音。”

    肖窈赞同的点点头:“死者应该是在火车钻入隧道的那两分钟被人割喉,她感觉到剧痛,想发出惨叫或呼救的声音,却发现自己声带被割断了,无法呼救,剧痛和惊慌恐惧的情绪下,她双手死死捂住喷血的喉咙,企图来到车厢连接处,找乘务员救命。”

    他们所乘坐的火车,是22型软卧火车,共有六节普通车厢,一节卧铺车厢,一节锅炉暖房,一节炊事车厢,以及车头。

    普通车厢座位为连体双面固定式座椅,单双号采用面对面,背靠背的方式布置,一侧每排坐两人,另一侧每排坐三人,每个面对面座椅之间设有固定小茶桌,每节车厢定员120人,车厢两边有三个小侧窗和十二个大侧窗,让整个车厢的光线变得明亮开阔。

    而在每节车厢的连接处,左侧设有一个小的卫生间,一个四面宽阔的开水房,右侧则是一个乘务员休息室。

    通常在没有特殊的情况下,每节车厢的乘务员每隔一段时间巡逻完车厢以后,便会回到乘务员休息室进行稍事休息,乘客要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会去乘务员休息室找乘务员解决。

    刘肃眼神怪异:“你对死者的状况很了解嘛,你说你不是杀害死者的凶手,你又怎么知道她当时的状况?”

    肖窈无语凝噎,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只要稍微动动脑子,都能想到的好吗!”

    “我就想不到。”附近围观的乘客,不知道谁嘟囔了两句。

    刘肃还想说什么,付靳锋道:“老刘,她不是凶手,不必跟她多费口舌。”

    “?”刘肃回头,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凶手?

    付靳锋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死者的致命伤口是喉咙,伤口长约三厘米,宽度却不到一厘米,这说明凶器薄而尖利,很有可能是某种很薄的刀片,这种刀片一不小心就会割伤自己,她手上没有任何被刀割过的新鲜伤痕。且正如她所言,她打完开水,右手拿着水壶往她的座位走,死者正好走过来倒在她的面前,如果是她动的手,死者喉咙割断之时就该喷洒大量的血迹,她身上该有许多血迹才对。但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血迹,她要是杀了人,会在第一时间毁掉凶器,你看见附近有带血的凶器了吗?”

    “没有。”刘肃来到这边的第一时间就低头查看座位底下,下面除了乘客的一些包裹,没看到任何凶器。

    “会不会是她把凶器藏到了乘客的包裹里?又或者从窗户外扔了出去?”一个被肖窈打肿半边脸的小胖子,不服气问。

    “那我问你,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看见’她杀了死者的?”付靳锋盯着他道。

    小胖子想了想,“大概是火车钻出隧道后的那一分钟,我听到3号座位的女同志尖叫,说杀人了。”

    付靳锋把目光看向车厢连接处右侧第一排,靠近过道上的座位,那里空空如也。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一个脸盘子很大,长得有些珠圆玉润,身材较矮,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四十多岁女人举着手道:“你是便衣公安同志?同志,是我第一个看见她杀人的,我快吓死了!”

    “你亲眼看见她杀了死者?”付靳锋转头,目光锐利道:“我记得所有火车,一到夜晚都会把车厢大灯熄灭,只留车顶前中后三处微弱的绿色小灯勉强照个车厢影子,避免打扰顾客睡觉。死者所在的位置靠近车厢连接处,那里没有灯,漆黑一片,你是怎么看见那位麻花辫女同志杀了死者的?”

    “我,我没看到她动手,但是,但是火车钻隧道那会儿,就她一个人去连接处打水,那附近又没其他人,不是她,那会是谁动手?”女人有些心虚道。

    “你叫什么名字?”付靳锋声音严肃地问:“你认识死者吗?”

    “我,我叫蒋一琼。”女人慌慌忙忙地摆着手道:“公安同志,我不认识她,我就是,就是看见她走到那个凶手的面前而已。”

    “当时车厢光线昏暗,除了死者,你还看见谁在车厢里走动没有?”

    “车厢后头的我不知道,车厢前面的就只有死者和那个打水的在走动。”

    付靳锋点点头,转头问老刘:“列车长还没过来吗?”

    话音刚落,锁住的连接处车门被乘务员打开,一个脸颊瘦削,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着列车长制服的列车长,带着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三十多岁女人进来。

    列车长道:“付公安,老刘,情况我已经了解,这是我在咱们卧铺车厢找到的齐云同志,她是榕市军区女军医,这次正好要去北京医院开会。”

    “付公安你好,久仰你大名。”齐云向付靳锋伸手,“先前上车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列车长说过你,想跟你结识,奈何你上车就睡觉,我实在不好打扰你。”

    “你好齐军医。”付靳锋礼貌性的跟她握一下,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请你检查一下死者的伤口,判断死者的死亡原因。”

    “好。”齐云二话不说,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疗箱,从里面拿出一副橡胶手套,而后蹲在死者面前仔细检查死者的伤口,手掌,手臂,眼镜口鼻、她胸腔四肢等等,而后掰开死者已经半僵硬捂住喉咙的双手,最后得出结论:“死者是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不超过半个小时,致命伤在喉咙,从她伤口的伤痕来判断,凶器是极薄的刀片或者利刃,伤痕右边深一点,左边浅一点,凶手应该是用右手,从右侧划开死者的喉咙,造成死者死亡。另外,死者嘴里有股淡淡的药味,闻着有些熟悉,像是某种镇咳药的味道。”

    前半部分跟付靳锋推断的差不多,付靳锋道:“死者死于右手利器割喉,麻花辫同志是用右手拎着水壶,那水壶至少能装两斤水,她要想杀死者,挂个水壶会有现在这样的伤痕吗?”

    齐云想了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伤口会比现在更浅一些,以她一个瘦弱女同志的力气,手上挂一个水壶明显会影响她的操作,她要想一下切断一个人的喉咙,肯定要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动作过大的话,水壶肯定会撞到人的身体和别的东西,发出撞击声响,但大家有听到撞击的声音吗?”

    这是变相的替肖窈向车厢里的人说明,她不是凶手。

    肖窈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这付靳锋为人虽然讨厌,可在公事上,从不马虎,也不带个人恩怨情绪,公事公办,公正严明,也不枉她故意装弱,被那四个男人抓住,只是随意挣扎两下,没有别的动作,就是怕闹得太过,反而变成‘真凶’。

    车厢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齐云的话,有人质疑刚才肖窈反手打那四个男人,脸都给他们打肿了,不像是没力气的样子,有人还认出付靳锋就是早上替肖窈说的人,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和带三个孩子的中年妇女说得那样,跟肖窈有一腿。

    不管车厢里的人怎么想,肖窈的杀人嫌疑是暂时解除了。

    被她打脸的四个男人,其中有两个不服气地想还手,但两个乘警和便衣公安等人都站在她身边,想了想,他们只能压下火气,怒瞪肖窈。

    肖窈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目光放在列车长身上,此刻列车长很上道的把2、3、4号车厢所有乘客信息记录本,交到付靳锋的手里。

    列车长紧锁着眉头道:“我们从榕市出发到现在,途经三个大站,七个小台,每个站台都有乘客上上下下,其中还有不少乘客没有坐票,一直在过道和连接处挤着,直到上一个大站台,2、3号车厢下了近一半的乘客,车厢连接处才空了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火车车次少,车厢又无比拥挤的年代,肖窈去连接处打水,没有人站在那里的原因。

    付靳锋拿着记录本看两眼,发现火车已经停了下来,他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小站台上,已经站了十几个公安和乘警,他们全都荷枪实弹,面色严肃地看向停下来的火车。

    站台上除了他们和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乘客,看样子他们收到消息以后,已经把乘客疏散了。

    付靳锋放下心来,把目光看向车厢另一头,一同看向车窗外,神色惶惶不安的乘客,他扬起下巴对刘肃道:“老刘,让你们的人上车来,好好审问2、3、4节车厢的乘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就在乘客中。”

    很快站台上的五个乘警,七名公安上到3号车厢里,他们向付靳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按照付靳锋提供的思路,开始对三个车厢的乘客进行检查。

    根据列车长提供的死者凭借证明信购买火车票的信息,死者名叫孙梅,今年刚满三十岁,是临市市区红星区的人,她是从榕市北站一个人上车,手头带了一个木制行李箱,一个很大的蛇皮包裹,坐在三号车厢74号右侧三个位置中靠走廊的位置。

    从她被割断喉咙喷血的情况来看,她是站起来身来,走到过道被人割喉的,因为在她的座位附近,只有零星一些喷洒的血迹,座位旁边的过道,则有往前喷射的大量血迹。

    付靳锋判断,凶手一定就在距离她座位不到二十米的位置,才能趁着火车进入隧道的两分钟,快速对她出手的同时,还有时间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被人发现。

    他在发现死者的第一时间,就让乘务员们把最有可能藏匿凶手的2、3、4号车厢给封锁起来,避免凶手逃窜到其他更远的车厢趁乱逃走。

    现在经过现场勘察,连接3号车厢尾部的4号车厢,以及连接头部的2号车厢的乘客,嫌疑小很多。

    当然,不排除凶手杀了死者,利用车厢昏暗的灯光,快速移动到别的车厢,或者跳窗而逃,但在当时,没有人听见车厢里有人在跑动,也没人看见有人从车窗里跳出去,因此凶手还在车厢里的可能性很大。

    公安乘警们则需要对这三个车厢的乘客,进行仔细调查盘问。

    肖窈暂时摆脱了嫌疑,却也不能随便乱动,她就坐在尸体旁边的座位,四处寻找尸体附近可疑的痕迹,还别说,真让她找到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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