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大火, 在文化馆各处烧了起来。
即便如此,那个胖子钱主任,也不打算放过肖窈。
他看自己的手下从三楼退了下来, 一边对着他们破口大骂,拿他们家人好友做威胁, 要他们继续抓肖窈。
一面跑到二楼一间办公室里,往革委会打了一个电话, 让下属带一批人过来灭火增援,接着他拿上枪, 跟着下属追击肖窈,脑海里只想让她死!
肖窈点完火,把那些可能关押女性的房间一一打开,在那些女性惊讶的目光中,跟她们说:“文化馆着火了, 赶紧跑,不要走楼梯,楼下全是那帮人,你们一跑, 他们就会开枪打死你们。我建议你们从楼上跳下去, 虽然可能会摔断腿,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你们要不愿意跳楼,也可以一群人集中跑下去,把那些人撞开,分开跑,碰碰运气。”
那些女人好手好脚的,谁愿意跳楼, 把自己摔成残废啊,于是一窝蜂地往楼下跑。
楼里很快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怒吼声、开枪声、女人的痛嚎、哭叫声,整个文化馆乱成一片。
肖窈站在三楼过道,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文化馆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门口涌进来上百个带有武器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个什么钱主任叫来的援兵。
正所谓,双手难敌四拳,肖窈有再厉害的格斗技术,也不可能以一敌百。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肖窈转身走回三楼中间的那个资料室,几步跃上窗台,拿起绑在窗栏上的‘长绳’,顺着外墙,一路往下滑。
当她滑到二楼时,革委会的人正气急败坏地四处找她,其中有四个人跑到她刚好滑到的那间文化室,要对躲在里面的陈少梅几人动手。
肖窈不得不停止往下滑,双脚用力一蹬,借力踹开窗户,纵身跃了进去,松开手里的长绳,从空间里拿出两把短刀,双刀交错,脚步轻盈,如丛林里捕猎的猎豹,移动速度快而敏捷,刀光交错之时,就有人的手臂落地。
她出刀之时,下意识地想一刀割喉,将对方的头颅跟末世的丧尸那样,一气呵成的砍下来才安全。
但她脑海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说:“冷静点,这里是六零年代,是法治社会,不是次序崩坏,强者为王的末世,你不能将人弄死,背上人命,成为杀人犯。”
也就无比克制地下刀,将那些人的手砍下来,再用刀背,把人给敲晕。
当然那四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发觉窗户有人跳进来,对他们进行袭击,一个男人当即大喊:“那个女人在这里!”
另外三个男人在被她砍断手臂之前,都一同举着枪,对着肖窈射击。
他们的枪法不准,但他们开枪吓到了陈少梅四人,她们都往肖窈所在方向跑,觉得呆在她的身边安全。
肖窈想四处奔跑,用零活的走位避开子弹的去路,陈少梅几人围在她身边,影响了她发挥,为了拉开陈少梅,避免陈少梅头部中弹,肖窈左腿被打了一枪,当即痛得闷哼一声,不顾疼痛,咬牙冲上前,把那四人手臂砍断,将他们掉落在地上的枪全都捡起来,再把他们全都打晕。
“肖同志,你没事吧?”陈少梅看她中枪了,左腿在流血,急得都快哭了,“都怪我,我以为跑到你身边就安全了,没想到挡到了你的行动,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中弹,这下该如何是好。”
“没事,你也是害怕才往我这边跑,我不怪你。”肖窈伸手指着窗户外飘荡的长绳,“你跟小唐她们拉着那条绳子下楼去,找到林嫣她们,跟她们汇合,一起翻墙往外跑,速度要快!”
“我们走了,那你呢?”
“我去把那些人引开,不然你们跑不掉。”
陈少梅怔住了,她看着肖窈腿上汩汩流着的鲜血,再看着黑暗中,一道手电筒光芒照在她漂亮脸蛋上露出的坚毅神情,她跟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却为了她们这些陌生人,甘愿冒险,堵上自己的性命。
陈少梅感动的眼泪直流,伸手抱了抱她,神情坚毅道:“肖同志,谢谢你,你要小心保护自己,我们先走了,等我们出去以后,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报警,找人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嗯,你们也要小心。”肖窈扯了扯嘴角,目送她们四个人分成两人一组,拉扯着长绳下楼去。
肖窈自然不是那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好心人。
她是被那个四个男人打伤了,彻底激发了内心的怒火。
她这人很记仇,他们敢打伤她,那么他们包括他们的同伙,全都别想全须全尾的离开这里!
她说那番话,也是想让陈少梅她们早点离开,省得留在这里碍她事,影响她的发挥!
她从空间里拿出止血粉,撒在左大腿上的枪洞上,忍着剧痛,把身上穿得衣服下摆撕了一块布条,绑在左腿上,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
昨晚这一切,外面响起成群踢踢踏踏,向她所在房间奔来的革委会男人各种吵闹的声音。
肖窈深吸一口,离开这个房间,向着房间外的右侧过道跑去,往一楼文化馆大厅的大门前跑。
“人跑了,从南面的过道往楼下跑了,快拦住,打死她,别让她跑了!”钱主任眼尖地看见肖窈奔跑的纤瘦身影,手里拿着一个劣质大喇叭,对着自己的下属大喊。
文化馆大厅所在的人群都围了过来,无数道手电筒光芒交错晃动,成群的人一窝蜂地往楼下跑,整栋文化馆里都是跑动的声音和那些人咋咋呼呼吼叫说话的声音。
楼上楼下乱成一锅粥。
肖窈完全不理会他们,她速度极快地从楼上跑了下来,遇到阻拦她的人,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捡到的枪,对着那些人的腹部一阵射击。
在十几个人倒下,手中的枪没有子弹后,她没有一丝犹豫,从空间移出两把一米长的锋利唐刀,左右开弓,遇神杀神,与佛杀佛,在那交错晃动的手电筒光芒中,速度飞快得跑向大门。
眼见她要跑了,钱主任急得大喊:“都给我开枪,给我打死她,别让她跑了!”
楼上还没跑下来的乌合之众听令,竟然不管大厅的同伙,还有许多没跑出去,躲在暗处的女性们,一同举起手中的枪,进行乱射。
惨叫声不绝于耳。
肖窈见状,不得不就近躲避,跑到了距离大门还有二十米远的一个招待室房间里躲着,那里面躲了不少只是被关押,还没被侵害的女性们。
她们看着她进来,全都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肖窈没搭理她们,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面的人太多了,且手里都有枪,她一味地躲避逃战,终究不是个事儿。
现在情况紧急,危在旦夕,为了活下去,她也顾不上露馅了,准备从空间里拿出大杀伤的炸、弹、自制的化学反应小炸弹,冲锋枪之类的热武器,弄死这帮人渣!
不过这是最终的打算了,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舍得用空间里的那些大杀伤热武器,这些武器可是她在末世费尽心力弄来的,要用在这里,她是真心疼。
她靠近招待室的窗户,露出半个脑袋,查看外面的情况。
回字形的文化馆三层大楼,总共有一百多个房间,其中很多展览室、浏览大厅、书房、资料室、会议室等等房间,都在大动乱最开始的那一个月里,被□□劫一空,之后被钱主任的人占据,弄成了关押人的地方,和供他们私欲的‘办公室’。
此刻三楼一半的房间燃烧着熊熊火光,冒着浓黑滚滚的黑烟,二楼和一楼被陈少梅她们点燃的地方,也跟着燃烧火,钱主任等人的心思一直在要抓住她和其他逃跑的女人身上,虽然派了不少人去灭火,可由于文化馆被切段了电源,馆内一片昏暗,有水源的地方又在文化馆后面的食堂里,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就这么拖延下来,整个文化馆的火发展成了一片火海。
这个时候,即便钱主任想杀掉肖窈,看到文化馆的火势越来越猛,也不得不分出一半的手下,让他们去灭火,同时叫另一批人,去把楼上被他们折腾得半死不活,晕过去的女人毁尸灭迹。
他则带着剩下的人,围住了招待室,打算把肖窈弄死了,再赶快离开。
文化馆起这么大的火光,必然会引起周围街坊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会有人自发聚集过来灭火。
钱主任手下的人处理那些女人的速度再快,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他必须要在那些市民来文化馆之前离开,否则他出现在这里,任他权力再大,也百口莫辩,会被上面查。
钱主任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和精力,要留肖窈活口,要把她抓住,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想法了,他只想让她死。
他抬起肥胖的右手,往下一压,面色阴沉道:“给我开枪,把她所在的地方打成马蜂窝,我看她还往哪里跑!”
躲在招待所里的其他女人心里一惊,总算明白那帮人是冲着窗户边那个长相美艳的女人来得,她跟她们躲在一起,这不是害她们吗!
为了自保,她们正打算把肖窈推出门外之时,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特别响亮的男声响起来:“里面的人给我听着,我们是榕市某部第356团部队的陆军,我们收到上头的命令,奉命前来镇压暴乱!谁要敢乱动,一律当成反、动,间谍份子,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楞住了,钱主任尤为震惊,不敢相信,军队的人会来多管闲事。
他往外看过去,看见几百名穿着军装,手持长枪的军人,正速度极快地跑到文化馆门口。
很快在一个年级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穿着军官制服的军官指示下,那些军人分散开来,一部分包围了文化馆外围,一部分直接冲进馆里的大厅里,呈现部队三三做战术,分散奔跑,边跑,边将枪口对准馆里所有钱主任的下属,不断对他们说:“不许动!把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举起手来,谁要敢开枪,立即枪毙!”
钱主任冷汗直流,嘴里不停嚷嚷:“你们是哪个军区的,这文化馆是我们革委会的地盘,由我们革委会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由我们革委会来解决,你们部队的人无权越权管我们革委会的事情”
领头的军官冷着一张脸,懒得看那胖子一眼,站在门口大喊:“谁是肖窈,你还活着吗?”
他连喊几遍,肖窈在招待室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心地从招待室门口探出脑袋,看着那名眼生的军官道:“我是肖窈,我腿中枪了,请问您是?”
“我是你对象付靳锋的朋友,他知道你有危险,托我来救你,另外,他的两个徒弟,也在赶来救你的路上。”
那名军官话音刚落,外面出现成群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骑着自行车向着文化馆大门跑来。
领头的是李沐和高莉,两人到了文化馆里,把自行车靠在一边,看到馆里乱七八糟的局面,还有楼上燃烧着的熊熊大火,先是皱眉,接着都把目光看向招待室的肖窈,开口询问:“肖同志,你没事吧?”
肖窈此刻已经明白,这些军人,还有公安,全都是最近不知所踪的付靳锋摇来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他找得人为什么姗姗来迟,不过他能摇这么多人来救她,她内心还是有点感动,同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没白对廖琴好,关键时刻,廖琴还挺靠谱,按照她的意思去找付靳锋了。
整理了一下情绪,肖窈故意瘸着左腿,一瘸一拐地从招待室走出去,全身发抖,眼含热泪,哽咽着扑进高莉的怀里,嘤嘤直哭,“高同志,幸好你们来了,你们要没来,我都快被他们打死了!那个钱主任和他的下属好可怕,他们抓了好多漂亮的女同志,拿着枪对她们和我进行威逼利诱,逼我们服侍他们,很多女同胞不从,不是被他们用枪打死,就是被他们霸王硬上弓这个文化馆,就是他们专门祸害女同志的毒窝,他们这两个月以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幸好我力气大,东躲西藏,不然也难逃他们的魔掌,高同志,你们公安和军人,要给我们做主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左腿上中枪的裤子渗了许多血,看起来特别的可怜。
高莉是一个正义感极强的女公安,她听完肖窈的话语,只觉得怒火在胸腔熊熊燃烧,伸手轻轻拍着肖窈的后背,轻声安抚她:“别怕,我们来到这里,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那些干下坏事的人渣,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钱主任眼皮一跳,还在嚷嚷着大声辩解,“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她跟部分女同志犯了政治上的错误,我们抓她们来这里,是让她们接受思想改造教育的!她们不愿意改正,我们自然要用一点手段,她们不服气,联合起来,企图逃跑,逃跑的过程中,杀害了我们不少革委会的同志,我们这才对她们进行追缴!”
“你觉得我们是傻瓜,还是瞎子,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沐义愤填膺,将手中的枪对准钱主任,恨不得一枪嘣了他,“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了不少衣衫不整的受害者,她们看到我们,全都在向我们哭诉你们的恶行!你死到临头,还在狡辩!”
外面又跑来了许多人,领头的是林嫣还有陈少梅几个人。
她们跑出去后,按照肖窈的吩咐,一直在附近的街道、居民住宅区大喊文化馆着火了,叫喊着让大家伙儿去救火。
没过多久,她们看到了部队装军人的几辆大卡车,还看到了许多骑自行车的公安同志们,于是她们跑到诸多公安的面前,哭着把事情经过跟他们说了一遍,请求他们赶紧去救被困在里面的肖窈和其他女同志。
她们担心肖窈的安危,没有选择转身离开,而是带着那些被她们惊醒的居民们,拿着水桶、盆子之类的东西,往这里赶。
她们身后的成群人群,就是附近居住的居民。
这些居民住在文化馆周围,文化馆里一到夜晚就能听见许多女人的哭喊惨叫声,哪怕再迟钝的人,时间一久,也能猜到这里面在发生什么事情。
可就算猜到了,他们只是普通人,自保都很困难,没有那个能力和胆量去挑战绝对权威的革委会的人,心里想着,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人就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文化馆的事情。
现在,文化馆着火,那些衣衫不整的姑娘从里面逃了出来,路上还有好几辆部队的卡车,和上百名公安前往文化馆,说明那里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
有军人和公安在前面顶着,他们也不介意做个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都拎着自家的水桶和盆子,一家老小集体往文化馆里跑。
众目睽睽之下,钱主任如坠冰窖,知道自己可能要折在这件事情上了,不甘心的问身边一个人:“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惊动军方和公安出动这么多人来救她!”
他的手下哪里知道那女人是什么人,倒站在他身后,举着长枪,对准他后脑勺,只要他有异动,就准备将他爆头的一名年轻军人道:“她是什么来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对象是平章分局刑侦科的副科长付靳锋,就是经常上报纸的那位公安,他是什么身份背景,想来你应该有所耳闻,你们敢动他的对象,存粹是找死!”
钱主任当上了革委会主任,自然会对榕市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进行调查,凡是有那种关系脉络,背景深厚的,他都不会作死去动他们。
付靳锋在榕市的名气不小,钱主任自然也调查过他的背景,知道这人是首都某位军区首长的儿子,家世背景雄厚,来榕市工作 可能是镀金来的,就没想过要动他,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
没想到一向万无一失的他,这次大雁啄了眼睛,动了付靳锋的对象,这下,神仙也难救自己了。
钱主任面如死灰,当即抬头,给站在二楼双手抱头的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让那人寻找机会逃跑,给首都总革委会某个人物打个电话,让那位人物开口给榕市方面施压,放他一马。
楼上的军人一半都在抓紧时间灭火,另一半,又在抢救房间里晕过去的女性,将她们一个个背出来,只有几个军人在看管楼上的乌合之从,有人趁乱跳楼往围墙边跑,自然就有军人追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不意外,都原地不动,做自己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人不是主要头目,就算跑了也没事,他们迟早会把他们都抓回来。
楼下,肖窈还在演戏,一会儿说自己被多少男人追着打,全身都是伤,感觉自己痛得快死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多么勇敢,勇于跟那些男人对抗,救下很多女同胞,讲述自己被追,救人的经历,一会儿又装头晕目眩,说自己中了枪,血快流光了,接着柔柔弱弱地倒在高莉的怀里,‘晕’了过去。
高莉急忙喊:“肖同志晕过去了,快送她去急救。”
于是一群人慌慌忙忙地把肖窈,还有从楼上背下来,昏厥过去的诸多受害女性,一同抬到了一辆军卡上面,由一个军人开着车,把她们送到了医院去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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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三楼病房里,躺满了病人,也挤满了前来探望病人的家属。
革委会的人利用职权,抓诸多年轻女性到文化馆,对她们实施侵害长达两个月的事情不胫而走,震惊了整个榕市、西元省,甚至是全国人。
总革委会的某位人物,怕事情传出去,让总革委会大受影响,一直打电话给榕市方面的领导班子施压,不允许他们将这件事情外传出去,也不允许榕市的报纸、报社报导此事,直接放弃了钱主任这个棋子,让他们按照正常流程处理钱主任一干人等,另外派了一名得力下手,从首都赶往榕市,成立新的革委会领导班子。
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在那位人物的授予下,用金钱、钱粮、工作等等利益关系,对他们进行了捂口。
这件事情虽然闹得大家众所周知,可因为受害者的家属得到了补偿,他们又顾及自己女儿、妹妹、儿媳妇的脸面,都选择了沉默,默默照顾受害者,对她们进行各种安慰补偿,掩盖她们心里的伤痛。
不管受害者心里怎么想,如今钱主任等人都被关押了起来,不日就会秘密处决,她们的家人都被放了出来,她们一家人,包括她们自己,都收到了新的革委会各种补偿。
新的革委会主任还保证,未来的日子里,不管她们家里是个什么成分,革委会都不会再找她们家里人的麻烦,她们也就默默将自己的眼泪委屈痛苦咽了下去。
四楼一间狭窄的病房里,肖窈半躺在病床上,身边围了很多人。
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她救出文化馆的女人们,她们进行了简单的救治以后,都拎着稀罕的水果,或者糕点点心,水果罐头什么的,来探望肖窈。
“肖同志,谢谢你,要不是你见义勇为救我们,我都不敢想,我会遭遇什么事情。”说话的是林嫣。
她是真心感谢肖窈,如果不是她出现,告知她们文化馆的人有问题,筹谋着让她们逃离,只怕她现在早已被钱主任那帮畜生给侵犯了!
第82章 第 82 章 那我现在想亲你,你怕不……
肖窈笑了笑, 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对林嫣一众人寒暄了几句,众人看她神色有些疲倦, 说话的兴致不高,且人家的对象还在外面等着跟她说话, 众人很识趣的离开了。
她们一走,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为了给肖窈留个安静说话的地方,同屋的两床病人也跟着自己的家属, 在病房外的过道上活动去了。
付靳锋走进病房,目光落在肖窈绑了绷带的左腿上,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昨天我被送到医院来就做了手术, 把里面的子弹取了出来,现在好很多了。”肖窈朝床边拍了拍,示意他别光站着,让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说话。
说实话, 时隔十多天才见到付靳锋, 肖窈还有点尴尬。
在付靳锋表白之前,他在她眼里, 就是一个爱找她麻烦的讨厌公安。
她对他的印象,从一开始的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造型,把她当成嫌疑人,对她各种咄咄逼人的审问,对他挺讨厌, 挺反感,到后来接触的多了,慢慢发现他人其实还挺不错的,对他渐渐改观,也没对他有什么超乎男女界限的感情。
直到付靳锋跟她表白后,最开始的那一个星期,他还跑得很勤,白天给她送花送饭吃,晚上送她去上班,到后面大动乱开始,他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一个星期才来找她一次,再到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发展到现在十多天都没见面,他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她每天都想,他去哪了,究竟在忙什么,为什么不联络她,她就知道,自己对他上了心。
肖窈为此还挺苦恼,她在末世那样残酷的生存环境下,在父母亲朋接连死去后,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曾经也陷入一段短暂的爱恋之中。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不再孤苦伶仃苟活于世,没想到面对成群她曾经得罪过的某个基地幸存者围追堵截、拦杀之时,那人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去,让她险些命丧那些人的手里。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相信所谓的感情,更不相信那些信誓旦旦说喜欢她,会保护她,爱她一辈子的男人。
她信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现在她身处贫穷又落后的六零年代,这年代的人们大多都心地善良,无知又淳朴,他们没有末世那些幸存者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心机城府,只有心里最存粹的想法,有什么都会说出来。
自然的,付靳锋说喜欢她的话,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她遇到危险之时,他在外面没法第一时间赶过来,也要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护她的安危。
肖窈苦恼的是,她明明跟付靳锋说过,她要考虑一段时间,再想想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他倒好,直接跟他的朋友、徒弟、同事等等,说她是他的对象,弄得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对象’了。
虽然知道他是情况紧急,为了救她,才这么对别人说,不过被迫成为他的‘对象’,她心里挺不高兴。
付警官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眸光一直看着她受伤的左腿,神情无比自责:“是我不好,没有留在榕市好好的保护你,十天前,我爷爷身体突然恶化,我接到我爸的电话,让我立即前往首都,准备我爷爷办后事,我本来想找你,跟你说说这件事,但火车票的时间赶不及了,于是我给高莉他们留言,让他们时不时去卢家大院巡逻,保护你的安危,顺便告诉你,我会暂时离开榕市一段时间。
没想到一个星期前,公安系统内部出现了夺权斗争,高莉他们被迫停职调查,又都回家处理自己家里被针对的父母亲朋好友的事情,把我交代的事情搁置了一边,直到前天,他们才恢复岗位。正好你那个邻居来找平章分局找我,说你被革委会抓走,他们赶紧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这才联络我昔日的战友,托他来救你。”
付靳锋说到这里,也是一阵后怕,他不敢想,如果高莉和李沐两人没有给他打电话,而他没有那位昔日战友,如今是好友,去年正好被调到榕市驻扎部队当团长的好友帮忙,肖窈此刻只怕已经被钱胖子那帮乌合之众折磨致死。
肖窈冷哼:“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大度的原谅你?想都别想!你不是在追我吗,哪有人追求几天,送一些鲜花吃食,就忽然消失无踪的。哪怕你有苦衷,你这行为在姑娘家的心里,就是半途而废,就是闹着玩得,你压根就不成心!”
付靳锋转头看她,嘴角带笑,“你这是接受我了?”
“谁接受你了,你少自作多情。”肖窈白他一眼。
“你不接受我,那你为什么生气?”付靳锋反问,“正如你所说,我只是你的追求者,我们并不是处对象的关系,我去哪,也没必要跟你说吧。”
这话就说得很渣了,肖窈气急,把床头上的枕头一把扔向他,“那你走吧,反正我俩没什么关系!”
付靳锋眼疾手快地抓住枕头,深邃的眼眸里泛着笑意,“你现在赶我走也没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对象了,你现在受了伤,还在住院,我要这个时候走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
肖窈听到这个就来气,“我没答应跟你处对象,你就到处跟别人说我是你对象,你有想过我是什么想法吗?”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付靳锋半直起身子来,把枕头轻轻放在她的后背后,让她靠着枕头舒服点,语气十分温柔,“你愿意跟我处对象了吗?”
他把枕头放好,并没有坐会凳子上去,而是一手撑着床边,一手撑着墙,呈现一种拥抱的姿势,身体前倾低头看着她。
这样的姿势极其暧昧,他的靠近,让肖窈呼吸跟着他一起乱了,后背不由紧绷起来,贴着后墙上的枕头,仰头看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付靳锋线条冷硬的下颚线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往上还能看见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上,有着遮掩不住的疲倦和黑眼圈,狭长的双眸里满是血丝,显然他是为了赶回来救她,连夜坐火车,一路没睡,才有这样的神态。
肖窈忽然有些心疼,“你一路过来,没睡觉吗?”
“没,你出了事,我鞭长莫及,恨不得立即飞到你身边保护你,我哪里睡得着。”付靳锋垂眸看她,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怎么,心疼我了?”
“谁说我”肖窈下意识地想反驳,想不承认,忽然觉得她这样口是心非的性格不太好,于是又把嘴唇给抿着,不吭声。
付靳锋看她又死倔着不吭声了,挑着剑眉问:“怎么又不说话了,让你跟我处对象就这么难吗?你是不是怕我,才不敢跟我处对象?”
“谁怕你了,你又不是蛇鼠猛兽,我怕你做什么。”肖窈忍不住反驳,“你少给我用激将法,这招对我没用。”
“真不怕?”付靳锋低笑一声,身体往下压,跟她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
肖窈感受到身体上的重量,瞪大了眼睛,差点条件反射地将他一脚踹下病床去。
付靳锋像是没察觉到她的脸色变了,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眸子里是遮掩不住的炙热目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直击她的灵魂,“那我现在想亲你,你怕不怕?”
付靳锋神色再疲倦,依然不能掩盖他长相英俊的事实,这样一张女人们都喜欢的好看面孔近在咫尺,又被他那炙热的眼神看着,饶是肖窈心如止水,此刻也被他的眼神动作话语,弄得脸上一热,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想干嘛?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病人和家属在走动,你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耍流氓?”
肖窈虽然谈过恋爱,目前对付靳锋也挺有好感,但是他突然这么靠近自己,她还是有点小紧张,还有一点说不清道明的小排斥情绪。
付靳锋大概看她眼里有一丝抵触情绪,他笑了笑,直起身体,转头拿起床头柜上放着得一个黄头罐头:“你吃不吃罐头?”
他话题跳得太快,让肖窈有些怔愕,很快摇着头道:“不吃,早上那会儿,廖琴来看我,就给我开了两个罐头,我吃得够够的。”
“你不吃,那我吃了,我坐了两天的火车,还没吃过东西。”付靳锋说着,伸手去拧罐头盖子,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根根凸起。
肖窈这才发现,他的手其实挺好看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挺大,要是被这样的手握着,一定很舒服,很温暖,很有安全感。
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时,肖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明明之前就已经在心里分析过,跟付靳锋处对象的诸多好处,现在付靳锋再次向自己表明心迹,她还在这里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实在不像她雷厉风行的风格。
想了想,她决定开门见山地说:“我之前跟你说得,你想跟我处对象,我得考虑考虑,除了要考虑你适不适合跟我处对象以外,最主要的是,你我家世背景不相同,有着天壤之别,我知道你父亲是首都军区某位首长,你的亲朋家人身份背景都不简单,我考虑的是,如果我跟你处对象,凭你的身份背景,你的事情,你自己能做主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门当户对,是人们心中固有的观念,付靳锋的家族在首都盘根交错,随便一个叔伯堂哥表弟姐妹姨妈姑妈啥的,都有各种各样的干部岗位,这种大户人家,对于子孙娶妻生子,处对象都是有要求的,首当其冲的就是看中对方旗鼓相当的家世,其次再说人品相貌、性格方面的问题。
肖窈顶替的是肖大芳的身份,肖大芳是农村人,尽管通过肖窈的‘努力’,现在成为了城镇户口,还有肉联厂的工作,但她是农村人的事实无法改变。
如果付靳锋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处对象,出手来阻拦他俩,给她整这些那些的事情,给她添堵受气,那么付靳锋再好,她也不愿意跟他处对象。
因为她是绝不会去讨好付靳锋的父母亲戚半分,也绝不会忍气吞声,受委屈的一个人。
付靳锋微微凝眸,很认真道:“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我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做主,哪怕是我家人,也无权过问我的事情,更不能干涉我处对象,结婚的事情。你如果跟我处对象,别的事情我不能保证,至少我保证我的家人无论喜不喜欢你,他们都不能插手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要是不喜欢你,我们就离他们远远的,就在榕市生活,平时不跟他们接触,偶尔逢年过节回回首都,在他们面前做个样子就成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我的家人,也可以一辈子不跟他们相处,他们那边的事情由我解决。”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在这个思想古板封建的年代里,其实算是忤逆不孝了。
换做是别的女人,听到一个高、干子弟,愿意为了自己,跟他的父母不再往来,可能会感动落泪,欣喜若狂。
肖窈却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经历了太多人心险恶的事情,想得远比常人多。
她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对付靳锋说:“就算我跟你处上了对象,我一辈子不跟你父母相处,你能平衡我跟你父母之间的问题,那么还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不信任婚姻,婚姻对于我来说,就是坟墓,我不愿意结婚,我也怕疼,不愿意生孩子,你跟我处对象就要做好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准备,这两个问题,你和你的家人能接受吗?如果不能接受,不好意思,我们俩算是有缘无分,以后还是做个普通的朋友比较好。”
她来自未来,莫名身穿到六零年代,已经是摸不着头脑,要是她在这里结了婚,生了孩子,万一有一天,她突然回到了末世,那留下的丈夫和孩子,该如何面对失去她的痛苦。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她宁愿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孤身一个人,也比跟人结婚,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消失来得好。
付靳锋皱起长眉,完全没想到这两个问题,很不解地说:“我如果要跟你处对象,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处的,你如果不想跟我生孩子,你怕疼,我可以理解,但你不想跟我结婚,只想跟我处对象,你这不是耍女流氓嘛。”
肖窈楞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不在乎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只在乎她跟不跟他结婚。
她坐直身体,解释道:“我这不叫耍流氓,我这叫自由恋爱,国外很多情侣都没有领证,就同居生活在一起,一直保持着处对象恋爱的关系,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我们也可以这样。”
付靳锋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从哪里被国外的资本思想给腐朽了?你一个女同志,未婚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在别人眼中,你的作风就存在很大的问题,你会被周围的人举报,会把你关进纠风办或者革委会,好好的给你上思想工作,直到你改正了思想,不再犯类似的错误,才把你放出来。你确定要这么不明不白的跟我住在一起?”
肖窈:
她怎么忘了,她身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中,生存在这个动荡岁月年代的人们,一言一行都会被周围的人监视,一有不对,各种举报抓人是常有的事儿。
她这种不结婚不生孩子,就跟男人同居在一起过日子的想法,在这个年代实属耍流氓、无比浪荡的行为。
这种行为在这个年代压根就不可能存在,除非她豁出去脸面,不跟付靳锋住在一块儿,平时各住各的,暗地里去双方的家里偷腥,那样相处的模式,又变了个味儿。
想到这里,肖窈就一阵心烦,拧着秀眉说:“我就想单纯的跟你处对象,不结婚不生子而已,关别人什么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付靳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时代变了,如今的时局,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变成一把利剑,刺向自己,不谨慎一点不行。肖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那种不结婚不生子,只想跟我同居处对象的想法,但你要明白,你这个想法在如今的世道,是不可取,且不能做的,我不可能跟你一起胡闹。”
肖窈心中一沉,抬眸看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放弃跟我处对象吗?”
付靳锋抿着薄唇,“肖窈,我现在脑子很乱,我得回我住得地方休息,好好想想我们还有没有处对象的必要。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你犯下严重的错误,被人指摘一辈子,我要真听了你的话,跟你同居处对象,只占你的便宜,而不对你负责,那我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我不愿意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肖窈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心里有点难受。
她知道,他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不大靠谱的模样,实际他比谁都靠谱,比谁都有责任心。
面上玩世不恭,流里流气的模样,只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想法,这也注定让他这个人无法做下占人便宜,抛弃背叛的事情。
他出生在高、干大家族里,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为国为民,顶天立地,极具责任感的思想教育,哪怕他不愿意屈服家族的思想,做出很多叛经离道的事情,骨子里所受到的环境教育和思想,并不会因此改变。
现在,她说出了超乎这个时代,超乎他所能理解的话语,挑战他的道德底线,他感到痛苦纠结,一时半会儿不愿意给出正面答案,她也能理解。
肖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付靳锋站了起来,将手里面那罐打开了还没来得及吃得黄桃罐头拎在手里,“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可能会去总局报道,把文化馆的案子处理了,可能未来一个星期都会忙,没办法来看你。你——”
他顿了顿,叹口气说:“我不在你身边,你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分局找我,或者找高莉她们帮忙,以后照顾好你自己。”
他说着,转身就走,萧瑟的背景看起来像是一去不复返似的。
肖窈很想挽留他,叫他不要走,万事可以商量。
转念一想,所谓的可以商量,其实是降低她的底线,她不愿意为了他妥协,可能是她还没深爱到心甘情愿跟他结婚,套牢自己,愿意跟他生孩子的地步,想了想,也就咬着牙,目送他离去。
他走后,同屋的两个病人很快在家属的陪同下进来躺着。
其中一个面善的大娘笑着问:“肖同志,你对象怎么走得那么快啊,怎么不跟你多聊聊,留在这里照顾你。”
“唔,他有事要去忙”肖窈勉强地笑着道。
那大娘看出她神色不对,以为他俩吵架了,开口劝道:“你也不要埋怨你对象,我听别人说,你对象是公安,他家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才离开咱们榕市,没有护着你。你出了事,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跟他吵架,不仅你难受,他也难受,还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何必呢。你没看见,就你对象出去那会儿,多少姑娘都往他身上瞄呢,这么俊的大小伙儿,你可得把他看好喽,别被人挖墙脚,抢了去。”
肖窈嗯了一声,目光望着半开的病房门口,没再继续说话。
她其实很明白,付靳锋的容貌、家世、职业,都是无数女人眼中的香馍馍,他很受女人们的欢迎,只要他愿意,他想跟多少女人处对象都没问题。
可他孤傲自持,活了二十七年,没跟人处过对象,也没跟别的女人有过多的接触拉扯,一直洁身自好,这在诸多高、干子弟中,已经是难得。
偏偏他喜欢上了自己,尽管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不好,知道她的脾气不好,在她婉拒他以后,他也不放弃,依然选择追求她,买她喜欢的花朵和她喜欢吃的食物,接送她去上班,让她倍感温暖。
肖窈不得不承认,她多少对他有点动心了。
可这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在她提出不跟他结婚,不跟他生子后,他便开始犹豫不决,打起了退堂鼓,虽然是尊重她,为了她好,她心里还是很不得劲儿。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煮好的鸭子放在锅里炖好了,那喷香的味道馋得她都快流口水了,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如何不让人心生恼火。
肖窈现在多少有一点后悔,拿自己现代人的思想观念,压在生活在思想落后封建时代的付靳锋身上。
他没有后世开放的思想观念,脑海里只想和她认真处对象,认真娶她,对她负责任的想法,无法接受两人不结婚就这么不明不白同居的新观念,为了不占她的便宜,他选择忍痛放弃她,从这个时代来说,他这样负责的男人,已经是绝佳好男人了!
可惜啊,肖窈跟他的观念不合,他不愿意为她妥协,她也不愿意为了他,降低自己的底线,两人有缘无分,只能这么算了。
肖窈幽幽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她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养足精神,把腿养好,再说接下来的事情。
第83章 第 83 章 我有一个朋友
接下来的时间里, 肖窈就在病房里养伤。
期间关于文化馆钱胖子那帮人,凡是参与了侵害、猥亵被抓女性同志的乌合之众中,有近四十多名骨干, 全都在半个月后,由当地的部队和公安部, 一起押至榕市市区外的南山监狱,在监狱外一处山脚下, 被集体蒙头枪毙。
很多受害者家属,以及高莉等公安目睹了这次审判过程。
高莉按照付靳锋的吩咐, 隔三差五拎些水果鲜花来看肖窈,跟她说了一下那些人被枪毙的过程,偶尔跟肖窈说付靳锋在忙什么,让她好好养伤,不要多想。
肖窈想不多想都不行, 她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了,伤口都快好了,人也快出医院了,付靳锋都没来看过她。
高莉每回来都说他在忙, 到底是在忙, 还是在避开她,不给她答案, 或者是直接放弃她了,不想来看她,以免看到她尴尬,只有他自己清楚。
肖窈十分生气,觉得付靳锋的性子太过冷漠又拧巴,他喜欢自己的时候, 不管他工作多忙,他总是会想着办法出现在她面前,找着借口跟她说话,跟她接触。
如今他跟她的观念不合,他说他要再想想,一想就是一个月,期间都不来看受枪伤的她一眼,这是正常男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从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付靳锋骨子里比她还冷漠,面对一个他喜欢的人,他可以一个月不来看她,对她不闻不问,这么冷漠孤僻的男人,她一点也不稀罕!
付靳锋不来找肖窈,她也不打算去找他,还决定收回自己对他那点动心,彻底忘掉这个人,开启新的生活。
没有付靳锋,没有男人,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毕竟请情情爱爱不能当饭吃,她空间里的物资多得几辈子都吃不完,她还是回她那间小屋子,摆烂躺平吧。
很快,在医生的检查下,觉得她伤口愈合的不错,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肖翠兰、肖小芳,高莉、李沐,廖琴,林嫣、陈少梅等一群人都来接她出院。
本来肖窈受伤,是不想告诉肖翠兰跟肖小芳的,怕她们过度担心,对她过度关怀,问起文化馆的事情,让她压力山大。
谁知道肖翠兰跟肖小芳一直都很挂念她,怕她会被革委会的人盯上找事出事,以前隔三差五就要她跟她们保持联络。
她中枪以后,长久没跟她们联络,她们觉得大事不好,到处找她,最后从一些说八卦的一些街坊邻居嘴里,知道肖窈中枪出了事,对她一阵埋怨,这段时间天天给她炖鸡汤吃,吃得她都快腻死了。
时间已经进入八月中旬,出院的那天,艳阳高照,一群人给肖窈打伞的打伞,遮阳的遮阳,嘴里说着恭喜她出院的吉祥话。
林嫣还给她整了一串炮,在医院外的街道上放得噼里啪啦响,把肖窈给无语的,对她们说了各种客套恭维感谢地话,让她们各自回家去,自己实在拗不过肖翠兰、肖小芳两人,跟着她俩去了钢厂家属区洪家。
到了洪家,肖翠兰就一顿忙活,让肖窈在屋里歇着,跟肖小芳说说话,她给她们姐妹做一顿好吃的。
肖窈当然不是那种吃白饭的人,很自觉地跟肖小芳帮着肖翠兰打手下。
很快饭菜做好,只是简单的四碗馄饨,外加一个凉拌三丝,还有一盘辣椒炒腊肠。
肖窈看桌上只坐了肖翠兰跟她小女儿,洪平友和她大女儿都得不在家里,不由开口问:“姑,怎么没看见姑父、姑奶奶和丽丽在家啊?”
肖翠兰往她的碗里,剥了一个家里唯一的一颗煮鸡蛋,沉默了一会儿道:“丽丽在三个月前时局变了的时候,跟着一帮中学生,自发成立了小红兵队伍,到处抄人家的家,抓坏分子,斗坏分子,把曾经教她的老师都抓了去P斗,害死她好几个老师,还把家里周围的邻居折腾了好几遍,闹得一个邻居大婶儿上吊自证清白,我是怎么劝她,她都油盐不进,听不进去。她现在已经不是我女儿了,我已经跟她恩断义绝,把她从家里赶了出去,她现在死是活,跟我无关。”
肖翠兰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变得哽咽。
她怎么也不明白,她和丈夫老老实实了半辈子,原以为大女儿叛逆归叛逆,至少遗传了他们夫妻,心地善良,为人老实,不会做害人的事情。
谁知道,时局一变,大女儿洪丽像被人洗了脑,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加入了那些小红兵队伍以后,变成了恶魔,开始疯狂针对那些曾经对她好的老师、同学、邻居们。
她跟一群小红兵,斗死好几个老师后,不但不知悔改,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按照领袖的领导思想方针办事,是共和国伟大的战士,那些被她斗死的老师,都是该死之人,死不足惜,全然忘记当初那些老师是如何兢兢业业授予他们知识和为人处事的。
肖翠兰看到这样日渐疯魔,完全不听人劝,一直在干害人之事的大女儿,由衷地感到痛心和良心不安。
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何变成了杀人凶手,为何不听她的劝告,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她只能和丈夫把大女儿关起来,试图跟她讲道理,试图阻止她那些疯狂行径。
可换来的是女儿激烈的争吵怒骂,打打摔摔,她爸实在看不下去,动手教育了她一顿,她不服气,没过两天就跟她父亲动起手,把她奶奶气出了毛病,在医院抢救了许久。
她甚至为了报复他们,在跑出去以后,居然拉着一群小红兵上门来,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把她爸抓走,进行了各种游街P斗之后,把她爸弄去了南山监狱附近的一个采石场,让他进行劳动改造。
那采石场,向来是给监狱里的劳改犯,诸多成分有问题的黑五类坏份子,或者犯了什么大案的重刑犯,进行劳动改造设立的。
里面的活儿不仅繁重,从早干到晚,还有革委会和狱警的人,拿着皮鞭,一直监视里面的人,但凡偷懒或者干了慢一点,都会被他们抽鞭子。
很多人被他们打得伤痕累累,痛得死去活来也得继续干活,还得防着那些劳改重刑犯对他们出手,抢他们为数不多的口粮日子过得堪比油锅里炸。
肖翠兰去石场看丈夫,见到丈夫满身都是被鞭子抽打,还有打砸石矿,搬运大块石头弄出来的各种伤痕,却没有任何药物治疗,身上伤痕累累,血淋淋的一片,一个健康的人,短短半个月就瘦得不成样儿,她憋不住地抱住丈夫痛哭,不明白他们夫妻究竟做了什么孽,生出洪丽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
从那以后,肖翠兰每半个月就坐车去采石场看洪平友,给他带许多吃喝用得,还有各种治伤的药,家里的钱也都拿去收买采石场那些革委会的人,让他们对洪平友好一点,不要天天打他。
她则强打着精神,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小女儿,还要忧心两个侄女儿的安危,实在无力照顾总在家里大发雷霆,吵吵闹闹,指责她生了一个畜生女儿的洪老太太,于是便把洪老太太送到了洪平友的大姐家里,由她们几个姐妹来养老太太。
肖窈听肖翠兰说完,心里挺不是个滋味,她没想到洪家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肖翠兰竟然对她只字未提,还一直担忧她的安危,在她住院的时候,给她买各种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点心水果和罐头,还买了好几只鸡给她炖汤吃,将自己的痛苦压在心底里。
自打时局变了以后,因为大运动的缘故,全国各地都闹得乌烟瘴气,很多工厂单位被迫停工,各种肉类,比如猪肉牛羊肉,肉联厂停工以后,基本就买不到这些家畜肉类了。
其他诸如鸡鸭鹅等家禽肉类,虽然市面上还在供应,但供应的很少,且水涨船高,比如一只鸡,以前可能两块或者两块五就可以买到一只活鸡,如今要三块钱左右才能买到,而且还不一定能抢买到。
通常大家买不到的情况下,都会去黑市买,黑市一只鸡的价格至少得卖五块钱,这对于很多普通工农阶级的工人来说,五块钱一只鸡,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肖窈知道,以目前榕市的形势,普通人很难到副食店抢到肉类食物,肖翠兰肯定是去黑市花大价钱买得鸡,炖成汤,给她喝。
洪家遭遇了这么多变故难事,肖翠兰还对自己这个‘假’侄女这么好,肖窈心里十分愧疚,打定主意要插手管管洪平友的事情。
她搅着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馄饨,让碗底下的调料充分跟馄饨混合在一起,再拿起勺子,拨一半馄饨到肖翠兰碗里。
肖翠兰碗里的馄饨,明显比她和肖小芳的少,只有零星几个馄饨,外加很多野菜,一看就是没那么多肉和白面来包那么多馄饨,就先紧着她们姐妹三人吃。
拨完馄饨,她这才对肖翠兰说:“姑,丽丽既然大逆不道,干出这种混账事儿,你就当没生过她那个女儿,以后当她死了就行了,没必要为她再过多伤怀。你跟姑父都是中下农成分,姑父是被自己女儿冤枉抓去了石场进行劳改,以现在革委会那些人的疯魔程度,你给他们送多少钱都是打水漂,等于填无底洞,咱们得尽快把姑父弄出来才行,不然等你没钱送给石场革委会的人,姑父会更加的受苦。”
肖翠兰没想到那层去,闻言心中一惊,才下去的眼泪,又涌上了眼眶,惊慌失措道:“那怎么办才好,家里的钱,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钢厂被革委会的人闹得已经停工三个多月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工,我们没上班就没工资发,没有钱,你姑父该怎么办啊。”
肖翠兰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因为没钱,被石场革委会的人疯狂鞭笞的模样,心疼得眼泪直流。
她年轻的时候受了许多委屈、磋磨、痛苦,才遇上洪平友这个不嫌弃她曾经接过婚,也不嫌弃她乡下农村身份的人,一直对她很好的男人,如今他因为自己生的女儿在石场受尽折磨,肖翠兰急得如热过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姑,不要急,万事都有解决之法。”肖窈安抚她,“革委会如今换了一批新的领导班子,咱们可以找找革委会的一些领导,或者跟他们有关系的人,花钱托托他们的路子,兴许能给姑父平反,早点把姑父放出来。”
肖翠兰听她这么一说,一颗彷徨无助的心安定下来,“可是我不认识革委会的新领导,周围的邻居估计也不认识,我们找谁的门路去托关系?而且我手里也没啥钱了。”
肖窈也不认识,不过她想到两个人,肯定认识革委会的人,一个是卢明哲,这人已经被她‘骗’过一次,估计不会再帮她的忙。
另一个人是付靳锋,他背景那么深厚,在榕市也有不少人脉关系,他要是肯出面,新上任的革委会领导肯定会给他几分薄面,放了洪平友。
不过她先前还在医院里下定决心,不再跟付靳锋联系,要彻底忘掉这个人,现在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想想她都觉得尴尬。
可肖翠兰对她实在太好,如今肖翠兰的丈夫有难,她不可能坐视不理,想了想她道:“姑,我认识一个人,可能会帮得上忙,我过两天去找找那人,看那人愿不愿意帮忙,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再另外想法。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上班这么久,也存了点,我们肉联厂即使停工,这三月也照常发工资,到时候钱的问题有我解决。”
肖小芳也表示:“姑,我手里也有点钱,我上班的这几个月,每月发的工资只用十块钱,别的都存着呢,到时候要用到钱的地方,我全都拿给你。”
“只能这样了,到时候要用到你们的钱,算姑借你们的,等姑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你们。”肖翠兰点点头,知道肖窈两人不是那种说空话的人,心里松了口气。
她十分欣慰,自己没真是没白疼两个侄女儿,关键时刻两个侄女儿还比自己亲生的女儿靠得住,一时眼圈红红,如鲠在喉。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肖窈把碗里的馄饨拨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她连忙把馄饨重新弄回肖窈的碗里去,嘴上说:“最近天热,姑担忧你姑父的事情,胃口不好,吃不下太多的东西,你别把馄饨给我了,不然你不够吃。”
八岁的洪雅在一边说:“妈妈骗人,她总是把好吃好喝的留给我跟姐姐爸爸吃,她自己吃一点点,时常饿得半夜起来喝水充饥,她是饿出来的胃病,不是真正的胃口不好。”
洪雅说着,把自己碗里满满当当一小碗的馄饨,分一半到肖翠兰碗里,很认真地说:“妈妈,你不要为了我们这些女儿亏待你自己,你总为别人着想,别人就觉得理所应当,对你没有半分感恩之心,反而还不停地压榨你,欺负你,把你的付出全都抛之脑后,我姐就说这样被你惯出来的。你要先对自己好,先紧着自己的吃喝,不要一味对别人付出,别人才能看到你的不容易。妈妈,我吃七个馄饨就够了,多余的你吃吧,不要委屈自己。我绝不会像大姐那样,做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是我妈妈,是我长辈,我会一直对你好,以后长大了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好穿好用的东西,绝不会惹你生气。”
肖翠兰一愣,捧着手里装满馄饨的粗瓷大碗,险些哭出声来。
大女儿洪丽从小就很叛逆,各种调皮捣蛋,跟她顶罪,跟她各种作对,她想着大女儿年纪小,性子还不成熟,从来不跟大女儿计较,没想到养成了大女儿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性子。
而洪雅从小就很听话懂事,从不跟她争吵,也不跟她顶罪,一直乖巧懂事,帮她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尽管洪雅现在年纪很小,但对比洪丽小时候的各种调皮捣蛋模样,洪雅真是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又懂事又乖巧。
有如此听话的小女儿,更加突出大女儿性子有多恶劣,肖翠兰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从没有过厚此薄彼的时候,她是真不明白,大女儿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她绷不住情绪,一把将洪雅抱进怀里,哽咽哭道:“妈妈知道了,妈妈以后会对自己好点,不会再委屈自己。雅雅,你真是妈妈的好女儿,妈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大,本本分分做人,不要像你姐姐那样去祸害人,妈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肖小芳默默听着她的话,将自己碗里的馄饨也拨了不少到肖翠兰的碗里去,等一家人吃过午饭,她很自觉地收拾了桌椅碗筷,到院子中间的水房,把锅碗都洗了个干干净净。
肖窈本来想帮着一起洗碗,肖小芳心疼她腿伤刚好,不让她干活,肖窈只好坐在洪家不大的客厅里,看她把碗洗好了,想跟她说一些姐妹之间的话,就对她说:“我们出去走走?”
“走去哪?”肖小芳把洗碗时撸起来的袖子放下来问。
“随便去哪吧,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要不我们去副食店看看,有没有西瓜卖,有的话,我们买一个回来,给姑姑和小雅吃。”肖窈站起身往外走。
“行。”肖小芳没意见,跟着她往外走。
她很惊讶她姐突然让她跟她出去走走,自从她姐失去记忆以后,她姐不仅相貌变了,比从前漂亮了很多,性子也比以前更加的泼辣,对她和姑姑姑父一家人更加的疏离淡漠。
很多时候,她姐都不愿意跟她们多接触,多说几句话,更不愿意跟她像小时候那样单独相处。
她只当她姐经历了大是大非的变故后,心理遭受重创,才会变得对所有人都这么冷漠,对此,她毫不在意。
这次她姐主动要跟她一起单独出去走走,她心里还挺高兴的,随口问道:“姐,一个月前的文化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之前听不少人说,你拿刀砍断了很多人的手臂,还拿枪打死了很多人,大家说你是恶鬼附身,专门要人命,还有人传你是小岛那边的间谍,说你就是来跟组织部作对的”
“你看我像恶鬼、间谍吗?”肖窈反问。
这些话,她住院这段时间,也没少从医院的医生护士病患嘴里听过,或者被他们问过。
她很确信,这些话不是文化馆那些被抓的女同志们传出来的,她们是受害者,哪怕目睹了她在文化馆做了什么事情,可没有她,她们就不会被救,她们会被乌合之众活活欺辱死在那里。
所以无论从立场还是私心里,她们都会统一战线的替她保守‘秘密’。
传这种话的人,绝对是钱胖子手底下的人,那些人虽然不是主犯,只是喽啰,打打下手,没被枪毙,只被不同程度的判刑坐牢,或者被下放到祖国某个偏远地区的牛棚里去,接受各种繁重的劳作和思想改造。
但他们无论处于什么地位,什么地方,自然会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添油加醋不停往外说,期望外人擦亮眼睛,把她这个‘杀人犯’绳之以法,让她也吃吃他们的苦头,过得比他们惨。
面对外面的诸多谣言,肖窈跟别人解释的最多的话就是,“不信谣,不传谣,你们看看我这瘦弱的身板,我要真有那个能力杀那么多人,我还会被那些革委会的人抓走?”
她主打一个死不承认,她当时在文化馆虽然大动干戈,但是她下手都是有轻重的,基本她动手的人,只是遭受重创,短时间内不会要人命。
那些人再恨她,给她传各种谣言,就凭她这副柔柔弱弱的长相,她只要装弱,装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谁会信她有那个能力,对付上百号的钱胖子等人。
肖小芳往前塌过一个路边的台阶,转头搀扶走路还有点瘸的肖窈,“你是我姐,你当然不是恶鬼、间谍,我只是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愿意说,我就不听。”
她担心的,只是她姐在文化馆有没有被欺负,既然她不愿意讲,她也不多问。
“不是我不愿意讲,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干脆不说了,你只需要相信你姐是清白的就好。”
肖窈被她搀扶着,实在觉得热得紧,松开她的手,跟她并排走到路边种了许多桉树的大树下,顺着树荫,往钢厂厂区外的副食店走。
路上,肖窈把自己喊肖小芳一起出来的目的说了出来,“小芳,我有个问题,我想不通,想问问你,就是我一个朋友,她有一个追求者,家世挺好,长得也俊,对她也挺好,她好像也挺喜欢他,但是她不想跟那个人结婚生孩子,只想跟那个人处对象,跟那人住在一起那啥,两个人过一辈子。那个人觉得她在耍女流氓,对他不负责,他为了我朋友的名声着想,说要回去好好想想,结果他想了一个月都没找我朋友,他们俩是不是黄了?”
“啊?还有女同志不乐意跟男同志结婚生子,只想跟男同志处对象,共处一室?那样的话,你朋友不是亏了吗?”
肖小芳无法理解,“这种倒贴的行为,一般来说,很多男同志遇到这样倒贴的女同志,只要长得不错,他们都是来者不拒。这样做的后果,通常是他们把女同志吃干抹净就把人给踹了,女同志吃了亏,又没跟人领证结婚,只能咬牙吞下这些事儿,自己去承担。你朋友是咋想的,遇上一个喜欢她,长得俊,家境好,还很负责的男人,她也喜欢对方,人家不愿意在未婚的情况下跟她踏破男女之间的界限,只想娶她,她却不乐意,这不是傻吗?别说黄不黄的了,我要是遇到这么好,肯负责的男人,我指定会嫁给他。这年头有这么责任感的男人不多了,要光想着跟人家处对象,不跟人家结婚,这不是耍流氓这是什么。”
肖窈:
她就知道,她这个来自未来的人,她的想法和这个年代人,有着无法逾越的代沟,她找肖小芳说话,存粹自我折磨。
第84章 第 84 章 不就是跟人结婚生子,她……
其实肖窈也知道, 她穿到这个特殊时代,如果光跟一个男人处对象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子, 不管是谁,都不会接受, 也不会认同。
因为在这个年代人们的眼里,凡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 都是在耍流氓。
但凡有点责任心的男人,都不会跟她一起犯‘错误’。
但肖窈来自未来, 见多了人心险恶的事情,由衷的不信任婚姻,也不信任男人。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在末世被前男友所背叛的过往历历在目, 她也因此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她虽然对付靳锋挺有好感,也挺想跟他处对象,可她难保这个人以后不会变心,不会一直喜欢她, 不会背叛她, 更会不会将她亲手推入地狱,心里就产生了只想跟他处对象, 不愿意跟他结婚生孩子的想法。
那样即使有一天付靳锋不喜欢她了,变心了,背叛她了,她也能及时抽身,孤身一人好好生活,而不是拖儿带女, 为了孩子,忍气吞声,又或者带着孩子过上苦逼的生活。
虽然,她自己带着孩子,也能活得很好
肖小芳道:“姐,你好好劝劝你那朋友吧,她的想法很危险,她要真只想跟人家男同志处对象,不结婚,发生了什么实际性的关系,那就是犯了流氓罪,会被人抓走当众审判,吃枪子的!”
“有那么严重吗?”肖窈半信半疑。
只是处对象而已,又没杀人犯法,又没碍着别人,就这样也要被判流氓罪,吃枪子,这年代的法律也太奇怪了吧。
“姐,这个性质非常严重,可不是开玩笑的。”肖小芳很认真道:“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在你租的屋子里,白天很少出去活动,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男女同志,包括结了婚的夫妻,白天出门的时候,都不敢走在一块儿,男女之间的距离至少隔开一米远,没有任何人敢在大街上嬉笑说话,牵手挽胳膊,有任何的亲密肢体接触。一旦他们走近点,说上两句话,有一点亲密动作的迹象,都会被附近疯魔的人们进行举报,或者被小红兵抓走,严查是否是已婚关系,作风是否有问题。一旦有问题,当场P斗都算轻的了,要是被扣上流氓罪的名头,那是真的会吃枪子儿。
我们厂离前段时间就有一对小年轻,无视周围人的警告,非要手挽着手去公园遛弯儿,结果被公园里巡逻的小红兵发现,把他俩抓走,说他俩作风有问题,对他们进行各种游街p斗审问后,最终两人承受不住审问手段,承认他们偷食了禁果。原本这对小年轻的家人是把婚期订在中秋节前后的,因为他俩偷吃了供果,被那帮小红兵视为婚前耍流氓,直接把那对小年轻抓去毙了,那对小年轻的父母哭天抢地都没有把他们救下来,现在那男方的母亲已经疯了。”
“这么严重!”肖窈吃了一惊。
她对六零年代的了解,源于父母长辈偶尔提起,以及在末世无聊之时,看过很多关于这些年代的一些书籍电视剧等等。
她以为这个年代的人,思想虽然不是很开放,但也不至于像古时候那样那么封建古板陈旧。
没想到在特殊时期,男女关系竟然紧张到如此地步,看来,她只想跟付靳锋处对象,而不结婚的事情,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肖小芳道:“姐,这年头虽然光景不好,紧抓男女作风问题,可是法律没规定谁结了婚,就得绑在一起过一辈子。你朋友要是觉得结婚不好,或者跟她的追求者结婚不靠谱,完全可以像咱们小姑一样,婚后觉得日子过不去,可以离婚后再找喜欢的人再嫁嘛,咱们女人离婚后想再婚,可比男人容易许多。”
肖小芳也是从小看到她母亲被她父亲百般折磨,就是不肯离婚,最后活活被自己的丈夫磋磨死。而她小姑却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在嫁给第一任的丈夫,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后,小姑拼尽自己所有钱财,也要离婚,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坚定地找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现任丈夫结了婚,成了城镇户口,吃起了城里商品供应粮,有感而发。
肖窈豁然开朗,喃喃自语:“对啊,我要是跟付靳锋结了婚,过得不幸福,他要变了心或者背叛了我,我完全可以跟他离婚嘛。以目前的形式来看,我跟他结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什么要纠结那么多呢?”
身处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岁月里,即便她有自保的能力,她出色的容貌和外貌,会给她引来很多麻烦。
她不可能每次都像文化馆那样大打出手,侥幸脱身,也不可能真的单身一辈子,被无数的人指点诟病。
找个对自己有利,还能护住自己的对象,对她来说,很有必要。
肖窈在这个年代所接触的人之中,既有那个能力护住她,颜值和家世、工作又符合她预期的人,除了付靳锋,还真没别人。
哪怕是同样背景深厚的卢明哲,都未必做到像付靳锋这样,不贪图女色,不贪权,不贪财,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背后还有付家那样强大的背景做靠山,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最重要的是,付靳锋的相貌是长得真英俊,身材也是一顶一的好,他光从颜值和身材,就已经秒杀很多男同志。
想到这里,肖窈不结婚生孩子的想法开始动摇。
她望着近在迟尺的副食店,店铺门口放着一堆绿中带黑的黑皮西瓜,零星几个花皮西瓜,有两个年迈的老夫妻,正在店铺门口挑选西瓜。
头花发白的老太太,对着西瓜指指点点,同样白了头发的老爷爷,不厌其烦地拿起来老太太指得一个又一个西瓜,伸手轻轻拍着每一个西瓜,听着西瓜的嘭嘭声响,判断西瓜成熟没有。
可能是年纪大了,拿了太多个西瓜,手里的力气折腾得差不多了,老爷爷再一次拿起老太太指得西瓜时,手上一个不稳,西瓜落地,砸了个稀碎。
老太太、老爷爷,还有副食店两个工作人员都愣住了。
在两个工作人员皱着眉头,打算应对老两口子像之前摔坏瓜的顾客一样,对摔坏的西瓜不认账,不买单,转身就走,或者要求工作人员换个西瓜,胡搅蛮缠之时,老两口忽然相视一笑。
老爷爷笑着说:“哎,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连个西瓜都拿不稳,今天只能吃摔瓜了。”
“你都已经八十五岁了,可不就老了,你还以为你还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能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啊。吃摔瓜也好,我看地上的摔瓜都挺红的,一定很甜,咱们今天有口服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没有指责老伴半点不是,从钱包里掏出钱票递给两个工作人员,叫工作人员把地上摔坏的西瓜给他们捡起来,按照正常的斤数算价格,最后多给了五毛钱,算是补一下秤,捧着摔坏的西瓜,跟老伴有说有笑的走了。
工作人员楞楞地目送他们离去,肖窈跟肖小芳也是感叹不已,都没想到,这两位两人家素质这么高,西瓜摔坏了不吵不闹,也不相互埋怨,就这么和和气气的把摔坏的西瓜买了,看着就叫人羡慕。
肖窈两人站在副食店前,听到工作人员感慨,“这两个老人家还怪好的呢,西瓜摔坏了,老太太没发脾气,没埋怨老爷子没拿稳西瓜,老爷子也没骂老太太事多,一直换挑西瓜,两人和气又和睦,难怪他们能活到这么大的年纪。”
“可不是,多少夫妻活成怨男怨女,整天吵吵闹闹,打架动手,吵吵个没完,跟一对冤家似的,一辈子都在相互折磨,相互怨恨。很少有像刚才那两个老人家那样,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相亲相爱了一辈子,活成人人羡慕的样子。不知道我啥时候也能遇上这样一个跟我心意相通,你心疼,我心疼你,你懂我的不容易,我知道你的难处和不如意,能彼此理解,从不吵架打骂,和和美美,互相扶持过一辈子的人呢?”
“那还挺难的,咱们这代人啊,绝大部分都是听从父母的话,跟人相一回亲,对上眼就结婚,哪有那个机会跟人家多多相处,了解对方是啥人,再决定要不要结婚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那些小年轻,敢违抗父母搞自由恋爱呢。自己处得对象,那两人的感情,可不比父母介绍的对象深很多,日子过得好很多。”
“你快别说了,现在这个情形,谁还敢自由恋爱,要稍有不慎,偷吃了禁果,被人抓住,那可有得受了。”
“哎,我知道,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也行,只要不被外人发现就好。不过这年头,要找个合自己心意,又了解对方为人如何的对象可太难了,我要找到合自己心意的,对方品行又不算太差的人,我可不管周围人怎么想,我高低都得跟对方处一处,反正我一没钱,二没什么本事,跟对方处处又不吃亏”
肖窈本来心里还有一点犹豫,要不要跟付靳锋以结婚为目的,去跟他处对象。
在看到那对老夫妻相濡以沫,无比和谐的画面,又听到这两个女售货员的发言,她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放了下来。
不就是跟人结婚生子,她其实也可以做到,不管付靳锋未来会怎么对她,她不开心了,离婚就好,没必要一直在这件事情上死倔,仔细想想,她跟付靳锋结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想通了这个观念,她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往店门口一看,发现店铺水泥柜台上不仅放着成堆整个西瓜,还有不少对半切开的西瓜,以及切成一块又一块的西瓜,用一个玻璃罩子罩着。
副食品店有不少带小孩的顾客,在门口挑选西瓜,里面的工作人员在吆喝:“卖西瓜嘞,卖西瓜嘞,三分五分买一块西瓜解暑咯——”
门口有三个小孩儿,一人捧一大块西瓜,吃得满嘴都是红色的汁水,弄得胸口湿漉漉的。
旁边的大人骂骂咧咧地掏出手绢,一边让小孩们弯着腰吃西瓜,别把汁水弄衣服上,一边拿手绢给他们擦嘴上的汁水,说:“吃出来的瓜子都吐在自己的手上握着啊,等回家用水把瓜子洗干净晒干,凑一个夏天后,放铁锅里炒了,你们好吃西瓜子儿。西瓜要把红色的瓤啃干净,吃剩的瓜皮咱们拿回家去,把外皮削了,跟黄瓜一样切块凉拌着吃,正好下稀饭。”
炎炎夏热,知了嘶鸣,街上的人们热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路过副食店,看见副食店有西瓜卖的情况下,都乐意花个三五分钱,买快西瓜解解暑。
大家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都是穷苦节俭之人,平时吃不饱饭,就得想法子节约粮食,变废为宝,把能吃的东西都利用起来。
很多人吃完西瓜,把吐出来的瓜子和瓜皮都拎回家里去二次食用,没有一个人嘲笑这种所作所为,因为这样的行为,在这个年代很常见。
肖窈没见过这种景象,看得十分惊奇,在她的印象里,后世的人们不缺吃不缺穿穿,西瓜皮、西瓜子吃完都是扔掉的,很少看到会有人把瓜子吐出来留着,西瓜皮做菜的景象。
肖小芳看出她眼里的好奇,以为她是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才会这么好奇,伸手指着柜台上放着的西瓜,小声对她说:“姐,左边几个花皮西瓜是大籽红壤西瓜,西瓜甜度一般,瓜子又大又多,吃一口得吐一嘴瓜子,一般都是乡下人家自己种来吃得,卖价挺便宜,一毛多钱一斤。右边成堆的黑皮西瓜,则瓜子少很多,味道很甜,汁水很足,一斤大概卖两毛钱,价格都快能买三斤肉吃了,一般人都舍不得花钱买整个黑皮西瓜,只舍得花个三五分钱,按大小买块西瓜尝尝就行了。”
肖窈听她这么说,不禁感叹,“这黑皮西瓜卖得还挺贵呢。”
“那可不,去年花皮西瓜才卖五分钱一斤,黑皮西瓜卖一毛钱一斤,今年因为时局动荡,乡下也受了影响,估计运到城里的西瓜没有往年多,西瓜也涨了价。
前天我们工友买了一整个西瓜送去岳父家去吃,回来一直跟我们嚷嚷说今年的西瓜贵得离谱,买个西瓜比吃肉还贵。
他媳妇还跟他吵架,说舍不得花钱买西瓜给她爸妈吃,就不要买了,买了送到她娘家去,回来又到处嚷嚷说西瓜贵,丢人现眼。”
肖小芳说着,回头问肖窈,“姐,咱们是买一个西瓜,还是买半个西瓜回去?”
肖窈想了想,“买一个大的黑皮西瓜吧,到时候一分为二,我们吃一半,另一半我拿去送人情,看能不能拖到关系,早点把姑父救出来。”
这年头普通人的家里是没有冰箱的,这么热的天儿,要是把西瓜打开没吃完,要不了多久就会馊了。
很多人买西瓜都会买半个西瓜,或者买小个一点的西瓜吃,不过通常小个一点的西瓜,没有大个西瓜甜,许多人就买大西瓜的一半吃。
“行。”肖小芳没意见,转头挑起西瓜,很快挑了一个瓜蒂小,花纹看起来很规律,拍起来脆生生嘭嘭作响的大西瓜,让售货员称重。
“一共是十斤三两,三两的钱就不收了,你们给两块钱就好。”
副食店有规定,像西瓜这种常见的个头大,水分足的水果,如果客人是整个买,买的多,零秤两数低于五两的话,可以四舍五入舍去零头,算是给顾客打折。
肖小芳要掏钱,肖窈拦住她,“我来出钱,你们钢厂都有仨月没发工资了,你坐吃山空,没有别的进项,哪能让你给钱。”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工作人员,转头抱着西瓜,往洪家走。
“姐,你腿伤还没完全好呢,西瓜给我抱吧。”肖小芳抢着抱西瓜。
肖窈瞥一眼她干瘦的小身板,“这西瓜有十斤重呢,我力气大,我拎着没啥问题,你确定你能拎动这大西瓜?”
“我能!”肖小芳把自己的衣袖撩起,给她看胳膊上的肌肉,“我之前一直在钢厂跟着我师傅干活,什么重活累活我都在做,早把身体练结实了,这三月里我们钢厂虽然停了工,但是内部的人都偷偷在外揽活,我跟着我师傅帮一些外人打自行车零件、铁锅、炉子之类的活计,每天都在火炉上打铁,赚了一些外块钱,力气也练了出来。”
难怪她比之前看着黑了许多,原来这丫头一直在干累活啊。
肖窈没再坚持,把工作人员在西瓜上套了一个很扎实的网兜结口递到她手里,嘱咐道:“你缺钱用就跟我说,我们肉联厂一直在发工资,缺多少我都能给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别为了三瓜两枣,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万一你们被有心之人举报,你跟你师傅都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你最好跟你师傅说说,别再去接私活了。”
肖小芳拎着西瓜,点头,“姐,我知道的,我师傅挑得人都是知根知底,人品信得过的人,他们不会干那种举报的事情。再说,我师傅也知道长期干这些事情不保险,半个月前就说不干了,还跟我说,要实在没钱吃饭,就到他家里吃饭去,他跟师娘有一些存粮,不差我一双筷子。我师傅师娘对我可好了,经常让我去他们家吃饭,我没好意思去,师傅就时常拎着师娘做得好吃好喝的饭菜分我一半,对我嘘寒问暖,给我当靠山,赶走那些想欺负我,或者想占我便宜的男工友……”
肖窈放下心来,笑着道:“你真是没白花钱去拜你那个师傅,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他护着你,我也不用担心你在钢厂过得不好。”
两人回到了洪家,肖翠兰看到她们买的西瓜,又是一阵埋怨她们乱花钱。
往年天气一热,肖翠兰隔三差五就去副食店买西瓜回家,给一家人吃,今年遇到大运动的事儿,家里的钱基本贴补了出去,入夏以来两个多月了,她一次西瓜都没买过。
每回她去接洪雅放学,母女俩经过副食店,看到副食店门口提前在水井里浸了三五个小时,切成块状,红彤彤凉丝丝的西瓜时,洪雅总会情不自禁地咽口水,却很懂事的不跟她提买西瓜的事情,她为此一直很内疚。
今天大侄女儿买了西瓜,尽管嘴上埋怨她乱花钱,实际肖翠兰心里清楚,这是侄女儿孝敬自个儿的,也就把西瓜先放水里浸了三个小时,等西瓜完全吸收了水的凉气,拿刀把西瓜对半分开,一半用洗干净的网兜兜好,方便肖窈带走,另一半切成一块块的,她们姑侄四人,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在肖翠兰强烈的要求下,让两个侄女儿留下来吃完晚饭再各自回去。
肖窈留了下来,闲来无事做,就在洪家外间的上下床上午睡。
她很快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往洪家门口不停泼水的声音,夹杂着有人站在洪家门口,大声骂着一些污言秽语的嘈杂声。
肖窈从梦中惊醒,看到肖翠兰满头是水和菜叶,神色狼狈地从外面走进屋里来,连忙问:“姑,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儿。”肖翠兰伸手抹了一把脸,神情色疲倦:“是那户被丽丽害死大婶的家人,基本每天都要来找我的茬,我已经习惯了。”
洪丽干了害人的事情,哪怕不是肖翠兰的过错,她没教育好自己的女儿,害死了人家的家人,这份罪过,她不得不替大女儿来承担。
那户人家只是朝她泼泼潲水,指着她的鼻子骂,没有跟她动手都已经算很好了,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跟人争吵反驳,只能默默忍受,毕竟她大女儿害人家的家人,她十分理亏。
肖窈也知道一点,原本还打算帮她出头,这会儿彻底偃旗息鼓,默默地叹了口气道:“姑,我会尽快找人把姑父弄出来。”
到时候洪家家里有个男人在,那些个街坊邻居,也不好做得太过。
晚上,不出意外的,肖翠兰把下午几人吃的西瓜皮做成了凉拌西瓜,吃起来脆嫩爽口,跟黄瓜一样清爽,主要里面加了一些蒜沫、花椒、辣椒面,一点酱油和香醋凉拌,那味道下稀饭简直绝了,肖窈连吃两大碗红薯稀饭,这才意犹未尽地拎着半个西瓜离开了洪家。
肖窈先回到了卢家大宅院,应付了廖琴和一帮前来慰问的邻居们后,关上房门,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黏腻的汗水都冲洗干净,头发吹干。
接着换上一件白色的确良短衬衣,黑色棉麻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把黑黝黝的头发编成了麻花辫儿,站在衣柜上的镜子前照了照。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打扮中规中矩,虽然梳着土气的麻花辫,穿着土气的老布鞋,但她眉目如画,肤白如雪,再土气的装扮,都不会让她失去颜色,反而衬得她水灵秀气,姿容绝美。
有这样好看的容貌,在这动荡的岁月里,真不是一件好事。
肖窈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的笑了笑,拎着西瓜走下楼。
她要去找付靳锋,总得有个由头去才行,给他送西瓜,既是给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就看付靳锋怎么想了。
第85章 第 85 章 求人不如求己
榕市南山监狱。
一个月前, 新旧革委会发生事变交替,此监狱很多重刑犯收到风声,密谋了一场暴乱和大逃亡。
为了镇压暴乱的监狱犯人, 也为了将逃脱的犯人尽数捉拿,当地的军队、狱警、以及许多公安集体出动, 省内省外到处捉拿逃犯,总算在今天把最后一批犯人押送回了南山监狱。
此刻, 监狱里笼罩着一股肃杀之色,凡是被抓回的逃犯, 都被狠狠整治了一番,监狱里哀嚎一片,全副武装的狱警都冷着一张脸,在整个监狱里巡逻。
监狱办公区域,某间办公室里, 一名穿着军装,长相冷硬,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军官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 坐姿懒散, 吞云吐雾的青年,皱着眉头道:“你就不能出去抽烟?”
对面的青年, 肩高腿长,身形精瘦,一双大长腿懒懒散散地搭在办公桌上,两只手夹着烟,嘴里慢悠悠地吐着白烟,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只有跟他动过手,跟他打过架的人,才知道他这副懒散外表下,性子有多狠,下手有多重。
青年开口说:“陆玉山,我跟着你东奔西跑二十多天,帮你把老黑那几个特级罪犯从边境线抓了回来,抽你几根烟怎么了?外面抽烟,哪有在你面前抽着舒服。”
陆玉山皱眉,“那烟不是我的,是南山监狱长给的,你想抽烟,到外面随便抽,我不会说你什么,但你在我面前抽烟,就是不行。”
付靳锋俊美的面庞上闪着一丝不耐烦,嘴里啧了一声,“你这副死板古老的德行,还真是从小到大没变过。”
陆玉山跟付靳锋都是首都人,是同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从小到大,陆玉山都是大人嘴里说得,学习好,成绩好,性格好,为人懂事知礼的好孩子。
而付靳锋则跟他是反面教材,从小调皮捣蛋,不学无术,性格恶劣,没少带着一帮小孩儿干坏事,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玉山的父母从小就教育他,要他远离付靳锋这种纨绔子弟,以免粘上恶习。
而付靳锋看不惯陆玉山那样乖巧木讷,跟个书呆子一样,父母说什么就去做什么,没有半点主见的样子,不屑于跟他结交。
两个人在首都军区大院的时候,因为年龄差了三岁,不在一个年级读书,基本没什么结交,也没什么冲突。
双方的家世背景旗鼓相当,两个人从小就被各自的父母教育,不要惹对方,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矛盾麻烦。
原本两人一直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平淡的点头之交,谁知道两人成年后,双方的父母都很有默契地让各自的孩子去部队中磨炼。
两人入伍后,起初不在一个部队,后来北部边境地区爆发斗争,两人都被所在的部队调往北部进行备战。
在看见彼此之后,他们经过长时间的锻炼磨合,才发觉对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逐渐对对方增加了好感,最后又都奔赴南边战场执行任务,双方遇险,以命护命,这才成为生死之交的好友,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着联络。
不过就算是好友,双方也有彼此不能忍受的习性脾气。
陆玉山将手中的罪犯资料整理好,放进自己的文件袋里,目无表情盯着付靳锋道:“你这专门跟人作对的死德行,从小到大不也没变过。别说什么帮我抓犯人,你们榕市的公安是跟我们部队,以及南山监狱的狱警协同抓人,是在为榕市政府办事,不是帮我。再说,我帮你还帮得少了?上次你对象在文化馆出事,要不是你千里迢迢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救你对象,就革委会那帮人的烂事儿,我们部队都懒得管他们一下。”
付靳锋扬眉,“行了,这事儿算我们两清了。”
陆玉山表情不为所动,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你跟你那对象相处的如何了?她受伤了吧,你这么久没在榕市,没去看她,她不生气?”
付靳锋道:“生不生气不知道,我们还没真正处上,谈不上什么相处。”
“哦?居然有你搞不定的女人?”陆玉山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文件袋道:“跟哥说说,哥是过来人,兴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陆玉山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听从父母的安排,跟一个父母认可,相貌性格家世等诸多方面,都挺不错的女同志结婚了。
婚后他对自己的妻子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这么不冷不热的相处了几年,在日常相处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妻子的好,两人感情慢慢升温,最后坦诚相待,心意相投,去年终于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也算是个过来人了。
付靳锋看他一眼,想着他或许真的能帮自己出出主意,便把一个月前,肖窈跟他说得那番不结婚不生子,只想跟他同居处对象的话说了一遍。
末了问:“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一个女同志,只想处对象不结婚,就不怕我把她吃干抹净,到时候把她抛弃了?”
陆玉山想了想,很中肯道:“她有那种想法,或许是你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觉得你可能只想跟她玩玩,看不到你对她的一片真心,所以宁愿跟你处对象,也不愿意跟你结婚,以免到时候你不喜欢她了,她拖个孩子,不好跟你离婚再嫁。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你嫂子之前就是这种想法,她觉得我跟她结婚就是家族联姻,我根本不可能会喜欢她,她嫁给我也是被迫的,所以她一开始就对我不闻不问,若即若离,就想着我哪一天受不了她了,跟她主动提离婚,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婚后再嫁人,因此在我们两个人感情升温之前,她一直跟我分床睡,不让我碰一根手指头。”
付靳锋挑眉,“那你是怎么打动嫂子的?”
陆玉山笑了笑,“我不会告诉你,我是怎么打动你嫂子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得拿出你的诚意,向你喜欢的姑娘证明,你对是她是真心一片,你是真想娶她,跟她过一辈子,白首偕老,一辈子不分明,慢慢地打动她。”
付靳锋: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陆玉山扫他一眼,眸光轻淡道:“你好好想想,你身上有什么是拿得出手,且能让她觉得你是重视她的表现,你直接拿给她不就好了。”
他身上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付靳锋若有所思,思考了一会儿道:“多谢提醒,这里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手头的资料,回头叫人备份一份,送到我分局里来,我先走一步。”
“你一个月没去找她,也没告诉她去了哪里,你最好做好被她骂的准备,我建议你明天找她的时候,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去,以免被骂。”陆玉山好心提点。
付靳锋大步走出办公室,背着他,对他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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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窈拎着半个西瓜,袅袅婷婷地走进平方分局后面的公安家属大楼,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力。
关于付靳锋处了一个对象,对方是半年前闹得全市沸沸扬扬,石楼凶杀案死者劈腿对象的话儿,这一个月以来,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安系统。
大家都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付靳锋,会喜欢这个乡下来的女同志,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话的都有。
不过付靳锋从未当着大家的面儿,承认自己有对象,也没带过那个所谓的对象来家属大楼,关于他的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伙儿也就嘴上聊聊,没有往心里去。
这会儿看到肖窈拎着半个西瓜走进家属大楼,有那八卦的人,当面开口问:“你是肖大芳,肖同志吧,你是来找付公安的?你们俩真在处对象?”
“我已经改名字了,我现在叫肖窈,不叫肖大芳,我的确是来找付公安,不知道他在不在。”肖窈避重就轻地对问话的人扬了扬手中的西瓜,“天儿热了,我买了半边西瓜给他吃。”
那人道:“你来得可不巧,付公安已经快有二十多天没回咱们家属大楼了,南山监狱那边一个月前发生了暴乱,很多重刑犯逃跑了,他们刑侦科的公安干警,有一半都被借调去了外省抓犯人,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肖窈脚步一顿,万没想到付靳锋不在家属楼里,她一直以为他是为了避开她,才不来找她的,原来他真的一直在忙工作啊。
肖窈看着手中拎得西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头一回主动上门来找付靳锋,就出师不利,付靳锋不在榕市,洪平友的事情怎么办?
他不在,就得她自己想办法把人弄出来了。
如果是她自己去捞洪平友,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棘手且麻烦,大运动还在热头上,凡是被革委会定下罪证,送去劳改的人,基本没有平反脱罪的可能,要持续受罪到十年大动乱结束,才能慢慢找证据平反。
以石场那么繁重的活计,以及石场全是牛鬼蛇神混杂的地方,洪平友不一定能撑过这十年,她找付靳锋,也是想请他帮忙,尽快把洪平友弄出来。
但付靳锋不在,或者不愿意帮忙,她也得自己想办法把人捞出来。
肖窈拎着西瓜往回走,心下已经在琢磨,如何给洪平友平反,把人平平安安捞出来。
她没走没多远,就碰到出完任务回来的高莉。
看到她拎着西瓜而来,高莉稀罕得唷了一声,喊住她:“肖同志,来给我们付队送西瓜呐?”
肖窈点点头:“我听你们楼里的人说他到外省抓犯人去了,这西瓜本来是打算给他吃的,现在他不在,我一个人也吃不下,高公安,要不你把这西瓜拿着,跟你的同事分着吃吧。”她说着,把手里面的西瓜递给高莉。
“你送给我们付队的西瓜,我可不敢吃,他那人小气的很,他没吃到的东西被别人吃了,他知道了,会生气。”
高莉面带微笑的把西瓜推回她手里,“我们已经圆满完成了捉拿任务,调出去的公安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付队也回到了榕市,以他那个不喜欢麻烦人的性格,我猜他今晚会回来咱们公安宿舍休息,要不你去我房里坐会儿,等他回来?”
肖窈摇头,“算了,不去了,你不愿意吃得话,可以拿给别人吃,就说是我感谢大家上次来救我。”
不是她不愿意等付靳锋,而是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向付靳锋开口,请他帮忙给洪平友平反。
现如今革委会独揽大权,很多事情都是革委会说了算,哪怕付靳锋是公安,有付家做背景,能在革委会说上一些话,可她跟他非亲非故,两人也不是恋爱关系,他没必要为她去得罪新的革委会那帮人。
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肖窈再怎么怕麻烦,如今洪平友遇到大麻烦,肖翠兰对她不错,她也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去救洪平友。
她把手中的西瓜,不由分说塞到高莉的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莉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想叫住她,让她把西瓜拿回去,但她走得实在太快,看样子是不想把西瓜拿回去了。
高莉嘀咕两句:“这两人是吵架了还怎么着?怎么看着这么别扭。”拎着西瓜往楼上走。
其他同事要是知道这是肖窈买的西瓜,肯定都不敢吃,毕竟这是付队喜欢的对象买到,付队都没吃到,让他们给吃了,他肯定会发飙。
既然西瓜没人吃,她干脆把西瓜放在自己屋里,等付队回来,把西瓜拿给他算了。
高莉住在五楼,付靳锋住在六楼,单身未婚的公安们住得楼层都比较高,是上头这么安排住得,理由是他们还年轻,多爬几层楼,没啥问题,有家庭的公安或者干部,则住在低层屋里,方便老人小孩上下楼。
男公安和女公安住得楼层又分开来,避免混住在一起尴尬。
高莉拎着西瓜往楼上爬,楼里有同事或者同事家属看见她回来,陆陆续续给她打招呼:“高同志,出任务回来了啊?哟,买了这么大块西瓜吃啊。”
“嗯,回来了。”高莉一一回应,“这不是我买的西瓜,是别人买的西瓜,我帮忙拎上来送给人家。”
“谁买的西瓜,帮谁送啊?该不会是你对象买得吧?”不少人好奇的问。
“我对象在外地出任务呢,哪有时间给我买西瓜。”高莉神神秘秘一笑,“反正是帮别人带得,你们就别问啦。”
付靳锋是晚上八点左右回到的分局家属楼里,他刚爬到六楼,打开自己的房门,就见高莉拎着半个西瓜从楼下上来,跟他打招呼:“付队,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喏,这是你对象给你买的西瓜,托我拿给你的,你拿去吃吧。”
她将半个西瓜,塞到他手里。
付靳锋捧着沉甸甸的西瓜,拧着长眉,不确定地问:“肖窈给我买的西瓜?”
高莉点头:“是啊,人家今天出院了,腿伤还没好利索,买了半个西瓜,看起来至少有五斤重,我拎着都挺沉的,她细胳膊细腿,一路瘸着拎着过来,巴巴得给你送瓜,结果你不在,有点生气了,让我把西瓜吃了或者送给别人吃,我哪敢吃啊,这不就等你回来,把西瓜交给你。”
付靳锋心里挺不是个滋味,肖窈主动来找他,还给他买了半个大西瓜,他既喜出望外,内心又止不住的疑惑。
按照他对肖窈的了解,她不像是个会主动低头,向他和解的人,尤其上次他们在医院里,为了结婚的事情谈崩,她应该没那么快改变主意才对,今天怎么主动来找他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得不主动来找他?
他问高莉,“她来找我,她说是为了什么事情没有?”
“没说。”高莉摇头。
付靳锋眉头拧紧,将手中的西瓜推回到高莉的手里,“西瓜你拿回去,叫上李沐他们一起分着吃,给我留一块就行了,我先去找她,看看她找我啥为了什么事情。”说着关好房门,往楼下走,去找肖窈。
肖窈离开平章分局公安家属楼后,没有回家,而是行走在街头之间,四处打听洪丽的下落。
她在街头巷尾转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打听到洪丽的下落,也没找到人,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只好拿钱出来,找到一些躲在暗巷里得街头混混,请他们帮忙打听洪丽的下落。
最终一个名叫陈皮的混混,说他打听到了洪丽的下落,在一个昏暗的巷子尽头,一边摸着她给得一张大团结,一边说:“你要找得那个人,住在城北旧城区的一间老平房里,两个月前,她跟他们小红兵的头领,一个三十多岁男人住在了一起。那个男人是前革委会的副主任之一,上个月文化馆出事,他也在其中,现在人已经被枪毙,革委会的人也更替换代,她成了破鞋,天天被人唾骂,被人举报,不过她有小红兵的身份在,现在又傍上了新的革委会一个男人,那男人比她大二十岁,都快当她爹了,把她给护着,她目前过得还行。”
陈皮说着,好奇的问她,“你找她干什么,你俩是什么关系?”
“你拿钱办事就行了,别的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肖窈面无表情道。
“你说得对,是我多嘴了。”陈皮嬉皮笑脸地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晃着手中的大团结道:“以后你要打听什么,或者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帮忙。我陈皮混迹江湖多年,什么三教九流的道道都有人脉,只要你钱到位,保管帮你把事情办好。”
肖窈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能帮人平反吗?”
陈皮一看有戏,连忙说:“对方犯了什么事儿?被哪方便抓了?”
肖窈一听有门儿,直接道:“被革委会的人抓得,也没犯什么事儿,成分很正常,中下农成分,是被人随便扣了一个帽子,污蔑抓去了石场劳改。”
这种事情在这个非常时期很常见,陈皮了然的点点头,“这事儿有点麻烦,如果在上月之前你来找我,我兴许还能帮帮你,上月文化馆的事情发生以后,革委会更朝换代,我们这些旧的革委会人都被‘革职’,你现在来找我捞人,我得花很多钱找人疏通关系,还不一定能把事情办成。”
肖窈知道像陈皮这样的混子,大动乱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们肯定是响应了‘号召’的,没少折腾,现在革委会换了新的一帮人员,他们这帮旧成员自然就被打入了冷宫。
不过正如陈皮所说,他在榕市浪迹了多年,现在在一个地头蛇的下面做事,算是一个小头目,他要想捞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问:“你要多少钱?”
陈皮朝她比了个二字。
“两百?”
“你做啥大梦呢!两百能干啥,两千!”
肖窈皱眉:“这么狮子大开口,你不如去抢!两千块钱你也说得出来,这钱谁拿得出来?”
陈皮嘿嘿一笑,“我可真没狮子大开口,你要从革委会的人手里捞人,你知道要打点多少人吗,两千块钱都算少了!我们上次捞一个人出来,要了别人近两千五百块钱,人家砸锅卖铁把钱凑齐了,就是为了保住家人的命!你想想,是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钱是死物,能买一条命吗?那些被革委会抓走的人,被折磨死的人还少?我这不是看着你眼熟,你给钱也爽快,打算给你一个优惠价,别人要找我办这种事儿,我可不会少半分。”
肖窈当然记得,他们在半年前见过一面,那个时候石楼案刚结案不久,她来榕市找工作,碰巧看见他当街抢一个女同志的包裹,结果被路过的付靳锋和徐正东抓住
肖窈当然不会提醒陈皮他们见过面,他这种不学无术的混子,能少接触就少接触,省得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太多,回头就把自己的事给卖了。
肖窈伸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我手头没那么多钱,命虽然重要,我拿不出钱也没办法,这件事情我得考虑考虑。”说完,转头就走。
“慢走啊,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城北东巷的自行车修理社来找我,我经常在那儿活动。”陈皮拿着大团结,对她挥着手道。
肖窈没说话,径直走出暗巷,走到主干道马路边,坐上夜班公交车,前往城北旧城区。
一个小时后,她到达了目的地。
城北旧城区,顾名思义,这个片区全都是建国以前的老旧平房和石屋,还有许多棚户简易房,里面大街小巷四处穿插,道路巷子通常很狭窄,人走进去以后,像走进了迷宫,不熟悉道路的人,会走得晕头转向。
住在这个片区的人,鱼龙混杂,一半都是穷苦之人,一半是外地人,这些外地人,有逃荒过来的,也有案底,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住在这里的。
肖窈穿过一条又一条暗巷小道,经过无数堆放着乱七八糟家用具的门口,佝偻着身体,一次次避开小巷小道上头挂满层层叠叠的衣服。
眼见着四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棚瓦房屋,许多人都穿得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成群脏兮兮的小孩儿,看她衣着光鲜地从他们家门口经过,都露出一副饥饿至极的表情,吸溜地鼻涕,好像随时都会扑到她身上,抢她东西一样,不由皱紧眉头。
洪丽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忍受如此恶劣的环境,住在这种地方,难道是从前好日子过多了,恋爱脑上头,被男人的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想体验一下比从前更苦的日子?
第86章 第 86 章 我早就后悔了
夜色渐渐深沉, 天边亮起璀璨繁星,城市里的灯光不断熄灭,才晚上八点半左右, 人们就已经陆陆续续进入梦乡。
肖窈站在一处靠着一条小巷子的一个破旧平房院子外,目视着面前平房两扇窗户被砸烂得稀巴烂的景象, 看平房里黑灯瞎火的,像是没人住, 她没有进院敲门,而是走向附近的其他房屋, 打算找洪丽的邻居,了解一下洪丽的情况,对症下药。
解铃还须系铃人,洪平友是被洪丽这个亲生女儿弄去了石场,要想救出洪平友, 最好是从洪丽这里下手,让她想办法把自己的父亲弄出来。
不过洪丽现在被猪油蒙了心,无比叛逆倔强,要让她把自己的父亲弄出来, 还是有点困难。
肖窈对她也不报太大希望, 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洪丽这条路行不通的话, 肖窈再另外想办法救洪平友。
肖窈没走多远,看到一户人家没睡觉,还在摸黑在外面洗一家人的衣裳,她走过去,开口问一个面相看起来比较和善的中年妇女道:“大娘,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你知道前头拐角处,有个小院子平房里住得的姑娘,她最近在干嘛呢?”
肖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硬糖,塞到那妇女旁边,坐着两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很懂事的帮自己妈妈洗衣服的小女孩手里,笑着对那妇女道:“我是那姑娘的表姐,她爸妈担心她的很,想劝她回家,她死活不乐意回去,这才叫我来找她,问问她为啥不愿意回家。我想着她肯定在这里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念想,才不愿意回去,但我不好当面问她,所以”
她话没说完,那妇女心中了然,也没推却她给的糖果,手上不停歇地搓洗着手中的衣服道:“你也知道,她是小红兵,嚣张跋扈的很,她来我们这里后,没少跟那些革委会、小红兵的人,四处搞事,我们都不敢惹她。
如果是别人来问她的事情,我肯定不会说她半个字,你是她表姐的话,我就少不了要说两句。
这姑娘,一看就是被那群小红兵洗了脑,跟着那些不学无术的半大小子惹是生非,还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她被前一个革委会的男人骗到这里,跟那个男人睡了后,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被处决了,现在又傍上了新的一个革委会的男人,整日呆在她那个屋子里,哪都不去,就跟那个老男人在屋里没羞没臊,嘻嘻哈哈干那种事儿,声音大的哟,我们听着都丢人。
我们有个邻居老太太看不下去,说她两句,她隔天就带着一群小红兵,把人家的家里砸个稀巴烂,还把那老太太抓走,折磨得要死不活的,只剩下来一口气放回来,没过两天就咽气了,现在咱们整个片区的人,是敢怒不敢言,没人敢得罪她。不过”
妇女说到这里,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前两天,她傍得那个老男人的原配妻子不知怎地找上门来,带了好几个大汉,把她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扬言说,她要是再敢勾搭那个男人,原配就找人弄死她,或者把她卖去偏远边疆地区的暗巷做窑姐儿,让她一辈子被千人骑万人骂,之后就离开了。
那原配离开到现在,那个老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她一个人躺在屋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要真是她的表姐,最好劝劝她改过自新,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听说,那原配是在省里的大单位工作的,有关系有人脉,她去勾搭人家的男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可以借势得势,殊不知人家原配的后台有多硬。
这次东窗事发,人家原配肯定给革委会的人,还有小红兵的领头人物打招呼,以后不会再让她做小红兵,她之前得罪那么多人,要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肯定会被很多人报复至死。”
肖窈听完,对着那妇女说了声谢谢,转头走回到那套破旧的平房院子前,敲响了房门。
“谁啊?”她敲门敲了许久,里面终于传来一道虚弱的回应声。
“丽丽,是我,你大芳姐。”肖窈报上名字。
里面安静了一瞬,很快洪丽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是我妈让你来找我得?我告诉你,我已经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洪平友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肖窈:“是我自己来的,我担心你被人骗,花了很多时间功夫才找到这里来,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洪丽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
肖窈接着道:“你算是我从小看到长大的,你是我妹妹,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的妹妹。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我怕你遇上什么事儿没人帮忙,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是否安好,你要是安好,我就放心走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肖窈也不着急,就在原地站着等。
等了大概五分钟,有人拖沓着拖鞋,从里面走出来,打开堂屋房门,露出一个瘦骨嶙峋,脸上青青紫紫,披头散发,看起来跟个鬼一样的年轻女孩身影。
看到肖窈还站在门口,洪丽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呯的一下关上房门:“姐,你走吧,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看看你鼻青脸肿的样子,像是很好的样子吗?你的事情,我已经从你邻居的嘴里听说了,你就别硬撑了,我给你带了一些药来,给你擦擦。”肖窈在她关门之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抵住半扇门,说完这话,不由分说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去是一个不大的客厅,里面满地都是被杂碎的桌椅板凳之类的垃圾随便,左右两侧有两个房间,客厅后头有个小厕所和小厨房,看起来是个一套二室的居室。
左边的房间是空着的,右边的房间和厨房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厨房锅碗瓢盆摔了一地,满地都是酱油醋干涸过后的黑乎乎,脏兮兮的痕迹,却无人清扫。
洪丽住得那个房间,也是满屋的垃圾,唯一好一点的东西,就是靠窗户的一个摇摇欲坠的木板床,床上的被褥都被撕成一条条的烂絮模样,还被她放在床上,似乎用来盖身体。
整套房子散发出阵阵恶臭,如此脏乱差的环境,很难想象人住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肖窈皱着眉头,忍着屋里难闻的味道,从空间悄悄移出一瓶跌打损伤药瓶出来,背着洪丽把上面的商品扯了,拿一些棉签出来,对洪丽招招手,“找个地方坐下吧,我给你擦药。”
屋里唯一可以坐的地方,就是洪丽住得那个房间里,被人打砸过后,只剩下一个架子的木板床。
洪丽没有拒绝肖窈,眼神木讷地领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那个架子床边,小声说:“姐,你怎么不骂我?”
她干下那么多大逆不道的混账事情,按照她姐那暴躁的脾气,她姐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臭骂她一顿,再给她两巴掌,打她一顿,替她父母出气才对。
她姐现在安静的异常,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还给她擦药,这实在太奇怪了!
“我骂你有什么用?骂了你,是能让你幡然醒悟,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还是能替我姑他们出口气?把你爸从石场救回来?”肖窈把沾了药水的棉签,一点点的往她脸上的淤青上擦,擦完又让她把衣服都脱光,把身上受伤的地方也擦擦。
洪丽沉默了下来,无比配合得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满是被揍打过后的青紫伤痕。
尽管心里有准备,看到洪丽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肖窈还是吃了一惊,她一边给洪丽擦药,一边问:“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后悔吗?”
她下手重了一些,疼得洪丽嘶了一声,却神情倔强道:“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可是跟着领袖的脚步而走,我没做错任何事情,我为什么要后悔?”
如此执迷不悟的态度,可见这特殊年代的‘毒’思想,在这帮年轻人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让他们压根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等他们意识到自己所犯错误之时,已经是时过境迁,年近半百了。
肖窈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劝说她回心转意,只提到一件事情,“你如今得罪了跟你同居那个男人的原配,我听你邻居说,那个女人在省里的大单位工作,有人脉有关系,你得罪了她,肯定不能再做小红兵了,你最好离开这里,好好的找份工作,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吧。”
“她再有门路又如何,我还怕她不成?她那个又丑又老的丈夫,要不是看他是新革委会的副主任之一,愿意给我钱花,包我吃喝拉撒,当谁乐意勾搭她男人呢,我又不是傻子!我才不喜欢她男人,等我休息好了,我再勾搭一个比她男人更大权力的革委会领导,把他们夫妻俩往死里整,到时候我要把我在她手里受得的侮辱伤害,全都尽数奉还在她俩身上!让她也感受一下被揍得要死不活爬不起身的滋味。”洪丽眼里满是痛恨之意,完全没有一丝惧怕的神情。
肖窈简直不该说她什么好,这人完全是猪油蒙了心,一点也不听人劝,肖窈说什么都没用。
肖窈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道:“你想清楚,你未婚跟人同居,已经犯了流氓罪,哪怕你有小红兵的身份作保,但别人都看在眼里,迟早会抓着你的作风问题,把你举报弄进去,你想一直傍革委会领导的事情,是不可取,且无法长久持续的,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做,会把自己害死?”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自己之前也是这种想法。
在现代未婚同居很常见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却是很严重的思想错误和作风问题。
之前她没意识到真做这种事情后的严重性,在付靳锋义正严词拒绝她以后,还有肖小芳的清醒提点,以及今天看到洪丽的处境,她才真正意识到,未婚同居这个事情,在这个年代,是不能做,也不可以去做的事情。
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明的情绪,有怅然若失,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总之,五味陈杂。
还好付靳锋拒绝了她,要是他没那份责任心,又或者抵抗不了她的魅力,被她美色所迷惑,跟她一起同居了,他们两人现在估计已经擦枪走火,惹出后续一堆麻烦事情。
想到这里,她不顾洪丽难看的脸色,接着道:“丽丽,我知道你年轻气盛,脾气倔强,现在不管外人跟你说什么劝解你的话,你都听不进去。可你不知道,你爸被你弄去石场以后,他快被石场繁重的活计累死了,他身上全是被石场看管人员打得皮鞭血印,站都站不起来,还要拖着伤重的身体,继续干活,人瘦得不成样。你妈把家里所有的钱都送去了石场管理者的手里,想让你爸好受点,家里却没钱买米粮,锅都揭不开了,你妈跟你妹饿得眼睛都凹了进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下那样的狠心,污蔑你爸,把你爸弄进石场,想至你爸于死地。我只想说,你爸妈从小到大对你有多好,我都看在眼里,你爸跟我爸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你应该知道,我爸是怎么对我和你小芳姐的,对比下来,你爸简直是绝世好父亲,从小到大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什么好吃好喝好用好穿的,他自己舍不得吃喝穿用,也要先紧着你和你妹妹。
只因为你叛逆,把无辜之人往死里整,你爸气愤之下教育你一通,你就这样害你爸,你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我失望!
你要不想办法把你爸弄出来,就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以后我跟你小芳姐,还有洪家、肖家所有人,不会再管你的死活!”
洪丽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肖窈把那瓶药水放在她床边,又假装出去,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给她放了三罐水果罐头,一些点心糕点,另外从空间拿出一份热气腾腾地馄饨放在她面前说,“你在屋里躺了几天,应该饿坏了吧,这是我在国营饭店给你买的馄饨,味儿没有你妈做得好吃,你将就着吃吧。
你妈最爱包馄饨给我们姐妹四人吃了,我这次去看她,她又给我包了馄饨吃,她包馄饨的时候,一直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嘴上念叨着你要是迷途知返该多好,你要回到家里,她肯定会给你煮满满一碗你爱吃的白菜肉馅馄饨吃。只可惜啊,你永远不会回头,也永远吃不上她包得馄饨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洪丽望着她放在木板上床,还冒着热气的雪白馄饨,还有旁边放得许多吃食,眼眶渐渐湿润。
自从她被打以后,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了,没吃喝过一点东西。
这三天以来,没有任何人来看她,也没有任何人来过问她的死活,她就像滩烂泥,烂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和屋里那些被砸碎的垃圾一样,无人问津,一起腐烂发臭。
肖窈的出现,无异于一道亮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人生。
她忽然泪雨如下,嘴里喃喃自语,“姐,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早就后悔了,可是现在,我没办法回头了”
肖窈离开了城北旧城区,已经快到九点钟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她从空间里拿出一款女士自行车,一路骑车回到卢家大宅门口,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她快骑到卢家大宅的时候,感觉到大宅门口似乎有人,连忙停下来车来,把自行车移回空间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黑暗中,站在大宅门口的人影听到动静,身形动了动,开口说:“肖窈,你终于回来了。”
肖窈楞了一下,听出来是付靳锋的声音,走上前看,果然是付靳锋,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付靳锋靠墙站着,保持原来的站姿,一动不动,“我下午回分局宿舍的时候,高莉说你给我送西瓜来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肖窈沉默了几秒。
她其实很想开口,让付靳锋帮忙把洪平友给捞出来,但话到嘴边,她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于是摇头道:“没事儿,我就是太久没看到你,以为你还在生我气,正好今天出院,我小姑叫我到她家里去吃饭,剩下半个西瓜,就顺路拎着来看你。”
黑暗中,付靳锋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固执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是那种会主动来找我的人。这大晚上的,你又去哪了?”
肖窈欲言又止,“我说了,你肯定会不高兴,我还不如不说。”
付靳锋挑眉,“什么事儿会让我不高兴?”
肖窈道:“上楼去说吧,我腿伤还没完全愈合,我奔走了一晚上,腿有点痛。”
“要我扶着你上楼吗?”付靳锋问。
“不用,我自己能走。”肖窈中枪的部位的确隐隐作痛,但这点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以前在末世的时候,她孤军一人奋战时,她受得伤比这严重很多,她依然强撑着击退敌人,找到安全的地方,再给自己救治。
付靳锋也不强迫她,跟着她一起走进卢家大宅,往三楼爬。
其实大晚上的,他不该跟着肖窈一个大姑娘去她家里的,但他实在想知道肖窈身上出了什么事情,让她主动来找他,想着他去她家里,最多呆半个小时就走,就算被人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闲话,也就跟着她往楼上走。
时间已经进入十点半左右,黑色的苍穹繁星点点,璨若星河。
卢家大宅的住户们基本都已进入梦乡,只有二楼廖琴的孩子还在嗷嗷大哭,廖琴似乎在哄孩子,嘴里发出‘喔喔’的声音,抱着哭嚎不止的孩子,在屋里不断踱步。
如果是往常,听到这样的哭闹不止的婴孩哭声,肖窈可能会发发善心,下楼问问廖琴孩子怎么了,现在带着付靳锋,她也不好过问,领着人悄无声息地上了楼。
或许是一个月没住人的缘故,肖窈一打开房门,就有一股厚重的灰尘味儿席面而来。
肖窈呛得咳嗽一声,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拉开‘客厅’的灯绳才发现,自己的窗户没有关,这一个月刮风下雨的,难怪这么重的灰尘味儿。
她拿起一张灰扑扑的帕子,想把用衣柜隔开的小客厅里小沙发上的灰尘给擦擦,让付靳锋坐。
付靳锋却一把拿走她手里的帕子,低头把满是灰尘的沙发擦拭干净,对她说:“你住院这么久,屋里没人打扫,灰尘味太重,住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会生病,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帮你把屋里打扫打扫,我们再谈话。”
他说着,拿着帕子走进厕所,打了一盆水出来,把帕子浸湿,开始对屋里里里外外的打扫。
别看他很多时候不修边幅,常年穿着一件皮夹克,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那都是为了工作,方便混入人群中进行调查,故意弄成那副模样。
实际他在部队呆了几年后,早已把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坐等开饭吃饭,从不做家务活的大少爷毛病改了,变成了全能型人才,什么活儿都会干。
他看不惯乱七八糟的场景,家里必须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整齐齐,他住着才觉得舒服。
他用手帕,把整间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一遍,在擦拭衣柜上的灰尘时,力气稍微大了点,本就没关好的柜子一下被摁开,一堆衣服从里面掉了下来。
他低头一看,一眼就看见好几件颜色不一,特别性感的蕾丝花边内衣裤子,脑子一下充血,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睛,偏头看向肖窈,希望她能把衣服拿回衣柜里去。
肖窈看见他的眼神,果然走过来捡起来衣服,神色自若地拿了一套纯白色的内衣内裤,外加一条月牙白的短袖长裙在手里,其他衣服也不说叠一下,就一股脑地塞进衣柜里,转头对他说:“你慢慢打扫吧,我先去洗个澡,医院里洗澡太不方便了,每天都要跟人抢水抢厕所,洗个澡都洗不舒坦。今天回家了,我要好好的洗洗,等我洗完澡出来,再跟你谈。”
天气很热,大夏天的,也不用烧水洗澡,直接用冷水洗就行了。
肖窈拎着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走进卫生间里,里面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流水洗漱声。
付靳锋站在原地,听到里面的流水声,脑海里不知怎地,浮出了一些旖旎的画面,很快又回过神来,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继续打扫。
当他把屋里该擦得都擦了,地面扫了,厨房放得乱七八糟的碗筷调味品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连锅碗瓢盆、肖窈的鞋子、袜子之类的东西,也全都摆放好,肖窈这才带着一身水汽,从屋里走出来。
肖窈穿得衣服是比较凉爽的棉麻裙子,长到脚踝,款式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即便如此,她一身的水汽,将衣服浸得有些湿透,将她那姣好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前凸后翘不说,因为天气热,刚洗完澡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潮、红,看起来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亭亭玉立,娇艳欲滴,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漂亮的紧。
付靳锋呼吸微顿,错开视线,盯着客厅中被风吹得有些晃悠的梨形灯泡,哑着声线道:“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第87章 第 87 章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对象了
“可以。”肖窈坐在客厅沙发上, 拿着干帕子,一边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你先说说, 你这个月去哪了。”
她一撩头发,头发上的香味, 和她洗完澡,身上带得幽香扑面而来。
付靳锋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喉结一动,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道:“你出事后的那十天, 我在榕市总局,处理文化馆以及市里出得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二十天前,南山监狱发生暴乱,我们刑侦队一半人数奉命前往南山监狱进行支援, 之后随着榕市军队,追缉四处逃亡的罪犯,前两天才把所有逃犯抓了回来,今天才回到榕市。你住院的这段时间, 我其实也想来看你, 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就一直让高莉带着东西来看你, 我本来打算明天来找你,没想到你主动来找我”
肖窈心想,这借口说得有模有样,虽然不可否认,他的确工作繁忙,但再繁忙, 也不是他不来找自己的借口。
她住院期间,高莉是给她拿来了许多探病的东西,什么水果罐头,零食点心,奶糖饼干,新鲜水果等等,这些东西要价不便宜,都是他拿钱给高莉,让高莉买的,但不是他亲自过来送得东西,就显得没有诚意。
肖窈心里挺不舒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舒服,总之她现在看到付靳锋,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就想冲他发火。
她偏头,想骂他两句解解气,结果一回头,看到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离她远远的,像是在避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直接把她给气笑了,“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我是老虎啊,你怕我吃了你啊?”
“我们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共处一室不合适,我离你远一点,是对你负责。”付靳锋低垂着眼帘,不正面看她的脸,低声解释道。
肖窈十分无语,“这大晚上的,楼里的人基本都已经睡觉了,我屋里的房门关着,如果有人看见你跟我一起上楼了,你这会儿离我坐再远也没用,我俩是撇不清关系了。”
付靳锋闻言抬眸看她,无奈叹息,“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直接告诉我好吗,听完我就走。我如果在你这里呆太久,对你的名声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肖窈想不说都不行了,因为她知道付靳锋这个人太固执了,他要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转头就会去调查她身边的人,与其让他费尽周折去查,去折腾,她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肖窈放下手中的帕子,往他的身边挪了一段距离,挨着他坐说:“石楼案的时候,你调查过我的身份背景,应该知道我姑我姑父他们一家子有两个女儿是吧,我姑的大女儿,在那份文件下达以后,就加入了小红兵队伍,干了很多不理智的事情,害了死她的一个邻居。她父母恼恨她不干好事,将她关在家里,她父亲为了教育她,对她动了手,结果她怀恨在心,找了一批小红兵去抄她家里,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把她父亲折腾了一番,弄去了南山那边的石场劳改。
现在我姑父已经在那里干了三个月的苦力,人瘦了一圈不说,浑身都是伤,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我姑看到他那副模样,心疼的天天哭,来回去看他,把家中的钱粮基本都拿给了石场的领导,让他们对我姑父好一点,可这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我想把我姑父弄出来。”
付靳锋瞬间拧着长眉,语气森冷:“所以,你来找我,压根就没改变你那个不结婚的想法,你只是想利用我的背景身份,就像利用卢明哲那样,想把你姑父救出来,这才主动来找我对吗?”
“……”肖窈无力反驳。
她就说能干刑侦公安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付靳锋这么一针见血,她还真没办法解释。
因为她一开始,的确是存了利用付靳锋身份背景的心思,只想利用他的公安身份,渡过这混乱的十年时间。
但现在,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是真心觉得付靳锋这个人很不错,至少三观很正,想跟他处对象。
付靳锋唰得一下站起身来,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咬着后槽牙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如我推想的那样,是个心狠手辣,自私自利,无利不起早的女人!我真是疯了,居然喜欢上了你!在你心里,谁都可以利用是吗?你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真心对待过一个人?!”
他转身就要走,肖窈一把拉住他,“我都说了,我说出来,你肯定会生气,现在说了,你还真生气了。是,我承认,我之前的确有利用你的想法,毕竟觊觎我的人太多,我一个女同志要在这样动荡的岁月里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十分困难,我想着跟你多接触接触,以你公安的身份,你肯定能给我解决很多麻烦。”
付靳锋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咬着牙道:“你未免也太过自恋了,你靠近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解决麻烦?”
他的语气,比刚才好了许多。
看起来,这人虽然很生气,但有在认真听她讲话,且没有一怒之下摔门离去,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听她‘辩解’,该说他很有家教素养呢,还是脾气还挺好,挺能忍的。
肖窈想起以前听家中的奶奶跟同年人感叹,说啥现在的小年轻,结婚处对象事儿真多,男的嫌弃女方要彩礼多,陪嫁少,女方嫌弃男方没房没车,彩礼不多,男女双方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吵吵闹闹折腾个没完,哪像他们以前处对象,只要对方长得好看,嘴巴甜,会哄人,管他什么彩礼车子房子,拎个小包裹就嫁人了。
肖窈奶奶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路边看到一支军队从她们村儿走过,一眼看中其中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军人小伙儿,大着胆子上前去问那小伙儿的名字,之后经过四处打听,找到了小伙儿所在的部队,知道人家是城里人,家里还挺有钱的,她也不怕,进行了那个年代罕见的女追男。
肖窈奶奶不识字,不会写信,就时不时的托人往部队写信,说些甜言蜜语,寄一些自己做得衣服鞋袜,或者一些吃得用得东西,就这么把那小伙儿哄到手,嫁给了那小伙儿,随他进城安家落户,结婚生子,子嗣绵延。
可以说,肖窈爷爷奶奶那个年代的人,思想都十分淳朴,都没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大家在这种事情上都十分含蓄古板,遵循什么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忽然有一个长相不错的大姑娘向自个儿表露心意,还一直给自己写信送东西,甜言蜜语的哄着自己,那年代很多男人都会沉沦其中,对这样的姑娘完全没有抵抗力,别说跟你结婚,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给你,就是你想要他的命,他都不带半点犹豫。
肖窈决定效仿她奶奶,说一些好话,哄哄生气的付靳锋。
她神情认真道:“付公安,我可没有自夸,我天生丽质难自弃,我长得就这么好看,那些男同志看我得眼神,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你也被我迷住了,我还不能自己说了?”
付靳锋:
很想反驳,又不知从何反驳。
他不可否认的是,肖窈的确长得很漂亮,他当初被她吸引,也确实是被她的容貌吸引
正所谓,食色,性也。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审美观和需求,他喜欢肖窈漂亮的外表容貌,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反倒是她,没少用自己的容貌,去做骗人、利用人的事情。
尤其这一次,她还想欺骗他,利用他。
想到这些,付靳锋板着一张脸,目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想看看她怎么狡辩。
“付公安,我不想骗你,我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还挺讨厌你的,因为你总是对我怀疑这,怀疑那,怀疑我是凶手,怀疑我是间谍,说话也挺讨厌,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一直被你当成嫌疑人,我心里怎么都不舒坦,一直对你没什么好脸色。
后来我们慢慢相处多了,我也发现了你身上的诸多有点,发现你人长得挺帅,挺符合我的胃口,愿意给我花钱,经常给我买我喜欢的许多新鲜花朵,各种吃食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你总是会第一时间帮我处理麻烦,渐渐地,我对你心生好感,想跟你处对象。
不过,由于从小看到我父母不幸婚姻的缘故,我对婚姻有种莫名的恐惧,所以当你说想跟我处对象的时候,我便跟你说,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结婚生子的话,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肖窈借用肖大芳父母的婚姻,半真半假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事后,我进行了反思,也问了我妹妹的看法,最终回过神来,我之前那个只想处对象,不想结婚的想法,在这非常时期,是多么大的错误!”
“我现在明白,付公安,你是一个三观很正,很有责任心,且对我很好的男人。你之前看我租房,家里空空如也,二话不说就自掏腰包,给我买了衣柜、沙发、桌椅板凳之类的大件家具,还给我买了蜂窝煤、炉子之类的东西,我起初还真以为你全都是在信托二手市场淘来的,说要给你钱,你不要,就想着请你吃顿饭算了。
后来廖琴提点我,那个衣柜,一看就是新打的,价格不便宜,最少得花三百来块钱,我这才恍然大悟,付公安,你那个时候就动了想跟我处对象,想跟我结婚的想法吧?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愿意花这么多钱给我买家具,买吃的用得的吧?
在我们上一次谈话不欢而散以后,你不在榕市,你也给钱,让高莉他们买东西代你来看我,你对我这么好,又长得这么俊,有责任,有担当,舍得给我钱花,一点都不抠搜的男人,我要是错过了你,我不就错过了全世界吗!我不会利用你,欺骗你,我姑父的事情,我会自己看着办。”
话说到后头,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是她活到这个年纪,从没有对一个男人说过这么多土味情话,虽然她说这些话,是为了消除两人之间的误会才这么说,也算是她真实的想法,但她就这么说了出来,还是觉得很尴尬。
付靳锋抿着嘴,沉默的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窈看他不说话,知道他没那么快消气,叹口气问:“你上次说得话,还算话吗?”
“什么话?”
“就是你上次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处对象,我现在明明确确的告诉你,我愿意。”
付靳锋拧紧眉头,目光冷冷盯着她道:“怎么,又想耍我?你耍我,很好玩?”
“我哪有在耍你,我是认真的!”肖窈被他这一番质问的心里涌起一团火气,同时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委屈情绪,“我是认认真真,想跟你处对象,不是想跟你耍流氓!结婚生孩子的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付靳锋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脸上的微表情,用职业习惯,去判断她是否在说真话。
肖窈看到他又用那种像审视犯人一样的冰冷眼神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里那点委屈无限放大。
她缓缓松开了握住他的双手,脸上带着一抹强笑道:“不要用这种看犯人的眼神看着我,这会让我觉得,我在你面前不是你喜欢的人,我就是你眼里的犯人,没有任何公平交谈可言,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你要是觉得我还在骗你,利用你,你完全不用搭理我,可以直接走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她很少这么主动的向一个男人袒露自己的心迹,也很少向别人让步,付靳锋不信她的话,那她也没必要继续说废话,跟他继续纠缠,他们两人就这么算了吧。
她走去房门前,将房门打开,示意付靳锋可以走了,自己则折返回屋里,准备继续擦头发,擦干就睡觉。
付靳锋在她经过自己的身边的时候,低声喊她:“肖窈。”
肖窈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在她刚走到沙发左侧,要拿干毛巾的时候,他忽然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纤瘦的手腕,又喊她一声:“肖窈。”
“叫我干嘛,有话说话!”肖窈火冒三丈,想甩开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她用正常的力道甩他一下,居然没把他甩开。
顿时楞了一下,心想,这就是受过训练的男人,跟女人的力量悬殊差距吗?
要是普通的男人,她这么一甩,别说甩开手了,还有可能被她的力道甩得顺势往地下倒。
付靳锋倒好,纹丝不动,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竟然让她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付靳锋垂眸看着她因生气泛红的脸颊,哑声道:“对不起,我曾经说过,我不会用审问犯人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如今食言了,实在对不起。你转变的太过突然,你说你想跟我处对象,想跟我结婚,我一时分不清你说得是真是假,下意识地”
肖窈抿嘴,别过脸,不看他,脾气倔强道:“你放手吧,我突然觉得我们不大合适,你不信我说的话,证明你心中对我还存在一些疑惑,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以后也会因为这些疑惑,闹出很多事情出来,与其这样,我们不如当做从未认识过彼此。
你说得其实也对,我就是那种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女人,我有好看的容貌,想去勾搭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干嘛非得利用你。
就像卢明哲,哪怕我利用过他,欺骗他,他当时那么生气,我跟他道了歉,三五不时拎着一些东西上他门,算是道歉礼,他也接受了,原谅了我,到现在偶尔看见我,他还会给我主动打招呼,如果我向他坦诚,我就是为了他的家世背景嫁给他,估计他也愿意娶我,我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他给我解决,我干嘛这么费劲的跟你在这说这么多话。”
付靳锋知道她是在说气头话,但听到她说这些,他脸色还是很难看,“肖窈,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肖窈叛逆劲儿也上来了,昂着脑袋道:“我哪里不负责任了?我要是去找卢明哲坦诚,让他娶我,他估计立即就能娶我,我嫁给了他,只要他对我好,我也能一辈子对他好,我能对他和我自己负责。你给我松手,我现在就去找他!”
其实她嫁给卢明哲也不是不行,反正她都是要找个靠山,渡过这十年危机,卢明哲是真心喜欢她,哪怕知道她欺骗了他,哪怕他很生气,他却没有对她进行打击报复,依然让她住在现在的屋子里,也接受她给的道歉礼。
她很明白,卢明哲其实还是喜欢她,只要她愿意回头,愿意坦诚相对,他就会毫无保留地原谅她,接受她。
以卢明哲的身家背景,她要真嫁给他,他自然能护住她,也能保护她亲朋好友的安全,替她解决诸多麻烦。
区别就是,她对卢明哲没什么感情,对付靳锋却是真真切切的动了心。
但在这年头,真心能当饭吃吗?
她要往外走,付靳锋用力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咬牙切齿道:“你疯了?”
肖窈使劲挣扎,“我可没疯,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你不是说我心狠手辣,自私自利,无利不起早,我现在就给你看看,我还真是这样的人。”
付靳锋死死拉住她,满脸无奈,“肖窈,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手掌结实有力,因为用力,胳膊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看起来孔武有力,而他那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肖窈有些局促,挣扎的更厉害了。
在被前任背叛以后,肖窈对于男性这种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从心底里抗拒,甚至还有厌恶和一种莫名的抵抗情绪在。
不过,一想到这人是付靳锋,他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肖窈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感受到付靳锋手臂上的热量,还有他身上浓烈的阳刚气息,以及大热天,屋里没有开空调风扇,空气灼热胶黏的状态,她心慌紧张不已,只想把付靳锋甩开,让自己踹口气。
付靳锋发现了她的异样,意识到她可能被他的动作吓到了,于是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虽然没处过对象,不太了解女人的心思,但是肖窈表现出了对他的抗拒,他也不可能继续做她讨厌的事情,惹她厌恶。
不过,他高大的身躯急步走到门口,将肖窈挡在门前,避免她出去找卢明哲。
肖窈没防着他突然拦门,整个人重重撞在他得胸膛上,那一瞬间,她能感受到自己软绵绵胸脯撞到他硬邦邦胸膛上的奇怪触感,像有一阵电流,蜿蜒至全身,酥麻得她差点站不住脚。
他也应该感觉到了,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站直,避免她往地上倒。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滚烫。
付靳锋低头看着她,声音温和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说得话是真是假,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我完全蒙了。你愿意跟我处对象,我很高兴,明天我们去领证吧?”
他的呼吸很烫,两个人近距离接触之下,肖窈的脸不自觉的烫了起来,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急剧加速的心跳声,如鼓一般,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得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听到他这番话,顿时懵了,“领证?这也太急了吧?我们对彼此都还不太了解呢。”
付靳锋眉头微蹙,“难道你又想跟之前那样,只想跟我处对象,不想跟我结婚,对我耍流氓?”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需要时间,跟你慢慢相处,等咱们对彼此都足够了解,确认要跟彼此过一辈子,我们再领证结婚也不迟。这么草率的领证结婚,我无法接受。”肖窈神色认真道。
“我们对彼此还不够了解吗?”
“不够,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食物,穿什么衣服,我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吗?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爱穿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我们要是不相处,不磨合一段时间,就这么直接领证结婚,以后吵架怎么办?我们是直接动手打架,还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几天几夜谁也不说话,进行冷暴力?”
付靳锋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那我们——”
“我们现在已经是处对象的关系了!付靳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对象,我的男人了!”肖窈郑重宣布。
付靳锋眼神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配合她嗯了一声。
肖窈把他往屋外推:“今天先这样吧,天色不早了,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晚留在我屋里也不合适,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付靳锋终于回过神来,欲言又止,“明天我要去总局报道,估计要忙一整天,可能过不来。你姑父的事情,牵扯新的革委会和个人问题,十分棘手,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你自己不要轻举乱动,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了。”肖窈答应的爽快。
连付靳锋都感到棘手的事情,估计他也没什么办法帮她弄出洪平友来吧,既然如此,她少不得明天要去采石场看看洪平友,自己想办法把洪平友弄出来。
“我说得话,你一定要听进去,新的革委会那帮人不是好惹的,他们的顶头上司在首都势头正热,你要是为了你姑父得罪他们,他们要想针对你,神仙也难救你。”付靳锋看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心里明白,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放心地嘱咐。
“嗯嗯,我知道,你快走吧,时间不早了。”肖窈嘴上敷衍应着,把他推出了房门。
革委会再厉害又如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来阴的,她就不信找不到办法,弄出洪平友来。
第88章 第 88 章 石场探访
早上六点左右, 肖窈就到了钢厂家属区,跟肖翠兰、肖小芳一起,坐着公交车出了城, 又在郊外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一辆牛车, 给了一块钱的车钱,请赶牛车的大叔, 把她们送去南郊南山脚下的采石场。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在狭窄泥泞的道路走了很久, 颠簸了许久,大约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石场门口。
肖窈被颠得受不住,下车的第一时间就靠在路边,哇哇吐个不停。
肖小芳感觉还行, 只是脸色发白地站在路边。
“大芳,你好点没有?”肖翠兰一边拍打着肖窈的后背,一边心疼地说:“我都让你俩别来石场了,来这里的路难走不说, 这石场大部分都是男人, 里面有不少重刑犯,万一你们姐妹俩被那帮畜生看上了, 他们要折腾你们可怎么办。”
肖窈吐完了,从自己背得斜挎布包里,掏出军用水壶喝了几口水,又吐出去,感觉嘴里清爽了许多,这才直起身, 把水壶放回包里道:“姑,没事的,我就是不习惯坐牛车走那么难走的路而已,这会儿胃里吐光了就舒服许多了。您也不用担心我被人看上,我如今是有对象的人了,谁敢打我主意,我对象会处理他们。”
这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肖小芳和肖翠兰都惊呆了。
肖翠兰率先问:“你找谁处对象了?对方是什么成分,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肖窈一一回答:“我对象,你和小芳都见过,是平章分局的付靳锋,付公安,他的成分我不清楚,不过他是红三代,家世清白,他的成分是没问题的,他今年二十七了吧,他的家人都在首都,父母都健在,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只知道他家是个大家族,家里的人蛮多的。”
肖小芳听她一说,立即想起付靳锋是谁,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姐,你是说,你跟那个经常上报纸,人称榕市神探的平章分局刑侦科副队长付公安处上对象了啊?”
“没错。”肖窈点头。
“可是,你们之前不是闹得挺难看,你还跟我说,付公安总是把你当成犯人一样,问这问那,跟个阴魂一样总跟着你,你挺讨厌他的,怎么转头你就跟他好上了。”
“我跟你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肖窈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肖翠兰却是无比高兴:“大芳啊,原来你处得对象是付公安啊,他的名头在咱们榕市可太有名了,我之前没少听钢厂那些职工们的家属讨论他,说他出身好,来自首都的高门大院里,长得俊,又是公安,以前还当过兵,前途好着呢,以后肯定还会往上升,嫁给他,吃穿不愁,还有婆家做帮衬,日子肯定比一般的家庭好,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呢。没想到被你给拿下了,这下有他护着你,姑也不用担心你会被革委会,还有小红兵那帮牛鬼蛇神给欺负了。”
肖小芳一脸狐疑,“姐,上回你说你朋友对一个追求者挺有好感,但不想跟他结婚,不想生子,你那朋友该不会是你吧?你现在跟付公安在一起了,付公安同意你的要求了吗?”
“啥朋友,啥不结婚,不生孩子?”肖翠兰不明所以。
肖窈连忙伸手去捂肖小芳的嘴,“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听了你的话以后,意识到我那个想法不可取,昨天跟付靳锋好好的谈了谈,以后我们会正常的结婚生活,不会有别的事情,小芳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肖小芳放下心来,笑着道:“我就说你之前怎么无缘无故问我那些话呢,原来那个时候你跟付公安就有苗头了。这下好了,姐,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对象,我也不用担心你再被人骗了!我真替你开心。”
肖翠兰也想到了肖大芳被崔天路欺骗的事情,也笑了起来,“大芳啊,之前姑还担心你死心眼,一门心思放在崔天路的身上,崔天路死了,你也不肯找对象,我也不好催你找,给你介绍对象。现在好了,你自己找了一个好对象,一个好靠山,姑也替你高兴啊!付公安那样身家背景的女婿,我们家这种身家背景情况,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肖翠兰不了解付家是做什么的,但光听别人说,付家在首都,付靳锋的父亲是做军区首长的,那就是普通人家不能比的。
撇去这些,就付公安那长相和阅历,还有他的公安工作,那是很多长辈眼里,妥妥地吃公家饭的铁饭碗工作。
自己侄女儿只是一个农村转入城镇户口的乡下姑娘,能找着这样的好对象,肖翠兰脸上都笑开了花,心中那股子来到采石场,即将见到丈夫惨状的郁结之气,也消之云散。
肖翠兰道:“等你姑父出来了,大芳,你就带着付公安上姑家来,姑跟你姑父一人做两道拿手好菜,好好的招待招待他。”
肖窈嗯了一声,指着远处羊肠小道排着长龙的队伍:“姑,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排队吧。”
本来她打算自己去石场看洪平友,但她对石场的情况不了解,且她不是洪平友的直系家属,如果没有直系家属在场的话,石场的人是不允许外人去探视里面的人的,她只好去找肖翠兰,跟她一道去。
哪知道肖小芳昨晚住在洪家,没有去自己的宿舍住,说是要陪陪伤心过度的肖翠兰,听到她俩的对话,她也要去探望洪平友。
于是三个女人一大早,用肖窈从空间拿出来的几斤面粉,十来个鸡蛋,搅合在一起,加了一点白糖,摊了十几张蓬松暄软的鸡蛋饼,一家人随便吃了点,把洪雅送去了同学家玩,三个女人就坐着车来到石场。
石场顾名思义,就是采集各种矿石和石料的地方。
榕市南郊南山有绵延不绝的群山山脉,其中采石场所在的南山北部山脉,有许多铁矿、绿松石、花岗石、灰岩、建筑石料等等。
为了满足榕市钢厂生产的需求,以及市里搞建筑,或者其他用途的石料,南山石场从钢厂建成以后就被国家和当地政府联合合法开采,主要目的是开采铁矿,其他矿石则是附带开采售卖。
由于开采石料的活计过于劳累繁重,且石矿进行爆破时,还有生命危险,在石场工作的人,从一开始的当地村民主动招工干活,到人员渐渐减少,变成了利用附近的南山监狱劳改犯,和其他下放的份子进行劳作,再到如今革委会的人输送一批又一批黑九类坏分子到石场来改造,石场如今的规模特别大,外围都修了一圈铁丝栏杆,避免里面的人逃走,堪比第二个南山监狱。
南山石场并不是每天都会让家属探访自己的家人,石场每十天开放一次探访日,今天正好是整十天探访日子,石场外偏僻的羊肠小道就排起了长龙。
这条小道是专门给家属们探访家人弄出来的道路,石场专门运输石料的大道在另一侧山头,那里有荷枪实弹的军人在守着,平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绵延群山之下,隔老远肖窈就就看见对面半山山坡上,四处插着红色的旗子,很多人拿着诸如铁撬、尖锄、铁棍之类的工具正在挖矿石,也有很多人用箩筐或者背篓挑着背着石矿,用架子车、漏斗车、鸡公车之类的车子,推着大块的石料石矿往远处停靠的大卡车上运输,整片半山及山脚下,全是密密麻麻,如蚂蚁一样成群在忙活的人们。
而半山腰下,还有高音喇叭在吼叫着什么,这是石场的诸多管理人员,正在凶神恶煞地进行怒吼指导工作,有那些干活慢,不服管教,或者偷懒躲懒,甚至想逃跑的罪犯、坏分子改造人员,成群的管理人员,二话不说就上鞭子抽,里面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在惨叫。
肖窈跟肖小芳都是第一次来到南山石场,两人都被眼前红旗招扬,人群杂乱,四处尘土飞扬,喇叭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却无比宏伟,热闹非凡的场面给震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然,肖窈指着远处半山坡一个黑点人影,小声对肖小芳说:“小芳,你看半坡那个,往一个架子车上搬石块的人,像不像咱们姑父?”
“哪啊?我咋没看见?”肖小芳顺着她指得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影,不禁嘟囔:“姐,隔这么远的距离,我只看得见人影,那些人是男是女我都看不清,你从哪看出来是咱姑父。”
肖翠兰听到她俩的话,顺着她俩的目光看过去,也什么都没看见,但她隐约看见有人扬着鞭子,似乎在抽打干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抽打她的丈夫,顿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连忙拉姐妹俩一把:“把我拿给你们的头巾围头上去,再弄点灰擦脸上,那些革委会的人都不是个好东西,要被他们看上,他们说不定要对你们使什么手段。”
两人也知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都从自己的兜里,掏出肖翠兰给得蓝黑颜色相间的格子头巾,从头裹到下巴,像个老气的乡下妇女,再从地上弄一些泥土灰尘抹在脸上,弄成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跟人群缓缓往石场后门走去。
她们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她们。
那后门门口有两个手拿□□手、枪,穿着仿军装,看起来像是当地民兵的人,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
在他们两人背后,放了一张桌子,有个穿着短袖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手头拿着一只钢笔,在桌子上一个登记本子上,边写边问:“来看谁的?”
肖翠兰上前,“看我丈夫,洪平友。”
那人抬头看她一眼,似乎认出她是谁,“你这个月已经来了两次,怎么又来了。”
洪平友在他们石场还挺出名,主要是洪平友是头一个,被自己当小红兵的女儿弄进来的人,可以说是‘大义灭亲’里的独一位。
别的小红兵再怎么疯狂,面对养育自己的父母,不管父母做了什么错误,都会酌情进行包庇隐瞒,不可能真正对父母下手。
洪平友的女儿倒好,直接带着小红兵,把自己家给抄了,还把自己的父亲送进来受苦。
要是洪平友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洪平友,在钢厂和邻居们的眼里口风都挺好,他妻子还经常带好东西来看他,说明他平时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不知道那个叫洪丽的小红兵脑子是不是装了浆糊,干出这种糊涂事儿。
不过,来到石场的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来到这里,就得守他们这里的规矩,他们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好人,从而优待对方。
石场这地方人烟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近的村里离他们也有好几里的路程,那个村子也是穷得要命,这里又穷又没地方找乐子,呆在石场的管理人员,基本都是没什么大的背景靠山,被发配到这里当管理人员,这里还有军方、榕市公安两方势力插手管着,完全没办法像在城里的那些领导干部一样大捞油水,这些管理人员不想办法捞点油水犒劳犒劳一下自己,那日子是真没法过。
从前几个月开始,石场就有一个无声的规定,凡是在石场改造的人员,他们的家属来探望他们之时,给了石场管理人员钱粮,或者物资啥的,他们根据给得钱多钱少,或者给了什么物资,就对那些劳改人员好或者不好。
给得多,干得活就少,吃得也比其他人好,反之,给得少,或者干脆不得钱粮物资,没人来探望的,那就把人往死里整。
人一死,就往一座荒头一扔,让豺狼虎豹吃了尸体,因为在石场,爆破山脉矿石,或者挖矿之时死几个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来这里改造的人,一半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死了也死不足惜,家属想闹,找不到人和尸体,想闹也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
因此石场的管理者们,有恃无恐,着重关注那些给钱给票,给物资多的人,别人一个月最多只能探访一次家人,他们只要把钱给够,多探访两次也没问题。
那个管理员说这话,也是在暗示肖翠兰,该拿钱了。
肖翠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短短三个月,她为了让丈夫好过一点,一直往这些人的手里塞钱,丈夫的确比以前好过了一点,可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意义,他依然在里面吃苦受累,每天累得半死不活,而她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少,实在没办法拿出多余的钱了,她和孩子,也得生活啊。
肖窈看出她的为难,伸手拍了拍自己背得鼓鼓囊囊的斜挎包道:“同志,我姑父身体弱,我姑担心他累出老毛病,这不让我们多带点东西来看看他。”
管理员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给她们做好登记以后,就领着她们往里走。
走了大概十米的位置,来到成排用大块石头垒砌的一间屋子前,也不说话,就拿眼睛瞅她。
肖窈很上道的从包里掏出五包后世生产的云烟出来,不过那烟上面的商标被她全部撕了,另外又拿了两瓶同样撕了标签的白酒,一包一斤重的冰糖出来。
这年头的烟酒糖之类的玩意儿,全都限购,她想多买点,没有那么多的钱票去买,只能动用空间里搜寻出来的物资了。
反正这些玩意儿,空间里一大堆,她放着也放着,不如拿出来用到正经事上。
她把东西递管理员的手里,小声道:“同志,这些东西都是我在黑市淘得苏联货,上面的标我都撕了,怕被人家抓住做文章,不过我保证这些都是好货,你看”
肖翠兰给了这帮人上百块钱的钱粮物资,也只是让洪平友活干得少了一点,吃着正常的饭量,可见这帮人是个无底洞,压根填不满。
肖窈给得这些东西,不多也不少,中规中矩,主要是怕给多了,给这帮人一种她们很有钱,可以随意敲诈她们的错觉。
那个值班的管理人员把东西拿到手里,立即变了一个脸色,笑道对她说:“你们在这等着,我派人去给你们叫人,你们可以多说会儿话。”
他说着走去一间明显比其他屋子修建得好一点的屋子里,很快跟一个个头高大的男人一起出来,手上的东西不见了,他和那个男人一人抽着一杆烟,带着笑容分散开来,他继续往门口去接待探访的家属,另一个男人则往远处的半山腰找洪平友。
肖窈三人则走进了她们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坐在一根长板凳上,等待洪平友的到来。
那屋子很小,目测不过十个平方,是用南山山石砌的石屋,背面有一扇小窗户,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张长板凳,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单纯的用来接待家属来探访的。
她们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洪平友才从门口走进来。
三个月不见,本来一直在钢厂里做技术工,时不时干干体力活,身体比较健壮,精神饱满,见谁都笑呵呵的洪平友,如今瘦骨嶙峋,面色黝黑,眼眶深凹,颧骨突出,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泥土,后背能清楚看见连衣服被打破的几道鞭子血痕,虽然已经结了痂,可洪平友走进来,就一副要死不活,毫无生气,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死去的模样。
饶是肖窈,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吃惊不已,这石场的工作人员,究竟是怎么虐待他,让他干了多少超出正常人负担的重活,才会把好好的一个人,磋磨成这样。
肖翠兰跟肖小芳看到洪平友出现,都心疼的眼泪直流。
肖翠兰一把抱住洪平友,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老洪,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给你生了一个混账东西,没有管教好她,害你至此啊!”
洪平友看到她和两个侄女儿,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之后又露出笑容,轻轻抱了一下肖翠兰道:“好了好了阿兰,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每回来都说这些话,我都听着起老茧了。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生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管教的,我落到今天的地步,只能怪我以前太过宠惯她,把她惯得无法无天,让她干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自己的过错,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这么自责。”
“是啊姑姑,你别哭了,你哭姑父也跟着难受,你还是看看他受伤的地方吧。”肖小芳抹着眼泪上前劝。
肖翠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洪平友,“让我看看,你又被打了?”
她绕到洪平友的背后,看到洪平友身上的伤痕,眼泪又不争气地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我之前明明给了他们那么多钱票,他们怎么还这么对你!”
“因为这帮人是无底洞,填不满的。”肖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些止血药膏出来,放到肖翠兰手里,“姑,你给姑父擦擦药吧。”
“好。”肖翠兰拿上药膏,给洪平友擦药。
肖窈又把她们带来的煎饼,一罐水果罐头,一罐牛肉罐头都拿出来,放在洪平友的面前,“姑父,吃煎饼。”顺手把两个罐头也打开,放在他得面前,让他吃。
那煎饼已经冷了,不过肖翠兰的厨艺不错,那鸡蛋煎饼即便冷了,也还是很软,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白面鸡蛋甜香味。
洪平友喉咙一阵滚动,他已经有十多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看到眼前这些好吃的东西,也顾不上肖翠兰在他背后给他擦药带来的疼痛,抓起饼子一顿狼吞狐咽,很快就把自己噎住了。
“姑父,慢点吃。”肖窈把黄桃罐头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喝罐头里的汁水,顺顺喉咙。
洪平友抬起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双手,捧着罐头,咕噜咕噜,一气喝光汁水,满足得打了个饱嗝,对肖窈笑道:“大芳啊,姑父让你笑话了,之前我听你姑说,你被旧革委会那帮人抓走,险些失去清白,还中了枪,我那时候自身难保,没办法帮你,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今天这些东西都是你跟小芳一起买的吧?你姑手里有多少钱,我心里清楚的很,以后你们就别来看我了,别为了我浪费钱粮,便宜石场那帮人。”
肖窈听得心中叹气,洪平友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不仅对自己的妻子孩子好,也对周围的邻居、亲朋、同事,每一个人都很好。
可命运无常,他摊上了洪丽这样脑子拎不清的不孝女,人到中年,还在这里受罪。
肖窈看他如今的状况,不用想也知道,以后要没有钱粮的支撑,以石场那帮人贪得无厌的德行,他很快就会被他们磋磨致死。
不早点把他捞出来,都不行。
第89章 第 89 章 ……
等洪平友吃完东西, 肖翠兰给他上完药,肖窈就开始问洪平友一些关于石场的事情,比如石场的革委会管理人员有多少人, 军方及派出所有多少人,他们值班时间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每次值班人员有多少人等等。
肖翠兰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大芳啊, 你问你姑父这些事情干啥?你该不会想把你姑父劫出去吧?”
肖窈没否认,“我们要没找到好方法把姑父弄出去, 万不得已之下,只能冒着风险试试。”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洪平友立马反对,“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跟石场上百名管理人员对抗?就算你有好办法, 可以躲开他们,拉着我逃跑,我也不能走。如果我逃走了,阿兰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会有麻烦, 我不能因为自己, 害了大家。”
肖窈:
她就知道,依照洪平友这老实巴交的性子, 要让他走偏路,他指定是不乐意。
她往洪平友手里塞了点钱票,安抚他说:“你放心姑父,你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强迫你去做,我会尽快想其他办法把你弄出去, 这些钱票你拿着,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儿,熬不下去了,可以拿这些钱托人给我们带口信,我们再来看您。”
不管在什么地方,钱永远能使鬼推磨,洪平友手头有钱,不管有多少,在石场总归有底气许多。
很快,肖窈跟肖翠兰、肖小芳两人离开了石场,又在路边等了很久,等到一辆专门跑石场生意的驴车,付了一块多钱,坐着驴车往榕市走。
回家的路上,肖翠兰小声的问肖窈:“大芳,你想到什么办法救你姑父了吗?”
“暂时还没头绪,姑你不用着急,我肯定会想到办法的。”肖窈安抚她。
肖翠兰叹气,“现在局势不好,你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你才来榕市多久,你能有什么办法把你姑父弄出去,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以后别再操心你姑父的事情了,免得给你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我知道,我会想想办法,要实在想不到的话”肖窈后面的话没说,肖翠兰心里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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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肖窈回到卢家大宅的时候,天儿已经快擦黑了。
廖琴抱着孩子在大院遛弯儿,看到她回来,招呼她:“肖大妹子,你回来了啊,你才出院多久啊,怎么不在屋里多休息休息,成日不在家呢,你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是去乡下干活了吗?”
“没,我是去一个地方看我亲戚去了。”肖窈把头上的围巾取下来,随手取下来放进兜里,准备上楼去洗漱一番。
边走,她边问:“廖姐,你家孩子也有三个月大了吧,你奶水够孩子吃吗?要是不够吃的话,我再给你弄点奶粉给孩子吃。”
廖琴抱着怀里的孩子,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逗孩子,跟着她往楼上走,“够吃了,大妹子,谢谢你的好意啊。我老公人已经苏醒好几天了,虽然在家躺了三个多月,人瘦的不成样儿,还不能怎么下地活动,不过他能苏醒,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我公公今天也被放了出来,这会儿正在屋里给我跟孩子他爸做饭,我公公还买了很多好菜,说要好好的招待招待你,感谢你一番,结果我们等了你大半天,你现在才回来。大妹子,你回家别做饭了,一会儿上我家来吃饭啊。”
肖窈停住脚步,诧异回头:“你公公回来了啊?他不是”
廖琴往上走一个台阶,跟她站在同一个台阶上,笑着道:“是啊,我公公之前被组织上的人带走说做调查,结果三个月都了无音讯,我还以为他跟我婆婆一样出事了,没想到他今天早上回来了,人看着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头还好。”
她说到这里,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邻居在看她们,压低声音道:“我问他这三个月被关去哪了,他说他一直被关在肉联厂里,原来变天的那几天,肉联厂的书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在看到各地红袖兵各种疯魔的举动之后,他受首都一位老友的提示,立即在厂里自己组建了一只红袖兵队伍,对厂里一众人等进行各种‘抄家’检查,但是那些被‘抄家’的厂里职工,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性的损失,只是给外面的红袖兵做个样子。
厂里的红袖兵还在厂里设立了‘牛棚’,把凡是查出来的有问题的职工,全都关在场里的‘牛棚’里,清理厂里自己养的猪牛羊粪便,做着一些粗重活计,吃住在牛棚猪圈里,进行思想改造教育。
我公公就是关在那里,经过三个月的‘改造’,厂里自己成立的平反小组,确认他本人无论人是成分、思想、家里、工作等等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因此决定给他平反,将他放了出来,让他在家里好好的闭门思过,等待厂里复工再去上班。”
肖窈无比惊讶:“还能这么操作?”
肉联厂自己成立红袖兵,自己查自己的人,再把犯了‘错误’的人,象征性的关一段时间,再自己成立平反小组,把没有明显过错的人给放出来,这一招,既大胆,又符合当下的时局政策,估计革委会的人都没想到吧。
廖琴笑了笑,“那可不,这些大厂的领导们,哪一个不是混迹官场多年,对上头那些手段流程了解的透透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己厂里要不想点办法进行应对,真让革委会和红袖兵那帮人冲进厂里四处祸祸,把咱们肉联厂核心机械都给砸烂了,核心技术工都弄没了,到时候能开工了,我们肉联厂还怎么完成生产任务。”
她说到这里,又压低一个音量说:“这事儿,也就咱们肉联厂核心的干部领导们知道,咱们厂里组织的那些红袖兵,最开始的时候,那可是真下狠手,打砸了厂里很多老旧的机械,也抄了不少职工们的家,主要是不下手狠一点,外面那些红袖兵的人也不会相信呐。这事儿要不是我公公跟我讲,我都以为是真的,我现在跟你说了,你可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对外人乱传。”
“嗯,我知道,我不是那种嘴碎的人。”肖窈连连点头,心里在琢磨。
这年代的大厂大领导们,基本都是中央直派的领导,在他们本人没有任何作风问题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是稳如泰山,想尽办法应对目前的时局政策。
而处于同一个地区的其他大厂,通常领导之间都有联络,这些联络,放在平时,可能就是相互交换资源,相互利用。
比如我厂里缺点什么东西,需要用到你厂里的东西,两个厂的领导互相交好,就可以走内部价,相对打折进行购买,等到对方需要用到自己厂里的东西时,也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回报。
偶尔为了厂里的单身男女职工们着想,三五不时,几个大厂一起进行友谊联欢会,大家一起跳舞唱歌的同时,给职工们制造相处的时机,解决职工们的婚姻问题,也顺便给几个大厂之间制造深厚的友谊,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大家都能相互帮忙解决。
既然肉联厂的领导们收到风声,能自己组建红袖兵,自己成立平反小组,那么作为西元省大厂之一的钢铁厂,是不是有样学样,也成立了这两样?
洪平友是钢铁厂的技术工,他受到了冤枉,如果去找钢厂的红袖兵捞人,不知道他们愿不愿帮忙管呢?
想到这里,肖窈对廖琴说她一会儿就去她家里吃饭,接着回到家里,简单的一番洗漱后,从空间里拿出两桶撕掉外包装的奶粉,两件夏季换洗的婴孩衣服,拎着东西下了楼,敲响廖琴家的门。
廖家是个一套二的居室,屋子不大也不小,比起许多人住得堪比鸽子笼一样大的十来个平方米屋子,廖家的房子算大了。
开门的是廖琴,她看到肖窈,无比热情的招呼:“肖大妹子,你来了,快进屋里坐,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呢。”
肖窈跟着她进门,把手头的东西递到她手里,“我来的仓促,没买什么东西,正好家里有两罐奶粉、两件小孩儿的衣裳,原本是打算送给我亲戚家小孩用的,这不凑巧来你家吃饭,也不好空着手上你家门,这奶粉衣服你拿着给你家平平用吧。”
廖琴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左云平,小名叫平平,云字取自廖琴的婆婆名字中的一个字,平是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不要忘记他奶奶为了他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做出的牺牲。
廖琴知道,肖窈可能压根就没什么那生得有孩子的亲戚,这些东西,都是她提早准备好,隔一两个月,找个借口送给她的孩子用的,心下无比感动。
“你说你,来就来,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咱们两家的关系,还需要你带东西来我家,才能吃饭吗?”廖琴嘴上埋怨着,手上却是一点也不手软的把东西收下。
她要是不收,以肖窈那个脾气,说不定会生气,会掉头就走,收下东西,是对肖窈的尊重,也是对她自己好。
肖窈笑了笑,跟着廖琴往里走,一进客厅就看见廖琴那个以前长相还算俊秀的丈夫,如今瘦成皮包骨模样的左承安,坐在沙发旁的轮椅上,盯着在沙发上咿咿呀呀,小手小脚乱蹬的孩子。
看到肖窈进来,他向肖窈笑了笑,嘴巴张开,嗓音嘶哑地说:“肖同志,请坐。”
“好。”肖窈冲他点点头,目光看向正在厨房忙活的左明义,他比三个月前瘦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
在听到自己儿媳妇说肖窈来了,左明义放下手中的锅铲,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肖窈的第一件事,就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向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眼里含着热泪对肖窈道谢:“肖同志,谢谢你在我们家危难时刻,出手送我儿媳去医院,帮我家那口子处理后世。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左家兴许就已经散了,你对我们左家的大恩,我左明义没齿难忘,以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答您的大恩。”
肖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左部长,您快起来,别给我磕头,这太折我寿了,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能做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我跟廖姐一直交好,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会帮帮忙的,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廖姐也找人帮了我,咱们算是互帮互助,您别往心里去。”
廖琴也红着眼眶,把左明义扶起来,“爸,起来吧,肖大妹子对咱们家的恩情,咱们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以后咱们慢慢的还,今天是你被放出来的好日子,咱们请肖大妹子吃饭呢,得开开心心的吃。”
左明义顺着她俩的手站起身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你们说得是,有什么话儿,咱们吃完饭再说,别一会儿菜凉了,饭菜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让廖琴好好招待肖窈,自己去厨房做好的菜,一股脑地端到客厅里的饭桌上,招呼大家开饭。
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腊肠鸡蛋汤啥的,配上大米饭,饭菜全是左明义做得,味儿都不错。
肖窈一边夸赞左明义厨艺不错,一边跟廖琴闲聊,偶尔看着她要给自己的丈夫喂熬煮好的稀粥切碎的菜肴之时,顺手帮她递递碗筷什么的。
等吃完饭,廖琴洗碗去了,左明义把睡着的孙子抱回儿子的房间,让儿子在屋里看孩子。
他回到客厅以后,肖窈这才委婉的问:“左部长,我听廖琴说,您是被关在咱们肉联厂的牛棚里”
左明义对于她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外,以她对廖琴母子的救命之恩,她们两人又交好,廖琴是个不太能藏住话的人,跟她说两嘴自己的事情,也挺正常。
左明义给肖窈倒了一杯饭后清茶,放在她面前,坐在她对面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肖同志,你对我家有大恩,就不用这么客气的称呼我为部长了,等肉联厂复工,我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还说不一定。你叫我左叔吧,以后在肉联厂,但凡是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帮你忙。”
“行,那我加叫您一声叔了。”肖窈礼貌得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拐弯抹角,“其实,左叔,我今天答应廖琴来你家吃饭,是为了一桩事儿,我有一个姑父是钢厂冶炼车间的老技术工,三个月前,他被她女儿冤枉对领袖不忠,被一帮小红兵弄去了南山石场,吃了很多苦头。我来,是想问问左叔,钢厂是否也跟咱们肉联厂一样,也成立了红袖兵,成立了平反小组,能给厂里的职工平反?”
左明义喝着茶道:“钢厂那边的情况,远比我们肉联厂复杂,一个厂的红袖兵权力,不可能比革委会的权力大,钢厂牵涉太多利益,要给一个在外面的职工平反,恐怕有点困难,除非钢厂复工,你的姑父是厂里不可缺少的稀缺人才,本人确实没犯什么错误,去革委会那边找人疏通了关系,钢厂才能给职工平反。”
肖窈有些失望,按照目前的形式,钢厂复工遥遥无期,洪平友也不是什么稀缺人才,就是车间里很普通的技术工,要想救他出来,难道只有走陈皮那条路,用钱去疏通革委会的关系?
可是两千块的巨款,她哪里拿得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一下拿这么多钱出来,肯定会被革委会的人盯上,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得被监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很规律,不像是熊孩子捣乱乱敲的声音。
肖窈从梦中醒来,披头散发地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付靳锋,先是一怔,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回头赶紧刷牙梳头洗漱,换上好看的衣服。
她跟付靳锋已经是处对象的关系,她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去开门,不知道付靳锋在心里怎么想她呢,她得注意个人形象。
等她洗漱好,穿上一条较为保守,长至脚踝的黑色短袖连衣裙,再次打开房门时,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付公安,早啊,你这么早就来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她原本就是没话找话说,付靳锋听了她的话却是沉默了几秒,拎着手中的一个饭盒,一个用油纸包裹住的东西道:“我怕你睡过头,早饭不吃,到时候落下个胃病的毛病,过来给你送早饭。”
“哦”肖窈让开,让他进门来。
付靳锋进到屋里以后,将饭盒跟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饭盒道:“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麻油馄饨,经过槐树街的时候,看到拐角那家关闭好几个月的烧饼店开门了,顺手给你买了两个烧饼过来,你看好不好吃。”
饭盒里的馄饨是特意让饭店师傅加了麻油、辣椒油的,上面还放着翠绿的葱花,一点熟芝麻还飘着热气,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格外的诱人。
“谢谢啊,又让你破费了。”肖窈是真饿了,坐在沙发上,吃起付靳锋带来的烤的焦黄的烧饼,嘴里赞叹道:“这烧饼真不错,外酥里嫩,虽然是素馅儿,里面吃起来却是汁水十足,应该是用酥油炒过的白菜香菇馅儿,吃起来可真香。”
付靳锋看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怕她噎着,拿起桌上的水壶想给她倒杯水,却发现水壶空空如也。
于是拎着水壶走去厨房,想用炉子给她烧水,却看见厨房角落里,蜂窝煤原封不动,他上次来是啥样,这次来还是啥样。
他不禁拧起眉头问:“肖窈,你别告诉,你们肉联厂停工以后,这三个月以来,你一直没在家里开过火?”
“开过啊,只不过我动火的时间少,一般都在外头吃。”肖窈吃完一个烧饼,感觉噎得慌,就着饭盒里的馄饨汤汁,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又接着吃起麻辣鲜香的馄饨。
付靳锋有些无语,从成排蜂窝煤角落里,薅出一把他之前备好的引火柴,用火柴点燃放进炉子里,再用火钳夹一块蜂窝煤上去,拿起扇子,扇炉子下面的风口,让引火柴烧旺一些。
肖窈不像其他姑娘那样精打细算过日子,就她这随时都在外面下馆子,很少在家开火的模样,估摸着她自己赚得工资,全都花在了吃喝穿用上,手头不剩下几个钱。
看来以后他不能再大手大脚地花钱,不能经常请同事线人等吃饭,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业劵、布票、糖票啥的拿给严队、李沐他们用了。
他得攒攒钱票,多存点钱,以后得养肖窈和孩子
炉子的火烧燃了,付靳锋把装满水的烧水壶坐在炉子上,洗干净手走回客厅,坐在肖窈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肖窈吃馄饨。
她平时穿得衣服都是浅一点的颜色,很少穿深颜色,今天穿一身黑色掐腰莲花下摆收腰长裙,更显得她腰身纤细,盈盈一握,配上她那不施粉黛,精致无比的容貌,她吃馄饨之时,一缕头发丝飘到她面前,她伸手将发丝轻轻挽在耳边后,举手投足特别优雅,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她的胸口也随之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付靳锋干咳一声,别开视线,不再看她,说起正事:“你姑父的事情,我打听过了,他没有犯什么过错,成分也很正常,属于冤枉‘错判’,你想给你的姑父平反,可以拿上相关的资料证明,去革委会或者组织部申请进行平反重审,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有结果。”
“几个月?”肖窈手一顿,抬头看他,“你知道我姑父在石场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吗?他几乎每天都在挨石场那帮人的鞭打,身上全是伤痕,疼痛难忍,走路弯腰都成问题,却还要每天做很多劳累的活计!他在那里,每天只吃两顿饭,每顿不是不是吃稀得看不见米的稀粥,就是吃能噎死人的黑面馍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食物果腹,连水都不能多喝一口,人瘦得都快成骨架子了。就这,还是我姑一直给那帮人塞钱,那帮人优待了他的结果,其他人比他更惨,一天只吃一顿饭,我姑父这样子,能不能熬过你说得几个月还不一定。”
付靳锋默了一瞬,“你想现在把人捞出来,恐怕很难。”
肖窈把吃好的饭盒勺子推一边,“再难我也得试试,我姑父姑姑待我如亲生女儿一样好,如今我姑父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他被石场的那帮人活活折磨死。”
“你打算怎么弄你姑父出来?”
“暂时不知道,不过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别想了,我替你把人弄出来,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带着我去见你的父亲,告知我们处对象的事情,之后你再跟我去首都,见我的父母。”
第90章 第 90 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肖窈楞了一下, “你这是变相的想让我跟你结婚啊?别做梦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年头的年轻男女处了对象,去见了彼此的父母, 就等同于变相地向对方的父母宣告他们快要结婚的事实,她才不会上当。
付靳锋笑了笑, “我就随口说说,你不愿意, 我也不会强迫你。你姑父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目前的局势很复杂, 你要乱来,不止你会遇上大麻烦,你亲朋家人也会受你的牵连,你明白吗?”
肖窈心情复杂,她何尝不知道如今的局势紧张。
对于救出洪平友的事情, 按照她以往的做事性格,她会直接在石场制造一场事故,趁乱摸黑带走洪平友,方便又快捷。
但洪平友是这个年代典型的老实人, 顾虑的太多, 他有家有孩子,有亲朋好友, 如果他逃走,他的家人亲朋肯定会受牵连,所以他宁愿在石场受苦,也不愿意自己逃走。
这种情况下,肖窈能想到的办法,要么走陈皮的路, 花大价钱请陈皮帮忙疏通革委会的关系脉络,用钱把洪平友弄出来。
这样做的风险就很大,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个陈皮靠不靠得住,不知道花了巨款出去以后,陈皮会不会信守承诺,把人弄出来。
而且还会因为一下子拿出太多钱,让革委会、公安等方面的人盯上,惹来很多麻烦。
要么,让洪丽良心发现,让洪丽幡然醒悟,自己想办法把她的父亲弄出来。
可洪丽今年不过十六岁,正是无比叛逆的时候,肖窈上次去看她时,她那一副倔强无比,要死不活的样子,说实话,要让她醒悟过来去把洪平友弄出来,估计比登天都难。
肖窈本来想着,这三条路都行不通的话,就使点手段,找到新革委会一些领导,来个见义勇为,拉近关系,由此让革委会的领导帮忙捞人,又或者干脆使出美人计,吊着某些色眯眯的领导,让他们帮忙捞人
但付靳锋如今是她对象,他再三叮嘱她不要轻举乱动,她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她问:“你要帮我把我姑父弄出来,肯定很麻烦吧,会不会也连累你?”
彼时付靳锋看她把饭盒推在一边,半天都没有要洗碗的意思,正好厨房里的水烧开了,水壶呜呜叫个不停。
他去拎水壶,顺手把她的碗一并收去厨房洗了,边洗,边说:“麻烦是会一有点,不过不会连累我。”
只会动用他的一些人脉关系,让他欠下不少人情。
“那就好。”肖窈松了口气,自己觉得挺麻烦的事情,到他嘴里,像是能轻松解决,这就是有背景,有靠山的好处吗?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一个高、干子弟,竟然这么勤快,居然主动帮她把碗洗了。
肖窈走到厨房门边,看着付靳锋高大的身体半曲着长腿,在水池边手脚麻利地洗碗冲水,感叹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一个干活能手啊,以后咱俩在一起过日子了,这些家务活儿,可就都交给你了。”
付靳锋动作一顿,把洗好的饭盒放在水池边,回头看她,“以后?”
“是啊。”肖窈靠在门边墙上,神色认真道:“咱们俩以后在一起了,家务活儿总得有人干吧?我不说让你把所有的家务活儿干完,至少你在家里的时候,咱们家务活儿得平分着来,比如我做饭,你就得洗碗,我洗衣服,你就得晾衣服,我收拾家里,你就得扫地。你要是像别的男人一样好吃懒做,把自己的媳妇当保姆佣人一样使唤,自己啥活儿都不干,我们就别谈以后了,现在就闹掰吧。”
付靳锋拧眉,“我俩才处两天对象,你就想着闹掰,你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别转移话题。”肖窈瞪他,“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家务活,你以后做不做?”
她的性格,注定不会做那什么贤妻良母,给男人洗衣做饭,生孩子带孩子,围着男人团团转,以男人为天为地,唯他们是从,为他们牺牲一切。
但凡有男人要求她为了自己在家里做个全职家庭主妇,成为他背后的女人,就算这男人再好,她也会将他一脚踹开。
付靳锋挑眉,“做,怎么不做,我就算不跟你在一起,我自己住宿舍,也要洗碗洗衣服。我娶妻子,并不是让妻子来给我承担家务,而是跟我一起共渡余生,我不会让我的爱人包揽所有家务。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住在一起了,我觉得我做得家务活会比你更多,你太懒惰了。”
“说谁懒呢。”这话肖窈听着挺喜欢,不过坚决不承认自己懒。
付靳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弹一下她的脑袋,“你不懒,你吃完馄饨为什么不洗碗,厨房里堆那么多蜂窝煤,你为什么不自己开火做饭吃?”
他手上的水渍还没干,这么轻轻一弹,冰凉的水滴滴在肖窈脑门中间,把她额前的头发都打湿了。
肖窈伸手把额前的水滴抹干,也伸手弹一下付靳锋的脑门,哼了一声,往后退,“你管我什么时候洗碗。”
她弹脑门的力气可大多了,付靳锋被她弹得脑门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疼得嘶了一声,“你还真是一个睚眦必报,又爱记仇的女人。”
“这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别乱对我动手,小心惹急了我,把你胳膊给卸下来。”肖窈溜到客厅里面去,笑眯眯地对他说。
付靳锋抬眸盯着她,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似无奈,似宠溺。
他从兜里掏出五张崭新的大团结,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这些钱你拿着,一会儿我要上班去,顺便帮你处理你姑父的事情,估计有几天来不了你这里,你要是不想开火做饭,记得去国营饭店吃饭,别把自己饿死了。记住,你在外面吃饭,只能去国营饭店吃饭,别去什么西餐厅之类国外合营饭店吃饭,那些店虽然都开着,外面却守着一群红袖兵,凡是进去吃饭的人,都会被严查,很容易出事,记住了吗?”
“知道了,我手里有钱,你不用给我钱。”肖窈把桌上的钱票塞回他手里,“你工资还没我高呢,我们厂哪怕停工,也一直在发工资,你把钱都拿给我用了,你自己用什么?”
付靳锋被她这话噎得直摇头,“我现在的工资是没有你高,不过我每月的工资加津贴补助,也有将近六十块钱,只比你少几块钱。这次我奉命去捉拿南山监狱逃犯,上头给我发了五十块钱的补助,我家里有一些国有合法产业,家族的人,还有我母亲,每月都会邮寄大约八十块钱在我手里,我银行存折里,存了近一千块钱,这些钱,我自己随便用都用不完,以前隔三差五就请我的同僚和我的线人吃饭,拉拢人脉关系,现在跟你处上了对象,这钱不给你用,难道给他们用?”
肖窈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那我要把你的钱都花光了,你不心疼?”
“心疼什么,你要花光了,我再想办法给你挣。”
“可是你先前还说我一直在外面吃饭,不够勤俭持家。”
“我那是想让你把自己的钱存一点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用。”
肖窈:
懒得跟他掰扯,反正他舍得拿钱给她用,她也不客气收下。
正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虽然她没跟付靳锋结婚,只是处对象的关系,但他要是舍不得给她钱用,扣扣搜搜,不愿意花钱,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时间不早了,付靳锋看了看手上的收表,打算离开了。
肖窈看他要走了,往他手里塞一包东西,“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付靳锋低头一看,里面有烟有酒,还有冰糖、奶粉、各种点心罐头什么的,装了满满一大包,他不明所以:“你给我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要去请人帮忙捞我姑父,不得送人情礼啊,你光空着手去,也不合适吧。”肖窈说着,又跑进房间里,假装从房间里拿东西,实际又从空间里弄了两大包撕了外包装的牛肉干放在那布包里,“这两包牛肉干是给你吃的,你不要送给别人了。”
“你从哪弄得这些东西?”
“黑市买的啊。”肖窈理直气壮地胡说:“现在榕市一团乱麻,供销社、百货商店、副食店之类的商店都关了好多家,偶尔开门,里面卖的东西都不多,大家伙儿都快饿死了,不去黑市花高价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真饿死了。”
所以,她的钱,不是全部都乱花了,而是用了很大一部分在她姑父和自己的身上。
付靳锋意识到自己可能错怪她了,愧疚地张开结实的手臂,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骤然被抱,肖窈下意识地想挣扎,又反应过来,付靳锋是她的对象,他只是抱她一下,没有出格的动作,也就安静地任他抱着自己,疑惑地抬头看他:“你干嘛要跟我道歉,你错怪我什么了。”
付靳锋抱了她一下就松开她,漆黑的双眸里,隐隐泛着灼热的光芒,嗓音低沉道:“没事,我先走了,你姑父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尽快给他平反。”
他拎着布包大步离开。
肖窈走去走廊外的栏墙边,目送着他骑着自行车离开。
外面阳光灿烂,夏季清晨的微风,吹起他白色制服的衣角,让他瘦削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的挺拔。
肖窈忽然觉得,跟他处对象,其实算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付靳锋离开卢家大宅以后,径直骑着自行车,回到平章分局后面的宿舍大楼。
严振刚刚洗漱完,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擦拭着面庞,看到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来,打着哈欠问他:“小付,手头拎得什么玩意儿?”
“对象给得东西。”付靳锋拎着布袋,大步往自己的宿舍走。
“啥玩意儿?你处对象了?”严振刚惊得眼睛瞪得老圆,“你啥时候处对象了,对象是谁,我认不认识?”
付靳锋看他一眼,没说话,回头把钥匙插进锁里,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严振刚看到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跟着走到他房门口,“是那个肖大芳,你真跟她处上了?之前高莉他们,还有江主任那些女眷一直在传,说你看上那个肖大芳了,你俩可能在处对象,我还以为她们胡说八道,现在看来,她们是早就看出苗头了。说说,你们啥时候处上对象的,你这小子又是什么时候看上那姑娘的。”
“就这两天处上的,什么时候看上的,你问我,我也不清楚。”付靳锋把布袋里装得两袋牛肉干拿出来,拿起其中一包牛肉干包装看了看。
那外包装是一个像黄皮纸,又像是塑料的东西进行封口包装的,包装上面的商标已经被扯掉,看不到商标,但是包装后面写着明显不符合他们国家的简体字样,上边标注着一些制作配料和工序等等小字,往下看,包装最底部的地方,似乎有一行小的数字。
付靳锋把外包装袋倒过来,看到底部写了一串20xx,10,09——20xx,5.12意味不明的数字,不由拧紧眉头。
“怎么了?”严振刚察觉他的神情不对,走进去问。
“没事,就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包装的牛肉干,有些稀奇。”付靳锋把手头的包装袋撕开,从里面抓了两条食指宽长的牛肉干扔到严振刚的手里,“尝尝,说是黑市买的苏联货。”
“哟,那可真是稀罕了。”严振刚伸手准确地接到牛肉干,却没有吃,而是看着付靳锋放在桌上的布包道:“你可真有意思,你对象知法犯法,你不管管?”
榕市人民自发组建的各处黑市,以前归他们公安和街道办的人管,很多时候,只要买卖双方不过分,卖方没有走私诸如武器弹药、石油、鸦片之类的违禁品,只是出售少量的生活用品,他们公安想着这年头大家在票据制度下生活不容易,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代表,他们支持身边的人去黑市买卖东西。
尤其现在时局动荡,红袖兵四处可见,随时都蹲在榕市各处的黑市,抓捕那些可能做买卖的人。
一旦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基本上没人敢往以前的黑市买卖东西了,大家要么换地方做买卖,要么干脆不去,免得引火烧身。
付靳锋的对象,居然敢顶风作案,不知道该说她是勇气可嘉,还是该说她运气好呢。
付靳锋道:“如今的时局,大家都不好过,很多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们不去黑市买东西,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家人都被饿死?严队,嫂子也没少去黑市淘东西吧。”
严振刚已经结婚多年,生了三子一女,他的妻子,原本在小学当后勤主任,娘家成分有点问题,大运动开始,为了不连累严振刚,他的妻子主动跟他离婚,主动下乡改造去了。
严振刚要上班,没办法照顾四个孩子,便把四个孩子送到了父母家去,让父母帮忙照看孩子,每月定时拿钱票回家。
他把之前住得屋子主动退还给了组织,以证自己清白,住进了单身宿舍里,离付靳锋的屋子间隔了三间。
严振刚想起自己那个温柔贤惠,十分识大体的妻子,重重叹了口气道:“她要是有那个机会去黑市淘东西饱腹,我也不用这么担心她了。”
为了不连累他,他妻子下乡之前,再三叮嘱,不要给她邮寄钱票,不要给她写信,也不要跟她联络,以免被革委会的人抓住做文章,影响他的前途,到时候他没了工作,没办法养活四个孩子,孩子都得饿死。
严振刚不知道自己妻子如今在乡下过得好不好,按捺住内心想去找她,联络她的冲动,只是偶尔找到妻子所在之地的同乡,打听打听她的近况。
屋里气氛一时凝重。
付靳锋转移话题道:“严队,革委会新上任的那位汪主任,你了解多少?”
“听说此人之前在首都央青组担任要职,是总革委会那个女人物的手下,颇有一些手段。他来榕市短短一个月,就把之前旧革委会弄出的乱七八糟的局面给稳住了,现在咱们榕市闹哄哄的局面,要比以前少了许多。”
严振刚说到这里,转头看他,“好端端的,你提那个汪主任干什么?”
“我有件事情,需要找他帮忙。”付靳锋拍了拍桌上的布袋道。
严振刚皱起眉头,“该不会要给你那对象解决什么麻烦吧?”
“算不上什么麻烦,只是帮她捞一个被冤枉错判的亲人。”
严振刚嘶了一声,“新上任的革委会那帮人来头大的很,我劝你,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给自己添麻烦。”
付靳锋眯了眯眼睛,“再大的来头,能压得住我们榕市的地头蛇?走,你陪我走一趟,去请请咱们榕市的地头蛇,好好的压压对方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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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委会政府办。
汪主任正在和人说话,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有个下属进门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脸色一变,连忙将身边的人打发走,迎到门前,向三位头发半白,面相各异,但都眼神充满故事感的六七十岁来岁的老者半伸手道:“卢书记、苏部长、林首长,你们三位怎么有空来我们革委会来?”
这三位,分别是榕市第一任市长及书记,也就是人们尊称的卢大爷,卢明哲的爷爷。
其次是同样已经退休,但也是榕市第一任武装部的部长,苏部长。
再接着是前榕市军区军长,现已退休的林大爷。
这三位是榕市重量级的人物,三人的家族在榕市势大力大,子孙后代旁支亲戚极多,遍布榕市及西元省各行各业,且这三人都是多年的好友关系,家族之间既是联姻关系,也是利益关系,堪称榕市及西元省的三大地头蛇。
外省来的人,无论有什么身份背景关系,到了榕市地界,都得看他们的脸色,给他们几分薄面。
“有点事儿,想请汪主任你帮帮忙,顺便看看汪主任你们革委会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卢大爷跟他回握了一下手,大步走进他的办公室里,毫不客气地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一份红头文件看了看,“听说,你们最近抓了不少我们榕市的人,关在监狱里,在‘好好’的审问呐。”
三大地头蛇同时出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汪轶一眼就认出是出自首都付家的那位子弟,顿时冷汗涔涔,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些不能惹的人。
他连忙招呼着大家入座,让下属拿上干净的水盅茶叶进来,自己亲自拎着热水瓶,给每个人倒上热茶。
边倒,他边小心翼翼道:“卢老先生,您这话就严重了,我汪轶再怎么眼拙,也不可能动你们的人呐。”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比谁都懂,他来榕市之前,已经把榕市这些个盘根错节的人物打听的一清二楚,也嘱咐了手下,不要去碰这些人物的人,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三大蛇头上门来,再加一个首都高、干子弟,汪轶眼皮直跳,心里把下属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把人家的子弟给抓走了,现在人家找上门,这让他如何解释收场!
苏部长大大咧咧地坐到汪轶办公的位置上,皮笑肉不笑道:“动没动我们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一把老骨头了,也没几天活头了,什么事情都能豁出去。我不管你上面有什么人,你给我记住,在我们的地头,就得按我们的规矩办事,你们要不守规矩,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我们的人,我管你是什么来头,都得给我们的人陪葬!”
“哎~老苏,冷静点,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以前那样冲动。”卢大爷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喝着手中的茶水道:“汪同志可是首都那边派来咱们榕市的好同志,你上来喊打喊杀,像什么话,别倚老卖老啊。”
苏部长嗤笑一声,“他都敢动老子的人,都骑到老子的头上了,老子要能忍,岂不成了千年王八!”
“说你是大老粗,你还不信,你从年轻的时候就满脑子打打杀杀,不动一点脑子,老了还是这副德行,跟你坐在一起,我都嫌丢人。”
林大爷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麻利地子弹上膛,将枪口对准汪轶,笑眯眯地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人最喜欢‘以德服人’,有人动了我的人,还不知悔改,那老头子我,少不了要动动我的‘德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