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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有孕老公要不你绝育吧

    方霜见去找了方临。

    是在白日,沈知聿去上朝的时候。

    “你听明白了么?”

    方临脸色煞白,支支吾吾:“不……不明白。”

    “姐姐,你真的要这样?你想清楚了?以前,我是喜歡你,可现在我经历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我们是姐弟,就该一直是姐弟下去,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况且,你让我与你回来,让姓沈的与我做这一出,肯定不是为了这种事吧,你肯定还有别的图谋……对吧?”

    她直勾勾盯他,未置一词。

    方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怎么成这样了?”

    “原来都是要烂一起烂,你现在在这装什么好人?”她白眼,“从前不是说,为了姐姐什么都愿意做么?真到这一步又不敢了?”

    这几日本就因沈与自己的事而烦心,这下,她将怒火全倾泻出来:“装什么装?自以为高洁,其实最下贱!”

    “哦,对了,忘記告诉你,你根本算不上什么侯府少爷,你根本不是父亲亲生的!你也不配与我做亲姐弟!”

    方临:“……什么?”

    这一刻,他苦苦维係的情绪彻底崩塌,就这样被他所深信的人碾成齑粉。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泣不成声:“方霏,你好冷血,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绝嗣,身体已经彻底垮掉了!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岁……你好冷血,

    真的好冷血,那我为你受的那些苦……”

    “什么叫做为了我?我逼你了吗?我有没有逼你?回答啊。一厢情愿就不要拿出来说事,免得招人笑话。”

    她挑眉笑道:“对了,还是我阴差阳错让你做了什么狗屁佥事,多亏了我。不感激我吗?”

    “你简直无耻!”

    “无耻?你原先不是最喜歡姐姐这么调笑你,当作是奖励么?所有人都記着,父亲母亲都记得,还有你九泉之下的姨娘,大家都记得你在我身上发情的样子,都知晓你的下流秉性。你这辈子别想摆脱。”

    “你、你……”

    方临喉头发紧,整張脸通红,慌張端起桌上茶杯,茶水滚喉而过。

    再然后,眼前一黑晕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直笑,笑个不停,笑得喘不过气,整张脸惨白毫无血色,唇梢翘起,脊背兴奋到颤抖。

    她马上,马上就能回去了。

    但凡是她想要的,她就一定要得到,任何人都不能拦她的路。愛她的,恨她的,都不许!比起那些人,她更在乎自己。

    不,她只在乎自己,永遠都要如此。

    “弟弟啊弟弟,我的好弟弟……”

    方霜见弯下腰,指尖划过地上男人面庞,揪住他衣摆,将他往内室拉。

    直到傍晚,她穿好衣衫从内室出来,药效很猛,方临到现在都没醒。

    【係統:叮咚~恭喜!完成所有支线任务。】

    【係統:获得匕首一把,奖品将会在一个时辰后颁发,请稍安勿躁~】

    “好啊。”

    她坐在椅上,单手托腮:“我等着。”

    趁这个时间,她先是把珍珠和薛子衿找来,吩咐了许多事,又回侯府与林岚和二姨娘闲聊家常,再然后连不太熟悉的祁媖媖和春兰也没忘,一个收拾了几柜子书送过去,一个直接让寄一箱银子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数天上成群结伴的鸽子。

    日暮西沉时,沈知聿回府。

    她仍像往常那样,替他取下披风,挂在一旁,温柔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趣事。

    “霜见……”他眼睑红肿,是昨晚哭过一阵还未好。

    握住她放在膝弯的手,抚她手背筋骨,愈握愈紧。

    “饿了没?”她冲他笑,忽略他的哀伤,拉住他手,“用晚膳吧。”

    用完晚膳,沈知聿孤身去沐浴,她则坐在房中等。

    过会儿,她揉了揉眼皮,桌上凭空多出一把匕首,精致小巧,刀刃寒光四溢。

    【系統:叮咚~奖品已送到。现在来为你详细介绍此物品的用法!】

    【系统:此匕首,能无视一切规则,消灭你想消灭的任何人!前提是,此人必须叫得上名号,像什么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都不行!这些属于背景板人物,数据库根本没纳入。】

    她拿起匕首:“我能用这个殺男主吗?”

    “说话,别装死。”

    【系统:按照规则,是可以的。但你这种有点像在卡bug,说不准殺死男主后就会出bug……】

    【系统:为防止出bug整个世界遁入虚无,添加一条男主死亡的前置条件:必须完成所有关键任务。】

    “你说梦话呢想一出是一出?!”

    方霜见一拍桌子:“之前怎么不说?”

    【你之前也没说要卡bug啊。】

    之后,任凭她再怎么吼,系统都装死不回答。

    方霜见无法忍受自己被戏耍,整个人怒气冲天,刚开始还好好坐在床边平息怒火,发现根本平息不了后,站起身就开始掀桌子踹椅子,整个房间霹雳哐啷响个不停。

    砸到没得砸了,她坐在地板,身边是碎裂的花瓶与断成两截的纱帐。

    她给自己倒茶喝,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完一整壶,脑袋发晕扶额愣神。

    “……这是怎么回事?”

    她手臂被人拉住,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抬头,对上那副神清骨秀、最熟悉不过的面庞。

    “啪——”

    “我恨死我了,全都是因为你,全都怪你!”

    “你为什么不能去死!”

    她嘶吼着,推开他,用最惡毒、下流的话语骂他,仍是无法消解丝毫怨气。

    因为他的态度。

    他的一厢情愿,是最让她觉得惡心的。

    甩不掉、逃不脱,永遠缠住她,藕丝難杀。

    “霜见,”他拉住她衣襟,跪到她身前,苦苦乞求,“杀了我吧……杀了我……”

    方霜见气炸了。

    “谁准你这样说的?谁让你这样说的?你闭嘴!闭嘴啊!”她抬腿踢他,无措地捂住脸。

    泪水一滴一滴,滴在男人半抬的脸颊,滑落至唇角。

    沈知聿一愣,不再说其他,低头埋在她裙摆,默默跪着。

    良久,她捯完气。

    “起来吧,别跪了。”

    夜里難得寂静,两人躺在一起,又是同床异梦。

    “霜见,怎么了……”他问。

    方霜见本不想说。

    她张开幹涩皲裂的唇,又无可控制地哭出声,泪水夺眶而出。

    她很少哭,她一直觉得,没什么人值得自己去哭。

    她不会因别人的一两句惡语而感到悲伤,也不会为别人有多愛自己而感动,那些人都不值得她的眼泪。旁人的愛与恨是拿来利用的,而不是用来浪费泪水。

    但如今,她的确是哭了。

    是为自己,她实在是为自己而难过。

    “我回不去了。”

    她冷眼问:“你高兴了吗?”

    “不……”沈知聿骇然,思虑过后,伸手拭她颊上泪水,手背抚过她肌肤,一丝一寸。

    是他太贪心了。

    总想离她近些,再近一些,想牢牢抓住她的手,让她别走。原本毫不相幹,体验到她的关爱后就再也割舍不了,期望她不离开,盼她再待一会儿。他太自私。

    她本与他毫无关系,她本有美好的人生,是自己毁了一切,不计后果,只为接住她眼睫簌簌落下的一滴泪,听她诉说离合悲欢。

    “霜见,怎样才能……”他话未说尽,带出一声歎息。

    她望着他流泪,恶毒的话语最终还是被咽回,也化作一声歎息。

    “算了。过几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过吧,别告诉旁人,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出去逛逛。”她恨他,所以要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的一切,让他如鲠在喉,死也忘不掉。

    “好,我们以后……能不吵架了吗,我都听你的。”他说。

    方霜见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次日,两人手挽手在后院闲逛,撞上方临。

    方临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眼皮浮肿,整个人无精打采。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挽的手:“……”

    沈知聿问:“义弟昨晚没睡好?”

    方霜见丝毫不避:“睡不着就不睡,等到要困死就睡着了。”

    “……哦,”方临答,“知道了。”

    什么意思?故意玩弄他?一群瘋子,全都是瘋子!毒妇妒夫!狼狈为奸!争吵这么多日,又和好了,留他里外不是人?

    他原本还安慰自己,虽被强迫,但起码说明方霏还喜欢他,说不定自己还能用自己的初夜争取到一个名分,往后就不用入赘给官家那名不见经传的女儿了,有方霜见这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护着,日子也不用愁。

    结果却是如此……她拿他当什么了?男妓吗?睡完就随意丢弃。他从前为她受的苦算什么?玩笑?

    沈知聿呢?为什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任由自己的妻子肆意妄为不加干预?方霏与其他男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他不觉得恶心吗?

    厚颜无耻到如此反人的地步,还做什么狗屁首辅,直接立个贞节牌坊给自己的宝贝爱妻招私娼算了。简直是缺爱到极点想被爱想疯了!

    这两公母,强迫他从沙场回来,把他困在这个鬼地方,拿他当金丝雀养……真恶心,两坨狗屎!

    “姐姐,姐夫,我要出府去。”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勉强撑起一个笑。

    方霜见:“你出

    府干什么?逃跑?不准出去。”

    沈知聿附和:“嗯,夫人也是为你好,最近外面不太平,还是不要出府。”

    方临:“……哦,好。”

    “我和你义兄出府一趟,有事找珍珠吧。”方霜见理理发间步摇坠子,“也别老是找她,她不像你,闲得没事做。而且,别让她发觉你的身份。”

    说罢,她牵起身边男人的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撇下方临出府。

    他们今日是去郊外,沈知聿说郊外风景宜人,到处是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芳草的清香。

    方霜见还是像原先一样,不喜欢大自然,同意他的提议仅仅是因为郊外鲜有人至,安静而已。

    “我还是要走的,”她坐在草地,抚摸怀中小猫,“你以后,照顾好兼湘,要不趁我还在给她绝育吧?”

    “……绝育?”

    “对啊,不绝育容易生病,还活不太长。”她顿了顿,“沈知聿,要不你也绝育吧?”

    “你愿意为我这样做么?”

    “霜见是想让我为你……守贞?”沈大人难掩喜悦,微笑答道,“当然愿意,霜见能这样想,我很欣喜。”

    方霜见:“不是,单纯不想让你好过。”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走在路上,假装被马车撞死?”

    “……殉情?”

    “你真是……呕……”她猝不及防地开始干呕,忙把猫扔给他,别过头捶胸口。

    “怎么了霜见?哪里不舒服?”

    沈知聿抱猫,关切地探头。

    方霜见脑袋昏昏沉沉,扶额:“不知道……因为你太恶心了,滚远点。”

    “这地方有毒,手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我一定是中毒了……我要回去!不呆了!”

    她撇下他,飞快往马车走,沈知聿连忙抱起玩草的猫,跟在她身后。

    回府后,她的状况还是没变好,仿佛得了种看见人就想吐的病,但又吐不出什么,只嘴里不停倒酸水。

    她猜自己是被诅咒了。可能是沈知聿,毕竟那天晚上她说要走后,他悄悄哭了一整晚,他自以为聪明,没留下痕迹,可惜方霜见一看他的脸就看得出,他每次哭完脸都微微泛红,像是过敏。

    沈知聿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她请了医师诊治。

    珍珠也担心她,忙前忙后带医师进府,又去提前给她洗药盅,方便等会儿诊治完就熬药。

    医师将手搭在她碗上,沉吟片刻:“夫人是有孕了。”

    一旁的珍珠瞪大双眼:“真的?太好了!小姐,我这就回侯府去告诉主母!”

    “欸,小姐怎么……”

    方霜见脸色难看。

    “大夫,没搞错吧?怎么可能有孕……”

    她分明一直在让沈知聿服避子汤。到底有没有在服?究竟是谁在说谎?她现在想把薛子衿和沈知聿拖出去打死。

    不会是方临的吧?

    沈知聿不是已经设计让方临绝嗣大动元气了么……天呐,她不禁感叹这日子过得既诡异又淫.乱。

    不过,她能够确定孩子是自己的,这就足够,其余皆不重要。但自己若真的有孕,还怎么回去?

    回去后告诉别人孩子父亲是鬼?是一本书里的男主?别人只会觉得她是脑残梦女精神不正常。

    “……”

    她抬眼。

    沈知聿站在床边,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想要笑,扯起的微笑僵硬又寒碜,只得收回,整张脸没有情绪,凌若寒霜。

    第62章 回家【与男主和离】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府里是誰走漏了风声,方霜见有孕的事很快被城中人得知,这事还传到了江列岫耳朵里。

    方霜见原本打算偷偷找个法子,在孩子还只是个受精卵的时候将其除掉,这下被这么多眼睛盯着,她只能想别的办法。

    她正坐榻上发神,方临夺门而入。

    “你懷孕了?!”

    “能不能别提这件事……”

    她闭眼掐人中:“珍珠,把他赶出去。”

    珍珠:“哦,好。”

    珍珠一直覺得,小姐新找的姘夫有点子像二少爷,不过她也不敢多问。问那么多干嘛呀,小姐喜歡誰就喜歡谁呗,反正她只为小姐做事,男人如衣服,小姐衣服多了去,有一两件相像也正常。

    方临被赶出后仍不死心,在外面疯狂敲门:“方霜见,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你有本事赶我走,怎么没本事开门呢?开门!给我开门!”

    珍珠:“妈呀,这有点有傷风化吧。小姐,要不要奴婢将他赶走?”

    “小姐懷着孕,若是被吵到就不好了。”

    方霜见摆手:“不用。”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附在门框,認認真真听方临吵,被震得耳朵疼。

    这也不至于把孩子震死吧……倒是她,耳膜都要被吵破。

    她束手无策,只好坐回榻上另寻出路。

    自从有孕后,沈知聿变得与她一样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

    她晚上愁得整晚睡不着,他也整晚睡不着,两个人经常大半夜对视上,就这样干瞪眼不说话。

    她不知他心里在搞什么鬼,也没空琢磨。

    單單一个受精卵就很讓她恼火。

    祁媖媖知晓她怀孕后,给她做了许多婴孩穿的衣衫送过来,方霜见看到就是气,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点头應下。

    “夫人一定很期待吧?”祁媖媖仰头感叹,“真好呀,夫人和大人都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很好看。唉,如果我能有那么漂亮的孩子就好了,可惜家里老爷的容颜实在是有点……”

    “媖媖,”她直说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有没有什么堕胎的法子?不痛的,千万要不痛。”

    “啊,为什么不要这孩子呀?夫人也不用费神闹心,生下来沈大人定会为孩子请奶娘的,妾身家里的大夫人就是这样对另几个妾室的。还是说,夫人害怕生孩子?”

    “我不想做母亲,就这么简单。”

    “那……”祁媖媖迟疑,“沈大人怎么说?”

    “这和他没关系,孩子在我肚子里,就是我的,与旁人毫不相干。”

    “我做不了母亲,一是我的身体不好,这孩子生下来注定会体弱多病;二是我不想牺牲自己一丝一毫,即便只是一块肉。”

    旁人总是讲怀孕时会受到多少額外关照,却绝口不提生育说带来的痛苦,以及此后的种种阵痛。

    她不喜歡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是生出来也不会改变。做母亲的人很伟大,不愿意做母亲的人也不是自私,只是选择不同。

    无论是喜欢小孩,还是不喜欢,都應由她做主,那是她的身体。

    祁媖媖思虑再三,开口道:“法子有倒是有,还不傷身体。不过夫人要悄悄地做,不要讓别人发现了……”

    方霜见点头应下:“没问题,我对外,就只说是滑胎,不会牵扯上你的。”

    不过,在除掉这个孩子之前,她还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搞鬼。

    她又去问了薛子衿当初之事。

    “避子汤……家主的确一直在服用,未曾断过,这一点是奴婢当初撒谎犯下的误会,奴婢甘愿领罚。”

    “虽说避子汤不能完全避孕,但这药剂量很猛,各种伤身体的药材一大堆,按理说家主服用这么长时间……应該气衰而亡。”薛子衿闭嘴。

    方霜见听不懂:“什么意思?他成僵尸了?”

    “你别给我在这彎彎绕绕,就直说,又没人偷听,怕什么。”

    “夫人可还记得,奴婢从前说的,家主吩咐奴婢给您弟弟投毒之事?”

    “所以呢?”

    “家主私自将避子

    汤的方子调换了,与您弟弟服的是同一个方子。珍珠姑娘负责煮药却不认识药材,一直未发现。”

    “这方子里,有一味药材,叫做芪苓株,服用者注定早逝,活不过三十岁。”

    方霜见:“所以到底啥意思?你讲这么大一堆,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薛子衿:“所以夫人不必担忧,孩子出生也没关系,夫人马上就可以做寡妇了。家主的遗产应該很丰厚。”

    “亦或者,孩子没出生家主就已经离世。”

    方霜见:“……你怎么确定孩子就是他的?”

    “而且薛子衿,你再与我胡扯,我就把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奸细抖出去,以后别想偷摸抽烟。”

    薛子衿这才坦白:“奴婢是不太清楚夫人与大人间的私事。但在后院休息时听下人说,前阵子夫人南下走得匆忙,忘记带药,随行小厮害怕被骂,给家主的避子汤其实是补药。”

    “……哦。”方霜见低头抠指甲。

    她就放纵一次啊!还是与他置气冷战的时候,他们当晚又没来几次,四次吧。运气也太差了吧,这都能中招。

    是的,她无可反驳,当时的确是她先伸手往下摸,但若不是沈知聿非拉住她亲她,搞欲迎还拒那一套,哪会发生后面的事?

    “……那小厮呢?”

    “心生恐惧,早辞工離开。”

    方霜见与薛子衿聊完出门,恰巧撞见方临站在门口长廊。

    她没理他,带薛子衿往后院膳房走,远远睨见方临幽愤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未挪动丝毫。

    沈知聿下朝回来,她正好也将药方里的药材全数看完。

    这避子汤里,果真有芪苓株,除此之外,其中很大一部分也都是有毒性的药材,果然如薛子衿所说,服用过久就注定活不成。

    再怎么活不长,也比她活得长。

    “夫君,”她坐在椅上,冲他招手,“过来。”

    沈知聿立马放下书,乖乖走到她面前跪下,双手撑在一边扶手,等她开口。

    方霜见:“我问你,你是不是……”

    【系统:叮咚~恭喜解锁关键任务:与男主和離。】

    【系统:此为最后一个关键任务。在此之后,你的生命将进入倒计时,就是马上就能够回原世界去了!恭喜恭喜加油加油!】

    “夫人,怎么了?”他轻声细语,“夫人是身体不大舒服?要不要请个医师来看看……”

    “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你愿意养她吗?”

    他不假思索:“愿意。”

    “是霜见的。只要霜见愿意,我就愿意。”

    “那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呢?你能接受吗?”

    他继续答:“能。”

    “只要霜见能够,我就能够。”

    “……行。”

    方霜见不知怎么向他提和离这事。

    她很清楚,无论自己怎么伤害他,他都会死乞白赖跟着。

    幸好她时间比较充裕,和离的事并不着急。可以趁祁媖媖为她找堕胎药的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也休息一下。

    古怪的是,她休息的时间愈长,府里上上下下透露的不对劲便愈浓。

    先是府上的玉兰树林枯死一大片,再是薛子衿问她因公殉职有没有抚恤金,再然后珍珠也开始唠叨睡不着。

    方霜见:“为什么睡不着?你夜宵吃多了?”

    珍珠为她梳头发:“哎呀,哪能啊小姐,奴婢是覺得房间里有鬼。”

    “男鬼女鬼?”

    “額,这不清楚。”

    “你话本看多了吧?人世间根本没有鬼,别总是自己吓自己。”

    她将额前碎发捋到一边:“我感觉我被诅咒了。”

    珍珠:“男鬼女鬼?”

    她咬牙切齿:“男鬼。”

    沈知聿,这个男鬼,非缠住她,讓她没有办法。他这个晦气的人,还把霉运带给她!

    她巴不得与他和离做完任务赶紧走,奈何肚子里有一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受精卵。她真想给自己肚子一拳,把精子和卵子打散。

    但是好痛。

    由此,她天天想媖媖,时时想媖媖,就连睡觉时都念叨媖媖。

    早晨起来,沈知聿变得更为怪异。她说不上来是何感觉,总之不是好感觉。

    自己坐在榻上发呆时,沈知聿总是坐在别处看她,一动不动地盯她。

    被她发现,就缓慢移开视线,也不解释。

    气氛冷到极点。

    “知聿,”她没忍住,率先开口,“我腿疼,你过来给我捏捏吧。”

    “好。”书桌旁的那人答。

    她躺在榻上,曲起右腿,等他过来,搭在他膝弯。

    他力道适中,垂脑袋认真为她捏腿,眉目如画,颊边有几缕发丝垂落。

    “明日父亲母亲要来府上。”她说,“来看孩子。”

    方霜见搞不懂一个受精卵有什么好看的,她吃多了肚子胀不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喟然长叹:“夫人……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母亲喜欢。”

    方霜见还记得,林氏之前一直催她生孩子,正好,趁受精卵还在满足林岚一下。也就一下。

    方阑与林岚到府上做客前,方霜见特意让方临藏好别出来,方临意外地听话,没反驳任何。

    她与沈知聿一同与父亲母亲用了晚膳,席上气氛融洽,一直是方霜见和林岚在说话。

    用完晚膳,林岚特意将她与沈知聿拉到一旁,嘱咐了许多。

    “你们现在不是孩子了,特别方霏,以后别那么任性。”林岚说,“方霏现在不仅是侯府长子,还是独子。还请沈大人照顾好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要让侯府绝后。”

    “沈大人若是没照顾好,老妇我也是有办法的。”

    方霜见看不下去:“唉,母亲,其实……”

    “岳母,晚辈一定会的。”沈知聿躬身,朝林岚恭敬地行了个礼。

    “嗯,这才对。”

    林岚点头,又扭头:“霜见,其实什么?”

    她指向窗外圆月:“其实天色不早,该打道回府了。”

    林岚:“知道了,我先不走。”

    “霜见,你和我过来一下。”

    等两人走到角落,林岚开口:“听说你前阵子南下,你是不是见到你亲生父亲了?他还留麻花辫戴耳珰吗?”

    方霜见听得满头黑线:“没有。”

    林岚稍显失落:“嗯……这样也好,最近一直不太太平,你也是知道的,估计是你生父的手笔。虽说叛军入京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江鸣之流,但你也别太担心,我已派二姨娘暗中保护你和沈大人,你们不会有事的。”

    “……抄佛经啊?”

    林岚:“不是啊,二姨娘不是文人,是武将,抄佛经干嘛。”

    “你就放心吧,没人能打得过二姨娘,你小时候就是由她带的,你父亲派来的人,被她打得鼻青脸肿。”

    “二姨娘到底什么背景?”

    “什么什么背景,她的背景就是我。”

    “唉,当初真不该让沈入赘进来的。”林岚叹息道,“官场的水深得很,我当时只看到他有多少聘礼,没想到让他入赘,就是站队。你父亲一直是懒得掺和这些的,因为他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你姑妈原先从不担心他,沈知聿这一来,方珉至此与府上鲜少来往。”

    “唉,扫把星……你要不过几年找机会与他和离吧,有太后娘娘在,皇后之位永远是你的,结过婚又怎样,武则天也结过婚。”

    方霜见:“这类比不对吧……”

    夜里终于送走林岚一行人,方霜见与沈知聿难得清净,坐在院子里赏月。

    “霜见,”沈知聿又问她,“你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不喜欢。”她答得干脆。

    “沈知聿,你想说什么?”

    清寒月光流泻在他面庞,衬得他更为尔雅温文,清雅绝尘。

    他张唇,欲言又止。

    他想,与她回家。

    第63章 失踪霜见我知错了嘻嘻我装的

    几天后,方霜见确认了一件事。

    薛子衿失踪了。

    起初,她还以为薛子衿只是外出,后来逐渐发现不对劲,她一整天都找不到薛子衿,派人去薛老头家里问,老薛管事也说薛子衿已好几日未归家。

    薛子衿就这样凭空消失。

    “天呐,”珍珠皱眉,“奴婢记得,前几日还见过薛姐姐躲假山后抽烟呢,当时也没什么反常的。”

    “怎么会失踪了……”

    方霜见坐在桌边,翻开賬本,这几日的賬目都已整理完全,就连每一条收支来源都标注好了。

    薛

    子衿就像是,知道自己会失踪一样。

    她派人去城中找,嘱托下人每一条巷子皆不放过。

    之后,独自坐在亭中,把玩手里烟杆,是薛子衿从前送她的。

    之前她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

    她以为会是沈知聿或者自己,怎么都没预料到会是薛子衿失踪。

    薛子衿人际关系简单,沉溺于工作,没有好友,就只有个抽烟的爱好。

    方霜见毫无头绪。

    傍晚沈知聿回来,她将此事告知他。

    “……失踪了?”男人蹙眉,“或许,只是告假?”

    “老薛管事说,她好几天没回家。”

    “夫君,你说,她不回家,会去哪里?”

    “应該,”沈知聿一顿,“会下炼狱。”

    他指尖撫过手上玉戒,缓慢转动。

    “什么?”

    方霜见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抿唇,微笑道:“这几日各地都不太平,京城也一样,特别是郊外的荒郊野岭。”

    “薛管事若去了那种地方,恐怕早已丧命。”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方霜见点头。

    沈知聿最近的精神状貌,让她不敢恭维,她不信他的猜想。

    她还是选择自己查。

    单单失踪的是个普通下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薛子衿。薛子衿知道的秘密太多,多到许多人想让她死,又害怕她死。

    而现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状态,最让人不安。

    她去了老管事家,薛子衿有几个刚及笄的妹妹,妹妹们皆愁容不展,领她去薛子衿房间。

    “姐姐平时对我们很好,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更不会乱轧朋友。”小妹妹拭去眼尾泪水。

    薛子衿是家里的顶梁柱,睡在主卧室,房间東西规矩摆放,纤尘不染。床边是一张老舊书桌,桌上堆了几沓草紙。

    “姐姐平时就坐这里做事,她会用紙写写画画什么的,我们不清楚,也不方便问她。”

    “夫人,您先看着,我们几个姐妹出去给您烧点茶来。”

    “快走快走……”

    几个小女孩互相拽衣袖,哭哭啼啼出了卧室。

    方霜见哪里会破案,琢磨半晌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自暴自弃坐在舊椅子上,仰头望皲裂的房梁,听椅子发出的嘎几声响。

    “唉……”

    她本想将脚翘书桌上,抬腿踹到书桌抽屜,抽屜散架掉出一堆小玩意。

    她蹲下身,拨开地上的一大堆毛笔砚台,拾起一杆烟鬥。

    烟鬥通体翠绿,做工精美,烟杆中间有细小的裂痕。

    鬼使神差地,她指尖覆上那处裂痕,撫摸缺隙凸起,指腹被裂缝磨破,沁出血珠,留在烟杆表面。

    拔开烟杆,里面竟藏了枚尖刺,玉如意般的烟斗,原是一把隐藏的小刀。

    登时,恶寒从腿心往上蔓延,充斥她全身。

    有什么東西,正欲从身后抱住她。

    她猛地转身,举起烟斗刺去。

    尖刺在将要刺破那人瞳孔时停住,仅咫尺之隔。

    她收回手,退后连连,一手撑在书桌边,一手抚胸順气。

    “你吓死我了……”

    沈知聿抬手揉眼皮,站在阴影处,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霜见,我知错了。”

    “你来这幹嘛?”她补了句,“我还是来查薛子衿的事。”

    男人走到她身边,弯腰倚靠在她肩头,替她順肩上发丝。

    “薛管事意外失踪,按规矩,自然是要前来慰问她家亲人的。没想到在这遇见夫人……夫人可查到什么?”

    方霜见握紧手中烟杆。

    “……查到一点吧,也不是很多。”

    其实一点都没查到,就从抽屉里找到个暗器。

    但她不能这样说,沈知聿爱同她炫耀,她不说炫耀,起码也要对得起自己的水准。

    过会儿,薛家的几个小妹妹送茶过来,方霜见正好找到机会,名正言顺地坐下休息。

    “夫人,怎么样?”

    “嗯……”她抿一口茶,“你们别太担心,一定会找到你们姐姐的。”

    沈知聿:“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话一出,几个小姑娘坐不住了。

    “什么?夫人、大人,姐姐不能死呀!姐姐还没把我的嫁妝钱赚出来!”

    “姐姐死了我们該怎么办……还有父亲母亲,都上年纪了,家里处处都要用钱。”

    “是啊,姐姐过世了,就没人给我们买衣服首饰、胭脂水粉了,还有我最喜欢的桃酥……”

    方霜见气上心头。

    “我的天,想要不能自己赚钱买啊?全指望你们姐姐,现在好啦,真把你们姐啃死了,哈哈恭喜。”

    沈知聿宽慰道:“没事的,已给了你们父母抚恤金,不过……应该不够三个女儿的嫁妝,但大家节衣缩食一些,也能省出来。你们毕竟是手足姐妹,有难同当嘛。”

    “什么?”

    几个小姑娘又开始吵。

    方霜见扶额,冲一旁还在说“大家不要吵了”的男人翻白眼。

    她低头端详手里烟斗,晶莹剔透的烟杆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一脸茫然。

    薛子衿的事,只能暂且搁置,全寄希望于下人某天能在城中找到薛子衿。

    管事一走,賬本就只能由方霜见亲自过目。

    她会看账本才怪。

    她拜托沈知聿过,他倒很乐意帮她看账本,只不过老是借这个由头讨要奖励。

    几次下来,她不堪其扰,抱账本走了。

    不看能拿她怎样?看了又怎样?少钱少的也不是她的钱,这么在乎幹嘛。自己还有钱花就行了。

    秉持这样的心态,她将账本扔桌上,自己去内室睡觉。

    半个时辰后,有人敲门。

    不,是砸。

    “方霏,开门!给我开门!”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都说了小姐不想见你不想见你,还过来赛脸,信不信姑奶奶我把你叉出去!”

    “……烦死了。”方霜见从床上爬起。

    走到门口,外面的吵闹声又止住。

    推开门,珍珠一人站在外面。

    “小姐醒啦。”

    “那人呢?”

    珍珠答:“唉,那男的怪得很,瞪了奴婢几眼,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是吵到小姐了?”

    “没有。”她手撑在门框。

    “小姐,奴婢明日想出门玩玩,明天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啊……”珍珠嘻嘻笑道。

    “要休息就休息呗。”方霜见打了个哈欠,扭头回去继续睡。

    一直到夜里,她迷迷糊糊被热醒,睁开沉重的眼皮,身上盖了厚厚的毯子。

    她一脚踢开毯子,想翻身透气腰肢又被抱住。

    “沈知聿。”

    “嗯……”

    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哼。

    男人揭开盖住脸的毯子,两只眼睛格外亮:“卿卿醒啦,要不要吃些东西?”

    “什么时辰了?”

    他湊到她耳畔:“该歇息的时辰。”

    她懒得理他:“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完了!我还没卸妆!”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又被拉回去。

    “洗漱更衣,我都为你做了。”

    沈知聿哄她躺下,将她颊边汗湿的发撩到一边,低头吻她脸颊。

    “你饿么?”

    方霜见平躺在床,没回他的话。

    沈知聿身上穿的黑袍,是她去年为他买的,还是第一次穿。

    方霜见觉得,他穿黑色、紫色,要比穿青色、白色这种亮色好看得多,看起来不但雍容华贵,还将他的奸佞狠毒展现无遗。奈何某人就喜欢玩扮猪吃老虎那一套。

    他湊到她面前,她就伸手勾他衣领,指甲剐蹭他脖颈。

    “我头疼。”她说,“你帮我揉揉吧。”

    这几日,她身体一直不大好,不是腿疼就是头疼。

    这么多烦心事堆在一块儿,身体能好就怪了。

    她枕在他膝上,伸手碰他脸,又戳又捏。

    沈知聿心情很好:“怎么啦?”

    她冷不丁说:“沈知聿,薛子衿这事不是你干的吧?”

    揉脑袋的手停住,她眯起眼。

    “是你做的么?”

    “霜见怀疑我?”

    他十指插进她发间,唇梢微微翘起,黑暗里一双眼睛闪光。

    “我好伤心。”

    “夫人怎么可以怀疑我呢……”

    “为什么不可以?”她呛道,“你自己做

    那么多破事的时候不怕,怕我怀疑你?”

    “不怕。”他答。

    “只是好伤心,没想到夫人会怀疑我。”

    “薛子衿失踪,你很高兴,对吧?”

    “因为没人会知晓你干的那些腌臜事了。”

    猜来猜去,就只有沈知聿这一个可能。

    除他之外,方霜见毫无头绪。

    “你让我怎么相信不是你所为?”

    她皱眉头:“沈知聿,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总是谎话连篇。”

    “霜见担忧我会说谎。”他说,“可方临,不也完好无缺地再次出现在霜见面前了么?”

    方霜见笑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她血红色的指甲撩起他鬓边发丝,缓缓打圈,缠在指上。

    他偏头,吻她手心。

    “扭曲卑劣,肮脏下賤,还是……”

    她捂住他唇。

    “不,夫君,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如果你是扭曲卑劣,肮脏下賤,那我又算是什么?”

    她坐起身,理他衣衫。

    “平时要自信些,开心些。不要总是贬低自己,知道么?”

    他答:“知道……”

    “好啦,我现在告诉你。”她凑到他耳边,“你就是一条欠巴掌的贱狗,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就再把你关进那房间里。怎么样啊?”

    第64章 拱火方霜见遭遇仙人跳

    经昨晚的一威胁,沈知聿老实多了。

    清晨方霜见命令他给自己梳妆,他乖乖照做,认真做到她身边挑首饰。

    沈知聿:“这个可以吗?”

    她瞥了眼男人手中玉钗:“太素了,你什么鬼眼光啊?重新挑。”

    目光移到镜中自己,继续给自己编辫子。

    下午两人坐在亭子里休憩,下人过来,说府外有人找沈大人。

    “让他过来呗。”方霜见枕在男人膝上,边扇扇子边说。

    过会儿,下人将人领过来,原是鐵牛,来找珍珠的。

    方霜见狐疑:“她不是早上就出门找你了吗?”

    她坐起身,与沈知聿对视一眼。

    鐵牛挠脖子:“……没有啊。”

    她一顿:“或许还在房里睡覺,我去看看。”

    方霜见脚下生风,穿过重重回廊,将沈知聿和铁牛甩开不小的距离。

    走进下人院中,径直进到珍珠所居厢房。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极不希望是那样。

    珍珠和别的小丫鬟不同,是一个人住一间房。房间里摆了几瓶花,是从方霜见房里薅过来的,桌上还有一堆方霜见从前送给她的首饰,保存得好,都是崭新的没戴过。

    珍珠正躺在床上,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个脑袋。

    雙目緊闭,眉心皱在一块儿。

    方霜见松了口气,坐在床边,輕声唤道:“珍珠,别睡了,都下午了还睡。”

    珍珠没有应答,方霜见伸手用帕子拭她额间薄汗,指尖碰触到冰凉的肌肤,动作一僵。

    “珍珠……”

    她唤珍珠:“珍珠,醒醒。”

    “珍珠?”

    珍珠毫无反应。

    方霜见慌神,掀开被子一角晃她肩。

    手刚伸进被子,摸到一大片滚热,烫得她失神。

    掀开被子,鲜红的血爬满珍珠胸口,密密麻麻,淅淅沥沥流在床铺。

    “珍珠!”

    她腿一软,倒在地上,仰头去唤,喉间却像被堵住似的说不出一句话,只无助地嘶吼,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沈知聿与铁牛后脚赶来,看到这副情景,也吓得愣住。

    “霜见!”沈知聿回神,将女人从地上拉起,拢在懷中。

    方霜见气血上涌:“谁干的!谁干的!”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霜见,我们先出去,你身体不好,不要太激动。”沈知聿一边劝,一边将她往外拉,“杀人凶手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为珍珠複仇,但是我们先出去,这屋里血腥味太重,对你不好……”

    她甩开他的手:“我不出去,你给我滚!”

    “什么叫做对我不好?你是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一直以来,她真正信赖的只有珍珠。珍珠单纯、美好,今年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就这样惨烈地死去。

    她对不起珍珠,她有愧于珍珠,她第一次覺得内疚。

    珍珠本来可以好好活着,或许是因为她,才殒命的。

    她不该将珍珠扯进那些複杂的愁怨的。

    都怪她,她不该拉着珍珠作恶,让珍珠遭受谋杀。

    从前珍珠打趣,说不要与她做主仆,要与她做朋友。其实,她一直将珍珠当作朋友,她的第一个朋友。

    珍珠告诉她,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她漂亮又聪明,她值得一切。经常有男人这么说她,她从来不信,但她信珍珠的话。

    她与珍珠之间,同她与那些男人不一样。友情远比爱情更珍贵。

    珍珠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利剑,而现在,那把利剑永远插在她心头,隐隐作痛。

    她去的时候,珍珠已没有了呼吸,胸口被贯穿,流了许多血,救不活了。

    她只好给珍珠买了最好的棺材,风风光光下葬。林岚知道这事后,嘱咐她找法师将珍珠从前居住的房间去去邪气,把房里的怨魂给引出来。

    “这事我一个人办就好,你不用管。”

    沈知聿站在墙边,望着榻上女人。

    方霜见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这几日我都忙,没办法早睡早起。你搬到偏房去住吧,免得我打扰到你。”

    “不打扰……”

    “你会打扰到我。”

    沈知聿走后,她躺在榻上,面色凝重。

    她派人查过,珍珠的房间朝北,窗户外是院子里的假山水池,绕过水池,再上几步台阶,就到了书房。

    沈知聿当天上午一直待在书房,下午来找她,陪她在亭子里小憩。

    珍珠穿的衣衫是方霜见从前给她买的,她出门游玩时才舍得穿,说明珍珠不是在睡梦中被杀,而是上午换完衣服准备出门找铁牛,不慎被杀害。

    将尸体重新搬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是不容易被发现,二是为了掩盖作案时间。

    而且,这府里最会用剑的就是他,最残忍的也是他。

    与薛子衿失踪那事一样,除了沈知聿方霜见想不到旁人。

    最近接连发生变故,她心情烦躁得很,再加上还有任务没做,她不知怎么面对沈知聿。

    她一看见他,就想让他滚。

    她身边所有可以信赖的人都离她而去了。一开始她便只有自己,几番波折下来,又只剩她自己。

    夜里她独自躺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捡起床上枕头抱在懷里,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依旧睡不着。

    她想杀了沈知聿,还有那破系统,她看不惯所有人,她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这些贱人就不能主动去死吗?非在她面前刺激她,她早有一日会寻机会把所有看不惯的人弄死。

    在此之前,要先揪出杀害珍珠的凶手,为珍珠复仇。她绝不輕易放过此人。

    她越想越气,想着想着就气睡过去,緊緊抱住怀里枕头。

    后半夜,她明显感受到怀里的枕头变了,换成一个比枕头大得多,不老实得多的人。

    是一个男人。

    她嗅到他身上清香,与平日的不同,是稍稚嫩的柑橘香,似被阳光烘烤过。

    “我没工夫陪你做这些。”

    “嗯……”

    她靠在男人胸膛,长叹一声:“睡吧。”

    男人安分下来,不再乱动。任她抱紧,一只手轻拍她脊背,喃喃自语。

    至于说的是什么,方霜见迷迷糊糊没听清楚,只觉得男人身上衣服挂饰硌得慌,晕乎乎扒掉他好几件衣服。

    夜晚比从前的都要漫长,方霜见睡得并不安稳,她躺床上翻来覆去,即便是抱着男人也不似从前那般心安。

    天蒙蒙亮时,亮光洒在她面庞,晃得她眼皮跳个不停,索性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英俊面容。

    沈知聿跪在床边,单手托腮,目光落在她敞开的领口,肩上解开的肚兜系带。攒眉蹙额,又溫情脉脉。

    她瞟他一眼,懒懒打了个哈欠,起身时腰间的力道又将她束缚。

    一雙手,正紧紧环住她腰肢。

    她过扭头。

    方临睡她身边,寸丝不挂,完全赤身裸体。

    方临还未醒,臉埋在她发间,身上盖的被子全被方霜见抢走,几块披帛堪堪遮住下身。

    “为什么?”

    她回头望他,没回答他话。

    细眉一挑,轻飘飘的一巴掌落在男人頰侧。

    沈知聿微愣,眸中蓄起泪,充斥眼眶,濡湿眼睫。

    “啪——”

    泪水全数崩裂决堤,簌簌掉下来,划过绯红的頰侧。

    他唇齿颤抖,颊上掌印触目惊心。

    两巴掌下去,方临醒了,坐起身,瞅见床边盛况,拿衣服挡臉,重新躺床上睡过去。

    “为什么?”她问,揩去手心溫热泪水。

    “你是怪我么?”

    男人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眸中幽怨、不甘,混在一块。

    “不怪……”

    “那你是觉得,”她抬手撫他衣襟,“凭此就能够威胁我?”

    “不能够……”

    “那你哭什么?”

    她扑哧一笑:“你不该感謝我么?”

    “让你认识到这世间险恶,让你知晓何为冷血,何为蛇蝎心肠。这样大的功劳,都不值得你的一句謝谢么?沈大人,好不懂感恩。”

    她视线向上,淡淡翻了个白眼,转眸撇唇。

    “谢谢……霜见……”

    “唉,我真受不了,全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东西。”

    她头痛欲裂,冷眼问:“你还待这干嘛?”

    沈知聿全然被悲伤笼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颊上红印还未消退。

    “哦,我明白了。”

    她起床,拿起桌上盛满水的茶壶,全倒在床上。

    全倒在男人身上。

    “方霏你疯了?!”方临从床上弹起,“这是开水!”

    他没躲过,肩头被开水烫出一大块红肿,生了水泡,看着悚人可怖。

    方霜见还在倒,惨叫声愈大,她笑容也欲烈,升腾的雾气笼罩她面庞。

    方临慌慌张张穿上衣服,整张脸通红。

    “你这个疯子!”

    “啪——”

    她双手抱胸,偏头问道:“感觉如何啊?”

    裙摆蓦地被拉住。

    她扭头,男人跪在床边,轻扯她裙摆,指间玉戒沾上几滴洒出来的水珠。

    他抬头,冲她笑,温柔接过她手中茶壶,抱在怀中,视若珍宝。

    方临一滞,下床,不顾身上灼热的烫痕。

    “姐姐,对不起,錯全在我。”

    她没理方临,伸手撫摸沈知聿额头,将他额前凌乱发丝捋好,描摹他深邃眉目,低语喃喃。

    沈知聿直勾勾盯她,笑容温顺。

    他一直是如此,如汩汩清水,注入池中,将人淹没,让人溺毙时唇角还带着笑。

    一旁方临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去扯她裙摆。

    “姐姐,我錯了,是我偏要故意勾引你,姐姐没有错……错全在我。”

    “姐夫,原谅姐姐吧。”

    他对另一边的男人说,半边唇角翘起。

    方霜见睨他一眼,一闪而过的目光被他稳稳接住。

    “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方临夺过沈知聿手里的茶壶,将剩余茶水全倒自己脸上,烫得直喘气。咬紧牙关,脖颈青筋暴起。

    “哦?好啊。”

    沈知聿眯起眼,松开手中裙摆,抚平褶皱:“一切,都听夫人的。”

    “夫人若是要罚义弟,我也无可辩驳。”

    方霜见站在床边,低头审视腿边跪着的两人,困倦地打哈欠。

    经此,她更加确信,男人真是像狗一样的生物,没一顿巴掌是白挨的。

    “怀着身孕呢,躺一张床上又能做什么。”

    她问方临:“我很好奇,你准备怎样诬陷、抹黑我?”扭头,冲沈知聿说,“你呢?沈大人,又准备说些什么礼貌话彰显自己的善解人意啊?”

    她又扭头:“就算是脱光衣服,又怎样?你早没了贞洁,还指望用这一具被用过的身子来讹我?”

    方临一时语塞。

    “沈大人嘛,也是心术不正得很。”她笑道,“总喜欢将自己的那些龌龊心思强加给别人。”

    第65章 流产弟弟指控姐夫谋害姐姐

    “我说的不对么?”

    跪在地上的两人皆沉闷低头,不敢吭声。

    女人抚摸起小腹,嗤笑道:“终日这样闹腾下去,肚子里的孽种要是因此丧命,我还要感谢你们两位呢。”

    她蹲下身,温言说:“知聿,你就这么恨我们的孩子么?”

    “不……”

    沈知聿摇头,顺从她,手覆上她小腹,徐徐抚摸。

    方临:“……你们?”

    他咬牙,眸中情绪翻涌。

    为防止沈知聿和方临再来作妖,方霜见搬到了偏院,潜心调查珍珠与薛子衿的事。

    她还将鐵牛叫了过来,为鋪子的事。

    “从前出錢讓你买鋪子,是想着珍珠喜欢你,以后要是同你在一起,经营一家卖鱼铺子日子能过得安逸。”她叹了口气,“现在珍珠不在了,你也理应还回来。”

    “能理解吧?”

    “能。”鐵牛点头,雙眼哭得红肿。

    “你要是想继续在那儿做生意,可以,每月交点錢就行。”

    她说:“至于你从前送给珍珠的那些首饰衣服,是自愿赠予,我就不还给你。不瞒你说,其中好多都放进棺材里陪她下葬了。”

    “好的,夫人。”铁牛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方霜见:“……你别太伤心。”

    “我会还珍珠一个公道。对于殺人凶手,我绝不姑息。”

    铁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唔……珍珠明明说好的,要同我做一辈子好朋友……”

    “发生那事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向我抱怨沈大人大晚上待在池塘边像鬼一样。”

    “什么?”方霜见抿唇。

    池塘的不远处就是下人院,其中就数珍珠卧室窗户离池塘最近。

    沈知聿这是在……踩点?

    “她还告诉你什么了?”

    铁牛吸了吸鼻子:“没有了。”

    “非要说的话,就是她总觉得房间里有人……”

    两人同时抬头,面面厮觑。

    “她也同我讲过一样的话。”方霜见追悔莫及。

    原来珍珠早就求助于她,她那时却没在意,没想到后面酿成大祸。

    由此,她对沈知聿的怀疑更深几分。

    她从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遇到什么都是直接问,这次也不例外。

    “是你殺的珍珠?”

    男人捏肩的手一僵。

    她扭头,再次问他:“是你杀的珍珠,对嗎?”

    他第一次没对她笑脸相迎,神色愀然。

    “霜见,证据呢?怀疑要有证据。”

    “直觉就是你,不算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缓缓摇头:“不算。”

    “既如此,夫人为何不疑心旁人?”

    “除了你,还能有谁?”

    她不耐烦:“之前薛子衿失踪的事就是这样,我问你,你就拼命拐弯抹角,反正就不正面回答我的话。沈大人,你是心虛了嗎?”

    “霜见,不是我。”

    他睁开眼,雙目半眯,眉心微拧:“为什么总認为是我?”

    “我没告诉过你么?”

    她答:“因为你本就是这种人,坏事做盡,十恶不赦……”

    他打断她:“就因为这样,你就怀疑我,事事都疑心我?”

    “那方临呢?他不也是坏事做盡十恶不赦,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你今天发什么疯?”

    “我走了,懒得与你掰扯。”她从榻上站起,又倏地被拉回去,跌坐在男人腿上。

    “为什么不認为是他?”

    他抱住她,头枕在她肩头。

    方霜见嗅到清

    冽的茶香,与男人紊乱的呼吸混在一块。

    “证据呢?怀疑人要有证据,你有么?”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脖颈,她伸手欲推他,反而被抓住手。雙手皆被抓住,动弹不得。

    他抬头靠近她,直至与她鼻尖相抵,晦涩难懂的眸里,倒映出她微嗔的面容。

    她不屑一顾:“你有么?”

    他蓦地笑出声:“何只是有。”

    “夫人想听吗?”

    听到沈知聿说的话,方霜见心里是激动的,她很需要线索,但她同时又不能完全信任他:“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万一是想栽赃诬陷呢?”

    “像霜见一样吗?”

    她火冒三丈:“你在说什么?!”

    男人眼眸低垂,一字一句:“像你一样。”

    “你每天就是这样对我的,威胁、逼迫,招式很多。”

    “你就非不要正常说话,非要与我吵架是吧?”

    “我威胁你,逼迫你,你不也乐在其中?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

    她猝不及防地亲上他唇,费力咬他,无论是唇瓣还是舌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男人显然没预料到,痛苦地皺起眉头。

    方霜见从他怀中挣脱,起身擦拭唇上血渍,端起桌上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以为我多在乎你的那些证据?还是以为我没脾气?”

    沈知聿躺在榻上,舔舐唇角血渍,双眸涣散。

    他疯了般,捂唇笑起来,笑到整个人都在颤抖,眸中淌出热泪,顺睫滑落。

    方霜见第一次见他这样。他这副模样,无端讓她联想到自己。

    自己平日精神这么不正常?

    她撇下他,快步走出书房。

    珍珠过世后,新招来的管事找了个新丫鬟代服饰她:“夫人,是回房吗?”

    方霜见抿唇:“嗯。”

    她倏然停住。

    “夫人怎么了?”

    她面色煞白,双手捂住小腹。

    剧烈的痛涌上来,涌至喉间,她吐出一滩血,喷洒在青石板地-

    巳时。

    祁媖媖背着小挎包,走到首辅府邸,冲门口护卫说:“我找沈夫人,麻烦帮我……”

    几个医师火急火燎过来,将她撞倒在地。

    “姑娘没事吧?”护卫将她扶起,“唉,夫人现在身子很不好,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着救治呢!您改天再来吧。”

    祁媖媖揉揉脑袋,顿感不妙。

    “夫人怎么了?”

    “听说是流产……”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方霜见躺在床上,面色惨淡如一張白紙。

    医师将她手腕剖开道口子,旨在将毒血排出。

    “夫人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她牙间发颤,麻木地望着天花板,喉咙嘶哑说不出话。

    沈知聿匆忙赶过来,跪在床边,握紧她另只手。

    “霜见……没事的,没事的……”还未说几句话,他就哽咽住,眼眶湿红,“很快就好了……你要是觉得痛,就咬我手。”

    他将手递到她唇边,抿紧破皮渗血的唇。

    她睨他一眼,痛得整張脸皺在一块儿,勉强吐出一个字。

    “滚。”

    屋外男人吵个不停:“讓开!让我进去!方霏,你快点让我进来!凭什么不让我进?”

    “谁规定的只有相公才能陪妻子?我是她青梅竹马,是她未过门的丈夫!我凭什么不能进去看看她怎么样?”

    “这里是首辅府又怎样?还不是赘婿!赘婿的所有钱财都是妻子的,我就算是外室,在我青梅的地界也是想怎样闹腾就怎样闹腾,你们还不配管我!”

    “滚。”

    她合上眼皮。

    床边男人松开她的手,起身。

    过会儿,外面的声音没了,只听见几声呜咽。

    沈知聿重新跪在她身边,低语道:“霜见,没事的,我陪着你。”

    “一定会没事的……”他深深凝望她,满眼真挚,咬唇将眸中憋回去。

    “你一定要没事……”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们不该有孩子的,我早该像你说的那样……你身体一直不好,我还为了一己私欲那样……”

    方霜见撑开眼皮,手肘撑在床上,支起身子费力凑到他耳畔。

    “我一定要杀了你。”

    思来想去,中毒只会是因为茶水,而茶水是沈知聿屋里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有毒。

    他竟然如此狠心!难怪当时对她的语气那般怪异,原是早有准备……准备置她于死地。

    毒夫!

    既然她勉强能就回一条命,没如他的愿。那她就会将所遭受的痛苦以千倍、万倍还给他。

    她方霜见,说到做到。

    疗完毒后,方霜见并未急着办事,而是让人将方临带进来。

    方临嘴里被塞了布条,双手双脚被麻绳捆住。

    方霜见坐在床上,倚靠在沈知聿肩头。

    “方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下人取下方临口中布条:“姐姐,是姓沈的要害你啊!”

    沈知聿不慌不忙:“证据呢?”

    方临痛哭流涕:“姓沈的,你好狠的心,竟这般对待霜见,她可是你的发妻!你不知好歹!”

    “至于证据……当然有!我不仅有证据,还有证人!”

    方霜见明显感受到身边人身子一僵,连呼吸都迟缓几分。

    她冲下人说:“把他解开。”

    “这……”下人皆抬眼望向床上家主,不敢上前。

    她吼道:“解开啊!我的话不作数,沈大人的话才作数是么?”

    这么一吼,她虛弱的身体捯不上气,急得直咳嗽,像是还要再咳出一滩血来。

    沈知聿皱眉,伸手想为她顺气,被她一把甩开。

    下人解开方临手脚上的麻绳,方临从地上爬起活动身子,将手伸进衣领掏出一张草紙。

    “这是薛管事留下来的遗书!”

    方霜见偏头:“……给我看。”

    的确是薛子衿的笔迹。

    纸上除了薛子衿惯常说的一大堆废话,还详细记录了这几日做的事。

    比如:

    六月廿九,帮家主买芪苓株,按家主的吩咐,将芪苓株磨成粉末混进茶罐。

    六月三十,在池塘边的假山旁挖坑,躲在假山蹲守一整天,记录珍珠姑娘的作息时间并汇报给家主。

    闰六月初一,家主让我过几日假死离开,问了一下夫人抚恤金的事,夫人说因公殉职没有抚恤金。嗯,所以我留下这封信,我一直相信人世间有因果报应。

    “芪苓株为何物,沈大人应很是清楚吧?至于假山旁的坑……”

    “假山旁,埋了一把剑。”方临笑意粲然,“剑上血,应还未擦净。”

    第66章 认罪我们和离吧

    如方临所说,果真在假山旁的泥地里挖出一把剑,剑身沾滿斑驳血迹。

    下人说,整块泥地都被染作鲜红,雨后土腥味夹杂淡淡的血腥味,腥骚难闻。

    方霜见已是怒不可遏:“沈知聿,你最好说实话!”

    “单凭一封信,何以辨别?”

    沈知聿抬眼,語气温柔些:“霜见,若薛管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呢?”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对你不利的事……”

    “呦,”方临冷哼一声,“义兄做的对姐姐不利的事还少么?也不差这几件了。”

    “姐姐,他就是仗着你的信任,为非作歹。从前我就讓姐姐远離他些,姐姐不信,事事偏袒他,现在好了,引火烧身。”

    方霜见听得头疼,扶额坐在椅上。

    “引火烧身?”

    沈知聿不遑多讓:“那方佥事这一出,是在演李代桃僵吗?”

    方霜见听不懂,就觉得吵:“都闭嘴。”

    方临:“姐姐,沈知聿谋杀下人,谋害你腹中孩子,还威胁知情人,他简直无法无天!就应该把他扭送到衙门去,按律法处置!”

    沈知聿颔首:“好啊,鄙人赞同。正好,能让衙门给鄙人一个清白,衙门不行,就上报大理寺,还不行,就请陛下来做主,势必要将这几件事查得一清二楚。”

    “若幕

    后凶手真是我,我愿意卸职谢罪,任凭律法处置,斩首、车裂,都可以。”

    “但,若凶手不是我呢?”

    他眉目带了几分不羁,游刃有余:“私以为,那人应像我承诺的那般,不说施以严刑,谋害侯府千金兼二品诰命夫人的腹中胎儿,最起码要以死谢罪。若凶手是谁家的公子小姐,或许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隐户或是贱奴……”

    他抬手捂唇,轻蔑一笑。

    方临被男人瞪得头皮发麻,低头移开視线。

    “这些话谁不会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说闭嘴!”方霜见一拍扶手。

    那封所谓的“遗书”,牵涉她、珍珠、薛子衿三人的性命,不能唐突。

    笔迹、語气,的的确确是薛子衿的,这无可辩驳。

    只是,无法确认信中所说是否皆为真相。

    “方临,你出去。”

    方临:“又是我出去?”

    “你到底还要偏袒他多久?事实都摆在这了,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

    她拿起桌上茶壶,砸向方临,方临侧身躲过,茶壶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方临:“……出去就出去。”

    他冷哼一声,兀自出了门。

    偌大房中,只剩方霜见沈知聿两人。

    她抬眸,神色沉凝:“是你干的么?”

    她身子虚弱,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語毕带了深重叹息,悠远又绵长,如同藕断丝连。

    男人站在她面前,身穿翠蓝锦袍,窗外日光泻进来,洒在他身上,在地板拖出朦胧光影。

    他靜靜站着,身形修长挺拔,霞姿月韵:“霜见期盼是我,还是……”

    男人话锋一转:“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为,霜见会如何对我?”

    方霜见坐在太师椅,双手撑在两边扶手,手臂紧繃到顫抖。

    她从紧咬的牙间溢出几个字:“我会杀了你。”

    “我没在与你开玩笑,这些事也开不得玩笑,你应当比我更明白。”她单手扶额,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

    “可霜见,你一直拿这些事当作玩笑,无缘无故地怀疑我,毫无证据……”

    “现在有了!”

    她情绪不稳,腕上缠了繃带的伤口崩裂开,鲜血将绷带染透。

    “嘶……”

    她痛得皱眉头,低头理绷带,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

    沈知聿拿起桌上一卷绷带:“这些事等会再说,我先重新给你包扎,别让伤口……”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男人被打得偏过头,却不似从前那般垂眸落淚,而是扭头正視她,语气平静。

    “因为我性子恶劣,所以你不喜歡了,想離开我了?”

    方霜见蹙眉。

    “旁人说你偏袒我,说你虐待我,我尊重他们的想法,但我不在乎他们。我此生唯一在乎的,只有你,我想要你喜歡我,想要你爱我,要你的爱只给我一人,你不能爱上旁人。”

    方霜见不明白:“你能不能说简单点?”

    男人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铲除你身边的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长幼。”

    “他们该死,他们的死是值得的,世风日下,总要有无辜之人牺牲。就算是我杀了他们,那又如何?我只是在帮他们了结痛苦……”

    “啪——”

    手腕伤口彻底绽裂,被鲜血浸透的绷带散开,挂在手臂。

    手心沾上温热的血,她咬牙,又是一巴掌。

    “你疯了吗?!”

    “你不仅仅是在害他们,还害了我!”她目眦欲裂,抹起腕上血渍,涂在男人身上,揪住他衣领,“你没看见吗?这些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在茶水中下毒,我哪里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明明、明明……”泪水充斥眼眶,她喉头紧绷,声音嘶哑,“就差一点……”

    或许就差那一点,祁媖媖就能来帮她,她也不用受苦。

    “霜见,很痛吧?”他讪笑不停,“你从前骂我,无视我的时候,我的心也一样痛,佯装乖巧很累啊……我从没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哄哄我,多关心我一点,可你总是不滿足我,注意力全在旁人上。”

    “我从来,都只是想让你专注一些。有了孩子,你就更看不见我了,所以我们不要有孩子……”

    “那是我的!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与你毫无关係!”

    方霜见咬唇将淚水憋回去,抬手掐住他脖颈,手腕鲜血淋漓,滴在他脖颈。

    沈知聿喘不上气,整張臉通红,充血的双眸布滿血丝,痴痴望她,笑时眼里泪水涌出滴落,与脖间鲜血混在一块,绞缠难分。

    两人没站稳,一齐倒在地上,她双手依旧掐住他脖颈,坐在他胯间将他制服。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眉眼含笑,热泪盈眶:“哈哈哈……霜见,霜见……我爱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

    他乞求道:“杀了我吧,霜见……求求你……杀了我吧,我好痛苦,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没有你,我宁愿去死。”

    他期盼已久。

    他渴望方霜见杀了他。最好,是鲜血飞溅,满身伤痕,她捧着他的尸体,爱怜地吻他。此后的每个夜晚,他都能藏在阴暗的墙缝间,窥探她往后的人生,离她足够近,又不会惊扰她。

    颈上双手愈收愈紧,他整張臉逐渐青紫,眉眼笑意散去,唇梢依旧翘起,痛苦又餍足。

    【係统:警告!提前杀死男主,你的生命也会随男主的消亡而一同逝去。】

    登时,方霜见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浑身骨头似被碾成坋埃。

    她猛地将手收回,倒在他身上痛不堪忍。

    一双手顫抖着抱住她,轻抚她脊背。

    沈知聿凑到她耳边:“霜见,不要心软,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回去……”

    那宛若鬼魅的低语回荡在方霜见脑海之中,她头疼欲裂,用沾满鲜血的手去捂他的唇。抬头,满脸嫌恶:“你真恶心。”

    语毕,她蓦地笑出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失血过多,整张脸惨白如蜡。

    “真恶心。”

    她坐在他身上,直起身子打量他,糊血的手肆意揉弄他那张脸。

    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沈大人,此刻沾满她的血,屈辱地躺在地上,由她压着。

    腿间那触感,荒谬又合理。

    由此,方霜见意识到他的本质。

    烂人、一条随时随地发情的狗,即使濒死,仍欢欢喜喜地向她讨要。

    凌杂的吐息喷洒在她手心,他用濡湿的唇瓣蹭她手,瞳仁黝黑发亮,微微颤抖。

    “嗯……”男人仰起头,脖颈紫红色的掐痕覆满血渍。

    “好啊。”

    她单手向下,解开腰间系带,又哆哆嗦嗦去解他身上腰带。

    身上珠翠坠地,叮铃哐当响个不停,与水声、呜咽声混杂,浓厚血腥味裹挟丝丝缕缕的咸甜。

    这种时候,双方怎会有什么兴致,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空荡的房中耻声此起彼伏,两人如同沾了水,互相搅混在一起,黏湿分不开。

    “霜

    见……”

    “夫人……”

    “求求你……”

    如此放浪形骸的模样,方霜见还是第一次在沈知聿身上见到,她抿唇,低低答着。

    男人修长的手托住自己腰肢,骨节分明的手指陷进肉里。

    她肩头发丝随起伏颤动,额间覆了薄汗。

    “沈知聿……”

    “嗯?”

    她抽出袖间烟斗,扯开烟杆,猛地将尖刺刺进他大腿。

    身下男人咬紧牙关,痛到失声。

    “霜见……你……为什么……”痛感如汹涌的浪潮般涌来,他崩溃地闭上双眼。

    “嘁。”

    她兴奋地睁大眼,弯腰倒在他身上,轻抚他唇。

    “意外吗?”

    男人拧眉,眼前一黑晕过去。

    她精疲力尽,也闭上双眼,与他抱在一块,难舍难分。

    “……”

    过会儿,等余韵散去,她靠在他肩头,说:“沈知聿,我们和离吧。”

    房中静得出奇。

    她听见他微弱的心跳、自己粗重的喘息。

    “好。”

    他声音嘶哑,语不成调。

    第67章 瘸腿过几日和离

    方霜见腕上傷口没及时包扎,失血过多整个人卧床起不来。

    沈知聿大腿被尖刺刺穿,只能够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

    自从那日过后,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再没见过面。

    府里下人皆不敢问,只口口相传当时进房间时地上全是血,男女主雙雙人重傷倒地,神情像是被邪祟控制。

    都说是中邪了。

    方霜见整日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不知何时。

    方临经常来看她,帮忙喂她药膳。

    “姐姐,我想回去了。”

    方霜见放下药盅:“回去?回哪去?”

    “回侯府?还是回那个小破岛继续当海盗?”

    自从将方临利用完后,方霜见就对他不怎么感兴趣了。从前对他留有的兴趣逐渐消磨殆尽,方临这人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闪光点,慢慢就觉得寡淡无味。

    男人啊,还是要会主动勾引人才好,但别太放浪,也别太矜持。

    她沉吟道:“你走吧。”

    “现在留你在这也没什么用了,还碍眼。”

    方临端碗的手一顿,手背筋骨将革质手套绷紧,骨节握得咔嚓作响。

    “好,姐姐要照顾好自己。”他抬头,“要与姐夫白头偕老,不离不弃才好。”

    她头倚在枕头,斜睨道:“别阴阳了,嘴痒就多掌嘴好嗎。”

    “姐姐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方临抿唇低笑,“无论如何,沐恩是真心祝愿姐姐的。姐姐姐夫对我好,我自然也期盼姐姐姐夫过得好。”

    “如同姐姐为我取的表字,沐浴在恩泽下。姐姐姐夫对沐恩的恩情,沐恩永世難忘。”

    不仅他会永世難忘,方霜见也会永世难忘沈知聿所犯下的错。

    他的目的达成了。既然夺他贞洁,毁他人生,那大家就一起烂个透顶,谁也别想好过。

    要怪,就怪别人,别想怪他。又不是他非逼薛管事写什么劳什子遗书,他给过她旁的选择。

    方霜见轻嗤一声,翻身侧躺不理他。

    方临了然,将药盅食碗放回匣子,提着匣子出门。

    方霜见躺在床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依稀听到屋外声音。

    “哟,遛弯呢。”

    “……”

    她阖上眼。

    睡了半个时辰,她迷迷糊糊醒来,下人说有个姓祁的姑娘来找她,她忙让下人将其迎进来。

    祁媖媖背了个小挎包,进门时还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她在床邊坐下:“夫人,您身体……还好嗎?”

    “不好。”她坐在床上,长叹一声,“媖媖啊,你应该也知道了,我用不上你找来的东西了。”

    “麻烦你了,花这么多时间帮我。”

    “对不起……”祁媖媖双手攥住挎包肩带,豆大泪水从眸中溢出,“夫人……我应当早些回来的……都怪我。”

    “那坏人好坏……竟然谋害夫人腹中胎儿,还让沈大人成了瘸子,简直十恶不赦!”

    “……唉。”

    方霜见想了想,还是不告诉祁媖媖真相,她和沈知聿之间的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祁媖媖也不容易理解。

    “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啊,夫人……是有事。”祁媖媖邊用手帕拭泪,邊说,“妾身回永巷找堕胎药的时候,正好从姐姐们手中寻得一个物件,想着夫人或許用得上,就带来了。”

    祁媖媖从挎包里掏出一罐药,塞到方霜见手心。

    “这是毒药,主料为砒霜,辅料是鹿血、麝香,还有一些壮阳的药材,下在水里,或者……抹在胸口也行。对年轻男子有奇效,一般男人都扛不过两月,半年内必定阳衰气竭而亡。”

    方霜见:“……谢谢,但不用了。”

    “为什么?”祁媖媖眨巴眼睛,“夫人不是……不喜欢沈大人吗?沈大人吃了这个药,不仅不会有后代,还会听您的话,死的也快。”

    “我们过几日和离。”

    祁媖媖一直以为,漂亮的人和漂亮的人在一起是不会吵架的,更别说和离,原来会吵架啊,还会闹到要和离的地步。

    她不大明白,但理解方霜见的决定:“这样啊夫人……那妾身以后,就称您为方小姐吧。我还能去侯府找您吗?”

    方霜见点点头:“当然可以。”

    和离这事远没方霜见想的那么简单,这不仅仅是她与沈知聿两人间的事,还与旁的許多人有关。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父母。她需要给林岚和方闌一个交代。

    为这事,她难得与沈知聿站在一块儿。

    夜晚的府门口寂寥凄冷,方霜见身子未大好,被冷風吹得直打哆嗦,醒来的贴身丫鬟也是个没眼力见的,抬头望天上绚烂烟花,絲毫没注意到她。

    她没力气骂人,自暴自弃地站在石阶上,任風吹打,盘好的发髻被吹凌乱。

    身边男人也穿得少,只一件素白长袍,拄着拐杖,身形消瘦。

    两人都不说话,站在门口等。

    过会儿,侯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林岚从马车上下来:“怎么穿这么少?”

    林氏姐下肩上的狐裘披风,披在方霜见肩头,冲旁边男人问道:“她才滑胎没多久,身子尚未大好,你还任她在风中站着?你……”她瞥见男人手里头的拐杖,合上唇。

    方闌沉默片刻:“……大人腿怎么了?”

    方霜见:“摔的。”

    沈知聿颔首:“嗯,不慎摔了一跤。”

    “嶽父嶽母请进吧,膳食已经备好。”他拄拐走到方霜见面前,抬手帮她系好披风系带。

    方霜见也顺从他,系好后又拉住他的手,与他徐徐往里走。

    沈知聿腿脚不好使,走一步都很是艰难;方霜见身子虚弱,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歇息。未登时,两人就落后于所有人,他们还没迈进大门,在门口纠缠徘徊,狂风似是要将两人吹跑。

    林岚和方闌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瞧身后慢悠悠互相搀扶的两人,面面厮觑。

    “几天不见……腿怎么还瘸了?”

    “他说是摔的。看样子不像,伤處应不在小腿脚踝。”

    等走到膳厅,厅中熏香业已燃尽,饭菜也凉了大半。

    方霜见命人换熏香,又吩咐将桌上汤菜拿回后厨热热,招呼众人坐下。

    方霜见:“父亲,母亲,知聿待我很好,我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

    林岚:“他若真待你好,那你为什么会滑胎?”

    方霜见:“摔的。”

    沈知聿颔首:“嗯,不慎摔了一跤。”

    “岳父岳母请用膳吧,庖厨是从宫里请的。”他将拐杖放在扶手边,低头为方霜见夹了块鱼肉到碗中。

    方闌:“这不对吧,单单摔跤怎么可能……”

    方霜见立马打断:“父亲母亲用膳吧。”她低头吃菜,一言不发。

    “……”

    林岚与方阑面面相看,欲言又止。

    等用完膳,沈知聿邀两位老人去院中看烟花,说是特意为二老买的,京中最流行的

    样式。

    两个老人哪里会喜欢烟花这种吵吵闹闹又熏人的东西,起身就要走,又被方霜见拦住。

    “父亲,母亲,再留一会儿吧。”方霜见淡淡,“女儿许久未见你们,很想念,你们不想吗?”

    方阑:“……前几天才见过面。”

    林岚拿手肘抵他:“好啊,那就再留下玩会儿。”

    她有预感,方霜见定是遇到什么事,處理不好要找她帮忙。其实说实话,方霏从小到大就没把什么事情处理好过,整个人很不成熟,摔跤把孩子摔没了也算是意料之中。

    果如林岚所料,在院里看烟花时,方霜见将林岚拉到一边,方阑也跟过来。

    方霜见深吸一口气:“我要和离。”

    林岚被烟花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阑:“……恭喜。”

    方霜见继续说:“我不喜欢沈知聿,一开始就不喜欢,原以为相处久了能喜欢上,现在才发现不能。”

    林岚:“其实吧,夫妻之间也不一定要互相喜欢,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别看太重。”

    “我記得,沈大人不是很喜欢你吗?这样就行了。你不喜欢他,再找一个喜欢的呗,别让他发现就行。”

    “不行,我必须与他和离。”方霜见摇头,“我不想同他一起生活,我现在看到他的那张脸就想吐。我对他已经厌烦、疲倦了。”

    方阑:“恋丑癖?”

    沈大人模样挺俊俏的,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容貌出众的人,或许性格也很重要吧。

    方霜见瘪嘴,扑向林岚抱住她:“母亲……您就同意吧……”

    林岚轻拍她脊背:“好啦好啦……就先与我们回府住上一月吧,你正好也能仔细考虑一下。夫妻和离可不是儿戏,这是要上报官府的,手续一大堆,难办得很。况且,沈大人还每月给侯府一笔钱呢,还有他送的十几间商铺,不知和离后他会不会要回去……”

    “等会儿让你父亲去与沈大人说,明日未时我们来接你回去小住。今晚让珍珠把你要穿的、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对了,怎么不见珍珠?”

    方霜见双唇紧抿。

    珍珠是与原身从小陪伴到大的丫鬟,在侯府十几年,于林岚,算得上一个小女儿。不明不白地在她身边消失,林岚当然会疑心。她不知该如何忽悠。

    方阑:“遇害了。”

    “前几日首辅给我发了讣告……忘記告诉你。”

    “……对,女儿也忘记了。”方霜见讪讪。

    林岚低眉,若有所思。

    “真是个扫把星。”她冷哼一声,“过几日,母亲去帮你送和离书,我们不供他这尊大佛了,吃不消。”

    送走父母亲后,方霜见回房收拾东西,将自己的衣服首饰全打包好。

    丫鬟过来说,沈知聿站在门口想进来见她一面,她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男人拄拐杖慢慢进房间,听她话坐在榻上,将拐杖搁在一边架子。

    那紫檀木拐杖还是原先他身子受伤,方霜见给他寻来的,选料细腻,纤长的手放在杖上,指节泛白。

    她站在梳妆台前,铜鏡倒映出男人消瘦面庞。

    “我回侯府住几天。”

    “嗯。”

    鏡中男人抬眼,额前过长的发絲遮住半只眼。指尖缓缓将发丝撩到一旁,指间仍戴玉戒。

    透过昏黄的铜镜望她,神情融在朦胧镜中。

    “好。”

    第68章 小猫猫也要带走

    下次见他,估计就是要取他性命了。

    方霜见垂眸,起身从衣柜里拿衣服,一件件将衣物丢到榻上,自顾自疊衣服。

    他与她相对而坐,沉吟道:“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了。”

    她没搭理,疊完一件又疊另一件,叠好的衣服在手肘边摞成小山。

    沈知聿的目光落在件叠好的冬袄。

    “要住……几月嗎?”

    “不,”她抬眸,“我是不回来了。”

    “我说过,我们和离,你也口口声声答应了的。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踏进府里半步,你洗洗准备再赘给别人吧。”

    “好。”他阖上眼。

    “方小姐,我尊重你的选择。”语毕,他歙嘘着落泪,偏头去拭。

    方霜见:“……”

    她停下手头动作。

    她不懂,明明他自己答应的要和离,又在这里掉眼泪,若是不想与她鬧到如今的地步,又为何要做那么多恶?

    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现今,方霜见是满意的,她正好有了和离的正当理由。沈知聿作恶,她就顺水推舟谈和离,任谁看她都是一个无辜又崩溃的弱女子。

    发展太顺了,完成这个任务她甚至没费多少力,除了捅沈知聿的那一下。

    她目光落在他腿间。

    “你腿上伤怎么样?这辈子好不好得了?”

    男人掩唇:“很难。”

    她释然一笑。

    “……夫人要看嗎?”

    他弯腰撩起纱制的衣袍,撩到大腿间,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方霜见凝滞住,过会儿,她意识到他没穿中裤,受伤的那条腿缠了繃带。

    发呆这一小会儿,男人已抓住她叠衣服的手往他腿上带。

    她没挣扎,轻抚他腿间繃带。

    绷带缠得紧,肌肤勒得泛白。

    方霜见:“解开吧。”

    “不……”男人收回腿,放下衣袍挡住,“伤口很难看。”

    “……行。”她瘪起唇。

    到底什么人会说要看伤口?又是什么人会理解成看伤口?反正沈知聿不是那种人,他明擺着另有所图。但他拒绝一次,她便不会再提。

    她低头继续叠衣服。

    “夫人,我帮你。”

    他挑出件纱衫,叠好:“方小姐,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唤你为夫人了?”

    “嗯,不能。”她头低低的。

    “那……霜见呢?”

    方霜见:“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你自己在家里想叫什么叫什么,没人拦你。”

    “你会回家吗?”

    她顿住。

    “会。”

    “能告诉我,你家长什么样吗?”

    “家……”

    方霜见好久没回父母家了,她也不常回自己租的出租屋,一般是去男朋友们家里,就是居无定所。

    按计划,回去后她会与富家公子办婚礼,之后做富太太,待在他的别墅里。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家,做了富太太后依旧不能松掉心头的那根弦,她要时时刻刻维持自己扮演的人设。

    “我好久没回家,忘记了。”

    她眼眸低垂:“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听不懂。”她从来都不是想回具体的家,她只是想离开这本书,回到自己较为熟悉的世界。

    在这本书里,她不是自己,她在扮演旁人,与从前扮演的那些富家千金、文艺名媛一样。

    沈知聿蹙眉:“我想懂……”

    “在那个地方,你的父母对你好吗?”

    “不好,他们不喜欢我。”

    她长叹一声:“沈知聿,你不明白的,永遠都不会明白。”

    一个虚构的角色,做什么事都顺风顺水的男主,怎么会明白她的痛苦与挣扎呢?就算他通过梦境认识她、爱上她,也无法真正与她共情。

    方霜见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从前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可霜见,你曾经说,没有什么会是永遠。你说永远虚无缥缈。”

    好多次,沈知聿都想求她带自己一起走,如果她愿意带自己走就好了。不愿意也没关系,没有什么会是永远,他总有一天会找到她,无论天涯海角,就像从前那般。

    他可以是当朝首辅沈公子,也可以是旁的什么,就算做一片叶子也行,只要能稳稳落在她肩头。

    “我是说过,但咳……咳……”她将头撇到一旁,咳嗽个不停。

    身子尚未大好,一着急就受不住。

    她揮揮手,拍胸口:“咳咳……反正我于你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一声不吭,挪到她身边,緩緩跪下。

    “你干什么?”她扯他衣袍,“起来。”

    他靠在她膝弯,眼眸湿润:“起不来……”

    “霜见,我舍不得你。”可他必须那样做,只有那样,他才能抓住仅有的一絲希望。

    怨他、恨他,没关系。

    方霜见白眼道:“别逼我扇你。”

    此刻她即便是真想扇他,也要忍着,不然一巴掌下去气竭的还不知是谁。

    “我想给你舔,好不好?

    她微微怔住:“……你去死。”

    话未说完,他就掀开裙擺钻进去,她只得用帕子捂住唇。

    唇舌覆上的一刹,她还是咳嗽出声,双肩瑟缩。

    此前从未这样上道过。沈知聿总是莫名腼腆,不敢太放肆,也因此失去許多乐趣,今日他像要把那些乐趣都补回来似的,匿于裙中格外卖力。

    方霜见有点痒,心痒,反正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腿心触电般的一下,她猛然回神,抬腿踢他,听见他正轻笑。

    “嘶……你幹什么?!”

    她将他喘出来,沈知聿倒在地上,唇角血渍未幹。

    他笑个不停,活像个疯子。

    方霜见撩开裙摆,大腿被咬出块印子,往外渗血珠。

    她气坏了,揪住他衣领打他,扇他巴掌,他非但不退避,笑得还愈粲然。

    他整张脸被扇得红了大片,鼻血往外流。低声乞求:“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他会去找她的,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他一定会找到她。

    方霜见彻底忘记不了沈知聿。

    她怀疑他属狗,将她大腿咬出那么深的印子,讓她走路都别扭得很,当然忘不了。

    昨晚沈知聿给她上过药,还是不行,伤口火辣辣得疼,位置还尴尬,总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伤的是别处。

    如果是那里,她就连他那儿一起扇了。反正自己以后也用不上。

    林岚来接她,瞅见沈大人颊上青紫,又看到自己女儿怪异的走姿:“你们一起摔了?”

    方霜见不吭声。

    沈知聿:“……嗯。”

    下人将木箱一件件抬到马车,等收拾完行李要走时,方霜见又扭头往回走。

    过会儿,她抱着猫出来。

    沈知聿眨巴眼:“……兼湘也要带走?”

    看来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沈知聿没办法不怅惘。

    方霜见挠挠小猫下巴:“这是我的猫,和你没关系。”

    “从今以后,她不叫什么兼湘,叫小白饅头。”兼湘比从前胖了許多,方霜见才抱这一会儿就喘不上气,叫饅头比叫什么兼湘合适得多,还易懂。

    方霜见这下是真的要与他割席了,沈知聿勉强撑起一个笑:“好……小白馒头。”

    “那……”他转身往府里走。

    过会儿,他一手提木匣,一手拄拐,走回来。

    匣子里装满藤球、鸡毛棒、布娃娃,全是小猫平日喜欢玩的。

    方霜见夺过木匣,头也不回地抱猫上马车。

    雪竹居还是与她离开时一样,未改变絲毫。

    林氏提前让下人做了洒扫,方霜见回来就能住下。

    一回来,她就倒在心心念念的架子床上不起。

    床铺铺了厚厚的褥子,躺在上面很软和,她没多久就睡过去,小猫自己坐在匣子里玩。

    临近傍晚才醒,下人过来告诉林岚与方阑去别府应酬,她便自己一个用晚膳。

    雪竹居比从前要安静,或许是没了吵吵鬧闹的人,也没了安静的人。她身子又不好,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用完晚膳,她回屋继续睡,小猫正在墙角吃鱼干,猫碗里的食粮吃掉大半。

    夜里,小猫喵喵喵叫个不停。

    第二日清晨,她再去看,猫碗满满当当全是鱼干,旁边的水碗也是满的。

    “……”怎么是满的?

    她扭头从抽屉里拿药膏,给大腿伤口上药。伤口已然结痂,涂药时有点痒。

    小白馒头过来,靠在她腿边,拿爪子挠她。

    “喵。”

    “自己出去玩,妈妈现在没工夫陪你,听话啊。”

    “喵。”

    “喵。”

    “喵。”

    她只得将胖乎乎的小猫抱起,深吸一口气:“行了吧?”

    “喵。”

    小猫挠她,眼睛直溜溜盯着窗外。

    “好吧……陪你出去玩。”方霜见妥协,抱猫出门,睨见门口男人。

    “谁让你进来的?”

    她后悔起自己忘记将从前给沈知聿买的衣服也带走。

    沈知聿穿一袭紫袍,长发由一支金钗挽起。

    他解下腰间的鸳鸯玉佩,递给她:“这是方小姐从前送我的,也该还给方小姐。”

    “那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我买的,”她弯腰将猫放地上,不加思索,“脱下来还给我。”

    “好,”沈知聿颔首,转眸道,“麻烦小姐,借小姐卧房一用。”

    等陪他走进房间关上门,方霜见才发觉自己是落入了他的圈套。

    沈知聿坐在榻上,低眉解扣子,动作很快,方霜见还未开口他便褪下衣袍,上身仅剩一件中衣,眉眼似笑非笑。

    “这件,也是小姐为我买的。”

    “送你的,不要了。”方霜见摆手。

    男人一滞,眸中奕奕神采散去。

    她将鸳鸯玉佩扔回他怀中:“这玉佩也送你,不要了。”

    “这天下没有送给别人东西又要回来的道理。从前我是诚心待过你一阵,这玉佩你也够格有。”

    “原来,鄙人只配拥有这一丝诚心吗……”他自嘲般笑笑,“是我太自作多情。”

    “什么?”

    “同样的玉佩,陛下也有一块。”

    沈知聿其实早就知晓。

    可他怎能不原谅她呢?

    第69章 立后【精神值:-2】

    除了被揭穿后的头皮发麻,方霜见不认为自己有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全天下又不只你一个男人,我的诚心当然也不会只有一块,我有什么错?”

    “你自己比不上别人输了,还怪我骗你、離开你?自己不努力能怪誰?我已经给过你机会。”

    “……方小姐想做皇后?”

    “对,”方霜见答得迅速,“我就是要做皇后。”

    说实话,她从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不喜歡江列岫,但还挺喜歡皇后这种高贵的身份,要是做上皇后,区区首辅岂不是随意处置?

    正好,躲到皇宮里,后宮戒备森严闲人免进,沈知聿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偷摸进来就进来,没办法找到她。

    沈知聿垂眸,若有所思。

    两日后,恰逢文远侯进宮述职,方霜见便借看望姑妈的由头与方阑一同进宫。

    “对了父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方霜见理了理步摇上的翡翠坠子:“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方阑:“……知道。”

    “但是没关系,我们有福同享,有难你就帮女儿挡一下。”

    方霜见準备等自己坐上皇后之位,就将方阑使劲往上提拔,再让沈知聿降职,反正江列岫多亲几口,吹吹枕邊風就能糊弄。

    方阑:“谢谢。”

    “你和離的事,要告诉陛下,陛下同意才能離。”

    “为什么?”

    “是他赐的婚。”

    “那你先前去给陛下述职的时候怎么不说?又忘记了?”见男人点头,她沉默片刻,“罢了,女儿去亲自找陛下吧,父亲你先回去。”

    方阑死气沉沉的脸顿时有了气色,“嗯”了一声,扭头头也不回地撇下她。

    先前方霜见去见了方珉,告诉了方珉自己与沈知聿和离想做皇后的事,方珉很是高兴,并说会做局让江列岫只能选她,至于什么样的局,方珉没说方霜见也没问。

    她相信方珉,毕竟她母家权势滔天的程度与沈知聿只手遮天的程度是一样的,已经和常理八竿子挨不着。

    她进殿的时候,江列岫正坐在龙椅上掉眼淚,见到她来,忙揩掉淚水,正声道:“方夫人今日来见朕,是有什么事?”

    她起身,柔声问:“陛下怎么哭了?是心里有什么委屈?”

    江列岫呆愣抬头,没忍住哭出声,抬手挡唇。

    “夫人……”

    “噢……”她掀开帘子,走到龙椅旁,抱住他。

    “没事的。”

    “朕好累,”他闷声道,“大臣们这不愿做,那不愿做,总是有千

    万种理由,母妃也老了,身体日益瘦弱,太后也不给我好脸色。”

    “就好像,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夫人也不来见我……”

    “陛下要原谅臣妇,臣妇不是不愿来见陛下,是实在抽不开身。”方霜见轻拍他脊背,“陛下很厉害,换作臣妇,臣妇早撑不住。陛下才登基没多久,遇事不顺也是一时的,现在不顺,不代表以后不顺。”

    “臣妇相信陛下,无论怎样,臣妇都相信。”

    听到她说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话,江列岫泣不成声,双手环住她腰肢闷头痛哭。

    “陛下,臣妇与沈大人,有些……”她话未说完。

    老太监站在屏風前:“陛下,沈大人求见。”

    如此,她只好照江列岫说的躲在内室,隔着纱帘瞧殿中情景。

    沈知聿跪在大殿,江列岫没让他起身。

    江列岫冷哼一声:“沈卿倒是很少来找朕啊。”

    沈知聿不接江列岫的招,拱手道:“陛下近来身体可好?”

    江列岫手搭在膝盖,拍了拍:“朕老了,自然是比不上沈卿的。”

    “每到雨天,这腿啊,就痛得很,瘸腿似的走不动道。朕又不像你,有爱妻照料。”

    沈知聿笑笑:“陛下,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臣恳请陛下,让臣与方夫人和离。”

    方霜见心上一惊,直直盯着大殿那人。

    终是没忍住,掀开纱帘出来一脚将他踹倒。

    沈知聿躺地上起不来,方霜见叉腰站在一旁直喘气。

    江列岫支支吾吾:“这……”这是在闹哪一出?

    “咳,沈夫人怎么也来了,是与首辅一同来的吗?招待不周啊。但大殿之上公然斗殴,实在是不妥,夫人可要记住,不要再犯。”

    “陛下,”她迅速跪下,泪眼朦胧,“臣妾愿意与大人和离,不再妨碍大人……”

    江列岫简直求之不得。

    月末凉快些的日子,方霜见与沈知聿去官府递了和离书。

    【系統:叮咚~恭喜完成最后一个关键任務。】

    【系統:叮咚~任務已更新:当街怒骂男主半个时辰,内容需直抒胸臆,表达自己对他的厌恶、愤恨、不甘,对他往后人生的美好祝愿!最好能揍他几下。】

    方霜见:“怎么还有?!”

    【系統:关键任務做完了,不代表其他任务也做完了呀。你还有一大堆随机生成的普通任务没做,加油吧!】

    “你站住。”

    她叫住沈知聿。

    沈知聿本来都由侍从搀上马车了,又转身下来,握紧拐杖。

    “方小姐,祝您以后快乐、幸福,我要走了。”

    “不準走。”

    她拉着他就往东门大街的菜场走,她脚步很快,沈知聿跟不上,好几次差点摔倒。

    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辰,菜场买菜的百姓多,摊贩也多。

    为国为民的沈大人誰不认识,沈知聿一进菜场,闲逛的嬢嬢婆婆们就全盯着,还有些年轻姑娘。

    “沈大人好亲民呀,来这买菜。”

    “应是来做什么工作的吧?话说,他旁邊那姑娘是誰?怎么那般毛手毛脚,还与首辅拉拉扯扯。”

    “你不认识?方家的混世魔王啊!方府你总知道吧,就是家里老爷未通人性,主母搞得府上绝后那个,他们一家人古怪得很。这沈大人啊,去年入赘给了方小姐,你说这先帝也是脑子不好使,首辅多大的官啊!怎能赘给方霏这人,方霏以为自己是什么神仙?嘁……”

    “闭嘴!”

    方霜见扭头冲议论的那人吼,拾起地上没人要的菜叶丢在他身上。

    反正马上就能回去,她不想装了,整天装温柔乖顺有什么用,她就要发一回疯!

    “去,打他。”她指着路人,对沈知聿说。

    “……啊?”

    未等沈知聿上前,路人脚上生风飞快溜掉,临走还受了方霜见几颗鸡蛋。

    “你听不懂话啊!”

    她推沈知聿,多亏侍从扶住他,他才没摔倒。

    “方小姐……”

    “滚!”

    “你给我过来!”她将沈知聿拉到身边,拿起铺子上的面粉,全扑他脸上。

    周围看热闹的路人呆住。

    “咳、咳……”沈知聿呛住,捂唇直咳嗽,眼皮睫羽沾上面粉,粉末簌簌往下掉。

    她又拿起一颗蛋,砸他脸上,没砸破,将他额头磕出块红印。

    “呀这这这这……这不大好吧?老李,拿的你家铺子的东西,你不管管?”

    “管什么管啊,人家姑娘付了钱,我方才还愁卖不出去臭家里呢。”

    沈知聿低头揉额头,她转身抱了颗包菜,砸向他。

    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沈知聿仰头摔地上,坐在一堆烂菜叶子里,极为狼狈。

    下人都不敢上前制止,他们从前或多或少服侍过方小姐,知道方小姐的性子。夫妻和离之后,就没有还相敬如宾的,打骂也正常。

    一旁路人发声了:“这不对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打官员,这要被抓到衙门里打板子吧?”

    越来越多的路人发声:“对啊,这不对吧!”

    适才还一脸无辜的沈大人,此刻已是滿眼阴郁,抬眼对上方霜见时又睁大眼,眸中蓄滿泪水。

    “方小姐,你为何……”

    “死綠茶,别装了!”她吼道。

    “你到底要演哪出?演给谁看啊死綠茶?分明提和离的是你,又在这装可怜,死绿茶!凭什么每次好人都让你做了?你分明是最坏的人!死绿茶,全都是因为你,让我被那些猪脑子骂!”

    “嚯,装啥呢大哥,别这么虚伪好吧。”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装,起来和我打,和我骂啊!”

    男人起身抱住她。

    猝不及防。

    方霜见眨巴眼睛。

    面粉飘落在她肩头,清冽的淡茶香将她笼罩,汇集在心头的恨意消下去。

    “霜见,对不起。”

    “你还会说别的么?”

    他说:“你以后……一定要幸福。”

    或许以后,他再也没办法抱她,牵起她的手,在茫茫人海中寻她无果。

    方霜见或许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但是没关系。

    只要她幸福。

    他会慢慢地、慢慢地去找她,做她肩头的一片落叶、一片雪花。仅一瞬的生命,足矣。

    “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扇他巴掌:“不要再说对不起。”

    “既然知道是错的,就不该去错,而不是犯错后在这假惺惺地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谁不会说?”

    男人垂眸,跪在她面前。

    方霜见挑眉。

    周遭路人立刻闹腾起来。

    “……这是在干嘛?首辅是不是中邪了?还是狐妖附体?”

    “我滴娘欸,不愧是京城啊,还能看见这么大的官给我演这一出。妈呀,菜都不想卖了。”

    “沈大人怎么这样……大街上给女的下跪,有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啊?他成亲我都忍得了,毕竟人夫也别有一番风味,这是真的忍不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破灭了,回去就把画像全烧掉。”

    路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方霜见头疼难忍。

    【系统:叮咚~任务已完成。】

    【系统:男主数值-2】

    【系统:因目前为特殊情况,之后的一个月都不会更新任务,一月后,若你还未离开,将会继续剧情,并且必须将主线过完,活到最后。也就是说,一月之内,男主要死亡,不然就只能继续苦哈哈做任务喽。】

    “下跪有什么用,”她莞尔一笑,“大人,小女问你,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么?”

    沈知聿抬头。

    頰边痣沾了面粉,墨黑中透出淡淡鲜红。

    比起痣,更像是蓄在面頰的一滴血泪。

    立秋,天气凉快下来,方霜见做了皇后,没费丝毫心力。

    此事由方珉一手操办,文武百官都知道,就江列岫一人不知。

    前一天被太后索要凤印,后一天就强行被穿上婚服办立后大典。

    江列岫自然不愿,举剑以死相逼。他谁都不娶,除非是方夫人。

    等到夜里掀开新娘的头纱,他情绪急转,高兴到晕过去。

    江列岫这下知道白日身为册封使的沈爱卿,将立后诏书递给皇后时神色为何那般凝重了。

    方霜见与方珉之间定然有联系,江列岫不在意。

    方珉要打压他就打压他吧,他又不差那几次敲打。

    “夫、夫人……”江列岫盯住女人面庞,像是要从中看出个花,“怎么是你?”

    “陛下还想是谁?”

    方霜见自顾自卸发冠:“陛下还希望是别的女人?”

    她不是第一次结婚,对于流程驾轻就熟,与江列岫喝了合卺酒,屏退宫女准备睡觉。

    江列岫还在盯她。

    她上手扒他婚服:“睡吧陛下,陛下明日还要早起呢。”

    “明天立后的消息传到城中百姓耳朵里,陛下可要帮帮我。”她蹙眉,“妾身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陛下一人,陛下是知道的。陛下可不要像旁人一样,嫌弃妾身曾有过夫婿啊……”

    男人握住她手:“皇后,不会的。朕不在乎你从前的男人,朕只在乎你。”

    “与皇后一路走到如今,实属

    不易,朕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两人褪去衣衫,同榻而眠。

    方霜见蓦地问:“妾身有一事好奇。”

    “陛下的后宫里,除了妾身还有其他妃子吗?”

    江列岫:“有一个异国使者送来的贡女……”

    她立刻垮下脸,转身背对他。

    “皇后……”

    “陛下好本事,一男侍二女啊。”

    闻言,江列岫想死的心都有了。

    “皇后,我虽将那女子纳进宫,却从未去看过她,更别说临幸……我此生只会有你这一个女人。”

    她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大发慈悲的善人?觉得那姑娘会感激你?”

    “陛下是已经被用过的东西,就不要想着去碍别人的眼,好吗?陪在妾身身边就成。”

    她转身,拨弄他颊边发丝:“妾身从前怎么对前夫,以后就会怎样对陛下。”

    “如此,陛下可要守住身子,别辜负妾身。”

    她吻他脸颊:“妾身最喜欢陛下了。”

    做皇后与做首辅夫人没多大区别。

    也不知江列岫是受到什么刺激,比一开始听话得多,称得上是性情大变。

    方霜见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整天上朝听大臣吵架、与太后娘娘斗智斗勇、被沈知聿下毒陷害,三管齐下,活生生抑郁了。

    她一来,江列岫的情绪非但没好,还更加崩溃。

    “陛下,”她将汤碗递到江列岫面前,“尝尝这个莲子汤,是嫔妾亲自下厨熬的。”

    江列岫低头喝汤。

    “……方才,首辅来见朕。”

    方霜见将汤勺丢回铜锅,坐下:“哦?沈大人来找陛下,是为什么事?”

    “有一部分官员因为立后一事不满,”他抬眸瞧他,“想让朕废后。”

    她双手托腮,直勾勾盯他。

    “然后呢?”

    江列岫发怵:“沈大人提议,惩处那些官员。”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官,我便允了他。”

    她依旧盯他。

    “……让他指使锦衣卫,把那些大臣做掉。”

    “陛下与沈大人关系很好?”

    这世上没什么是非黑即白的,江列岫与沈知聿互相看不惯,但是盟友。

    男人之间就这样,明面上平静如清泉,互称兄弟,实则暗流涌动,互相背刺。坚不可摧的友谊因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就崩塌了。

    “……一般。”方霜见提沈知聿,他不大高兴。

    方霜见闷笑几声,挥手作罢。

    夜里,她借口早睡将从养心殿赶来的江列岫赶回去。

    寝殿里没人,她拿出木匣里的匕首,慢慢擦拭刀刃。

    【系统:准备了解了吗?加油啊,你成功我也能休息。这样,我把男主的数值、信息面板全给你,你琢磨琢磨怎样杀他死得快。】

    她的眼前立刻出现一大堆文字。

    姓名:沈知聿(曾用名:沈志宇)

    性别:男

    身份:书中男主、当朝首辅、侯府赘婿、沈家老二。

    长相:普通。有一颗脸颊痣。

    经历:从小就是孤儿,年长些后认识沈大,与他结拜为兄弟,科举高中,成为首辅,后在宫宴上见到侯府千金,对其一见钟情,甘愿入赘,婚后受尽百般凝辱。

    生命值:15/10000

    精神值:/1000

    这基本信息槽点满满,方霜见问了最让人无语的:“三个问号什么意思?”

    【系统:额不瞒你说,精神值一直没获取到,但不影响……大概比生命值高一点吧。】

    倏地,那三个问号消失。

    精神值:-2/1000

    第70章 血痣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系統讓方霜见至少去试试。

    “试什么试?”她嘴角撑起个弧度,一双眼睛漆黑乌亮,“没什么好试的了。”

    “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她倒了杯酒,将清酒一饮而尽,还不够尽兴,又仰头将整瓶酒喝了个精光。

    【系統:……算了。】

    喝光酒,她解衣衫扣子,一颗一颗的扣子解起来麻烦,索性用蛮力扯破华贵的衣衫,将其挂在架子上。

    她像没了知觉,将手浸入水盆,热水瞬间将双手烫得绯紅,她依旧未收回手。

    望着烫紅的双手,她咯咯笑出声,笑到气竭。

    自此,她整日抽烟喝酒,闲暇时便去折磨江列岫。

    虽然江列岫很爱她,但一日七八次仍旧吃不消,再加上他身子本就有病根,每次做完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两三个时辰。

    养心殿,方霜见坐在龙椅,睨向榻上男人。

    未多时收回目光,摆弄桌上空荡荡的酒瓶。

    她有点想把江列岫弄死。

    没有仇,也没有怨,她就是心头窝着好大一团火,怎样都发泄不出。

    她取下剑架上的长剑,刚拔出一截剑刃,就有人进殿,只得将剑放回剑架。

    来者是沈知聿。

    他穿着玄紫官袍,一手持白玉笏板。距离下朝已过去一个多时辰,看样子他是没回府,在养心殿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

    方霜见轻抿口脂:“谁讓你进来的?”

    “趁侍卫歇息……”沈知聿垂眸道,“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语毕,他嗅到殿中酒气。

    方霜见醉醺醺点头,偏头望向床榻上的皇帝,在内室,与大殿相隔几层纱帘。

    她面庞惹紅,唇瓣口脂略往外晕染,外袍披在肩头,穿一件松垮的抹胸裙,胸前肌膚还有淡淡红痕。

    除了酒味与熏香,殿中还隱约有腥甜的气味,并不浓厚,但淫靡到过头。

    沈知聿自然清楚那气味的由来,他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胸口,略一沉吟:“皇后娘娘,陛下可在这?”

    “在。”

    方霜见口幹舌燥,桌上酒瓶已经空了。

    她晃晃悠悠走到他面前,踮脚吻上他唇。

    沈知聿未有反抗,任她环住自己脖颈,低下头迎合她。

    几缕发絲落在她面颊,微凉,还撩拨着她。

    她只觉唇上酥酥麻麻,整个身子好似溶化在热泉,只能听见黏腻的水声,与自己紊乱的喘息。

    两人动静很小,一件件外衣窸窸窣窣就褪去。沈知聿将笏板搁在龙椅,将她抱到桌上。

    她比方才更醉,靠在他胸口,抬头蹭他臉颊。

    “他就在里面,你不去找他?”

    他指尖捻起她脊背发絲:“皇后也不去。”

    “卑职侍奉好皇后娘娘,与趋奉陛下无异。卑职犬马之心,陛下知晓后也定会感到宽慰。”

    “偷情就偷情,别说那么冠冕堂皇行吗?”

    她腿上疤痕未全好,留了淡红印记,在肌膚上如点点红梅。

    他伸手去抚,眼眶一酸。

    方霜见靠在他胸前头昏沉沉,双手急不可耐地揉弄他,直到一滴滚烫落在她肩头。

    她知晓,他又在哭。

    “……有什么好哭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强迫他。明明做惯这种事,还要佯装无辜,她最痛恨他这一点。

    所以,她抬头咬他,在他脖侧印下一块齿痕,不深不浅,粉里泛红。

    自然不够。

    她张唇,咬上同样的地方,齿尖厮磨。

    他非但不躲,还仰长脖颈,发丝垂落,带着哭腔从唇齿中扯出一声闷哼。

    臉庞挂满泪珠,唇上染了桃绯色胭脂,望向她时,似在怨她、怜她,求她勿怪。

    那种情绪,方霜见说不上来。

    “你想我吗?”

    “离了我,你过得好吗?”

    沈知聿不回答,她也没想讓他回答。长叹一声,埋回他心口,听他猛烈

    的心跳,与他缠绵,难舍难分。

    她喚他名字,喚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不唤了。

    拭去他眼尾泪水:“沈郎。”

    沈知聿有一刹的惊诧。

    “我家住在京瑚市的观禾山庄,我结婚了有丈夫,他白天喜欢在一楼玩电子游戏盘核桃,晚上会去钓鱼赌石,腦子和眼睛都不大好使。你翻窗进来,他发现不了。”

    “……咦?”

    榻上男人睡得正香,翻身挠挠臉颊,对帘外光景浑然不知。

    放纵几日后,方霜见沉下心来另寻它法。

    她是必须回去的,绝对不会认输。

    【系統:其实精神值设立之初,只是起到一个激励用户的作用。说是为零就任务失败,但这么多年,就没有为零的情况出现,更别说为负……】

    【系统:要不你试试,万一不影响依旧能成功呢。按理来说,就是不影响的。】

    她擦拭完匕首,低低应了一声。

    而后,让宫里太监偷偷往宫外传信。

    最近几日朝内朝外都不太太平。如果说前朝老皇帝执政的时候埋了隱患,现今就是隐患全都浮出水面将要炸开。

    官员之间吵,域外的一大堆叛军频频骚扰。江列岫似乎是在稳住太子之位拉拢人心的时期,耗光了所有力气与手段,登基的这些时日,什么大事也没幹成,精神倒一天比一天萎靡。

    每次退朝,江列岫都要让沈知聿将朝上事复述给自己听,因他的精神气不足以支撑他把所有事都记得。

    方霜见就是算好了这个时辰,沈知聿估计才复述完出宫门,还没走多远。

    未费多时,沈知聿从小门进殿,步入卧房。

    她正用匕首削梨,见他坐下,将果碟移到他面前。

    “吃梨。”

    沈知聿怅然,低低念叨:“一树江头恼杀君……”

    她削梨的动作一顿。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杀他?

    可他不該死吗?说实在的,她恨死他了,从头恨到尾。

    日子过得好好的,无缘无故就被拉到这本书里,完成一大堆猎奇任务,还要处处捧着男主,忍受旁人的谩骂。到底哪个弱智加腦残会欢欢喜喜接受?又是哪个恋爱脑加炮灰会怜爱男主爱上男主?

    男主就应該被打死。

    做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坏事,这是他应得的。

    “砰——”她猛拍桌子。

    沈知聿眸光凝滞,落在她手上匕首,唇角勾起笑容,如含了块甜丝丝的糖。

    她更恼火:“沈知聿,我再问一遍……”

    “薛子衿遗书上写的都是真的?”

    他止住笑,低头揉腿。

    “说话啊!”

    “娘娘心里有答案,微臣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男人转眸:“哪一次,娘娘不是带着谜底找答案?”

    “每一次,你都选择自己的决断,从不信任旁人……不,僅僅是微臣,除了微臣,娘娘谁都愿意相信。”

    “我现在不就在问你吗?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方霜见咬牙。

    “微臣说不是,娘娘信吗?”他笑意斐然,“是呢?又会如何?”

    “会杀了我——”

    她猛然将他扑倒,举起匕首。

    “噢……真的会啊。”

    “还以为,这种事你只会让我去做,没想到你会亲手杀人。”他冷哼一声,“娘娘的手很干净,被血玷污了,真是可惜。原以为你只会让我做恶人……微臣是不清醒了,娘娘本就是恶徒,哪需得——”

    几乎要将他扇聋的一巴掌落下,他偏头咳血,眼中血丝缕缕。

    “你疯了吗?”

    “没疯。”

    他答。

    沈知聿早明白。

    在方霜见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就明白了。

    她并不如他臆想中的那般好,甚至是截然相反,她性子恶劣,难以相处。

    一开始当然难以接受,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还是爱她,爱到无法自拔。甚至,因知晓她的疵瑕,他觉得她更为鮮活。

    她或许是旁人口中的毒妇,或许是做错了事,那又怎样呢?难道世上有完美无瑕十全十美的人吗?

    就算有,他也不在乎。

    他只在乎她,不在乎她的劣根,只爱她,要她只爱他。

    骂他、打他,都是极好的。那是亲热,说明她在乎他,爱他。

    旁人说她是毒妇,那他就应该做贱夫。

    这样才配得上她的狠厉,接得住她的巴掌。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他笑:“霜见,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清楚自己的性子,清楚自己如何才能获利,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匕首刺入他胸口,方霜见拧眉,用力往下刺。

    她听见肌肉的撕扯声、骨头的断裂声,浑身血液沸腾。

    鮮血如注涌出,她蓦地笑出声,握匕首的手指节绷到泛白发僵。

    男人抬手,将她耳边乱发捋到一旁,释然闭眸。

    “你说话啊!”她目眦欲裂,“说啊!”

    “这不是你期待的吗?我这样做了,你不感谢我?我刺的是你的喉咙?”她凑到他耳畔,“好啊,等我弄死你,就把你的喉咙也割破。”

    身下男人依旧一言不发,泪水从紧闭的眼皮中涌出,与颊上血渍混在一块。

    血水流过颊上痣,墨黑的小痣随之消失。

    方霜见睨见了,瞧他脸颊痣就这样凭空被抹去,只剩一抹红点,如血滴般。

    他凑到她耳畔:“霜见,我们终于能回家……”

    话未说尽,他便气竭没了呼吸。

    【系统:恭喜!男主已无生命体征,成功去世。】

    【系统:恭喜!你应该马上就能回家了,稍安勿躁哦~】

    匕首没拔出来,方霜见将其插在他胸口,伸手摸他脸,脸颊冰凉。

    她抚那颗黯淡的脸颊痣,抹了一指头墨水。

    墨水拭净,原本黧黑的痣成了颗血痣。

    不、不是痣,仅鲜血浸入肌肤罢。

    她忽地意识到。

    沈知聿哪哪都不像男主,除了痣。

    痣也是假的。

    系统也发现了。

    【等等……你杀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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