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轶吓了一跳, 冷汗从额头上掉了下来,举着双手道:“林老先生,您有话好好说, 您这动刀动枪的,不知情的, 还以为您才是咱们革委会的领导,咱们革委会任凭您做主, 您想打杀谁就打杀谁呢。”
这是变相的提醒林大爷三人,革委会可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他汪轶上头是有人的,不会任由他们喊打喊杀。
“我一个退休的老干部,哪会做你们革委会的主,汪主任,你可真会开玩笑。”林大爷完全不怕他, 嘴角噙着冷笑道:“你们这帮年轻人,说是领导,实际一个比一个表面会装样子,没有一个干实事的, 尽逮着那些干事实的人整, 怎么,你们真当他们背后无人, 他们是软柿子,任由你们拿捏?”
“行了,老林,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跟老苏一样,动不动就拿你二把子枪吓唬人, 你以为人家汪主任是咱们榕市的软柿子,任由你拿捏呢。”卢大爷明着呵斥林大爷,实则告诫汪轶,在他们榕市的地盘,别给脸不要脸,闹得大家不愉快,最后不好收场。
“汪主任,我们今天来,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主要是你们革委会的人做事没个轻重,抓了不少我们的人,这不,我们上门来,是想让汪主任你们重新审审这些人,看看他们到底是哪里犯了错误,要被你们抓走。”
卢大爷笑着从自己穿得衬衣左胸口袋里,掏出一份长长的,写有名字的名单,递到汪轶的面前,“这些人,他们成分没问题,思想也没问题,有些人可能就犯了一点小错,倒不必上纲上线,你们关一段时间,惩罚惩罚他们,也就算了,你说是不是?”
在大动乱开始以后,就有无数的人找到卢大爷三人,各种拜托哭求,期望他们能出面,救救自己的亲朋好友。
卢大爷三人当然不会谁都去救,谁都去搭理,不管他们在榕市如何有身份地位背景,终究只是一方地头蛇,胳膊哪拧得过上头的大腿,很多时候都充耳不闻,装傻充愣。
付靳锋跟严振刚两人找上门,请他们三人出面压压革委会的气焰,他们问清楚了事情缘由,愿意给付靳锋一个人情的同时,也顺便把之前那些找到门路求到他们面前,成分、思想的确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在别的地方有些小问题的人员,给列出了一份名单出来,写在卢大爷手上的那张纸上。
汪轶接过名单,从头看到尾看一眼,看到名单上的人,没有他印象中犯了红色错误底线的人员名字,一下就明白,这帮人只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不是来夺他权,要他命的。
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卢老先生您说得是,榕市最近太乱了,我才来榕市革委会一个多月,旧的革委会那帮人闹出很多乱子,很多事儿我还没捋清,您给我的这份名单甚好,回头我就叫人来核实,不出三天,一定会给您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名单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卢大爷的人,只要不触及红色底线,他该给的面子,也会给。
他如此识趣,卢大爷满意的笑了笑,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汪主任你的工作了,汪主任记得好好审查审查你手头名单上的人物,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说完,他双手背在背后,优哉游哉地往外走了。
苏部长跟林大爷都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两人经过汪轶身边时,都冷着一张脸,斜倪他一眼,想说的话,不言而喻。
“三位老先生慢走。”汪轶紧绷着神经,半躬着身体,态度恭敬地送他们出门。
全程付靳锋跟严振刚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等到一行人出了革委会,走到一条开满蜀葵,姹紫嫣红的道路时,严振刚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走到卢大爷三人的面前,将头上的大檐帽取下来,向三人郑重地弯腰鞠躬,“谢谢卢老先生、苏部长、林老先生帮忙,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严振刚没齿难忘,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敬请三位吩咐。”
严振刚早上还在担心妻子,就被付靳锋拉去做说客,到卢大爷三人面前,说了一堆关于新旧革委会在榕市的暴行,变相的挑拨离间,说革委会不把三人放在眼里。
卢大爷三人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两人的那些小九九,三人确实想敲打革委会一众人,三人的家族旁支子弟,的确有被误抓的情况,也就顺水推舟,跟严振刚两人去了革委会。
这会儿尘埃落定,严振刚的妻子也在重新审查的名单之内,有卢大爷三人的话头在,严振刚的妻子很快就能‘平反’,洗清身上的‘罪名’,可以重新回到榕市来,跟他们一家人团聚。
别看严振刚平时看着挺严肃,说话做事性格都很古板,实际是个外刚内柔的人,他跟他的妻子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两人的感情非同寻常,他妻子此前为了他的前途,自愿下乡改造去了,他不敢想自己那个娇滴滴的妻子在乡下这三个多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流了多少泪水,这会儿拜卢大爷三人的所赐,他的妻子很快就能回来了,他激动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卢大爷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顺手的事儿,不至于行这么大的礼。”
林大爷哈哈一笑,“行了小严,多大点儿事,要你这样敬礼,我们家族的人遇上麻烦事儿的时候,也没少麻烦你呀。”
苏部长直接抬脚踹站在他们身边的付靳锋一脚,“你这老小子,怎么不像你上级学学,也给我们敬敬礼,磕磕头,眼泪鼻涕一把留,感恩戴德我们给你帮了一个大忙。”
别看苏部长已经是花甲年纪,头发半白,他退休以后一直没停止过锻炼,耍军体拳,身体硬朗的很。
这一脚踹过去,疼得付靳锋龇牙咧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说:“苏部长,我要真像严队那样,给您行个大礼,再给您磕个响头,您老就不怕折寿?”
“嘿,你这臭小子,老子一把年纪了,受你一个礼怎么了?老子担当的起!你咒老子折寿,找打!”苏部长吹胡子瞪眼,抬脚又去踹付靳锋。
付靳锋哪能再让他踹啊,赶紧跳着跑开了。
苏部长踹他第一脚,他能躲却没躲,生生挨一脚,是礼数,也是人情世故,苏部长再踹他,他不躲,那就是傻子了。
卢大爷看着苏部长追着付靳锋围着他们跑了一圈,摇着头道:“老苏啊,你都六七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跟小付大街上打打闹闹,没一点老人样,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老子喜欢踹他,关别人屁事!”苏部长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放荡不羁,大大咧咧爱打闹的性子,老了也还是如此。
付靳锋性格脾气都很投他的脾气,从三年前付靳锋主动结交他们这帮老头子之时,他就跟付靳锋打成了一片,成了忘年之交。
他对付靳锋的喜欢,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孙子,每回看到付靳锋,不跟他比划两下,不打闹一番,他心里都不舒坦。
付靳锋跑了一圈,也不再逗苏部长,走到卢大爷的身边,笑着道:“卢大爷,不用担心,咱们走得后门,地儿偏着呢,不会有人看见我们。”
卢大爷知道他是一语双关,往前走着道:“这次我们三个老骨头上革委会的门敲打汪轶,虽然能震慑汪轶那帮人,但也给了首都方面的人,再派人安□□们榕市各方面的借口。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汪轶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往首都方面打红色电话。”
“卢大爷,对不住,我给您、给苏爷爷、林大爷添麻烦了。”付靳锋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凝重。
“嗐,多大点事儿,你不用担心。”林大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派汪轶来咱们榕市的那位,如今在首都的位置,堪比一字并肩王,很多事情,只要她开了口,就能定夺生杀大权。按照目前的局势,她迟早会派更多的人来接管榕市大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苏部长也凑过来说:“老小子,你在担心什么,别说我们三个老骨头不是吃素的,我们在首都有不少关系脉络和有共同志向的同僚,那位人物就算派再多的人来榕市,也撼动不了我们分毫,单说你们付家,家大业大,还怕那人不成?”
提起付家,付靳锋才发觉,自从他离开家里以后,除了他姐偶尔跟他打内部电话,告知他爷爷安好之外,他父母,他家族的人,已经很久没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电报了,这明显不正常。
付靳锋跟卢大爷三人道别,急急忙忙想去打电话。
苏部长在他临走之前说:“你这老小子,找着借口让我们三个老骨头帮你对象捞人,也不把你那对象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你啥时候把人领到我们面前来,让我看看那姑娘究竟长成什么天仙样儿,把你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让我们三个老骨头为你折腾。”
“苏爷爷,不着急,等我跟她结婚的时候,叫您来吃喜酒,您就能看到她长什么样了。”付靳锋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嘿,这老小子,还护短呢。”苏大爷目送他匆忙离去,嘴里嘟囔,“搞得这么神神秘秘,藏着掖着。”
“老苏,你想知道他对象长成什么样啊?”卢大爷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苏部长瞪圆了眼睛,“你知道他对象长什么样儿?”
卢大爷点头:“我不仅知道她长什么样儿,我还知道她住在哪里。”
林大爷福灵心至,“该不会是半年前,小付来公园找你,带得那位女同志吧?”
“没错。”
苏部长却不知道他俩在说谁,心痒痒道:“到底是谁啊?跟我说说。”
卢大爷抬了抬下巴,“你先求我。”
“嗤——让老子求你,你做梦去吧,老子就是死,这辈子也不可能向你低头!求你半分!”
“哦?那你就等着小付结婚的时候,再看看他对象是谁吧。”
苏部长:
这混小子究竟跟谁处对象啊!好奇死他这把老骨头了!
付靳锋离开了革委会的地盘,马不停蹄地回到平章分局,到传达室里,打起内部电话。
电话被转接好几次,拨通了位于首都付家大院时,付靳锋这才知道,家里在上个月,就已经安装了电话线路。
电话那头,他妈陈美兰的声音传来,“哟,三儿,这都快一个半月了,你终于想起你老娘打电话了。”
“妈,最近家里还好吗?”付靳锋不理会他妈的暗讽,直接开口问:“我哥他们出来没有。”
“出来了。”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不过,是咱们付家折了一点家产人情到里面去,才把你哥他们弄出来。你哥出来以后,你爸和你二叔,还有你哥就开始查是谁在整我们付家,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等着付靳锋问话。
付靳锋很了解她的脾气,跟她较劲儿似的,就不吭声。
把陈美兰给气得,“你问我两句会死啊。”
付靳锋还是不吭声。
“我真是服了,你跟你爸,你哥都一个臭德行,不跟我犟两下,你们心里都不舒坦是吧。”陈美兰抱怨两句,接着说:“你哥用了两天的时间,查出来是秦、林两家人在针对我们付家,白家也参与其中,出了不少力。”
“白家?白茉莉的父亲?”付靳锋问。
“是啊,谁能想到,你爸跟白参谋长多年的老交情了,咱们家交好这么多年,在这关键时刻,他竟然落井下石,联合秦、林两家对我们付家下手,我真是白对他家莉莉好这么多年了。”
付靳锋拧起眉头,“白叔叔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对老友下手的人,他针对我们付家,肯定有什么缘由。”
“当然有缘由,他就是为了白莉莉,想拿你哥的事情,逼你就范,逼你跟莉莉结婚,结果你转头就跑了,你二叔跟你爸宁愿折了付家的家产,也要把你哥他们弄出来,完全没跟他们白家搭一点关系。他们整了一个无用功,还被你爸你二叔他们发现了,这会儿我们两家已经处于断交的状态,白莉莉来找了我很多次,我都懒得搭理她。”
付靳锋笑了起来,“妈,您以前不是挺喜欢白莉莉,把她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这会儿怎么不搭理她了,以她那娇小姐的脾气,你不理她,她该多伤心啊。”
陈美兰隔着电话瞪他,“你少在我面前说些风凉话,我看错了她,这么多年白对她好了行了吧,她为了一己私欲,在这节骨眼上害你哥,害我们整个付家,我再喜欢她,她从此也是我们家的过路人。”
付靳锋松了口气,横亘在他妈多年的心思,在此刻得到瓦解,他心里说不出来的轻松自在。
到这个时候,付靳锋也没有必要隐瞒了,开门见山道:“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没必要再对白莉莉耿耿于怀,您不是一直想让我处对象,早点结婚生子?我现在告诉你,我处上对象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我把人带到家里,让你和爸他们见见。到时候,你们要露出半点对我对象的不喜欢,或者对她有一点挑剔,让她受了委屈,我就带着她在榕市安家,再也不回首都,你明白吗?”
没等陈美兰回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陈美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原地楞了几秒,咬牙切齿骂道:“臭小子,八字都还没撇一字的事情,就开始威胁上我了。”
“怎么了这是?”老付拎个公文包,从外面走进来,听到她的话,开口问她。
“还不是你那个在榕市的好儿子,说啥他已经处上了对象,说有机会带来给我们见见,还说到时候我要不喜欢他对象,挑剔他对象,他就跟他对象在榕市安家落户,再也不回来了。哼!他这是存心气我啊!”陈美兰气哼哼放下电话道。
老付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坐在她的身边道:“知足吧,甭管你儿子处了什么对象,至少对他那对象上了心,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的相亲安排敷衍了事,一直不肯处对象,他成家,指日可待。你这么不高兴,是还希望他娶白莉莉?”
“说啥胡话呢,白成业这么对我们毅儿,这么对我们付家,就算我们两家冰释前嫌,我也不会再让白莉莉那种心机深沉的姑娘进我付家门。”陈美兰想起自家大儿子被放回来的狼狈模样,心里就恨得直痒痒。
老付揽住她的身体,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白成业目前已经成了那边的核心人物之一,哪怕他对我们付家做了一些不厚道的事情,现在时局紧张,我们不可能跟他撕破脸面,该做到的面子功夫,你也得做到。如果白莉莉再来咱们家道歉,你就别再闭门谢客,给她摆脸子了,向以前那样,该怎么招待她就怎么招待她,不过要跟她点名,咱们老三已经处对象的事实。”
“知道了。”陈美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呢。”
白莉莉跟她爸算计她两个儿子,就算她之前再怎么喜欢她,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如今白莉莉触碰了她的底线,她能对白莉莉有好脸色才怪!
陈美兰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让白莉莉没脸一次呢。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三天时间过了。
这天一大早,阳光明媚,蜀葵繁花灿烂,空气中弥漫着蜀葵独特的味道。
付靳锋带着两枝颜色粉白相间的蜀葵,敲响肖窈的房门,告知她一个好消息,“你的姑父被‘平反’了,经由榕市革委会的查实,他确实没犯什么错误,思想成分都没问题,革委会那边破例给他平反,将他放了出来,这会儿你姑父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真的?”肖窈没想到短短三天的时间,付靳锋竟然真的把洪平友给弄出来了,顿时喜出望外,垫着脚,往付靳锋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十分高兴道:“付公安,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骤然被亲,付靳锋懵了一瞬,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被她所亲的地方,喉结剧烈滚动,大步走进她的房间,随手将房门关上。
肖窈听到关门声,回头看他,“大白天你关门干什么?不怕邻居看见你过来,说闲话啊?”
付靳锋将手中的两只蜀葵随手扔到沙发上,伸手一拉,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喃:“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就这样回报我?”
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就低头,将自己的薄唇覆盖在了她的红唇之上。
“唔”肖窈脑袋一片空白,过了三秒或者是五秒,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明白自己被他吻了。
她开始挣扎,想逃开付靳锋的怀抱,付靳锋那精瘦有力的胳膊从她的后背圈着,紧紧搂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半分。
两人紧密的贴在了一起,这个动作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肖窈浑身不由紧绷起来。
虽然是她亲付靳锋在先,可她只是礼貌性地亲他一下,表示感谢。
但付靳锋亲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的吻,热烈而又霸道,长驱zhi入,撬开她的贝齿,与她舌尖嬉戏,完全不由她拒绝,吻得她密不透风,头晕眼花,感觉魂魄都要被他吸走了。
两人都穿着夏季轻薄的衣衫,这么紧密的贴在一起,她能透过衣料,感受到他胸前硬邦邦的胸肌,下腹上棱角分明的倒三角腹肌,还有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她本来被他亲的没有太大感觉,但跟他这么紧密得贴在一起,身体不自觉地跟着热了起来,脑袋也被他吻得晕晕乎乎,伸手推拒了他两次,直到他把她松开,又将她搂紧怀里,她趴在他的胸口,听到了他如擂鼓一样敲打得呯呯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她才发现,她的心跳也和他一样,心跳如鼓。
肖窈的脸热了起来,待两人心跳渐渐平静之时,她伸手锤付靳锋胸口一下,“你干嘛,哪有要人这样报答的,我报答你,用别的方式不行吗。”
付靳锋双眸里泛着灼热的光芒,声音沙哑道:“你的报答方式向来不靠谱,上次你说要报答我,请我吃饭,这都过去半年时间了,你也没说亲自下厨请我吃顿饭,我不自己讨报答,不行啊。”
肖窈没办法,“行,我今天就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堵住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不过,我做饭的手艺可不咋地,做得不好吃,你可别怪我。”
付靳锋笑了笑,“你就算做得是毒药,我也能吃下去。”
“你就贫嘴吧你。”肖窈把他摘来的蜀葵放进床头柜上摆放的花瓶里,往花瓶里倒了点水,稍微整理了一下花枝,看到蜀葵那开得繁花灿烂,颜色夺目的模样,满心喜悦地问,“你从哪摘得蜀葵?还挺好看的。”
“分局附近路边的花坛摘得,怎么样,喜欢吗?”
“挺喜欢的,有股独特的香味,虽然味道不怎么好闻,但花开得很好看。”肖窈站在窗户前欣赏了一会儿,转头拿上菜篮子,向付靳锋偏了一下头,“走,我们去副食店和菜市口,看看有什么菜在卖,买回来做饭给你吃。”
“行。”付靳锋没意见,跟着她往外走。
第92章 第 92 章 ,
营东菜市场, 位于城南地界,靠近一条人工河的地方。
那人工河是建国前挖出来的不到三米宽的小河,当初只是为了附近的居民浇灌农田, 如今时光飞逝,小河附近的农田都被修葺成了城市居民住宅和工厂之地, 人工河两边都修葺了河堤和护栏,河边每隔一段距离就种一颗垂柳树, 河堤下,还长着茂盛的水草和芦苇。
如今柳树高大, 枝条层层垂落在白色的栏杆下,风一吹,垂柳跟水草芦苇迎风飘摇,风景倒是很秀丽。
营东菜市场就设立在人工河附近,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大不小, 只有一层的单体开阔建筑。
菜市场上方搭着高大的棚顶,底下分成若干档口和店面,一进去,就可以看见那些档口和店面的商品都摆放的干净整齐, 里面人声鼎沸, 人人都在档口前排队,买自己想买的各种瓜果蔬菜、肉类河鲜海鲜干货等等。
现如今的菜市场是国营菜市场, 里面所有的商品,都是当地政府统一收购,统一售卖,私人是不允许在菜市场里卖自己种植的瓜果蔬菜之类的,违者一旦被抓住,就会以割社会主义尾巴的罪名, 判刑坐牢,或者送去石场、农场之类的地方进行劳动改造。
菜市场里面每个档口的工作人员都和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一样,上得铁饭碗工作,拿得是死工资,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作服,守在自己的档口,跟嘈杂的人群大声说着价钱,称着秤。
整个菜市场,热闹非凡,人挨人,人挤人,只因今天是每月一号所有商品供应最全的时候。
这里面人最多,最受人们欢迎的地方,莫过于南面卖肉的几个档口。
自从肉联厂停工以后,整个榕市及西元省,还有附近几个大省,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供应新鲜的猪肉了。
为了解决人们的肉类需求,营口菜市场每月一日就会从西元肉联厂进一批冻库里冻的冻肉、冻骨头出来,进行限量供应。
虽然供应的数量不多,但有肉卖,不管是不是冻货,大家伙儿都争着抢着买。
肖窈一进入营东菜市场,看到人山人海的模样,就打起了退堂鼓,后悔来菜市场买菜了。
付靳锋看出她的退意,询问她,“不如我们去副食店,随便买点东西回家做饭算了。”
“来都来了,不进去买点东西,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肖窈摇着头,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人堆里。
付靳锋跟在她身边,走到她的右侧,跟她并排着一起走,左手却从她后腰处虚扶着伸了出去,呈现一个老母鸡护崽的姿势,避免有人撞到她,或者趁人群拥挤,吃她豆腐。
肖窈察觉到他的手势,回头看他一眼,好笑道:“你不觉得你这姿势太奇怪了吗?”
他穿着白色的公安制服,个子又高大,人也长得俊,做这个动作,像是在押解犯人似的。
“不奇怪,我这是在保护你。”付靳锋一本正经。
“你不看周围人的目光?他们分明是觉得我犯了什么事儿,被你抓住了。”肖窈低声说着,推开他护在自己后背的手。
下一秒,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好像是南面的卖肉档口新上了一批冻肉,一群人都往那边挤,把肖窈挤得没站住脚,往后仰,付靳锋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
等到一群人跑过去排队以后,付靳锋揽住肖窈的手,还没有收回去的迹象。
周围的人频频看向他们,目光各异,大多都是一副了然的过来人看戏的模样,少部分不怀好意,对他们指指点点。
肖窈连忙用手肘向后锤付靳锋的手,急红着脸颊,对他低声说:“付靳锋,你在干嘛,还不快放开你的手,没看见那么多人在看我们吗?你想被那些人举报我们作风有问题,想被红袖兵或者革委会的人抓走?”
“怕什么,我们是正经处对象,又不是乱搞男女关系。”付靳锋嘴上这么说着,到底松开了她的纤腰,十分可惜地再次跟她并排着一起走。
肖窈斜眼倪他,“你就作吧,真有红袖兵来抓你的作风问题,你就老实了。”
付靳锋眼眸深邃地望着她,眼里带着笑意,转移话题道:“你要买什么菜?”
“你想吃什么菜就决定我做什么菜。”肖窈左顾右盼。
还别说,这营东菜市场虽然不大,但是现在是水果蔬菜大量成熟的时候,各个档口诸如四季豆、豇豆、丝瓜、苦瓜、南瓜、茄子、黄瓜、白菜萝卜莴笋啥的,应有尽有。
这些菜都很水灵新鲜,露水都还没干,应该是专门运输蔬菜类的运输车,早上专门从种菜的农场或者大棚、乡下拉来的,这可比副食品店时常供应的蔫头蔫脑,不知道放了几天的蔬菜,还供不应求的菜品好了很多。
市场除了大量的蔬菜,还有诸如菌类、豆制品、鸡鸭鹅蛋,各种香菇木耳之类的干货售卖,另外就是西瓜、葡萄、甜瓜、地瓜之类的水果售卖。
“我吃什么都可以,你看着买就行了。”付靳锋在没入伍之前,对吃食十分挑剔,比如喝汤只喝肉汤,不吃清汤,炒的菜,只吃肉不吃菜,又比如吃鱼不吃有刺的鱼,喝水只喝山泉水等等。
后来入了伍,在边疆地区那些艰苦的条件之下,他们能把肚子填饱都不错了,什么挑食的毛病,都在那边饿没了,现在不管是什么吃食,他都能吃下。
肖窈想了想,“我看档口的四季豆、豇豆丝瓜苦瓜啥的挺水灵的,我们买些豆子茄子南瓜之类的回去煮清水蘸菜吃,另外再买两根黄瓜做拍黄瓜,买几根苦瓜回去,再买点排骨回去做红烧肉吃。”
这三样菜,做起来既方便,又不至于太难吃,还能给付靳锋一点‘苦头’吃,简直不要太完美。
付靳锋没有反对,“都依你。”
于是两人先买好了菜,又买了半个西瓜,一个黄皮的甜瓜,再到专门卖肉的市场南面去排队。
排队买肉的人有很多,但这年头的人们都爱吃油水大的肥肉,对排骨、大骨之类的肉骨头没啥兴趣,等轮到肖窈他们买肉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就买到了排骨。
一看到排骨,肖窈就傻眼了,这可真是排骨啊!排骨上面的肉全都被剃光了,只剩下一个光骨头架子,上面只有零星一点点肉挂在骨头上,跟后世满是瘦肉的肉排骨是完全两个概念!
难怪肉摊子上放了一堆的排骨都没人买,感情这年头的排骨是没有一点肉的。
肖窈有点郁闷,这光骨头的排骨,可怎么吃。
付靳锋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好笑的从兜里掏出两斤肉票出来,让肉摊的工作人员割了两斤五花肉,又把案板上那一扇只有骨头没有肉的排骨给包圆了。
半扇没有肉的排骨可能总共就六七斤,只要几毛钱就包圆,一般都是那种吃不上肉的人家,买一堆回去炖汤喝解解馋,因为像这样的排骨,是不要肉票就能买到的。
大概是看付靳锋是公安,穿着洁白的公安制服,不好拿着一大扇光骨头的排骨,肉摊一个男性工作人员,拿着一把大斧头,询问过付靳锋的意见后,就把那扇排骨,哐哐哐剁成了小块。
这种在现代南方菜市场很常见的卖肉服务,在这个年代却是极为罕见的,因为这年代的工作人员,人家可不是来给顾客服务的,人家是来正常上班的,没必要给你搞那么多的贴心服务。
别的顾客可没有这种贴心服务,不过看到人家服务的对象是个公安同志,大家也没什么怨言,毕竟人家公安同志的工作性质,跟他们不一样嘛。
买好了肉和排骨,两人拎着菜又来到了专门卖河鲜和海鲜的档口,档口前摆放了好几个大盆子,鱼虾什么的卖得很快,螃蟹什么的却是没几个人买。
那些螃蟹,有本地螃蟹,也有外地大闸蟹,还有海里的各种花蟹青蟹什么的,各个又大又肥美,装了一盆又一盆,在盆子里活蹦乱跳的乱爬,看起来就特别的鲜美,却无人问津。
肖窈觉得奇怪,低声问付靳锋:“怎么没人买螃蟹啊?”
“有句话叫宁愿饿死吃树皮,也不吃那臭鱼烂蟹,榕市是内陆城市,本地的螃蟹没有几两肉,偶尔弄来当瓜子一样吃来打打牙祭还行,但不能天天吃,因为螃蟹这东西,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是寒性的东西,能引起很多毛病。
这东西吃多了刮油,会让人更加的饥饿,更想吃主食和猪肉类的食物果腹,因此再好吃的螃蟹,本地人也很少吃。
由于榕市的冷链运输技术还不成熟,外地的螃蟹运输困难,从外海运到内陆的榕市来,很多海鲜都发臭了,很多时候低价卖也没有人买,这些河鲜海鲜类,如果不是上头要求定时供应,营东菜市场不一定会卖这些东西。”
付靳锋看着肖窈说完这话,心里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大。
先前肖窈说要买排骨之时,他以为她单纯的是想喝排骨汤,没有反对,没想到她却说要买排骨来红烧苦瓜,且她看到肉摊上那没有一点肉的排骨,那惊讶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在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她不对劲了。
哪怕肖窈出身农村,是个农村姑娘,她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爬吧,她总该去镇上或者县里,看过那些卖肉摊子上的工作人员,把骨头上面的肉剃得干干净净吧,该知道,排骨就是没有肉的吧。
可她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知道,排骨上面是没有肉的,这完全不合常理,她在乡下过得日子,真穷到了没吃过一顿肉,没去肉摊买过一次肉的地步?
现在,她连内陆人民为什么不吃螃蟹的常识也不知道,付靳锋心生疑窦,她究竟是缺乏生活常识,还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太过艰苦,没有吃过太多的肉类,导致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她是间谍?
仔细一想,肖窈身上的疑点太多,她反常的说话做事风格,反常的大力气和格斗手段,还有她莫名其妙总是惹祸上身,她总是去黑市买的东西,在黑市赚得钱,以及前几天她给的奇怪包装袋的牛肉干,还有今天如此缺乏的生活常识
转念一想,他跟她处上对象,一直是他主动在先,他既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科研人员,也不是什么管理着重要文档的机关人员,也没接触过太多的机密文件信息,如果说她是间谍,为了什么目的来接近他,他身上其实没有她想要的什么信息东西。
她的破绽又太多,不太像间谍那谨慎小心,处处面面俱到,与常人无异,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可如果她不是间谍,她这些奇怪的举动,更像是生活在旧时代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只呆在自己的闺阁里,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才会如此没生活常识。
她明明是农村户口,转到城镇户口的乡下姑娘啊,她不可能是城里娇养着的大小姐
一时之间,付靳锋心乱如麻,脑子里不停地猜想肖窈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肖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听完他的话,她这才明白那些螃蟹为什么没人买,心里直呼暴殄天物啊,螃蟹在这个年代放烂了都没人吃,可在现代,得卖几十上百钱一斤,还供不应求,无数人追捧爱吃,真是时代不同,需求也不同。
对于她这种爱吃鱼虾螃蟹的人来说,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她指着面前一盆本地螃蟹问,“同志,这螃蟹多少钱一斤?”
卖蟹的工作人员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她穿着不错,不像是那些个吃不起肉,只能来买螃蟹之类的河鲜海鲜解馋的‘穷人’,于是开口道:“你有本地副食本的话,不限量供应,也不要鱼虾蟹票,不按斤卖,大的三分钱一只,小的一分钱一只,买十只以上送俩只,买的越多,送得越多。”
大的螃蟹,蟹身比拳头还大,小的也小不了多少去,居然卖这么便宜,肖窈顿时眼睛一亮,“同志,给我捡十只大的螃蟹吧!”说着,从自己的兜里,掏出副食本出来给他看。
那工作人员接过她的副食本仔细看了一眼,把副食本还给她,麻利地拿出麻绳,给她绑了十二只大螃蟹,又指着旁边的盆子给她推销,“姑娘,买几个大闸蟹吧,这是从外地花了大价钱运输过来的,各个满膏满黄,一只才卖六分钱,买十只送一只,用来清蒸,搞点香醋姜蒜什么的一起蘸着吃,味儿老鲜了!”
肖窈看那盆里的大闸蟹的确各个肥美,就又要了十一只大闸蟹。
等付靳锋从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时,肖窈已经给了钱,手里拎着两大串螃蟹,冲着他直乐,“付公安,你今晚可以大饱口福了。”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哪像是什么间谍。
付靳锋为他再一次怀疑肖窈的身份感到愧疚,主动拎起螃蟹,护着她出了菜市场,把能挂的东西都挂在自行车的笼头上,骑着自行车,带着肖窈回到她家。
两人回到家里,肖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做饭,付靳锋很识趣地走进厨房问:“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要,你把米淘了,再把炉子烧好,把饭蒸了。”肖窈指着厨房水泥台子下放着的一小袋大米。
那是她专门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散装大米,都放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动。
付靳锋嗯了一声,先把炉子的火烧起来,炉子里的蜂窝煤彻底引燃之后,他再拿上一个小盆子,打开米袋,抓了几把米。
连抓几把米,付靳锋就觉得不对劲了,那米虽然生了不少米虫,但米一看就是上等的精细好米,米粒颗颗饱满,又白又完整,不像是他们国内常见的半截发黄大米。
不由开口问:“你这大米是从哪来的?怎么比我们平章分局的公安食堂吃得大米还要好?”
肖窈在水池边洗着菜,胡编乱诌:“那当然比你们吃得大米好,这可是我在黑市高价买得苏联大米,一斤要一块多钱,比普通的大米贵了五倍不止,这大米要不好,我会花大价钱买它?”
她还挺会享受的嘛,这么贵的大米都舍得买,一点也不像乡下姑娘那样节俭,舍不得买着这,舍不得买那,她这大手笔花钱的模样,更像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孩子才会如此。
付靳锋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把装着大米的盆子端在她旁边,接了半盆水,动作麻利地用手淘米,嘴上道:“你整天往黑市跑,就不怕被红袖兵抓住?”
“怕什么,我又不天天去,我去的地方都很隐秘,他们可找不到。”肖窈给他让开一个位置,方便他更好的淘米,自己拿着菜板,刷刷地将茄子对半切开。
付靳锋没了话头,把米饭蒸上,看她切菜的动作麻利且娴熟,不像是没做过饭的样子,故意凑在她面前问:“需要我帮你做菜吗?”
“不用,今天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要给我打下手,会显得我请你没有诚意,你想做饭,改天你做给我吃吧。”厨房太小,肖窈一个人呆着刚刚好,多一个人高马大的付靳锋,实在太过拥挤。
再加上肖窈做饭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很讨厌别人打乱她做饭的流程,想想,还不如她自己忙活。
付靳锋笑了笑,离开了厨房,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看肖窈在厨房忙活。
肖窈今天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双排扣上衣,黑色长裤,纤细白嫩的脖子绑了一条湛蓝色的围裙绳子,下摆处的腰绳绑在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头发梳成了高马尾,有几缕黑亮的头发随意垂在她的胸口上,这会儿她正拿着一把木刷子,刷着螃蟹身上的一些泥土,那鼓鼓囊囊的胸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付靳锋赶紧别开眼睛,打量起她放在里间窗台上的花瓶。
虽然屋里有他给肖窈打得一个大衣柜,遮挡了客厅一大半的视线,但另一小半的位置是没有任何遮挡的,他坐得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里间的光景。
里间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以前见过的木板床和一张简易的木桌木椅子,床上叠放着干净整洁的床单被褥之外,以前他见过得仙气飘飘,充满小资情调的蚊帐和窗帘全都消失不见,大概是怕被小红兵或者革委会的人来搜查,特意拆除了,使得屋里少了一点女人粉嫩浪漫的滋味。
不过就算如此,里间的陈设,依然让人心生欢喜,里面两扇窗户大开,外光阳光灿烂,窗户前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只玉色花瓶,花瓶里插着他今天早上摘来的两枝蜀葵,开得繁花灿烂的粉色和白色的花朵,随着窗外吹来的微风,轻轻晃动着,看起来特别有诗意。
金色的阳光还从开着的窗户口投映在整洁的床铺上,让那张床铺看起来格外的温暖又温馨,整间屋子,给人一种简单又美好的感觉,让人就想住在这里,哪都不愿意去。
付靳锋一时看迷了眼,不敢想他要是也住在这里,睡在那张充满阳光的小床上,该有多么的舒服惬意。
肖窈完全不知道他的心猿意乱,麻溜地炒菜做饭。
原本她打算整整付靳锋,把饭菜做得难吃些的,可惜她长年生活在末世,节约粮食,不浪费食物的习惯,让她没办法把饭菜做得难吃给浪费了,于是就用平时一大半的做饭水平,把饭菜做好,一样又一样的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清蒸大闸蟹、香辣螃蟹、苦瓜红烧猪肉排骨、水煮四季豆茄子南瓜蘸辣椒调料、凉拌黄瓜、干辣椒干煸豇豆,白米饭,满满当当,放了一大桌。
付靳锋吃了一惊,“这么多饭菜,我们能吃完?”
“吃不完就留着第二顿吃,我俩的胃口都不小,我就不信吃不完。”肖窈说着,给他递过去一双筷子,“开吃。”
付靳锋也不客气,先吃她做得苦瓜红烧排骨和猪肉,不知道是不是猪肉冻了太久的缘故,那肉吃起来又苦又柴,带着一点肉腥味,没有新鲜的红烧肉好吃,排骨只有骨头,没有肉,没什么吃头,吃起来差强人意。
大闸蟹跟香辣蟹味儿都不错,但他不爱吃这种带壳的东西,嫌吃它们麻烦,象征性的吃两只就去吃其他菜。
黄瓜做得中规中矩,盐放多了一点,吃起来齁咸。
唯一合他胃口的,就是那看似清汤寡水,没放一点油的水煮豆角南瓜茄子之类的水煮菜,蘸上肖窈自己调制的麻辣蘸水,又麻又辣,又开胃,吃进嘴里,还有股蔬菜自带的清爽感觉。
那一盘水煮菜,肖窈没吃几块,他自己一个人给吃了个精光,最后还喝了两大碗清汤,满足地打了几个饱嗝。
第93章 第 93 章 怦然心动
吃完饭, 肖窈又习惯性地把碗一推,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不想动弹。
桌子上一片浪迹, 碗筷无人去洗,付靳锋很自觉地去收拾了桌上的螃蟹壳和食物残渣, 再把碗筷餐盘都拿到厨房去洗干净,顺便再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清洗的干干净净, 按照他的喜好,摆放得整整齐齐。
洗完碗出来, 肖窈已经贴心的给他泡了一杯老山茶,“洗碗辛苦啦,喝杯茶润润喉吧。”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付靳锋倍感窝心,他一口气喝完茶, 感觉这茶特别甘冽清香,又倒了一杯水,泡了一会儿继续喝。
看时间不早了,再呆下去, 别人该说闲话了, 虽然付靳锋目前跟肖窈是处对象的关系,但呆久了, 难免会让人胡思乱想,毕竟他俩还没结婚,该避嫌就得避嫌。
他把大檐帽戴在头上,对肖窈说:“我走了,过几天再来,这段时间, 你没事不要再去黑市买东西,缺什么给我说,我给你买,你要去黑市买东西被人抓住,我很难再请人救你。”
“又要走了啊。”肖窈有些不舍,“你到底在忙什么啊,总是来看我一回,就要过几天才来。”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付靳锋微微一笑,表情意味深长道:“你要是跟我结了婚,我们住在一起,你就能天天看到我,知道我在忙什么。”
“那还是算了,你忙你的吧。”肖窈把他往门外推,“我们才处多久,你就想着结婚,也太急了点,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啊,咱俩最少得处个一两年,对彼此都很了解,再说结婚的事情。”
付靳锋不予置否的笑了笑,说了句:“记得按时吃饭。”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大步离去。
肖窈又像上次一样,趴在过道外一米多高的围墙上,看着他骑着自行车离去的背影。
这一次,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自行车骑出卢家大宅的门口后,停在大宅外面的一颗巨大的槐树下,回头抬头看她。
午后的阳光十分灿烂,巷子两边脱了白漆的斑驳白墙被阳光照着,发出刺目的耀眼白光,那颗位于巷子一半距离的高大槐树,枝桠遍布,绿枝成荫,正好遮挡住了这些刺目白。
付靳锋一只脚跨在自行车上,另一只脚放在地上,身上穿着笔挺干净的公安制服,回头看见她趴在露台上在看他,他在槐树下对她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泛着深邃灼热的目光,表情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柔,薄唇微微张开,对她无声地说:“太阳大,别看了,回去吧,小心晒着。”
肖窈看着他,明明两人的距离隔得挺远的,她楞是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看到了他嘴唇一张一合说的话语。
肖窈跟付靳锋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他长得有多帅,大概是因为她在现代看多了那些长得特别俊美的男明星们,已经对帅哥免疫,再加上她父母都是俊男美女,她死去的弟弟也长得及其帅气,她自己也长得容貌出尘,哪怕付靳锋容貌特别英俊,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可在这一刻,肖窈忽然觉得他好看极了,明明看不见他确切的五官容貌,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可就算只能看到轮廓,那样棱角分明的轮廓在这年代也是不多见的。
以前她看到他英俊的脸型轮廓,只觉得他比别人好看一点而已,现在跟他处上了对象,看到他停下自行车回头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汪死水,投进了一颗小石头,渐渐泛起了涟漪,波纹越来越大,无法停歇。
肖窈感受到了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感受到了一缕夏日暖阳,投映到了身上,身体不自觉地跟着滚烫起来。
她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伸手向槐树下的付靳锋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慢点走。
付靳锋收到她的回应,笑着转头骑上自行车,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究竟回去没有,渐渐地,越行越远。
等他走了,肖窈估摸着洪平友这会儿应该到家了,作为肖翠兰的‘大侄女儿’,她有必要去洪家表达一下慰问关心。
于是回到屋里,从空间里拿了两包冰糖、两瓶撕掉包装的白酒,还有各种糕点饼干什么的出来,放在一个篮子里,再用一张毛巾把东西都给盖上,避免外人看到说闲话,然后拎着篮子,把房门关好,拎着东西下楼。
刚下到二楼,她被一个有些眼熟的五十多岁大妈给拦住,那人上下打量着她问:“肖同志,刚才下楼的那个公安是付公安吧?他最近怎么老往你家跑啊?你是又犯了什么事儿,他一直追着你在做调查?”
“什么叫又犯事儿?大妈,你就不能说别人一点好的?”肖窈无语的翻她一个白眼。
“暧,对不住,对不住,这不是你之前有前科,这付公安老往你家跑,我这不就误会了嘛。”
那大妈觎着她的脸色,见她脸色阴沉,很不高兴的样子,赶紧趁她发火之前说:“那个付公安长得又高又大,又很俊,你经常和他接触,应该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对象吧?他拿几级工资,每月有多少定量粮食,平时他们单位有什么津贴福利,又或者有什么兴趣爱好,你可以跟我讲讲吗?我家梦娣上月刚满十八岁,长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又是初中毕业的文化,还没处过对象,我觉得我家梦娣跟付公安挺合适的。”
肖窈彻底无语了,这哪来的八婆啊,她认识她吗?她上来就说自己有犯罪前科,付靳锋来她家,就是来抓自己,这不是有病?
这大妈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说了这一桶得罪人的话,还这么大言不惭地向她打听起付靳锋,想给自己的女儿介绍付靳锋。
肖窈止不住得冷笑,“不好意思,付公安是我的对象,任你女儿长得再美若天仙,学历是北大还是清华,他的眼里只有我,你跟你女儿就别白日做梦,惦记人家的对象了!”
那大妈一听,一张老脸瞬间跨了下来,“原来是你对象啊,你咋不早说,我还真以为他是来抓你的。你也别太得意,我看他每回来你家,呆一两个小时就走了,从没有在你家过过夜,你住的房子还是租的,你俩肯定没结婚,既然没结婚,你俩就有闹掰的可能,我家梦娣就有机会撬走付公安,你现在猖狂也没用。”
这老不死的,在说什么胡话呢!当她是软柿子,很好欺负是不是?!
肖窈火气蹭地一下上来,正打算好好教训眼前这奇葩妇女之时,她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家里去了。
廖琴正好抱着两颗大白菜,拎着一个大西瓜上楼来,看到她站在楼梯口,跟她打招呼:“肖大妹子,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肖窈把刚才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末了问,“那大妈是谁啊,我看她有点眼熟,但印象中又没她这个人。”
廖琴道:“能是谁呢,那大妈是蒋来娣的母亲袁大妈,她们姐妹几个,容貌都跟她长得有七分相,都长着一双吊睛眼,一脸尖酸刻薄相儿,你觉得她眼熟也挺正常。”
肖窈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看着眼熟,但我印象中又没见过她这种奇葩的人。”
廖琴笑着道:“你不知道也挺正常,那袁大妈是前几天来的,带着她两个女儿来的,说是来帮女婿带俩孩子,其实是把两个女儿介绍给曹春石,想让曹春石娶其中一个,好接替蒋来娣的班呢。你这几天都在家里足不出户的,你家里隔音,估计没听到她们闹出的动静。”
“为什么接蒋来娣的班?”肖窈一脸疑问。
廖琴神神秘秘一笑,“你还不知道吧,自从蒋来娣疯狂举报邻居,折腾不少邻居被革委会抓走游街羞辱,把邻居都得罪了个精光后,一个半月前,她又举报你,结果反手被你举报,被平头男那帮人带走以后,先是游街,后是当众脱衣认罪,最后被送去了南山石场进行劳改。
听说石场那里的活计重的不得了,她在里面被那些管理人员又打又骂,还被一些重刑犯给欺负的饭都没得吃,曹春石一直都不喜欢她,也不愿意去看她,她在里面无依无靠,就被一些管不住那玩意儿的劳改犯给盯上了。
听说那些人把她给轮流那个了,事后她向管理人员求救,让他们帮忙给曹春石传话,让他花钱来救她。
曹春石就是打定主意不搭理她,任由她在石场自生自灭,最后她实在受不住那些劳改犯的欺辱,拿自己的裤子拧成一条绳,在石场找了个地方,把自己给结果了。”
廖琴说到这里,感叹地叹了口气道:“蒋来娣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在咱们楼里作了这么多年,真以为你是软柿子,会跟楼里的邻居一样,会忍受她那些奇葩行为呢,没想到你不惯着她,反手把她也折腾了到了革委会的手里。现在她自食恶果,谁都不会心疼她。
她嫁得男人不是个玩意儿,她被关进石场,不但不管她的死活,还对她的遭遇充耳不闻,就盼着她死。
她真死了,她娘家妈,不说来骂骂女婿,替自己女儿讨回公道,就带着蒋来娣的排行在老六老七的两个妹妹,来到曹家,在曹家闹了一通,要曹春石娶她家六女儿,说是娶了她家女儿,就能尽心尽力地帮蒋来娣养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毕竟她们是亲姐妹,曹春石的三个孩子是她六女儿的侄儿侄女,她不可能不对他们好。
曹春石不答应,想娶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人,袁大妈就带着两个女儿死皮赖脸住在曹家,打定主意要曹春石娶她的女儿。
让另一个女儿一直瞄着楼里的男人,不管已婚还是未婚,都让她七女儿去勾搭,就为了吃上干部饭。
我老公公,还有我老公,都被她女儿勾搭过。
大妹子,你可得看好你家付公安,他那样好的条件,又是未婚的身份,哪怕跟你处上了对象,也难保不会被勾搭去。”
肖窈听完,心里满不是个滋味,她倒不是圣母心的心疼蒋来娣的遭遇,而是觉得,曹春石真不是个东西,不管蒋来娣为人如何,她到底为他生了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男人居然能做到蒋来娣被抓走后,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她托人向他求救,他也装看不见,生生的让石场的人把她磋磨死。
这样的男人,已经不能用渣字来形容了。
蒋来娣的娘家人也是奇葩,她活着的时候,她娘家人不管她的死活,她死了,她妈又带着两个妹子来接替她的身份,肖窈预感,未来的日子里,卢家大楼又会吵吵闹闹一片,不会太平。
告别了廖琴,肖窈又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斤红糖和大枣,还买了十来个鸡蛋,一些补身体的山参之类的中药材拎着,另外又买了一个大西瓜,坐上电车到了钢厂家属区的洪家。
糖之类的东西,不管是白糖红糖还是冰糖,都在这个年代是紧缺的日常用物,在这年头的人们眼中,糖就是补身体的。
尤其是红糖煮鸡蛋,在这年头的眼中,绝对是大补身体的,她买这些东西,既表达了自己的孝敬之心,又不会显得送礼太寒碜。
她到洪家的时候,肖翠兰正买了菜回到家,打算让肖小芳去卢家大楼找肖窈,让她过来吃饭呢。
看到肖窈拎着一堆东西过来,肖翠兰又是一顿埋怨,说肖窈又乱花钱买东西,接着欢天喜地把她迎进屋里,“大芳啊,你姑父真被你弄出了,你花了多少钱,回头钢厂开工了,姑跟你姑父尽快把钱还给你。你姑父这次回来瘦了好多,身上全是伤,他回来,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我不敢想,要没有你帮忙,你姑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他人已经被那帮人给磋磨死了”
肖翠兰说到这里,声音无比哽咽,眼眶也跟着红了,双手紧紧握着肖窈的手,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就差给她跪下了。
肖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姑,我没花钱救姑父,救姑父回来的,是我的对象付公安。他托了不少人情关系,才把姑父捞回来,你要想感谢他的话,改天他有空,周末休息的时候,你跟姑父做两个拿手好菜招待他一番就行了。姑父回来是好事,你别激动,这大好的日子,哭了可不好。”
肖翠兰破涕为笑,“你说得是,今天是你姑父回来的大好日子,我不该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大芳,从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那付公安对你是真不错啊,他既把你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又有本事把你姑父救出来,普通人被革委会的人抓走,那基本等于判了死刑,自己熬不下去就得死,压根就没什么出去的机会,可付公安却做到了短短几天时间把你姑父给弄了出来,他可真厉害啊!这样有本事有能力的男人,你可要把握住,多顺着他一点,对他好一点,给他洗衣做饭啥的,牢牢抓住他的心,能早就结婚就结婚,尽早给他生个孩子,把他给拴住,那样别人就抢不走他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是用她那一辈的老观念,给肖窈出主意,希望她好。
“我知道的姑姑……”肖窈嘴上嗯嗯啊啊的敷衍应着,跟着她走进客厅。
洪雅在饭桌旁边画画,自从大运动开始 全国各地的小学语也跟着停课了,不过小学停课不会停多久,最多一两年就会恢复上学,毕竟上头扫盲的政策还在。
而初高中大学,除了应时代而生的红卫学校,工农兵大学以外,都得到77年以后才能恢复学校开学了。
洪雅不能去学校上课,每天不是去几个交好的同学朋友家玩,就说乖乖的呆在家里,看书写字画画,或者帮着她妈肖翠兰做家务。
“大芳姐姐,你来了。”看到肖窈提着大包的东西进门来,洪雅放下手中的画笔,兴高采烈地迎上来,给她拎东西。
“小雅乖。”肖窈从空间里掏出一把散装的大白兔奶糖,塞到她的手里,让她自己玩去,转头看向肖小芳。
肖小芳正在客厅摘豆角,看到她进来,站起身招呼她,“姐,你来了。”
她住在钢厂家属区的单身宿舍里,离洪家近,走路要不了半个小时,基本洪家有什么事情,肖翠兰一喊,她就到了。
“你什么时候来得?”肖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摘豆角。
“刚到一会儿,姑兴匆匆地跑到我们宿舍楼来叫我,一看到我就哭个不停,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吓我一跳,后来才知道是姑父回来了。”肖小芳虽然是笑着的,但她眼眶红红的,显然之前跟肖翠兰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对洪平友的归来,喜极而泣。
洪平友回到家以后,跟肖翠兰两姑侄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去大杂院的公共厕所,把身上清洗的干干净净,回到屋里后,肖翠兰又给他上了一些肖窈拿得跌打损伤和其他的药膏,他就进到里间了睡了过去。
这会儿听到肖窈的说话声,他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出来,站直身体,对着肖窈弯腰,鞠了一躬:“大芳,谢谢你不辞辛苦来救我,你为我欠下的钱,我和你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
“姑父,快别行礼,折煞我了,这么多年来,您和姑姑一直对我和小芳掏心掏肺的好,我救你是应该的。”肖窈把之前跟肖翠兰说得话又跟洪平友说了一遍,末了道:“姑父,你身体不舒服,就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别的事情。”
洪平友听完,点点头,“没想到你跟那个付公安处了对象,真是世事无常啊,之前我还觉得那个付公安,长得太俊,总是上报纸,为人太过高调不靠谱,没想到他的来头那么大,还愿意为我花那么多的人情,把我弄出来,他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无以回报。等付公安有空了,大芳你一定要把他带来我们家吃顿饭啊。”
“好。”肖窈爽快的应下,转头去跟肖翠兰打下手。
晚饭不是特别丰盛,只有一条清蒸鱼,两个素菜,一个用肖窈拿来的鸡蛋煮的煎蛋番茄汤,和几个用玉米面、高粱面一起揉搓的窝窝头,吃进嘴里有点割拉嗓子。
肖窈吃得不大习惯,只吃了一个窝头,其他人吃窝头都吃得很香。
肖翠兰看到她吃得少,一脸抱歉的说:“大芳,不好意思啊,家里的细粮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粗粮,姑这段时间手头有点紧,弄不了啥好吃的,请客感谢付公安的事情,得往后延延,等姑去找些杂货干干,手头有钱了再请他。”
肖窈听得心酸,连连点头,“姑不着急,等你们手头有余钱了再请客也不迟,付公安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他什么都能吃,也不必弄太隆重的菜请他。”
肖翠兰道:“我知道,但付公安救了你姑父,不弄点好肉好菜招待他,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还是等我赚点钱再说。”
“阿兰,都怨我,拖累了你。”洪平友在旁边叹气。
他现在的身体骨瘦如柴,一身伤病,暂时没办法出去干活,得把身体养好,再干体力活,不然他身体受不住,随时都会要命,在此之前,只能辛苦肖翠兰赚钱养他。
“怨你什么啊,要怨就怨”肖翠兰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话头,不说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凝重。
肖小芳看气氛不好,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放到肖翠兰的手里,“姑,别胡思乱想了,这钱你先用着,给姑父和小雅买点精细米面回来,养养身子。”
“那怎么行呢,你才进钢厂上班没多久,你手里也没几个钱儿,你自己还得用钱吃饭呢,姑不能要你的钱。”肖翠兰把钱推了回去。
“姑,拿着吧,钢厂闭厂的这几个月里,我也在外面找了一点杂活赚了点小钱,那钱足够我生活了,这钱你拿着,先渡过这个难关再说,再说我还欠你几百块拜师费的钱呢,这钱就是我还给你的。”肖小芳又把钱往她手里推。
“不行不行,你自个儿都不容易,我不能要,还钱的事,以后再说。”肖翠兰坚决不收。
姑侄俩你推我推,就是不肯拿钱。
肖窈实在看不下去,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连着肖小芳的二十块钱,一股脑地塞到肖翠兰的手里,“姑,钱你拿着,这是我们姐妹俩的一点心意,从小到大,要没你一直照顾我们姐妹俩,一直寄钱给我们姐妹用,我们姐妹俩早就被我爸和我后妈他们磋磨死了,我们哪还有机会来到榕市,在榕市找到工作,把户口迁到榕市来,成为城镇户口,吃起商品粮。你在我们的眼里,不止是姑姑那么简单,你是我们的妈妈,是我们的姐妹,更是我们最敬重的人,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回报你一点是理所应当的,你不要一直推拒我们的孝敬心,那样只会让我们觉得我们没用,帮不上你。”
肖翠兰被她这番话说得热泪盈眶,哽咽道:“你们姐妹俩都是好孩子,姑没白对你们好,要是丽丽也像你们这般懂事,知道孝敬感恩就好了”
这是肖翠兰今天第二次提起洪丽了,肖窈心中明白,不管洪丽如何叛逆混账,对洪平友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但做父母的,不管子女对他们做下多混账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子女依旧是孩子,他们总会于心不忍的原谅他们,挂念他们……
肖窈试探性地问:“姑,其实前段时间我花了点钱,请人找到了丽丽住的地方,看到了她现在的状况,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劝说她几句,让她回家?”
“让她回来干什么,让邻居把她打死吗?!她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死在外面最好!”洪平友听到洪丽的名字,气得伸手捶桌,发出呯得一声巨响。
肖翠兰被他弄得动静吓了一跳,嘴上说着:“我去看她干什么,她干了那么多害人的事情,让她回来,我们两口子跟着她一起挨打挨骂?!”
转头趁洪平友不注意,拉着肖窈在大杂院外面,问了洪丽一些事情,肖窈如实告知她洪丽如今的状况。
在得知洪丽不知廉耻地去跟已婚男人搅合在一起,还被人家原配打得要死不活时,肖翠兰气得一边大骂洪丽不争气,不要脸,一面期期艾艾地问肖窈,洪丽住在哪里。
肖窈知道她想见洪丽,就跟她约好,晚上九点左右,等洪平友跟洪雅父女俩都睡着了,她再带着她,骑上肖翠兰破旧的自行车,前往城北旧城区,去找洪丽。
她们到达旧城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
夜色深沉,不过因为今天白天是大太阳的好天气,晚上就有一轮明亮的圆月,高高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投映在大地,让漆黑的夜色,能看清地面。
旧城区屋子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附近的居民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肖窈骑着自行车,带着肖翠兰,来到那条十分狭窄的小巷子里,找到那处破旧平房,在院外停靠自行车,走进院里,敲响房门。
她连敲好几下,里面毫无反应,她报上自己的名字,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四周安静的可怕,在这个时候,肖窈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顺着晚风一直往她鼻翼里钻。
她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
第94章 洪丽之死1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道……
“大芳,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道?”肖翠兰也闻到了味道,十分不安的问。
肖窈沉默了两秒,围着平房转了一圈, 发现大门紧闭着,临近小院子右侧的窗户是半开的, 窗户下有道清晰的足迹,从窗户一直蜿蜒到半人高的围墙上, 围墙上面有新鲜的被人爬过的痕迹。
奇怪的是,这个不足十五个平方的小院子院门一直是虚掩着的, 并没有上锁,怎么会有人翻墙呢。
肖窈顿感不妙,连忙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小电筒出来,往地上一照,果然看到了一连串带血的脚印, 她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去踹紧闭的平房客厅大门。
其实她也可以从半开的窗户爬到里面去,可看到那一连串的脚印后,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从窗户爬进去, 可能会破坏现场痕迹,还不如她用大力异能踹开, 从大门前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老又旧的木门,在她的大力异能猛踹之下,整块被她踹倒在地,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令人心惊的咚地一声落地声响。
肖翠兰看见她的动作, 惊讶道:“大芳,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把房门给踹开了?”
又反应过来,“你咋突然踹门?这么大的动静,丽丽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哪来的手电筒。”
“手电筒是我来之前就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姑,进去以后你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乱碰任何东西,我怀疑丽丽出事了。”肖窈回头,面色严肃地嘱咐道。
“不,不会的,丽丽不会出事的!”肖翠兰听到她的话,脑子嗡的一声,身形摇摇欲坠,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丽丽指定不会有事的,兴许她睡着了,没听见我们敲门的声音,又或者她不在家,去了别的地方,总之,她是不会有事的。”
她一直重复说洪丽不会有事的,可是房门踹开以后,那股越发浓烈的血腥气味不是假的,肖翠兰说到最后,都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哽咽。
肖窈没再说话,给她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跟上。
肖窈打着手电筒,又从空间里挪出一把锋利的短匕握在手里,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尽管肖翠兰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出事,在看到肖窈如此谨慎小心的动作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也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往里走。
漆黑的客厅在手电筒的灯光照耀下,变得亮堂起来,里面的陈设,依然如肖窈前几天来找洪丽时的那样,满地都是被打砸坏掉的桌椅板凳之类的杂物,看起来一片狼藉。
肖窈看了一圈,客厅里没有任何可疑人物的脚印、手印之类的东西,仿佛闯入洪丽家的人,没来过客厅一样。
肖窈皱起了眉头,直接走向洪丽住的右侧房间。
平房是个两室一厅的老旧房屋,外间搭了个小厨房,屋里没有厕所,得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上厕所,屋里左侧的屋子是空着的,无人居住,右侧有一扇窗户的屋子,则是洪丽住。
洪丽住得屋子房门,早在前几天,被她那个相好的原配带人把门砸坏了。
肖窈举着手电筒,轻轻把那坏掉的只有下半部分的木门推开,在那木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响后,她看到了一具纤瘦的倒在血泊之中,毫无生气的人。
“啊——!”跟在她身后的肖翠兰看到这一幕,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洪丽浑身赤果,双手不正常地扭曲在背后,仰面倒在屋里木板床旁边,距离房间大约一米左右的位置,脑袋遭受重创,像被什么东西用力砸碎了半个脑袋,左半边的脑袋深凹下去,头骨被砸得稀碎,白色的脑浆顺着血流到了左侧,她的身上和脸上都青青紫紫一片,双目瞪圆,眼睛涣散,表情停留在死前遭遇横祸的恐惧表情,暗红色的血不仅染红了她的身躯,还顺流到了门口,却没流出去,血液还没凝固,显然她死去不过一两小时时间,且在死前遭遇了侵犯,血液才没有凝固。
肖翠兰见到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不似人类发出的刺耳高昂尖叫声之后,接着两眼一翻白,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做到看到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面前,还能淡定的站着。
外表温柔又强悍的肖翠兰,内心却是一个无比脆弱的女人,不管洪丽之前再怎么叛逆混账,她在肖翠兰的眼中,只是一个思想不成熟,还没长大的孩子。
看到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如此死相惨烈地倒在血泊中,内心脆弱的肖翠兰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直接晕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肖窈望着倒在地上的肖翠兰母女,只觉得头疼的很厉害。
她这是死神来了的体质吗?感觉她走哪都有人死。
关键这次死的人,还是她的‘表妹’,是肖翠兰的大女儿,她不敢想,肖翠兰醒过来之后,看到洪丽的尸体,会哭成什么样儿。
想了想,肖窈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肖翠兰的鼻翼,确定她还在呼吸,她倒地之时,后脑勺也没撞到什么坚硬的物体,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暂时没弄醒她,以免她接受不了洪丽死去的事实,一个激动,四处乱跑乱摸,破坏现场痕迹。
接着肖窈站起身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走进房里,蹲下身检查洪丽是怎么死的。
从洪丽头上的伤口来看,她的伤口创面不像是被砖头或者被石头砸死的,她的伤口是多道不足三厘米的条状血痕,像是被一种类似于铁棍或者木棍的东西,多次重重击打,才会把脑袋砸的脑浆都流了出来。
除此之外,她脖子上有一条红红的勒痕,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双手又被往后拧,胳膊上有明显的清淤痕迹,应该是凶手想侵犯她之时,她进行了剧烈反抗,对方拿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同时从她背后,擒制住她的胳膊,先用了裸绞的手段,将她绞得半晕,再从后面对她实施了侵犯,最后用一根棍子,将她脑袋砸了个稀巴烂,直接把她给砸死。
但凶手为什么要从后面对洪丽实施侵犯?为什么不正面侵犯,是怕洪丽看到他,还是他心理扭曲变态,想玩点新花样?
且凶手用棍子多次对洪丽的左侧头部进行敲击,这明显是泄愤似的杀人方法,难道j杀洪丽之人,是她的仇人?
想想很有可能,洪丽从大动乱开始,伙同一帮小红兵,四处抄家抓人,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尤其被她害死的那个邻居大婶家属,对她恨之入骨,在她不在洪家的日子,都能天天往肖翠兰的身上泼潲水粪水,站在她家门口又吵又骂,其他被她害死的家属来找她寻仇,也不是不可能。
再有就是洪丽之前勾搭那个男人的原配也有杀人嫌疑,毕竟那个原配上次就带了一帮人闯入这里,把洪丽打得半死不活。
但不管是谁杀的,肖窈现在作为发现案发现场的第一人,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报警。
她稍微在屋里看了一眼,很快看到木板床床头下有一根半臂长,直径约为三厘米,一头沾满血迹生了锈的铁棍,看起来很像是凶器。
不知道是凶手因为什么原因把凶器遗留在现场,又或者是故意弄这样一个铁棍来迷惑公安追查路线,不管是哪种可能,肖窈不是公安相关人员,那东西,她是不可能去碰的。
肖窈出了洪丽住得房间,转头又去空着的房间,还有院子外的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却意外的在那个空房里,发现了一个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以及一个不到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子,同样倒在了血泊中。
年轻的女人跟洪丽一样,浑身赤果,仰面倒地,脑袋一侧被重击死亡,小女孩则衣衫完整,脑袋被拧断了脖子,身躯和脑袋不在同一条线上,后脑勺在前颈子前面,四肢向下趴着,呈现一副诡异的□□姿势,死在女人的身边。
如此惨烈的死状,让肖窈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脑海里不住得想,这个年轻女人和小女孩子是谁,她们是母女吗?她们认识洪丽吗?她们为何住在洪丽的家里,凶手为何也杀了她们,对那个女人做下跟洪丽同样的事情,连杀她们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难道是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女性引来的凶手?凶手顺手杀了洪丽?凶手杀人,究竟是偶然,还是预谋?
来不及多想,确认现场没有凶手的踪迹,也没有更多的受害者以后,肖窈马不停蹄地骑着自行车,跑到最近的城北五堰派出所报了警。
五堰派出所有两名公安值夜班,这两人,一名是正职公安,另一名是新上任的实习公安,跟着带他的师傅,也就是那名正职公安接了警。
一听说城北旧区发生了命案,两名公安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出警。
不过在临走前,那名姓郑的公安,先让自己的徒弟骑着自行车,去城北分局摇刑侦公安,再找法医过来进行尸检。
毕竟一下子出三条人命,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大案了,他们派出所的职责只负责接案调查,要想抓住凶手,还是得更为专业的刑侦科公安来做调查才行。
等他徒弟走后,他先骑着自行车,跟着肖窈来到现场,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检查,问了肖窈一些问题后,就等着城北分局的刑侦公安过来。
很快,城北分局刑侦科,有四名刑侦公安到达现场,这其中包含一名痕检公安,另外就是一名在医院里值班,同时也经常被榕市各个分局刑侦科抓来当法医的一名三十多岁,名叫谢英豪的医生到达现场。
谢英豪到达平房外面后,看到站在院中的窈窕身影,先是一愣,后不可置信地走到那窈窕身影面前:“肖大芳?你怎么在这里?”
“肖大芳?”城北刑侦分局的四个公安听到他喊,都诧异地彼此对视一眼,再把目光看向站在院中的女人,看清她的长相以后,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屡次上报纸,且都跟人命有关,大名鼎鼎的肖大芳吗?
她在榕市公安系统的名头可太响了,她是个事故体质,榕市近半年来发生的几次恶性杀人案件都跟她有关。
如果不是平章分局每次调查完的结果都显示跟她无关,就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尸体有关的事情发生,他们公安少不得要把她抓起来,测测她的心理活动想法之类的,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潜在的杀人狂魔,怎么每次都能跟命案扯上关系。
如今,整个公安系统已经知道了付靳锋跟她处上了对象,现在她又跟命案扯上关系了,其中一名年轻点的公安,小声地问一名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公安:“聂队,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平章分局跑一趟,把付队找过来,让他过来帮忙审理案子。”
聂鑫点头,“查案的事儿付公安的确擅长,让他过来跑一趟也好,他对象在这里呢,不怕他不来,小赵,辛苦你去跑一趟,把付公安给请过来。”
提意见的小赵:
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干嘛多嘴给聂队提意见,从城北旧区骑车到城南地界的平章分局,要花一个半小时左右,来回就得去三个小时,虽然是骑自行车,不是徒步走过去,可是来回骑三个小时的自行车,想想都累得慌啊。
但聂鑫是他的顶头上司,上司发了话,他不想去也得去,于是骑上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往城南地界的平章分局去了。
一般来讲,分局之间的公安,在没有借调,出现了几个地区有所关联的案子,或者向兄弟分局请求增援的情况下,别的公安是不会去多管闲事,插手别的分局所管辖范围内的案子。
如果公安的家属亲朋牵连命案,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该公安是不允许调查亲朋好友所在命案,避免调查起来案情来,出现偏颇偏倚的情况。
不过肖窈只是报案者,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她是杀人凶手,再加上付靳锋办案的名头实在是太响,能请动他来城北地界协助破案,尽早把案子给破了,对他们城北分局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赵公安一走,聂鑫就听见肖大芳对谢英豪说:“谢医生,我已经改名叫肖窈了,请你以后叫我肖窈,或者叫我肖同志,不要叫我肖大芳。”
肖窈牵连的几次命案中,其中两次都是谢英豪到现场做尸检,肖窈对他印象很深,实在是这年头愿意做法医的医生实在是太少了,她很容易认出他是谁。
谢英豪哦了一声,也不追问她为什么换了名字,他将手中放着各种尸检设备的箱子放在地上,半蹲下身子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只白色的很厚的四方医用口罩从头戴到嘴上,接着再掏出一双泛黄的橡胶手套,边戴边问肖窈:“肖同志,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在命案现场?”
“里面死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都是女性,都死在房间里,死于棍子多次敲头”肖窈简单描述了一下里面的状况,接着道:“其中一名死者名叫洪丽,是我的表妹,上月刚满十六岁,是钢厂中学的初一学生,在时局变了以后,她跟一帮同学参与了小红兵队伍,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情,尤其害得她家一个邻居大婶以死证明清白,他们家跟邻居的关系从那以后变得十分恶劣,她跟他们父母也闹得断绝了关系,最后被她母亲赶出了家门。
大约在两个月前,她跟旧革委会一个副主任勾搭上,被那男人带着,住在了这里。后来旧的革委会被推翻,那个男人被抓住处决了以后,她又勾搭上了新的革委会,一名姓邓的副主任,两人的关系维持了一个多月,被原配的人发现,大概是五天前,邓主任的原配带了一群人过来,把她揍得半死不活。
那时候我为了她的父亲,四处托人找到她,劝说她回去救她的父亲,她没答应,今天她的父亲回家了,她的母亲十分挂念她,想见她,我带着她的母亲,也就是我姑姑来找她,我们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们俩人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都觉得不对劲,我就把门给踹开了”
肖窈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给谢英豪听,也算变相的说给站在院子里,没有第一时间进屋里调查的三名城北刑侦公安听,他们大概是也想听听她这个报警人看到的第一现场是什么样子。
说完这话,肖窈想起肖翠兰还晕倒在地上,再不把她弄醒,得着凉出事了,于是赶紧跑进里面客厅去,把肖翠兰半扶着靠在自己的怀里,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她一动,几个公安和法医都赶紧跟了进去,看到她是在给一个中年妇女掐人中后,联想到她刚才说得话,明白这妇女可能是那名名叫洪丽的受害者母亲晕厥了过去,众人都没说话,各司其职,调查的调查,尸检的尸检,做痕检的痕检。
“根据我的检查进行判断,三名死者死亡时间大约为三个小时左右,死亡时间约为八点半到九点半左右,有可能是刚入夜没多久,周围的邻居可能刚入睡没多久遇害。”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十一点,谢英豪蹲着身体,拉了一下洪丽垫在身下的一条胳膊,那胳膊随着他的动作动了一下,接着有些许迟缓感,缓慢回到原来的位置。
从尸僵的程度来看,他很肯定的判断,洪丽三人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聂鑫站在他身边,看完他扒拉死者手臂,死者手臂的反应以后,认同得点点头,“确实。”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刚入夜没多久,凶手就动了手,两名成年女性不可能没进行呼救反抗,那时候附近的邻居还没进入深度睡眠,周围的邻居就没听到一点动静?
此刻另外两名公安已经勘察完整个平房,以及附近的情况。
其中一名痕检公安,手上戴着一只白手套,拎着肖窈此前看过得那条半臂长,一端带血的铁棍,到聂鑫面前道:“聂队,这应该是凶手袭击死者的凶器,此凶器跟死者头部被砸得伤痕相吻合。”
聂鑫点点头,就着那名公安的手,用手中的电筒仔细观察了一下,对那名公安说:“把凶器收起来吧。”
那名公安依言,把凶器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透明的凶器保管袋子里,继续说道:“聂队,我在整个屋里勘察了一圈,两个房间里的死者都死于铁棍多次敲击头部,把头骨神经组织破坏,流血过多而死。两名成年女性死者,死前都遭受了暴力侵害,嘴里都被塞了一种类似于北方搅团的黏糊黄小米食物,粘住了她们的嘴和喉咙,致使她们喊不出声来。现场除了左边屋子靠床的那面墙有个血手印,右侧房屋从窗户到院子外墙下有一串四十码穿解放鞋的带血脚印外,现场没有凶手多余的脚步、手印、指纹等痕迹。而左边那个房间的血手掌印,经过我对比检查,可以确定,是屋里那名二十多岁的女性死者留下的,她死前应该反抗过凶手,但屋里却没有明显的打斗迹象,显然这名凶手,身体健壮,力气极大,能轻易制服身体纤瘦的女性,且具有一定的反侦意识。”
聂鑫先前也对着这个屋子的现场转了一圈,进行了勘察,的确如痕检公安所说的那样,不由皱着眉头道:“如此看来,凶手可能认识三名死者中的两名成年女性之一,特意拎着凶器上门来寻仇,在把她们杀死之前,还特意给她们煮了黏糊的搅团让她们吃下去,之后对她们实施了侵犯,再把她们击杀,最后还抹去了他在屋里的踪迹。可凶手真能做到如此心思缜密,又为什么把凶器遗留在屋里,为什么不从正门离开,反而要跳窗逃走,一路上留下这么明显的脚印?”
派出所的郑公安道:“这会不会是祸水东引,凶手故意留下凶器和脚印,企图混淆我们公安的调查方向?又或者,他在杀完人,清理屋里痕迹之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动了他,使得他不得不扔掉武器,仓皇逃走?”
痕检公安道:“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们都得查下去,这是我们的职责。”
聂鑫翻他一个白眼,“要你显眼废话,你继续沿着屋里勘察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痕迹。”
很快,几名公安已经在外面拉好了警戒线,除了痕检公安和聂鑫,其他两名公安挨家挨户地去敲周围邻居的房门,了解案发时间段的情况,周围居民房屋屋子灯光都亮了起来,各种声音嘈杂一片。
平房客厅里,肖窈终于把肖翠兰给掐醒了,为了避免她再次晕厥过去,肖窈还特意往她鼻翼间抹了一点清凉油。
当清凉油那独特的味道不停萦绕在鼻尖,冲击着肖翠兰的大脑和灵魂,她在肖窈怀里呆滞了许久,忽然回过神,记起自己女儿死去的惨状,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双手紧紧握着肖窈的手臂,大声哭嚎:“大芳,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丽丽不可能会死,她怎么可能死呢,我不信,我不信啊——!”
像母兽失去幼崽悲痛至极的哀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不停徘徊,哪怕不了解情况的人,听到这哭声,都为之悲凉。
第95章 洪丽之死2 事故体质
当付靳锋收到风声, 跟着城北公安来到城北旧区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个时候城北公安已经现场搜查完毕,除了肖窈跟肖翠兰两人, 还有一名跟着她俩的实习公安外,其他人都在原地等待付靳锋的到来。
见到付靳锋匆匆忙忙赶来, 聂鑫上前跟他打招呼,“付公安, 好久不见,这么晚打扰你, 你该不会生气吧?”
“聂队,你以前帮我的忙也不少,你叫我来,是看得起我,我怎么会生气。”付靳锋跟他握了握手, 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却没看到肖窈,于是问:“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别看了, 你对象的姑姑, 也就是死者之一的母亲哭得晕厥了过去,你对象送她姑姑去医院了。”聂鑫说完这话, 又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我们还没把死者尸体移开,就等着你来现场勘查一番。”
付靳锋点点头,也没多话,走进平房,先走去左侧房间, 看了房间里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的死相和伤口后,他又围着屋子仔细的观察,发现左侧房间靠近床头有一张半新不旧的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三个小碗,碗里有剩余的食物残留,仔细一看,里面是一些已经干涸的黄褐色糊状食物。
这显然是三个死者临死前吃的食物,不知道是她们自己吃进去的,还是凶手强塞给她们吃的。
凶手将她们杀了以后,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或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没有将这些物证收起来。
付靳锋随手拎起一个碗起来,放在鼻翼间闻了闻,碗里残留的食物没有闻到明显的异味、药味,三死者人吃得食物,应该是正常的,没有放任何毒药、迷药之类的食物。
具体这些食物残留有没有药剂,还得法医拿回医院实验室里,具体化验才能得知。
看完左侧的房间,付靳锋又走去右侧的房间。
这间屋子本来就被砸得破破烂烂,一眼望去,一片狼藉,但就是在这样的狼藉画面中,有一些清晰得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这种痕迹自然不是城北公安翻找过的痕迹,因为公安为了不破坏现场,翻找痕迹物证时,都会轻拿轻放,十分小心,避免破坏屋子原来的样貌,而付靳锋看到的却是被人使用蛮力翻找过的痕迹。
聂鑫在他旁边说,他之前从肖窈嘴里得知,洪丽被肖翠兰赶出家门时,她手里只有以前存得十来块零花钱,那些钱压根就不够她用,她为了活下去,再加上脑子拎不清,听信了旧革委会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于是跟着那个男人来到这里居住。
可这个男人,包括洪丽后来换得那个姓邓的男人,都只是跟她玩玩,并不会给她多少钱,只是每月给她个十来块钱,外加一些粮食,说些甜言蜜语,吊着她的命。
她住得房子,一眼看过去就很破旧,很贫穷的样子,再加上前段时间,房屋被人砸过,从外表来看,就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凶手进来之后,应该看见了屋里破败的景象,这种情况之下,他还要翻找屋里的东西,他是为了劫财,还是为了找某样东西,或者有别的目的,无从得知。
付靳锋沉默不语,站在右侧房间一处被翻找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旁边,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鑫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到他面前道:“我们之前也看到了这些被翻过的衣服,最初我们猜想,凶手可能是来劫财的,毕竟他把凶器遗留在了屋里,可能是临时起意来抢劫劫色之类的。但是这屋子太旧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人会住在这里,所以我们排除了凶手来劫财的可能。结合他对两名成年女性死者不断敲击头部的狠戾程度,还有三名女性嘴里塞着搅团类的粘乎食物,以及院子的带血脚印等等,我们认为,凶手很有可能认识张三名受害者,跟三名受害者有一定的仇怨,熟人下手的可能性很大。”
付靳锋不予置否,他又走去院子右侧外搭的小厨房里,看到里面用石砖搭建的简易灶台上,有日常的一些酱油盐醋之类的调料,酱油醋没用多少,瓶子里都还有大半瓶,厨房靠角落的煤块还挺多,猜测洪丽此前住在这里很少动火,应该经常在外面吃饭,或者有人给她送饭吃。
那么,她自己开火做搅团吃的可能性比较少,这种食物都是比较偏北方的做法,洪丽作为一个西南人,应该不太会做这种食物才对。
那么左侧屋里摆放的搅团碗底,应该是那名二十多岁的成年女受害者或者凶手所做,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人来自北方。
付靳锋从厨房里走出来,对跟在他身后的聂鑫道:“厨房里有菜刀,凶手如果是熟人作案,自己备把刀或者直接用受害者家里的刀,是不是比拿一根铁棍袭击受害者更为方便?”
聂鑫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是熟人作案?可两名成年女性的头部被多次敲击致死,这明显是仇杀的行径,如果不是熟人作案,最起码,他们之间也有过什么过节。”
“那可不一定。”付靳锋把他给的烟,捏在手里把玩着,“聂队,我记得城西分局上月接到一桩报案,说是城西一家中西合资的西餐厅,有天晚上有两个女服务员,被一个男人用棍子敲击头部,敲得头破血流,大声呼救,引起后台两个厨房和领导的注意,他们从后厨追出来,那人看有人跑出来就直接跑了。后来西餐厅报了案,城西分局到现在都没抓到人,我觉得你们城北分局,可以去城西分局调档看看,再看看其他地区的派出所或者分局有没有类似的案件,进行联手调查,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聂鑫皱眉,“小付,你怀疑这个杀人凶手,就是城北西餐厅用棍子敲人头部的那个人?”
付靳锋道:“不,我是提醒你,多跟其他片区的分局、派出所调档最近发生的案件,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另外,右侧房间床头柜没被砸烂,上面却有被棍棒砸过和用刀砍过的痕迹,说明那个柜子很结实,死者生前可能放了一些钱物在里面。柜子是被拉开的,凶手在用力拉扯柜子的过程中,会留下很深的手印,但他肯定用什么东西擦过了手印,所以柜子外面没有明显的痕迹,可以让痕检公安仔细看看柜子里的痕迹,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指纹手印,可以对一些收录在案,来自于河西三省的北方疑犯比对调查。”
他说到这里,把手头的烟随手揣进兜里,对聂鑫说:“聂队,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一步,如果你们调查遇到了困难,或者实在破不了案,可以随时来平章分局来找我。”
聂鑫点头,“行。”
聂鑫很清楚,付靳锋愿意大半夜来跑这一趟,是看在他对象在现场的份上来的,现在他对象不在现场,他能把他所看到的疑点和推断告知他们城北公安,让他们少往别的地方弯路走,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付靳锋离开了命案现场,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赶到了城北医院。
肖翠兰还没醒,还在昏迷之中,医生给她上了氧气罩,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可能会发疯,让肖窈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她的伤心事。
肖窈守了她一会儿,看她没什么大碍,骑着自行车去到钢厂家属洪家,告知了洪平友母女、肖小芳三人,洪丽被人杀死,肖翠兰晕倒住院的消息。
洪平友得知自己女儿被人杀死在一处破烂的平房里,死前还遭受了侵犯,死相凄惨,一个在石场受尽各种磨难,都咬着牙不吭声的大男人,一下崩溃,哭成了泪人,捶胸顿足各种后悔自己没看管好女儿。
洪雅跟肖小芳看他哭,也跟着哭,三个人哭成一片,肖窈不得不对他们进行一番劝解,最后带着他们到了城北医院,由他们守着肖翠兰。
此刻看到付靳锋突然出现在病房里,在他跟洪平友几人进行简单的慰问之后,肖窈看到付靳锋那穿着日常便装的军绿色短袖上衣扣子都扣错了,知道他是连夜被城北的公安扒拉起来,赶过来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动。
她很明白,付靳锋多半是为了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才这么着急慌忙地赶过来看她。
她向付靳锋偏了偏头,示意他跟着自己到外面说话。
时值凌晨五点左右,病房里的病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只有少数一些病人醒了,在病房里活动,病房外面长长的走廊上没有一个病人在,整个走廊安安静静的。
肖窈领着付靳锋,走到右侧走廊尽头,靠着楼梯口的一个木质座椅坐下,眼神疲倦地靠着刚刚坐在下来的付靳锋肩膀上道:“你到现场看到我表妹的尸体了吧,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以指定凶手的蛛丝马迹没有?”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向付靳锋靠近,付靳锋心里说不出来有什么感觉,有欣喜,有心疼,也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欣喜她不再像两人最开始处对象那样,对他若即若离,十分抵触两人肢体接触的模样,开始主动跟他有身体接触,证明她在渐渐信任他,愿意依靠他,两人的感情正在逐渐升温牢靠。
心疼她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历经世事沧桑,看过无数生死。
而这次,一向疼爱她的姑姑姑父家里出了大事,她从小看到大的表妹死得那么惨烈,换成是别的姑娘,早就承受不住,哭成泪人。
她表面看着很正常,没流过一滴眼泪,可谁知道她那副坚强淡定的面具下,是不是早已泪流满面,一颗心千疮百孔。
想到这里,付靳锋极其克制地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侧,声音温和道:“没有发现明显可以指定凶手的证据,不过城北分局的刑侦公安破案率也很高,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抓到凶手,给你的表妹,还有你姑姑、姑父他们一家人,一个交代。”
肖窈嗯了一声道:“城北公安,现在应该在调查邻居口供,稍后会把我表妹她们的尸体运走,送到谢医生所在的医院太平间里冻着吧?然后他们会对我表妹的人际关系进行排查,着重审问跟她有过瓜扯的两个男人,以及那个姓邓的男人的老婆?”
“你对我们公安办案的流程挺熟悉啊。”付靳锋垂眸看她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好像对她表妹的死,一点也不伤心,也不难过,反而对城北公安办案流程感兴趣,这种感觉,就像她是一个旁观者,无论周围人死的是谁,只要不是她在意的人,她都能做到冷眼旁观。
肖窈听出他声音不对,坐直身体,偏头看着他道:“怎么?又在怀疑我是间谍,还是犯人?”
“什么怀疑?”付靳锋轻轻一哂,“你不是公安干警,你也没当过兵,读过人民公安大学之类的学校,你对办案流程熟悉,我觉得奇怪不行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言语间带着一丝好笑,并不计较她忽然上火的坏脾气,脸上带着一抹慵懒散漫的笑意。
肖窈心里那点火气忽然偃旗息鼓,没好气瞪他,“从石楼案开始到现在,我经历了多少案子了,每回我都被当成嫌疑人,被你们公安抓去审问,我就算不是你们公安的人,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我了解你们办案流程不是很正常。”
“所以,你是一个事故体只,你走哪,哪就会出人命。肖窈,你这种体质,要放在以前,可是会被特殊部门抓走,研究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造成这种特殊现象。现在时局大乱,绝大部分的人都自顾不暇,哪怕你再奇怪,也没人抓你去研究。”
付靳锋勾着嘴唇,嗓音透着一点玩味道:“不过,你平时做事最好低调点,别太高调,引人注意,万一被人发现你跟其他人的不同,引起了特殊部门的注意力,你记得找我庇佑。”
肖窈心里微微一沉,不知为什么,他明明笑着在说她是事故体质,她却觉得他像是在隐射什么,难道他发现自己有空间,或者有异能,又或者察觉她来自未来了?
虽然她自认为隐藏的很好,也找了很多借口,来解释她超出常人的大力力气,丰富的物资等等,但人无完人,她肯定有不自觉露出纰漏和马甲的时候,普通人察觉她的不对劲,也不会往别的奇怪的地方多想,付靳锋是刑侦公安,他和其他刑侦公安一样,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能细心的察觉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付靳锋这番话,可能是试探,也有可能是真有那个特殊部门存在。
无论是哪一种,肖窈面对他探究的眼神,很淡定地看着他说:“如果我真是事故体质,真有你说的那种特殊部门注意我,来抓我,我回第一时间就逃跑,要是逃不了,就老老实实地让他们抓走,不会找你庇佑,给你添麻烦,你放心。”
付靳锋听出她在使气,狭长的眼眸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咱们换个话题,你问我城北公安办案流程,你可是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什么,又或者有什么猜疑、推测要跟我说?”
肖窈摇头,“我在现场看到的跟你们公安看到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想拜托你,你能不能插手这件案子,顺便找个借口把我带上,跟着你一起去查案。我要亲手抓住杀死我表妹的凶手,给他一点教训,告慰我那悲痛欲绝的姑姑、姑父。”
付靳锋拧起眉头,“城北分局刑侦队副队长聂鑫派人向我请求帮忙,我是可以随时去参与他们这桩案子,但你不是公职人员,你还是受害者家属,如果我带着你一起去调查线索,只怕会”
“你给他们随便给我编一个身份,说我是实习辅警也好,说我是实习法医也行,又或者说我爱你爱的要死不活,看到我表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觉得哪哪都不安全,就想跟着你,缠着你,觉得呆在你的身边安全,给我扣上一个胆小无助的娇娇女人形象也行,总之,这件案子,我要跟你一起去查,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查,到时候弄出了什么事情,你得给我兜乱子。”肖窈面无表情地说着,反正要去查洪丽被谁杀了。
付靳锋看她打定注意要管这件案子,叹口气道:“我知道你表妹被害,你心里不好受,我现在劝你冷静点也没用。这样,你先回家补个觉,明天上午八点左右,我来找你,带你一起去城北分局查案。”
付靳锋说到做到,第二天天一亮,他就骑着自行车,后车座载着肖窈,来到了城北分局门口。
经过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付靳锋随便给肖窈安了名头,说肖窈以前从事过类似公安的职业,对查案有一定的经验,以后可能进入公安系统工作,表明自己查案之时,会带着肖窈一起查。
聂鑫哪里看不出来他这是借口,虽然这两人是处对象的关系,但那个已经改名叫肖窈的女人,昨晚看到死者尸体后,面对他们城北公安的询问,她的表情毫无波澜,十分淡定,脸上任何没有害怕和哭过的迹象。
现在踏入他们城北公安局,面对诸多公安好奇探究的眼神,她依然神情镇定,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这个女人要不是心理素质足够强大,要不是没有杀人动机和嫌疑,聂鑫都怀疑她是职业杀人凶手,或者以前真从事过类似公安的职业,才能做到如此淡定。
因此对于付靳锋带自己的对象一起来帮他们城北分局查案,聂鑫没有什么意见。
这年头的公安制度不像后世那么严格,这年头很多公安都不是专业的公安干警大学出身,很大一部分公安是部队退伍转业下来的,也有别的行业转过来的,基本都是能者胜任,跟性别学历无关。
付靳锋有能力破案,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带上他的对象,只要他对象不捣乱,不泄露他们办案信息,聂鑫就当做没看见。
很快,聂鑫让付靳锋两人,跟着他进到城北分局档案室,从里面拿出两份档案,以及他们城北公安连夜调查平房周围邻居的口供记录给付靳锋看。
付靳锋拿起一份档案看起来,上面详细得记录了城北公安调查的洪丽生平事迹,以及跟她有所交集的人脉关系,比如她的家人、亲朋、同学、诸多小红兵、邻居、曾跟她同居的两个男人,以及前几天对她大打出手的邓姓男子妻子等等。
肖窈坐在他的身边,很识趣地没动聂鑫放在桌子上的另一份档案和调查记录,只是拿眼瞄付靳锋看的洪丽资料。
她不是真正的办案人员,聂鑫同意她从旁调查案子已经是破例的举动,她不会没那眼力劲儿去碰人家的办案资料。
很快付靳锋看完洪丽的档案,看另一份档案上面没有标注档案名字,知道这可能是关联此案的诸多嫌疑人名册资料,也不着急看这份资料,转头看起调查邻居记录。
记录本上写着,洪丽所住平房周围的邻居,对她印象不大好,除了是因为洪丽从入住城北旧城区的平房开始,没少跟一群小红兵,不断对周围的邻居抄家抓人,周围邻居都被她折磨得没个安宁日子之外,还因为她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仗势着自己是小红兵,无人敢跟她作对的身份,勾搭上两个革委会的男人,在那平房里,没日没夜弄出一些动静,没羞没臊得过着人人不耻的日子。
周围的邻居提起她,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听到她被人杀死的消息,很多人惊讶以后,脸上都露出活该的表情。
根据几个邻居所述,洪丽住在旧城区期间,因为和一帮小红兵四处抄家的缘故,得罪了很多人,也害得好几户人家家破人亡,死了好几个人。
城北公安找到那几户被洪丽抄家害死的人家属,仔细查了一下他们昨晚的行踪和轨迹,发现他们基本都在家中入睡,且家里没有符合现场带血脚印的鞋子尺码和解放鞋,因此暂时排除了那几户人家的杀人嫌疑。
解放鞋是这年代,绝大部分人会买的鞋子,这种鞋子鞋面采用军绿色的仿部队鞋子帆布材料,鞋底和鞋头都使用黑色橡胶,脚底有特殊的横向波纹齿痕,具有耐磨、抗拉伸、防滑耐穿的性能,一双鞋子能穿很多年,是很多劳动人民首选的鞋子,在乡下、在街头,能看见一半的人都穿这种鞋子。
城北旧城区的住户,都是底层穷苦人家,住在老旧的房屋和外搭的窝棚里,衣服鞋袜都是补丁摞补丁,很多人都干着下苦力的重活儿,鞋子基本都以买结实耐穿的解放鞋为主。
他们之中就算有人杀了人,留下解放鞋的鞋印,他们最多把鞋子藏起来,或者把鞋底清洗干净,再继续穿,不会把鞋子丢掉,白白浪费一双鞋。
因此城北公安着重调查可能穿40码解放鞋的男人,看看谁家有穿40码解放鞋的男人,看看这些人昨晚8点半到9点半的时间,在干什么。
第96章 洪丽之死3 你在怕什么
城北公安倒是很快找到三名穿40码解放鞋的男人, 但这三人坚称案发时间段,他们都在家里睡觉,且他们的鞋子没有血迹、没有清洗过的迹象, 鞋子看着都是穿了好几天,布满泥土灰尘, 不像是到过现场的样子,也就暂时解除对他们的怀疑。
剩下的突破口就是遗留在现场的凶器, 以及跟洪丽有过接触和仇怨的人,还有左侧房屋里那个女人和小女孩的身份。
城北公安在跟周围邻居做调查之时, 曾询问过许多邻居,有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女性的身份,认识那两人。
一个年轻媳妇说,三天前,她在旧城区一条街道上看到了她们, 她们是母女,当时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和身上都脏兮兮的,手里拄着个拐杖, 背上背着一个乱糟糟的布包包裹, 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正在沿街乞讨。
她们说话的口音很重, 不是榕市本地人的口音,那小媳妇看她们可怜,给了她们两个玉米饼子和一碗稀饭喝,期间问过她们来自哪里,为什么乞讨,家里可有什么人。
女人说她来自陕北地区的黄土高坡, 她们村儿常年缺水少雨,年年闹饥、荒,每年到了夏季干旱,青黄不接的时候,她们村儿一大半的人都会出来沿街讨饭,等干旱过去,夏雨或者秋雨落下,土地得到雨水滋润,庄稼作物复生,她们才回村里去,继续劳作。
她们往往只在自己的县市乞讨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会回家,等到冬季冰雪覆盖,庄稼作物无法生长之时,又会出来乞讨一两个月再回家,很少出省乞讨。
因为出省路途太过遥远,他们都是徒步乞讨,不可能徒步去很远的地方乞讨,那样他们很有可能饿死在路途中。
这个女人是丈夫生病死了,家里有恶公公恶婆婆,加上大伯哥小叔子几个姑子的欺压,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在夫家站不住脚,娘家也不靠谱,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她娘俩的死活。
她一气之下,收拾了一些家当,背上包裹,带着女儿,一路乞讨偷扒汽车火车,来到了榕市。
她本来是想找前几年跟她有过两面之缘,当时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们村里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在她没嫁人之前,曾经寄住在她娘家两晚,跟她暗示,他喜欢她,想娶她做媳妇。
可那时候她已经跟后来的丈夫定下婚约,那人就无比失望的没再提这个话题,后来那人临走前对她说,让她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榕市找他,他会竭力帮她忙。
那女人来到榕市以后,却没在那个男人说得地址找到他,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因为没工作,又是他乡农村人的身份,还没出入证明,只能流落街头乞讨。
那小媳妇听了那个女人的遭遇之后,颇为同情,但没想着收留她,因为她家里日子也不好过。
城北公安了解到这个情况以后,就问小媳妇,那个女人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她口中投奔的男人又叫什么,家住哪里。
小媳妇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个女人说她叫彩莲,她要找得男人叫孙一虎。
城北公安查到那名受害者的名字之后,又询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那个叫彩莲的女性,很多邻居都说没见过。
距离平房较近的一位妇女则说,她在前天,看见那个女人的孩子在洪丽住得平房院子里玩,女人在院子里清洗衣物,不知道是不是洪丽看着她们母女可怜,暂时收留了她们,她当时还以为是洪丽的亲戚姐妹来找她,只看了那院子一眼,就没看了。
城北公安十分纳闷,照理说,洪丽成为了小红兵,联合诸多小红兵,干下不少祸害人的事情,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但看到那对母女沿街乞讨,流落街头,她却大发善心地收留她们在自己租得家里住,这实在是太过违和。
洪丽收留那两母女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这样一来,就解释了彩莲所住屋里,那张小桌子上,为什么有三碗类似于搅团残留的食物。
彩莲是陕北人,她会做她们地区食物也很正常。
如果桌上的搅团是彩莲做得,而洪丽和她的孩子都在左侧的房间吃搅团,不是凶手做得搅团塞进她们嘴里的,那么凶手可能是突然出现在平房里,将她们J杀。
可那个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的时间了,周围的邻居都陆陆续续睡觉了,洪丽三人为什么这么晚才吃晚饭,凶手对她们行凶之时,哪怕她们嘴里有食物,她们为什么没发出一点动静,没惊扰邻居?
带着疑问,付靳锋又翻开了另一份档案,上面都是最近犯了案,显示在逃,没有抓住的罪犯名字。
付靳锋翻开看了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名叫田二牛的罪犯档案上。
肖窈看他翻档案的手停了下来,凑过去看了看。
那页资料上写着,田二牛于上月在城西一家名叫红石雨的餐厅里,用铁棍敲击了餐厅里两名女服务员的头部,之后仓皇逃离。
城西分局的公安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在城中心附近的派出所调到了同样的案列。
城中心派出所收到的警情是有对刚结婚不久的新婚夫妻,晚上下班回家的路途中,年轻妻子被人从后面敲击头部,丈夫反应过来,与对方扭打一番,最终经过一番恶斗之后,对方脚步和头部受伤,落荒而逃。
根据那名丈夫描述,袭击他妻子的人个子不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身形中规中矩,相貌也中规中矩,属于走进人群就找不着的那种人,关键他手里就拎着一根铁棍,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
由于这年代的公安系统不像后世一样,有四通发达的互联网和手机进行联网互通登记,榕市每个片区的分局和派出所之间所接到的案子,除非发生很大的杀人命案事故,不得不跟其他分局派出所进行资料调动,公安干警调援之外,像这种有人用棍子敲打人的头部,但却没造成人员死亡的案子,一般都是由所在片区的派出所及分局进行立案调查,追捕嫌疑犯。
这次是因为付靳锋的提醒,聂鑫回到城北分局以后,就让下属去好几个片区的分局进行调档。
最终发现,城西分局及城中心一个派出所,在上月都接到了一个男性莫名其妙忽然敲击女性头部的案子。
而经过城西分局的调查,那名袭击女性的可疑人员,名叫田二牛,之前住在城西片区一个老旧筒子楼的房子里,在他袭击那两名西餐厅服务员之后就不知所踪。
租给他住的房东说他不是榕市本地人,来自于西元省遂名市的一个偏远小山村,说田二牛自己说的,他是来榕市找工作的,在出租房住了一个多月,城西分局派人去他老家找人,自然是扑了空,而后又在市里进行搜捕,也没抓到人。
如今城北旧城区平房里发生的命案有可能跟田二牛有关,城北刑侦科的公安,抽了一半的人员出来,去搜查追捕田二牛的踪迹,另一半人,则去调查跟洪丽有关系,有仇怨的人员。
这会儿城北刑侦分队要去调查可疑人员了,付靳锋把手中的档案放下,对聂鑫道:“聂队,你们分队接下来打算调查谁。”
聂鑫道:“首先去调查跟洪丽有过过节,上次打过洪丽的邓达原配,其次就是她得罪过的人,以及时常跟她一同出没的小红兵们。”
付靳锋道:“我跟肖窈随你们一道去查邓达夫妻。”
聂鑫收桌上资料的手一顿,“我还以为你们会去追查那个叫田二牛的嫌疑犯。”
肖窈道:“田二牛嫌疑固然大,符合平房命案的手持铁棍敲脑袋,脚穿解放鞋的特征,但是不是他杀了平房三人,还是一个未知数。你们城北的刑侦科公安都是受过专业刑侦训练的,有你们一半的人手去追查那人,估计很快就有结果。我们跟着聂队长你们去调查其他嫌疑人,也能最快的排除疑凶。”
聂鑫狐疑地看肖窈一眼,“你们是怀疑,平房命案不是田二牛做的,是有人模仿田二牛的行为进行作案?”
“是不是田二牛作案,还真不确定。”付靳锋站起身来,推开椅子往外走,“如果是模仿作案,那人至少认识田二牛,或者跟田二牛有什么过节关系,才会想着模仿他,嫁祸他,所以田二牛必须要搜找出来,将他逮捕。抓捕田二牛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城北刑侦科的公安做,你们要是人手不够,还是按照老规矩,向派出所或者其他分局公安进行调援,越快抓住他越好。”
这年头的户籍制度还不完整,又适逢大动乱,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各种外来人口及流浪嫌疑人员趁乱四处乱窜。
在通信不发达的年代里,要在常住人口近五百万的大城市里找到一个特意隐藏起来的嫌疑人,堪比大海捞针。
负责调查的公安,要从早到晚,一直敲门调查就近几个片区,寻找一切可以藏身的偏僻地方,寻找嫌疑人的踪迹。
那可是一个十分劳累的体力活,运气好,两三天可能就找到人,运气不好,十天半月,半年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不一定能找到人,远不如调查现有的嫌疑人轻巧。
“你们俩啊,不愧是对象,真是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聂鑫伸手点了点肖窈两个人,“如你们所愿,这两天我带上我的徒弟跟你们两人一组去做调查,其他组调查别人去,我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榕市神探,能查出什么花样。”
很快,一个名叫郭旭,长得浓眉大眼,留着板寸头,皮肤偏黑,看起来像是刚从部队退伍转业过来的二十三四岁年轻公安跑了出来。
他笑着跟付靳锋两人打了声招呼,就骑上自行车,带上聂鑫,付靳锋带着肖窈,四人骑着自行车,到达位于榕市中心附近新革委会政府办附近一处小区筒子楼里。
这里就是跟洪丽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邓达所住之处。
四人上到三楼左侧屋子,郭旭敲响房门,嘴里大声喊着城北公安例行调查。
不到五秒钟,房门打开,一个头顶有些秃,长了一张大饼脸,看起来就很油腻的男人打开房门,疑惑得看着郭旭等人道:“你们城北公安来我们市中心地区调查什么?”
聂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搜查令,神色严肃道:“邓达,你和你妻子胡婵涉嫌一桩杀人案,谋杀洪丽,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进行调查。”他说着,伸手将邓达推进屋子,示意其他人走进去。
邓达乍然听到洪丽死亡的消息,脸上露出几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洪丽死了,这怎么可能?胡婵明明跟我说,她只是带了几个人过去,给她一个教训”
他说到这里,蓦然住嘴,眼神心虚地瞄了聂鑫几人一眼,再往屋里瞄一眼,小声说:“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妻子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她不是那种头脑不理智,会下狠手杀人的人。”
“是不是你妻子将洪丽杀死另说,你妻子现在在上班,还是在家里?”郭旭手里拿着一个调查记录本,一只钢笔,一副公事公办,随时要做纪录的样子。
“她生病了,这会儿在房里躺着,病得有点严重,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邓达支支吾吾道。
付靳锋跟肖窈对视一眼。
肖窈二话不说,抬脚就往看起来像是主卧的一间房间里走。
邓达见到她的动作,连忙拦住她,“我说了,我妻子病得很严重,现在不方便见外人,你是谁啊?你怎么没穿公安制服,你是公安吗?”
他越是阻拦,越显得他妻子有猫腻。
肖窈压根不理他,撞开他就往主卧走。
她的力气极大,这一撞,把邓达撞得往后几个趔趄,差点把他撞倒在地。
邓达顿时恼火无比,想上前抓住肖窈,进行理论。
付靳锋直接挡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道:“她是我们公安人员,有权对嫌疑人进行搜查,邓达,你是革委会的副主任,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应该知道,任何人阻碍公安干警办案,都会以阻碍公务或者当成犯罪嫌疑人抓捕处置。”
旁边聂鑫和郭旭都围了过来,两人把手放在了背后,做出了一副情况不对,就掏枪把人击毙的动作。
邓达看到他们的动作,一下偃旗息鼓,沉默地看着肖窈走进主卧。
主卧的窗帘是被拉上的,屋里没开灯,里面光线昏暗。
肖窈四处看了一圈,看见门口有个开关按钮,于是按开开关,灯光骤然亮起,她眯了眯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
女人大概没料到有陌生人会进她的房门,在灯光打开的那一刹那,她看见来人,猛地往被子里缩。
肖窈开口:“你是胡婵?”
胡婵慢慢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顶着一只被打肿的乌黑眼睛,浑身颤抖着仔细看肖窈的长相,好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开口:“你,你是谁啊?我看你有点眼熟。”
“洪丽的表姐,我姓肖。”肖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洪丽昨天被人杀死在她住得平房里,我是来给讨她公道的。”
“洪丽死了?!”胡婵听到这个消息,瞪圆了眼睛,看到肖窈一步步向她走来,她身上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伏在床上,缩成一团,嘴里碎碎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杀洪丽,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你在怕什么?”肖窈走到她床前停下,半伏低身子,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目无感情道:“你不是找人去城北旧城区,把洪丽狠狠打了一通,将她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没一块好肉,又把她住得地方砸个稀巴烂,现在她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会害怕?”
胡婵哑口无言,心虚地移开眼睛,不敢跟肖窈对视。
肖窈直起身子,冷冷看着她说:“老实交代吧,你要不说实话,那就去局里审讯室跑一趟,到时候你丈夫出轨,跟别的小姑娘搅合在一起,他一个干部犯了严重的个人作风错误,而你身为机关单位一名小领导,带人不分青红皂白打一个小姑娘,知法犯法,犯下故意伤害罪,你们俩的干部生涯,也倒头了。”
她说完朝门口的付靳锋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三人上前来,把胡婵两人扣上带走。
胡婵也顾不上抖了,连忙开口:“同志,别抓我,我说,我说。”
站在门口的郭旭立马走进去,走到肖窈的身边,拿着记录本和钢笔,准备纪录。
聂鑫和付靳锋都站在门口,跟两尊大佛似的,都盯着邓达看,防止他逃跑,或者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胡婵缓缓道:“我承认我之前找人打了洪丽,谁让她不知廉耻,跟我家那管不住裤、裆的老不死东西勾搭在一起,我只是教训教训她,让她识趣,不要再跟我丈夫搅合在一起,但洪丽的死,的确跟我没关系!
昨天上午,洪丽忽然在我单位后门堵住了我,说要找我算账,紧接着有人从我背后套了一个麻袋,有好几双手脚对我拳打脚踢,还拿棍棒一直打我隐私部位,很快把我打倒在地。
我听见洪丽在我旁边笑,骂我是老女人,说我以为她好欺负,她有很多朋友,可以随时找人把我弄死,今天来就是给我一个教训,我以后还敢找她麻烦,她就找人弄死我。
然后我听到几个年轻男人的笑骂声,他们,他们将我打得半死不活之时,脱光了我的衣物,光天化之日下,对我揩了油,还蒙着我的头,把我拖到我所在单位的食堂门口前,一股脑地跑了。
我被闻声而来的食堂同事们看了个精光,脸都丢尽了,后来老邓收到消息,给我带来了衣服,把我带回到家里,我一直在床上浑浑噩噩的躺着,压根没力气跑出去。
老邓一直都在伺候我,安慰我,给我洗衣做饭啥的,也一晚上没出去,周围的邻居都可以作证,我们夫妻俩昨晚上都呆在家里。
哪怕我恨洪丽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她泄愤,可我腿上全是被洪丽带得那帮人打得淤青伤痕,腿都快打折了,我压根下了地,我不可能有那个力气走出去杀洪丽,老邓这个负心汉,心疼宝贝洪丽的不行,他更不可能把洪丽给杀了。
我刚才看见你,你跟洪丽眉眼之间长得有些像,我还以为那疯女人又找了一群人来报复我”
所以她看到肖窈才会抖成筛子,邓达看到聂鑫三个公安上门,第一时间谎称胡婵生病了,阻拦他们尽卧室,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胡婵现在的模样,丢人现眼。
“你觉得胡婵说得话,是真是假?”从邓家出来,四人往楼下走时,肖窈问付靳锋。
付靳锋道:“很难说,这两人的生平事迹,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邓达出轨,胡婵带人打了洪丽。按照洪丽时局大乱以后,那疯狂针对别人的模样,她也真干得出找人来报复胡婵的事情,我们要顺着这条线找找跟洪丽走得近的一些小红兵调查,兴许能找到答案。”
郭旭接话,“我认为邓达跟胡婵没有杀人嫌疑,虽说他们跟洪丽有过节,两方的矛盾不小,但我刚才和师傅走访了他们所住的这栋筒子楼邻居,他们都说在天黑之前,没看见这夫妻俩出门,而且他们住在市中心,离城北旧城区有几十公里的距离,骑自行车过去都快要两个小时,这样一来,他们的作案时间就对不上。”
“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学聪明了啊,还知道计算时间距离了,再也不像前两个月那么傻愣愣的,只知道蛮干了。”聂鑫赞许地看郭旭一眼。
郭旭羞涩地挠了挠头,“是师傅你交得好,我想不聪明都难。”
“行了,别拍马屁了,咱们直接去城北街区,找洪丽的‘朋友’吧。”聂鑫被他的一番真情告白给恶心了一下,下楼后一个箭步坐上楼下停靠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示意郭旭继续骑车当苦力,把他载到城北片区。
根据城北公安调查的资料,以及邓达的口供,跟洪丽交情较好,来往比较密切的,有她四个同班同学,也就是小红兵的成员,还有两名游荡街头巷尾,不学无术,却有革委会身份的两名混子人员。
聂鑫四人首先去到城北片区,找到天澜街道近几年才修建的新小区,有不少红砖楼或者筒子楼的地方,找到跟洪丽交好的一名小红兵女同志,向她了解可能杀死洪丽的人员关系。
第97章 洪丽之死4 另一个嫌疑人
洪丽那个女同学说, 她虽然跟洪丽相熟,但洪丽自从大动乱以后,人就变得很疯狂, 很多时候做事的癫狂模样,都让她心惊胆战。
她平时怕得罪洪丽, 对她进行打击报复,因此很多时候洪丽说要去做什么, 她就跟着去做。
女同学说,昨天上午, 洪丽找到她和另外三名同学,说要报复一个人,说那个人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往死里打了一通,害得她好几天都下不了床,她要用同样的手段以牙还牙。
这个女同学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洪丽看出她不愿意去,就阴恻恻告诫她,说她要是不去,她就把她以前做过的一些事情抖出来, 让她当不成小红兵, 被其他小红兵针对报复,让她和她的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永无安宁之日,她实在怕她,就答应跟她一起去了。
女同学跟着洪丽打完那人之后,就跟其他同学分开回家了,不过另外三名男同学,却和洪丽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走了。
她此前从别的同学口里听说过一个谣言, 说洪丽在大动乱之前就不学好,跟他们中学好几个男生勾勾搭搭,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之后洪丽没考上高中,也不愿意复习再考,就干脆不读书了,一直跟学校里的一些男同学厮混,还闹出过几个男同学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动静。
她想劝洪丽不要再自甘堕落,跟那些男同学鬼混,好好的找份临时工作做做,养活自己,离那些不学无术的男同学远点,又怕洪丽进不进去自己的话,想想就离开了。
“洪丽在时局变化以前,性格是怎么样的?”四人离开了那位同学所住地区,付靳锋推着自行车,问跟他并排着一起走的肖窈。
日头太晒,肖窈用手做风扇,扇着风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很叛逆,不太听我姑姑的话,不过那时候还挺听我姑父的话,因为我姑父看似脾气很好,平时笑呵呵的,一旦生气起来,看着挺吓人,很多时候能制住洪丽,她那时候做事还不算出格,也算懂事。后来读上了初中,一天比一天大了,可能是青春懵懂期,接触的人多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更加的叛逆了。加上我姑姑姑父都在上班,没时间管她,她就越发的嚣张,时常跟一些大杂院的男孩子和她同学四处乱晃,有时候混到半夜才回家,把我姑姑气的要命,没少呵斥她”
肖窈当然不了解洪丽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毕竟她不是真正的肖大芳,哪知道洪丽这个表妹的生平事迹。
不过自从洪丽成为小红兵,不断作妖以后,肖翠兰跟肖小芳没少在她面前提洪丽从前的往事,说她小时候看着挺乖的,怎么长大了越来越叛逆,越来越难管教,她想不知道洪丽的事情都难。
肖窈说完洪丽的往事,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喃喃自语:“洪丽在时局变化以前,虽然叛逆,倒也不会做出太出格,太疯狂的事情,时局一变,她立马参加了小红兵,疯狂针对周围的邻居和以前的老师同学,逼死不少人,之后又针对其他人,不顾自身的名节,连续勾搭两个革委会的已婚副主任
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变化这么多,变得如此疯狂的,我记得她针对的几个邻居,好像都有跟她年纪相仿的儿子,尤其被洪丽针对逼死的那家婶子的儿子,之前还跟洪丽走得挺近,时局变化以后,他们就没了来往,她家儿子也很久没看见过了。”
肖窈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怀疑,不知道该怎么跟付靳锋他们说出口。
她怀疑,洪丽在大动乱之前,可能被她家附近邻居几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以及跟她同龄的男同学给轮J了。
洪丽在某一天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事情,事后顾及自己的清白名声,不敢报警,也不敢跟自己的父母诉说,毕竟在事发之前,她的父母曾无数遍告诫她,让她不要跟同院那些不学无术的半大小子和她那些同学厮混。
她那时候正处于叛逆期,听不进去父母的话,之后遭遇了那种事情,她无地可说,无处申诉,那帮欺负她的畜生却还跟没事人一样,活得好好的。
她心理渐渐扭曲,眼见时局乱了,就立即加入了小红兵的队伍,利用小红兵的职权,开始疯狂针对那些欺负过她的畜生和他们的家人,用她自己的方式复仇。
其中一户人家的大婶,或许是真自证清白,又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儿子的恶行,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企图用自尽的方式告诉小红兵们,她家没问题。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儿子,依旧被洪丽所在的小红兵队伍拉走,各种游行批判他的罪行,她儿子死不认罪,就被洪丽弄去了南山石场,进行劳动改造。
肖翠兰跟洪平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了性子,只觉得她被上面的政策冲昏了头脑,不停干迫害邻居老师同学的事情,是在叛逆发疯,夫妻俩一起指责她不该干那些丧心病狂,害人性命的事情,甚至为了阻拦她继续害人,把她关在家里一段时间。
洪丽不服气,跟他们争吵之时,洪平友气愤之下打了她几巴掌,她满心的委屈怨恨无处可泄,于是将洪平友弄进了石场里,避免他阻拦自己复仇。
之后她被肖翠兰赶出了家门,为了没完成的复仇之路,她又毅然决然地利用自己年轻漂亮的优势,先后勾搭上了革委会的两个中年男人,利用他们的职权,继续复仇,可是被邓达的妻子发现,将她暴打了一顿。
她在家养了几天伤,期间收留了流落街头的彩莲母女,伤好点以后,就带着自己的同学,对胡婵进行了打击报复,却在晚上,被人杀死在家中,她好心收留的彩莲母女,也惨遭毒手。
想到这里,肖窈拧紧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就解释了洪丽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加入小红兵的队伍以后,就变得及其疯狂,疯狂针对其他人。
之前肖窈还以为洪丽是跟这年头的小红兵一样,都被上头的思想给腐蚀洗脑了,才会做出那么多的疯狂举动。
现在想来,这只是一个遭受了不平之事,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复仇,结果莫名被人杀死的可怜姑娘。
洪丽如此可怜,不管是出于公道,还是出于私心,肖窈都有必要,要给她讨回公道。
如果自己猜测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此案牵扯的人物就非常多,需要很多公安去查洪丽针对的那些人。
想了想,肖窈决定把自己的猜想告知付靳锋四人,让他们先查洪丽针对的人家。
之后聂鑫带了一批公安,经过三天的调查,审问了洪丽生前疯狂针对的二十几户人家,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被P斗致死,又或者一家人被关在革委会监狱里,等公判审讯下放,最终确定了肖窈的猜想没错。
洪丽的确在时局动乱前的一个月,被洪家附近的五户邻居的五个15-17岁年龄不等的半大小子,在一个夜晚,把她哄骗去了钢厂附近一个废弃小屋子,把她给轮流欺负了。
那几个畜生,原本是打算事后把她杀人灭口的,但其中一个名叫谭子耀的15岁少年,谎称听到了公安巡逻吹哨的哨音声,其他四人做贼心虚,一窝蜂地跑了。
剩下那个叫谭子耀的少年,把洪丽着搀扶开了那个地方,带去了他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最后送她回家。
谭子耀虽然是和另外四人是在一起的,但他没有对洪丽进行实际性的侵害,只是站在旁边,一直劝说其他人不要对洪丽下手,却遭受到其他四人的毒打谩骂,说他是孬种,说他胆小如鼠,不敢玩刺激的东西,还威胁他,不准他离开,不准他去找大人。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丽被欺负。
事后他送洪丽回家后,本来打算替洪丽报公安的,那四人又上门来对他一阵恐吓威逼利诱,再次对他一阵毒打。
谭子耀自小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性格,他的父母也是老好人,总是和稀泥,不敢跟人争吵,在被那四人不断上门打骂他,同时也打骂洪丽,不准他们报警以后,谭子耀被打怕了,就沉默了下来。
之后,时局变了,洪丽加入了小红兵,首先针对那四个祸害她的畜生家庭,以他们的出身言论,还从他们家里查获反、动东西,将那四人的家里搅得一团乱麻。
其中两个畜生和他们的家人被洪丽撺掇的小红兵队伍折磨致死,剩下两个畜生中的其中一个,和他的家人被送去了革委会监狱里,受尽各种折磨,等待被下放。
另一个小畜生,他的母亲自尽,他被洪丽弄去了石场吃苦,却在南山监狱发生暴乱之时,他趁乱逃跑,目前不知所踪。
由于那人没犯什么重大刑事案件,不是杀人犯之类的重型罪犯,他不是南山狱警和其他增援的公安追捕的主要目标,他和其他一些没有特别大过错的改造人员一样,成为了漏网之鱼。
五人中,唯一一个没被洪丽报复的谭子耀说,那个在逃之人名叫庄天瑞,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型不胖不瘦,长得有点凶残,他既是洪丽以前玩得挺好的邻居大哥哥,也是洪丽之前读初中的同班同学,没少伙同学校一帮不学无术的混子欺负她,开她黄腔,造她一些黄谣,说她跟谁勾搭上了,跟谁睡了,她已经不干净了等等。
洪丽曾经在学校还手过,反驳过,但换来的是更多同学的嘲笑,造谣,以及老师的不作为,对那些人进行包庇,因为那些嘲笑她,说她谣言的人,很多都是当时成绩比较好的学生。
洪丽在读初中时,成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中规中矩的,但只要她肯用心努力,也有机会考上高中。
可因为庄天瑞等人欺负她,对她造谣,无人给她撑腰,她自小又要强,凡是都想着自己解决,养成一个别扭的性子,一直没跟她父母说这些事情,想着自己来解决这些事情。以至于长时间事情没得到解决,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成绩也一落千丈,最终没有考上高中,于是决定假意跟庄天瑞等人厮混,想找机会报复他们,结果反被他们欺辱
而据城北公安的调查,那些曾经造谣过洪丽的同学,以及那些不作为的老师,他们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洪丽的报复,三名老师被打成了臭老九,下放至偏僻的乡下进行劳动改造。
那些嘲笑过她,造过她黄瑶的同学,一半都遭受到各种各样的报复,一半考上了高中,不是参与了小红兵,就是被强制下乡去劳动,都不知道洪丽在一一报复曾经欺负过她的同学,也不知道她死了。
这一圈人排查下来,有最大杀人嫌疑的,就只有那名叫庄天瑞的在逃青年了。
城北公安按照谭子耀的描述,画了一幅庄天瑞的画像,登上了榕市人民日报,对他进行了通缉。
此时距离洪丽死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在肖翠兰再三询问之下,肖窈不忍心瞒她,将洪丽为什么性情大变,生前遭遇过什么事情,告了她和洪平友。
肖翠兰夫妻俩得知事情起末之后,夫妻俩总算明白自己的大女儿为何会去害别人,又为什么把自己的父亲送去石场。
夫妻俩悔不当初,抱头痛哭,肖翠兰几度哭得晕厥过去,小小的洪雅流着泪,跟肖小芳一直在安抚照顾他们。
夫妻俩一夜白头,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跟着肖窈来到市人民医院,谢法医专门放受害者尸体的太平间。
看到洪丽的尸体,夫妻俩再度泪崩,两人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过洪丽的尸体后,一下跪倒在一直跟着肖窈的付靳锋面前,请求他一定帮他们抓住真凶。
付靳锋自是应答,说会协助城北公安,尽快抓住真凶。
肖窈跟付靳锋说了一番安慰他们的话,先行离开太平间时,肖窈看见一个个子瘦小,带着一个很厚的眼镜框,穿着一双帆布鞋,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站在太平间入口,一直来回踱步,看起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那少年手里拿着一枝已经蔫了的白色菊花,看他们从太平间走廊里出来,少年上前跟肖窈打招呼:“大芳姐。”
肖窈看他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儿,想起他是住在钢厂家属区,洪家附近另一个大杂院的一个小子,她之前曾看见过洪丽跟他走在一起。
他就是谭子耀。
肖大芳以前每年都会来钢厂洪家玩,他应该是认识肖大芳的,所以才叫肖窈一声姐。
肖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表妹生前被人欺负的时候,不见你帮她的忙,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群畜生糟蹋,事后你也不敢报警,不敢跟她父母说这件事,现在假惺惺得拎着菊花过来做什么?”
大概是她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大好,谭子耀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得肩膀一缩,双手握着手中的菊花,眼中含泪,对肖窈鞠了一躬,哽咽道:“对不起大芳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实在太懦弱了,要是我胆子能再大点,不屈服庄天瑞他们的拳脚,庄天瑞他们早就被抓起来了,洪丽也不会死我现在就想弥补我的一些过错,想看看洪丽医院里的人说,非死者家属不能去看死者,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看到你跟洪大叔他们一起过来看洪丽,我现在就想跟你一起去太平间,看看洪丽”
他说话奇奇怪怪的,一直在说要去看洪丽。
肖窈皱起眉头道:“你跟洪丽非亲非故,洪丽生前遭遇的那件事情,哪怕你说你没欺负她,你是被庄天瑞四人逼迫旁观,你终究是那件事的参与者,按照法律,你该被关押扣留进行审问。现在洪丽死了,死无对证,你的话是真是假也是个未知数,我劝你少在我姑姑、姑父面前现眼,等到他们回过神来,你也要为伤害洪丽付出法律代价!伤害洪丽的人,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谭子耀愣了一下,眼神暗淡,“我没伤害洪丽,但洪丽受到伤害时,我没有勇气去救她,她一直都怨恨我,想必她死得死不瞑目,我的确该付出一些代价。不过在我付出代价之前,庄天瑞跟吴鹏,也要付出代价”他说完,拎着手中的菊花,失魂落魄地走了。
肖窈望着他离去的削瘦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她对付靳锋道:“付公安,你办案经验丰富,你觉得这个谭子耀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有没有可能会杀洪丽?”
付靳锋跟她并排着往外走,“刚才你跟谭子耀说话的时候,我观察了他的行为举动和说话方式,以我这几年的刑侦看人面相心理活动的经验,他应该说的是真话,他的确没有欺负过洪丽。不过他对你,还有我们公安可能撒谎了。”
肖窈转头看他,“撒什么谎了?是他知道洪丽的死因,还是知道庄天瑞藏在哪里?”
付靳锋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道:“为什么这么说。”
肖窈走下医院门口的两个台阶,分析道:“如果谭子耀在洪丽被庄天瑞四人欺辱的事情上没撒谎,而你又说,他可能对我和你们公安撒谎了,以他那胆小懦弱的性格,他不可能做下伤害洪丽的事情。
但他一直对洪丽被庄天瑞欺负,而他没出手救她的事情心存愧疚,或许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庄天瑞四人,试图趁他们不注意之时,想将洪丽被他们欺负的事情告诉我姑姑姑父,或者直接报案。
可由于那件事发生以后,时间过去的太久,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痕迹证据,而洪丽一个小姑娘受了那样的伤害,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以洪丽的性格,肯定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他可能知道洪丽的意图,想帮她的忙,一直注意着庄天瑞四人的动向,在时局乱了以后,协助洪丽向那四人复仇。
根据谭子耀所述,当初欺辱洪丽,最开始就是庄天瑞的主意,他是主谋,他从石场逃走之后,身无分文,又没介绍信,他身上还有在石场瘦的鞭伤,他肯定不会离开榕市,也不会离家太远。
也许庄天瑞的家人曾经给他了一些钱粮,让他躲在某个地方,又或者让他远走高飞。
但这个庄天瑞,年轻气盛,肯定不甘心就此离开,可能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洪丽的一举一动,最终找到机会,将她杀害。
事发之后,庄天瑞为了躲避公安检查,不可能一直躲在庄家附近引人注目,他可能找到了谭子耀,威胁谭子耀,让他给钱粮之类的,所以谭子耀可能知道庄天瑞的行踪。”
肖窈说到这里,顿住脚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庄天瑞不一定是杀害洪丽的凶手,毕竟从现场勘察的痕迹来看,那个名叫田二牛的在逃人员,也有很大的嫌疑,他可能是随机作案,也有可能是别人模仿作案。
如果是田二牛杀了洪丽,他有敲击头部案底在,很有可能之前还有犯案前科。
田二牛一旦尝到了杀人后的变态快感,一定会再作案。
而如果是庄天瑞杀了洪丽,他近期肯定会想办法逃离榕市,逃离前,他一定会联系谭子耀,让他谭子耀给钱给粮。
如果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作案,城北公安得想尽办法,尽快查找到他们的踪迹,将他们抓捕,否则一个继续作案,一个逃去天涯海角,要想再抓住他们可就麻烦了。”
“不错,你分析的跟我推断的差不多。”付靳锋眼里露出欣赏之意,“可惜你不是公安干警大学出生,也没当过兵,要不然以你这敏锐的推断能力,你加入我们刑侦队伍,绰绰有余。你有没有考虑不做肉联厂的屠宰工作,改行做刑侦公安?我可以向我们分局局长举荐你,给你弄个工农兵大学名额,你去工农兵大学学个一年,之后走局里特招的文职公安,再慢慢转成刑侦公安,跟我一起办案?”
“得了吧,我现在这份工作做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去做公安。”肖窈走到付靳锋停靠医院左侧专门放自行车的地方,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示意他骑车,带着她找个国营饭店吃饭。
在付靳锋骑上自行车时,她很客官的说:“你说说你们做公安的,除了工资福利比普通人的工作好点,剩下的有哪一点好。你们每天不是在局里、派出所里处理一些市民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是东跑西跑四处巡逻调访。一遇到案子,拿自己的性命去拼不说,还得从早到晚,四处调查追查犯人的踪迹,忙得脚不沾地,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家庭。虽说公安这个职业是个铁饭碗公职,也受人们的尊重,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远没有我肉联厂按时上下班的屠宰工工作好,我下了班,就躺在我屋里吃吃喝喝,什么事儿都不用多做,也不用动脑子多想案子细节,我还真不愿意去做公安吃苦。”
付靳锋:
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说得很有道理,有时候公职人员干得工作,远比普通民众累得多。
但这并不会消磨付靳锋做刑侦公安的热情。
他无法再用军人的身份保家卫国,那也换一种方式,守护一方百姓的平安。
公安这个职业,无论做起来多么的劳累辛苦,他也不会舍弃这个职业。
第98章 洪丽之死5 新的尸体
既然确定了庄天瑞会去找谭子耀, 威胁他拿钱粮。
聂鑫就派了四名公安,从早到晚对谭子耀盯梢。
终于,在两天后的一天下午, 聂鑫收到下属报告:“聂队,谭子耀往城北旧城区去了。”
谭子耀住在城南和城西地界交界处的钢厂家属区, 距离城北片区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
他性格胆小懦弱,平时没事都呆在家里, 很少外出乱跑,现在突然跑这么远的地方, 肯定是要去找什么人。
聂鑫连忙招呼付靳锋和肖窈,“走,找到庄天瑞的踪迹了。”
肖窈这些天一直在城北分局蹲守有关洪丽案子的一切细节,付靳锋为了陪她,主动向平章分局申请调援, 这十天以来,跟着肖窈天不亮就到城北分局,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两人早出晚归的, 都没睡个好觉, 一个比一个黑眼圈严重。
肖窈问:“就我们四个人去抓捕庄天瑞?”
聂鑫道:“还有另外四名追查他踪迹的我们城北刑侦公安,庄天瑞有重大嫌疑, 数罪在身,十分狡猾,不过他没什么反侦格斗经验,我和郭旭,再加上你和付公安,要抓他绰绰有余。”
他们公安要抓捕一个在逃杀人疑凶, 自然不会一两个人去,一般情况下,都会动用一个组,大概十几个人一同去抓捕。
要是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有过杀人前科的,那就得动用整个分局支队,以及分局附近的派出所公安们,集体上阵围捕。
否则人数不够,让犯人逃走了,以后他再犯案,再想抓捕他就很难了。
不过这次抓捕的庄天瑞只有十七岁,还未成年,加上谭子耀和肖翠兰夫妻的描述,庄天瑞个子不高大,没有什么格斗经验,只是一直在外面混,性情比较急躁暴力,打起架来不要命,只会使用蛮力,这种力气和手段,在聂鑫他们的眼里还不够看,聂鑫认为,出动他们八个人去抓庄天瑞,足够了。
付靳锋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肖窈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抓捕庄天瑞,但到了地方,我希望你能留在第二接触现场,不要留在现场,避免庄天瑞看到公安突然情绪激动,看到你一个女同志在场,拿你来开刀。”
聂鑫赞同道:“付公安说得有道理,肖同志,你不是我们公安系统的人,没有受过系统的格斗经验,你留在第二接触现场,对你,对付公安,对我们都好,希望你能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肖窈:
她很想反驳,真到了现场,庄天瑞要是敢反抗,拿她下手的话,鹿死谁手,一眼便知,也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总给人一种需要呵护的柔弱女子形象,这群人中,除了付靳锋知道她有一些‘三脚猫’功夫,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会格斗,有能力保护自己,也就沉默不语,默认了他们的要求。
四人骑着自行车,很快达到了目的地。
经过两名安插在暗处的线人指引,他们来到了一处老旧的三层石楼前。
这层石楼是建国前建造的,据周围街道办提供的信息,此楼已经有百年的历史,楼梯左侧曾在抗日战争中炸毁一半,另一半完好无损,由于此楼地势比较偏僻,靠着一条居民排泄生活污水的臭水沟,又挨着一个收废品的废品站,属于脏乱差地带,榕市市政府目前都没打算开发这里,那栋楼也就一直荒废到今天。
不过那栋楼是有主人的,以前是一家老小住在里面,最近几个月时局动荡,那户人家因为成分有问题,一家人都下放去偏远地区劳动改造了,楼里空荡荡的,偶尔有流浪人口住在里面。
“半个小时前,我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少年走到那石楼里面去了,二十分钟后,一个戴着黄皮八角帽,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走路缩头缩脑,东看西看的男人,也进到了里面去。”说话的人,是城北公安安插在街道办的线人,对这一片旧城区的地形人物很熟悉。
聂鑫表示知道了,带着付靳锋三人,走到那石楼附近的巷子里,在废品收购站的附近找到四名下属,商量了一下抓捕行动和分组。
他们中一人守住后门,两人堵住巷口,肖窈就在楼下待命,聂鑫和付靳锋、郭旭三人则上楼,对庄天瑞实施抓捕。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聂鑫等人都把身上的枪拿了出来,子弹上膛。
如果庄天瑞负隅顽抗,或者逃跑,他们可以直接开枪打他四肢,避免他伤害自己人。
“上!”随着聂鑫一声下令,其他人各司其职,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聂鑫则带头往楼上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往楼上冲得那一刹那,一道身影从三楼顶上从天而降,伴随着‘呯’的一声巨大落地声响。
站在石楼对面巷子隐秘处的肖窈听见声音,急忙跑过去一。
石楼前的地面上,横倒着一个有些眼熟的青年。
楼层不高,他从楼下摔下来,四肢抽搐着,顶多骨折,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然而他脖子上有道清晰可见的入骨刀痕,鲜血正顺着他被刀伤及动脉的伤痕,如泉水一般,不断汩汩地往外流。
而他胸口腹部,也有多处刀伤,无一例外都在流血,鲜血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往地上流淌,很快,他身下流了一地的血。
看到肖窈走过来,地上那人费力地昂起脖子,看着她说了一句:“救我。”
接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庄天瑞?!”肖窈认出了他是谁。
她此前去钢厂家属区洪家吃饭的时候,没少看到过庄天瑞,因为庄天瑞的家是跟洪家一个大杂院的。
每次她去洪家,庄天瑞在家的话,都在他家门口坐着,边吃饭边看她。
她那时候没把他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总看自己,感觉怪怪的。
现在想来,这个庄天瑞估计也盯上了她,只不过她不住在钢厂家属区,去洪家的时候也不多,他找不到机会下手。
肖窈蹲下身体,伸手探了一下庄天瑞的鼻翼,几乎没感觉到气息,看来是他身体多处受伤,刀划到了脖子上的动脉,脖子上的伤口太深,血液流失速度过快,在没有现代化急救车送去医院急救止血的情况下,他很快就会失血过多死亡。
“怎么回事?”聂鑫等人听见声响,纷纷掉头来查看情况。
当看到躺在地上的庄天瑞,所有人都沉默了。
付靳锋敏锐地抬起头,往楼上看。
三楼楼顶上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天台上,谭子耀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尖刀,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天台边,俯视着他们。
其他人看到他的动作,一同抬头,看到谭子耀后,所有人心中都卧槽了一下,都没想到那个外表看起来胆小如鼠的谭子耀,会杀庄天瑞。
聂鑫冲着楼上大喊:“谭子耀,是你推庄天瑞下楼?”
“是,但我是自卫。”谭子耀不大不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郭旭学着他师傅大喊:“楼上除了你,还有别人对庄天瑞行凶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谭子耀回答。
“你别乱动啊,等着我们上来跟你细谈!”聂鑫吼完这话,回头对郭旭、付靳锋两人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俩跟着自己上楼去抓谭子耀,接着对肖窈说:“肖同志,麻烦你去找街道办事处的人帮忙,请他们去最近的医院找急救医生来救庄天瑞。”
“庄天瑞脖子上的动脉被割断了,身上多处被刺伤,流血的速度太快,就算急救医生赶来,也救不了他的命。”肖窈站起身来,很客观的陈述事实。
聂鑫楞了一下,立马喊郭旭,“你在部队学过给受伤的队员止血急救,你留下给庄天瑞止血,其他人跟我一起上楼。”
部队里的确会培训士兵,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急救,郭旭留了下来,肖窈走去附近的街道办事处找办事处的人去医院叫医生。
聂鑫等人则一口气冲上三楼,都举着枪,对谭子耀呈包围的趋势,一步一步走向他。
“谭子耀!请你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举起双手投降,不要负隅抵抗,否则子弹无眼!”
好在谭子耀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看到他们上楼来,他把手中带血的刀放在地上,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地任由他们给自己的双手戴上手铐。
聂两人带着谭子耀下了楼,付靳锋没跟着他们一起下楼。
他沿着三楼勘察了一圈,确定楼上只有谭子耀跟庄天瑞活动的脚印,没有第三人的脚印,这才下到第二楼敞开的大门往里走。
这石楼很大,即便被炸毁一半,另一半也有一百来个平方,二楼被隔成了三个大房间,一个客厅,房门和屋里都有被打砸过的痕迹,估计是之前红袖兵和革委会的人来抄这家主人时,打砸留下的痕迹。
客厅一片狼藉,满地杂物垃圾,里面没有可疑人员,却有人在里面生活过的痕迹。
在一间看似厨房的地面上,有一些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地面上还吐得有一些鱼骨头和瓜皮,看瓜皮蔫了的程度,至少两天前,有人居住在这里。
付靳锋沿着屋里看了一圈,前面两间房都敞开着门,没有什么问题,最后一间房,面向石楼背面后门,房门是关着的。
付靳锋走到那个门前,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尸臭味。
他眼皮一跳,伸手去推开那个房门,房门的锁早被红袖兵的人砸坏了,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露出一具年轻的女性尸体。
付靳锋走了进去,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根半臂长,直径不过三厘米,看起来已经生锈的铁棍,在一堆杂物之中。
那具尸体距离房门大约一米的距离,仰面倒在地上,赤身果体,头部一侧被砸碎,头部及上身接触的地面,有一大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女尸年龄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从身体上的尸僵来看,她死亡的时间最少在两天以上,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可能是因为挨着废品收购站和臭水沟,这两个地方本身就有很大的异味,让附近的居民忽视了这一尸臭味。
付靳锋拧着眉头看完尸体,又走去一楼,四处检查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才对楼下准备把谭子耀押走的聂鑫说:“二楼有具女尸,死亡时间不过两天,尸体附近有根半臂长的铁棍,女尸死于铁棍多次敲击头部,联络法医和痕检公安过来检查验尸。”
聂鑫瞪大了眼睛,第一个反应是:“是田二牛杀得?他这段时间藏在这里?”
付靳锋望着远处小巷里带着一群白大褂跑过来的肖窈道:“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不是他,具体得审问谭子耀再说。”
聂鑫马上招呼郭旭,让他回分局摇人,又让另外两名公安押着谭子耀回分局审问去,他和另一名公安则马不停蹄地上楼去查看女尸被害现场。
肖窈带着的两名医生跑过来,蹲下身体,打开急救箱,检查完庄天瑞的伤势,一番急救之后,向付靳锋和一名很瘦的公安宣布死讯。
那名公安叹了口气,让两名医生暂时不要动庄天瑞的尸体,等待分局请得法医和痕检公安过来查看现场,进行拍照。
肖窈看到聂鑫上楼去了,走到付靳锋面前问:“聂队又上楼做什么,他们发现了什么?”
“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是我发现了什么。”付靳锋把楼上女尸的事情跟她了说一遍。
“楼里没有其他可疑人员了,我可以上楼看看吗?”肖窈听完,没什么反应,反而问这一句。
付靳锋奇怪的看她一眼,“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肖窈抬脚往楼上走。
付靳锋跟在她身后,一起往楼上走。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肖窈面对尸体,面对常人听到死人了的惊讶,害怕,恐惧等诸多情绪,她的反应未免太平静了些。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见多了尸体,已经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生活在乡下小山村的农村姑娘,哪怕她后来进了城,成为了城镇户口,在榕市有工作,有一席之地,她哪有那个机会去接触很多尸体?
但肖窈素来与众不同,无论是她的说话方式,还是做事风格,都与寻常人格格不入。
而正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才吸引了付靳锋的目光,渐渐对她上心,对她动心。
付靳锋压下心中的怪异想法,不去深想那经不起细想推敲的细节,跟着肖窈来到二楼。
此刻聂鑫两人正在死者所在的房间里四处查看可疑痕迹,看到他们两人上来,聂鑫也没惊讶,继续他的工作。
肖窈走进房里,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者,再看着聂鑫的下属小心翼翼地把凶手仍在角落里的铁棍拎起来,她走过去看了看,开口说:“这根铁棍,跟洪丽被杀,扔在她房间里的那个铁棍一模一样。”
小心拎起铁棍的三十来岁公安说:“平房三女被杀案的凶器铁棍,目前在城北分局的物证保管室里放着,从外表上来看,这根铁棍的确跟那根铁棍差不多。”
肖窈问:“你们查到了铁棍来源吗?”
那公安道:“这种半臂长,直径约三厘米的铁棍,通常用于传统武术,比如短棍术进行练习表演,另外就是用于制造工业和建筑业进行使用,比如做撬杆、支撑点、或者做窗户栏杆等等加固材料。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围绕这三个点进行调查,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那铁棍的来源。”
肖窈思索片刻道:“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从钢厂拿到的铁棍,又或者,他就是钢厂工人。”
那名公安和聂鑫、付靳锋三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在这全民炼钢,致力赶英超美的年代,国家及各地政府对于钢铁金属类的东西,管控的特别严格。
市民平常要想拿到买到金属类的东西,大到各种钢板铁块,小到一颗螺丝钉,都需要向所在单位及居住片区街道或者村委会之类,进行集体按需书面申请,说明用途,再由所在的街道和单位之类的地方,进行审核,批准过后,开具使用某样金属类凭条,市民再拿着凭条去所属的单位工厂领取,又或者去国营五金店用专门的票证进行购买。
像这种不大不小的钢棍,一般人用不上,除非特殊的人群,比如短棍武术表演,需要时时用它之外,就是其他工业,比如矿场、五金厂、铁路部门等等需要用,再就是建筑工地上用。
而钢厂,虽然不是只炼钢,也炼铁打铁,制造各种铁器零件,但钢厂对于工人出入车间也管理得十分严格,车间但凡少了一个零件配件,一定会严查。
一旦抓住始作俑者,不仅会罚款开除处理,连车间的领导也会受到牵连受处罚,如果偷的数量过多,还会判刑坐牢,严重者,甚至枪毙。
因此在这种硬性规定之下,没人敢偷拿钢厂生产的各种金属物品拿出去用或者倒卖。
不过,凡是都有例外,总有那些心术不正之人,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段,一点一点偷挪钢厂的器材拿到外面去卖,还不被人发现。
现在钢厂处于闭厂期,有人偷偷摸摸翻墙跑到厂里偷走一些钢管器材,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聂鑫吩咐那名三十多岁的公安:“这里你别管了,你马上回分局找小赵他们去钢厂家属区一趟,找找钢厂的领导负责人,了解了解他们钢厂闭厂期间的情况,查查闭厂期间,可能出没他们钢厂的人员,再调查他们工厂是否有犯罪前科的工人,以及穿40码鞋子的人员。”
“我马上去。”那名公安将凶器交由他处理立马转身下楼。
肖窈看他离开后,转身继续查看现场。
现场房间的楼层偏矮,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当时建筑材料不齐的缘故,整个三层小楼都比现在修建的楼层每层矮一米左右,房间里只有一面南方向的窗户,玻璃早已被打碎,窗户的槽口上,满是灰尘。
房里有些许打斗过的痕迹,应该是死者死亡前,曾跟凶手对打过。
肖窈看了一圈屋子,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又去其他地方查看。
二楼其他两个房间和客厅,都是桌椅板凳被打砸成一块又一块的木块,散落在地上,地上满是各种烂布头报纸碗筷等碎片杂物,走在上面咔嚓咔嚓作响,靠近厨房的地方,则有一些食物残留。
从外表上来看,这个小楼就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流浪汉环境。
肖窈看了一圈,走进挨着厨房的一间狭窄的类似厕所里的小屋里,一进去,入目之处,满是随意拉撒的大小便,味道极其冲人,看一眼就得干呕。
肖窈没有转身就走,她捏着鼻子,屏住呼吸,小心地避开粪便,仔细的往里看了看,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一个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肖窈随手捡了一张报纸,捏着一个用过的发黄的计生套,在付靳锋的面前晃悠。
付靳锋脸色一变,直接伸手将她手里的东西轻轻打落在地,“你从哪找到的这玩意儿?”
“厕所那下水管的洞眼里。”肖窈毫不在意地把手中的报纸也扔到地上,“从那东西的颜色来看,使用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不是这石楼房主留下的,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你说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使用计生套?他既然想杀人,干嘛不直接霸王硬上弓,非得整这一出,这不麻烦吗?”
付靳锋默了一瞬道:“你对计生套的事情很了解啊。”
“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咱们肉联厂在闭厂前,厂里的妇联协会,专门拿了计生套,召集我们厂里的女同志一起开会,妇联主任在我们女同志面前用手指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计生套,就是要大家少生优生,别再向以前那样,一生就是八九个,给厂里增添负担。”肖窈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了,白他一眼道。
榕市各个工厂,近两年的确有妇联会的人,给女职工免费发放计生套,教未婚女同志如何让自己以后的丈夫使用计生套,避免一直生孩子。
付靳锋脸色好了很多,“他不霸王硬上弓,可能是之前没想过要杀那个女人。也许他和那个女人有一定的感情,两人情投意合,在这石楼发生了关系。计生套可能是女方带来的,目的就是不想怀孕,凶手也尊重她,可能是后来发生了什么矛盾,两人闹掰了,凶手就杀了她。”
肖窈啧了一声道:“从那具女尸头部的伤痕来看,很难相信凶手会对她有什么感情,那女人也真傻,居然会相信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跟着一个男人跑到这样荒废的地方苟合。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杀这个女人的凶手,就是杀死洪丽的凶手,也就是城北公安调查的田二牛。”
第99章 洪丽之死6 前因后果
付靳锋挑眉:“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田二牛杀了洪丽三人及这个女人?”
“洪丽死的时候, 她房里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熟人作案,但那根铁棍和窗户外的带血脚印, 又看起来像是凶手故意留下来,迷惑公安, 让公安觉得是有人在仿他的行径作案。
其实洪丽死的那天,我看查看了现场, 当时就有一个想法,凶手可能是随机作案。
在凶手作案之前, 他可能跟彩莲母女有一面之缘,知道她们住在哪里,知道她们住得地方没有男人,只有女人。
在他翻进平房之后,彩莲三人正在吃晚饭, 彩莲可能对他有印象,征询了洪丽的意见后,可能邀请他一同吃饭,没想到他突然对她们出手
事后凶手试图擦拭抹掉自己在现场的踪迹, 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受到了惊吓,以为自己杀人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这才慌忙逃窜,留下凶器和血脚印。”
肖窈指着地上的计生套道:“他杀过人后,知道公安在搜捕他,他很聪明,知道他往别的地方躲,肯定很快被公安找到, 于是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原则,就近躲在离平房案现场不远的这处荒废的石楼里。
他在平房J杀了两名成年女性后,从她们身上找到了变态的快感,他在这里躲了几天,都没有公安找到这里来,于是胆子越发大胆,趁黑出动,找到他以前的老相好,可能是甜言蜜语哄骗那女人来,也有可能是威逼利诱,绑了他相好,来到这石楼住了两天,之后将她杀了。
事后他也没想过要掩埋处理尸体,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他不可能一直住在一个地方,等着公安来抓。
所谓狡兔三窟,他杀完了老相好以后,就干脆得换了一个地方住,不会原地坐以待毙,让公安追查到他的踪迹。”
肖窈顿了顿,接着道:“我为什么确定是田二牛是凶手,而不是庄天瑞、谭子耀,主要是城北公安调查的符合用铁棍敲女性头部的嫌疑人只有他,你们公安调查的结果,很难出错。
城北公安给你看得那份档案上写着田二牛的生平事迹,他小的时候,父母缺失,寄住在亲戚家,从小就偷鸡摸狗,没少惹祸闯祸。
我猜,可能因为他太过调皮捣蛋,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可能没少打虐待他,之后又不要他了,将他弃养,他又去别的亲戚家,也受到如此待遇,于是他成了皮球,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收养他。
渐渐地,他心理开始扭曲,憎恨上了当时打骂虐待他的女性长辈。
他成年之后,这种憎恨情绪越发无法控制,很快,他按照童年被虐待的经历,模仿当时拿棍子敲击他头部的女性长辈,开始对年轻的女性敲击头部下手”
聂鑫站在付靳锋旁边,听完肖窈的话,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肖同志分析的不无道理,平房凶杀案当时的痕迹,的确像是随机作案,田二牛的档案上,确实有当地公安调档过来,随笔写了两句他小时候的经历。如果他真是模仿小时候受虐的经历,用棍子不断敲击死者的头部,将死者的头部生生砸烂,像是在泄小时候不能反抗的愤怒,这倒也解释了,凶手为什么不用更容易将人一击致命的锋利刀具杀人,而是要用棍子将人活活敲死。”
肖窈颔首,“田二牛在J杀完洪丽跟彩莲之后,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态力量快感,因此他才会二次犯案。我们找到这里,看到了庄天瑞被谭子耀推下楼,但我直觉,庄天瑞不是杀人凶手,他可能一直想杀洪丽,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反而被田二牛捷足先登,自觉大仇已报,这才想着敲诈勒索谭子耀,没想到会被谭子耀推下楼。”
“田二牛真是凶手的话,按照变态杀人犯不断寻求刺激快感的心里活动,他一定会再犯案。”聂鑫想到这里,神色严肃起来,“我们得尽快抓住他,否则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可是我们去哪抓田二牛?”做完痕检的公安,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过来插嘴问。
“他就在平房命案附近住着。”付靳锋平静的嗓音,让聂鑫和那痕检公安都愣住了,“正如肖窈所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你们城北公安大规模走访调查平房附近的居民时,他就隐藏在这些居民住宅中,或许附近的居民都没发现。而你们城北公安没想到田二牛敢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自然就对平房附近的住宅查得没有其他地方严格,正好给了他一个可乘之机。”
聂鑫心中一凛,“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分局,召集刑侦科所有的公安开个会,商讨抓捕事宜。”
这个时候,法医谢英豪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个尸检工具箱,带着一个实习法医,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
庄天瑞已经死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和痕检公安处理,聂鑫三人则骑着自行车赶回了城北公安局。
聂鑫和付靳锋两人去召集城北刑侦科的公安们开会去了,肖窈不是公安系统的人,不好去人家办公室旁听抓捕行动细节,于是干脆去了城北分局后面的审讯室,旁听两名公安审问谭子耀。
由于她是付靳锋的对象,聂鑫默认了她跟城北公安一起调查洪丽等人被杀案,加上她这十来天,一直往城北公安跑,没事儿就买两个大西瓜,或者买一大箱子冰棍之类的消暑食物给大家伙儿吃,她又长得漂亮,说话带着三分笑,城北公安都对她印象很好。
她站在审讯门外,负责审问谭子耀的公安猜到她想干什么,特意把门打开,让她站在门边旁听。
审讯室里,一名脸色严肃的中年公安问:“谭子耀,你为什么杀庄天瑞,为什么把他推下楼?”
谭子耀坐在审讯中间的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铐着。
或许是审讯室的墙壁都是黑乎乎的,只有中间有点灯光,给人一种森冷严肃的感觉,加上对面两个负责审问的公安,身上都带着杀伐果断的气质,面上不怒自威,再加上谭子耀手脚被铐着,那种杀完人之后,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事的恐惧害怕感,吓得谭子耀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脑袋低垂着,不敢抬头看两个公安的表情。
他低声回答:“我是自卫,我不是故意杀庄天瑞的。”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们说话!”中年公安厉声喝道。
公安审问犯人,除了要走流程审问案发细节,还要观察被审问的犯人表情,观察他是否在说谎,是否在说真话,谭子耀把脑袋低垂着,自然不被允许。
谭子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身体抖了抖,很快抬起头,眼神瑟缩地中年公安,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年轻一点的公安问:“你知道什么叫自卫吗?自卫是在别人伤害你的情况下,你进行反击,那才叫自卫!可你,连捅庄天瑞八刀,割断了他颈子上的动脉,还将他从三楼楼顶推下楼,至他于死地,你这分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谋杀!”
谭子耀道:“我真的是自卫,那把刀是庄天瑞的,他约我到那个废弃石楼,让我拿五十块钱和二十斤全国粮票给他,我要不去,不给他钱票,他就威胁我说,他会把我像杀洪丽那样,把我给杀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是在逃杀人犯,不缺我一条命。等我到了地方,他抢了我手里的钱票,拿刀威胁我上三楼顶楼,企图把我推下楼,让我摔下去成为一个断手断脚的残废,我哪能如他所愿,就跟他争执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地,我抢到了他手里的刀,我一想到他对洪丽生前做下的事情,在他不断挑衅我,说要杀了我,让我下地狱去陪洪丽的话后,我脑子一时发热,就用刀进行了反击我其实没想推他下楼,是他在跟我动手推搡的时候,他站到了天台边,我一个没注意,就把他推下了楼。”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中年公安还是听出了破绽,“庄天瑞如果真的想杀你,他应该比你更先到那个废弃的石楼,提前做好准备才对,为什么你会先到石楼?你进入石楼以后,不可能直接上三楼吧,你应该会事先勘察石楼的情况,你就没看到二楼房间里的女尸?你可别撒谎,说你比庄天瑞后到石楼,我们公安和线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你比庄天瑞先进入石楼,我们线人看得一清二楚。谭子耀,你撒谎,未免撒得太过低级了点。”
谭子耀沉默了下来,身体不也抖了,就那样坐在审问椅子上,默不作声。
站在门口的肖窈忽然开口,“谭子耀,你还未成年,即便你犯下什么大错,只要老老实实坦白,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们未成年犯罪,跟我们成年犯罪量刑是不同的,你要死扛着不说,到时候公安同志查出真相,你的麻烦就大了!”
两名审问的公安:
他们就不该多事,让肖窈旁听。
谭子耀听到肖窈的话,像是看到了曙光,终于醒悟过来,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他跟洪丽、庄天瑞、吴鹏,还有另外两个死去的半大少年,都是住在钢厂家属区,父母都在钢厂工作。
由于几家人住得大杂院都挨着的,六人年纪相仿,都在钢厂内部学校读书,六人打小就在一起疯玩打闹。
小的时候庄天瑞、吴鹏四人总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总要拉上谭子耀跟洪丽两人去干。
谭子耀一开始是拒绝的,他是几个男孩子里身体最弱,最瘦小的,他的父母都是老好人,一直被邻居们欺负,他们总和稀泥,不敢吵架反抗,搞得他也时常被人欺负,形成了胆小懦弱的性格,每次都被身形健壮的庄天瑞几人逼着干坏事。
他要不干,就挨会他们的打,干了坏事后,一旦被人发现,庄天瑞等人就把他推出去,让他背黑锅,他从小就很讨厌庄天瑞等人。
洪丽则跟他不同,虽然她是个女孩子,可她从小就很要强,有自己的主意,从不听庄天瑞他们的指使,也不怕跟他们动手,甚至很多时候,她看到庄天瑞他们欺负他,还会出手给他解围。
这么长年累月下来,谭子耀从一开始把洪丽当成姐姐一样崇拜,再到进入青春期,读上初中以后,洪丽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他对她的感情也变得开始复杂,那一种少男少女在青春期,对异性渐渐心动的复杂感觉。
因为性格的缘故,谭子耀一直不敢过分靠近洪丽,也不敢跟她袒露心事,只想着跟在她的身后,默默无闻守护她就好。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庄天瑞、吴鹏四人看洪丽的眼神不对劲,他们总是凑成一堆,肆无忌惮地讨论洪丽渐渐发育的胸部和身形,总是在学校散播洪丽一些黄谣。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才知道,他们身体发育后,内心滋生了许多邪念,经常背着他,四个人在夜晚偷偷摸摸跑去钢厂的澡堂,偷看女同志洗澡。
有一次,他们看到洪丽脱光衣服洗澡的模样,就对她心生了邪念,故意在学校抹黑她,企图用打压她的方式,让她知道,没有正经的男同学会喜欢她,愿意跟她一起玩,只有他们愿意。
谭子耀为此感到愤怒,没少帮洪丽澄清事实,可是换来的是庄天瑞四人的一次又一次毒打,还有同学们的各种不信任,甚至许多同学加入谣言的队伍,对洪丽各种嘲笑。
终于,在洪丽扛不住谣言,成绩一落千丈,没考上高中,回家准备报复庄天瑞等人之时,他们却对她做出了那种事情
在得知洪丽的死讯后,愧疚、心痛、无助等等诸多情绪,日日折磨着谭子耀。
午夜梦回之际,他总会梦到洪丽被庄天瑞四人欺辱的场景,梦见洪丽那凄惨至极的哭喊声,梦见洪丽一次又一次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帮她,不救她,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看着她受尽折磨,看着她去死!
最终,谭子耀决定勇敢一次,将欺负、害死洪丽的庄天瑞、吴鹏都杀死,让他们到地狱里,向洪丽赔罪。
他制定了完整的计划,庄天瑞从南山石场逃走以后,一直躲在钢厂小学专门放杂物的杂物间里,每隔几天就来找他,拿刀威胁他给钱给粮,他之前一直在妥协。
现在为了给洪丽报仇,他谎称公安可能发现了庄天瑞隐藏的地方,让他换个地方躲,之后又买了一份洪丽死亡之地的地图,知道距离洪丽所住平房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个古老的石楼,就跟庄天瑞约定好几天以后去那个地方再给他钱票。
到了约定好的这天,谭子耀先去革委会的监狱,打着探访好友的名号,给吴鹏带了一些钱票、日常用品,和一些饼干吃食,再说一些好话,在吴鹏感动的热泪盈眶之时,笑着看着他吃下两片浸泡了老鼠药的饼干。
他买的饼干不多,只有八片,每片饼干下得药不多,少吃两片只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不会立即毙命。
他很了解吴鹏,这是一个贪吃贪喝,眼里只想着自己的人,他探监结束以后,吴鹏回到牢房里,定然会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饼干吃光,不会让同一个牢房的人吃他半点东西。
等吴鹏吃完所有的饼干,所有的饼干药效加在一起,就会要他的命。
离开了监狱,谭子耀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石楼,提前勘察楼里的地形,他自然看见了二楼那具女尸,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来到三楼查看地形,发现有楼梯可以上楼顶以后,他上楼查看了一番,最终下定决心,要把庄天瑞从楼顶上的天台推下去。
等庄天瑞来到了石楼,他随便说了一些话,激怒庄天瑞,引着他上了三楼楼顶的天台,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利刃,趁庄天瑞不备,让庄天瑞以为他还是跟以前那样胆小懦弱,不敢对他下手之时,连捅庄天瑞几刀,将他推下了楼底
从审讯室里出来,肖窈听见那名年轻点的公安对中年公安道:“张哥,谭子耀那小子杀了人,不会判死刑,会判多少年刑来着,我忘了。”
中年公安道:“谭子耀还没满十六岁,杀的两个人都是未成年,按照我国目前对未成年犯罪的律法,即便他杀了两人,顶多坐个十几二十年牢就会出来,不会被判死刑。如果他在牢里表现的好,还会减刑。”
年轻公安叹气,“其实谭子耀完全可以不杀人的,他是冲动作案,并不是真正想杀人。可惜他的父母,还有庄天瑞几人的父母不作为,没有对他们严加看管教育,造成了一系列恶性案件,之后他们的家长知道了事情起末以后,哪怕后悔,也没用了。”
肖窈心道,可不是,青少年犯罪,多半是父母不作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有严加管教教育造成的恶果。
对于谭子耀杀死庄天瑞、吴鹏两人的事情,她心里没有半点同情,以及大仇已报的痛快。
她不信庄天瑞四人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从小偷鸡摸狗,不学无术,欺负谭子耀和别的孩子,不知道他们长大一点后,去偷看人家女同志洗澡,对洪丽造黄谣,还对洪丽进行了欺辱的事情。
他们的沉默,他们的不作为,不严厉管教孩子,造成了洪丽疯狂报复他们,却在半途中死亡,最终被谭子耀终结了庄天瑞两人性命的结果。
他们现在就算后悔,就算悔恨,也没办法让死去的人复活。
庄天瑞等人的死亡,是仇者快,亲者痛,死有余辜!
那边城北刑侦科的公安们开完会后,决定分成三组,一组去找城北旧城区的街道办事处、妇联协会、各个还在开工的工厂,查找近期发放给女性同志计生套的名单,查找石楼被害女性的身份。
另一组,则沿着平房附近的居民地区,进行地毯式得搜索,将田二牛搜捕出来。
还有一组,则去忙别的案子。
城北公安集体出动,原本肖窈打算休息一下,毕竟案情已经明了,接下就是追捕田二牛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不想浪费力气去参加。
没想到聂鑫出了办公室,指着肖窈说:“肖同志,我们城北片区中午又发生了一桩案子,要调一批人过去调查,他们过去后,我们这边人手不足,辛苦你跟郭旭一组,和其他人帮我们调查一下石楼女性计生套的事情,等结案之后,我会请你和付公安吃顿饭,好好的感谢你们。”
肖窈:
他还真不客气,把她当成驴使唤。
不过人家一个刑侦公安副队长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也就跟郭旭一组,去查那名女性死者的身份。
当她坐上郭旭的自行车后座,条件反射地把郭旭当成付靳锋,想搂郭旭的腰,让他骑车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肖窈转头,看见付靳锋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抬起来的双臂,仿佛在说,你搂他的腰试试,别忘了,谁是你的对象!
肖窈回过神,噗嗤一笑,故意用脑袋贴了一下郭旭的后背,然后坐直身体,一只手捏着郭旭的衣角,一只手冲着付靳锋左右晃了晃,对他嫣然一笑:“付公安,我们先走啦,你抓田二牛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跟他硬拼,要保护好自己。”
接着转头捏着嗓子,对郭旭柔柔弱弱地喊:“郭公安,我们走吧。”
郭旭是个二十多岁的愣小子,还没有跟女同志处过对象的经验,肖窈长相绝美,身段又好,是绝大部分男同志都会喜欢的类型。
被肖窈一番这么刻意夹着嗓音,娇滴滴的一喊,还有她短暂的一些肢体接触,郭旭只觉得心猿意乱,早已忘记肖窈跟付靳锋处对象的事情,红着一张脸,迷迷糊糊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付靳锋抿着薄唇,目光阴沉地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整个人的气压低得可怕。
偏偏聂鑫像是感觉不到他的低气压,从分局门口走出来,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付公安,我们两人一组,你骑车载我去平房附近搜查。为了这桩平房杀人案,我这连续熬了十来天,人都快累散架了,实在没那个力气蹬自行车,你年轻,你载我正好。”
付靳锋:
好气,好想发火。
第100章 洪丽之死7 反转
夏末的傍晚, 天气依旧闷热。
天边飘着如火如荼,绚丽灿烂的晚霞,城市上空袅袅漂浮着许多细小的黑色炊烟, 闷热的空气下,老旧狭窄的街道巷子, 成群小孩儿嘻哈哈哈追逐打闹着,时不时有大人在自家门口, 长声吆吆地喊着自家小孩回家吃饭。
肖窈跟郭旭满头大汗地走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的路面坑坑洼洼,没人维修, 实在不好骑车,肖窈不想坐车,就下来行走,郭旭推着自行车,跟她一起并排走着。
天气实在太过闷热, 巷子两边都是围墙,完全把风给遮挡住,肖窈热得不行,一边走, 一边用手做扇子, 扇着风。
她跟郭旭已经调查了四个街道,三个工厂, 跑了两个街道的妇联,还没找到可疑的近期拿计生套的妇女。
正当肖窈想开口,问郭旭下一个街道片区还有多远的时候,一群小孩儿忽然从拐角处,嘻嘻哈哈地追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往他们这边跑。
由于道路狭窄,前面那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跑得太急, 肖窈两人避之不及,小女孩重重撞到郭旭的身上,疼得双方都龇牙咧嘴。
小女孩儿收不住身体,被撞倒在地,脑袋倒仰着磕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
跟在她身后的七八个小孩儿停住了脚步,其中有个年纪大一点,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看到郭旭穿着公安制服,指着那小女孩说:“丑丫,你完蛋了!你撞到了公安叔叔,他一定会像抓你爸一样,把你抓走。”
地上那名被叫丑丫的丫头,除了皮肤有些黑以外,其实五官还长得挺耐看的。
丑丫一听这话,吓得嘴里吐字不清地哭着说:“公安叔叔,不要抓我,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你爸是杀人犯,你妈是不要脸的骚狐狸精,专门勾搭别人家的男人,你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年纪大约九岁的女孩儿,一脸不屑地看到她道:“我爸我妈说了,你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胡说!我爸才不是杀人犯!他是被人陷害的!我妈也不是什么骚狐狸精,她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丑丫顾不上害怕,捏着拳头,眼中含泪,大声反驳。
“你爸要不是杀人犯,那王叔死在你家院子里,他为什么连夜跑了,几年都没回过家?”九岁女孩大声反问。
“我,我不知道。”丑丫一脸迷茫,她压根就不知道她爸为什么不回家。
九岁小女孩又继续说:“我妈跟我说的,你妈一直跟王叔,还有其他男人不清不楚的,你爸看见你妈跟王叔在床上乱搞,就把王叔打死了!你爸逃跑之后,你妈被王叔的家人搅合的一直没有工作,她这几年一直靠卖她自己,才把你养活,你妈不是骚狐狸精是什么?”
“就是,你妈都已经两天不见人影了,我爸说得,你妈肯定又跟哪个男人鬼混去了,不顾你的死活,就这,你还说你的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你不觉得可笑吗?”十岁的小男孩接话道。
丑丫眼泪不停地流,她想大声反驳这些欺负她的孩子,她的妈妈不是狐狸精,她妈妈对她很好很好,可是面对诸多孩子的恶言恶语,小小年纪的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而肖窈跟郭旭听完孩子们的对话,立马意识到,他们要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被人唤作丑丫的小女孩母亲。
肖窈立马正义的呵斥了那帮小孩几句,教育他们这般欺负一个小女孩是不对的。
郭旭则板着脸对他们说,要是他再看到他们欺负这个小女孩,他就会把他们通通抓起来,关进牢里,好好的做思想工作。
那帮小孩儿潜意识里还是惧怕公安的,被他俩一唱一和的训斥后,纷纷跑了。
肖窈半蹲下身体,伸手擦着女孩脸上的眼泪,轻声问她:“丑丫,这是你的名字吗?”
“这是我的小名,我奶说,小孩子娶贱命,好养活。”女孩点点头,有些怕生的往后退。
“丑丫,你别害怕,叔叔阿姨是公安局的,我们是专门抓坏人,保护好人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妈妈有几天没回家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家住在哪里呀?”肖窈假装从口袋里掏东西,实际从空间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放到丑丫的手里,轻言细语问道。
“谢谢姐姐,我妈妈说过,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尽管丑丫很想吃糖果,可是她妈妈教给她的话语,她从没忘记过,她很不舍得把糖果推还给眼前的漂亮姐姐。
丑丫知道公安是好人,她妈妈和奶奶曾经无数次告诉过她,遇到什么危险困难,都可以去派出所、公安局,找公安叔叔阿姨报警,让他们帮她解决困难。
她奶声奶气道:“姐姐,我跟我奶奶住在一起,我奶奶身体不好,总是咳嗽,走不动路,我妈妈说要出去找赚钱,给奶奶治病,可是她出去快三天了,也没有回家,我和我奶奶都很担心她。我住在另一条巷子的老房子里,我带你们去找我奶。”
她说着,示意肖窈两人跟上她。
她领着他们,走过这条小巷,又穿过一条小道,最后停在一个特别狭窄的棚户房子面前。
那房子,在巷子尽头的角落里,用竹子和木棍,还有黄黏土掺麦秸秆等东西,简易的搭了个屋顶,外面再用黄黏土和沙石糊成泥巴墙,房子又低又矮,房前堆满了杂物,从外表上来看,无比的贫穷寒酸。
丑丫头却无比自豪地指着那破破烂烂的房子说:“叔叔姐姐,这就是我的家。”接着,带着他们进屋。
屋子是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格局,屋外面有个很小的用泥巴围起来的院子,跟房子外面脏乱差的环境不同,进入小院以后,院子竟然意外的收拾得干干净净,靠墙角的地方还养着一些绿植花朵,都长得很好,院子中央晾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带补丁旧衣裳,可见这家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丑丫进院子就大喊:“奶奶,我回来了,今天没有捡到什么有用的废品卖,不过我遇到了好心的公安叔叔和姐姐,他们送我回家。”
房门很快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身体,拄着一根拐杖从客厅里出来。
她看到站在院子中间的郭旭和肖窈,微微楞了楞,听到丑丫说是公案同志,她神情麻木道:“公安同志,我跟你们的同事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孩子她爸去了哪里,你们公安每一两个月都来找我问他的踪迹,我是真不知道。”
肖窈跟郭旭对视一眼,看来那帮小孩儿说得都是真的,丑丫的父亲,竟然真的牵扯命案。
如果那帮小孩儿说的话全是真的,那丑丫的母亲,恐怕就是石楼里死的那名女性死者了。
郭旭感慨,这才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那么多同事,一同寻找那名死者的身份,他跟肖窈在这附近调查转悠了半天,以为今天找不到结果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巧碰到丑丫和那帮孩子。
郭旭开门见山地问:“老太太,我们不是来询问您儿子踪迹的,我们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您的儿媳妇,也就是丑丫的母亲,她是否已经失踪了两天?她的年纪是否在25-30岁之间,长得细眉细眼,皮肤挺白,出门前穿着一件深蓝色排扣衫?”
老太太点头道:“是,丑丫她妈失踪了,不过她不是失踪两天,而是失踪了三天,她走前,也的确穿着你们说得衣服。怎么,她做那事儿,被你们抓住了?”
“那事儿?”肖窈挑眉:“您是说,您儿媳做暗妓的事情?”
老太太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丑丫她妈是个好孩子,她做暗妓也是逼不得已,她是为了养孩子和给我治病,才去做那事儿。公安同志,你们抓了她,关她一段时间就把她放出来吧,她活得已经够苦了。”
郭旭欲言又止。
肖窈抢先道:“丑丫母亲的事情,咱们暂且不说,您能说说,您儿子的事情吗?”
“……先进来坐吧。”老太太又沉默了许久,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似得,引着他俩进到客厅,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给他们喝。
她从屋里拿出一张全家福,颤颤巍巍地把照片放在肖窈的面前,“四年前,我儿子在钢厂上班,和一个姓王,一个姓孙的两名工友交好,他们时常来我家做客吃饭,我儿媳妇很贤惠,每回都做好酒好菜招待他们,那段时间,他们的感情比较好。
可是有一天,我发觉我的儿媳妇总在半夜偷偷在院子里哭,我觉得不对劲,一开始问她怎么回事,她死活都不肯说。
后来实在憋不住,她才跟我讲,我儿子上次请客之时,跟那个姓王的和姓孙的喝了酒,我儿子喝醉了昏睡了过去,我带着丑丫早早的睡了,那两个畜生,趁我儿子喝醉的时候,把我儿媳妇给糟蹋了。
事后他们直接跑了,我儿媳害怕我儿子嫌弃她脏,不要她了,一直忍着没说。
没想到那两人看她不敢吭声,我儿子没啥反应,就又来欺负她。
她实在忍受不了,日日哭泣,被我问了多次以后,终于忍不住跟我说了。
恰巧我儿子经过我的房间,听到了我们说的话,转头就去跟那两人理论,结果失手把姓王的打死了,姓孙的逃走了,我儿媳妇见事情不对,就劝说着我儿子逃走,家里她来照顾,我儿子一逃就是四年,了无音讯”
老太太说到这里,红着眼眶,哽咽着道:“都怨我,要是当初我不问丑丫她妈,我儿子就不会听到我们的话,不会冲动失手打死他那个工友了,丑丫她妈也不会为了养活我们祖孙,为了给我治病,经常卖了自己,赚点钱粮回家养家”
老太太说到后头,已经泣不成声,拄着拐杖呜呜咽咽,险些站不住脚。
丑丫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见她站不住了,急忙懂事得过去扶着她,让她坐在一把破旧的竹编椅子上。
肖窈望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比现在还年轻点的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笑颜如花的站在她的右侧。
她的左侧是一个浓眉大眼,满脸笑容,看起来挺精神的一个年轻人,他们一看就是一家人。
在这一家人的左右两侧,左边站了一个个子较矮,笑起来一脸奸相的男人,右侧则站着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五,身形不高不胖,面相长得有点凶,笑起来有点阴的男人。
他们拍照的背景,就是在这家的院子里。
郭旭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就指着照片上右侧的男人问:“老太太,这个男人是谁?”
老太太看一眼说:“他叫孙一虎。”
郭旭抽了一口冷气,转头看向肖窈。
肖窈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转头问老太太:“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您以前没拿出来这张照片来,给那些调查您儿子的公安看过吗?”
“这张照片是四年前我过大寿,我儿子看我腿脚不便,特意花大价钱请了一个照相师傅上门给我拍的,当时我儿子还请了孙一虎两人来吃饭。”
老太太从她手里拿走照片,十分爱惜地摸了摸照片上的儿子脑袋,红着眼眶道:“这是我们一家人,唯一照得一张全家福,之前那些公安总是问我儿子在哪,我哪里知道他在哪里,我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们,怎么可能给他们看照片。”
她说到这里,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客厅外的院子道:“其实在我儿子逃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儿子浑身是血,跪在我的面前,哭着对我说,他不能对我尽孝了,要我好好保重自己。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梦见他,他总是身上带着血,脑袋被砸得不成样儿,我那个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些预感,我儿子,可能被孙一虎杀死了。”
也是母子连心,也许是真觉得自己儿子已经死了,也许是对肖窈两人挺有好感,老太太不再隐瞒当年的事情,因为继续隐瞒包庇也没什么意义。
“您知道孙一虎去哪了吗?”肖窈问。
老太太道:“不知道,听以前的公安说,我儿子消失的第二天,他也消失了,那些公安怀疑我儿子把孙一虎一起杀了。”
肖窈继续问:“老太太,您儿子和孙一虎他们是钢厂工人的话,你们为什么住在这里?钢厂不是有家属区可以让工人住吗?”
老太太道:“他们都是临时工,当时钢厂的家属区住满了工人,没有多余的房子给临时工人住,临时工人只有回自己家住。”
肖窈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您的儿媳妇在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道:“她走得那天早上,跟我说,她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联系上了她,她要去会会那个老朋友。她临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她磨刀的声音,我问她磨刀干什么,她说丑丫好久没吃肉了,等她会完老朋友回来,她买些肉骨头回来剁剁,煮肉骨头汤给我和丑丫喝。”
“老太太,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回答我们的问题,如果我们找到了您的儿子儿媳,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您。”
肖窈公事公办的说完这话,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塞到她手里,“老太太,这点钱您拿着,在您儿媳妇回来之前,您拿着钱给您和丑丫买点好吃的吧。”
她说着,又把手里的水果糖,一股脑地塞在丑丫的怀里,“丑丫是个好孩子,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奶奶,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去找街道办事处和妇联会的人,还有公安的叔叔阿姨们,让他们帮你解决吃饭的问题,你记住了吗?”
丑丫看了眼老太太,见老太太没有让她不收糖果,乖乖得点点头,“知道了漂亮姐姐。”
老太太则把手中的钱往肖窈手里塞,“同志,使不得,我不能白白收你这么多钱”
肖窈握住她的手,隐晦地说:“老太太,您收下吧,现在孩子她爸她妈都不在家里,您身体不好,家里没个进项,光靠丑丫一个小丫头在外面翻垃圾堆,你们俩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老太太手一抖,似乎猜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哽咽着道:“姑娘,谢谢你”
肖窈则提醒她,如果丑丫的爸爸妈妈一直没回来,她又没办法出去赚钱,一定要去街道办事处申请政府低保补助,哪怕补助的很少,只能勉强吃个半饱,也比在家饿死的好。
从老太太的家里出来,郭旭脸色沉重道:“肖同志,丑丫的母亲就是石楼那位女性死者吧?老太太的儿子恐怕早被孙一虎杀了,田二牛会不会就是孙一虎?或者,是孙一虎冒充田二牛作案?”
“石楼里的女尸,恐怕就是丑丫的妈妈了。”肖窈想了想:“孙一虎跟田二牛的事情,两者都有可能,我倾向于孙一虎占了田二牛的身份,模仿田二牛作案。”
巧合的事情太多,凑在一起,就变成了连环案。
都说母子连心,老太太说她梦见自己的儿子浑身是血,觉得自己的儿子死了,虽然这种事情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在现实,还真发生过不少孩子死亡或有危险,母亲能够感知到孩子处境的事情。
肖窈觉得,丑丫她爸可能是真死了。
孙一虎当年做贼心虚,亲眼目睹丑丫她爸杀了王姓工友,他转头就跑了,他该直接去报警,让公安去抓丑丫她爸,而不是玩消失。
他到现在都没踪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丑丫她爸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找到了他,跟他争执动手中,他把丑丫她爸给杀了,并且把丑丫她爸的尸体藏了起来。
为了避免杀人藏尸的事情暴露,避免被公安抓捕归案,他选择远走他乡避祸。
他可能兜兜转转四处躲藏,期间来到了陕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也就是平房三女死亡案中的死者之一,彩莲的故乡。
他在彩莲家中借宿,见彩莲生的容貌不俗,想哄骗其委身于他,谁知道对方不为所动,于是他留了榕市一个住址,假情假意的让彩莲以后遇到困难去榕市找他。
没想到多年以后,彩莲真遇上了困难,带着孩子不远万里来到榕市找他,却扑了个空。
孙一虎在外躲了几年,可能发现他杀害丑丫她爸的事情没有暴露,榕市的公安并没有要抓他的迹象,于是悄悄溜回了榕市,住在丑丫她家附近,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
他可能在无意之间看到了关于田二牛的新闻,也在无意间看到彩莲母女,知道了她们的处境,心生恶念,对她们进行了J杀,最后模仿田二牛,用事先准备的铁棍,将她们头部敲烂致死,故意在现场留下凶器和血脚印,为得就是嫁祸给田二牛。
他杀完三女之后,看榕市的公安一直没找到他,可能是出于寻找刺激的快感,也有可能被丑丫的妈妈发现了他一直在监视她们一家人,于是主动跟他邀约,想趁其不备,杀了他,给自己丈夫报仇,结果反被他绑去了石楼,玩弄了两天,最后把丑丫妈妈杀死在了石楼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肖窈之前和付靳锋、聂鑫他们推断的田二牛是凶手,他随机杀人的方向,就全搞错了!
肖窈咬了咬牙,万没料到,自己也有看错眼,推断错误的一天。
她当机立断,催促着郭旭载上她,骑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洪丽所住平房的附近,找到聂鑫、付靳锋一群人,阐述了案情事实。
“凶手不是田二牛,是一个名叫孙一虎的钢厂前临时工,有过杀人前科,石楼二楼房间里的女性死者,跟他认识,四年前,他曾趁那名死者的丈夫喝醉之时,跟另一个男人在她家侵犯了她,事后,死者的丈夫跟他起了冲突,他反杀了死者的丈夫,之后”
肖窈说完事情起末后,“我怀疑孙一虎可能见过田二牛,孙一虎才会如此心思缜密的模仿他作案。”
聂鑫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起案子牵扯这么多人,如果孙一虎是真凶的话,那么他现在一定躲在在暗处观察我们。这人心思这么细腻,这么狡猾,我们想抓他,恐怕很难。”
付靳锋皱着眉头,他之前一直推断的设想就是有人模仿作案,不过现场一直没有明确的第三人痕迹,也没有一点指向孙一虎作案的迹象,在肖窈的推理下,他也觉得田二牛是最大的疑凶。
现在案件反转,他坦坦荡荡的接受自己的错误道:“这桩连续杀人案,不管是田二牛随机作案,还是孙一虎栽赃陷害,这两人我们都得尽快将他们捉拿归案,否则后患无穷。”
肖窈道:“没错,这两个人都得抓起来,我还是建议从平房凶杀案发生地,以及丑丫家附近进行搜查,而且你们得尽快向其他分局和派出所调人增援,同时抓捕这两人。要让他们其中一人逃跑,后续调查工作就很麻烦。”
“我这就去局里打电话申请调援。”聂鑫二话不说,亲自骑着自行车回分局摇人。
付靳锋则站在路口边,一直拿眼睛瞄肖窈和郭旭。
肖窈看见他的动作,好笑地趁郭旭转头,其他公安都忙自己的事情之时,垫着脚,在付靳锋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说:“中午那会儿我逗你玩呢,你生气干什么,你身上的醋味都快把我淹死了!你是我对象,是我见过最俊,最好,最有魅力的男人,我怎么可能看上其他男人。我的眼里只有你,回头结案了,我带你去我姑姑、姑父家,让你以我对象的身份,正式见我的亲戚长辈,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付靳锋本来脸色阴沉,浑身都是低气压,听完这番话,被她在大街上亲了一口,终究绷不住,眉眼带着一丝笑意,低声呵斥她:“胡闹!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亲密的举动,就不怕红袖兵的人把你跟我抓走,把我们往死里折腾,查我们的作风问题。”
“不怕,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再大的问题,你都能解决。”肖窈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灵动的眉眼,像极了躲藏在山野间不经意出现的精灵,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被那样一张漂亮的脸看着,付靳锋再多的话语,都被堵回了喉咙里,无奈地叹息摇头,“你可真会我给找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