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惊失色,忙抓住她乱动的手,求饶道:“不要……”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额前。
她低眉,答道:“可是夫君,我想要。”
是想要,一直都想要。食色性也,更何况夫君容色似玉,谁不想要……不过她的确没料到会是现在这副场面。
他烧得严重,连身上那件纱袍都烫极。
不知自己这么霸王硬上弓,他身子会不会被折腾坏。
虽说她不喜欢被强迫,但不代表自己不喜欢强迫别人。
她就这么双标。
沈大人收回手,羞赧别过头,咬唇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她,不去在乎她手上动作。
可她触碰到他衣襟时,他还是颤抖着握住她双手。
“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可是……”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應該喜欢,自己的喜欢又是否会被在意。
或許,他的喜欢一文不值。
方霜见无数次在清醒时向他重申,又无数次在动情时抚摸他頰上小痣。
她说爱他,又说不愿与他做夫妻。
她把每一种可能都告诉他,每一种可能都半真半假。
或許自己在她心中,还不如一只小猫。
他好迷惘。
“你身子烫,我帮你散散热,这样好得快。”
她抽出双手,指尖抚过他衣襟,像拆礼品般扯掉他身上系带,褪去他的纱袍。
那礼品碍口识羞,上下眼皮黏在一块,紧闭着,睫羽颤个不停。
直到那双放肆的手,握住他的疵瑕,他睁开眼。
她看见了,还扶着。
用那双瓷白素手扶着,冲击力太大。
无论是对他,还是她。
“还真那么烫……”她小声嘟囔。
不仅烫,还很狰狞,怎样都想不到一个谦谦公子会长这玩意。
童颜巨……
反正很震撼,触覺与视覺果真不是一个概念。
不过她其实早有准备,沈知聿手臂和腹部的青筋那么显眼,鼻梁也挺,她就推断出来了,不过推断的太保守。
她抬眸与男人对视,手里的家伙又胀大几分。
他崩溃地抬手挡脸,手背筋骨紧绷,红晕至脖颈蔓延到頰面,不知是鹿血酒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他说不出任何。
“没事的,你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行。”
她一手撑在他胸膛,一手拨开自己重重叠叠的衣裙。
沈知聿唇梢抽动。
逃不掉了。
屋内烟雾缭绕,熏香燃得正盛,地上衣物堆积,床头輕纱微动,再加上若即若离的捯气声,平日静谧典雅的东厢房如盘丝洞般。
他脑袋本就晕沉沉得不舒服,靠在枕上,眼前上上下下的霜见都成了虚影。
似乎有魂冒出来,亲他的脸頰,亲得他头晕。
他抓起堆在一邊的薄毯,盖在她肩头,遮住她身子。
方霜见停住,偏头疑惑看他,抓起肩上薄毯丢在地上。
“你想热死我吗?”
本来就已经够烫。
简直是含了团火。
而且,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舒适。或許是尺寸的问题,绷得她难受,何况她一心只想着速战速决,意趣不多,很艰涩。
“亲我。”
“嗯……啊?”
她身子一压,凑到他面前。
他平复吐息,双手颤抖着捧起她脸頰。
那双纤长的手覆盖住大部分脸肉,那双桃花眼更加清晰。
他抿湿双唇,吻在她颤抖的眼皮、眼尾,再然后是鼻梁、鼻尖,和脸颊。
她双手撑在他双肩,仰长脖颈讓他去吻颈窝、锁骨、肩头,那紊乱溽热的气息抚过她肌肤。
大概寅时,两人终于折腾完。
床铺正好能够躺两人,方霜见躺在外侧,怔忡瞧着滿地狼藉。
“我回去了。”
那人没回答,她也能够理解。
本就受了风寒嗓音沙哑,还抱着她哼哧那么久,嗓子定是不好。
她坐在床头,低头捡衣物,听见一声抽噎。
沈知聿侧躺在床,脸上泪痕未干,估摸着是方才偷偷哭过。
“你哭什么?”她不理解。
分明受累的是自己,他也只是在后半段动了一会儿,还总掌握不好力度。
他忙拭去颊上泪水,闭眼眉心紧蹙。
“……那我走了。”她又低头捡衣袍。
一双手匆忙环住她腰肢。
沈知聿埋在她脖侧。
“怎么了?”
他还是不说,墨发披在肩头。
“唉……”她长叹一声,摸了摸脖上红印,又抚过锁骨上的齿痕。
“你抱着我,我怎么去沐浴,把你做的那些玩意抠出来。”
“生病就好好歇息,别把病气传染给我。”
他依旧不说话,头埋得更深,双手抱得也愈紧。
方霜见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随口敷衍。
“没事的,第一次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要不一起洗?”
他抬起头:“好……”
她完全没料到他会回答。
就是客套一下,怎么还真的回答她。
夜色已深,两人没麻烦下人,找了个稍大的浴盆灌滿水,一齐进去。
浴盆只是相较于平日的比较大,但并不算是多大,至少两人一起泡有些挤。
两人相对而坐,双膝屈起,贴在一块。
滑腻的泡沫覆在肌肤,水面輕漾,掀起阵阵涟漪。
方霜见打了个哈欠:“哈……挤死了。”
她腿都伸不直,不明白沈知聿为什么做完非黏着她。
闻言,面前男人将身子缩得更紧,给她挪出空间。
她勾唇輕笑,抬腿将屈起的右腿伸到他胸膛,用脚踩他。
“这样就不挤了。”她作怪般,将腿抬更高,脚踝答在他肩上。
面对直勾勾的目光,恹恹的沈知聿眸中难得有神采,手背抚过她小腿。
她瞅了眼他手上抓痕,是自己吃痛时抓的。
“痛不痛?”
他愣神道:“刚开始痛……”
很热,还很挤。
“现在还痛不痛?”她不信自己抓一下有那么大威力。
“……不那么痛了。”他脸红道。
“好啊,”她靠近他,轻掐他颊上小痣,“那你来。”
她抓住那只在自己腿邊游离的手,浸入温热的水中。
“就那里,帮我洗洗,把多余的抠出来。”
她仰头靠在浴盆邊缘。
沈首辅像听到什么天大的事,瞳孔止不住颤抖,俯下身子,连肩膀也沉入水中。
很烫,和他的脸一样烫。
窗外月色正美,散落一地清辉。
自此,沈知聿开了窍,总是找各种理由黏在方霜见身邊,她讨厌死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藥味。
简直就是得寸进尺,仗着生病讨要許多奖赏,方霜见每次都气呼呼讓下人往他的藥碗里多加藥材,巴不得他快点好。
毕竟,他舌齿那么烫,鼻梁也烫,她坐上去时总适應不了。
他病好的那日,恰巧是方临的生辰。
一大早方临就来找方霜见,讓她去杏花轩用晚膳,说林氏给他买了好多寿桃,还有很好吃的长寿面。
方临的意思,應該是方霜见一个人来就好。
毕竟素来与沈知聿暗暗较劲。
很可惜,方霜见是带着沈知聿来杏花轩的。
看清她身边那人后,方临脸上笑容登时垮掉。
“……姐夫好。”
沈知聿温朗一笑:“庶弟生辰快乐,祝你学有所成,早觅良人。”
“这是我与霜见送你的生辰礼。”他双手上捧着个手臂长的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把剑。
方临拿起剑,拔掉剑鞘。剑柄镶了几颗翡翠玉石,剑身呈淡青色,剑尖寒光四溢,的确是一把宝剑。
挑不出错处,他更为难受。
“喜欢吗?”
方霜见抱臂问道。
方临冷哼一声,提剑毫无征兆地刺向自己的姐夫。
沈知聿侧身躲开,抬手抽出院中武器架上的桃木剑,格挡方临的攻势。
“夫人小心!”
方霜见被剑刃相击声吓得汗毛倒竖,忙躲到一边,骂道:“方临你发疯啊!沈知聿哪里惹你了?你是不是找抽?”
她拿起武器架上的铁鞭,作势要去抽他,方临却与沈知聿纵身上到院子里的杏树。
滿树青杏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杏叶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眼见杏树枝杈就要被一来二去的两人踩塌,一道倩影飞奔上树。
方临叫喊着从树上落下,摔了个脸着地。
方临捂住蹭伤的脸颊:“娘!你非要在过生辰的时候打我吗?”
二姨娘跳下树,瞪了方临一眼,忙转笑牵起方霜见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應該是看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她也笑。
对于二姨娘,她没多少印象,大部分是从方临口中得知,毕竟重大场合二姨娘总是站在一边,充当背景板。
温柔又不会说话,自然很少被注意。
她猜想二姨娘应是方临后妈,怎么看都不像亲母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方临太闹腾。
沈知聿也跃下树,担忧地去瞧方霜见,见她无事,才安心将桃木剑放回武器架。
他不知白清清是习武中人。
在与方霜见成亲之前,他将文远侯府叫得上名号的人都调查了一遍。
主母林岚与文远侯方阑是表兄妹,林岚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作诗无数,方阑喜好天文,精通算数水利。两人关系不太好,经常争吵。
侧室白清清是与林岚一同嫁进侯府的滕妾,哑疾是天生的,生母是青楼女子,从小便生活在烟花之地。
而方霜见,坊间传闻她嚣張跋扈,奇丑无比,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心如蛇蝎面若河童。
与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杏花轩准备的晚膳都是些家常小菜,很清淡,恰好对上方霜见的胃口,她一连吃了好几颗水煮秋葵。
膳用得差不多的时候,二姨娘拉着她走出厅堂。
二姨娘塞给她一張纸。
纸上字迹娟秀,大概意思是让方霜见等会儿把长寿面端给方临,方临做梦都念叨她名字,二姨娘知道他们姐弟感情深厚。
方霜见挑眉:“可以。”
二姨娘欣喜点头,又塞给她一張纸。
纸上说,方临过两年二十該取字,主母和老爷让二姨娘自己决定,二姨娘想让她决定。
“……我不会取字。”她实话实说。
二姨娘却握住她双手,眼里滿是乞求,又塞给她一张纸。
纸上说,方临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大小姐随便取一个就行,反正方临胸无点墨。
她偏头望向天边月亮:“……沐恩吧。”
听起来顺口,二姨娘高兴点头,意思是同意。
方霜见端着长寿面与二姨娘回厅堂,不知怎得,席上气氛格外剑拔弩张。
方临瞪着沈知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沈知聿端坐在旁,款款微笑。
她管不了方才发生什么,走到方临身边,将那碗长寿面搁在桌上。
“方临,吃面。”
方临眨巴眼睛:“谢谢姐姐!”
他一边夹面,一边冲一旁的沈知聿晃脑袋,头摇得飞起。
她一筷子敲在他额头:“吃面就好好吃,晃来晃去没家教。”
“你多大了?”
方临一手捂住额头,认真回答:“十八。”
完美的十八,比二十小两岁的十八。
可姐姐非喜欢、非护着一个二十岁的老人,他不明白。
“……”她彻底无语。
“就是十八啊。”方临嘟囔着,埋头吃面,脑门上的红印子未消。
“弟弟,多读些书吧,别整天舞刀弄枪。”她白眼坐回位子。
沈知聿为她夹
了块鱼肉,附和说:“庶弟若不嫌弃,功课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也希望庶弟能有岁稔之时。”
“有文化了不起?”
方临呛道:“区区状元,有什么值得吹嘘的……我以后考武状元,每年都考武状元,然后……”然后姐姐就能够接纳他,因他不再一事无成。
他也是状元,他与沈知聿没有区别,甚至会比他更厉害。
方霜见随口一问:“然后什么?要当将军吗?”
姑妈是皇后、父亲是侯爷、弟弟是将军、丈夫是首辅,说实话她可以直接篡位当皇帝。
“嗯,姐姐……我以后会做将军。”方临坚定道。
“那,拭目以待了。”沈知聿半眯眼眸。
想必方临从不以溺自照面,不然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错覺。
理想虽好,只可惜,文远侯府的二少爷活不到那一天。
给方临过完生辰,方霜见回雪竹居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下人烧热水。
“方临真的脑子有问题,”她坐在梳妆镜前,一边卸下头上发钗,一边说,“他今天与你争斗的时候没有伤到你吧?”
沈知聿站在她身后,帮她取耳环:“没有。他年轻气盛,性子是急了些。”
“夫人愿意关心我……很高兴。”
她低眉道:“知聿,方临……或许是我的错,平日对他太和善,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覺,不过你放心,我的夫君只会是你。”
漂亮话谁都会说,做出的事就稍显龌龊。
那也要把话说到位,不留话柄。
沈知聿动容:“卿卿……山无陵,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如若不嫌弃我的心、我的身体,我想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名分。”
“好啊。”方霜见微笑点头。
沈知聿也是个装货,等到真不给他名分比谁都着急。
上次方临蹭个睡就已经把他逼得爬床外加胡言乱语,傻子才信他的人淡如菊。
下人端水进来,方霜见正好卸完头饰,见到送水的不是珍珠,有点惊讶。
“珍珠睡觉了?”珍珠这小孩平日里精力旺盛,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一般这个时辰还在高高兴兴端茶送水。
“回小姐,珍珠出去采买了,明日才回来。”
“哦,你下去吧。”她感慨道。
下人走后,沈知聿摊开面盆架子上叠好的脸帕。
“……夫人是担心珍珠?”
“不是,”她解开发髻,“是觉得,如果是我一天忙前忙后做这么多事,月俸还只有那么一点,早跑街上被马车撞死了。”
“珍珠不在,你服侍我吧。”她用象牙梳梳头,走到架子边。
架子上放着紫檀木面盆,盆里泡金银花、红莲花、茉莉花,水温正合适。
她仰头冲他笑,眉心一抹朱砂花钿,艳丽如血。
双手捧起他脸颊,揉了揉。
“怎么样啊?沈大人。”
沈大人指腹碾过手里脸帕,目光在她面庞游离。
他好讨厌她的美,好几次都想使劲吻她的脸,留下一两个印子。
发现她出门戴帷帽时,他第一时间是觉得难受自责,再然后……他想,如果他能与她躲进同样的皂纱里,旁人看不清就好了。
如果这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该多好。
“好……”他抿唇回答,用脸庞轻柔擦拭她颊面,手背紧绷,时刻控制力道。
因是自家弟弟过生辰,方霜见便只是略施粉黛,穿得也素净。
唯一明媚的,是眉心花钿。
帕子揩净她脸上的珍珠粉,沈知聿沉吟一阵,去抹她眉心朱砂花钿。
“直接擦擦不干净。”方霜见拿起架子上的草藥膏,塞进他手心,“用这个,涂完后揉,就像你上次给我涂薄荷膏一样。”
他耳根蓦然红透,启唇想说什么,迟疑半天又合上唇。
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伸进药罐,抠挖出一坨乳白色药膏。
她瞟道:“用不了这么多。”
他更加沉默,将指上那一小坨黏稠的药膏抹回药罐,只留黏在指腹的抹不掉的。
莹润如白玉的手沾上药膏,紧绷的手背筋骨微红,连指骨都在颤抖。
并拢的两指分开,药膏扯出几根银丝。
她扑哧一笑。
“……下官笨拙,”他更羞了,指腹抚过她眉心,打圈按揉,“方小姐见怪了。”
“笨拙?我怎么觉得,你聪明得很。”她抬手覆在他脖侧,抚过他脖上青筋,又伸出另只手,双手环住他脖颈。
凑到他耳边,气声道:“手也灵巧。”抬眼,对上那双柳叶眼。
他慌忙移开目光,颊侧传来一丝温热。
烟粉色的吻痕印在肌肤,罪魁祸首正不怀好意地拉扯他腰间蹀躞。
他明白,愣愣收回覆在她眉心的手指,拿帕子拭净她眉心药膏与朱砂。
若是这样,用完他就丢掉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他还是会偷偷跟着。
再然后,方霜见拉着他走向那张拔步床。
接下来的几日方霜见心情一直不错,或许是因为烦人系统许久未冒出来,又或许是因为她与沈知聿每晚都折腾许久。
基本是快要到清晨才睡,沈知聿没睡多久就要起床上早朝,她睁眼象征性地亲他一口后又睡过去,一直睡到将近午时。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仁义堂抓些药?”珍珠便为她梳头边说。
她打了个哈欠:“抓药做什么?”
“这……”珍珠难为情道,“小姐这几日似乎提不起精神,奴婢担心,就想着为小姐抓些药调理身体。”
她还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
方霜见看出来了:“珍珠,你这几日天天出府,干什么去了?”
珍珠急匆匆道:“哎呀小姐,我忘记让下人熬避子汤了,沈郎君今日还要喝吗?”
“怎么不要。”方霜见淡淡道。
“其余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汤吧?”
服避子汤是沈知聿主动提出的,她知道他的性子内敛,便只将内幕告诉了珍珠,对外只说是补药。
珍珠犹豫不决:“这个……一开始……是没人知道的,但……”
“奴婢前几日盯汤的时候碰见二少爷,看身影以为是沈郎君,一时嘴快……说出来了。”
“……”她就不该告诉珍珠。
“他什么反应?”
“唔……没什么反应,还问我避子汤的配方,奴婢当然没告诉。”
“……行吧,以后嘴严实点,再有下次扣你月俸。”
“好的小姐,以后绝对不了。”
方霜见拿出木匣中的宝蓝点翠步摇,递给正梳头的珍珠:“戴这个,打扮得温婉些。”
“我傍晚和知聿出府赴宴,明日才会回来,你不必跟去。在府里少生事端,采买缺钱不要去找管事要,那老头每次都仗着你不识字少给钱,就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拿银票,别把东西弄乱。”
“二少爷若是找你茬,你实在忍不住就打他,后果我来承担。”
珍珠感动道:“好的小姐!”
傍晚方霜见与沈知聿简单用了茶点,备好礼品后上了去远郊行宫的马车。
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夜宴,拉沈知聿问来问去。
“应是借夜宴的由头为皇后办的千秋内宴,前几年皇后娘娘生辰只宴请各宫妃嫔,昨年还请了皇亲贵戚与几位臣子。”他柔声道,“今年应比去年还要热闹。”
去年千秋宴,他遥遥见过方霜见,她当时脸色很不好,怀里抱汤婆子,由侍女搀扶,走两步歇一会儿。
他本想前去与她打招呼,她却忙着让侍女掌嘴下人,隔着几步路,她抬眸看见他,恶狠狠瞪他一眼。
“这样啊。”方霜见点点头。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过生日,做局坑她,让她送礼物吧?
“那……太子殿下也会来么?”她其实已写了信告知江列岫。
沈知聿不说话,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收紧,眉心沟壑欲深。
她手被牵得指骨痛,抽回手。
“你怎么总是掌握不好力度?弄疼我了不知道吗?”她挪动身子,不与他紧挨在一块儿。
沈大人吃醋了呢。
她怎么可能不知。
如她所料,一双手攀上她腰肢,紧紧环住。
“你更喜欢他吗?”
她低头浅笑。
连半柱香的时间
都没有,沈知聿,你可真是廉价,总沉不住气。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叫做‘更喜欢他’?与谁相比呢?况且,他是一朝太子,对子民亲如家人,身为百姓怎会不喜欢?”
“明明我们才是家人。”
早知如此,他当初便不会执意入赘给她,而是等她婚后,将她勾引过来。
就像她身边别的男人那样。
原来名分用处不大,不仅不能够牵住她,还会让她生厌。
诚然,拥有便会让人厌烦,已经做了,自然比不上高高挂起的。
他算是明白,言语怎样纠结多么疯狂都没有用,想占有,就要像收紧的双手将她牢牢困住,同时也要将碍事之人除去。
慢慢地、悄无声息地。
“家人?”她回眸轻点他眉心,“我一直以为有血缘关系才叫家人。”
“我喜欢他不喜欢他又怎样,又不妨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人不错,问问罢了。”
他不信她的搪塞,双手紧紧抱住她,没有再问。
“太子虽与皇后关系不好,但会来的。”
到远郊时天已完全黑,夜宴办在行宫,所到之处皆宾朋满座,燈火璀璨。
方霜见刚下马车就遇上宫里的老太监,老太监笑呵呵带她和沈知聿去找皇后娘娘。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姑妈,不过倒是向她借过好几次太医。
应是个好相处的主。
老太监掐着嗓子:“皇后娘娘年前就开始念叨,想要方小姐进宫来陪她,后面开春本想接你进宫,正巧撞上方小姐与沈大人的婚事,之后便一直搁置下来。”
“是啊,方霏也很想念姑妈。”方霜见随口应和,拉紧身侧那只手。
沈知聿紧绷的神色稍有缓和,偏头看她侧颜,低头含笑。
他今晚的装束是由她一手搭配的,罗紫色锦袍由月华锦制成,腰间束的是玄色皮革腰带,系着鸳鸯同心如意佩。
玉佩是方霜见从自己的首饰匣里挑出来赏给他的,这鸳鸯玉佩有两块,一块他系着,一块方霜见说要放在宝箱里珍藏。
她其实带了,藏在袖子里,准备等会送给江列岫,还是一样的话术。
按沈知聿的话说,就是“鸳鸯会双死”。
他说的时候双目含泪,应该是好的寓意。
……应该吧。
方霜见与沈知聿到朝凤殿时,皇后娘娘正在水池边喂锦鲤。
她紧急温习了遍。
沈知聿说,她姑妈叫方瑉,表字贞玉,皇后的身份是皇帝登基后立的,一开始在王府只是侧室,后面正室犯了巫蛊之罪被处死,方瑉被扶正。
老太监恭敬道:“皇后娘娘,文远侯府的方大小姐和沈首辅来了。”
燈火朦胧间,方贞玉抬眼瞧着不远处两人,沉吟道:“方霏,身子好些了没?”
“方霏身子一直不好,沈首辅可要好好照顾我这侄女。”
方霜见一脸懵。
在她穿进书中前,方霏生过病?看样子还是一场大病。
她怎么会知道……系统怎么不告诉她,沈知聿为什么也不提前告诉她。
这些人也太不靠谱。
“啊,姑妈,身子早好了。”她微笑回答,“多谢姑妈挂念。”
方瑉八成是因为她老是从宫里支太医才这么问,谁让某些人老生病。
她瞥向身边男人。
沈知聿双唇紧抿,额前出了层薄汗,眉心也拧作一团。
方珉一手抓鱼食,洒向池塘。
“本宫记得,左右都督也会到场,听闻沈大学士与他们关系不错,不如去雨花台看看,说不定他们已经来了,正好也帮本宫带声问候。”
她冷笑一声:“如何?”
方霜见讶然,啧了一声,松开与他十指相扣的手。
“知聿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霜见……”
他欲言又止。
她挥手道:“去吧去吧!”
万般无奈下,他低低答道:“嗯……”
转身由太监带着往宫门口走,每走几步就回眸,燈光流泻在他面庞。
/:.
她澹然挑眉,以此为回应。
进到朝凤殿中,方珉屏退下人,寒暄几句后将她叫到跟前。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千秋宴。”方珉长叹一声,“没想到,江鸣一行动作如此之快,将沈二强塞给你。”
“若没有此番变故,姑妈本可以保你做太子妃,再然后是皇后……现在一切都变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方珉从袖袍里拿出一枚玉戒,塞到方霜见手心。
“这玉戒,是姑妈特意命蛊术师制的,能折人阳寿,你回去让沈二戴着,不出三年,他就会暴毙而亡。”
“……谢谢姑妈。”她讪讪接过戒指。
【系统:叮咚~恭喜获得道具[姑妈的戒指],此戒指初始并不能折寿。使用方法为,戒指戴在男主手上时,你每完成一个普通任务,男主的血条和精神条会随机减去一个随机数字。】
【系统:血条为零男主死亡走重生归来线,你可以提前通关,精神条为零……你可能会再也回不去。】
【系统:不要想着不戴或是给自己戴卡bug,此道具附魔,必须由男主佩戴。】
“……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给沈知聿戴。
不戴白不戴,他早点死自己就能早点回去做阔太,至于那个精神条……二分之一的概率,还挺值得一试。
方珉扶额:“知道就走吧,别让他等太久起疑心。”
雨花台人满为患,台下是潺潺小溪,水面漂满各式花燈,意在为皇后娘娘祈福。
方霜见找到沈知聿时,他正与江列岫在一块攀谈。
结合方珉所言,她怎么可能不怀疑二人的关系。
难道真联合起来算计她?
的确,沈知聿身为当朝首辅,完全没必要入赘进文远侯府,死乞白赖地黏着她?除非是心怀目的。
他是在赌她的脑子想不出来这之间的利益关系?
“夫君。”
沈知聿抬眸,三步并两步走向她,想去牵她的手。
却被她甩开。
她没给他眼神,对江列岫行礼问安。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江列岫颔首:“的确许久未见。沈夫人还与第一次见面那样,风姿卓绝,如月中聚雪。”
“本宫与沈大人方才还谈及你,没想到沈夫人就闻声而来。”
“哦?”她瞟向身边男人,“聊我?”
“聊我什么?”
沈知聿没有像从前那样露出讨好的神色,亦或者是急忙去蹭她的脸颊。
他只是笑。
半张脸都掩藏在黑暗之中,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
黑到不正常,也亮到不正常。
有时候,她觉得他不是人,倒像是鬼,瞳仁又黑又亮,兴奋时几乎要占满整个瞳孔,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够这样。
特别在晚上,他倚在她肩头,她扭头去看总会被吓一跳。
笑得天真烂漫,眼神里却透露出残忍。
她脊背发凉:“知聿,聊的什么?”
他低头,牵起她的手。
她这次没有拒绝,任他牵着。
与他十指相扣。
江列岫回答说:“方小姐的那位庶弟,也就是方临,听沈大人说,他武功高超。”
“本宫在咸安宫时竟没看出,方临那小子整日都躲着自娱自乐,鲜少与其他公子一同游乐,还真是低估他了。”
“说起武功,”他抬眸望着溪边璀璨灯火,“这夜宴还要等几个时辰,闲着也是无聊,不知沈卿愿不愿与本宫消遣?”
“正好沈夫人也在,能为我们裁决。”
沈知聿拱手作揖:“当然愿意。”
方霜见皱起鼻子。
江列岫是表演型人格吧?
请问呢……大晚上的到底要闹哪出?这些富家公子都不自卑的么?
“不知太子殿下想玩什么?”她温软一笑。
“
这溪边花灯那么多,不如就射箭吧。”
江列岫接过下人递来的弓箭:“在箭头捆上点燃的火绒,比谁射中烧掉的花灯更多。”
她捂唇道:“听起来真有意思。”
果如姑妈所说,江列岫存心与姑妈对着干。
千秋宴上拿为寿星祈福的花灯为玩笑找乐子,不可能是无心之举。
雨花台由江列岫的侍从清场,江列岫与沈知聿站在台上,皆手持长弓。
侍从正忙着烧火绒,方霜见执扇上前,掩面对男人说。
“注意安全,不要太着急了,万一烧着身子。”
“嗯,好。”沈知聿握住她拨弄他衣襟的手。
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卿卿,我赢了……有没有奖励?”
她扯了扯唇角。
傻男人,你不会赢的。
既然让她裁决,她肯定要借这个机会讨好江列岫,顺带狠狠伤沈知聿的心。
江列岫只要不太离谱,她都会一口咬定江列岫赢。
“……赢了再说。”
她转身,对上身后江列岫的目光。
什么都没说,径直出了雨花台。
欲扬先抑,整天都对江列岫这个狗东西笑脸相迎,他只会觉得乏味。
就是要像现在这样不断拉扯才好,还能够更好塑造她的大家闺秀人设。
她站在离溪边只有几步的青石板路,波光粼粼的溪面满是花灯。
雨花台上,火箭的光亮与花灯相比拟。
两人拉满弓,箭上火绒燃得噼啪作响。
紧张的气氛,让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台上两人上。
方霜见也一眼。
她远远瞧见沈知聿傻乎乎冲她笑。
下一刻,江列岫手中火箭放出却反弹回来,燃火的箭尖扎入他颊侧。
血溅当场。
少保飞奔上前,面对深深扎进太子脸颊的火箭手足无措,喊道:“快!太子殿下重伤!快叫御医!”
江列岫捂紧渗血的脸,痛苦到说不出任何话,一昏头晕死过去。
方霜见只瞧见乌泱泱一群人冲进雨花台,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说“太子殿下受伤了”。
她踮起脚尖仔细去瞅。
“怎么这么不中用……废物。”
这样她还怎么偏袒。
沈知聿从人群当中挤出,跑出雨花台,紧紧抱住她。
声音颤抖:“霜见……刚刚,好可怕……”
“发生什么了?太子殿下伤势如何?”
她象征性地拍拍他脊背。
“火箭刺穿太子的颊面,流了好多血,你看。”
他松开抱她的手,指着飞溅在脸上的血渍。那片血渍,一直从鼻梁到眼尾,眼睫蓄了血珠,连眼珠子都溅上几滴。
“我脸上也有。”他佞笑道。
她撇唇,用手里帕子去拭他脸上血迹,他也顺从地低头。
周遭吵闹声不绝于耳,溪上花灯着了火,一烧就是一大片。
他们站在原地,是唯一安静的两人。
“都说了不要和他玩,他不是什么好人。”
“真应该听夫人的……他当时的模样,可怕得紧,我握弓的手都在颤抖,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卿卿。”
她冷哼一声:“怎么会。”
沈知聿的话从没像今晚这么多过。
方霜见从他的言语中没听出一丝懊悔,只有喜悦。
以及炫耀。
事发突然,又疑云满布,她本不该妄加定论。
她却没办法不怀疑沈知聿,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可他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江列岫受伤,对他这个太子同党有什么好处?
又为什么偏偏毁的是脸……还是以如此血腥、下作的方式。
就因为她和太子有一腿么。
所以他说的那些话,是在威胁她再出轨连她也一起暗算的意思么?哈哈。
贱狗。
看谁先弄死谁。
第26章 沈二沈知聿是不是改过名字
夜宴之上,歌舞升平,仿佛方才在雨花台发生之事只是一场梦。
若皇后娘娘没有笑得那么欢,方霜见兴許会错认为梦。
“给我尝尝你那杯。”她指了指沈知聿桌上酒杯。
“一样的。”沈知聿端起靛蓝酒杯,递给她。
“夫人,有些想回去了。”他懒懒抬起眼皮,困意正浓。
她喝了口酒,是一样,都是琼花玉酿,可她就是觉得沈知聿的比她那杯好喝。
“困了?还是还在想方才的事?”
“嗯……都有。”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腿上,无名指上戴的玉戒是方珉给的那枚。
她安慰他时,找准戒指将戒指当礼物送给他,讓他好好戴着。
他还真她的听话,想都没想就将玉戒戴在指上,举在半空看了好一会儿。
“那,我们先去给姑媽敬酒,敬完酒就回客房歇息。”
他神色一凝。
她早就觉察出他的异样,只是一直没说。
沈知聿似乎很怕皇后。
“你与我的姑媽有过节?”
他眉皱得更紧。
“……没有,只是……不太讨皇后喜欢,平日里有些磕碰。”
她更加印证心中猜想。
方珉肯定知道一个有关于沈知聿的惊天大秘密,还是一说出来就毁天灭地的那种。
不然,连太子都敢暗算的沈首辅不可能怕成这样。
她后面要多与方珉往来,讓他这个贱人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
萬一灭她口怎么辦?
不管了吓完再说。
方霜见独自去给方珉敬完酒,拉着沈知聿出宴席,廊上只有两三个人,还都是送菜的下人。
今晚的月亮倒圆,高悬于空,月明如水。
他们手拉着手,走在长廊。
她手上血红指甲长的很,戳在他手背,刻出印子。
“知聿,你先回去吧。”她毫无征兆道。
“啊……”
她偏头,冲他微笑。
“我与几位小姐约好一起赏月,你跟着不好,况且你不是累么?”
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他肩头,拨弄起发丝。
“回去吧。”
“……好。”
送走沈知聿,方霜见多方打听找到了江列岫暂居的宮殿。
送水的下人穿梭于宮门口,宫里的血腥味冒出来,她站在老远都闻得见。
“欸方小姐,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啊……”侍卫哭丧着脸,“太子殿下正生气,您过会儿再来吧。”
语毕,几个壮汉拖着几具尸体出来。
有男有女,浑身被捅成筛子,身上血迹还未干涸。
她无视侍卫,硬闯进殿。
大殿的阶石跪满人,皆满脸惊惧。
殿上软榻斜倚一人,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沾血的匕首。
“殿下,奴才们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那弓白日试的时候都好好的,两把弓都好好的……殿下你当时也在场啊!”
“奴才们是萬万不敢暗算殿下的啊!殿下就放过奴才们吧!”
“殿下。”她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纱帐后的男人见到她,顿了下,将手里匕首藏在枕下。
“方小姐怎么来了?”
“小女有东西给殿下。”
江列岫略一沉吟,拂袖讓左右少保退下,连带殿前跪着的下人也被拖出去。
江列岫似乎不如平日里的那般意气风发,方霜见感受出来了。
不过,谁被毁容了都高兴不起来吧……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突然觉得,江列岫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起码没沈知聿聪明。
杀这么多人,估计就是在查雨花台的事,结果查这么久都没查到沈知聿头上。
纱帘内坐着的男人半边脸戴了琉璃面具,身穿织银长衫,竟有清幽孤冷之姿。
他身边有空位,她瞥了眼直接坐下。
江列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扯回她压住的袖袍。
身子远离她,头也偏过去。
她掏出袖子里的玉佩。
“殿下,这个玉佩送给殿下,是小女親手雕刻的。”摊子上五文錢两件买的。
他眨眼道:“本宫多谢方小姐……谢方小姐的心意。”
“殿下不喜欢么?”
“喜欢,很喜欢,方小姐送的,本宫都喜欢。”
“那殿下为什么不願意回头看我?”她猛地拉住他的手。
他扭头看她,眸
中满是难以置信,又慌忙别过头,此前从未有过这般神色。
“方小姐这样,是失礼了。”
“可殿下原先不常牵方霏的手么?还会摸方霏的脸,为什么现在不允許方霏这样做?”
他垂下眼眸:“因为……”
因为他那时是好看的。
一旦失去资本,就不敢继续博弈,假面也随之瓦解。
她转移话题:“殿下的伤好些了么?”
他抿紧唇:“嗯。”
“那小女先走了。”她站起身。
“等等。”他忙拉住她裙摆,一手攥玉佩,一手攥裙摆,没戴面具的半张脸绷紧。
他已没有资本,他本不该留恋的,可他没有辦法不留恋。明知对方是虚情假意,明知对方带有目的,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他都在提醒自己,到最后他还是无法割舍。
从前与她是郎才女貌,两人走在一块合理。甚至本应如此,他们本就该是一对,方霜见完美符合他的设想。
可如今他配不上她了,他成了个半张脸烂掉的怪人,恐怕此生都要靠面具度日。
伤口还会化脓流血,反反复复。
真恶心,他成了一个恶心的人。
他却无法说放弃,又开始赌,赌她願不愿意与一个半张脸毁掉的男人相处。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温柔的声音至头顶响起。
“当然会。”
“殿下若想见我,就来我府上找我吧,不过……殿下也知道,我有时会忙着与知聿一块儿,就要看殿下的运气好不好了。”
他低头,指腹碾过手心玉佩的鸳鸯花纹,手背筋骨攥到泛白。
方霜见与沈知聿在客房歇息一夜,第二日清晨便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刚上馬車,侍卫就火急火燎地跑到車前。
“方小姐,这是太子殿下的心意。”
她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美人图。
画中女子美眸半阖,手持花枝,样貌与她极为相似。
“替我谢谢太子殿下。”她接过画。
坐回馬车,她本想将画卷起,速度已够快,仍被沈知聿瞧见。
“……什么?”
“江列岫送我的画,他親手画的,画的我。”直说又能拿她怎么办,她想怎样就怎样。
沈大人,只能够用幽怨的目光盯她。
再紧紧抱住她,一声不吭。
“整天抱着,也不嫌热。”
她蓦然想起:“沈知聿,你是改过名字么?”
他怔道:“未曾。”
“……夫人为何会这样问?”
“我姑媽叫你……沈二。”
身后那人明显僵住,连均匀的气息都变得紊乱。
一团乱麻。
“沈二……是我的名,不过已许久未用,旁人也只称我的表字。皇后娘娘身份尊贵,直言我名也是应该的。”
“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未免也太敷衍。”她翻了个白眼,“不过挺符合你。”
“嗯……”他细声道。
他是孤儿,父母根本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就力竭而亡。
但他可以叫沈二。
不,他就是沈二。
回程的路途似比来时长,一问马夫才知道,昨日夜里下了场大雨,原路泥泞到走不了,走的是新路。
方霜见颔首,昨夜的确下了场大雨。
她还嫌雨点飞进房中,身边熟睡的男人叫醒去关窗户。
“那个薛管事,说话有口音,我与他一起出去收租总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马车颠簸,她抱紧他手臂。
“不能把他換掉么?”
“……夫人想要換,当然可以,只是薛管事家中育有三女,他还年歲已高,若让他卸职,恐找不到像这样能养活全家的差事。”
“关我什么事……”话说出口,她就后悔。
高一的时候,父亲被厂里裁员,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
每月两千的房贷、她每天二十块錢的生活费、还有妈妈胰岛素要用的钱……钱都是一张一张的,皱巴巴攥在手里,用一张少一张。
她把生活费分成好几部分,一部分留给妈妈,一部分存起来,剩下的一部分全用来买两元店的劣质化妆品,抹在她那张未经雕琢的脸上,像覆了层不透气的膜。
她和男生交往,每天只吃男生送的小面包与炒面填饱肚子。
她好饿,总是贪婪地盯着男人们的钱包,盘算着他能为她花多少,等到花完,她就甩掉换一个,这样就能有吃不完的小面包。
十六歲时,她在出卖自己的灵魂。
二十四岁,她在出卖自己的身子。
她不用涂劣质的化妆品了,也不用因为一块小面包就满足,可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说辞掉他,只是让他换一个工作,每天走来走去收租也很累,他经常跟不上我。”
她长叹一声,倚在他肩头。
沈知聿任她靠着,抚过她头上步摇。
“嗯……那以后便只让他管宅子,薛管事的大女儿也在我的私宅做工,就让她顶替。”
“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她打量起指甲。
“等等,薛管事的女儿……他女儿为什么也给你干活?不要因为同情老人就乱收些人进来。”
沈知聿眨巴眼睛,明白了:“夫人……”他唇梢扬起微笑,半眯眼眸,如小猫般。
“夫人真的是误会我了,我只喜欢夫人一个人,若不信……我可以剜血为证。不过,夫人这么问我……”
他睫羽轻颤:“很开心。”
方霜见:“你在说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
自说自话脸红了。
脑子多少有问题。
“我问你,没有给薛老头开后门吧?”她戳了戳他微红的脸颊。
又揪住他的脸:“快点回答,别莫名其妙发春,我最讨厌这种男人,整天都想着那点事。”
“……没有。”
他迟疑道:“卿卿还与其他男人……过?”
她一挑眉:“对啊,我天天和别的男人偷情,不然你以为。”
“以为……”他欲言又止。
他该以为什么。
第27章 坠崖老公不好意思把你推下去了哦^_……
以为她真心实意,只爱他一人?
还是说,他于她是特别的。
他从未这样以为。
他想的很简单,她喜歡谁,他就害谁好了。
方霜见只需要他这一只贱狗。
不喜歡他也没关系,把喜欢的全杀掉就可以了。
方霜见饶有兴致地看他沉思的模样,扶额輕笑一声。
眼波流转时,她对上他抬起的眸子。
“没关系。”
“不过,卿卿……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他凑到她耳畔,细声问:“你和他们做的时候……”
“啪——”
她给了他一巴掌。
狞笑道:“沈大人,下次一起啊。”
“我和他们做的时候,你正在上朝呢,或者才刚走没多久,又或者是马上要回来。”
“怎么样,卿卿藏得好不好?”她捏了捏他下巴,满臉嗤笑。
他以为自己是谁,给个台阶就往上爬。
真以为自己是个人吗,不过是身子对她还有些用罢了。
之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虽一直抱着,还偶尔亲几下。
全是方霜见主动的。
沈知聿不敢多说什么,他明白方霜见亲她不一定就是喜欢他,说不定还很讨厌他。
同理,和他行夫妻之实也不一定就爱他,只是喜欢他覺得丑陋的那个东西,带给她的快感。
为什么。
凭什么。
午时艳阳高照,他们一行人下马車稍作整顿。
方霜见下马車时没搭他的手,之后他伸手也不理,自顾自走到悬崖边发呆。
他不放心,悄悄跟着她远离下人来到悬崖边,躲在樹后瞧她。
应是生他的气,他不該出言不逊的。
那她方才说的是气话?
太好了……太好了。
微风輕拂她面庞,她眉头緊锁。
她在想怎样才能和江列岫睡覺。
相處这么久,也該聊这个话题。
早些
完成支线任務,她便能早些拿到系統所说的奖励。
万一是炸弹呢,她把沈知聿炸死不就直接通关。他是凡人之躯又不修仙,她不信这都弄不死他。
“太子殿下,只要你敢来,我就敢做。”
“给你下药,下一罐子蒙汗药,不信迷不倒你。”她哂笑。
然后就半推半就加霸王硬上弓,事后哭诉呜呜呜小女不慎喝醉酒做了错事,太子殿下可一定要原谅小女啊,小女会对您负责的。
江列岫本就对她有好感,美人在怀,她不信他不原谅。
之后就是与他断崖,或者时不时逗逗,不让这条鱼脱钩就行,以后如果能用上是最好。
就像沈知聿一样,如果用起来还可以,就继续用,不好用就呵呵当舔狗吧。
不是處男拖出去打死。
六马分尸。
上断头台。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正欲转头,耳畔灌入刀剑交击声。
“谁在打架?”
她转过身:“沈知聿?你躲樹后面做什么?”
他听见渐进的打斗声,顿感不妙,上前将她拉到樹后。
“打斗声从马车停靠的地方传来的,马夫说这一带有山匪,应是遇见了。”
“我们躲这里他们应发现不了。”
“山匪?”她手扶住树干,“马车上哪有金银财宝给他们抢啊,最多是那匹马值些钱,还有丝绸车帘嘛……还有木板拆下来应该也值些钱。”
加起来还没有她的一支钗子值钱。
“……发现没东西抢,应该就会走吧。”他沉默半晌,“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先不要说话。”
方霜见仍说个不停:“躲这里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一定会被发现的。我不和你一块,我换个地方躲。”
她刚走两步就被拉回去,雙唇也被捂住。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
沈知聿将她圈进怀里,低声下气:“夫人,不要再说了……就躲这里,求你。”
另只手环住她腰肢,迫使她往后靠在他胸膛。
她瞪大雙眼。
凭什么不让她走?凭什么捂她嘴?况且她还涂了口脂,这样一捂岂不全晕开?
她抓住他捂嘴的手,一口咬在他虎口。
力道大,咬出一块血红的牙印。
“嘶……”他仍捂着,不收手。
“唔!”
她抬眼瞪他,又咬在原处。
这下是真出血了。
血淋淋的牙印在白皙的手上格外显眼,凹陷处正不停往外渗血珠。
牙印不大,还没有他的半截小指宽,边缘泛白。
他嗫嚅着,抿唇流下一滴泪。
泪水滴在手背。
她抹去他手背上的泪水,缄默不語。
自己又不是狗,哪里会这么痛,还假模假样掉眼泪。
“……”
她放下抓他手背的手,任他抱着,意味索然。
不多时,打斗声趋近悬崖,几乎是近在咫尺。
方霜见被抱着看不见身后状况,緊张地拉住男人袖袍,眼睛眨个不停。
暖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树后两人屏息凝神。
“快找!方霏一定在这!”
“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定要找到她抓回去交差!”
她扭头,与沈知聿面面相觑。
抓她?
她惹谁了?
“嘘。”他轻抚她肩头。
窃語道:“别怕,夫人抱紧我,就不会被发现。”
几步外的山匪用砍刀将枝丫砍得霹雳作响。
边砍边骂:“真是日了狗,找个女人都找不到,还损失那么多弟兄。”
“找到方霏那丫,直接敲晕套麻袋带回去!定要找东家多要些赏钱!”
她立马不动弹了,老老实实由他抱着。
她到底干嘛了……方霏到底干嘛了?在她没穿进来之前方霏这女的到底做了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能被人开价悬赏,她死都想不明白。
方霏也是个不安生的,她与她算臭味相投互帮互助。她让她做回富家小姐,她帮她处理粘牙的贱男人。
“没事……不会被发现的。”沈知聿安慰她。
下一刻,树丛爆发出一声叫喊。
“方——霏!”
“快!别让她跑了!”
她猛地从他怀中挣脱,怒吼一声:“你怎么这么晦气!”转身迅速躲在他身后。
“你们要抓我,先过他这一关!”她探头冲山匪说。
沈知聿自然护她,拾起地上木棍挡在身前。
山匪却迟迟不上前。
“欸……”
领头提剑喝道:“愣着干什么?上!”
山匪登时如潮水般涌上前,沈知聿运棍挡住几下砍击,抬腿将领头踢飞三丈远,拾起地上剑。
扭头对身后人说:“夫人先跑,这里由我应对足矣。”
“好!”
方霜见拔腿就跑。
【系統:叮咚~任務已更新:将男主推下山崖。此任务无致残要求,但山崖高度至少要高于一百米,限时半小时。】
“……”她又把腿收回来。
沈知聿正与山匪打到不可开交,退避至悬崖边,偏头怔住。
“霜见?”
她站在他侧边,凌乱的发丝挡在眼前,目光钉在他身上,两只眼睛眨都不眨,死死盯他,也不笑。
莫名阴森。
山匪大声说:“方霏!别想逃!”
“霜见,快跑!”他忙去抓她手臂。
怎料率先抓住手臂的是她。
她抓住他,蓦然将他往后推,推不够,同时她伸腿踢他。
他毫无防备,一仰头踉跄几步。
满臉惊恐地从崖边摔下。
没有呼喊,没有言语。
只听见疾风驰过。
“夫君,真对不起。”她喃喃自语。
山匪们吓得呆住,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娘们也太狠了吧?
【系统:叮咚~任务已完成。】
【男主数值-1】
“啧。”她哼哧一声。
什么减一?血条还是精神条?而且初始有多少?万一减的是精神条……而且数值一共才为二怎么办?
她这样,与开盲盒有何区别。
霸王条款!
“哼,如何?”
她扬起下巴。
山匪们欲言又止。
“这……”
“怕了?不是说要抓我回去么?我看你们也不过如此,假威风罢。”
她正声道:“让开,不然把你们这群肥猪也推下去,到时候可别哭成注水猪肉。”
山匪们大眼瞪小眼,仍是欲言又止。
“这……”
“这这这,这什么这——”
脚下石头一松,她脚扭跌下山崖。
失重的感觉让她心慌气短,低头见到模糊的崖底,她心跳得更快,身子缩成一团。
摔死是最好,可掉下去没摔死怎么办……一定很痛。
她痛苦闭眼。
在心脏要吓得停跳的前一刻,她被一双手牢牢接住。
先感受到的,是猛烈的心跳,再然后听见温和婉转的话。
“霜见,我接住你了。”他话里有无可抑制的狂喜。
她靠在他胸膛,双眸紧闭,哑声说:“……嗯,谢谢你。”
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算了不解释有异议直接打。
两人并未直接掉到崖底,而是在崖壁突出的一块荒石,身后是深不可测的山洞。
这地方距离崖底大约十几丈,即便沈知聿会轻功,也无法直接跳下去,更别说还有一个她。
现在的情况,只能暂时待在此地,等待援救。
“现在都还没回侯府,府里一定会派人来找。”她席地而坐,“路程又不远,半天就能到,再加上找的时间……估计明天就能回去。”
可,真的找得到这个鬼地方么。
沈知聿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摘了些红果子,捧在手心递到她面前:“夫人吃些东西吧。”
她瞥了眼指甲盖大小的红果子。
“这吃了又有什么用?塞牙缝么?”
他怅然收回手。
天空下起小雨,落在她面庞,她脸上脂粉晕染开。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她从地上爬起,气呼呼往山洞走。
黑黢黢的山洞偶响起几声水滴声,地面很滑,她好几次差点摔
倒。
沈知聿简单做了个火把,紧随其后,手里燃烧的火把是唯一的亮光。
她陡然一转,绕到他身后。
“怎么了?”
“你走前面。”
漆黑处蓦爆发出凄冽的叫喊,一声接一声,持续许久。
“好……”
他没立刻走,而是垂下空闲的手,手背擦过她指尖。
她头皮发麻,顺势拉住他的手。
“快点走。”
心满意足后,回头一手举火把,一手钱她,时不时扭头看她。
方大小姐烦闷道:“看什么看,我很好看?”
她顶着个大花脸,凶他。
第28章 中毒…需要将毒素吸出来
“……嗯。”
她抬手轻扇他脸頰。
瞪道:“你还真评价上啦?快点走。”
血红色的指甲刮过他脸頰,留下一道浅痕。
“好。”他润润唇,笑意在唇边凝出一个浅浅梨涡。
山洞远比想象中大,越往里走,地面就越幹燥,地上稻草也越来越多。
偶有几声惨叫,透过漆黑之处传到他们耳畔。
“这里有人住?”
“不太清楚……应是什么动物的巢穴。”
她接道:“狗熊啊?”
他放松道:“应该不是,不过……也不排除。”
“夫人若覺得害怕,就抓我手臂吧。”
“哦。”她冷冷回答,雙手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沈知聿虽是个文人,但手臂肌肉格外紧实,瘦而不柴。没有几年的功夫是不会这样的,就算是常习武的方临,手感摸起来也没沈知聿的好。
她早发现了,还有他的手也是,指腹有薄茧,指骨处也有,特别是食指与中指,别问她怎么知道。
沈知聿不对劲,肯定瞒了她许多事,会武功就算一件。
那他之前还跪地上惨兮兮被她打,她还以为他只是一个阳痿的文弱书生呢。
走到深处,惨叫声便更清晰,几乎是近在咫尺。
火把所照的前方,空无一物。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她耳膜都要被鬼叫声刺穿。
他沉思片刻,忽将火把举过头顶。
她抬头循亮光看去。
头顶挂满黑漆漆如老鼠般的怪物,光亮未照到的地方则是密密麻麻的红眼睛,让人头皮发麻。
“啊!”她跳到他懷里。
“什么狗屎?”
其中一只怪物眨巴眼睛,张开翅膀,从懷里掉出一颗小番茄。
正好落在方霜见手心。
“似乎是果蝠,蝙蝠的一种。”
他将火把凑近,照在果蝠的面庞。
那群蝙蝠与方霜见在电视剧里见到的不一样,不仅有黑色,还有许多小个子的白色蝙蝠。
眼睛又大又圆,张开嘴冲她叫,长得与小狗有些相似。
她神色略微缓和,眯眼去看头顶蝙蝠。
一颗果子直直砸在她鼻梁,她悶哼一声,捂住鼻子。
“嘶……”
果蝠张开翅膀,将怀中果子一颗一颗扔向他们。
沈知聿护住她头,宽大的袖袍挡住她身子。
果子全砸他身上,他低头问道:“还好嗎?”
她仍捂住鼻子,眉心拧作一团,面目扭曲。
山根是垫的啊!
砸歪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古代又没有会修复的,要是真歪了,以后就真的没脸见人!
“不好。”她悶声回答,“快走……捡点果子再走!”
沈知聿找了处幹燥且远离蝙蝠的地方,将稻草铺在冷冰冰的石头上,扶着方小姐坐下,自己则蹲在旁生火。
“我等会儿出去打些鸽子。”
他抓了把稻草,覆在刚燃起的火堆上。
“哦,去吧。”
方霜见坐定一言不发,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扣石头。
“去吧。”
“快去。”
她脸色僵硬,与他幹瞪眼。
怎么还不走?
“霜见……”他犹犹豫豫,“是受傷了嗎?”
霜见说:“快滚。”
她也不是暴怒,最多眼神凶狠。
反正,他连手心灰尘都没擦,抓了几块鹅卵石灰溜溜往洞口走。
脚边火堆燃得正旺,她胶粘在鼻间的手,颤抖着缓缓移开。
她不敢有表情,紧张地用指尖轻触鼻梁。
没有塌,也没有歪。
方霜见长舒一口气,拾起稻草上的那堆果子,吃了几颗后困意袭来,倒头躺在松软的稻草上。
睡着了。
醒来时洞穴外已是漆黑一片,到晚上了。
外面似乎在下雨,还是一场不小的雨,雨声与燃柴声混在一块儿。
“卿卿醒啦。”
沈知聿外衣褪去,坐在矮处的一块石头,盯住火上烤得红彤彤的乳鸽。
“正好鸽子也快好了。”他抬手拭去额上汗水。
她下意识摸鼻梁,確认无事后开口:“还没有人来救我们吗?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烦死了我要用熱水卸妆啊!”
“我才不要过得像野人,”她越说越激动,“这草这么硌人,而且我覺得身上全是灰,估计还有虫子。”
她好想洗澡。
她恨不得每天都洗澡,可惜身处古代,水是稀缺物资,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即便是侯府受宠爱的大小姐,也不能每晚都沐浴。
“你在没在听!”她拿起一颗果子,掷向他。
正中他微蹙的眉心。
沈大人盯着额上红印,温言道:“夫人要不先吃点东西?水的事我来解决。”
语毕,他疑叹息一声,睫羽轻垂,火光照映中眼下仿若多了几片黑羽。
都怪他。
出言不逊惹她生气,抛下她让她陷入困境,还让最爱美的她成了花猫,只能够难过地遮住脸。
她爱美,爱干净,口味严格,他却一项都无法满足。
这般没用,就应在她为保护他,将他退下山崖的那时闭上雙眼。
不要去求生,不要将自己毫无用处的担忧当作现实。
没有他,或许她便不会沦落至此。
明明一开始的初衷不是这样的……他太自我,忽略了她的感受。
“喂,你在发什么呆?”方霜见弯腰戳他,凑到他耳畔。
“头发烧到了,白痴。”
“啊?”他回过神,果真瞅见颊边的一缕发丝尾部被烧成焦线,火星子往上攀。
伸手去抓,撑脸的手发麻。
刚摸到那缕焦线,凉丝丝的风吹来,洒在他火烤得红润的面庞,也吹滅发丝上的火星。
她还撅着嘴,眸中满是鄙夷。
“说你是白痴还不承认,吹就能吹滅,非要伸手去抓,大哥,你过生日也伸手把蜡烛抓灭吧。”
他愣愣低下头。
“油腻死了,我不吃。”她将那只叉在木棍上的乳鸽递给他。
“吃完快点给我弄水来。”
红彤彤、油滋滋的乳鸽香气四溢,皮酥肉嫩。
沈知聿的確是做菜的好手。
她闻着那味道,没忍住尝了一口,乳鸽虽无任何调味,却芳香醇厚,一点也不油腻,她难得吃荤腥没吐。
她还是第一次吃他做的东西,从前怕他投毒,每次都让珍珠出门右拐悄悄丢掉。
“书里还教做菜?”
她不懂了,他是怎么在读书的同时学武功,还有练厨艺的?甚至每项都是出类拔萃。
精力真旺盛,各个方面的。
他抿唇含笑:“……自学的。”
“装货。”她翻了个白眼,倒头继续睡。
“我睡了,弄到水再叫我。”
之后她是被熱醒的,不是因为身边的火堆,而是身上的那件衣袍。
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与甜涩味。
沈知聿依旧坐在矮石,盯住火堆。
火堆上架着几根粗树枝,搭成“田”字,“田”字上搁了一片荷葉,荷葉里盛着水。
“你干嘛呢?”她摸不着头脑。
他抬头:“啊……刚开始熱。”
“夫人要洁面……以前洁面都是用热水的,所以我想着把雨水热热……”
他又补了句:“雨水很干净,我尝过。”
她不相信,站起身瞟荷叶里的水。
的确是十分清澈。
没找到茬,她一撇唇,拎起身上衣袍,说:“别乱把东西丢给我。”
“看洞穴里有风,怕夫人冷……才蓋着的。”他接过外袍,搁在雙膝,“夫人若不喜欢,以后不蓋了。”
又是自作多情。
“嘁。”
她看不惯他惺惺作态的模样,单手叉
腰站得笔直。
躺那么久,屁股都躺瘪了,腰也僵得很。
她就一直站着,一动不动,最多眨眨眼。
有点诡异。
沈郎君讪讪道:“霜见……水热好了。”
荷叶里的那捧水正冒热气。
她斜睨一眼:“哦。”
这才脱离那个诡异的姿势,坐到他身边,非和他挤一块石头。
石头不大,她随便挤挤沈知聿就差点摔下去。
水不算太烫,沈知聿捧着荷叶让她洗脸,洗得差不多,她又将双手伸进水中洗手。
“我们明天真的要回去了,再待在这鬼地方,我不如死掉。”方霜见念叨着,卸下发饰。
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是有点冷。
“给我。”她抢过他手里的衣袍,披在自己肩头,转头见他微红的鼻梁。
“一起蓋吧,别又得了风寒。”她将衣袍转了个方向,让他盖上一小半。
袍子还是短了,两个人一起盖盖不出个什么名堂。
“夫人盖就好了,”他又将那一小半全披在她身上,“我不冷。”
她恨他一眼,忽往他怀里钻。
他身子确实不冷,比衣服暖和得多。
“卿卿……”他垂眸望见腰上那双手,双手覆上去。
她头埋进他胸脯,声音闷闷的:“快睡觉,抱着就都不冷了。”
夜里比白日寒冷得多,加上洞穴在悬崖之上,冷风灌进洞穴,吹得呼呼作响。
方霜见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被肥头大耳普信男追了一路。
她睡眠本来就浅,在梦里被普信男指责吃麦当劳不平摊饭钱时,还能够听见猎猎风声。
再然后,那男人冲上来咬了她一口。
她立马从梦中惊醒。
抬头瞅见男人的脸,心情好了一点。
“嘶……”
她好像真的被奇丑无比麦当劳男咬了。
不知道咬在哪里,身子痛死。
她收回手,撩起袖子,手臂上没有牙印。
又摸摸脸,脸上也没有傷口。
“奇怪了……”
她摸脖子,脖子没有,双手向下摸。
在胸口停住。
她难以置信,又按了一次。
“唔……”怎么是这里?
不知道那处是有淤青还是什么肿块,反正痛得很,轻轻碰一下就痛,如针刺般。
她解开衣衫,又将齐胸襦裙拉到腰间,双手伸到脖后扯肚兜带子。
手肘不慎打到男人下巴。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
“霜见?”沈知聿低头见到满眼春光,脸唰得红透,说话也结巴,“你……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冷……恐怕要染病,我们还是等回去再……”
她捂住他说个不停的嘴。
“我受傷了。”
“好像是被什么小虫子给咬了,我方才将手伸进肚兜,摸到了伤口。”
“啊……这地方生物不算复杂,小虫应没有多大的毒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呵呵不怎么样,那里肿了。”她指了指胸口,抬手扯下脖上系带。
“果然肿着。”
伤口芝麻大小,周遭肌肤泛红,轻轻一捏,还往外渗血。
“是不是蚂蚁爬进去了?”
“看样子……不是,是蜘蛛。”
他直愣愣盯住她胸口,脸颊攀红,嗓音暗哑:“伤口有毒液,所以会肿。”
“那怎么处理毒液?”
“……吸出来。”
她捏胸的手顿了一下。
“哇塞,沈大人,你但凡装一下说不知道呢。”
“是真的……没有骗你,我从小被虫子咬便是这样做的,将毒素吸出后还要敷上药草。只是一般受伤的是手……这地方的确有些特殊。”他羞赧别过头。
他们虽经常做那种事,但每次方霜见都不乐意做前戏。至多是过程中对上眼,抱住亲几下,总之不是上面的嘴黏一块就是下面的嘴。
其余地方他都没怎么摸过,只是总瞥见那两团蹦来蹦去,她一动,它们也跟着动,有时还会贴在他身上。
……很软。
“我又没说不让你吸,只是觉得你这人有趣。”
特装一男的,总是拐弯抹角,又当又立。
她冷笑一声,用手托住底盘,“知聿宝宝,凑过来呀。”
“妈妈喂给你。”
她无甚血丝的面颊兴奋地染上红晕,指尖抚过他僵硬的下巴。
“过来呀。”
沈知聿瞳孔颤抖,任由那只手轻抚下巴,乖顺地低下头。
干涩的唇瓣,覆在温热,他能听见她平稳的心跳。
抬眼,方霜见正兴致勃勃瞧他。
一手轻拍他脊背。
第29章 巴掌打错了人
“真乖。”
她捂唇輕笑。
沈知聿纤长的睫羽扫过她肌肤,痒丝丝的。
她指尖抚着他后脖,也痒丝丝的。
他闭眼吮吸,又伸出舌尖舔舐伤口。
“你觉得好些了吗?”
“啊,不知道好没好些。”她指腹拭去他唇邊水渍,“我感觉不出来,要不沈大人再用力些?”
“嗯……”他低头含住伤口。
山洞外还在下雨,他大概含了半个时辰,基本将毒素都吸干净,用清水仔仔细细擦拭伤口,不敢懈怠分毫。
方霜见直勾勾看着他,抬手将他頰邊发丝拨到耳后。
当晚两个人都没怎么睡。
他说嘴麻,她说她还有张嘴也痛,沈大人帮帮忙。
第二日阳光明媚,两人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穿好衣衫收拾干净后往洞口走。
正好撞见在洞口踌躇不前的一行人。
“我就说在里面!你们非不去里面找!”
方临挤开人群,飞奔到方霜见跟前,紧紧抱住她。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嘶……”
压得她胸口疼。
“想想想,想死了。”臭小孩能不能快点去死。
她瞟了眼身邊男人:“知聿,你先走,我与方临说说话。”
沈知聿当然不答应。
双眼幽幽盯着她肩上那只手。
方临猛地抬头,喝道:“不准走!”
“一定是你!沈知聿,一定是你设计陷害我姐!你这个狗——啊!”
方霜见揪他耳朵:“你有證据么?没證据憑什么认定是他?万一是你想谋害我呢?”
方临:“姐姐我没有!”
“如何证明?”
“……本来就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谋害你。”
她鬆开手,偏头笑道:“你这样说,那沈知聿又怎么可能谋害我?”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懷疑人。”只有她才能随便懷疑,其余都不准,特别是方临这小子。
“哦……”方临揉揉耳朵。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一旁的沈知聿却一言不发,按他的性子,的确习惯一言不发默默看戏。
可他笑得实在太阴悒。
可惜方霜见没看见。
他不会让她看见的。
山匪一事,的确有他的手笔,但不全是。
比如,他没有预料到会与方霜见一同掉下悬崖。
他只不过是出大价钱让山匪将方小姐绑走。
一路奔波回到侯府,方霜见累得不成样子,与父母见过面后暈头暈脑地回到雪竹居。
“小姐回来啦。”
珍珠推开门,愣住。
“给我烧水,我要洗脸。”
她揉揉額头,绕过珍珠走进房间,倒在拔步床上。
喉咙发干,她咳嗽几声,从床上坐起。
睁开眼:“……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面前站了两个男人。
方临双手抱臂:“跟进来的呗。”
她没理方临,偏头对另个男人说:“知聿,你不累么?回去休息吧。”然后仰头倒床上。
房间里迟迟没有动静。
过会儿,躺床上的方霜见听见几声低语。
她翻身往里滚,怎料双腿被抓住。
似乎,还不是同一人的手。
一只輕輕握住脚踝,一只生涩地抓住她小腿。
再然后,她双脚的云头锦履同时被脱下。
听到一声轻唤:“霜见,先擦擦身子再睡。”
她烦躁地轻哼,抬手挡脸。
沈知聿与方临对视一眼,合力将她从床上扶起。
两个人谁都不让谁,一人抓一只胳膊。
“姐姐,醒醒。”方临将她往怀里拉。
刚使上力气,方霜见就身子一歪倒在沈知聿怀里。
“夫人,我们先擦脸,可以吗?”他手背抚过她面頰。
“嗯……”她无意识闷哼一声。
好热。
又热又挤。
方临不服气,双手抓住她手腕。
“姐姐……方霏……”
憑什么?凭什么连你都向着他?
十几年的姐弟情甚至都比不上一个对你有所隐瞒的男人吗?
沈知聿不理睬,拿起桌上沾了温水的面帕,轻柔擦拭她脸頰与額前汗水。
目光始终落定在她手腕。
方临还抓着她手腕。
“你真狠心……”
他咬唇,拿起桌上的一塊方帕,浸到水盆之中,拧干后用帕子搓她的手。
搓她的手心、指缝、指骨……死死瞪着男人。
搓得方霜见皱起眉头。
好疼。
她睁眼,给了面前人一巴掌。
沈知聿被打得偏头,攥紧手心面帕。
脸颊立刻肿起一塊。
“啊哈哈哈哈哈哈……”
方临幸灾乐祸,搓手搓得更起劲。
“嘶……”
她扭头望见腿边男人。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
她淡淡道:“打错了。”
方临止住笑声,摸着红肿的脸颊,双眸覆上一层泪水。
鼻子一酸,小声哭出来,也不像从前一样叫姐姐,绞着手里帕子哭唧唧啜泣。
方霜见自然不惯他,抬腿将他踢下床,抚摸手心被搓出来的红印。
“弱智。”
方临缩在地上:“你怎么这样!”
他边哭边说,说得含糊不清,嘴里像含了块石子:“我我我好心照顾你,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脸颊挂两行清泪,双唇颤抖,全然不像一个侯府贵公子,倒像哪个村的小屁孩。
“呵。”她噗嗤一笑。
沈知聿也抿唇轻笑。
方临更加难受,从地上爬起,指着两人骂道:“给我等着。”
“沈知聿,我一定会报复你的!到时候看你笑不笑的出来!”
自那天后,方霜见整日都见不到方临的身影,这孩子不知又在暗处谋划什么,连每月府里家人的聚餐也不来。
“方临那小子呢?”林氏放下筷子。
二姨娘尬笑几声,给她解释。
“他整日游手好闲,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老爺,我上个月让你问的事问没?”
文远侯喝了口汤:“问了。”
“父親,什么事情啊?”方霜见追问道。
文远侯顿了下:“过几年等方临办完婚事,就送他去参军。”
林氏补充道:“在军营里干几年,混个校尉出来,到时候你父親差不多也死了,就能继承你父亲的侯位。”
气氛有些尴尬。
方霜见与身边的沈知聿对视一眼。
她打破沉默:“女儿不能够继承吗?凭什么呀?”
林氏回答说:“不能。”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子?”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她桌下的袖袍被拉住。
偏头,沈知聿正皱眉头,她合上唇,不再问问题。
离席后,她与他牵着手在园林散步。
园林之中山水相依,楼阁邻水而建,长廊两侧种满各色鲜花,四季如春。
“你也感受到了?那两个老人有事瞒我。”
她眉心一抹水蓝色祥云纹花钿,双眸剪水。
“嗯。”他轻声应答。
会是什么事?
方霜见努力去思考,思考半天什么都没想出来,还想得脑袋疼。
沈知聿牵她的手,漫步在长廊,腰间鸳鸯玉佩撞上银熏球香囊,缠在一块。
宁愿自己想,都不要去问沈知聿。
她想知道是什么秘密,但不想让他猜出,更别说靠他的思路。
她摸了摸下巴:“……”
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想。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他低眉问道。
“伤啊,反正每天都在涂药,好没好些就不知道了。”她靠在他肩,挑起一边眉梢,“要不沈大人帮我看看?”
他有点担忧:“万一压到怎么办……”
“什么压到?压到什么……”
不知从哪传出的声音。
“谁在那里?”
她冲长廊拐角问道。
沈知聿走到一旁鬆樹,扯下一根小指长的鬆针,抛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临从拐角跑出来,脸上插了一根松针,他想拔掉,又痛得呲牙咧嘴不敢拔。
顶着一根绿油油的刺,骂道:“沈知聿,你以为我不敢报复你吗?你等着吧!”
“姐姐,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吗,他如此残忍,竟然对你的亲弟弟下死手!”
“啧,好丑。”
她上前,拔掉方临脸上松刺,随手一丢。
“快点滚。”
方临捂住脸颊:“姐姐……”
“滚。”
她回眸盯着樹旁那人。
沈知聿站在松树下,身着洒蓝长袍,白玉腰带束住窄腰,墨发半披在肩头,露出一截纤长脖颈。
依旧如平日那般,眉目带笑,温柔似水。
她揉了揉指腹血渍,地上那根松针细软,风一吹就跑。
……竟然还会用暗器。
沈知聿是故意表现给她看么?
什么意思?不听话就暗杀她?
先杀了她弟弟,再杀她全家?
“那根玉笏呢?”
“……我放到书房了。”
方临哭兮兮回到杏花轩,正好遇见来给二姨娘送绣料的珍珠。
“欸……二少爺好,好久不见二少爷了。”
方临挡住她的去路:“珍珠,你跟我来一下。”
他拉着珍珠走到院子里的假山后,急吼吼说:“你说,我和沈知聿哪一个好看?”
他脸上还有未擦净的血。
珍珠:“额二少爷……奴婢觉得,您还是洗洗脸。”早点睡。
她跟在方霜见身边这么多年,见过的美男多得去,倒是没见过方临这么莫名其妙的。
没有说他是美男的意思哈。
方临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凭什么进文远侯府的门!凭什么方霏要向着他!”
“沈知聿这个大贪官,做局让我嫡姐深陷囹圄……我定要让方霏清醒过来!到时候全府上上下下,就能够看清他的真面目!”
珍珠无语,转身刚走几步又被叫住。
“姓沈的每天洗脸吗?”
“……啊?”
傍晚方霜见与沈知聿在房中做完,下人在门口说方临来了雪竹居。
她累得很,哑声让下人拿院子里的大扫把把方临赶走。
“……没完没了了。”
她捏鼻梁:“这府里,就他最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等到方临离府参军,她估计早就回去了。
沈知聿撑头侧躺,薄嫩的皮肤浮上红晕。
“夫人想让他走?”
第30章 主人姐姐的小猫
“嗯。”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指尖勾住他颈窝上的发絲,缠在手上绕圈。
沈知聿眼珠子轉啊轉,捂唇轻笑。
“所愿皆所得,夫人定会如愿的。”
语毕,他凑到她面前,轻吻她脸頰。
缠在指上的发絲脫手,她撫上他脖颈,任他压下来。
湿热的吻,落在她唇。
两人正胶着,庭院蓦地传来一声惨叫。
“方霏——”
“靠,怎么不去死……”她仰头,骂了句。
推开身上男人,挪到床边穿衣衫。
“去哪里?”他替她抽出衣衫里的发絲。
她烦闷得很,瞪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穿好衣衫出门去。
方临正站在院子里,抓住下人手里的扫把。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一定要见到她!”
珍珠与下人一同去拉方临:“二少爷,求求你快点走吧!要是被主母和老爷知道,吃亏的也只会是你呀!”
“小姐正与沈郎君在房中小憩,你在这里大吵大闹,把小姐吵醒可怎么是好啊!”
“我不走——”
珍珠被他一推,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哎呦……”
方霜见赶来,将珍
珠扶起。
再然后,反手给了方临一巴掌。
“啪——”
院子顿时安静。
下人呆在原地,面面厮觑。
方临张大嘴,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脸上紅肿。
嫡姐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
“方霏你……”
“啪——”
他摸着另一边脸頰。
眼睑一紅。
“得疯病了么?姐姐给你治治。”她咧嘴笑道。
雙手抱胸,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冷言吩咐下人:“去告诉二姨娘,二少爷得了疯病,在雪竹居咬伤了人,这两人就先不回去。”
“在雪竹居把病治好了再回去。”
珍珠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快,将二少爷绑到柴房。”
“愣着做什么?大小姐的话也敢不听吗?区区庶男,还敢在嫡女的面前放肆。”
几个稍壮的下人上前,将方临抓住,用麻绳绑住他雙手双腿。
方临由下人架着:“方霏!你疯了吗?”
方霜见掩鼻,嫌恶地瞧他一眼。
珍珠:“快,把嘴也堵住。”
壮汉架着方临往柴房去,珍珠长舒一口气。
“小姐,这二少爷从小便与小姐不对付,处处找茬,现今是愈发过分了。”珍珠揉了揉屁股。
“你看好他,别让他跑掉,我晚会儿再来处理。”她指尖撫过唇瓣,“还要去睡会儿,晚膳也晚点再用。”
刚迈一步,就听见格格不入的系统音。
【系统:叮咚~关键任务已更新:与男主搬出侯府,无时限,但不完成此任务,便会无法进行后续任务。】
【系统:也无法通关哦~】
“……”
这系统故意的吧?
她忙着睡男人呢,这个时候发个毛线任务啊。
她都萎了。
深夜,方霜见从梦中醒来,身边人正熟睡,牢牢扣住她的一只手,十指交缠。
她抽回手,替他掖好绸被,起身去屏风后更衣。
刚披上衣衫,腰间就被环抱住。
“你怎么醒了。”
她自顾自系扣子。
他将头埋进她颈窝,声音闷闷的:“要去哪里……”
顺滑的发丝滑落在她胸口。
她糊弄说:“出去逛逛。”
“是去见别人吗?”
“嗯,你怎么知道。”
他的手移到她小腹,温柔地抚摸。
“因为,你每次撒谎背都会绷很緊。”
他的胸膛緊贴她的脊背:“就像现在这样。”
不止是这儿,还有其他地方,也会很紧。
“是什么人呢……”
她冷哼一声:“男人。”
“方临么?”他松开她,眯眼笑,“夫人去吧。”
夜已深,雪竹居一片寂寥,经过的房间都未燃灯,只有最角落的小柴房亮着微弱烛光。
方霜见推开门。
方临躺在地上,脸朝下。
“弟弟,”她蹲下身,晃他的肩膀,“别睡了。”
没有反应。
她费力将他推平躺,抬头吓得摔在地上。
地上人已七窍流血,面色黑如焦炭,了无生机。
不是方临,只是穿着他的衣服。
下一刻,有人抓住她后脖。
力道之大,像要将她活活掐死。
她蹬腿反抗,无奈力量悬殊,整张脸涨通红。
眼前泛白时,脖上禁锢又消失了。
她扭头。
方临咬牙看她,满脸泪水。
“啪——”
他捂着脸:“你凭什么打我!明明是你想要杀掉我!你要杀我……那我也杀你好了!”
他站起身,将桌上粥碗甩到她面前。
碗边沾着些黄色粉末,不知道是什么。
“咳、咳……滚。”
“滚?你要我滚哪里去?出去吗?明明是你非要将我关在这,现在又让我滚?”
他只穿里衣,脸颊灰扑扑的。
“我就不滚!”
她神色缓和些,起身坐到桌子上,面无表情地整理发丝。
“喂,你有没有听见?”
方临怒气冲冲:“我说我就不滚!”
她脸上有了笑意。
“弟弟,不是我下的毒。”
“口说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捡起地上粥碗,怼到她面前。
“你怎么解释?珍珠说是你親手熬的粥!结果这仆人刚喝一口粥就死了!”
她夺过粥碗,仰头喝下稀粥。
“不要!”
方临忙抢过粥碗,摔在地上,急出泪水:“你疯了吗?会死的!会死人的啊!”
“我去找人来,你坚持住!”
他手臂被抓住。
“信了么?”
“你疯了吗……快点吐出来……”
他急吼吼去捏她脸颊,迫使她张开嘴。
“快点吐出来啊……”他哽咽,“姐姐,我求求你了……”
方霏死了他該怎么办。
明明从前一直期盼她能够死掉。
现在却是这副哭天抢地的模样。
从小,方霏就是府里最受宠的,府里的长辈都喜欢她。
他三岁时便听生母说,雪竹居住着自己的姐姐,姐姐很漂亮,姐姐身上满是金银珠寶,穿的也是华贵的丝绸。
他常坐在杏花轩的台阶子上,幻想那位姐姐該是个什么样子。
金银珠寶是什么样子?二姨娘只会戴木钗子;华贵的丝绸又是什么样子?他只穿过棉布衣裳。
姐姐所拥有的,他只在话本里听过。
第一次见到姐姐,他高兴地抱住姐姐,说姐姐我好喜欢你……却弄脏了姐姐的衣衫。
姐姐很生气,让下人将他的头按进水缸里。
冬日的水好冷,他的身子被架住,头在缸里上上下下,冻得几乎没有意识。
他只是在想,姐姐原是这方寸天地最讨厌的人。
他最讨厌她。
他只讨厌她。
他恨她得到许多爱,恨她的嚣张跋扈,恨她的置若罔闻。
十几年的时光里,他一直在恨她,无时无刻不恨她。
她成婚的那日,他突然不恨了。
或许不是不恨,而是……
他千里迢迢从学堂赶回家,穿过长廊去质问她。
漂亮的姐姐转头看他,笑着问他。
她的问题好晦涩難懂,他根本没听,看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双唇的翕动,与十几年前的那个冬日如出一辙。
姐姐,如果那日我没有抱住你,没有做先将爱意袒露出口的人,我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姐姐。
我的好姐姐。
可我总是做不到。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恨她。
为她。
所以恨她。
他猛地靠近她,与她鼻尖贴鼻尖,唇瓣要碰到的前一刻迟疑了,迷茫地后撤一步,捏脸的手也收回来。
“姐姐,吐出来好不好……那是剧毒,会死人的……”
“求我。”
她撑在桌面。
“不要只是嘴上说说,姐姐要看见你的行动。”
他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在她脚边,求道:“姐姐,求求你……快点吐出来吧……”
看守的下人毒发是在半个时辰后,只有半个时辰……他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了。
他扯她的裙摆:“姐姐,我……你死了我该怎么办……父親母亲一定会怪我,你不要死……”
“听话,姐姐就不会死。”
“我会听话的,我以后都听话!保证听话!再也不会与你吵!”
“那弟弟……”她转眸一笑,“脫光衣服,让姐姐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看看那些粗鲁的下人有没有伤到我的好弟弟。”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答得迅速:“好!我脱。”
本就只穿着里衣,脱得自然快,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廉耻,站到她面前任她玩弄。
“嗯……”她伸手丈量他的腰肢,“比之前瘦了。”
又抬头,抚他胸脯,捏了几下。
方临紧闭双目,眉心拧作一团,声音颤抖:“姐姐……可以了吗?”
“唉,姐姐死后就见不到宝贝小貓了。”她叹了口气,“你学几声貓叫给姐姐听听罢。”
“姐姐……霜见……”
他咬唇,将呜咽声咽回去
:“喵……”
声音很抖,还沙哑得很,一点都不像小貓会发出的声音。
她瘪嘴:“叫得很难听。”
“不会叫,那就在地上爬吧,要像小猫一样,撅起屁股,垫着脚。”
“好,姐姐……”
她轻掐他颊肉:“错了,要说……遵命,主人。”
“你扮小猫,自然要叫我主人。”
“……遵命……主人。”
他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彻底昏头,蹲下身子,缓缓伏在地上。
柴房窄小,那具尸体还占了一半,他爬了一圈,讨好地用脸去蹭她腿。
就像猫一样。
“喵……”
“一圈怎么够,”她挠他下巴,“乖乖,再爬一圈。”
“……”
爬完,他又去蹭她。
方才的焦急难耐在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奴颜媚态、阿谀苟合。
“主人……可以吗?”
她微微伸手,他便仰头去蹭,红润的脸颊蹭她的手背,在腕骨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小猫才不会亲。”她双眸半眯。
方临了然,伸出舌尖舔舐她手背薄汗,抬眼冲她笑,眉心却皱成一团。
“真乖。”
她抬手揉揉他的脑袋。
意趣盎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霜见,你还好吗?我进来了。”
沈知聿推开门。
方临慌不择路地往她裙底钻,被她毫不留情地踹到一边。
“夫君!”
她跳下桌,奔到他跟前紧紧抱住他,小声啜泣。
“夫君……你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